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把校服外套拉到幼崽头上,趁着虫没清醒,很轻松地把虫抱了起来,在司机没反应过来之际,从半米之高的飞行器上一跃而下。
驾驶位上的雌虫见状吓得不轻,雄虫幼崽生性胆小。他内心不禁发愁,他家的小主虫性子一向莽撞,哪里能抱着小雄虫跳,吓到了可怎么办?
他忍不住劝说:“您好歹等我停稳了啊!”
回应他的是,走得更快的背影。
他连忙打开舱门走下来,不禁担忧道:“您还抱着小雄虫呢!您走稳当些,别摔了!”
身后的嘱咐接连不断。
昀很是无奈,他把稍稍滑落的幼崽往上颠了一下,头也不回,抱着幼崽小跑向幽静的小路。
他随口敷衍道:“知道了。”
雌虫:“……”
那您倒是慢啊。
昀听着后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念一转,转身,眨眼道:“雄虫幼崽说一天没见很想我噢,我们要去联络联络感情,叔叔别跟着我们啦。”
雌虫一愣。
“会打扰我们噢……”昀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
说完,雌虫果然不再追来,只是迷惘地站在原地。他在飞行器上只听见小主虫问“有没有想他”,自始至终没听见小雄虫有回答的声音。
他甚至都不知道小雄虫睡醒了没有……
“叔叔再见,我们走啦。”昀笑着道别。
*
黎息刚从精神海域苏醒,目前意识和身体处于分离状态,需要一点时间用来融合。
颠簸了十来分钟,他被放了下来,地面十分冰凉,周围水声潺潺。
他试图活动手臂,刚离开原位一点,便碰到一片潮湿。
等了片刻后,他行动缓慢地拽下罩在头上的衣服。
重见光明。
周围是一片深绿湖水,偶尔还能看到颜色靓丽的游鱼甩尾,而黎息被搁在了离岸边一米远的凸起的石头上,风一吹,水就能漫到石面边缘,湿了衣服。
黎息想,风再大点,他今天晚上可能就要洗个冷水澡了。
他抱着小孩的校服外套慢腾腾坐起,余光小孩正站在刚过膝盖的水里可劲撒鱼食,心情很好地喂鱼。
昀见幼崽坐了起来,鱼也不喂了,跳到黎息面前。
他看着自己湿透的裤子,沉思片刻后,“啪叽”盘腿坐在幼崽对面,脸上挂了一看就很虚假的笑容。
黎息:“……?”
昀没敢坐太近,害怕身上的水会沾染到幼崽身上,毕竟他“身娇体弱”。
橙红的夕阳悄无声息蔓延远方,他又问出了飞行器上的问题:“一天没见,想我了嘛?”
“……?”黎息大脑一整个处于迷茫状态,才一天没见为什么会涉及这种“想与不想”的问题?
一天一夜对他而言一晃而过,对于时间的流逝并没有太大感知。
于是他摇了两下头。
“不!”昀斩钉截铁地阻止他的行为,指着四周的湖水,笑得不怀好意,“看到水了嘛?”
话题跳跃的黎息跟不上。
虚假的笑容变大,昀一字一顿的威胁:“如果你不想洗个凉水澡,请说——想我。”
后面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黎息:“???”
他一醒就被蒙了头,带到这个陌生地方,这小孩又一副很不正常的样子。
团子活跃了一天,好不容易储存的精力耗尽,正沉沉的缩在他划分出来的安全地带沉睡,所以这一天内所发生的事情黎息一无所知。
对于幼崽眼睛里的不解和询问,昀全当没看见,忽视了个彻底。
紧接着,他脸上笑意收敛,直至消失不见,然后捂着胸口状似伤心,自顾自的低声喃呢:“你不想我吗?你知道这一天我有多想你吗?”
“我的思念犹如湖水不见底,想你想得午饭都没吃下去……”
他抒情朗诵:“哦,还有早饭,等一会儿的晚饭可能也……”
石面上一个小孩滚来滚去,一会儿平静到木无表情,一会掩面发出哽咽的声音,生动演绎着伤心欲绝的悲情场景。
石面不大,根本不够小孩肆无忌惮地翻滚。好几次差点整个身体落入水中,又被他灵活地扭了回来,继续在幼崽面前发神经。
又一次即将滚下石面,掉进水里之际,黎息再也待不下去了,抱着衣服果断起身,打算去找个医生过来瞧瞧,这小孩明显精神不太正常。
他只是睡了一天而已,怎么再次见面像是受了什么重大刺激,直接换了个虫。
“扑通——”
水花四溅。
黎息身体刚起一半,手腕却覆上了一抹湿哒哒的温热,那力气又把他拽回了原位,耳畔凄哀的语调变成了阴恻恻询问:“你要跑去哪里?!”
黎息尝试抽手,换来的却是力气加重,差点被拖进水里。他瞥了一眼,在他起身的时候小孩彻底失足,滚进了微凉的湖水中。
现在对方半个身体泡在水里,全身上下湿透,紫色眼眸光彩不再,半遮在淌水的金色发丝后,一眨不眨地盯着黎息,活像个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小水鬼。
黎息身体往后撤,说:“找个医生。”
昀疑惑:“找医生干嘛?”
黎息:“看看你。”
“看?”昀突然反应过来,眯眼,“你的意思是,要给我找个医生?”
黎息点头。
昀音调拔高了一度:“咱俩谁更需要医生?!”
黎息回答:“你。”
若是换个幼崽来,就小孩这一番神经质行为,早吓得哇哇哭了。
反应迟钝的黎息意识到小孩的不对劲。
……这小孩不会真出问题了吧?
昀突然咧嘴笑了,半晌没说话。
他今天对着那个活泼不能再活泼,陌生不再陌生的雄虫幼崽憋了一天,忍了一天!
他发点疯怎么了?!怎么了!
他雌父对这个情况明显不想多说,白天的幼崽他又不熟悉,不敢冒然询问。
等他消化完这一系列的诡异情况后,想问时,发觉对方不是一般的受欢迎,身边被雌虫同学围绕的水泄不通,他根本逮不到机会。
在他耐心即将告罄时,终于等到了虫。
本来想逼问,想想还是算了,吓到了怎么办。
——要爱护雄虫幼崽。微笑[jpg]
他的疯还没发完。
“小哥哥……”
昀脑海中反复回想着白天的软糯声调,似是而非学着喊了一声,然后在黎息不解的目光下拖着长音,“小哥哥……”
“……”
黎息胳膊上泛起鸡皮疙瘩,不知道是冷得还是吓的,本就不善言辞的他更加语塞。
“白天还一口一个小哥哥呢,”昀继续矫揉造作,持续发癫,“继续喊我一声呀~”
不知道想到什么,紫色眼眸亮了下,他有点期待眼前的幼崽会用什么声调喊“哥哥”。
是冷的?平淡的?还是带着一丝软?
简直越想越兴奋!
捏着嗓子伪装出来的声音要多诡异有多诡异,为了保护耳朵,黎息试图解释缘由,希望小孩停止神经质行为:“……不是我。”
“嗯嗯!”昀明显在走神,期许着等待着什么。
“……”黎息越发确定小孩需要个医生。
昀磨蹭着靠近黎息:“哎呀,不是小哥……唔——”
“扑通。”
日暮时分,水温下降,他往上爬的时候,身上和石头上许是沾了水的缘故,一不留神,脚下打滑,一不小心再次浸进水里,云集的凉意一激,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
乱七八糟的念头跑得无影无踪。
他在水里泡了会才摸索着站起来,尴尬地甩掉头上的水珠,背对某幼崽站了好半晌。
为他尽毁的形象默哀一秒钟。
黎息没发现异常,此时他在庆幸,小孩滑下去之前松了他的手腕,否则他一定会被连带,凭这身体的羸弱八成会生病。
“什么叫不是你?我雌父说都是你。”昀收拾好情绪,声音恢复正常。
黎息抬眼:“……”
又一难题困住了他,这很不好说,解释他跟团子是两个不同的意识?
说团子才是这具身体的本体意识,说他是外来者误入虫族?
那他的病历本上可能要再添一项——臆想症。
昀一点也不着急,他们相处了一整个夏天,他知道对方性子温吞,但一晚上总能解释的完。
他好整以暇地注视幼崽,站在水里微笑着一字一顿地警告:“不、准、骗、我。”
黎息见这架势自知逃不过去,解释道:“有病。”
昀不乐意了,下意识挥手带起一道透明水柱,不偏不倚泼洒到黎息脚边,眼眸中的不高兴显而易见,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你、骂我!?”
他俩谁有病!!!
他刚刚是疯了点,但至于骂他有病吗?!
黎息无辜,不管是虫族还是末世,他习惯独来独往,对于人际交流基本上以沉默应对,小孩闯入他的生活那刻起才像个正常人生活。
有时懒劲上来,习惯性缺一两个不那么重要字眼,他从来没觉得这是个问题,但如今……
“你真该庆幸自己是一只雄虫幼崽。”昀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脸上难得出现严肃表情。
黎息:“……?”
昀木着脸,淌着水直直朝黎息走去,慢慢解释道:“因为,你要雌虫的话,你就不可能好好坐在干净的石头上,我大概率会把你丢水里喂鱼!”
小孩嘴上说是不会把他丢水里,但气势汹汹朝他走来,以及眼里渐重的气愤,无一不在说鱼吃不饱,他出不了水。
黎息不太想碰凉水,会生病,也不想动用蛊惑小孩的意识,毕竟不是自己的身体,调动起来太费事,赶在小孩抓到他之前又重新完整解释了一遍:“我有病。”
昀脚步不停:“请不要骂自己。”
黎息:“…………”
“有病历。”
昀双手已经撑在石头边缘了,正打算借力上来,闻言一顿:“什么?”
黎息重复:“生病,有病例。”
昀呆了一会儿,迎着晚霞,紫色瞳孔淬了层淡绯色,停在水里似乎是思考什么。须臾,眼眸由不解转变成了然,他点点头:“啊……这样啊。”
他回想了一下,早上他雌父见到变了性子的利赫,好像也只是震惊了一瞬间,随后恢复如常,还叮嘱他多加照顾,仿佛这一切再正常不过。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也是他不够聪明。
昀轻松爬上来,仰躺在石面边缘,水波轻轻拍着早已透湿的衣服。
他望着玻璃轨道纵横的天空,突然冷不丁冒出了一句伤感的话:“我雌父说,我打小就不太聪明。”
黎息闻言本来想回应一下,但下一句话,让他直接选择了忽视那看似伤心的发言。
“你不觉得,我们挺像吗?”
像什么?
一样的不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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