第151章 第 151 章
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内, 港口Mafia再度召开了五大干部会议。
这一次太宰治依旧叫来了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至少在场的所有人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少年首领的存在, 不曾忘却。
中原中也脸色阴沉, 他看着出自尾崎红叶之手的调查报告,用力的几乎要将薄薄的纸张捻成纸屑:“一共抽查了总部175个认识纲的人,其中有三分之二的人已经失去有关于纲的记忆, 包括异能者在内。而这三分之二中, 有四分之三的人认为现任首领是森先生,另外四分之一说根本没见过首领的面容,也不知道首领的名字,而广津老爷子则说——”
顿了顿, 他看向另一边同样面色阴冷的太宰治, 一字一顿道:“现在港口Mafia的首领, 是推翻了森先生统治的、太·宰·治。”
他嗤笑:“真是精彩啊, 港口Mafia首领的轮换速度还真快——”
话出了口,他才猛然惊觉不妥, 连忙看向脸开始发绿的纲吉:“抱歉,纲, 我不是……”
“没事……说实话,我也觉得这都是什么事啊……”纲吉干笑了两声,突然发现按理说最有可能闹事的魏尔伦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表示, 原本他还担心这位“好哥哥”一如既往的要为“亲爱的弟弟”未雨绸缪,直接拧断森鸥外和太宰治的脖子一劳永逸,但现在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反而让他很担心。
“保尔哥?”
“……我说过的吧,纲吉, 在维维尔被那个白色巨人吸收时,我借助玛雷指环的力量,看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自己……”
回忆起了不愿回忆的事情,魏尔伦的脸色也不好看。那个世界中没有纲吉,而他永远的失去了他的挚友,也因为杀死了旗会的人注定和中原中也无法和解。那个世界的自己虽然活着,却已经毫无希望,只是安静地自我囚禁在地下,珍惜着兰波牺牲所有为他换来的生命。
他抬起眼,看向自己深爱的弟弟,那永远如大提琴鸣响的优美嗓音也因那可悲世界的自己而沙哑:“在那个世界,港口Mafia的首领就是森鸥外。”
尾崎红叶掩唇轻笑:“看来那里的森先生计划是成功了呐。”
被反复鞭尸的森鸥外苦着一张脸:“红叶君,就不要再看我的好戏了。我想就算是让另一个世界的我来选择,他也更愿意看到如今的局面吧。”
中原中也看向言峰绮礼:“神父,有可能是那个帕拉塞尔苏斯搞的鬼吗?”
“虽然不无可能……但据我所知,这个男人并没有什么针对记忆方面的传闻,即便是有,也不可能躲避百貌哈桑的侦查,在这栋大楼中布下陷阱。”言峰绮礼回答:“与其怀疑英灵,我到认为可能是来自于纲吉大人自己世界的力量。”
“…………”
兰波捧起少年首领的脸颊,仔细地看了看对方的眼睛——依旧是那双如同天空的琥珀色眼眸,似乎没有任何改变,又似乎有几不可查的金色,从瞳孔的深处散溢:“即时间的偏差之后,这次是空间——”
纲吉口中都隐隐泛着苦味。
影响自己的时间,影响旁人的空间,就像是彭格列指环与玛雷指环永远相交的命运线,一如白兰所言,注定了纠缠不休。
那么奶嘴呢?同等重要的奶嘴,又会在未来带来怎样的事件呢?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他对过去的事情一无所知,对未来的事情一无所觉,只能被动的接受,甚至无法改变。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森鸥外沉吟着说:“所有记忆产生错乱的人,无论那些人口中港口Mafia的首领是我还是太宰君,都有一个相同点——那些世界,不存在泽田纲吉这个人。”
“尤其是红叶君手下负责情报系统的部下,如果他们说不曾听过这个名字,就代表至少全日本范围内,纲吉君都是毫不起眼的平凡人物,不存在港口Mafia,亦没有加入武装侦探社或异能特务科这种特殊势力。也或许代表……”
——那些世界的泽田纲吉已经死亡,又或者,根本不曾存在。
他本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森鸥外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几乎都明白了这位代理首领口中的未尽之语。
帕拉塞尔苏斯不存在这个世界,好不容易抓到现行也不能伤害、控制对方分毫,根本无法捕捉;对死而复生者的抢夺让港口Mafia与异能特务科之间视同水火,只差撕破最后一层遮羞布;北美异能组织“组合”的团长菲茨杰拉德联系上了帕拉塞尔苏斯,对武装侦探社的与谢野晶子和港口Mafia的泽田纲吉势在必得,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复活自己的女儿。
就在这个事事不顺的节骨眼上,少年首领即眼睛上的时间发生错乱后,连身边世界都开始发生扭曲了。
一切灾难全都汇聚在一起,唯一能成为连接点的,是一无所知的泽田纲吉。
即便是五大干部汇聚在一起,最后也没能商量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法——当然,只是不完美,釜底抽薪的办法从一开始就是有的。
比如暗杀。
无论是名震欧洲的“暗杀王”魏尔伦也好,还是身为教会代行者的言峰绮礼也好,又或是本身就是Assassin(暗杀者)职介的百貌哈桑也好,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所有涉事者易如反掌。尤其是可以灵子化的百貌哈桑,她的暗杀,可以完完全全为港口Mafia洗掉所有嫌疑。
但是纲吉不能接受这一点。
虽然这可以称得上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不同于过去,这一次的暗杀他们甚至不用考虑接手对方势力等因素,再加上现在足以媲美国家武装的力量和影响力,完全可以做到摘干净自己——退一万步说,一旦事成,只要没有确实的证据,即便所有人都将怀疑放在港口Mafia的头上,他们也有足够的底气应对。
——可这是不对的。即便身为Mafia的首领,有些底线他也不可以打破,这绝不是自己想要走出的道路。
他曾经玩过一个掌机游戏,游戏中的主人公因为剧情发展,需要手刃自己曾经的学生们,刚开始他始终无法对过去朝夕相处的孩子挥下屠刀,直到被逼到无法通关,退无可退,他终究杀死了第一个NPC。
当杀死第一个之后,无论心里再怎么难过,后面的学生们就非常好杀了。
纲吉非常清楚自己的意志在某些方面十分薄弱,比如他的朋友就经常开玩笑说他容易陷入沉没成本的陷阱——人的坚持决不能轻易的摧毁,因为一旦有了第一次,内心已经破碎的束缚就会让底线一破再破,沉迷于绝对的力量带来的、轻而易举摧毁一切、获得一切的快||感,直到再也找不到回头之路。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对纲吉的坚持,太宰治反而没有表现任何异议,更甚至对着自己的挚友露出了安抚的微笑,温声道:“不用担心,纲君,我的异能是‘人间失格’,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芥川龙之介紧跟自己老师的脚步:“在下亦然!”
中岛敦也连忙说:“我!我也绝对不会忘记首领您的!”
今天这两位在纲吉的眼中都是小孩子的形态,让他忍不住上前摸了摸两人的脑袋,温柔地说:“嗯,我相信哦。”
…………
………………
时间就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下悄无声息地过去,天气从灼热的夏季转到了依旧灼热的秋天,学生们遗憾的结束了暑假重新回到校园,各个社团开始忙碌的准备不久之后的学园祭。
当第三次收到现任话剧社社长的邮件时,纲吉恍然发现,距离“空间”也开始恶化已有一个多月,时间已经到了十月。今年的秋天似乎格外暖和,往年这个时候温度已经开始转凉,可现在他在外边也只需要穿上轻薄的长袖衣,中午的时候甚至可以换上短袖夏装。
因为中村奈奈最后的愿望,纲吉等人并没有如原计划那样退学,当然也没精力继续上课。原本是打算十月份参加了学园祭之后再彻底离开,没想到事情发展到现在,恐怕连最后的承诺都必须延期到高二的学园祭才能达成。
糟糕的问题依旧没有得到解决,死而复生之人不断的出现着,最长存活的已经超过五天。而菲茨杰拉德的热情邀请也如同这个秋季一样,一个多月前少年首领的拒绝没有给他带来一丝影响,这个自我、也拥有自我的资格的男人依旧贯彻着自己的方针,面对官方不方便出手的武装侦探社使用强硬政策,面对官方无法出手的港口Mafia使用怀柔政策,一步步将横滨的水搅得更加混乱。而港口Mafia也以每日一两个人的速度在忘却着纲吉的存在,更是让这一切都如同火上浇油。
但奇异的是,纲吉在最初的焦急之后,反而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了。
就好像冥冥之中,他眼睛中的彭格列指环在告诉他,揭开一切面具的终局即将到来。
十月七日,这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再度拒绝了菲茨杰拉德的邀请之后,看着手中最新的报告,纲吉知道对方已经丧失了最后的耐心。
“菲茨杰拉德夫人的病情在恶化,即便是世界一流的心理医生也无法抚平她的丧女之痛,已经被家里的佣人送进了医院。”太宰治随意地翻动着手中的报告:“这是昨天的消息,美国那边的监视者已经传来讯息,‘组合’的上上任团长赫尔曼·麦尔维尔驾驶‘白鲸’,以私人飞艇的名义开始航向日本,想必要不了几天就会抵达横滨上空。”
“飞艇?”中原中也不屑地嗤笑:“只要那破铜烂铁敢发动攻击,我就会让它连船带人第一时间被黑洞吞噬。”
只要化身“会呼吸的天灾”,赭发少年的力量甚至可以将整个区域的空间折叠、压扁。即便是航母大小的超级飞船,也无法在这种绝对的力量下幸免于难。更不用说,港口Mafia还存在了另外两张王牌。
或者更简单的,只要让魏尔伦前往飞艇,他一个人就可以悄无声息的杀死所有敌人。只要人全部都死光了,自然也不会暴露他还活着的事情。
话音落下,他多少有些顾虑地看向自己的伙伴,担心对方会因为这种事情难过。但是当视线转移,他发现了对方的不对劲:“……纲?”
太宰治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快步走到了纲吉的身边,双手接触对方的脸颊,轻声唤道:“纲君?”
只见纲吉双目浑浊地微抬着头,他的瞳孔没有对焦,但目光却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的某处地方,似乎看到了什么。
听到身边两位最重要的人的呼唤,他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中也,太宰君,你们……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写字的声音?沙沙沙的……”
二人立刻屏息凝神,就连守在身边的哈桑们都发动自己的技能开始搜索周围的情况——但是没有,除了在场三人的呼吸声,他们什么也没有听到,更别说是明显的写字声。
沉吟片刻,太宰治面色一变:“书?!有人在‘书’上写字了吗?!”
“纲!”
——泽田纲吉似乎可以听到旁人在“书”上书写的内容。
上一次听到,笔者歪曲了事实,借由魏尔伦与中原中也的接触强行唤醒了沉睡中的魔兽维维尔与荒霸吐神,如果不是太宰治就在身边,强行无效化了异能,只怕中原中也也会沦为白兰的能源。
这现在,事情再度发生了。
【因为异世界的来客,世界之壁被强行打开了一个缺口,无数平行世界被搅乱,时间与空间开始失控,只有彩虹的点在混沌中不断的跳跃,寻找他们失去的珍宝。】
纲吉听到了布克的声音,但是他知道,这不是布克在说话,而是书写在其上的词句。
【一片混乱之中,世界选择自救,多重力量的冲突让世界与世界之间形成了一个狭间,无数彷徨的幽灵飘荡其中,奏响了圣杯战争的序曲。】
“圣杯……战争……?”
【被选中的七位御主与七位英灵合作,在狭间协力争夺那璀璨夺目的圣杯吧。】
一直冷眼旁观的言峰绮礼神色大变!
【最终的胜利者,将获得那可以实现所有愿望的万能许愿机!】
——在纲吉听到那最后一个字的瞬间。
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纲!”
此时,是十月七日晚上21点整,钟声随着少年首领的倒下而敲响,中原中也紧抱着自己昏迷过去的伙伴,抬起头,就看到了丝毫不见慌张的太宰治,那如同彷徨于地狱的幽灵一般的眼睛。
黑暗深沉,不见光明。
第152章 第 152 章
纲吉最后的记忆, 是听到脑海中有人在“书”上,写下了“圣杯战争”四个字。
什么是圣杯?
——圣杯就是可以实现人任何一个愿望的至宝。
什么是圣杯战争?
——在另一个世界的位于极东之地的日本冬木市,由魔术世界御三家共同创立的争夺圣杯所属权的魔术师之战。
——每六十年举行一次, 将由七位被圣杯选中的魔术师作为主导, 这七个人被称为“Master(御主)”,此外,这七人将有一个召唤过去、现在或未来的英雄的机会, 借由圣杯所赐予的“令咒”, 便可与应召而来的英灵结下契约。这七位英灵被赋予不同的战斗职介,而这七名不属于人世的英灵则被称为“Servant(从者)”。
无数科普一般的记忆不受控制的涌入少年首领的脑海,曾经言峰绮礼不愿透露的秘密终于有了答案。毫无疑问,言峰绮礼与他都是在另一个世界参加过圣杯战争的御主, 对方所契约的从者就是百貌哈桑, 而自己除了拥有本属于他的契约从者外, 还被另一位御主转让了一位。
左手手背上的令咒对应了他与英雄王吉尔伽美什的契约。
那么另一个呢?右手手背上的令咒, 对应着谁?
朦胧的记忆似乎裂开了一个口子,隐约有光辉从缝隙中透出, 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触。随着刻入脑海中的“圣杯战争常识”外,他还被印入了这场特殊的圣杯战争的新规则。
纲吉还没来得及消化脑海中的大量信息, 有一个听不清是男是女的声音仿佛自遥远之处对他说:【来寻找我吧,来争夺我吧,来拥有我吧!】
突然, 一个悦耳的女童声近在咫尺,宛如贴在他的耳边。
【阿纲——即便是为了愿望而拼上性命,也祝你玩得开心。】
他猛地睁开了眼!
纲吉下意识的用防备的姿势就地一滚稳住身体, 入目的是一栋校园教学楼和操场。并非是他之前就读的私立高中,而是……而是非常熟悉的, 非常熟悉的学校。
不仅是看似正常且空无一人的学校给他带来的异常感,抬头看去,黑色的天空上是一条条红色的光带,不祥的暗红之光像是光带中的星点不断闪烁,而整个天空又像是一台老旧的黑白电视,纲吉清楚的在那片虚无的天幕倒影中看到了只剩下四栋的港口Mafia标志大楼。
“这里是……”
“欢迎醒来,我的……御主,而我是你的从者,Archer(弓兵)。”身边有一个熟悉且好听的声音用冷淡的语调对他说:“很明显,这里是异世界,我们可以行动的空间只有这所无人的校园,想要从这里出去,就要按照圣杯战争的规则,打败与我们分在同一区域的参战组合,才能离开这个‘初始地点’。”
看到纲吉看过来的目光,气质阴郁面色病态的少年嘲讽地勾起唇角:“简直就像游戏一样,不是吗?……嗯?看到御主你的表情……啊……你认识我。”
回应阴郁少年是纲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扑了过来,被中原中也手把手教了近四年的好身手骤然将坐在草坪上的“弓兵”按倒在地,一只手控制住对方行动,另一只手紧紧卡住自己契约者的脖颈,怒声道:
“费佳!”
…………
………………
黑白的世界中,带着白色毡帽的俄罗斯男人放下手中的笔,伸了一个懒腰,用轻快的语气道:“虽然早已有所怀疑,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但真的实现了,反而让我心情复杂……呵呵,啊……亲自书写自己的‘过去’,真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之后要好好感激纲吉才可以,就算是我,也会愉悦于这种创造命运的机会。”
他看向身边面容冷酷的男孩,勾勒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不用这样防备着我吧,我们签订了灵魂的契约,我可没有任何办法做出违背契约的事情。”
“闭嘴,异能者。我没有兴趣听你的花言巧语。”布克冷冷地打断了对方的试探:“如果不是因为你身上缠绕着的因果之线,我怎么可能会选择你这样不确定的因素。”
“好歹也算是合作者,真是无情的人啊。我可是浪费了无数的脑细胞,才能‘合理’的将多个世界碰撞所产生的‘狭间’化为圣杯战争的战场,理所当然的将异世界的圣杯引入其中,顺带捕捉到了祸乱这个世界的英灵帕拉塞尔苏斯,让他无法继续成为逍遥事外的钉子。”
“啊……莫非你在‘害怕’我会设计出伤害纲吉的‘故事’吗?”费奥多尔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面上却没什么变化,似乎只是单纯的微笑,又似乎满是嘲讽:“安心吧,我很满意与纲吉相遇的‘过去’,也并不打算修改。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未来的事情,即便是我也不知晓了。如果得到圣杯,届时只要纲吉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哪怕你再如何阻止,也回天乏术。”顿了顿,费奥多尔歪着头,有些可爱地看着面前的小孩子,疑惑地问:“想不通,即便是我也不能理解,明明无论从什么角度想,你都应该是非常不愿意纲吉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不是吗?前期你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否则就不会完全堵住世界之间的回廊,还需要我借用纲吉这个唯一的例外召唤异界的英灵来重新打开。”
布克被问的有一点恍惚。
他当然可以不理会这个给他惹了无数麻烦,还害得他被恩奇都的宝具戳了一个洞的异能者。他们之间的契约已经完成,只要他按照约定付给对方“一个自己”,就可以将这个烦人的东西扔出自己的世界。
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
黑白的世界中,只有他自己,唯一能进入到这个特殊世界的只有泽田纲吉的灵魂。即便是与他同样非人类的、源自另一个世界圣杯化身的“格瑞儿”,也只不过可以和他互相传递意念,无法做到这样面对面的沟通。
——布克其实很喜欢人类。
——但是他也明白,自己这样的存在,拥有了特殊人格的、所有平行世界中都极为特殊的“自己”,是不可以去接触人类的。
费奥多尔与泽田纲吉身上的因果之线让他成为了第二个例外,但这条线实在是太过于脆弱,这场契约结束之后,对方再也没有第二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
或许是出于这样太过寂寞的心理,他并没有着急将面前不怀好意的男人赶走。
费奥多尔看着身边陷入沉思的布克,谆谆劝诱:“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情报组织‘死屋之鼠’的首领,‘魔人’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布克念出了面前男人的全名,依旧是冰冷的语调,但是费奥多尔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一丝丝细微的波动:“你应该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吧——‘他拥有比天空更美丽的眼眸,拥有比太阳更耀眼的火焰,他翱翔于天空,能净化所有污秽’。”
“当然,这如同怀春少女对所爱之人的赞美的诗句,出自纲吉的‘父亲’,港口Mafia先代首领之口,当时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费奥多尔回答:“果然,和先代首领签订契约,借由纲吉的火焰延续他生命的,就是布克你吗?”
“不是我哦,那个时候的泽田纲吉尚未履行我们的契约,我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干涉现实,与人类签订自我强制征文的绝对契约。”布克的身影突然自费奥多尔的面前消失,再出现,便是高台之上的王座。穿着精致靓丽的男孩翘着二郎腿,单手撑着脑袋靠坐在王座椅背,他没有看台下的费奥多尔,而是有些出神,似乎在追忆着什么:“和那个人类签订契约的,就是说出这句话的存在——另一个世界圣杯意志的化身,Grail(格瑞儿)。”
此话一出,便是费奥多尔都微微睁大了眼睛,颇为意外。
“虽然订立了契约,但我与泽田纲吉不过各取所需,更没有什么多余的好感。只不过……”他看着黑白的世界一直向外延伸,没有尽头,亦没有色彩:“……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
拥有了特殊的意识,成为亿万个平行世界中最特殊的“书”,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这个问题,即便是布克自己也没法回答。
“因为太安静了,有时候,我就会听格瑞儿那个聒噪的家伙讲述泽田纲吉的过去。”
无尽的寂静之中,他甚至寻找不到他的契约者泽田纲吉的存在,唯一能与自己交流的,是另一个世界圣杯化身的声音。那是一个神经质又聒噪的家伙,明明在混乱的虚数世界中两方交流不易,声音也经常断断续续,对方却浪费魔力不断絮絮叨叨的和他说话,而话题的中心永远都是那个叫做泽田纲吉的异界少年。
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所以虽然觉得很吵,但布克每一次都有好好听对方口中的故事。渐渐听得多了,他也从单纯的打发时间,变成了认真的了解。他听着格瑞儿对泽田纲吉的赞美,听着他的契约者过去的英雄事迹,听着对方一步步的前进,听到激昂之处,他也会忍不住期待起来,期待着那个没用的先代首领快点找到那怕黑怕孤独的孩子,期待那个孩子能够点燃那如同彼岸明灯一般的辉煌之火,期待他的契约者彻底觉醒神性,来到自己的面前。
所以当他费尽千辛万苦前往现实世界,出现在了好不容易找到的他的灯火面前——他的契约者却非常坚定的告诉他,他一定要找回过去的记忆、过去的自我,回到过去的世界,过去的家。他的未来,从来都没有布克的一席之地。
布克心中隐秘的期待,连笑话都不如。
——那个格瑞儿口中的救世主,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所以当泽田纲吉与彭格列大空指环彻底融合,化身世界的“支柱”时——虽然事出意外,但也阴差阳错的让那孩子即便没有来到他的面前,也可以开始履行契约的时候,布克的心中是愤怒与失望的,是不甘与恼火的。
——这代表着即使对方没有彻底觉醒血脉中的神性,也可以完成他们之间的契约,最后理所当然回到过去的世界。
因为这份不甘,他使用自己的身躯堵住了世界之间的通道,阻断了少年首领原本世界的人的追索,也连同格瑞儿令人厌烦的故事一同拒绝。
但是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
“因为太安静了,所以我会时不时看看泽田纲吉的人生,见证他的觉悟与成长……”
——然后自然而然的,被那个孩子所吸引。
他不再是格瑞儿口中的故事,不再是自己于黑白世界的幻想,不再只是他单纯的契约者、照亮这世界的灯火。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要去看,不要去理解,但是他依旧忍不住守望,然后自己亲手一点点打破自己曾经的坚持。
“那样美丽的火焰,让我的同类也不禁狂热痴迷,那么我会喜欢,也不算什么意外吧?”
布克喃喃自语:“既然都喜欢了,就应该给他想要的一切,不是吗?”
他曾经问过格瑞儿,既然那么喜欢泽田纲吉,为什么不动用一切手段将对方留在自己的世界,而是放任其带着言峰绮礼等人彻底离开。
【反正阿纲已经在我的世界留下的印记,就算回去,只要他死后化身英灵,我们还是会相见。人类的寿命那么短暂,最多再举办两场圣杯战争就又能看到他了,我不着急。不过……唔,不对,这不是理由。】
格瑞儿想了很久,然后回答他。
【我其实有悄悄下套给阿纲,让他跟我签订自我强制征文,永远留在我的世界,但是被讨厌的超直感发现了。不过阿纲没有生气,他有好好笑着告诉我……】
【即便我拥有完全模拟的能力,『爱』是不可以被模拟的。】
【他的双眼在告诉我,『爱』不应该是支配。】
【他的灵魂在告诉我,『爱』是希望对方快乐。】
【他的心音在告诉我,如果不想被夺走希望,就不要去夺走别人的希望。】
所以格瑞儿选择的放手,顺从的回应了泽田纲吉的愿望,为他打开了回家的通路,让那孩子可以带着自己与言峰绮礼、连带着所有英灵一起返回。
可惜事与愿违,另一个平行世界因为某位“人类之恶”想要改变人理从而引发了虚数空间的巨大震荡,也因此歪曲了少年首领的回家之路。
【幸好遇到了你,要不阿纲真的死在虚数空间,我一定会自责到自毁!】格瑞儿的声音自另一个世界模糊不清的传来:【不过你也因此受益,也就扯平了。】
当时的布克并不理解格瑞儿的话,人类的感情对他而言过于复杂。现在的布克理解了这些,又偶尔忍不住想,自己要是从未理解就好了。
他们这种非人之物理应不存在变化,但泽田纲吉这个外来者却打破了这个规则,如同水滴进油锅,溅起一片危险的涟漪。
“……作为完成契约的额外奖励,我回答了你的问题。”布克居高临下地看着仰望着他的费奥多尔,冷漠地下了逐客令:“现在,拿上你的奖赏,离开吧。”
暗处的角落中走出了一个神色怯懦的布克,他来到费奥多尔的面前,毫不留情地割断了自己的脖子——他倒在了费奥多尔的面前,然后渐渐变成了一张干净的白纸。
“……真是难以置信,你居然真的拥有了属于人的感情。”费奥多尔长叹一口气,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书页,折叠好了收进怀里:“纲吉还真是一如既往,给我数不尽的意外和惊喜呢。”
随着他的最后一句话,这位特殊的客人被逐出了这个黑白的世界。布克坐在王座之上,在这个永寂的世界闭上了眼睛。
——等待着他的契约者拿到圣杯之后,做出最后的抉择。
第153章 第 153 章
费奥多尔就这样被掐着脖子, 毫无抵抗地仰趟在草地上。
他并没有戴那标志性的俄罗斯毡帽,刘海有些长,黑色的发丝贴在额头上, 让纲吉有些看不清那双阴影下的紫色眼眸。身上穿着并不合身的宽松囚服, 被洗的发黄的粗布顺着万有引力贴紧他的身体,就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完全无法和之前见过的光鲜亮丽的情报商人联系在一起。
这一刻, 哪怕超直感已经清楚的为他指明了方向, 纲吉也不禁放轻了力道,疑惑地问:“你是……费佳?”
原谅他完全不记得对方那长的离谱的姓名,习惯性用了之前显得有些亲昵的昵称。
“如果是名字的话,我的确是‘费佳’。”
明明性命被完全掌控在他人手中, 费奥多尔却丝毫不见惊惶。仿佛被人压倒在草地上, 脖颈要害被掐住的人并不是自己。
“我的‘Master’似乎格外讨厌我, 为什么?我很确定自己不认识你, 但是你不仅认识我,还对我有一定的了解?”
比起纲吉第一次见面时印象里虽然不健康但十分温和好相处的俊美男人, 此时的费奥多尔比纲吉印象中的更加纤细一些,原本就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外貌, 如果说之前的气质让他更像成年人,此刻穿着一身白色囚服的费奥多尔给人的感觉完全是少年。比起正常欧洲人更加苍白的肤色,再加上眼下浓重的青黑, 让他看上去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他瘦弱而病态,似乎很是虚弱, 被少年首领控制住的双手上,拇指的指甲盖有着被严重啃咬的痕迹。
但是与外貌截然不同的是, 他的精神状态却很高亢,看不出一点衰颓。
依照太宰治的情报,面前这个生死都被他掌握在手中的费奥多尔在国际上拥有着“魔人”的糟糕外号,虽然没有证据,但极有可能是异能组织“天人五衰”的首领,并且已经确定他就是那个召唤了白兰、险些将魏尔伦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敌人。
面对这个从见面起就对他充满了善意的俄罗斯人,纲吉其实有很多问题想要问。
你认识我?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你会拥有令咒?为什么你能召唤白兰?我的过去……是怎样的?
可惜老鼠惯会隐藏自己的行踪,并且作为海外势力,即便是在日本已经如日中天的港口Mafia也无可奈何,哪怕发布了悬赏令,也只查到了关于对方不痛不痒的一些没用情报。
但纲吉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在这种始料未及的情况下突然遇到了对方。更加可笑的是,这个费奥多尔不仅不认识他,还成为了和他绑定的英灵。
“你真的不认识我?不——”纲吉犹豫了下,他自己就召唤了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更是与百貌哈桑朝夕相对,非常清楚英灵与人类的区别:“你不是英灵。”
“我确实不认识御主你,并且——”他顿了顿,颇为感兴趣地说:“在接收到圣杯给予的记忆之前,我也以为自己应该是御主。”
虽然费奥多尔十分的相似太宰治与涩泽龙彦,自己的超直感在这一类人面前总是会产生一定偏离,但至少,纲吉能确定对方确实不认识他,他并非伪装,也没有撒谎。
疑惑在心底蔓延,看着面前熟悉的陌生人,他突然灵光一闪,问了一个只有与“时间”牵连不断的他才会想到的问题:“费佳,你今年几岁?”
费奥多尔笑而不语。
看着这个似乎没变,又似乎显得更加年少一点的俊美少年,他顺从心底的预感,缓缓问:“世界大战……结束了吗?”
费奥多尔停顿了一瞬,那双紫色的眸子中有光华一闪而过:“不哦,如果我们说的是一场战役,那么按照我的预测,至少还要再打十年以上。”
“………………”
纲吉的手指无法控制的收紧,在对方苍白的咽喉上掐出青紫的痕迹。
世界大战结束于七年前,也就是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十岁左右的时候,由七位超越者共同出手,强行结束了打的如火如荼的战争。
他的预感成真了。
——眼前的费奥多尔,来自“过去”。
虽然外表年龄完全对不上,但自己的眼睛出问题好几个月了,他自己不可能纠结在这点——或许这也就能侧面说明为什么对方身上的衣服如此宽大,或许就是监狱里没有小孩的衣服,对方才会穿着属于成年人的囚服。
“尚未发生”的事情,他就是问再多也只是浪费时间。以他的道德水准,也做不得将心中的怒火怪罪到一无所知的费奥多尔身上——但也仅限如此。和对方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他也不可能毫无芥蒂的将险些害死魏尔伦,让兰波、中原中也和自己身受重伤的罪魁祸首当做朋友。
他放开对费奥多尔的钳制,转身欲走。
似乎格外虚弱的魔人从地上爬起,也不介意就这么坐在草地中,背后白色的囚服上海沾染着泥土和绿色的青草汁液,对着少年首领的背影疑惑地问:“啊啦……我的御主不想离开这个地方吗?”
纲吉停下了脚步。
“我想你应该也收到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记忆吧?对方要求我们打败其他六对主从,成为最后的获胜者,才能赢得圣杯,并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而我是与你绑定的契约英灵——虽然我很确定自己还活着,也没去过什么英灵座。”
那双紫色的眼眸就像是看穿了少年首领的一切,哪怕他们不过是刚刚见面:“以你温和的性格来看,擅长战斗的你应该会很适合与我合作才对。”
纲吉早就习惯自己被好友们轻易的看透,但是当这个人变成了他讨厌的费奥多尔之后,就变得格外不爽,让向来好脾气的他也不禁刻薄起来:“合作?你要不要先看看自己的能力数值?”
身为费奥多尔的御主,纲吉当然可以看到对方的能力数值——筋力,防御,速度都是可悲到极限的E,魔力也不过是D,唯一能看一眼的基础能力是幸运,但也不过是C而已。*
虽然他知道对方是和太宰治一样不擅武斗的脑力派,但根据脑海中得到的记忆,他们之后一定会面临六场英灵之间的战斗,数值惨成这样也实在是令人绝望——他甚至荒谬的觉得他们两个人拿错了身份,他才应该是英灵,费奥多尔是御主才是。
不过也幸好如此,否则受制于费奥多尔的令咒让他去做什么违背原则的坏事,他才要崩溃。
费奥多尔歪着头,嘴角勾起来一抹近似嘲讽的笑容:“所以我的职介是Archer(弓兵)啊。”
纲吉:“…………”
确实,依照脑海中的记忆,无论自身的能力有多么糟糕,只要拥有极其强大的射击宝具,就有资格以Archer职介降临。*
而费奥多尔的宝具“преступление-и-наказание(罪与罚)”,正是级别为最高EX级的强大宝具。
他疑惑地问:“你隐藏了自己的宝具信息……‘罪与罚’的攻击距离最大的多远?”
“可以无限遥远,哪怕横跨半个地球,是挺不错的宝具吧?”费奥多尔笑着说:“就是发动起来有条件,所以一旦暴露就没法使用了。”
“我的御主,你我出现在这里,订立契约,就代表了我们之间的命运之线。缺少了重要的合作对象,你确定自己一个人可以赢得胜利?”费奥多尔像是在陈述事实,也似乎带着轻嘲:“你或许拥有强大的力量,但这世上有些东西,却不是单凭力量可以达到的。”
“又或者说,胜利的条件就是‘主从’。即便你靠一人之力击败另外六个组合,如果我死了,你还能拿到圣杯离开这里吗?”
实话说,纲吉动摇了。
他对自己的智商还是很有认知的,即便有超直感的加成也不可能比得过太宰治这个级别的人。而费奥多尔的每一句话都戳在他的痛点,也正是他所担心的。
他不想和这个危险的人合作,但是为了回到自己的家,面对已经被绑定的契约者,似乎也没有第二条可以选择的道路。
纲吉看向那双紫色的眼眸,那双眸中似乎凝结了西伯利亚不化的冰雪,也似乎连通着不见尽头的地狱深渊,对方在笑着,可是这份笑容并不是第一次见面时温和有礼又充满善意的微笑,而是哪怕不显,也能感觉出其中带着对愚者不屑的嘲讽。
或许这才是正常的,这才是真正的“魔人”费奥多尔。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如同湖面的黑色夜空隐约可见被层层重叠的空间。而空间的最高层,那代替了月亮闪烁着金色光辉的存在倒映着港口Mafia的四座大楼,位于正中间最明亮的地方,就是与中央大楼顶端重叠的圣杯所在之处。
沉默片刻,他突然抬起手:“以令咒命之,费佳,将你的宝具能力告诉我。”
——没有任何反应。
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双手手背上的五道令咒依旧波光流转,却没有丝毫发动的迹象。但是彼此之间那紧密的联系又确确实实告诉他,对方确实是他的从者。
“诶……原来在御主的认知中,‘令咒’是可以命令自己的从者的吗?”费奥多尔笑了:“这可真是有意思的情报。”
纲吉的脸色黑如锅底,费奥多尔地笑容却真挚了许多:“合作愉快,我的御主。柔弱的我就拜托你的保护了。”
第154章 第 154 章
虽然这么说颇有些黑色笑话, 但事实就是,身为日本地下暴力组织的龙头老大,泽田纲吉是个温柔且和善的人。
所有和他接触过的组织首领都会做出这样的评价。
否则也不会时至今日, 异能特务科一边被港口Mafia气的心肌梗塞, 一边又扼腕这么好的一个超越者,怎么就投胎成了先代首领的儿子,还老老实实的被森鸥外所掌控, 时至今日依旧心甘情愿的任由对方大权在握。
当然, 此时此刻的费奥多尔并不知道这些消息,但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他都拥有着与太宰治旗鼓相当的智慧,那双幽暗的眼眸可以轻而易举地通过一些不大不小的细节, 看透一个人的本质, 从而顺利地将对方掌握在手中。
比如此时此刻, 这对将矛盾都摆在台面上的主从即便走在一起, 也一前一后拉开了足有一米多的距离。费奥多尔走在前方是为了更好的判断局势,更好的被少年首领保护, 也是时时刻刻的防备。相比较起来,身为“英灵”的费奥多尔就轻松多了, 他十分放心自己的契约者,任由纲吉走在自己的身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光怪陆离的奇异世界。
在将这所学校的前庭全部都走了一遍后, 再度确定了他们无法离开学校,费奥多尔停下脚步思忖了一会儿,开口问:“御主, 来汇总一下情报吧——传入我脑海中的规则明确了,七队主从会随机降落在这个狭间世界的四个角落, 一队幸运轮空,其他三队必须要分出胜负,才能离开初始地点。”
纲吉确认了脑海中的信息,点头:“我也是。”
“既然要分出胜负才能继续行动,我们被困在这里,就代表我们并非幸运轮空的队伍。”费奥多尔轻笑:“御主了解这所学校,那么是不是应该多提供一些情报给我呢?”
“…………我没有来过这里。”纲吉已经对这些聪明人放弃抵抗了:“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觉得这里似曾相识,但是我完全不记得,也无法提供地图和建筑结构给你。”
“真是遗憾。”费奥多尔耸耸肩,他蹲下||身,手上拿着一支方才在教学楼里顺来的粉笔,随便画了几下,就构成了一张简写明了的学校地图:“我们走了这么久也没有遇到敌对方,想来对方采用了防守对策。御主这么着急赶时间,看来我们只能主动出击了。”
“不出意外,对方在这儿。”他指着后操场中心的一个框:“此处应该是学校的体育馆,如果对方是Caster(魔术师)职介的英灵,这里的体积就非常适合在短时间内设置为魔术工房用来御敌。即便不是,只要对方不是拥有过大的体型或武器的存在,这里也是十分理想的伏击地点——御主非常擅长高速战斗吧?这里会对你产生一定的影响,还请多加注意。”
“………………”
纲吉深呼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刻他更深刻的明白到,家里人对自己有多么的照顾。即便智商最超群的太宰治与涩泽龙彦也从未对他表现出如此锋锐的攻击性,更不会如此露骨的揭露他的秘密。他此刻切身体会到那两位的下属在面对他们时的畏惧与忌惮,这种仿佛连内心深处隐秘的秘密都被看的一清二楚的感觉,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被人扒光了衣服,从灵魂深处都感受到胆寒甚至绝望。
——明明自己一路上与费奥多尔对话都不超过十句,对方却仿佛已经了解了他的一切,而他对对方却依旧一无所知。
“你是怎么得到地图的?”纲吉提出疑问:“我们只搜索了学校的前半部分,一路上也并没有遇到类似地图的东西。”
“这种公共建筑都是有一定的规则的,只要看了一半,没见过的后半部分的布局也可以推测出来。更何况我们不是找到了这个吗?”费奥多尔点了点挂在校门口的横幅上指向标:“这里都已经做了如此明显的提示,我没有道理猜不出来,不是吗?”
“……”很遗憾,他实在没法从三个箭头猜出□□中间的建筑是就是体育场,也没法判断那里是最适合成为对手阵地的地方。至少让他判断,首选需要防备的建筑物应该是教学楼才对。
费奥多尔突然说:“因为太大了呀,时间也是重要的影响因素。”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算了……”
纲吉已经放弃去问为什么了,但是——
“你是故意的。”他十分肯定:“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向我的御主展现我的价值了。”费奥多尔轻笑:“否则柔弱了我要是被御主丢下,即便侥幸不死,也会永远被困在这个世界。我可不想遭遇这种可怕的不幸。”
“…………走吧,去体育馆。”
面对这个人,纲吉似乎总是无话可说。
但费奥多尔说的不错,他确实十分着急。他突然被书所改变的现实送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港口Mafia的大家不知道会有多么担心,他当然想要快一点赢得胜利,快一点离开这里回去。更何况,黑色夜空中倒映的港口Mafia中央大楼的影子,那与圣杯重合的部分,总让他感到不安。
就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他必须要赶在事情无可挽回之前回去。
费奥多尔笑了笑了,乖巧地走在纲吉的前面,前往了处于学校后||庭的体育馆。
正如少年首领猜想的那样,这所学校他非常熟悉,前庭是如此,后||庭更是。甚至于他只是随便瞟一眼,就知道哪些地方适合躲避攻击,哪些地方从某些角度看是视觉死角需要小心,哪些地方可以借力前进,哪些地方不适合落脚。
好似曾经的自己,已经在此处经历过赌上性命的殊死搏斗。
他有些头疼地揉按着太阳穴,眼前模糊的影像闪烁着,就像是过去他的每一场梦境,醒来后就如同竹篮里的水,空荡荡的,只留下湿润的篮筐证明着梦确实存在。
但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纲吉站在体育馆大门前,将费奥多尔拨到自己身后,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了门上。
——超直感没有任何提示。
难道是猜错了?敌人的阵地不是这里?
抱着这样的疑惑,纲吉深呼一口气,一把推开了大门。
随着门的打开,原本幽暗的体育馆忽然亮起了所有照明灯。暖色调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甚至让纲吉晃了下眼,立刻进入防备状态,随时准备燃烧火焰战斗。
但是,超直感依旧没有给出任何警报。
这是当然的,因为站在体育馆正中央的英灵,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
“啊啊啊……果然来了,好麻烦,公主最怕麻烦了。”站在体育馆正中央的人发出长长的叹息,口气中满是疲惫与怨念:“所以都是什么和什么嘛,公主明明根本不想参加什么圣杯战争,还是来这么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狭间世界——没有网络,没有小说,没有游戏,没有零食也没有手办!叫公主来干什么?睡觉吗?还第一个就遇到神灵系对手,根本连努力的必要都没有……不管了,公主要回去了。”
“……”
听到这样近乎于怨念的碎碎念之后,别说是纲吉,就连费奥多尔都沉默了。
“这就是……‘英灵’?”
纲吉试图为自己认识的英灵们挽尊:“我觉得她才是特例……大概……”
空旷的体育馆中,没有陷阱,没有攻击,甚至没有敌意,有的只是一位穿着十二单衣的绝色美女。如同她的自称一样,这是一位公主一般高贵典雅的女性,哪怕是这样的碎碎念都没能打破这种美丽,甚至看到她悲伤的表情,哪怕明知对方是敌人,都忍不住想要上前帮助她。
“……你是……Assassin?”纲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吐槽道:“穿着十二单衣的暗杀者吗?”
“唔唔唔……没法反驳呢……讨厌居然是撞设定的吐槽系……但公主即便是退场也必须美丽吧……”绝色美女嘟囔了几句,眼见纲吉想要上前,顿时惊惶后退,再也没法维持方才高贵的模样:“你、你不要过来啊!”
纲吉:“……?”
“总、总之,公主不是自愿参加的。本来感应到有志同道合的人召唤,公主才好奇过来看看,结果降临到一半‘线路’就乱了,御主换了人不说,还直接搞失联……”金色的灵子自绝色美女的周身逸散而出,也挡不住她的碎碎念:“难得公主纠结了那么久想要努力一次,就遇到了你们!太过分了,这算什么,神灵做御主再带个英灵,二打一围殴公主!这是内幕!你绝对走了后门!犯规!太犯规了!这么犯规的圣杯战争公主要投诉!”
纲吉:“……”有没有可能我的英灵压根没有战斗力?
顶着身后的费奥多尔因为对面绝色美女地话而变得炽热的目光,纲吉强自装面瘫,眼睁睁地看着对手直接自我放弃回了英灵座,觉得离谱的同时也非常庆幸。
离谱于这么一个对手他们居然小心翼翼的应对、还花费了大把时间探查,简直像个笑话;又暗暗开心对方主动离开,这样自己就无需点燃火焰,也不必和对方战斗。
不管过了多久,他还是不喜欢和他人战斗。
随着暗杀者职介的英灵离开,一道星光一般的光点如同雪花似的飘飞到纲吉的面前,轻轻融入了他的掌心。与此同时,这片空间发生了明显的震荡,他们可以感觉到原本若有若无的禁锢消失不见,代表着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神灵做御主再带个英灵’……吗?”费奥多尔在纲吉的身后轻笑着说:“真是有意思的情报,原来御主你竟然是神明大人吗?这样似乎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如此柔弱的我会变成负责战斗的英灵了。”
“不是,没有,不要乱说!”少年首领立刻做出了否认三连:“一定是对方搞错了。”
费奥多尔直接笑出了声,他没有说接受,也没有说不接受,只是点了点头,用哄小孩一般的口气道:“不过不管怎么说,御主不需要去战斗了,真是太好了呢。”
“……走吧。”纲吉率先离开体育馆:“去校园外面看看情况。我们还有三组对手。”
他有一种预感——那个一直困扰着所有人,无法抓捕的帕拉塞尔苏斯也在这个世界。
第155章 第 155 章
对于纲吉提出的立刻离开学校区域, 去其他地方寻找其他组合的建议,费奥多尔却持相反的意见。
“御主不是想不起过去的记忆吗,那么不如再找找。”他笑着说:“难得遇到了熟悉的地方, 或许会获得一些拥有的情报。”
他说的, 其实也是少年首领所希望的。但是时间并不等人,现在他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赢得圣杯战争,抓住惹了一大堆麻烦的帕拉塞尔苏斯, 然后回到原本的世界。
“不, 我们先去探索其他区域,既然所有队伍都是随机被分配到不同区域,那么这里不会有其他组合的情报。”纲吉冷静地说:“至于关于我的线索……之后有机会的话,再来也没关系。”
——也或许是他自己心里很清楚, 只要他希望, 布克就会告诉他一切的始末。现在比过去的记忆更重要的, 反而是他那还不够坚定的决意。
“如果我的御主这样希望的话。”
听到对方顺从的回答, 纲吉撇过头看了他一眼——过于瘦削的少年穿着宽大粗糙的囚服,脚上的布鞋只有一层极薄的底。这个世界并不温暖, 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冷。在这个世界转悠了快四个小时,对方本就苍白的皮肤因为寒冷而发着青。他的眼睛有问题, 看到的费奥多尔并非是他的真实年龄,按照现有情报推断,对方至多不过十来岁, 应该和中岛敦差不多大……
平心而论,刨除掉过于锋芒毕露的攻击性,费奥多尔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他非常的聪明也非常的有眼色, 顺从且听话,虽然方才遇到的美女英灵让他们的小心谨慎更像个笑话, 但纲吉相信,若是换一个战斗意识很强的对手,费奥多尔的提前准备甚至可能成为他们致胜的关键。
更甚至于,纲吉对费奥多尔的初始印象十分好。
作为同被魏尔伦胁迫的人,纲吉一开始就与那个温文尔雅言语幽默的情报商人起了共鸣,甚至可以说是好感,他一度为魏尔伦对费奥多尔的不屑感到不满——直到项链中出现了玛雷指环,直到太宰治告诉他真相,他才突然讨厌起了曾经站在一条战线上的临时朋友。
如果那些伤害都是只是限于自己身上,那么面对“过去”的费奥多尔,纲吉在初始的纠结之后,都愿意尝试再度和对方做朋友,努力去改变对方与他敌对的“未来”。但是事件中受到伤害的是他的朋友们,那么纲吉就做不到去原谅。
纲吉转回了头,强迫自己不要再去看身后单薄的身影,快步朝校门外走去。
另一方面,想到方才与敌对英灵儿戏一般的见面,纲吉的心中也升起了一种浓浓的疑惑与违和。
【圣杯战争是这样的吗?】
被印入脑海中的“规则”,再结合方才美女英灵的抱怨,圣杯战争选定御主和从者的方法似乎是随机的……但是,为什么他却觉得绝非如此呢?
真正的圣杯战争不应该是这样游戏一样的“随机”,尤其是受召唤而来的英灵们,应该是,应该是……
【应该是心中怀有求而不得却一定要实现的悲愿,才会赌上自我,自英灵座而来。】
——他所参加的,真的是“圣杯战争”吗?
恍惚间,他猛地想起了刚刚醒来的时候,听到的小女孩的声音。
『祝你玩的开心!』
“………………”
“御主?”费奥多尔的声音打断了纲吉的沉思:“是想到了什么新的记忆吗?”
“不,没什么。”纲吉摇了摇头:“走吧。”
在离开校园大门的一瞬间,整个空间骤然一变。
目之所及是大片大片的树木,即便抬起头,遮天蔽日的树冠也将夜空隔绝的非常彻底。空气也变得寒凉而潮湿,虽然地面还是黑色的泥土,但那些树冠的顶端已经挂上了白色的积雪。
“真是有意思……”费奥多尔伸出手臂朝身后一晃,他的整条胳膊就消失了。再探出身体,少年就只剩下下半身还在纲吉的视线范围,但依旧能听到对方兴致勃勃的声音:“原来如此,这就是‘狭间’,由无数不同的空间组成的世界。”
他收回身体,对着身后沉默的少年首领笑道:“即都市校园之后,这次的副本是原始森林吗?越来越有趣了呢……我的御主,快走吧。”
看着对方吐出的呼吸形成了肉眼可见的白雾,纲吉忍无可忍,脱下了自己身上的黑色风衣和红色围巾扔给了对方:“穿上吧。”
抱着怀中尚带温度的衣物,费奥多尔笑了起来:“御主不是很讨厌我吗?”
“……我不是什么好人,这样做,也只是想对得起自己的道德。”纲吉摇了摇头,他本就穿的不少,再加上常年锻炼,即使只剩下衬衫和马甲也不觉得多冷:“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你知道走哪条路吗?”
在这样的原始森林中,除了身后是可以回到校园的路外,其他几个方向没有任何区别。他的超直感再怎么厉害也只是给予他一些暧昧模糊的提示,而非清晰准确的答案,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身后还带着一个拖油瓶,这显然是不够的。
就在纲吉犹豫是否要点燃火焰飞起来的时候,费奥多尔却仿佛只是随手一指:“这边。”
少年首领顺着看去,确实是超直感所指引的方向:“……理由呢?”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费奥多尔的心情似乎很好,他穿上那也有些宽大的风衣,用红色的围巾在纤细的脖颈上缠了三圈,语调含笑:“即便做过遮掩,但总会有一些细微的痕迹存在。既然已经有前人为我们开路,那么只要顺着走即可。”
纲吉:“……”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看进那双含笑的紫眸中,对方明明是在笑着的,笑容温柔和善,但却让他感受不到善意。他见过费奥多尔真正温和的微笑,那是与眼前这虚假的笑容完全不同的感受。但奇怪的是,他能感觉到对方并没有说谎,哪怕超直感明确的告诉他确实有什么不对劲。
和面对太宰治与涩泽龙彦一样,谎言被掩埋在真实之下,自己的超直感在这些脑回路九曲十八弯的聪明人面前,总是另类的不准确。
——是否直接暴露自己的能力,承担身体随时可能彻底神性化的风险,点燃火焰飞到在空中探查?
再三犹豫,纲吉最后还是打算先按耐住心中的焦急,跟着费奥多尔前进看看。
“……那就顺着这边走吧。”
就像是没有看到少年首领的不信任,费奥多尔笑意盈盈地率先前进,如同之前那样走在纲吉前方一米远的地方导航,带着自己的御主前行。
这片原始森林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在步行了接近半个小时后,他们依旧在这片深幽之地徘徊。刚开始纲吉还能记一下走过的路,但是十分钟后他就已经彻底放弃,所有的树木基本都是一个样,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就在他决定要暴露自己的能力飞到天空时,费奥多尔突然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他:“御主……你——”
纲吉一愣,下意识顺着对方的目光低头看去,愕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已经十分透明,可以轻松地透过肉||身看到身下的泥土!
“这是——!”
就像是回应他的疑问,本就幽暗非常的原始森林瞬间变的漆黑,他看到费奥多尔惊讶地朝他伸手,下一秒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御主!!”费奥多尔颇为惊慌地跨步到纲吉方才所站的位置,那里自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像是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样,对方如同来时一般突兀的消失,不留一丝痕迹。确定少年首领确实不在后,费奥多尔收起了脸上的所有表情,默默地朝右方走了大概四百米的距离后停步,喃喃道:“是所有的御主都会像这样突然到来又消失,还是只有他会?”
“我的御主,看来和平的生活让你的观察力不太足,虽然我刻意用话题转移你的注意力,但竟然过了半个小时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化,黑暗的环境可不能成为你失察的理由……嘛,也确实是很有意思的小兔子,我不讨厌哦。”
“不过直觉系的人还真是麻烦,还好有蠢材在这里迷过路,我才能少废点力气回来。”
他再度迈步,下一秒,世界变化,他又一次回到了最初始的学院空间。
“我的御主,虽然你不太关心自己的过去,一心只想尽快取得圣杯。但比起明显已经有主的圣杯,我对你更有兴趣呢。”他抬头看向天空,黑色的夜空只能看到那代替了月亮的圣杯之光,连星辰都不见一丝半点:“你眼中的天穹是什么样子呢?定然是与我截然不同的美景吧?看来我没有猜错,这个世界与其说是一场争夺圣杯的‘战争’,不如说是为你的愿望所搭建的舞台——你才是这场游戏的主角。”
“你究竟是被神明所偏爱的孩子,还是神明本身呢?”他充满兴味地朝着之前发现异常、故意带着少年首领避开的区域前进:“让我看看,‘未来的我’给我留下了怎样有趣的讯息呢?”
…………
………………
纲吉猛地睁开眼睛!
首先入目的是万里无云的碧蓝晴空,但诡异的是,晴空被一条条赤色的光带割裂,暗红色的点在光带中不祥地游动着。整个天空就像是一片老旧的蓝底反射式幕布,纲吉清楚的在被割裂的天幕倒影中看到了黑暗幽深的原始森林,以及位于森林深处的白色欧式城堡。
而欧式城堡的正上方,圣杯代替了月亮,散发着神圣金灿的光辉。
“镜像……?我、我回来了?”
突然的去了狭间,他都做好了得到圣杯后才能回来的准备,结果却比来时还要猝不及防的重回家园。
“这……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莫名其妙的……不、不对……”他突然想起之前与布克的对话,喃喃自语:“是因为我原本世界的干涉吗……?世界之间的碰撞导致了狭间的产生,现在已经影响到世界本身,让空间完全失控了……”
【所以我才会首当其冲的在世界之间来回?】
抱着这样的猜想,纲吉有些怔愣,如果不是这诡异的天空,他甚至要怀疑自己与费奥多尔一起参加圣杯战争的离谱事件只是自己的幻梦。直到耳边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让他猛地惊醒,才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就这样躺在大街上受人围观!
少年首领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手脚并用从地上快速爬起,正准备不顾一切的逃离这个丢人的现场,突然听到身后不远处的矮桥上传来了阵阵惊呼:“有人跳河了!”
心中的善良让纲吉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冲向了身后的矮桥。桥上已经围了一圈围观的人,纲吉挤了过去,正准备脱掉鞋子和马甲跳下去救人,突然看到了那个丝毫不打算挣扎的落水者彻底沉入水底的面庞。
霎时间,巨大的恐惧与愤怒席卷了少年首领的心脏,他甚至来不及多想,身体的动作快过了思维,在路人的惊呼声中纵身一跃,直接跳进了水流湍急的河水中!
“太宰君!”
第156章 第 156 章
其实纲吉很不喜欢下水, 虽然在学习游泳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说,但太宰治他们都发现了,并且体贴的没有问, 接受了他的所有软弱。
——与其说不喜欢下水, 不如说他不喜欢的是将整个身体包括头部沉入水底的感觉。
水压压迫他的身体,波纹模糊他的视线,无孔不入的水流堵住了他的耳朵, 让他什么也听不清——就仿佛在那段遗失的记忆中, 他也曾孤独的飘荡在一片虚无的大海之中,隔绝一切光芒和声音,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过这些负面情绪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少年首领迅速地在河下调整好姿势, 朝着不远处不断下沉的黑衣青年飞快的潜了过去。此时此刻, 他因为过于担忧和激动, 甚至忘记自己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人类在遇到极端恐慌的事情时, 剩下的只有刻印在DNA中的本能。
这不是太宰治第一次跳河,但是说不出为什么, 纲吉上一次如此恐慌,还是在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太宰治从港口Mafia的中央大楼一跃而下。
就仿佛……如果不去伸出手,对方就会永远离开他。
纲吉的游泳技术是被兰波盯着特训出来的,这位法国谍报员在这些求生技能上的要求十分严格, 哪怕看出自己心爱的首领不喜欢下水,也依旧狠心让对方学到熟练。而此时此刻,这些技巧派上了大用场, 让少年首领可以快速的潜到对方的身边,并飞快的将对方抱在怀里的石头一把推出去。
一心求死的太宰治就像是过去每一次入水一样, 根本没有正常落水者发自生存本能的挣扎。在被推掉怀中的石头时,这位港口Mafia的干部甚至还有闲心慢悠悠地睁开眼,不悦地看着面前多管闲事的家伙。
——然后,他看到了一张布满担忧与愤怒的脸。
那一瞬间,太宰治鸢色的漂亮眼睛满是茫然,似乎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否犹在梦中。他的头上缠绕着白色的绷带,受到落水的冲击而散开,飘飘荡荡的更是看不清眼前的少年首领的面容。
【我在做梦吗?】
他这样想着,然后也开口问了。
可惜太宰治忘记了自己并不是站在大地上,而是飘荡在河水下。所以在开口的一瞬间,他毫不意外的呛水了。无尽的气泡从他的口鼻处上涌,突如其来的窒息与水流进入气管的痛苦让他的身体开始本能的挣扎。见此情景,纲吉哪里还顾得上生气,连忙单手一把揽住太宰治的腰身,蹬腿朝着河面游去。
【好瘦。】
在揽住对方的刹那,他震惊于挚友腰身的纤细,那绝不是属于一个正常的17岁少年应有的腰围——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沉浸在自己的苦恼中,没有仔细关注过自己的挚友了呢?宽松的衣服遮住了鸢眼少年的身体,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如此瘦弱。
比愤怒更浓烈的愧疚涌上心头,但当下的情况由不得他多想,最重要的是立刻将他爱作死的混蛋朋友带上河面,然后按照中原中也教他的那样,狠狠给对方一拳。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太宰治在最初的本能挣扎之后飞快的冷静下来,然后——
就像是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地缠绕上了纲吉的全身。
“唔——!!!”
少年首领做梦都没有想到所有的危险居然来自他怀中的挚友,突如其来的危险让他一时岔了气,冰冷的水流直接涌入肺部——火辣辣的痛苦中,他恍惚间回想起兰波对自己的谆谆教导。
『如果有一天你要入水救人,切记务必要从落水者的后背接近。』异国的长发男人严肃地说:『求生的本能会让人下意识的缠住你,不顾一切地抱紧你,就像是抱住救命的浮木那样,无关善恶。但浮木被抱住后依旧会上浮,人却不可以。纲吉君,一定要小心。』
——如果被兰波知道了,自己一定会被念叨很久吧?
所幸,纲吉并不是普通人。
本不可能在水中燃烧的火焰熊熊燃起,不存在自然界中的生命之焰带着两个少年穿过湍急的河水,在围观路人的惊呼声中直冲天际!
纲吉一边飞行一边拼命地咳嗽着,猛烈的寒风吹过浸湿的衣裤带走了身体所剩不多的热量,冷的刺骨。气管中的水珠又让他觉得整个胸口都在发烫发热,如同烈火一般不断灼烧着他的喉咙。但即使如此,他的左手依旧紧紧抱着同样虚弱咳嗽的挚友,确定远离事发现场之后降落在了岸堤边的草地上。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太、太宰,你这次究竟是——”
还来不及生气,生命力无比顽强的太宰治比他更早一步的恢复过来。本就如同八爪鱼一般缠住他的鸢眼少年更紧地抱住了他的身体,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在命运的尽头去拥抱着最珍视的生命余温,即将死亡的彷徨之人悲伤无措且绝望,只能用最后的时间去体验这地狱中再也不会拥有的温暖光辉。
“纲……纲君……你真的是纲君……?你……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太宰治拥抱着他,紧抱着他,将头深深地埋进他的颈窝。纲吉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那嘶哑干涩的声音仿佛哭泣一般,如此悲伤和绝望,又饱含快乐与喜悦:“真的是你吗?我是在做梦吗?啊啊啊……或许是睡得太少,还是吃了错误的药,所以产生幻觉了吗?”
“我、我是泽田纲吉没错……太宰,你……你是太宰……?”满腔的怒火都被对方的绝望所浇灭,哪怕是火焰状态下,纲吉都只剩下了满心的惶惶。他从未见过挚友如此脆弱的一面,甚至怀疑对方究竟是否是太宰治本人,否则怎么会发出这样虚弱的声音?
哪怕他的超直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明确的告诉他眼前的人就是太宰治本人,这种异常依旧让他产生了这样的怀疑。
他担心地抱紧他的挚友,顺着对方的力道顺从地躺倒在草地上,任由对方并不重的身体压在自己之上,如同安抚着刚来到港口Mafia的中岛敦那样轻轻拍击着太宰治的后背,安慰着说:“太宰,冷静一点,我在这里,你没有做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告诉我吗?”
太宰治沉重的喘息声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静,对方的身体也在他的火焰的温暖下不再颤抖。他沉默着,似乎在平息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然后渐渐趋于平静。
“纲君……抱歉呐……我刚刚太激动了……”太宰治撑起身体,鸢色双眸安静的与身下的少年首领四目相对,一如既往,看着他的目光溢满温柔,方才激烈的情感与失态仿佛从未发生,甚至开起了玩笑:“要不学习小蛞蝓那样打我一顿怎么样?只要纲君不生气就好~”
今天的他是二十岁上下的样貌,纲吉之前见到过,只是与之前不同,这一次他的脸色非常不好,简直和狭间的费奥多尔有的一拼,却又因为方才剧烈的咳嗽染着一抹绯红。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他的面颊,让此时的太宰治如同泡沫一般脆弱。
不过,所有产生这种错觉的敌人基本都已经被鸢眼少年送入了地狱深渊。
“不要转移话题,太宰。”纲吉皱着眉头,步步紧逼:“你怎么会一个人跳下河,你的部下没有跟着你吗?芥川呢?还有你方才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九点整,你突然在我的面前倒下,无论我怎样接触你,‘人间失格’也不能阻止书将你带离这个世界。”太宰治悲伤地说:“什么‘绝对异能无效化’啊……连想要将你挽留住都做不到……只能看着你的身体如同召唤恩奇都的那个晚上一般,慢慢变得透明,如同泡沫一样消失在我的面前。”
“那一刻,我真的以为你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我——放弃了我,放弃了这个世界。”
“太宰……”少年首领看着面前的挚友,金橘色的眼眸被额头上的火焰所渲染,灼灼其华,温暖坚定:“你不是通过窃听器听到了我当年和中也的对话吗?我向中也承诺过,也是对你的承诺——‘如果真的有一天要回去,我绝对不会不告而别’。”
“………………真是让人心动的诺言啊,纲君。”太宰治露出笑容,修长的手指抚摸着身下少年的脸颊,轻柔又深刻:“可是我与中也可不一样,比起不会不告而别的承诺,我更愿意纲君背着我一直在天上飞啊飞,一直飞到没有力气了,再一起掉进海里殉情~”
纲吉死人脸:“不可能!”
“真是无情……”太宰治噘着嘴不满地嘟囔了一声,随意重新挂上笑脸,嬉笑着道:“那换一个,我希望纲君背着我在河上飞啊飞,一直飞到没有力气了,和我一同沉溺于河底——我用灵魂向你发誓,无论发生什么都绝不会放开你~”
纲吉忍无可忍,一拳敲打在挚友的脑袋上:“这和上一个有什么区别啊喂!”
“好痛~~纲君居然打人家——啊,不行了,我脑震荡了——”
“我都没有用力。”少年首领颇为无奈地撑起身体,总算把他装模作样的挚友从自己的身上拉开,坐了起来:“别闹了,太宰,我背你快点回港口Mafia,再这样下去你要感冒了。”
他们实在是不走运,明明昨天还觉得有些热,今天就变冷了——当然更可能是因为他们浑身都湿透。
他的火焰虽然也有温度,但毕竟不是真正的火焰。
纲吉想要拉着身边的太宰治站起来,却被对方反手握住了手腕,没有动弹。
“太宰?”纲吉感觉到异样:“你……还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纲君,请你冷静的听我说。”太宰治低声道:“我们不能回港口Mafia了。”
“……什么意思?”
“在你昨天晚上消失后……除了我因为‘人间失格’的存在不受影响,其他所有人——”
他抬起头仰视着站起身的少年首领,那双美丽的鸢色眼睛在这一刻就像是无尽的泥潭。纲吉恍惚间觉得自己变成了沉重的石头,陷入其中,沉进无底深渊。
“——都不记得你的存在了。”
第157章 第 157 章
直到纲吉在太宰治位于横滨港附近的私人别墅里洗了个热水澡并换上了干净的新衣时, 依旧觉得有些恍惚。
他突然回到了四年前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那样,在这个世界没有丝毫存在的痕迹,以外来者的身份降临, 没有人知道他, 也没有人认识他。
而太宰治也被少年首领背到这里的路上和纲吉交换了当前的情报——纲吉在昨晚消失之后,整个世界的人的记忆似乎都受到了影响,忘记了那个璀璨夺目的少年超越者的一切。而记忆丢失之后, 空白的地方被其他不知从何而来的经历填补, 将所有不合理的部分自动合理化。
比如兰波与魏尔伦当夜就不见踪影,即便是如日中天的港口Mafia也不可能捕捉到两位超越者的行迹;比如森鸥外直接去了中岛敦以前呆的孤儿院、莫名其妙的认为自己应该是孤儿院的院长;比如原本从他的名下划给魏尔伦做私人助理的芥川银,十分自然的重新成为了自己的秘书;比如当初被魏尔伦毁掉、如今已经建设了三分之二高的大楼一夜之间完工;比如原本偶尔与他有联系的涩泽龙彦直接失踪,电话空号;比如言峰绮礼与百貌哈桑原地蒸发消失不见;比如……
如今所有相关人员都知道港口Mafia的首领是个顶替了森鸥外上位的神秘人, 只有寥寥几个人内部人员知晓, 那个神秘人就是……太宰治。
——那些曾经被大家拿来开玩笑的“平行世界”的故事, 被挑挑拣拣拼拼凑凑的映射到了现实。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 自狭间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之后,他就总觉得很不舒服。超直感给他的提示暧昧而模糊, 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感觉,甚至诡异到无法分辨超直感是否真的在发挥作用。
因为这个世界是真的, 又因为时空的错乱而充满了假象。宛如当年刚刚恢复记忆的兰波反而利用超直感的特性,诱使他吃下迷药跌入了本应最容易被识破的陷阱一般,无数的真假交织混杂, 反而影响了他的直觉,分不清真伪。
但是有自己最重要的少年首领在身边,才入过水的太宰治反而还有心情说笑:“往好处想, 纲君,虽然‘时空’完全失控, 世界与世界之间开始重叠、相互干涉,但逻辑规则还没有乱套,至少没出现森先生和我同时成了首领的事情不是?否则港口Mafia自己就要先打响内||战,异能特务科的老狐狸们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纲吉只觉得嘴巴里全是苦味,挣扎着呻||吟:“太宰君,你是不是再和我开玩笑啊……?”
太宰治盘腿坐在纲吉的身边,就像是当年纲吉还尚未成为首领的时候,两位朋友亲密地坐在一张沙发上打游戏。那双漂亮的鸢色眼睛仿佛攒满了星光,如同湖面上细碎的波点,满是温柔:“我有没有说谎,纲君的超直感还不知道吗?”
纲吉快哭出来了:“就是因为这样才更绝望啊……”
“……‘绝望’……吗?”太宰治伸出手,刚从浴室出来的他头发并没有擦干,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精致的脸颊滑落:“对我来说,睁开眼睛看着这个一无所有的世界,才更加绝望……纲君,这个世界,没有你,也没有我想要看到、想要期待的‘希望’。”
纲吉觉得很难过。
他拿起身边自己刚用过的半干毛巾,在挚友含笑的目光中擦拭那头乌黑的头发,努力想要换一个轻松点的话题:“太宰君也真是,头发就算不吹也要好好擦干啊,你总是这样不会照顾自己。”
虽然从来没有明说,说是他自我感觉良好也可以,但纲吉有时候自信的觉得,自己理解、或者说接受太宰治那被埋藏在腐土之下的心。
他悲伤于自己“再度”失去了一切,但这个世上至少还有太宰治这个人一直记得他。但是太宰治不同,他虽然还在这个世界,虽然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很多人认识他,但作为唯一“清醒”的存在,他一无所有,格格不入,如同失去了所有的旅者,孤独的在炽热的黄沙中蹒跚前行。
得到之后的失去比从未拥有更加残酷,哪怕他的挚友没有表现出一分一毫,但那抱着石头一跃而下的决意,丝毫不弱于当年从中央大楼顶端毫不犹豫地坠落。
“在为了我而难过吗?”太宰治轻笑着抚摸少年首领的脸颊,声音如此温柔:“不要难过,纲君,能够看到你,拥抱你,和你面对面的说话,这已经是最大的仁慈……往好处想,纲君。”他翘皮地眨眨眼睛:“这样的话,我就能完全独占纲君你了~”
他突然欺身过来,双臂环抱住纲吉的脖颈——两个人的距离是如此的接近,近的纲吉甚至可以看到对方脸上细细的绒毛,语调甜腻而暧昧:“从哪里开始下嘴比较好呢?”
“等、等等等等!!!”纲吉手忙脚乱地推开对方,看到笑的直接跌倒在沙发里的太宰治,气不打一处来:“太宰君,不要戏弄我啊!”
他生气了一会儿,突然又想到世界现在乱七八糟的样子,沉重的压力再度涌上心间,担心的不得了:“现在这个样子,整个世界都千疮百孔了吧……会、不会崩塌吧?……时间与空间,彭格列与玛雷……这都是我过去的家人为了找我,所以——”
泽田纲吉就算是做梦也没有想过,明明今年四月初他还在平平淡淡的上学,不过才半年的时间,一件件或大或小的情况不断累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然后毫无预兆又理所当然的,发展到如今这个让世界都陷入危机的混乱局面。
——就像是布克说的那样,都是因为他的无能,来回踟蹰贪婪任性,才害的大家变成这样吗?
听到纲吉的自我怀疑,太宰治敛起了笑容,缓缓道:“或许是,也或许不是,当然也可能,你的世界只占这场灾难的一半。”
“一半?”
“我知道了一个有意思的情报。”太宰治将话题拉到了一个全新的层面:“纲君……你也知道的吧,传说中,‘书’可以实现所有愿望,只要在书页上写下就可以。”
纲吉看了过来:“嗯,你们之前是这么告诉我的,后来涩泽先生从异能特务科找到的记录也应证了传说是真的……难道说,现在的异常是因为有什么人在我进入狭间后,在书上写了什么?!”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我听不到书的声音,所以无法给你肯定的答复。不过……说写在书上的内容会变成现实,严格意义上是不对的。”
“什么……意思?”
“按照纲君你的说法,在狭间,你收获了一份属于圣杯战争的记忆,其中对‘圣杯’的本质也有一个简单的说明——这个号称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万能许愿机实际上并非万能,它不过是凭借近乎无尽的庞大能量,帮助许愿者选择一条最捷径的、实现自身愿望的道路,并促使其顺利发展。”
太宰治轻易的从少年首领的只言片语中看透了圣杯的本质,结合自己得到的有关于书的情报,做出判断:“其实‘书’也差不多,不,它更残酷。”
他说出了关键词:“平行世界。”
纲吉睁大了眼睛。
“纲君在和涩泽先生战斗时就知道了,我们的世界也存在无数个平行时空,魏尔伦先生更是借助玛雷指环证实了这一点。”
“书的真正能力根本就不是什么凭空实现愿望。”
“当有人在空白的书页上写下文字,书就会根据书写的内容自动检索符合条件的平行世界,然后,‘剪切粘贴’,将另一个世界的‘现实’与本世界的‘现实’替换。”
“纲君觉得,那些被‘剪切’的世界,最后会怎么样?”
——这一刻,强烈的既视感涌上纲吉心头。
“被剪切的千疮百孔的世界”与“被七零八落的拼凑出来的世界”,简直就像是对眼前的情况做出精准的解释。
更可怕的是,现在他们的世界是被“粘贴”的乱七八糟,如果有一天,他们也成为被“剪切”的那个呢?
恍惚间,恩奇都与吉尔伽美什曾经说的话在脑海中回荡。
『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脆弱的世界中相见。』
『这个世界太过于狭窄,让本王倍感不适。』
他干涩地说:“我们的世界……”也是可以被随意拼接的世界吗?
他所珍惜的,珍爱的,重于生命的大家,也有可能毫无选择的随着破碎的世界湮灭吗?
鸢眼少年垂下眼帘:“……或许,并不一样。”
“诶?”
“纲君,别忘了,你是被布克所选定的人,是世界的‘支柱’。”太宰治轻声说:“恩奇都出现时还需要借用你的身体才能使用宝具,但吉尔伽美什出现已经可以自行使用宝具,评价也从‘脆弱’变成了‘狭窄’……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存在让世界变得坚固,让它不会变成‘被剪切’的一方。纲君,你一直都在保护着大家,你是真真正正名副其实的救世主。”
太宰治的声音就像是救赎,有效的安慰了少年首领惶惶不安的内心。说是自私也好,正如他的每一次拼命都只是为了他的同伴们,即便对其他的平行世界并不公平,但至少他的家人所在的世界,可以因为他而不必面临崩溃的局面,这就足以让纲吉欢欣雀跃。
“那、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呢?”纲吉向他的挚友寻求帮助:“我要怎么做才能让我们的世界恢复原状?怎么才能让大家想起属于我们自己的记忆,想起我?”
“……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毫无疑问,现在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圣杯’。”太宰治沉吟片刻,做下判断:“和书的‘替换’不同,圣杯是利用庞大的能量干涉现实,借用这一点,我们或许可以釜底抽薪,从根源上杜绝隐患。”
“只要许愿自己不会再被任何外力干扰,被迫离开这个世界,以你为锚点的时间与空间之力定会失效;同样,只要书不能影响有关于你的事情,你就是所有平行时空中唯一且最大的意外——当书写的故事与现实产生不合理又不能改变的矛盾,那么故事就不会生效,被改写的一切定然可以恢复原状。”
“纲君……或许是时间与空间的混乱造成的意外,也或许是不知名的神明大人突然眷顾于我,让你来到我的身边,给我前进的勇气……”他轻轻抱住面前的少年首领,温声道:“但你很快就会回到狭间,回到属于你的战场吧。”
“我知道我无法阻止你,让你只选择我,只看着我……纲君,愿胜利永远与你相伴。”
“魔人是非常危险的人物,虽然我是建议纲君直接铲除,但考虑到圣杯战争的胜利条件,确实如他所言,不便动手……那么,至少在胜利之前,先将他留在身边。他向来是个聪明的人,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反而会成为很好的帮手——记得森先生的教导吗?‘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既然有利可图,那么不妨先尝试与其合作——寻找并解决帕拉塞尔苏斯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他来做。”
纲吉努力的记住挚友的建议,但是渐渐地,突然被塞进大量信息的大脑缓了过来,他发现了异常之处。
“太宰君,为什——”
“喂!!!!!”
一个熟悉的声音伴随着被豁然洞开的大门,传入少年首领的耳际。
——那是一位被他刻意避开、不想要询问也不敢询问的,重要的伙伴。
玄关处,逆着光的赭发少年满面怒火,钢筋水泥灌注的墙壁在他可怕的异能力下分崩离析,化作漱漱下坠的粉尘,那双钴蓝色的眼眸恶狠狠地盯着拥抱着少年首领始终没有回过头的太宰治,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混蛋太宰,你是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吗?!居然让老子到处找你,你却在这里逍遥快活——哈,干脆也不用麻烦老子保护你了,直接杀了你一了百了!”
明明是那样熟悉的伙伴,那双总是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睛此刻却只有冰冷和警惕,直面着中原中也毫不掩饰的露骨杀意,少年首领的身体不禁僵硬,连动一下都觉得艰难。察觉到纲吉的难过,一直没吭声的太宰治终于动了。他抬起头,懒洋洋道:“中也还真是啰嗦啊,纲君,你一定要保护人家啊~可怕的小蛞蝓想要杀了我篡位呢!哇哦,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中也,说什么会效忠我这个首领,实际上早就对港口Mafia首领的宝座虎视眈眈了吗?”
“太太太太太太宰君,你别再火上浇油啦!”
伴随着纲吉尖叫的,是中原中也一拳砸在墙壁上!刹那间,整栋别墅的上方像下雨似的落下无数粉尘,而那像蛛网一样散裂凹陷的深坑,就像是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恶鬼,将某个不负责任的混蛋家伙吞噬殆尽。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中原中也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直接暴揍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混蛋,而是深深呼吸强行压抑住心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将视线转移到被太宰治抱着显得无比亲昵的少年首领,冷冷道:“这家伙是谁?你什么时候有空找了个情人?”
第158章 第 158 章
“………………”
面对伙伴的咄咄逼问, 哪怕已经有所准备,纲吉依旧哑口无言。
简直就像是黑色笑话一样,泽田纲吉做梦都没有想过, 有一天他的伙伴会用如此警惕且冷酷的眼神看着他, 问他“你是谁”。
“我、我的名字是泽田纲吉,是太宰君的……太宰君的……”
“中也,放尊重一点。纲君可是我最最重要的人, 是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去珍视的存在。如果我死了, 他就是新任港口Mafia的首领。”太宰治用调笑的语气对中原中也说:“这可是身为首领的我的命令哦,中也不会是想要违背吧?”
“……随便你,反正死在床上这种丢人的死法也挺适合你。”话虽如此,但太过了解死对头的赭发少年反而冷静了下来——太宰治用这种口气和他说, 那必然并非调笑, 而是认真的了:“我是中原中也, 港口Mafia五大干部之一, 方才是我失礼了,我向你道歉……你——”
他看着一脸尴尬地如同兔子一般连连说“没关系”的少年首领, 居然觉得对方有点可爱,如果不是在这个多事之秋诡异的出现在太宰治的身边, 他或许会很有好感,而非一见面便杀意腾腾:“你不像是脑力派——肌肉线条也很不错嘛,首领这种唯利是图的混蛋能这样勾搭你, 想必你拥有不凡的异能?”
纲吉:“……”他长得像很傻的样子吗???他都不知道自家伙伴的嘴巴居然能这么毒!
“纲君可是最棒的,有他在,我可用不着中也。”太宰治显得十分自豪:“就算是你, 也不是纲君的对手。”
“哦……没想到你这么强吗?”中原中也显然被勾起了兴趣,面对太宰治的直白, 他也不恼,反而对少年首领的好感更高了些:“有意思,下次有机会可以过两招——不过我应该好好感谢你,有你在,我总算不用去保护这个该死一万次的混蛋首领了。”
太宰治嚷嚷两声:“早晨的时候中也还一副忠心部下的样子,现在居然在我最重要的纲君面前拆我的台!纲君,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把他冻起来好不好?”
中原中也嘲讽:“哈!你自己脸都不要的扒在人家身上,我干什么吃力不讨好的为你在乎什么首领尊严?”
眼见事态即将升级,纲吉连忙喊停:“别吵了!那个,太宰君,我、我饿了!”
他倒是没说谎,昨晚六点吃完晚饭后一直到现在他还没用过餐,肚子早就咕噜噜叫个不停了。太宰治抬眼看向门口中原中也,赭发少年不耐烦地拉了拉帽檐,冷声道:“我让敦送过来——我警告你,你再敢到处乱跑,我就亲手杀了你。”
看着中原中也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纲吉心里又难过又唏嘘,更加坚定了一定要得到圣杯,将一切恢复原状的决心,却也忍不住心生疑惑:“他似乎格外担心你的安危……你现在的境况难道很危险吗?是组合?”
没有了身为日本唯一超越者、世界唯一召唤者名头的泽田纲吉,港口Mafia的首领现在的局势居然如此不妙吗?
“组合隐藏在暗处窥视,反而没有什么威胁。真正威胁的,是官方和其他地下势力啊。”太宰治语调轻松,仿佛说的不是事关自己生死的问题:“纲君想想,大家虽然不记得你,但势力却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在没有超越者坐镇后,短短四年时间就统御了整个关东并且剑指关西的港口Mafia可是所有政客的眼中钉和肉中刺呢。”
“已经变得这样糟糕了吗?所以中也才会这么担心你的安危……”甚至再怎么不耐烦,也打算亲自吩咐信任的弟子中岛敦来送饭。
说起已经忘记自己的好友:“中也他……额……他现在的记忆里究竟和你的关系是好还是不好呢?”
“谁知道呢,就算是我,也不可能知道每个人心中的想法啊……”太宰治轻笑起来:“甚至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个世界的异常,也不知道终焉的不断接近,我无法与任何人诉说,因为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这么一想,我还真是可悲呢。”
“太宰君!”纲吉一把握紧了太宰治纤细的手腕,面对对方惊讶的目光,他认真的许诺:“无论发生什么,你还有我!我、我会保护你的!”
“……哪怕会让你的神性登顶?”
“……”
“抱歉,纲君,我只是开个——”
“是的。”
太宰治一愣,他看进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就在不久之前,这双眼中闪耀着灼灼火焰,如同初升的旭日,如同晨曦的微光,将他浑浊不堪的世界点亮。
“或许在‘未来’我真的会后悔……”他听到少年首领说:“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你们才是最重要的。不,不对,应该说无论我会面对怎样的代价,我也做不到看着你们坠入深渊却袖手旁观。”
“……真是过分啊,纲君,这么说也太狡猾了……”太宰治一把将少年首领扑倒在宽大的沙发上,明明是在笑着,那双眼中却溢满纲吉看不懂的感情:“果然,小蛞蝓的提议很不错,我来做纲君的情人吧!我让位给纲君,然后用情人的身份辅助你——”
刚打完电话回来就遭遇到开门杀的中原中也:“……”
“中也才没有这么提议啊!”
“果然我还是亲手杀了你比较好!”
中岛敦来的很快。
如纲吉预料的一样,这只小老虎明显也不记得自己了。
送来了饭菜的白发少年一如既往的胆小,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显得寡言,他自以为足够隐蔽的小心打量着少年首领,在接触到太宰治的目光后吓得赶紧收回目光,乖巧地说:“太、太宰先生,中也干部,我先告退了!”
“我和你一起,我可没有某人那么悠闲,还有一堆事没解决。”中原中也不满地看着他:“小子,我说了多少次,叫首领。”
“有什么关系嘛,中也,我很喜欢敦君对我的亲近哦。”太宰治这么说着,却反而让中岛敦抖得更厉害了。在得到许可之后,小老虎甚至一秒都不停留,马不停蹄的跟着完全不打算留下来的中原中也离开了这个二层式别墅。
不过鸢眼少年很快就显得不满,抱怨道:“敦君还说什么不会忘记纲君,结果完全没有做到嘛。”
“这也不能怪他啊……”纲吉虽然有些失落,但怎么也不可能将此怪罪到中岛敦的头上:“快点吃饭吧,太宰君才是,也太瘦了吧,希望‘明天’的你会变得健壮一点。”
自己的眼睛极大可能受到时间的影响,这让少年首领忍不住猜测太宰治在二十岁左右时是不是会大病一场,才会瘦成这样。
——这次的混乱解决后一定要好好注意才行,尤其是要告诉芥川龙之介一声。有那孩子盯着,太宰治就算想要隐瞒生病也没那么容易。
中岛敦带来的饭菜十分丰盛,有纲吉的超直感在,连试毒环节都省掉了,二人用了饭,身体得到营养补充后,仿佛连心里沉重的压力都轻缓了许多。看到太宰治脸上疲惫的样子,他忍不住说:“如果真的像太宰君猜测的那样,在得到圣杯之前我都极有可能来回在两个世界间穿梭,那回来的时候我也能帮上不少忙吧?”
对于他们这些黑色势力而言,黑户根本就不是问题。
太宰治懒洋洋地躺回沙发上,笑看着一脸认真的少年首领:“现在的局势乱七八糟,纲君反而不用行动,还容易暴露给有心人。委屈你在这里住着就好——有纲君在,即便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变故,我也有一张王牌可以拿来救命呢。”
他开玩笑道:“就算我判断失误,真的变不回‘原来’的模样,只要纲君一直在我的身边,想必我们很快就能彻底镇压那些不安分的动乱,重建巅峰……我很有信心哦~”
“太宰君……你饶了我吧……”纲吉一边抽搐着嘴角,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之前头脑太过混乱,他直到此刻才真的有时间和心情去注意这栋别墅的布局:“上次来这里还是太宰君刚成为干部的时候呢,我们三个通宵打游戏,害的森先生通宵加班,他嘴上不说,爱丽丝倒是阴阳怪气了我们好久。”
没想到过去普通的小日常,现在回想起来都是值得回忆的快乐:“时隔一年,这里倒是没什么变化。”
“毕竟我大部分时间都是睡在中央大楼里,很少会来这边。”太宰治在手机上飞快的打着字:“还是睡在你之前的房间吗?我让敦君再送点被褥来,啊当然如果纲君可以的话我十分愿意和纲君睡在一起哦~”
“谢谢!不用了!”
…………
………………
太宰治一如既往的料事如神,在晚上21点的钟声敲响后,纲吉完全控制不了那汹涌而来的睡意,一头栽进了对方的怀里。
再睁开眼,积着雪花的松针印入眼帘,浓密的树冠将天空都完全遮蔽。他的身边还生着一团火,火的另一边是穿着他首领外套的俄罗斯人,看到他坐起来,笑着说:“欢迎回来,我的御主,时间刚好过了24小时,周围的情况我已经大概摸透了,现在就可以前往森林东南侧的城堡,不出意外那里就是降落在这一片区域的英灵主从的阵地,大约步行三十分钟就能到达。”
看着纲吉怔愣的眼神,他侧过头,显得有点可爱:“我还遗漏了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你很厉害……辛苦你了。”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少年首领抽了抽嘴角,纠结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那个,你肚子饿了吧,我这里有面包……”
他从新大衣的口袋中掏出了特意带上的面包,费奥多尔顺从的接过,语调没什么变化:“或许是因为成为了‘英灵’的关系,我并不会感到饥饿……不过,还是要谢谢我的御主了。”
纲吉每次听到对方叫他“My-Master(我的御主)”时都有一种从头凉到脚的恐惧感,就像是被幽灵盯上了一样。想到太宰治也建议他暂时放下芥蒂和对方合作,少年首领温和了态度,拜托道:“我好像还没自我介绍过……我的名字是泽田纲吉,叫我泽田就好。不用喊我‘Master’。”
讲真,虽然被叫着御主,但他丝毫感觉不到对方的尊重,反而有种要被折寿一样的惊悚感——而他向来信任自己的直觉。
费奥多尔笑眯眯地说:“好的,纲吉。”
“……”俄罗斯人这么热情的?
正想要拒绝这份过度亲昵的称呼,天空中突然响起了轰轰雷鸣,哪怕隔着厚重的树叶也能看到一道道将这黑暗的森林照的惨白的闪电。毫无疑问,有什么强大的存在,主动找过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惊喜!委实是惊喜!原来这心眼多的小子的御主是你!哪怕被人提前告知,余也没想到,居然有机会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与活着的你再见!”
伴随着轰鸣雷音的,是一个男人粗犷的大笑声。与此同时还有身边的费奥多尔的提示:“抱歉,我少说了一条情报,在纲吉不在的时间里,我险些被敌方御主偷袭,还多亏Rider(骑兵)组合出手相救呢。”
下一秒,刺目的闪电从天而降,将周围所有粗大的树木瞬间焚毁!狂风随着来人席卷四野,吹散所有不敬王者的尘埃。
一片焦黑之中,站在神威战车之上的红发壮汉在身边的长发男人无语的眼神中向少年首领发出邀请:“泽田纲吉哟,这一次,你是否愿意成为余的臣子?”
第159章 第 159 章
纲吉当然不知道站在他眼前的红发壮汉是谁, 但是也清楚的明白,对方就是本次圣杯战争中职介为Rider(骑兵)的强大战士。毫无疑问,与壮汉共同站在由神牛牵动的高大战车上的黑色长发身形瘦削的男人, 就是他的御主。
或许是因为发型发色与兰波十分相似的关系, 纲吉对对方很有好感,而长发男人也确实给他熟悉的感觉,似乎两个人也曾经有过交集, 结下了不解之缘。
察觉到纲吉的目光, 站在红发壮汉身后半步的长发男人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虽然我们之间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但对你来说也过去好几年了,我们都长大了。”
看到纲吉有些茫然的目光,这个外表冷淡严肃的男人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我确实变化不小……我的名字是韦伯, 曾经叫做韦伯·维尔维特, 与你一起在冬木市参加了第四次圣杯战争, 是Rider的御主。现在想起来了吗?”
面对对方的善意, 纲吉也暂时放下了防备,抱歉的摇了摇头:“对不起, 我不记得过去的事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韦伯, 便是身后的红发壮汉都有些惊讶。他的目光瞟过了被纲吉保护在身后的阴郁少年,捏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本来余还打算向你炫耀余纵横两大洋的伟大功绩,你小子的人生却似乎更加精彩啊……”
此话一出, 原本他身边即便微笑都显得十分严肃冷淡的韦伯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登时愤怒的一巴掌拍在红发壮汉后背,连声线都变了:“什么伟大功绩啊!你知不知道你到底给我惹了多少麻烦, 帮你擦了多少次屁股!为了你我欠了莱妮丝和魔术师协会多少人情啊!你居然还好意思在纲吉君的面前炫耀!”
显然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红发的壮汉完全不在意身后那小猫挠一样的力道与抱怨, 大笑着说:“罢了,既然你不记得,那余便再自我介绍一次吧。”
“余乃征服王伊斯坎达尔!本次圣杯战以Rider的职介降临于此!”
男人敛去了脸上爽朗的笑容,以世所传唱的王者之姿俯视着不远处的少年首领。
“泽田纲吉,听到余传颂千年的威名,汝是否愿意改变过去的答案,加入余的麾下,成为余的战士?虽然世界为圆,虽然余再也无法聆听世界尽头之海的涛声,但余向汝承诺,余总有一日会征服四洋,成为海洋的霸主,继续传唱往日的荣光!只要汝应声,余便将汝视作朋友,愿与汝等分享征服世界的喜悦!”
强大的气势让纲吉不禁呼吸窒堵,无与伦比的王者威压让他连身体都变得僵硬。这样的感觉他只在吉尔伽美什的面前体会到过,但对方见到自己时毫无疑问是温和的,并未将自身的气势完全释放,逼迫、压制、展示出自己的强大。
他蓦地挥舞披风,手中短剑出鞘,横空一划,气势恢宏不可挡——这就是一度征服世界,所向披靡的马其顿的王,被世人传唱了数千年的亚历山大大帝!
“泽田纲吉,汝的回答是什么!”
明亮的火焰,在这片黑暗的空间燃起。
如此澄澈而美丽火焰,如此璀璨而闪耀的光辉,那是让神代的王者也不禁侧目的火,那是让过去的伟人也不禁心折的光。灼灼其华,照亮一方天地,哪怕心冷如铁的费奥多尔,都不禁为如此的美景而心醉神迷。
“我拒绝。”少年首领的双手燃烧起火焰,毫不犹豫地对不远处的征服之王说:“我身上背负着无数人的期待,我拥有与他们共同的理想。我不能,亦不愿屈服于任何人,无论何时,我也只会拒绝你。”
“哈哈哈哈,很好,很好!”伊斯坎达尔却丝毫不见恼怒,足有两米多高肌肉虬结的壮汉朗笑着,剑指面前光辉璀璨的少年首领:“那么时隔十年,就让余再度以圣杯战争从者的身份,与汝一战!”
——他不该接受的。
他的神性随时都有可能登顶,他不愿在未来为自己的选择打上“被迫”的软弱借口,他想要凭自己的心做出决定。
但是他亦是承载了无数人希望的少年首领,也是被无数人期待赞赏的超越者,亦是面前这位千古一帝承认的对手,他的心在为面前的战书而兴奋的震颤。
“……我接受。”
“……真是拿你们这些任性的家伙没办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见面先打一场的臭毛病。我都说了多少次,不要总想着用武力解决问题!……唉,算了。”韦伯头疼的叹了口气,老老实实从战车后方跳了下去:“反正是特殊空间,随便你闹吧。”
“祝你武运昌隆,纲吉。”费奥多尔看懂了少年首领的手势,顺从的向韦伯所走的地方前行。
无比雄厚的火焰自少年首领的左手向后方喷涌而出,超越人类的恐怖力量撕扯着这片大地,身后无数的树木在火焰中被瞬间碳化,在大地上留下了深深的伤痕。大火极快的在被波及到的树木间燃烧,不过片刻就将整片空间染上赤红。
“汝变得更强了,泽田纲吉。所以余总是希望能够让汝成为余之帝国的一员啊。”伊斯坎达尔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不过转而又笑了:“罢了,无论多少次,余都接受任何人的挑战!”
电光雷鸣之间,神牛发出雄壮的哞叫,它们迈动铁蹄,带着神威战车与战车之上的征服王冲上苍穹!
“余的对手,余在汝的眼中看到了迷茫!若汝能战胜余,那么余便不吝啬与以汝奖励!若汝败了,这次便要老老实实加入余的麾下!”
“我不会败!”
“好眼神!没想到曾经软弱的说不要的汝,如今也能够如此坚定的以王的身份接受余的宣战了。哎呀,所以才说人生真是有意思呐,或许会受限于生命长短,却永远闪亮动人。”伊斯坎达尔大笑着,在苍穹之下勒紧缰绳掉转车头,朝着正下方蓄势待发的少年首领高喝道:“那么,余要上了!”
天空之上,雷电交加,轰鸣阵阵,整个空间都在这可怕的力量下震颤。
天空之下,火焰灼灼,熯天炽地,整片大地都被这赤色的火焰所焚烧。
“前进,向着万里遥远的彼方!余之神牛,踏平余之障碍!”
“X——”
天空之上的雷电如同贯穿大地的银之枪,天空之下的火焰如同撕裂苍穹的炎之柱,毫不犹豫的在半空中交汇!
“——神威战车!”
“——Burner!”
——如此绝景,人生一世又能得见几次呢?
哪怕被席卷而来的狂暴气流直接掀飞,费奥多尔那双幽暗的紫色眼眸中,第一次染上了火焰的明光。
…………
………………
“所以,又输了一次后舒服了?明知道打不过还要打,我不信你没看出来纲吉君现在比你的神性还高啊!”
“还有。”韦伯用无比冰冷的声音看着跪坐在地的红发壮汉,对方的身材实在是太高大了,即便是跪坐着也快和站着的他一般高了。但是此时此刻,这位雄壮的千古一帝低着头,任由身边的臣子用讥讽的声音数落:“我是不是劝过你,这场圣杯战争有问题,结盟解决异常回去才是第一位的,不要总想着征服看上的英雄,不要总想着战斗!我可不是纲吉君,负担你已经竭尽全力了,没多余的魔力契约第二个从者!”
“我花了十年的精力才把牛和神威战车从纲吉君的冰里解冻出来,不是为了让它像你的爱马布西发拉斯一样被纲吉君的火焰烧的!要是再没了牛,你拿什么拉车?自己吗?!”
“你有没有想过神牛的感受?!!!”
在一边休息的神牛顺势哞了两声。
伊斯坎达尔挠挠头,想要证明自己没有胡来:“泽田纲吉用的是柔之炎,不会让它像布西发拉斯一样消失的……好歹也是代表神王的神牛,怎么会如此脆弱。”
韦伯冷冷打出绝杀:“游戏机。”
“……喂喂喂,小子,你这就过分了!”
但是韦伯丝毫没有被他的王的不满吓到,反而冷笑一声:“你再胡来一次,我回去就把它扔到喷泉里去!你买一个我就扔一个!”
“……………………呿。”
“嗯?”
“……余知道了。”
看了场好戏的费奥多尔笑着问身边的御主:“英灵都很喜欢现代娱乐产品吗?”
纲吉抽了抽嘴角:“应该、应该不会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身边费奥多尔对着他的笑容似乎比之前要真诚不少。正想开口去问,便看到站起身的伊斯坎达尔与韦伯走了过来。长发的男人躬身道歉,满是歉意:“抱歉,纲吉君,又给你添麻烦了。”
纲吉报以干笑:“我自己也头一热,不能都怪大帝……”
“你的神性……唔,即便是余也没见过这种特例。神性是力量的源泉,也是无尽的诅咒,究竟是福是祸只能你自己抉择了——无法征服你,真是余一生的遗憾啊。”伊斯坎达尔思忖着道:“难怪你似乎在顾及什么,也难怪那个奇怪的人会这样拜托余……唔姆,不论如何,你既然赢了余,那么理应收到奖励。”
“奇怪的人?”
“这个稍后再说,余已经答应了对方,那么就不能作为对你的奖励。”伊斯坎达尔朗笑道:“你有什么想要知道的情报或者需要余帮忙的事情吗?说吧,只要余能做到,都会答应你。”
这句话让纲吉有些怔愣。
虽然还是想不起过去和面前两位朋友的事情,但是他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
这位豪迈的王者,就是那个暧昧不清的梦境中,对他讲述自己的王者之路的人之一。
——眼前的人告诉他,王不是孤高的,身边的人是他的下属,也是他的朋友,是他的臣民,也是他的武器。世上大多的人生而愚昧不知前进的方向,他们只需跟随王的意志与脚步前进便好,一即为万,万即为一。他自称暴君,却受万人爱戴。
他就是征服之王伊斯坎达尔,一生从无败绩的千古一帝。
自己居然能得到这样的伟人的承认和夸赞,怎么会毫无动容呢?
纲吉看了一眼身边的费奥多尔,还是抬起头对着面前的壮汉提问:“能请你们告诉我吗?关于我与你们的过去。”
第160章 第 160 章
因为言峰绮礼受限于誓约的关系无法说出过去的故事, 这还是纲吉第一次知道,自己失去的记忆中,还有如此“精彩纷呈”的七日人生。
在另一个世界的极东之地, 他曾经与自己的契约从者相互扶持, 一同前进。七天的时间很短,短的不过一晃眼而过。七天的时间也很长,长的他与那么多被历史传唱英雄们相知相交, 亦敌亦友。
他忍不住问:“现在大家还好吗?”
“我放弃了自己的姓氏, 跟着导师肯尼斯加入埃尔梅罗学派,目前和导师一样在时钟塔担任讲师。远坂家的姐妹和卫宫家的小子如今都跟着我在英国时钟塔学习,是我的弟子。骑士王一直守在他们身边,过得算是不错吧。”韦伯回答了纲吉的疑问:“听远坂家的姐妹说, 间桐雁夜和兰斯洛特在远坂家过得不错, 身体比当年好了很多, 似乎今年会来英国探望他们。卫宫切嗣被爱因兹贝伦家族通缉, 目前窝在日本隐姓埋名,但看他的儿子还能隐藏身份来我这里学习, 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看着自己的王,无奈的叹了口气:“至于他……就如王对你说的, 他现在太平洋和大西洋上称王称霸,海上贸易做的风生水起,已经有了船王的名头, 混的很好。”
伊斯坎达尔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太好了……大家现在过得这么好,真是太好了。”虽然记忆不在,但是听到故人拥有了不错的人生, 少年首领还是发自真心的为他们高兴:“真是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 尤其还告诉我迪卢木多的存在……我居然忘了他,真的很对不起……不过,等我得到圣杯回去,一定会第一时间召唤他!希望他不要生气才好……”
说到这个名字,连心底都泛着暖意。
“真是敢说啊,这就把圣杯当做你的囊中之物了吗?余方才可没有拿出最强的宝具,下次——”伊斯坎达尔在韦伯的瞪视下息了声,最后无奈地叹气道:“这小子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
“不过听你的意思,你已经见过那个金闪闪了?”
提到吉尔伽美什,就不能不联想到他身后万恶的罪魁祸首。纲吉眼神复杂的瞥了一眼一直安安静静的费奥多尔,只是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你还真是辛苦啊……”韦伯怜悯地看了一眼少年首领,他已经29岁了,当年就比纲吉年长,现在两个世界时间流速不同,看着他颇有一种看孩子的感觉,不由安慰道:“不过不用担心,我完全没法想象你忠诚的骑士会对你生气的样子。”
——不过未来的鸡飞狗跳八成是少不了了,无论对少年首领如何乖顺听话,对方本质上可是个会挑事的,可没有在纲吉面前那么沉静。
“而且——”
“?”
韦伯有些无奈:“纲吉君,你见过除我们之外的组合吗?”
纲吉说了学校体育馆里态度极其消极的美女英灵的事情:“你们就是第二组。”
“我们的运气不错,是轮空组,从一开始就能自由活动,而王又拥有神威战车,我们的移动速度很快。”顿了顿,他叹了口气:“这个区域是我们探索的第二个地方,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第三个区域的通路我们已经找到,可以直接前往。”
“这里的两组英灵还没有分出胜负,他们无法离开这里。其中一组是Berserker(狂战士),藏头露尾的龟缩在城堡东侧,哪怕听了余的侮辱也闭门不出,是彻头彻尾的胆小鬼,余不屑与之为伍。”伊斯坎达尔仿佛没有看到韦伯的眼色,直白道:“另一组是Saber(剑士),还是你的熟人。”
“……诶?”
“……御主就是我的导师肯尼斯·埃尔梅罗伊·阿其波卢德。”韦伯叹了口气:“我见到他的时候被他臭骂了一顿,他对圣杯战争深恶痛绝,连带着连从者都讨厌,他是不会去争夺圣杯成为你的敌人的……而他的从者,就是剑阶的迪卢木多,你曾经的从者。”
他嘟囔了一声:“这可不就是针尖对麦芒了。”
纲吉愣在了原地,心中像是突然燃烧起了一把火焰,烧的他手脚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安放。明明只是熟悉的陌生人,但是从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人是他非常重要的、足以托付性命的同伴。
“那——”
“还不明白吗,泽田纲吉,Saber不会见你的。”伊斯坎达尔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少年首领的希冀:“方才余与你的战斗如此激烈,那个胆小鬼组合不说,柠檬头和Saber也没有出来,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吧?你贸贸然找过去,只会徒增烦恼。”
“王……”韦伯对伊斯坎达尔毫不委婉的话语刺得脑袋疼:“就是这样,纲吉君。我的导师对你感情复杂,他不想见你我能理解,至于Saber……圣杯应该有将记忆给你吧?英灵召唤可以召唤不同时期的同一位英雄,即便是一个人,年少时与年老时的精神、想法、信念甚至性格都会有很大的不同。所以,现在这位迪卢木多·奥迪那并不是你所认识的同伴。我想以他的骄傲,他也无法接受被你当做另一个时期的自己吧?”
顿了顿,看着迷茫的少年首领,他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温和微笑的费奥多尔:“而且你现在已经有契约者了,不是吗?”
“……我知道了,谢谢你,韦伯君。”就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热情的火焰熄灭,纲吉理智上接受了现实:“不过我还是打算过去一趟,不是因为迪卢木多,而是Berserker,我知道他是谁,并且找他有些事情。”
“是吗,那余就在下一个空间等着你。余有预感哦,在那里等着的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你这么说我觉得更担心了。”韦伯揉着太阳穴:“总之,纲吉君还请小心,我和王先走一步。”
纲吉打起精神:“嗯,你们也是,一路小心。”
见事情说完,征服王从将手伸进红色的披风中,似乎在翻找着什么东西:“告别前,余需要将这个东西给你——泽田纲吉,过来余的面前。”
无论是遵从超直感还是内心对这位王者的信任,都让纲吉毫不怀疑,老老实实走了过去:“是之前说的奇怪的人吗?他到底是——”
下一秒,伊斯坎达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手中的针状物捅进了少年首领的右眼!
这一变故,哪怕是老谋深算的费奥多尔都完全没能预料到。他当机立断一把扶住捂着眼睛连连倒退的少年手里,一个甩手,便将藏在袖口中的匕首朝着同样被吓了一跳的韦伯面门飞去!
“泽田纲吉还真是容易吸引到一些阴暗麻烦的家伙啊……”伊斯坎达尔身为英灵,哪怕近在咫尺,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御主被匕首所伤。蒲扇大的手轻松的抓住了飞射过来的凶器,随手扔到了地上,神色威严:“小子,再有下次,余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韦伯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登时惨叫道:“笨蛋!你在干什么啊笨蛋!大笨蛋!你就不能直接说吗?做什么直接上手啊!”
“别打了别打了,这不是省了劝说的麻烦吗?”伊斯坎达尔大笑道:“怎么样,泽田纲吉,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费奥多尔当然第一时间发现了少年首领的异常,被钢针一样的东西穿透了眼球,即便是再擅长忍耐的人也不可能一无所觉。少年首领除了最初的惊愕之后表现的十分平静,没有丝毫疼痛的表现,脸上的表情甚至从惊愕转为了放松:“纲吉,感觉还好吗?”
“啊……好、还好……?”像是在回应着少年首领的犹疑,钢针快速的消融,一切就像是没有发生一样:“这是……?”
“如果余没有感觉错,你下一次点燃火焰,就会彻底神性化。”伊斯坎达尔回应了少年首领的疑问:“有了这个,只要对你对火焰的使用不超过最大限度,它就可以有效的抑制神性的进一步扩散。这样你战斗起来便也没有后顾之忧了吧?”
“这到底是——”
“在我们的初始区域遇到了一个很古怪的老头,我甚至无法判断对方究竟是人类,还是来自其他世界的精怪。”韦伯解释道:“他自称是雕金师‘塔尔波’,受‘彭格列家族九世首领’所托,给予你帮助。刚才那根针和诡异的用法就是他告诉我们,在将东西交给我们并说明了使用方法是刺进你的右眼后,他便消失了。而我们之所以会相信他——”
他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因为‘圣杯意志’强行与我签订了契约。”
纲吉睁大了眼睛。
“本来我还将信将疑,在看到纲吉君你后,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所以我才觉得这场战争简直就像是游戏,而我们都是拿来凑数、哄你开心的NPC……还真的一如既往的恶劣啊。”他看着眼前被圣杯所爱的少年,十年前毁三观的一幕再度重现,让他无奈的同时又有些好笑:“不过王倒是乐在其中,我便也不抱怨什么了……这件事可别让我的导师知道,我可不想再被他叨叨。”
“就是这样,纲吉君,我们之后再见。”
恍惚间与伊斯坎达尔二人告别,纲吉依旧回不过神来。他抚摸着自己的右眼眶,不需要超直感,他也知晓对方没有骗他。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了解,伊斯坎达尔没有感觉错,只要再点燃一次火焰,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他就彻底丧失了选择的权利。但是现在——
看着掌心中燃烧着的金橘色火焰,点燃火焰后被强制镇定的精神让他更清晰的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甚至在那蛛丝一般迷乱的线索中,隐约窥见了重要的一点。
“九世……爷爷……?”
——不管怎么说,至少他现在可以随心所欲的使用火焰战斗了。
想到这里,他冷淡的脸上也不禁勾起了笑容,对着身边的费奥多尔道:“走吧,费佳,先去城堡一趟。”
却不料费奥多尔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突然问:“纲吉想要抛弃我,成为那位迪卢木多的御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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