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溺亡之人
这边, 几人吃得正欢,另一边村中,一个老头?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抱着一小坛酒正往王五家里跑, 看见他的脚步这般匆忙,旁边的村民纷纷朝他喊道:“酒老头?,别再摔了, 到时候你家刘婆子可扶不起你!”可他却挥了挥手只当耳边风。
原来此人正是替言益灵卖药材的刘婆婆家的老头?,姓王名问九。因为到处讨酒,被村里人戏称为“酒老头?”。
今天他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刚准备去买酒, 就看到自家门口有人落下了一壶酒。拔开木塞一闻, 还是难得的稀罕酒!
也不知是哪个粗心鬼落在他门口的,总之?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于是,这酒老头?嘿嘿一笑?, 做贼似的抱起酒壶,就往王五那儿?去讨下酒的肉了。
这酒老头?跑到了王屠户的院里, 一见到正在收拾猪肉的王五,眼?中就冒起了精光。
“嘿,王五。”
左右四顾了下,老头?嬉皮笑?脸地?问道:“你婆娘不在么?”
这老头?来自己家,除了讨肉以外绝对没有别的事。看他怀里抱着的酒壶,王五没好气?地?问道:“她?去她?姐那儿?吃饭,怎么, 你一把老骨头?, 不在家里吃饭, 来找我做什?么?”
虽然?知道王五多半会找别的借口打发自己,但酒老头?这次却有十足的自信, 因为这可是难得的茴香酒啊。从怀里拿出酒壶来,他凑前道王五面前晃了晃,晃出一圈浓香来道:“嘿嘿,我讨到了好酒,来请你吃酒。”
闻到了这不同与?往常的酒香味,王五难免有些眼?馋。眼?睛盯着酒壶,王五故作拒绝道:“老东西,你是来找我讨肉的吧。”
“哎不是,怎么是讨?是我请你喝酒,你心善么,就给我带点了肉。”
看着酒老头?这谄媚的嘴脸,他把肉往案板上一扔,冷笑?了一声:“真?服了你这老东西了。”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已经盘算起用哪块肉炒了下酒了。最后,割了二两卖剩下的后腿肉丢给酒老头?,王五不耐烦道:这一年就这一次了啊,没下次了。”
欢欢喜喜地?接过猪肉,酒老头?嘿嘿笑?了起来:“好好好,你一会儿?来我家等着吃肉吧。”
说完就得意忘形地?跑出了王五的院子,边跑,嘴里便哼着些粗俗的曲子,转眼?,就消失在了王五眼?前。
……
就着刘婆婆打包回来的热菜和炒出来的猪肉,两人就这么喝下了半壶酒。王五喝得舌头?都大了,酒老头?也是醉得歪倒在桌上,两人大喇喇地?坐着,只有刘婆子叹了口气?,习以为常地?收拾起两人的残局来。
两人喝酒的时候天还没黑呢,这会儿?都到一更了。想着出门前没跟婆娘说一声,于是王五跟刘婆子讨了一杯解酒茶后,就带着满身酒气?,歪歪倒倒地?朝家里走去了。
吹面的秋风没把他吹醒,反倒把他吹得越来越晕。
这茴香酒确实不同于其?他酒,越喝,心里越发飘飘然?,脚下也越轻。王五显然?是醉糊涂了,连眼?睛都醉得睁不开?了,所以走到拐角的时候愣是停了半天,最后还是凭着记忆往家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挪着。
“醉了,醉了好啊,什?么都不用想,倒头?,倒头?就睡啊。”
冷风吹得王五缩起了手,王五踉跄地?找到了方向,念念有词地?转进了拐角,转跨进了一片浓稠暗色中。
奇了怪了,今天这路上安静得像见鬼一样。平常就算到一更,也能?听见村户里的倒水声,再不济还有犬吠声。
怎么独独今天安静得,连风声都没有呢?
风声似乎被村舍挡了个严严实实,王五却觉得心中越来越不对。实在是太黑,也太安静了,连油灯的光都很远,一切都让他觉得不太对劲。
怎么……难道是村里这么多年那白费劲的祭神?礼当真?召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么?
嗤笑?了一声,王五装作不在意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随即加快了脚步,嘴里咒骂着往家里赶去。
可他走的越是快,越是觉得连身后的草木影都成了追赶他脚步的诡影,“沙沙沙沙”地?离他越来越近,近到仿佛只要他一转头?,就能?看见一道死?死?盯在他身上的眼?神?。
背后瞬间冒出冷汗来,王五这酒也醒了一半。不敢再在路上耽误了,王五大口喘着气?,拔腿就跑了起来。眼?前还有一家亮着油灯,虽然?不是他家,但只要有灯就行,有灯,脏东西就不敢再跟着自己了。
眼?前的灯光成了王五的希望,甚至叫他把身后那些窸窣声都忘到了脑后。一步,两步,他离那灯光越来越近,嘴上也咧开?了一个扭曲的笑?来。
只差几步了,他心中越发激动了起来。等着,我只要走近了去敲门,吓不死?你们这些腌臜东西!
可是突然?间,前头?的灯彻底熄灭了,王五眼?前又恢复了一片分不清东西的黑暗。
就在他害怕到了紧紧闭上眼?的那一刻,耳边却传来了一阵风声,从他前胸一直吹到后背,然?后,就是一阵空蒙而细碎的铃声。
像是要引他去看一样,铃声的方位并没有变,就一直在他面前,在方才的灯光熄灭的地?方。
颤巍巍地?抬头?看了过去,王五惊恐地?发现在五步开?外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挡路的人。
心中的惊惧已经到了极点,王五低头?蹲了下去,在刺耳的铃铛声中抱头?呵斥道:“滚,赶紧给我滚!”
可他喊了半天,那铃声却没有停下,甚至他还在余光中看见了人形的影子。终于,王五彻底崩溃了,也顾不得什?么会被鬼遮眼?的说法?了,王五抬起头?来,怒声喝到;“叫你滚啊听到”
可是等他看清楚这人的身形后,最后的“没”字却莫名其?妙地?停在了嘴边。
五步开?外并没有面容狰狞的鬼,有的,只是一个少年模样的男子,身材矮小,头?上和他一样扎着白色的头?巾。连那五官和肤色都像极了一个他在清醒时绝对不会看见的人。
不敢置信地?揉了一把眼?睛,王五张大了嘴慌张地?朝前走了一步。
不会,他绝不会看错。
那是,那是他十二年前惨死?,如今好好葬在祖坟中的的儿?子!
这是鬼么,王五不禁颤抖着自问起来。可是,如果说这是鬼,为何脚下又有影子呢?但如果说这是人,那就更说不通了,因为当年儿?子断了气?后,是自己亲手埋的土啊。
难道是……鬼差不忍见他香火断绝,特地?在夜里把人放回来见一见他们夫妻么?
这么想着,王五踉跄地?朝前走了几步,想要去拉眼?前面无表情的人。边走,他边颤声问道:“顺子,你,你怎么在这儿?呢?”
而就在他快走到面前时,那一直站定的人却突然?动了动,漏出了一声隐隐的铃铛声。随后,在王五不敢置信的眼?神?中,他转过了身,一言不发地?朝村外的方向走去。那脚步之?坚决,任他怎么喊都不停。
见状,王五也没有余力去分辨眼?前是人是鬼了,他拍了拍自己一片浆糊的脑袋,就拔腿追了上去。
身材稍矮的人在前面快步走,王五在后面费力跟。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过了村舍,走过了写着村名的牌楼,一直走到连影子都消失在了村外。
……
昨晚吃了一顿饱饭,又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好觉,所以玉小茶早早醒了过来。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玉小茶背着伞伸了个懒腰,推门走到院中,准备在这晨风中活动活动最近几日有些懒散的四肢。刚吸了一口气?,却听院门外的河边,传来一声瘆人至极的大叫声!
这一声和当时船客的惊叫声有异曲同工之?妙,直把玉小茶吓得三魂去了两魄,抖得如风中鹌鹑。
其?他几人同样也听到了这一声。林恣慕,言大夫,和苏临镜同时打开?了房门,秋,易二人更是从练剑的后院直接跑到了玉小茶面前。
“是怎么了?”易君笙出声问道。
在船上被走尸吓,来这村子里一大早还要被村民吓,玉小茶颤巍巍地?抬起手来指向外面:“不,不知道,就是河边有人大叫。”
几人对视了一眼?,当即决定一起去河边看一看。
林恣慕风寒刚好点,就被玉小茶拉来一起壮胆。
一边跑,林恣慕一边不屑地?道:“这村子这么小,能?出什?么事?”
“总不能?是出人命吧?”
可谁知,她?还真?说中了。
秋望舒跑到了瘫坐在河边的男人身旁。看清了河中的景象时,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停在了原地?。
身边的村夫被吓得面色如纸,而在他面前,一个扎着头?巾的男人一动不动地?飘在河中,面部朝下,双拳握得死?紧,显然?已经没气?多时了。
“这是”
易君笙看见那男人头?上的头?巾时,面上也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这人分明是前天集市上,那执意不卖肉给她?们的肉摊老板——王五!
认出了王五的身份,言益灵捂住了即将到嘴边的惊呼,僵在了原地?。王五是村里的屠夫,早上原本应该在家中杀猪,为什?么会一大清早就溺亡在这村外的河中。
几人相顾无言间,后面传来了一个阵奔跑的杂乱声。几个村民也聚了过来。他们先是看见了站在河边的言益灵一行人,然?后才看见了河中的尸体。刹那间,村民脸上纷纷露出了惊异的神?情。
王五一家素来厌恶言益灵,甚至故意带头?排挤她?,结果谁知这会儿?却溺死?在言益灵家外的河边,这怎么能?不让人觉得蹊跷。
在一众“王五,是杀猪的王五!”的惊呼声中,村民七手八脚地?用树枝把人勾到了岸边,然?后费劲地?把他放在了地?上。
在河中时,王五的脸泡在河水看不清,可现在捞上来看清了王五的脸后,村民却惊叫着跌坐在地?上。
王五面色青灰,肚子也涨了起来。看着,是在这河中生生泡了一个晚上。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口中塞着的一个铃铛。
一个在这铃医仙子诞辰之?际随处可见的铜铃。
“铃铛……!”
“是铃医仙子,铃医仙子!”
看清了他嘴里的铃铛后,村民们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紧接着就惊恐地?大叫了起来。
惊呼声中,也有明事一点的人慌张地?开?口催促道:“去,去叫族长和王,王家媳妇!”
第062章 蹊跷铜铃
仁远村总共就这么一点大, 还不到百口人,自从之前疫病过后,已经?是十二年没出过人命了。王屠户待村里人不错, 现在却莫名淹死在河中,嘴中还塞着一个?铃铛,这一桩凶案, 必须叫族长来看看,来断一断。
族长如今已过六旬,腿脚不便,所以比他先一步来的, 是连头都没梳好, 惶然失色的王赵氏。
王赵氏得到了消息,在邻居搀扶之下而来。拨开已经?围了两?圈的人群,王赵氏跌跌撞撞地扑到捞起的尸体面前。
“当家的, 当家的。”
王赵氏的手抖得都抬不起?来,足足动?了好几次, 才将王五的脸拨了过来。
王五的面孔一拨过来,王赵氏就惊恐地睁大了眼,随即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铃铛……铃铛”
她惊恐地默念着,脸色逐渐由煞白变得扭曲了起?来。
“是铃医仙子回来索命了,她来找王五了……”
周围的村民不停地在她耳边重复着这句话,让王赵氏又再次回想起?了十二年前自己同样死状凄惨的儿子。
十二年前,她儿子死在那可?恨的女医手上, 今日, 老天又收走了她唯一能依靠的丈夫。悲痛和愤怒叫她不可?控制地颤动?起?来。
明明, 明明是那贱人害了自己全家,这会儿他们?还说什么“铃医仙子索命”, 她有什么资格索命,有什么资格来害自己的家人!
害了自己丈夫的,一定?另有其人!
不愿相信起?早贪黑,本本分分的丈夫就这样溺死在这河中,她抬起?头来,愤恨地大叫了一声?:“谁——!是谁害死了他——!”
听着周围可?怜她的唏嘘声?,王赵氏愤怒地叫着,一双眼不停地在四周张望着。
突然间,她看到了已经?退到人群最外?面,面色凝重的言益灵几人。
言益灵……她怎么会在这里!
红着一双眼,王赵氏恨恨地想道,是啊,这村里如?果说谁想要王五死,一定?是这和十二年前那女医一样,非要扰乱这村子的可?恨的女人!
将那铃铛丢到了人群外?面,王赵氏红着眼爬了起?来,不过眨眼间,她便拔开了人群,癫狂地冲向了僵楞在原地的言益灵,嘴里大喊着:“一定?是你?,一定?是你?——!”
她伸出了沾着泥沙的手,像是想要掐死言益灵一样地猛扑过去,可?是却在离言益灵只有几步时,被秋望舒和苏临镜一把拦开,根本靠近不了言益灵一步。
看着说不出话来的言益灵,她不甘心地尖叫道:“是你?,你?就住在河边,你?一定?跟那个?铃医恶鬼一路的,都是来害我们?一家的!”
“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听见“恶鬼”两?字,秋望舒皱眉看向了其他村民。
她之前就觉得很蹊跷了,王赵氏恨毒了铃医仙子,是因?为当年她儿子死了。但这村里的其他人呢,明明信奉济世行医的铃医仙子,却如?此冷待言大夫,甚至,听到王赵氏嘴里辱骂的字词,也并无什么反应。
现在她越发怀疑,十二年的疫病和铃医仙子的故事,绝对不止她们?听到的那么简单。
眼见王赵氏行为越发癫狂,秋望舒抬起?了手,开始思考要不要把她劈倒冷静一下。结果什么都还没做就被易君笙拉住了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不需要出手了”易君笙轻声?告诉她。
正当她纳闷地看向对她摇头的易君笙时,身后却传来几道沉闷的脚步声?,随后便是一声?威严的怒喝:“还愣着做什么,先把王家媳妇扶好!”
听见了这一声?,连同秋望舒在内的所有人都回过头去,看向在旁人搀扶之下,拄杖缓缓行来的老人。
那被叫做族长的老人身边,还有一位十分眼熟的男人。看清那人的脸时,秋望舒的眼神沉了下来。
那搀扶着他的男人,分明就是那日她们?进村时,对她们?出言不逊的“贵祥”。
族长虽然两?鬓斑白,但行动?还不算太迟缓。眼见要到人群边了,他推开搀扶着自己的贵祥,皱眉先看向了王赵氏和王五僵硬的尸体?。等他看清楚王五的死状后,才严肃地看向了秋望舒一行人。
似乎非常反感言益灵的出现,族长厌恶地转过了脸朝村民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今,今天早上,我,我和我兄弟刚走到这河边,就,就发现王五兄弟一动?不动?地飘在河中!”
“我吓懵了,然后我兄弟就,就回去报信了!”
生怕被大家误会成贼喊捉贼的凶手,他大声?辩解道:“天地良心,我来这儿的时候,他就已经?飘在我够不着的地方了!嘴里也就塞着这东西了。”
村长的脸色沉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询问王赵氏:“王家媳妇,你?男人,昨晚回家了么?”
在身边几个?村妇的安慰下,王赵氏精神恍惚地抬起?头来,断断续续地回道:“没有,没有。”
“他一晚都没回来,我以为,以为他吃酒去了,可?是问过他兄弟几个?,都说没见到。”
“我就觉得不对了,不对了……”
说着说着,王赵氏呆滞的眼珠一转,看向了被护在秋望舒身后的言益灵,突然恨声?道:“我昨晚,就应该来找这贱人的!若是找了她,她就没机会害死我男人了!”
“族长,一定?要杀死这害人的贱人,要替我家王五做主啊——!”
王赵氏此刻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若是没有秋望舒她们?挡着,言益灵此刻,真会被她掐死也说不定?。
村中人本就对言益灵颇有微词,这会儿听王赵氏一口咬定?言益灵,心中也就起?了些顺势赶走言益灵的心思,纷纷有一嘴没一嘴地在族长耳边说着“王赵氏说得也有可?能,昨天在集市上我才看见王五和她院子里那几个?起?了冲突,她又是离河边最近的人,谁能保证她真的没做?”
听了这些无稽的猜测,族长却陷入了沉思。
王赵氏口中的话虽然疯癫之言,却也并不是毫无道理。
王五嘴里塞的铃铛告诉他,这件事恐怕是有人假借铃医仙子的名义来装神弄鬼。可?是和铃医仙子有关的人早已死在了十二年前,村中人也没必要害这王五。
如?果说有人想要装神弄鬼,借本就和铃医仙子有私仇的王五开刀,那一定?是最有可?能与铃医仙子有关系的村外?之人了。
半晌后,他才抬起?头来,眼神逡巡过秋望舒一行人,随后落在了同为医者,还在半年前突然来到村中的言益灵了。
伸出手指向言益灵,族长开口,对身后年轻力壮的村夫道:“把她带走,带去宗祠里。”
话音落下,几个?村夫便抬脚,气势汹汹地朝言益灵她们?走来。
不敢相信这族长竟真的听信了那些可?笑的猜测,苏临镜拧起?了眉头,用剑鞘挡在了最前面,不敢置信道:“各位可?有什么依据能把人带走?”
林恣慕也看不下去了,摸着自己背后的长弩冷笑道:“是呢,那尸体?说话了?说是她杀的人了?你?们?就要把人带走?”
见她们?纷纷拿出了自己的武器,本就对她们?有所忌惮的贵祥立马倒打?一耙道:“怎么,你?们?武林盟的女人不会讲理,就光会对着我们?作威作福么!”
贵祥这话一出,围在他身边的村夫立马附和了起?来,一口一个?“泼妇”,“刁妇”地骂了起?来。
闻言,林恣慕冷笑一声?,幸好她们?是能使剑的“泼妇”,不然若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奋力辩驳的妇人,这会儿怕是早被这些村夫一起?绑走了,根本没有在这儿听他们?咒骂的余地。
还不待林恣慕出声?,就听身后一阵霜刃出鞘的声?音,随后,便是秋望舒的声?音:“她们?是武林盟的人,或许不会对你?们?出手。”
“但我不是。”
秋望舒原本就厌烦这些村夫,这会儿见他们?要对言益灵动?武,心中更是厌恶。
将剑锋对准了几个?动?作迟疑的村夫,秋望舒像看秽污一般冷睇着他们?:“你?们?若是不要命,就上前一步试试。”
贵祥精得很,他早见识过秋望舒的架势,所以即便他一直在旁边煽风点火,也没有亲自再上前一步。
可?几人中,还是有一个?脾气爆的不信这个?邪。带着些不信所谓练武女子的轻蔑,一个?满身横肉的莽汉站出来,冷笑道:“谁会怕区区几个?女人啊,试试就试试!”
说着,便操/起?了来时紧握着的铁鍬,大吼着朝秋望舒冲来。
那莽汉不知道,可?言益灵却是见过秋望舒早起?时手中的剑法的。眼见秋望舒的剑锋即将迎上那不堪一击的铁鍬,言益灵怕事情?越闹越大,最后殃及秋望舒几人,于是她攥紧了拳头,准备开口制止。
可?还不等她喊出声?,那冷眼旁观的族长却突然出了声?,“且慢——!”
即便没练过武,可?毕竟活了大半辈子,看剑秋望舒的起?势,族长怎么会看不出,自己这一村人都不能在她剑下讨到便宜。
族长出声?时,秋望舒也只是眸色一变,手下动?作却并未停,在族长又一句“住手!”中,她冷笑一声?,挥袖斩断了那莽汉紧紧攥在手中的铁锹。
铁锹被斩断,秋望舒的剑势又逼得那莽汉连退了好几步,险些跌坐在地。见自己在个?女人身上栽了面子,那莽汉的脸色是青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也只能咬牙,不敢再骂出到嘴边的“贱人”二字。
仁远村,是百年之宗,不是给?女人舞刀弄剑的地方。看着秋望舒一行人的架势,族长的面色也愈发铁青。
但碍于几人的身手和顾忌着自己身为族长的架势,族长还是忍着脾气,寒声?道:“几位不可?无理。你?们?是宗外?人,不清楚家有家法,族有族规。”
“死的人,是我王家族人,而言姑娘,又是最有嫌疑的人,不论你?们?从哪里来,我们?都有理来审一审言姑娘。”
无理?究竟是谁无理?差点被族长这一句气笑,玉小茶挑了挑眉,站得离言益灵更近了些。
村长的话音落下后,半天没出声?的易君笙却突然开口问道:“敢问您说的是什么理?”
第063章 离奇噩梦
仁远村的女子素来恪守族法, 绝不违逆长辈,所?以听到易君笙这?一句反问时,族长愣了一愣, 彻底拉下了脸,不耐地驳斥道:“这与你们宗外女没关系!”
“那照这?么说,言大夫也不是你们王家的族女?, 为何要受王家的审?”
听了易君笙这?句话,王赵氏尖声叫道:“她害了我男人,她和那贱人一样害人,难道不该受审么!”
王赵氏虽神色癫狂, 却能煽动?这村中的人。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易君笙不紧不慢道:“且不说这只是你的猜测,就说若真如此,按大?梁律也该由县衙来审, 不可私动?族规。”
看向了族长,易君笙一字一顿道:“我竟不知, 何时这?一族族规也能大?过大?梁律令了?”
易君笙的态度丝毫不让,族长听了,像是被气狠了一般哑声道:“你——!”
见状,村民也顾不得言益灵了,赶忙上前?扶人:“族长!”
贵祥也立马上前?扶住族长,他给族长顺着气,可眼神却狠狠地瞪着几人道:“爹, 我们犯不着跟这?群女?人动?气!”
族长顺过一口气来, 他费劲地回道:“好, 好,武林女?子当真有能耐, 不但能仗势欺人,还?能颠倒黑白?。”
深吸了一口气,他狠狠一拄手中的拐杖,对秋望舒几人警告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们迟早会查清,在?我们王家查清楚前?,你们几人不许再靠近村中一步!”
说完,便对身后的村民交代道:“走,去祠堂!”
明白?了族长这?是要暂时放过言益灵,王赵氏不敢置信地追了上去,口中哀求着:“族长,族长,我家……”
不顾王赵氏的哀求,族长头也不回地打断了她,“没听见我说的话么,走!”
出了这?么大?的事却还?是没能让秋望舒她们难看,贵祥小跑跟了上去,不甘心地问道:“爹,就能容她们如此放肆么?”
用余光看了一眼并未放下武器的几人,族长冷哼了一声,“放肆不了几日了。”
等?祭神礼一过,他就会让她们清楚,即便手握刀剑又如何,女?人终究是敌不过这?传承了百余年的族法。
就像当年,他们让苏铃明白?这?个道理一样。
族长走后,哭喊到虚脱的王赵氏也被其他的村妇带走了。
易君笙看向了身后脸色发白?的言益灵,询问道:“言大?夫,你没事吧?”
王五蹊跷的死状和王赵氏狰狞的嘴脸还?在?眼前?,言益灵吞下一口气,回道:“没事……方才?多谢你们了。”
“我们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不必如此客气。”
话音一转,易君笙缓缓提醒言益灵道:“不过,村中人只怕不会就此断了为难你的心。”
“到了如此地步,你还?要继续留在?这?村中么?”
易君笙的担心是合理的,她们几人在?村中时,村民勉强会顾忌着她们的刀剑,可等?她们走了,言益灵的处境就危险了。
这?个道理言益灵心中怎会不明白?,只是事出突然,她此时脑中还?乱哄哄的,哪里又能思考后续的事情。
“我……”
看着面色担忧的几人,言益灵断断续续道:“我,我想先?自己静一静。”
而她这?一静,就静到了黄昏日落时。
她一直把?自己憋在?房间里,连苏临镜送过去的午饭都没动?过。这?会儿,即便早上的风波影响了众人的心情,可她们还?是照常做好了简单的晚饭,一起围在?餐桌边,商量着让谁给言益灵送过去。
她们已经商讨过一轮了,但还?没商讨出个什?么结果。无奈之下,玉小茶指着面前?的饭碗,神色激动?道:“不是,重点是送饭么,是得谁去劝劝啊!”
林恣慕一如既往地泼她冷水:“苏临镜中午才?去劝过,你消停会儿吧。”
玉小茶消停简单,那难的是言益灵想开啊。
“那她得想到什?么时候啊?”
似乎从林恣慕的态度中捕捉到了什?么,玉小茶惊恐地瞥了一眼林恣慕,难以置信道:“难道你们已经决定好要把?言大?夫丢在?这?儿自己走了?”
“谁说过这?种话了?”
想到了白?天村中人的做派,林恣慕冷笑道:“没把?这?些蠢货气死前?,我是不会随便走的。”
是啊,于?情于?理她们都不能留言益灵一个人在?这?村中,可是……她们还?要去弃月城和继明山庄,还?要回中都复命,也不能总在?这?儿耽搁时间。
叹了口气,苏临镜纠结道:“但我们毕竟得在?年关前?赶回中都复命,所?以,顶多也只能再留个五六天。”
五六天这?个期限一出,众人立刻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逼迫感。原以为还?有大?把?时间呢,可现在?看来,留给言益灵考虑和收拾的时间也不多了。
正当气氛有些低沉时,秋望舒却突然开口,果断地提出了一句:“那就让言大?夫和我们一起走。”
“那她要是不愿意呢?”林恣慕凉飕飕地问。
闻言,秋望舒幽幽地抬起脸来,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手起刀落,做了一个“劈晕带走”的动?作。
看着秋望舒满脸认真,易君笙却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按照她对秋望舒的了解,这?事秋望舒确实能做得出来。
在?其余人目瞪口呆的神色中,玉小茶也不由地感叹道:“阿望……果然,关键时刻还?是得靠你啊。”
不知道是秋望舒嘴灵还?是言益灵心有所?感生怕真的被劈晕。玉小茶的话音刚刚落下,门外就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在?判断出那是来自言益灵的动?静后,易君笙看着秋望舒笑道:“似乎……用不着秋姑娘出手了。”
话音未落,门框上便响起了来自言益灵的敲门声,然后便是一声小心翼翼的:“我可以进来么?”
……
“……你们说得对。”
言益灵站在?桌前?,闷闷地对众人说道:“原本就不应该在?这?村中久留的,现在?又发生这?种事,我确实应该离开这?儿了。”
想了想她晒了满院子的药材,言益灵叹一口气道:“等?过几天我收拾好,便南下离开这?里。”
不知出于?什?么打算,秋望舒抬起了头对言益灵说道:“我可以帮你一起收拾药材和行李。”
“我也可以!”
秋望舒这?么一说,玉小茶自然也不甘落后。
闻言,言益灵愣了一愣。
她只不过是给秋望舒五人提供了个借宿之处,可她们回报给她的,却远多于?自己所?付出的。眼眶忍不住有些微红,言益灵看着几人,诚挚道:“那就多谢你们了。”
顺利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五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招呼着言益灵坐下来一起吃一顿热餐饭。接下来,只要村里人不再来闹,她们便能顺利地离开这?里,然后各自奔往下一处。
一起收拾完餐盘后,玉小茶叫着累了要回去补觉,言益灵也按照她答应的那样回去开始收拾行李了。
这?一晚,不知是因为白?天王五溺亡的事弄得人心不静,还?是这?天本就不平静,秋望舒睡得极其不安稳。
二更都过了,檐下的铜铃却还?被夜风吹得响个不停。
迷迷糊糊间,似乎是下雨了,秋望舒听见了淅淅沥沥的声音。
是……下雨了么?
可是,没有闻见下雨的气息。
神志还?未完全清醒,秋望舒不安地动?了动?露在?外面的手,却感觉有水滴蓦然滴到了她的手背上。
一滴,两滴。
凉意从手背蹿到了全身,一股怪异的的气息蔓延在?了屋里。
那味道不像是雨。
雨里该是沾过潮气的草木之涩,可这?水滴里带的,却是一股沉闷,腐朽的腥气。
就像那日河边,王五尸身上散发出的气味。
猛地睁开眼睛,秋望舒惊诧地发现原本睡在?自己身边的人消失得不见了踪影,此时陪在?自己耳边的只有滴水不断的声音。
窗外根本没有雨,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水渍却诡异地蔓延至屋角,带着一股极其阴冷的潮气钻进了秋望舒的骨缝。
屏住了呼吸,秋望舒下了床,缓缓地握住了桌上的长剑。
除了窗外的铜铃声,屋内安静得瘆人,可她却清晰地听见了一声落到她脚后跟的滴水声。
冷汗自脸侧滑下,秋望舒紧盯住脚下溅开的水渍,缓缓回过了头。
回头的瞬间,滴水声乍然停住,而秋望舒面前?也出现了一个面目可怖,双目猩红的溺死之人!
屋外狂风骤起,吹响了这?一整村的铜铃,却吹不开屋里浓重的腐朽之味!
屋内的潮气顺着剑锋攀上了秋望舒的手臂,这?人也在?一片腐朽之气中,抬起了头来,哑叫着伸出了一双枯枝般的手臂。
这?是王五么?
向后退了一步,秋望舒盯着那个扭曲的面庞自问道。
一阵银光闪过秋望舒的眼前?,秋望舒在?刺剑将时惊讶地发现,此人并非死状蹊跷的王五,反而……是一个与她身量相似的女?子。
压住了喉中的惊呼,秋望舒看见了在?她干枯腐烂的手腕间,戴着一个缀着银铃的漆亮银镯。
此时,外面风声高啸,铃响不停。
可屋内的女?子却不知为何停下了动?作,隔着剑,静静地站在?了秋望舒对面。
她抬起了手,却好像只是想引秋望舒看向她自己的脸庞。
几乎与秋望舒四目相对,她那眼中有血泪淌下,流过了一张一合的嘴唇,然后落到了秋望舒横亘在?中间的剑上。
树影挡住了月光,在?模糊不清的暗光中,秋望舒似乎看见她奋力?地吐出了两个字。
看她的口型像是在?喊着“书?里”“书?里”,像是想引导秋望舒去找什?么东西。
她好似还?有别的事情想告诉自己,可是她的嗓子中,除了诡异的气声以外,什?么都发不出来。
心里隐隐有声音撺掇着秋望舒,撺掇她向前?一步,听清楚这?人口中要说的话语。
渐渐冷静了下来,秋望舒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要说什?么?”
盯着她蓦然僵住的下半张脸,秋望舒又追问道;“你到底是谁?”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耳边那越发密集,密集得几乎震破双耳的铃声!
铃声让对面之人变得痛苦了起来,她的双目中翻涌起了浓得抹不开的鲜血,皮肤也突然变得像被火舌灼烧过一般焦黑溃烂。
平日里听着空灵悦耳的轻响,在?此时却像是催命夺魂的符咒。
就在?所?有铃声汇聚在?一处之时,她猛然弓起了脊背,从喉间发出了一声凄怆至极的尖叫!
刹那间,屋外的狂风冲破了木窗,和那尖利的叫声一起笼罩住了这?间屋子。耳中发出难受至极的惊鸣,秋望舒终于?坚持不住地捂起了耳朵。
惊鸣声盖过一切之时,秋望舒鼻息间的潮汽也瞬间退去!
耳边风声乍停,秋望舒也终于?睁开了眼睛!下意识攥紧了手边之物,她惊恐地看向了房门处!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么?”
仓皇坐起间,她听到易君笙在?耳旁略显焦急的询问声。
第064章 模糊名字
反应不过来似地点点头, 秋望舒惊魂未定地看向了门边。
同?梦里不同?,那里空无一物,只有从门上透进来的惨白月光。
地上没有水渍, 窗外的?铜铃没有声音,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无意义的?噩梦。
可梦里那女子的?叫喊却仍然回荡在耳边。擦过自己额上的?汗,秋望舒神色恍惚地看?向了窗外, 在?尖叫声停下的?最后一瞬,秋望舒意识到她一直在重复着的,不是“书?里”,而是她回答自己的?名字, 一个带着“林”或者“灵”字的名字。
想着想着, 秋望舒的?手不自觉地扣紧。指尖收向掌心时却突然?碰到了不属于自己的?温热,诧异地看?向手心,秋望舒这才?注意到自己又一次牢牢地攥住了少庄主的?手腕。
“……抱歉”
即便她及时松开了手, 可她还是注意到那素白手腕上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红痕。
声音十分歉疚,秋望舒轻轻地用指尖扫过那圈红痕:“疼么?”
秋望舒的?话里夹杂着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疼, 易君笙敛眸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地问?起她的?噩梦:“秋姑娘是又梦到了从前么?”
又……梦到从前?哪来的?又?
愣愣地看?着易君笙,在?她关切而温柔的?神色中,秋望舒突然?反应了过来。在?连云山的?破庙时,易君笙虽然?告诉自己“丘姑娘一直很安静”,但其实她早就听?清了自己在?梦里的?呓语。
神色复杂地移开了眼,秋望舒犹豫了片刻后, 才?回答了她的?问?题:“不, 我……没有梦见我娘。”
“我梦见的?是一个溺死的?女子。”
易君笙脸上有一瞬的?诧异, 但很快就平静地问?道:“那她对你说了什么?”
“她好像……想告诉我她的?名字,可我听?不太清。”
摇了摇头试图甩开梦中的?声音, 秋望舒呼出?一口气道:“算了,只是梦而已?。”
将?眼神移到认真听?自己说话的?人身上,秋望舒抿了抿嘴,闷声问?起她的?手腕:“真的?不疼么?”
秋望舒的?神色极其愧疚,易君笙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
“现在?好像有些疼了……”
听?她喊疼,秋望舒慌张道:“那,那怎么办?”
将?手腕送到了秋望舒膝盖上,易君笙眨了眨眼,压着笑?意道:“那秋姑娘给我吹吹吧,民间不都说吹一吹,就不痛了么?”
“你……”
她是想给易君笙上一点药膏,可易君笙却忙着跟她说笑?。
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虽然?觉得这人越来越孩子气了,但秋望舒还是依言低下了头去。
没有想到她竟真的?会照做,易君笙半张开了嘴,愣愣地看?着靠近自己手腕的?人。
秋望舒睫毛上的?阴影轻轻地投下,易君笙感觉得有一股温热的?气息轻轻地拂过了自己的?手腕,轻到她忍不住缩了缩手。
鼻息近在?咫尺,她甚至闻见了秋望舒发丝间和她如出?一辙的?香气。
来自秋望舒的?一切都极淡极轻,可偏偏就是能一寸寸地勾到易君笙的?心口。
察觉到她的?瑟缩,秋望舒抬起头来,认真地问?道;“还疼么?”
秋望舒的?目光澄澈,里头装的?尽是坦诚的?关切。
她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在?逗她,她只是怕自己真的?手疼。
被这近乎柔净的?目光注视着,渐渐地,易君笙的?心中却蕴蓄起一股翻腾不止的?喧闹。
易君笙知?道,那是自己已?压抑不住的?爱慕与?渴望。从百影门一路到今天,那股渴慕已?如浓春般酽冽,铺天盖地地将?她卷入其中,叫她在?这股渴慕中跌了个趔趄。
方寸间有什么声音鼓噪个不停,易君笙直视着她,好半天后,才?失魂般地吐出?一句:“……不疼了。”
……
辗转反侧到了日出?时,秋望舒耳旁还一直回响着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嘴里塞着铜铃的?王五,无故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女子,虽然?这只是一场噩梦,可秋望舒总觉得这两件事之间一定有什么关联。
实在?是睡不着了,秋望舒干脆穿衣起身,提着剑走出?了门外,留下了身旁还在?安睡的?易君笙。
到了早饭的?时候,苏临镜和玉小茶煮好了之前言益灵包的?小馄饨,易君笙也在?后院找到了练剑许久的?秋望舒。
将?秋望舒叫过去后,五人围坐在?饭桌上,各怀心事地沉默着。
看?来,目睹了王五溺死的?惨状后,昨夜大家睡得都不太安稳。
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面前的?馄饨,秋望舒抬着瓷勺,对着热汤出?神。
见秋望舒头都要埋进碗里了,易君笙面上露出?了担忧之色。
今天她醒来时,秋望舒那一侧却空空如也,甚至连残留的?余温都没有,显然?是早已?出?去多?时。担心她后半夜又做了噩梦,易君笙凑过去轻声问?道:“今早那么早就出?去了……还是没睡下么?”
岂止是没睡下,简直是睁眼到天明……
不知?道该不该在?饭桌上跟其他人讲出?那个诡异的?梦,秋望舒只是默默地“嗯”了一声。
闻言,玉小茶顶着两只乌黑的?眼圈,虚弱地附和道:“我昨晚也没睡好。”
拎着筷子走过来,林恣慕瞥了一眼她的?脸色,随口道:“怎么,你做噩梦了?”
她只是随口一说,可噩梦两字,却叫秋望舒的?动?作一滞。
“你怎么知?道!”
将?筷子搭在?每个人的?碗边,林恣慕好笑?道:“看?看?你眼睛就知?道了。”
对着馄饨叹了一口气,玉小茶抚着心口道:“我昨晚真是要被吓死了。”
“我,我梦里一直听?见房间里有滴水声,一开始我以为是阿临起来喝水,结果等我开口一喊,才?发现……”
玉小茶倒不是故意卖关子,实在?是她得喝一口热汤壮壮胆,才?能继续说下去。
“等我开口一喊,才?发现有鬼站在?我床头!”
此话一出?,秋望舒彻底停下了手边的?动?作,皱眉和易君笙对视了一眼。
苏临镜也好奇地问?她: “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我也没真叫出?声,那不是梦里叫的?嘛。”
想起了昨日她们见过的?王五的?尸首,苏临镜盖住了手上倒竖起的?汗毛,生硬地问?道:“所以,你梦到的?人……是王五么?”
神情激动?地摇了摇头,玉小茶言之凿凿道:“不是,绝对不是王五!我感觉是一个女鬼,她一直站在?我床头,好像想跟我说什么,但我一直没听?清。”
顿了一顿,玉小茶皱起眉头,陷入了回想中。
“我想想她那口型,她好像在?说……”
玉小茶的?话音中充满了不确定,可秋望舒却抬起了头,蓦然?接上了她的?尾音。
“在?说……她叫朱灵,或者钟灵?”
被秋望舒猜中了这两个字,玉小茶吓了一大跳,“你怎么知?道!”
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秋望舒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了实情。“因为我也梦见了。”
如果说王五溺死之事是有人刻意装神弄鬼。
可这两人梦到了同?样的?东西,是不是就说明这村子是真的?有些邪门了?
欲言又止了半天,玉小茶才?颤声道:“我老天……我们两个都梦见的?话,这女鬼不会是真的?吧?”
是不是真有女鬼她们不清楚,可她们清楚王五溺死一事,一定与?十二年前村民遮遮掩掩的?事情有关。
还没人接话呢,突然?,她们身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什么真不真的??”
齐齐向后看?去,原来言益灵梳洗好过来用饭了。
经过了一晚的?休息,言益灵似乎恢复了些往日的?心情,也不像昨日那般神色蔫蔫了。
见言益灵笑?着迈过了门槛,苏临镜也顾不得回答玉小茶的?问?题,忙不迭把言益灵那碗馄饨给她捞了出?来。
倒是易君笙回答了言益灵方才?的?问?题:“小玉说她昨晚做噩梦了,在?问?我们那噩梦会不会是真的?。”
听?到做噩梦三个字,言益灵面上露出?了自责之色。
一定是昨日的?风波连累了玉小茶,才?叫她晚上睡得不安稳。
自责地拧起了眉头,言益灵关切地对玉小茶说道:“那不如我晚上做一道莲子蒸肉吧,可以给你安安神。”
莲子蒸肉?
安不安神她不知?道,但是好吃是一定的?。
感动?地抱住了言益灵的?手臂,玉小茶睁大了眼撒娇道:“中午不行么?”
看?玉小茶这样还有什么不行的??
点了点头,言益灵答应道:“可以可以。”
说着,又和几?人一起聊起了别?的?话题。
饭桌上是一派其乐融融,只有秋望舒舀着一颗状似铃铛的?馄饨,发起了呆。
这天过后,言益灵便当真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药材和手记,而秋望舒也如自己答应的?那般,雷打不动?地开始帮言益灵收拾起了东西。
这一大早,她便听?见了言益灵在?院中的?动?静,于是秋望舒撸起袖子,走向了言益灵铺在?白布上的?草药。
言益灵在?院中忙得热火朝天,她背后的?一群麻雀却趁她不注意放肆地啄着地上的?草叶。
而在?离秋望舒最近的?地方,还落了一只从未见过的?蓝羽雀,也不啄草叶,也不开口叫唤,就那么静静地立在?院中,观察着四周。
以为是言益灵养的?鸟,秋望舒不以为意走了过去,结果她靠近的?一瞬间,那蓝羽雀却拍了拍翅膀,警觉地飞出?了院中。
听?到秋望舒的?脚步声,言益灵头也不回地笑?道:“秋姑娘来了!”
第065章 王五出殡
把视线从那蓝羽雀身上收回, 秋望舒应了言益灵一声,自觉地蹲到了她身边,打?量起了地上的各色草药。
“这是什么东西?”
刚拿起了一把藤状的药草, 秋望舒就沾了一手的棕色细粉。
见秋望舒想要拍掉手上的粉末,言益灵赶忙制止道?:“别?拍!”
“可贵了,快, 搓来这木箱里!”
不?明所以地照做完后,秋望舒不?解地看向小心盖上盖子的言益灵。
言益灵笑?着解释道?:“这是海金沙草,晒干后,叶片上能搓出海金沙来。海金沙通淋止痛, 是高价难求的好东西。不?过……海金沙遇火易燃, 所以存放的时候可得小心点。”
听?她这么一说,秋望舒默默地挪远了些,挪到了另一堆像树枝一样的药材面?前, 问道?:“那这个?呢?”
“这是黄芪。”
“黄芪是好东西,补气升阳, 提神醒脑。气虚,和?神志不?安者,可适当泡些黄芪水喝。”
既然?这世上有药草能治神志不?安,那同理,是不?是也存在能让人?神志不?安的药草呢?
默默地重复了一遍,秋望舒的思绪逐渐从手中的药草溜到了林掌门提到过的“饲魂草”上。
帮着言益灵把晒好的和?没晒好的药草分着箱放好,秋望舒犹豫了半天, 终于还是开口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那言大夫可知, 这世上有没有什么药草, 会让人?神志不?清”
“甚至会为他人?蛊惑?”
“为他人?所蛊惑?”
闻言,言益灵诧异道?:“秋姑娘为什么会这么问?”
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秋望舒隐瞒下了那常人?一定不?敢相信的走尸之事,只是挑着重点说道?:“我来的路上,听?说西疆生有一种“饲魂草”。若食用此草,可致人?失神发狂,甚至一些善蛊者也会用此草来驱使无辜之人?。”
“所以,我很好奇,天下是否真有此等奇物。”
发狂,驱使他人??这听?着已经不?像是人?间能种出来的东西了,思索了半天,言益灵不?由得怀疑道?:“这真的不?是民间的讹传么?”
如果言益灵见过船上的走尸和?当年蛊惑秋臻的人?,她就不?会觉得这些只是民间讹传了。只不?过说到底,饲魂草也只是林掌门的一人?之辞,所以秋望舒也不?能确定,这种种一切是否真跟这不?知到底存不?存在的饲魂草有关。
摇了摇头,秋望舒缓缓道?:“我并不?清楚,所以才好奇。”
看着秋望舒认真的神色,言益灵不?禁陷入了沉思中,“我只知道?曼陀罗花可致幻,可你说的这能驱使他人?的饲魂草倒是闻所未闻了……”
“不?过,我的师君曾到过西疆采药,我回去?查一查她的本?草经,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呢?”
饲魂草是她目前最有用的线索,如果能知道?更多与饲魂草有关的事情?,说不?定就能离那人?更近一步。
如果能从言益灵这里得到有用线索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看着热心的言益灵,秋望舒真诚道?:“那就麻烦言大夫了。”
捧着一堆搓过的海金沙草站起来,言益灵不?以为意道?:“客气什么,秋姑娘还得先帮我收这一摊呢。”
说着,就要把怀里的药草交给秋望舒。
可就在秋望舒伸手的一瞬间,她的耳边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门外的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杂乱,既不?属于曾经听?过的刘婆婆,也不?属于她们五人?中任何一人?,倒像是村夫的草鞋拖在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什么东西自矮墙外抛向院中的风声。
“小心!”
眼前闪过一团包着红布的东西,秋望舒用地上随意摆着的簸箕去?拦,可是那红布包却飞溅开来,“噼里啪啦”地落了满地。
一片四散的白色中,两人?定睛往脚边看去?,那散落满地的东西,居然?不?是她们想象的石头或者臭鸡蛋,而是辟邪用的糯米。
看清这些米的一瞬间,言益灵的面?色立马变得苍白了起来,方才院中还很轻松的氛围也硬生生被这把米给打?破了。
透过门缝朝外看去?,站在最前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穿着孝服,由村妇搀扶而来的王赵氏,还有她身边几?个?和?族长的儿子贵祥一起为难过她们的村夫。
这些人?中,甚至有的只是半大的孩子。可他们此刻却跃跃欲试地举着手中的米团,像是觉得有趣极了一般地笑?出了声。
在这刺耳的笑?声中,王赵氏抬起头来,迎上了持剑踢开门的秋望舒。
“明日?,就是王五的头七。”
“家里准备了一堆清水和?五谷,我也就顺便?给你们送些来。”
“好给你们去?去?这命中带的晦气。”
“晦气”二字刺耳极了,捡起一把可驱邪祟的糯米,言益灵白着脸看向了笑?得最大声的一个?村夫。
见她看向自己,那村夫不?仅不?羞愧,反而还嬉皮笑?脸道?:“你们可千万别?怪我们,主要是明日?出殡,我们怕会邪术的鬼婆挡路,这才决定用糯米来开开路。”
听?见这句话,身后几?个?年纪尚小的男子也挤眉弄眼地冲言益灵叫嚣道?:“撒把买路财,鬼婆不?敢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般羞辱人?的话,他们却当笑?话一样毫不?顾忌地讲了出来,甚至还乐得腰都直不?起来。
捏紧了剑,秋望舒想,这些人?真是欠揍极了。
他们正嚷得来劲呢,突然?,却被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人?几?脚踹翻在地!踹得甚至滚了三圈才停!
“你们有病吧!”
“做丧事和?祭拜铃医仙子不?需要积德啊,成天对着无辜的大夫做这缺德事!”
玉小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原来,是外出的四人?刚好赶在此时回到家里来了。
早上的时候,她们发现家里的余粮告急,于是便?决定分两拨人?去?换粮。易君笙和?苏临镜去?邻村换肉和?鸡蛋,那玉小茶和?林恣慕就负责悄悄地去?和?刘婆婆借些菜和?油。
谁知,提着东西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这群人?口里的辱骂。
玉小茶和?林恣慕忍这个?村子很久了,所以即便?秋望舒已经拔剑了,四人?还是忍不?住一齐上前给这些人?了好几?脚。
一脚踩住这些挣扎着想爬起的村夫,林恣慕冷笑?着看向了闪躲在四周的人?。
方才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她也听?见了这些人?嘴里的“鬼婆”和?“去?晦”之说。
弯腰捡起一把糯米,林恣慕嫌弃地吹了一口灰,随后冷笑?道?:“你们胆子也够大的啊,嘴上叫着鬼婆,结果一个?二个?的还敢来啊!”
“不?过……你们都一口一个?鬼婆了,那我们也不?能辜负你们的期待吧?”
说到一半,糯米在摊开的掌心中化?作了细粉,林恣慕也咧开了嘴对几?人?道?: “晚上别?睡太死了,小心半夜被鬼婆挖心、下蛊、下降头呐。”
林恣慕都没动武,只是撂下了句平平无奇的恐吓。可是四周,包括王赵氏在内的人?却跟见到了鬼似的,先是瞪大了眼,随后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人?一样指着林恣慕语无伦次了起来。
“苏……苏铃身边的”
“苏铃身边的小鬼回,回来了……”
窃窃私语到一半,王赵氏却像听?到什么令她害怕的事情?一般,面?目狰狞地指着出声的人?吼道?:“你别?胡说,死了十?二年了,早成一摊灰了!回什么来!”
说着,便?又像那日?在河边一样激动地咒骂起来。
只不?过这次咒骂的对象,从言益灵变成了提起“苏铃”二字的自己人?。
苏铃?死了十?二年?
这个?名字有如一记惊雷投在秋望舒耳边,叫她突然?想起了那日?她梦中听?到的那个?名字。
原来……那女子不?是钟灵,也不?是朱灵,而是十?二年前死在疫病中的铃医仙子——苏铃?
听?到这个?名字,言益灵的表情?滞住了一瞬,但很快她又低下头去?,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脚下的糯米。
方才抛出这个?名字后,那群人?也顾不?上别?的了,像是要逃离什么是非地一样,扯着失去?理智的王赵氏匆匆跑走了。
村民们纷纷作鸟兽散,林恣慕不?禁冷笑?出声:“哈,一群蠢货。”
说罢,便?拍了拍手跨进了门槛内。
等众人?都安抚过言益灵后,易君笙才走到她身边,漫不?经心地问起另一件事情?:“言大夫,我其实还想问一问……”
“他们方才说的苏铃是谁?”
“为何方才听?林恣慕说了一句,就跟见鬼一样跑了?”
她问的同样也是其余几?人?好奇的事情?,苏铃的命中带一个?“铃”字,而且那句林恣慕回呛后的“苏铃身边的小鬼”也让人?非常在意。
在几?人?好奇的眼神中,言益灵却缓缓摇了摇头,难得地给出了一个?完全否定的答案。
“不?知道?”
看向了远方不?知何处,言益灵嘴角扬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淡笑?:“也许是林姑娘那番话,让他们想到了什么亏心事吧。”
亏心事么?
反复思索着从王五溺水的那天,村民古怪的态度,到言益灵丢下的“亏心事”三个?字,易君笙眸色黯了黯,似乎有什么事情?在她心中悄悄串了起来。
……
离铃医仙子诞辰只有三日?时,每家每户都在檐下挂上了铃铛,而言益灵的行李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在这同一天,溺死在河中的王五也度过了头七,在王氏家族的帮忙下出殡送往村外的祖坟中。
锣声中,出殡队伍从村中缓缓行来,行过牌楼,王五的侄子将引魂幡扛得更直了些,王氏子孙手中的纸钱也擦过丧服,一片片地落到了脚边。
队伍中,有哭声,有锣声,有参差不?齐的脚步声,可突然?,他们却听?到了清脆的铃声。
那是从言益灵住进来前就一直挂在门上的铃铛。
锣声骤停,王赵氏转着木楞的眼珠,不?敢置信地朝言益灵家看过来。
“你,你这个?贱人?……!”
松开了扶棺的手,王赵氏抬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踉跄着往前跌了两步。
“嫂子,嫂子……”
怕她要去?做什么傻事,几?个?王家人?赶忙上前拉住她。
搡开了搀扶她的几?人?,王赵氏扶着棺椁站起,缓缓地看向言益灵的院子。
眼中的怨毒盖过了悲切,王赵氏透过院外的矮墙,狠狠地瞪着站在院中的言益灵。
“你……你不?得好死!”
“你不?得好死!”
树影盖住了言益灵的半边脸,即便?听?到了王赵氏的咒骂,她也就这样抱着要最后要丢的药草站着,看不?出面?上半点神色。
檐上,秋望舒几?人?正悄悄地站着,默不?作声地俯视着一片白的送葬队伍。
虽然?两日?前,被村民提起的“苏铃”这个?名字让她很在意。
但这会让她更在意的是,村口那个?站在牌楼下,踩在满地纸钱中,紧盯着王五棺椁的老头。
即使王五的棺椁早已消失在了眼前,可他面?上的惊恐之色却丝毫未退。
脏污打?结的胡子,乱糟糟的头发,和?看起来刚刚醒酒的面?色,如果秋望舒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刘婆婆家里的老头子了。
王五是溺死在这河里的,可为何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老头却一脸心虚和?惊惧呢?
看着逃也似跑回村中的老头,秋望舒抱起了手臂,陷入了沉思中。
第066章 打听真相
用?饭时, 几?人定好了明早趁村中人发现之前就启程离开,所以这会儿几?人收拾好了行囊,都早早地熄灯睡下了。
人定之时, 村里静得只有轻悄的?铃声和偶尔响起的犬吠声。
可言益灵的?院中,却有人悄悄跳上了矮墙。
剑柄上闪过玄青幽光,辫子搭在背后, 这动静极轻之人正是悄悄溜出房门的?秋望舒。
确认过易君笙已经睡熟,秋望舒拉好了遮面的?黑布,悄悄起身。
这已经是临行前的?最后一夜了,她得趁着今夜, 去跟那老头确认几?件事情。
弓身站在矮墙上, 正欲往下跳时,秋望舒却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声脚步声。
之所以说是一声,是因为?这人故意掩住了气?息, 只在靠近秋望舒时才故意露出了一点动静。
不用?回头秋望舒都清楚,身后的?人除了易君笙以外, 不可能有别?人。
叹了一口气?,秋望舒没回头道:“……少庄主在骗我这件事上,真是愈发熟练了。”
易君笙也跃上了矮墙,轻笑道:“我也只是想看看,秋姑娘今晚三番两?次盯着我看,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秋望舒,易君笙试探道:“秋姑娘要?去找谁?”
“王赵氏?族长?还是……刘婆婆的?老头?”
料到了这人能猜出来, 秋望舒也就懒得多解释了。她只是偏过头去, 难得神气?地瞥了一眼易君笙。
“别?管是谁”
“我要?去装神弄鬼, 你去不去?”
头发都束起了,易君笙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去?更何况, 是和秋望舒一起去做这等乐事。
拉起了面纱,易君笙莞尔道:“秋姑娘应该早喊上我的?。”
说罢,便和秋望舒一起,跳下了院墙。
两?个敏捷的?身影穿梭于屋檐之间,不过小?半刻的?功夫,两?人便找到酒老头的?家门。
从檐顶跳下后,易君笙看着袖管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的?秋望舒,小?声问道:“秋姑娘准备怎么做?”
从袖管里掏出揣了一路的?东西,秋望舒压低了声音道:“就用?这东西喊他的?胆。”
看清了她手中的?东西,易君笙愣了愣,轻笑道:“言大夫知?道你把她铃铛摘下来了么?”
任凭铜铃在手中轻晃了一下,秋望舒理?直气?壮道:“我借用?一下,回去就给?言大夫挂上。”
铜铃被她给?顺出来了,秋望舒原打算自己装鬼好从酒老头口里套点东西出来的?。
可是现在少庄主跟过来了,她心里也就换了一番打算。
月光刺冷,少庄主这么披着寒光笑着,脸上简直写满了“不似凡人”四个大字。
权衡了一下两?人开口的?效果?,秋望舒默默地将铜铃塞到易君笙手边。
“少庄主,不若你来?”
秋望舒说话时眼中隐隐透出了狡黠之色,她自己不知?道,可易君笙却看得弯起了嘴角。
接过了秋望舒手中的?铃铛,易君笙在心中好笑道,看来这人小?时候应该没少干这种事。
清了清嗓子,易君笙偏头看向?酒老头里屋的?木窗。
铜铃的?吊线晃动了起来,在秋望舒期待的?眼神中,易君笙捏住了嗓子,幽幽地对着窗边唤道:“王问九……”
这声轻唤随着铃声钻进了里屋。
窗下,酒老头一个人缩在床上,将被子捂得死紧,只留一个缝来呼吸。
他这几?日本就睡得不安稳,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开始担惊受怕,怕这几?天招来不干净的?东西,他甚至都把他老伴赶到了柴房去睡。
听到了外面叫的?第一声时,他吓得浑身一颤,随即攥紧了手中的?桃木剑,嘴里不断念叨着,“没有鬼没有鬼,都是自己吓自己,自己吓自己。”
可是他再?壮胆也没用?,因为?易君笙和秋望舒是打定主意要?将这怪力乱神之事进行到底了。
“王……问九……”
“王问九……“
这接连的?两?声,一声比一声阴森,一声比一声缥缈,简直就像是黄泉鬼差来喊魂一样。
酒老头掀起一角被子朝窗上看去,这一看,直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窗纸上原本只有外头的?树影,可现在,却清楚地映出了一个拉长的?人影。在悠渺月光下,人影不断晃动着,似乎马上就能透过窗纸,来到他面前。
知?道自己今日多半是躲不过了,酒老头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牙关,蒙起了被子颤声问道:“……谁?”
可窗外的?人却不答,只是抬起手来,又摇了一声铃铛。
“王……王五……?”
“……是你么?”
酒老头是吓得听不出这声音是男是女了,他盯着那默不作声的?黑影,认定了那就是回魂的?王五。
“王五……冤有头,债有主,你,你别?来找我!”
“我,我只是跟你喝了壶酒,你就算来找,也该找害你的?人啊!”
窗外没有回声,就在他探头想从窗缝中偷偷看去时,黑影却开口幽幽问道:“若是无愧……”
“看见?我的?棺椁你跑什么……”
话音落下时,夜风乍起,吹起了淹没山野的?夜雾,也将窗缝吹得“哐当”作响。两?人就这么站在夜雾中,黑衣诡谲翻飞,露出的?小?半张脸却在月光下白得出奇,从老头那儿看去,倒真有几?分鬼魅的?样子。
在窗缝中偷看的?酒老头吓得惊叫出声,不清楚窗外何时又冒出了一个“王五”,他捂住嘴巴,手脚并用?地跑下了床。
逃也似的?跑到了院子后门,酒老头喘着粗气?就要?拉开后门。
可就在他开门的?一瞬间,方才还在院中的?“王五”却突然出现在了门后几?步处,把酒老头吓得惨叫一声,跌坐在地!
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酒老头一边念着求饶的?话,一边在心中保留着一丝,只要?他不睁眼王五就不能带他走的?侥幸。
看见?酒老头吓得这幅魂飞魄散的?模样,易君笙轻笑了一声,知?道现在问话,酒老头一定会老实回答了,于是她轻轻启唇,缓声道:“你睁眼看看,我是王五么。”
听见?了这一声,酒老头才反应过来,这,这王五怎么是个女子的?声音?
小?心翼翼地在指缝中睁开了眼,酒老头屏住了呼吸,看清了对面两?位“王五”的?模样。
一身黑衣,结伴而行,问遍天下冤屈之事,这……不就是民间所传的?夜至凡间的?夜游神么?
定定地盯着两?人,酒老头两?股战战地跪了下去。
合紧了不停求饶的?手,酒老头颤声喊道:“夜游神啊!”
“仙君啊,仙君,饶命啊饶命啊!”
“苍天在上,我就是跟那王五喝了几?杯酒!什么也没做啊!”
悄悄地和秋望舒对视了一眼,易君笙挑起眉来。
怪不得看着王五的?棺椁吓成那样,原来王五死前,就是在跟他喝酒。
压着声音继续,易君笙眨了眨眼,继续问道:“喝酒……?”
此时对王五来讨债的?恐惧已经被眼前这两?位“仙君”压过了,酒老头眼泪都被吓出来了,只能以被吓破胆的?语调坦白道:“就是,就是我从家门外捡到的?茴香酒!我们真的?只喝了点酒,吃了点我那婆娘炒的?菜。”
“我那婆娘跟我说,我刚倒下,王五自己就走了,可,可谁知?醒来,醒来就听说人淹死了啊!”
家门口捡到的?酒?皱起了眉头,易君笙寒声追问道:“接着说那酒。”
即便鬼神当前,可是想到那酒,酒老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回味的?表情:“那酒是,那那酒可稀奇啊……就喝,就喝一口就会做美梦,梦里什么美人,美酒,金子,都有!”
听了他这番颠倒混乱的?话,两?人对视了一眼,顿时明白了那酒里大有蹊跷。
可是蹊跷的?,也不只是酒。
有模有样地学着易君笙捏起了嗓子,秋望舒缓声问起了另一件事情:“真的?不是你……往王五嘴里塞的?铃铛么?”
“铃铛……铃铛!”
听到铃铛二字,酒老头浑身一颤,膝行了两?步,“仙君,不是我呀,那是铃医仙子回来报仇,报仇了!”
闻言,秋望舒面上先是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但很快,又成了一副料想之中的?神色。
她一直觉得,比起因为?感激而敬拜铃医仙子,这个村子更像是因为?畏惧而祭拜她。迫不及待地想从这老头嘴里问清当年的?事情,秋望舒急声追问道:“铃医仙子不是死于疫病么?报什么仇?”
可老头这会儿已经吓破胆了,甚至都没注意到,秋望舒已经换回了再?平常不过的?语调。
听见?了“疫病”两?字,酒老头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嘴巴里也发出了惊恐的?嘶声。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语无伦次地回道:“疫病,疫病,那是吃人饮血的?怪物!”
说着说着,这老头的?四肢都跟不听使唤了似的?,乱颤了起来,嘴里还更大声地叫道:“怪物——!怪物——!”
眼见?这酒老头彻底吓破了胆,开始不管不顾地大叫,秋望舒眼疾手快地上前劈晕了他。
这下耳边安静了,就是两?人的?思绪轰然乱了起来。
吃人饮血的?怪物?
除了船上她们见?过的?,像野兽一样啃咬他人的?走尸以外,还会有什么别?的?东西么?
虽然秋望舒对此隐隐有猜测,可是,真的?从酒老头口中听见?的?时候,她还是震惊地屏住了呼吸。
十二年前,仁远村的?疫病果?真与这走尸有关!
看向?了同样对此感到惊异的?易君笙,秋望舒张了张嘴,道:“十二年前,这村里的?疫病,就是走尸。”
走尸胸口有和秋臻胸口如出一辙的?黑纹,这和林掌门说的?服用?饲魂草的?后果?相吻合。
她想告诉易君笙,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那无论是十二年前还是现在,这走尸都很可能来源于有人刻意散播的?饲魂草。
“我们在船上遇到的?走尸,可能只是开始。”
是有人,替十二年前死在疫病中的?铃医仙子报仇的?开始。
闻言,易君笙先是一愣,随即收敛了面上的?神色,认真地朝秋望舒看了过来。
“我想,那你也已经猜到是谁让这一切开始的?了。”
能将王五和酒老头串起来的?有很多人,但会将王五和铃医仙子串起来的?,也许只有一个看起来一直置身事外的?人。
秋望舒刚想开口回应易君笙,可是两?人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踩断枯枝的?声音。
……有人!
如果?是寻常村民看见?她们两?人的?打扮,一定和酒老头一样吓得跌坐在地。可是身后之人却只是站在低矮的?木门前,一声也不吭。
在月光所不及处,那人定定地站着。月光虽暗,但秋望舒却勉强能看见?那人头上闪过的?一抹鲜红。
一抹她似乎在哪里见?过的?鲜红。
月影流动间,秋望舒眯着眼,看清了月光照过来后的?半张侧脸。
……!
此人根本不是什么被惊醒的?寻常村民,而是请铃医仙子神像那日,走在神像前摇铃的?神婆——红姑。
半明半暗里,红姑抬起头来,对两?人闷声道:“苏铃,并非死于疫病。”
“想问什么,就进来吧。”
第067章 十二年前
红姑是村里的神婆, 按理说?,应该帮着村里人一起瞒着她们。
可红姑似乎却愿意将当年的事情告诉她们。
想不通红姑帮她们的理由,秋望舒和易君笙神色戒备地跟着红姑进了屋。
虽然不知道神婆家?里具体是什么样, 可红姑的屋子明显空荡得有些过分了。
没有村民送来的鸡鸭鱼肉,也?没有符纸法器。
只有方桌上静静立着一个香炉,里头立着红姑刚刚点上的香。
“我这里没有热茶, 你们将就坐下吧……”
给?两人倒了两杯温热的茶水,红姑缓缓拉开凳子坐在?了方桌旁。
摩挲着有些豁口的茶杯,易君笙试探着开口问道:“老人家?,村中人对此事讳莫如深, 可您为什么愿意告诉我们呢?”
红姑似乎也?想不明白自己叫她们进来的原因, 她低头摩挲着自己的掌纹,自嘲道:“谁知道呢……兴许是如果今天?不说?,那之后就没机会了吧。”
她似乎还有所保留, 所以她顿了顿,对两人说?道:“只不过我老了, 许多事都记不清了,你们也?只能试着问问了。”
“那我想问问您。”
想试试红姑愿意跟她们说?到哪里,于是秋望舒开门见山地问出了她疑惑已久的问题:“这村子祭拜铃医仙子,不是为了祈福,而是为了赎罪吧?”
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红姑讽刺道:“赎罪?”
“那也?得有人知罪啊。”
抬头直视着两人,红姑下了定论:“这不是赎罪, 是求饶。”
世人敬神, 为的是祈求平安, 寄托心愿。
可仁远村祭拜这他?们捏造的神佛,是想用虚情假意的歌颂去掩盖他?们犯下的罪孽。
听到“求饶”二字, 易君笙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铃医仙子死在?十二年前,此后,这村中便再无外人久留。如果说?有谁一定要要王五溺死,一定要村民忏悔。
那她只能想到一个,没有理由非要留在?这村中不可的人。
仔细观察过红姑的神情后,易君笙缓缓道出了红姑请她们进门的猜测:“可我觉得”
“言益灵,大概不会给?他?们求饶的机会。”
红姑不断摩挲掌纹的手停下了,她先是愣了一愣,随后便意味不明地笑出了声?。
她越笑,腰板弯得越厉害,像是老旧的皮球裂开了缝,不断地住往外泄着憋了许多年的气。
终于停下了笑声?,红姑没有反驳也?没有肯定,只是舒了一口气,开口问了句:“她的灵字,怎么写?”
看秋望舒沾着茶水在?桌上写完,红姑喃喃道:“原来是灵灵,不是宁宁……”
宁宁?
那是从前苏铃唤言益灵的小名么?
轻笑了两声?,红姑摇头感叹道:“那孩子,一转眼,也?这么大了。”
“当日,我把她从河边推下去的时候,她不过也?才”
虚虚地抬手比划了下到桌腿的高度,红姑面上露出了像是怀念的神情,“这么高吧”
红姑的话听得两人皱起眉头来。
即便她不直言其名,可两人也?清楚,红姑嘴里的“她”指的只可能是言益灵。
不知道红姑当年是以什么样的角色将言益灵推下去的,也?不知道红姑如今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向两人讲出当年的事情。
她们只能紧紧地盯着红姑,期待着她继续讲下去。
又听见了那纠缠了她十几年的铃声?,红姑长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讲起了十二年前的事情。
“十二年前,苏铃作为游医,来到了这村中。”
“她来的那天?,村子里热闹极了。孩子们在?村口好奇地追着她的铃铛,而她就这么背着药箱,拄着木杖,带着两姐妹,一步步地走进村里来。”
“我记得她和村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叫苏铃,是从南边来的游医,采药路过此地,希望能在?村中暂住一久。”
红姑的眼神缓缓转向了祭典那日她要穿的红衣,而那浓艳又吉庆的红色,却将她的思绪带回了十二年前,那个一切事情都还未发?生前的傍晚。
一个戴着面巾的女子正将汤药喂给?木箱中的兔子,手腕擦过木箱时,她手上的银镯发?出了一声?脆响。
而她,便是红姑口中,成为铃医仙子前的游医苏铃。
箱中的兔子毛色无光,眼珠浑浊,一边喝着汤药一边不住地抽搐。
这几口兔子喝得极其艰难,而苏铃却看得越发?专注。
突然,紧闭的木门被推开,一声?女子的轻唤打断了她专注的观察。
“师君”
迎着夕阳,门边的女子推开了门,一言不发?地望着苏铃,似乎是在?看她做的事情。
手腕上的银铃一颤,苏铃被吓得发?出一声?低呼。
“吓我一跳!”
她的话语轻柔,带着些南方音调。虽然不住地抚着心口,可语气里却没有责怪。
将木箱关上后,苏铃净过了手走到门边。轻轻地关上了门,她拉下了面巾,露出了一张温柔的面孔。
“小川,你先出去帮我摘摘菜吧,我收拾好,就去做饭。”
被她叫做小川的女子,其实只是个刚刚及笄的少女。虽只有十五岁,但眉目间却已隐隐有历经风霜后的沉稳。
摘菜很明显是苏铃赶人的借口,小川面无表情地回道:“我已经做好饭了。”
早在?几天?前她就已经看到苏铃偷偷买了一窝兔子回来。而当她发?现苏铃在?收集那病人的血时,她马上就猜到了苏铃要让兔子感染上同样的病,然后,让能撑下来的那只做苏铃给?人治病的“转机”。
皱起了眉头,小川转过头指向另一间紧闭的房门。
“可是师君,您是想把种痘法用在?那人身上么?”
七日前,苏铃接了一位从西疆回到仁远村的病人。
仁远村的民风与它的村名半点都不沾边,不仅不许苏铃接触村中不识字的女孩,还污蔑苏铃的医术不正统,是歪门邪道。
苏铃原本已经准备启程离开了,可是这位病人,却恰好是她们刚来时,把屋子借给?她们住的商人——木叔。
听到小川的问话,苏铃心头一紧。小川是她的徒儿,聪明伶俐,心性也?坚定,可是种痘术风险极大,她不愿让小川牵涉其中。所以,不论小川今天?要问什么,她都不会多说?半个字。
挑了挑眉,苏铃故作轻松道:“就你鬼精灵。”
知道她要扯开话题了,小川皱起了眉头来。
师君要看谁的诊她都没有异议,可唯独那间屋子里捆起的木叔不行?。
木叔的病证闻所未闻,面色已同死人无异,却发?疯似的想要啃咬他?人。既像是被疯狗咬伤的症状,又像是邪火入心的狂症。连村中备受尊重的神婆红姑都不敢接,可苏铃却要毅然决然地接下了。
甚至还要冒险试试以毒攻毒的种痘术。
紧盯住苏铃的眼睛,小川缓缓道出了一直以来的担忧:“若是被别人知道了”
“他?们会咒你,大喊你用的邪术。”
小川说?的担忧苏玲怎会不清楚,这村子不仅医术落后而且还盲目迷信。
自己本就被视作村中异类了,如果这种痘术再被村里人发?现,那自己会被当做用邪术的鬼婆也?不一定。
可是……起码让她试试,再决定该不该放弃。
深吸一口气,苏铃缓缓道:“我知道,可这是最后的办法了,我必须得试试。”
知道她铁了心要试,小川于是冷静下来,缓声?诱劝道:“师君,我知道你想解决这个奇症。”
“可是你就算试到最后,对自己也?没有半分好处。”
“如果治好了,这村里人不会念你半分好,可如果治不好,你难道还不清楚村里人会怎么对我们么?”
“我是为的自己能安心。”
“我既已想到了种痘法,那就要试到底。”
虽然说?试到底,可苏铃也?没有打算把她们几人的命也?搭进去。
“但你说?的我也?清楚”
长叹了一口气,苏铃看着小川妥协道:“如果种痘法没有起效,我会在?众人发?现前,带你们离开。”
似乎是在?确定苏铃这话的可信度,小川紧皱眉头,抿直了嘴唇。可小川还没说?话,外面便突然响起了令人紧张的嘈杂声?。
害怕是村民带人来闹事,小川神情警惕地握起手来。
可等?她竖起耳朵来听了一阵后,却发?现所谓的吵闹声?,其实只是犬吠声?和让她熟悉到了骨子里的抽噎声?。
“姐姐……”
听到这一声?,小川放松了紧绷的姿态,没好气地叹了一声?。
“啊,看来是宁宁回来了。”
小川的亲妹妹宁宁,每次都能在?自己和小川起冲突时恰好帮到自己。
松了一口气,苏铃郑重地对小川说?道:“我答应你了,你快去看看宁宁吧。”
看小川还是一副眉头紧皱的小大人模样,于是苏铃笑了笑,挤眉弄眼地对小川道:“你不去的话……一会儿她哭得更大声?了。”
小川沉着一张脸走到宁宁面前,不耐烦地问道:“哭什么?”
打量过她空空的掌心,小川立马会意道:“东西又被抢了是吧?”
“上次是风车,这次是什么?”
看着宁宁的头顶,小川皱眉猜测道:“我给?你买的孔明锁?”
第068章 兔子咬人
这个抽抽噎噎的孩子, 是小她六岁的亲妹妹。小川曾一度觉得这个只会哭闹的妹妹是她的累赘,因为她的出生,自己挨打更多了?, 还差点被卖给邻村满脸麻子的老头。
可?即便如此,当她那畜生一样的爹打算将这个累赘溺死时,她却发了?疯一般地抢过?了?襁褓, 跑出了?村子,跑到?了?甚至她都不知道是南还是北的地方。
苏铃捡到?她的那?天,她累到?了?极点,原是打算带着妹妹往山下跳的。
可?苏铃叫住了?她, 不仅让她吃上了?热汤饭, 还给她们重新取了名字。
于是她们?便这样跟着苏玲,过?上了?漂泊却安心的日子。
到?现在,只?会在襁褓中哭闹的人也快长到?自己胸口了?。
只?是, 即便已经九岁了?,可?这脾气软得一如既往地让她火大。
“……王, 王顺和贵祥抢的……”
王顺和贵祥不过?两个矮墩子,遇见时往死里打就行了?,可?不管她教过?多少次,宁宁最终都只?会哭着回来求她去?教训他们?。
她每次都这样,仗着她自己是妹妹,就觉得小川该替她摆平一切。
“你又没还手。”
看?着她膝盖上沾上的灰,小川下了?定论。
用袖子抹了?一把哭得通红的脸, 宁宁抽噎道:“我不敢……”
冷笑了?一声, 小川硬声道:“那?你就永远被欺负。”
听她这么?说?, 宁宁哭得更厉害了?。她不明白?,明明她们?会一直在一起, 明明姐姐总是会帮她的,可?为什么?姐姐却总是告诉自己,她不可?能每次都帮着自己。
越想越委屈,宁宁一边哭一边想去?抱小川,可?是她刚靠近小川的裙角,却被小川不耐烦地推开了?。
知道小川这次是真的对?自己生气了?,宁宁不敢再哭了?,只?能憋住了?一声呜咽,断断续续地解释道:“姐姐,我,我踢他们?了?,可?是他们?人太多了?……”
宁宁一边擦眼泪一边小心地偷瞄自己,小川的脸色变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偏过?头去?丢下一句:“洗手去?吃饭。”
虽然到?了?晚上小川也没有理宁宁。可?是到?了?第二天,宁宁还是看?见了?贵祥和王顺遮遮掩掩的乌黑眼圈。
一路捂着嘴回家,刚见到?了?院中晒草药的小川,宁宁就笑着大叫道:“姐姐,姐姐!”
“你揍他们?了?!”
看?宁宁兴奋得嘴都合不拢,小川压着笑意,故作冷硬道:“他们?自己摔的,跟我没关系。”
可?她这样子怎么?能瞒过?宁宁呢,悄悄打量过?小川眼底的笑意,宁宁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就知道,你会替我出气的!嘿嘿!”
说?着,就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黏黏糊糊地抱上了?小川的手臂。
甩了?两下甩不开,小川没好气道:“我没有替你出气,自己的气,自己去?出。”
“好好好好好!”
费劲地将宁宁拎开,小川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物件来。圆形木条相互交叠,叠成?了?一个球形的圆锁。这正是之前宁宁被抢走的孔明锁,只?不过?之前那?个是买的,这个做工粗糙些,是小川自己趁夜做的。
这是小川做的第二个了?,第一个由于太过?粗糙,已经被她悄悄揣起来决定永远都不给宁宁看?了?。
将孔明锁放进了?宁宁手中,小川漫不经心道:“重新给你做的,里面写了?你的名字。”
其实里面不止有宁宁的名字,以防那?些讨嫌的人再把这孔明锁抢走,她还写了?自己的名字,顺便加上了?一句“谁偷我找谁”。
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昏了?宁宁的头脑,爱不释手地抱着这圆锁,宁宁乐得忍不住要去?和门口的小狗炫耀一番了?。
可?还没等她跑出几步,就听身后的小川凉飕飕道:“十?天内要是你还解不开可?就算我的了?。”
闻言,宁宁抱着孔明锁跑得更快了?,边跑边迭声道:“我解得开解得开。”
话还没说?完,人就消失在院门口了?,只?留下小川抱着草药好笑地站在院中。
用过?晚饭后,苏铃直到?过?了?一更,才从?医书中抬起头来。关上了?记录病症的手册,苏铃小心地将盛放着兔子的木箱盖好,随后吹熄了?灯,关上了?药房的门。
她将沾有那?病人血块的衣服盖到?兔子的伤口上时,五只?兔子都还活蹦乱跳的。可?是,才过?了?七日,这些兔子便只?剩下最后一只?了?。
今日,她又换了?下淤血的汤药,如果这一只?能熬过?今晚,也许就会出现转机。
径直走进了?姐妹的房间,苏铃掖好了?宁宁的被子,吹灭了?最后一盏灯。
走过?院中时,药房旁边的小屋中,传来了?那?个病人低哑而古怪的声音。他似乎被苏铃用麻绳和手帕堵住了?嘴巴,只?能发出轻微的反抗声。
可?听到?他的声音,苏铃也只?是微微一顿,随即便像没听见似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夜深人静时,仁远村中静得出奇。
可?是苏铃的院子外,却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墙根下,一个头戴白?巾,矮小黑瘦的男孩费力地抬着头,朝他架着的人问道:“诶,贵祥,真的要这么?做啊?”
被叫做贵祥的男孩刚刚攀上墙顶,听他这么?一问,立马就拉下脸来不乐意了?。
“少唧唧歪歪,我告诉你王顺,你要是怕就赶紧滚!”
王顺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主,闻言,也回呛道:“我怕个屁,方才引开狗的肉还是我从?我家铺子里偷拿的!”
他是不怕苏铃和那?爱哭鬼的,他只?是担心那?个二话不说?给他两拳的人。
想到?这儿?,王顺压着声音道:“我是不想那?个母老虎来找我们?麻烦。”
因为前几天被小川打了?一顿的事情,两人对?苏铃一家都是恨得牙痒痒的。两人本就臭味相投,在互相对?上彼此青黑的眼圈时,他们?就决定要狠狠报复苏玲一家。
于是,便想出了?这个偷走苏铃药材,让小川急得跳脚的主意。
几个女的能找什么?麻烦?
压着声音冷笑了?一声,贵祥低头劝道:“怕什么?,我爹不是一直看?她们?不顺眼么??她再敢来,我就找我爹编个借口,把她们?一家都赶出去?。”
这人倒怪会仗着他那?族长爹行事的。斜瞟了?他一眼,王顺咧嘴笑道:“行啊你贵祥。”
“那?一会儿?,你先翻进去?。”
知道王顺是想让自己打头,贵祥小声啐了?一句:“你爹可?是屠夫啊,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胆小鬼?”
话语间,两人已接连翻过?了?墙,蹑手蹑脚地落到?了?院中。
对?王顺使了?个眼色,贵祥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苏铃的药房。
推开门后,那?满屋的药柜叫两人傻了?眼。
行吧,原本想要全部偷走的,现在看?来只?能偷走一半了?。
抖出一个麻袋来,贵祥兴奋地催促道:“快点,能装多少装多少!装完我们?赶紧走!”
两人翻箱倒柜倒了?半天,最后还只?倒了?十?几个柜格的药材,眼见再装那?麻袋就背不动了?,贵祥连忙迭声制止:“够了?够了?!收手走人!”
贵祥已经开始将麻袋搬出了?药房的门,可?王顺却被桌上的木箱吸引了?注意。
“这是什么??”
听到?木箱里属于小动物的吱吱声,王顺好奇地打开了?木箱。等他看?清了?木箱中的东西时,却好笑地招呼贵祥来看?。
“兔子?”
“她们?养兔子干嘛?”
挪开了?眼神,贵祥不屑道:“给那?爱哭鬼玩?”
这只?兔子看?起来病恹恹的,原本王顺还不打算带走的,可?一听爱哭鬼三个字,王顺立马来劲了?:“那?我要是把这兔子弄走了?,她不得把眼睛都哭瞎啊?哈哈。”
王顺不敢大声笑,所以这会儿?笑起来就像只?鸭子一般沙哑。
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把兔子揣怀里的王顺,贵祥嫌弃道:“瞧你那?点出息。”
这趟收获颇丰,王顺也不跟贵祥计较。和贵祥一起拉起麻袋,王顺开心道:“嘿嘿,走!”
蹑手蹑脚地拖着那?麻袋走过?院中时,两人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沙哑的“嗬嗬”声。
以为是王顺还在背后傻乐,贵祥回头小声骂道:“你有病啊,别出声了?!”
“你放屁,我除了?喘气就没开过?口!”
闻言,贵祥回呛道:“那?难不成?是我?”
贵祥还没说?完,王顺便像听到?什么?似的面色一凛,“等等!”
“贵祥……你说?的就是这个声音?”
仔细朝发出声音的房间听了?一阵,听出是个男人的声音后,贵祥一拍脑袋反应了?过?来。
“那?怕是之前染病在她这儿?治的木叔!”
木叔?
之前从?西疆回来患重病的木叔?
听说?他的病像是失心疯,可?怎么?听着不像呢?
“木叔怎么?这动静?”
摇了?摇头,贵祥若有所思道:“……不知道,不过?他好久没消息了?,难道是要被她治死了?么??”
不行,他得看?看?!
木叔要真被她医死了?,那?他爹不就有更好的借口发落苏铃三人了?么??
想到?苏铃三人跪下求饶的场景,贵祥咧开了?嘴,跃跃欲试地去?推那?间房的房门。
诶?怎么?推不动?
奇怪地看?着锁上的门,贵祥心里的好奇愈来愈旺盛。
见贵祥跟魔怔一样地凑前去?开门,王顺小声劝道:“贵祥……”
可?是来不及了?,他出声时贵祥已经伸手推起了?木窗。
“吱呀”一声。
这回,木窗倒是开了?。
顺着昏暗的月光,贵祥眯起眼来往里看?去?。
他先是看?见了?窗下摆着的一本小册,上面是苏铃工整的字迹,不过?他对?这不感兴趣。他想知道的,是刚刚发出声音的木叔到?底在哪里?
在他忍不住将脑袋往窗里再探进去?时,他却再一次听到?了?一声古怪而嘶哑的“嗬呃”声。
追着声音往右侧看?去?,贵祥和王顺依稀看?到?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从?身形和衣着来看?,很像是半月前来苏铃这儿?看?病的木叔。
“木叔?”
不明白?木叔为什么?被这样绑起,贵祥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听到?这一声呼唤,榻上的人动了?动,似乎在努力朝他们?看?过?来。
得到?了?回应,贵祥于是兴奋地又喊了?一声“木”
可?是这次,“叔”字还没喊出口,榻上的人影便突然暴起!上身几乎脱离绳子的束缚,贵祥和王顺从?窗子里看?见了?一双浑浊的眼睛,和大张的血口!
这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直把贵祥吓得魂不附体!手和脚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失了?力气,贵祥只?能惊恐地往后倒去?。慌乱间,贵祥踩到?了?身后的王顺,王顺本就踮着脚,被他这么?一踩,直接重心不稳地被推搡在地。
他倒地不要紧,可?那?怀里的兔子受了?惊吓,慌乱间竟一口咬向了?王顺!
“唔——!”
兔子咬人不算太疼,可?是这一只?咬上就不松口。
王顺痛得直打抖,可?是怕惹出祸来惊醒几人,他只?能咬牙憋住了?一声闷哼,随即一拳砸向了?不松口的兔子。
兔子本就病恹恹的,被他这么?一砸,直接歪着头倒在了?地上,看?不出有没有气了?。
他们?这一闹,苏铃就是睡着了?也被从?梦中惊醒了?。
王顺刚捂着胸口站起,院中两间屋子的灯就亮了?起来。见状,贵祥不敢再看?屋内的人,他嘴里嚷嚷着“恶鬼,恶鬼”,手脚并用地跑出了?院子!
贵祥就这么?不顾王顺死活地跑了?。王顺害怕被抓个现行,也只?能咬牙一瘸一拐地追了?出去?。
院中台阶上响起了?三道焦急的脚步声,可?是方才还闹出动静的两人已经跑得没影了?,只?留下那?一麻袋散开的药材,和地上奄奄一息的兔子。
一阵凉风吹过?院中,吹动了?苏铃手上慌张的银铃。而在一旁被风吹得哐当作响的窗后,书册胡乱地顺风翻了?起来,直翻到?了?苏铃描述病情的几行字上,才缓缓地停了?下来。
“第一日,饮食如常,无?有显状。”
“第二日,高热,神志不清。”
“第三日,高热不退,神志不清,前胸见黑纹”
……
“第六日,前胸,后背见黑色莲纹,畏水,怒躁。”
“第七日,见黑莲纹,患者神志全失,状似疯兽,欲啮血肉。”
“可?相染,相染者,七日一发,病状毫无?二致。”
第069章 污蔑苏铃
苏铃花了一晚来救这奄奄一息的兔子, 直到曙色升空时,这兔子才喘顺了气,带着不知从哪里搜刮来的力气抬起头来, 看着竟比之前还精神了不少?。
……看着恢复了食欲,眼中浑浊也逐渐退去的兔子,苏铃脸上露出?了微笑。
她终于是等到这个转机了。
只是惊喜之余, 心中却仍有一事让她十分?在意。那就是昨夜她掰开兔子嘴时,看见的兔牙上沾着的血丝。
反复确认过那不是兔子吐出?来的血后,苏铃心中升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昨夜翻墙来的王顺和贵祥,这两人起码有一个?被咬了。
她得……得去确认一下。如果伤口不深, 也许现在用种痘法, 用药也还来得及。不然一旦这两人有谁发?了病,那这一村,甚至说?这方圆十里就完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 昨晚这两个?人惹了祸,今天肯定不会?出?门。她难道要上门去找他们么?而且, 若是这事被大人发?现了,自己又要怎么解释呢?
谁会?责怪两个?行径恶劣的男孩呢?看见那伤口,会?被责怪的,只会?是自己。
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迈出?这一步,苏铃为难地僵在了原地。
……
村口,贵祥神色慌张地朝村外?跑去。
跑到了村口的河边,看见了站在树林后的苏铃, 贵祥面上露出?了犹豫之色。可是, 想到了苏铃抱着石头丢进来的纸团, 他只能咬着牙走了过去。
苏铃丢进来的纸团上写着“如果不想我告诉王顺的家人,你就自己来河边。”
即便贵祥信誓旦旦地说?有他那做族长的爹可以?替他擦屁股, 可这不代表他不害怕王顺那当屠夫的爹。
要是让王顺他爹知道自己带着王顺去偷东西,还害得王顺受了伤,那自己肯定逃不了王顺他爹的一顿打。
硬着头皮走到苏铃面前,贵祥低下头去,支支吾吾道:“你要问什么?”
苏铃硬声道:“伸出?手来。”
原以?为苏铃要责骂或者?威胁自己不准把看见的说?出?去,结果苏铃却只是要自己伸出?手去。不敢置信地打量着面色严肃的苏铃,贵祥诧异道:“什么?”
“我说?伸手,把袖子也卷起来。”
即便不乐意,但一想到自己有把柄在她手上,贵祥也只能照做。
打量过他没有伤口的手臂,苏铃皱起了眉头问:“所以?昨晚被咬的,不是你?”
吃惊地看了一眼苏铃,贵祥眼珠一转,立马否定道:“我不知道。”
他原以?为苏铃是要威胁他,结果苏铃更在意的居然是那只兔子。那他就不管了,反正被咬的不是自己。
看出?他在撒谎,苏铃寒声逼问道:“王顺被兔子咬了,是不是?”
见贵祥面上露出?了想跑的神色,苏铃抓住了他的肩膀,又重复了一遍:“到底是不是!”
不,不就是只兔子么?他,他们赔给她不就是了?
从没见过苏玲发?这么大的脾气,贵祥吓得腿都软了一半。苏铃捏在他肩膀上的力?道逐渐加深,贵祥终于?忍不住破罐子破摔道:“是,是,昨晚被咬的是王顺!他把兔子抱在怀里,才被咬了!”
“你,你要算你那兔子的账的话,你就去找他!”
闭眼吼出?了这一通后,却听苏铃斩钉截铁道:“不,我不去找他。”
“你去。你想办法,让王顺主动来找我。”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的耳朵,贵祥迟疑道:“我,我凭什么”
而他得到的,却是苏铃居高临下的一句:“凭这个?村里只有我能救他!”
他根本还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样的祸!
压着怒火盯着面色惊恐的贵祥,苏铃沉声道:“如果你不说?的话,七天后,全村人都会?知道害死他的人是你。”
“我会?告诉所有人,害他染病和斩断他后路的人,都是你。”
交代完这一句话后,苏铃便松开了手。
颤抖着跌坐在地,贵祥听见苏铃俯身,丢下了最后一句话。
“你们已经看过木叔了吧,还记得木叔什么样的话就告诉他,不想死在七天后的话,就赶紧来找我。”
想到昨晚看到的恐怖场景,贵祥浑身一激灵,顿时像看怪物一般抬头看向苏铃。
他实在想不到,比昨晚的木叔还可怕的,竟然是威胁他的苏铃。
……
王顺家中,王顺的母亲王赵氏焦急地给他加上了一床被子。
摸了一把王顺仍然烫手的额头,王赵氏万分?心疼地握住了他汗湿的手:“顺子,还冷啊?”
费劲地掀起眼皮来,王顺神志不清道:“娘,冷……冷得难受……”
屋门口响起了另一人的脚步声,“还没退热么?”
说?着,王顺的父亲王五撩开布帘走进门来。
“你摸摸,更烫了!”
手心碰到了滚烫的额头,王五哑声道:“烧得更厉害了。”
“那怎么办啊,当家的?”
看着不出?声的王五,王赵氏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两天了都退不下烧来,是不是……是不是送去红姑那儿看看啊!”
“顺子,顺子还这么小,到时候要是烧出?问题,我要怎么活!”
王赵氏这些话嚷得他心烦,皱眉拎起手边的酒壶,王五打断了她:“别嚷嚷了,我先给他擦一遍!”
说?着,便将壶中白?酒倒在了布巾上,然后拉开了王顺的衣服。
可是,打开王顺衣服的瞬间,王五夫妇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钉在了原地。
看清了王五胸口的东西,王赵氏惊恐地捂住了嘴,颤声问道:“这,这是什么?”
王顺虚弱地喘着气,而在他黑瘦的胸口上,盘踞着交错如枝蔓的黑纹,顺着胸口一直延伸到王顺的手臂上。因为一直捂在衣服下面,他们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霎时间,王五的心中便翻起了惊涛骇浪,儿子烧成?这样,身上又无?故出?现这诡异的黑纹,这一定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才引来了邪祟入体!
两刻后,村中一处木屋前,响起了王赵氏和王五惊恐的喊叫声:“红姑——!”
“红姑救命啊!救救我儿子!”
听见这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喊,一个?年约四十,头缠红巾的女子推开了门。
看见了王五夫妇背上的王顺,她皱起了眉头来,问道:“怎么回事!”
……
翌日?,在与王顺家相隔七八间村屋的族长家中,贵祥的母亲放下了敲累了的手,将饭碗盖上了盖子,和筷子一起放在了门外?。
“贵祥,午饭我放门外?了,你快点?出?来拿听见没有!”
“快点?,不然一会?儿你爹回来,看见你还没吃饭准要骂你!”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贵祥母亲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儿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昨天起就是这幅打死不出?门的德行,连送进去的饭都没吃几口。
门也不出?,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说?,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想着找人商量下,贵祥母亲忧心忡忡地朝院外?走去。
刚走没几步,她就遇到了平日?里来找她一起做活儿聊天的燕姐。
看见燕姐过来,贵祥母亲松了口气,燕姐的儿子都娶妻了,她肯定能为自己支点?招。
结果她还没开口呢,就听燕姐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诶,你听说?了么!”
“听说?什么……?”
看她一副茫然的样子,燕姐重重地拍了拍手道:“我听说?,王顺被鬼缠上了!”
贵祥母亲吓得捂起了嘴,“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摇了摇头,燕姐啧啧道:“不知道,红姑那边说?,是王顺被人下了降头,中邪了!”
“我今天路过王顺家,还听王顺他爹在门口嚷骂着,说?若是让他知道是谁害的他儿子,他一定要拿他那刀给人把骨头都剃干净!”
“这,这无?冤无?仇的,怎么给王顺下降头啊?”
“就是说?啊……谁能想得明白?啊。”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可是燕大娘说?的话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贵祥的耳中。
裹着被子缩在床上,贵祥满脑子回荡的都是王顺爹的那句“把他的骨头都剃干净”。被子裹得越紧,贵祥出?的冷汗反而还越多。
他只觉得自己头上已经悬上了王顺他爹的剔骨刀,只要苏铃一把事情抖出?去,就会?“喀嚓”一声削下自己的脑袋。
“不行,不行……!”
想到了自己到时候的下场,贵祥惊慌地掀开了被子,像是受惊的牲畜一般,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苏铃,苏铃不是说?王顺还有救么,他,他这就去找王顺,让苏铃救王顺!
踩翻了他娘摆好的饭菜,贵祥踉跄着就跑出?了院子。
可是,就当他跑过正厅时,却听见了一声让他为之一颤的声音。
“贵祥,你怎么回事!”
听见了父亲那低沉威严的喊声,贵祥白?着一张脸转了过去。
他爹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站在前厅中。面色不悦地看着他。
“扑通”一声跪下去,贵祥捂着自己的脸,哭喊道:“爹,求求你,救救孩儿!”
看着贵祥满脸惊惶的样子,身为族长的父亲缓缓沉下了脸来。
他知道,贵祥这次,一定闯了根本收拾不了的祸。
在将贵祥一把扯进里屋,关好门后。族长冷着一张脸,对着贵祥握起了家法棍。
以?前看见这根家法棍时,贵祥一定吓得满屋逃窜,可是今天,这家法棍似乎都成?了能救他的东西。
他爹下手打不死他,可若是王顺他爹冲过来,那自己就不一定有命了。
看着父亲凛肃的面容,贵祥语无?伦次地恳求着:“爹,爹,我错了,我求求你救救我!”
“你一定,你一定得救救我啊!”
家法棍落在手心中,族长盯着贵祥,寒声问道:“你先说?,你到底犯了什么事!”
在父亲逼问的目光下,贵祥哆嗦着道出?了实情:“……王,王顺,不是被下降头了!”
“是,是被苏铃养的兔子给咬了!”
闻言,族长神色一怔,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咽了几口唾沫,贵祥慌乱地攥起了手:“我,我,我和王顺之前被苏铃的徒弟给打了,我们心里不舒服,就,就想着半夜去偷苏铃的药材,好给她个?教训。”
“结果,王顺看上了苏铃养的兔子,就把兔子给揣上,然后就被兔子给咬了!”
听着贵祥的话,族长的脸色是越来越沉,手中的家法棍也捏得“吱吱”作响。
“那只是只兔子,如何会?把人咬成?这样!”
“那,那是因为”
眼神一转,王顺想到了木叔,于?是他激动地膝行道:“是因为苏铃,苏铃自己养了邪物!”
“我们看见木叔被她绑在床上,被治成?了怪物一样的东西”
“所以?,那,兔子肯定也和木叔一样!”
是的,是的,大家若是看见木叔的样子,一定会?觉得这件事八成?是苏铃做的,一定不会?想到他身上。
越想越觉得这事有戏,贵祥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他一反方才的惊恐,高声对父亲说?道:“爹,爹,我知道了,是苏铃害的人!”
看着陷入癫狂的儿子,族长脸上的怒色再也压制不住。怒睁着眼,族长握紧了手中的家法棍,使劲全力?地朝贵祥抽去:“小畜生——!”
“我让你闯祸!”
接连抽了六七下,直抽得贵祥趴在脚边惨叫求饶,他才咬着牙收起了手。
“爹,爹,我知道错了,可是苏铃说?,如果我不把王顺带去她那里,她就要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啊,爹,我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
“……孩子他爹,你们开门啊,怎么回事,怎么打贵祥呢!”
贵祥的求饶声气得他耳边嗡嗡作响,甚至还引得贵祥他娘也着急得过来拍门。
忽略了他娘焦急的询问声,族长脱力?般地扔开了手中的家法棍,喘着粗气坐回了凳子上。
方才还紧紧揪着的眉头耷拉了下来,族长费劲地喘了口气,像是瞬间老了十岁一般闭上了眼睛。
“王贵祥,你给我听好了。”
“今天你跟我讲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
王贵祥应该庆幸自己是这个?家的独儿子,不然,自己早就把这孽畜乱棍打死了。
一眼都不想看这个?闯出?大祸的小畜生,族长咬牙道:“不然,你别怪你爹保不住你!”
虽然身上火辣辣的疼,可是听到这句,贵祥却如蒙大赦地坐了起来。
他就知道,他爹一定能帮他这一回。
“我知道了爹,我知道了!”
万般感激地磕了好几个?头后,贵祥收起了脸上劫后余生的笑,试探地问起了他爹的打算。
“那,那您要怎么做……?”
长长地呼出?了胸口翻滚的浊气,族长睁眼缓缓道:“你不是说?苏铃院子里有邪物么?”
“王顺已经不会?讲话了,就算我们说?,那降头来源是苏铃养的邪物,也没有人敢不信。”
被父亲眼中的阴狠吓得一哆嗦,贵祥直起了身子,颤巍巍地喊了一声:“爹……”
如果没有这回事,他顶多只是看苏铃不顺眼,可既然此事关乎自己的儿子,关乎仁远王氏继任人的名声,那他便不得不将苏铃推下水了。
将目光移向了这懦弱而愚蠢的儿子,族长攥紧了扶手沉声道:“从今天开始,你记住,王顺没有去过苏铃家,你也没去过,但你梦见了你木叔,他跟你说?”
顿了顿,族长吐出?了他最后的打算:“说?苏铃是个?养邪物邪蛊的鬼婆,让你,救救他和王顺。”
第070章 鬼婆污名
过了几?天还没等?到王顺, 苏铃的心中是越来越焦急。
贵祥肯定没有去找王顺,想到这里时,苏铃头疼地捂住了半张脸。
她现在?真是?进退两难了, 种痘法在?木叔身上还没起效,而她又得知了王顺开始发作的消息。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那天去找贵祥的决定是对是错了。
心里乱成一团,苏铃烦躁地转过了身。
算了, 不管了,她先去打探一下?王顺那边的情况再说。若是?红姑那边有法子能治好是?最好,如果没有法子的话……那也等?明日看看木叔有没有好转再说。
迈开腿朝外头走去,刚走过院中, 就听到了木叔房中传来了一声沙哑而含糊的“唔……铃”
这是?……木叔在?说话?
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铃走近了门板,仔细地竖起耳朵听。
这一次,她清楚地听见了一声, “嗬呃,苏……苏铃……”
惊喜地打开了门, 苏铃点起了小屋中的烛灯,激动地试探道?:“……木叔?”
自?从发病起,木叔便彻底丧失了心智,别说说出?一个完整的字了,就是?连克制住嗜血的欲望都做不到,可他现在?居然喊了自?己一声。
这是?不是?说明,木叔开始好转了?
用手拢住一半烛光, 苏铃慢慢地将?烛灯照向?了木叔。
木叔脸上的青黑之气仍在?, 但是?眼中的浑浊却退去了一些?。
看见她将?灯照相自?己, 木叔甚至还虚弱地偏过了头,尝试着聚起光来看向?苏铃。
激动地后退了一步, 苏铃不敢置信地捂起了嘴。
种痘法竟,竟真的起效了!
她可以治这走尸之症了!
就在?她激动得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门外却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很快,小川和宁宁的声音也在?院中响起。小川的声音离这小屋越来越近,甚至语气还越来越着急。
就仿佛院中发生了什么令人感?到不安的事情。
外面的动静让木叔烦躁地扭起头来,他一边低呜着,一边闭眼躲着苏铃手上的光。
听见了外面小川的声音,苏铃担心地捏紧了烛灯。木叔的状态还不稳定,害怕会发生什么意外。苏铃吹灭了烛灯,焦急地朝门边问道?:“怎么了,小川!”
可是?这次,回答她的是?一声怒气冲冲的踹门声。显然,发出?这个动静的人不会是?小川或者宁宁。
日光骤然射进门内,苏铃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面目狰狞的王五夫妇,和他们身后被其他村民钳制住的小川姐妹。
白着一张脸,小川小心翼翼地示意自?己看向?她们身旁的人。
苏铃还没看清楚,就被冲过来的王五一把推搡在?地上。
“你这个鬼婆——!”
将?苏铃推倒在?地后,王五和王赵氏几?步冲进了屋里,打开了窗,指着床上被喧闹声和日光刺激到的木叔大喊:“看啊,你们看啊!”
“看看木叔什么样,看看我顺子什么样!”
红着眼看向?了地上还反应不过来的苏铃,王五咬牙恨声道?:“这个女人,是?用邪术害人的鬼婆啊——!”
鬼婆?
自?己一直行医救人,怎么……会是?鬼婆呢?
耳朵里乱哄哄的,苏铃从地上爬起来,断断续续地对王五夫妇解释道?:“不是?,你们听我说,木叔已?经在?好转了,再给?我几?日,木叔就能好起来!”
听了她的话,王赵氏却更加激动了起来。
一手指向?木叔,一手却指向?了外面某处,王赵氏颤声问道?:“好起来……?”
“木叔这幅样子,你跟我说他能好起来?”
几?下?跑过来揪住苏玲,王赵氏抬起了手尖声喊道?:“你简直害了木叔,还害了我儿子——!”
王顺……王顺也来了?
看向?了王赵氏手指向?的地方,苏铃的瞳眸蓦然颤动了起来。
王顺被几?个村民扶着,即便垂着头,可是?苏铃还是?注意到他的嘴不自?然地张着,浑身也像被冻透了似地打着颤。
在?日光和人声的刺激下?,他的嘴里甚至开始发出?和木叔一样的声音。
那是?,走尸之症发病的前兆。
惊恐地将?目光移向?了王赵氏身上,苏铃语无伦次地开口道?:“他……”
“不,不”
“你们得把他的嘴巴绑起来!”
“这是?和木叔一样的病,若是?旁人被咬了,也会变成这样!”
听见她这段话,王赵氏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里几?乎快要流出?泪来,“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还在?咒他!你这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王顺已?经开始抽搐了起来,可是?这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变化?,仍然不死心地围聚在?他身边。
顾不得王五夫妇会怎么对待她了,苏铃着急地朝王顺走去:“我可以慢慢解释,但你们现在?必须把他捆起来!不然所有人都会遭殃!”
“你这个死女子,你还敢咒他!”
拦住了跑向?院中的苏铃,王五扬起手掌来就要动粗。
他的巴掌快要落到苏铃脸上时,人群中却响起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
顺着尖叫声看去,众人震惊地发现,方才还软成一摊泥似的王顺,这会儿却大张着口,咬住了身边扶着他的村民。
尖利的叫声从被咬住的人口中传出?,王顺抬起脸来,露出?了嘴边那刺目的鲜血!
他,他竟真的变成了苏铃/口中的怪物!
一时间,村民惊恐地大叫起来,也顾不得去看地上被咬的人,互相推搡着朝院外跑去。跑动间,甚至还将?几?个瘦弱些?的村民推倒在?地。
人群散开后,地上的目标便尤为显眼,王顺于是?咧开了口,再次朝那几?个落单的村民扑去!
“顺,顺子!你疯了!”
看见做出?如此行径的王顺,王五不敢置信地吼出?了声。
王顺的牙齿上还挂着血丝,王赵氏咽了一口气,惊恐地出?声道?:“顺子……你别吓娘啊”
听见了两人的喊声,王顺回过头来,摇摇晃晃地推开被自?己撕咬过的村民。
喉间发出?了“嗬呃,嗬呃”的声音,王顺僵硬地转过了已?完全浑浊的眼珠,然后,便像野兽一般扑向?了发出?声音的方向?。
在?他冲过来的那一瞬,王五便已?拉着王赵氏朝旁边跑去,而苏铃也回过了神,几?步冲了出?去,将?正对王顺的小川和宁宁扑出?了好大一截。
“啊啊啊——!”
王顺扑了个空,只能逮住方才姐妹俩身后吓蒙的村民,从他腿上撕下?了一大块血肉!
“姐姐,师君——!”
扶着小川一起站起来,苏铃安抚着怀里的宁宁,愣愣地环视了一遍院中的血迹。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被王顺咬了的村民,就多了五个。
而王顺的动作也还没有停。
在?王顺再次抬头冲向?他爹娘时,却有人自?身后,打倒了张牙舞爪的王顺!
顺着被按在?地上起不来的王顺看去,在?场众人看见的,却是?带着几?个村民赶来的仁远村王氏一族族长!
王顺还在?愤怒地张着嘴,而族长已?经对身后手持麻绳的人下?令道?:“把他捆起来!把嘴也捆起来!”
“族长!”
见到儿子像罪人一样被捆起,王五和王赵氏赶忙跪了下?去,又?是?磕头,又?是?求饶,“别,别杀我顺子啊!”
“顺子还是?个孩子啊,他,他只是?一时中邪发狂,才咬伤了大家!”
趁着王五夫妇和族长纠缠的时间,小川收起了面上的惊异,机警地对苏铃耳语了一句“我们快走”,便拉着两人顺着后门跑了出?去。
原以为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的动静,可是?当她们拉开后门时,却被那几?个手持麻绳和铁镐的村夫给?团团围住了。
就在?她们思考如何脱逃之时,苏铃却听到身后传来了族长低沉的声音。
“苏铃,传播邪术,害我仁远村村民遭此横祸!”
居高临下?地盯住三人,族长伸出?了食指,厉声道?:“把她们抓起来!”
……
村外的河边,已?近初冬,河水虽未结冰,但已?有了刺骨寒意。
而苏铃师徒三人却被牢牢捆住,站在?了河岸边,等?候族长的发落。
“苏铃,虽然我要保护仁远村的村民,但我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清白之人。”
“传说鬼婆轻于常人,那今天就用这河水来验验你们究竟是?什么身份!”
说是?用河水验验,但她们的手都被绑起来了,下?去还能有命么?
看着面前能没过她头顶的河水,宁宁抱着一丝期望地抽噎道?:“师君不是?鬼婆,别……别淹死我们……”
看了一眼被吓哭的宁宁,苏铃深吸了一口气,费力地辩解道?:“族长,我并非鬼婆,我可以治好那些?人”
“这是?可以治的疫病,不是?你们以为的邪蛊和降头。你今天若是?淹死我,七日后,他们就会发病撕咬他人。”
“不用几?天,你们这仁远村就再没有幸存之人。”
她的话引起了村民的议论:“她的话能信么?”
听到了村民口中的话,族长冷笑?了一声,斜睨着苏铃道?:“这个病,只有木叔身上有,木叔发病前便送来了你这儿,王顺更是?没接触过木叔。”
“你要我们怎么相信,这不是?你利用木叔下?的咒?”
在?苏铃的印象里,族长是?要脸面之人,他一贯对外宣称自?己如何关爱关照族人,怎么这会儿却宁可放任族人病死,也不愿意听自?己好好解释?
族长的眼神看似锐利沉稳,可是?看着看着,苏铃却从族长眼中看出?了掩饰和逃避。
苏铃恍然大悟,怪不得,这般急着来发落自?己,是?为了掩盖他儿子才是?祸端的事情吧。
既然如此,那她便干脆把他的打算也抖出?来给?其他人听听!
听听这道?貌岸然的族长是?如何替他那儿子污蔑她人的!
嗓子已?经发干发疼,可苏铃还是?咬住了牙,对着族长,也对着每一个长耳朵的人喊道?:“因为你儿子清楚,是?那晚他带着王顺来我的院子里行偷窃之事,才会害得王顺染上了和木叔一样的病!”
没想到苏铃会喊出?这番话,族长涨红了脸,急声骂道?:“满口胡言!”
而她这一番话,逼急了的也不只族长一人。
王顺和被咬伤的村民都被送到祠堂里关了起来,村民认定这是?邪祟入体,已?决定几?日后由红姑做法驱鬼救人。
听见了苏铃的话,王赵氏顶着一双哭肿了的眼睛抬起头来。王顺那诡异的吼声一直回荡在?王赵氏耳边,王赵氏踉跄地走出?了几?步,不敢置信地朝苏铃吼道?:“我当你还有良知,你却污蔑我那可怜的孩子!”
“你不是?人,苏铃——你不是?人——!”
看激动过度的王赵氏被王五扶住,族长顺势作出?不忍心的模样,随即怒声反驳道?:“王顺和贵祥半夜根本就没出?去,不然的话,王顺爹娘怎么会不清楚!”
是?啊,王顺是?淘气了些?,平日里和苏铃的那两个孩子闹着玩时,可能过分了一些?,但这不代?表,他王五的儿子是?个半夜偷窃之人。
手上的青筋尽数暴起,王五怒不可遏地指着苏铃骂道?:“鬼婆!你把我儿害成这样!还要污蔑他行那不耻之事!你当真是?没良心!”
原本苏铃的话让村民们吃了一惊,可是?看见王五夫妇这令人同?情的样子,他们也就顾不得思考苏铃说的话了,纷纷跟着王五一起唾骂起苏铃三人。
苏铃已?经急白了一张脸。无论她如何辩白,这些?村民都根本听不进去,那她要如何,要将?自?己的良心剖出?来给?他们看么!
苏铃脸上已?经急出?了泪水,但村民们还是?没有停下?那疯狂的辱骂和指点。
她必须让这些?人停下?来,为了师君和宁宁,她必须让这些?人停下?来!
深吸了一口气,小川抬起一双带着厌恶的眼睛,大喊出?声:“良心?别扯这么多!”
跟蠢货讲道?理,是?讲不通的。除非你告诉蠢货,他们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不屑地环视过这群愚昧又?疯狂的人,小川冷笑?道?:“我就摆明了告诉你们,除了我们谁都治不了你们的家人。如果不及时医治,七日后,他们便会跟王顺一样,发疯发狂,甚至不分你我地咬向?每一个他们看见的人!”
和满脸泪水的苏铃对视了一眼,小川继续道?:“但如果及时医治,包括王顺在?内的人,都有痊愈的可能。”
她这一番话,果然动摇了其中几?个村民。
方才被咬的五个村民中,有一家之主,有马上就可以娶妻生子的儿子,还有年迈的还没来得及让孩子尽孝的老?人。
如果小川说的话是?真的,那即便苏铃是?鬼婆,他们……是?不是?不能让苏铃就这么被人处死?
在?一片窃窃私语中,族长的脸上却流下?了冷汗。
苏铃这徒弟真是?好一张巧嘴,竟能说动这些?极易被煽动的村民。但他,决不允许苏铃三人活下?来,威胁到他和贵祥。
捏紧了拳头,族长稳下?了心神,冷喝道?:“果然是?心术不正之人,就是?懂得蛊惑人心!”
“好,既然你说你不是?鬼婆,是?走正路的大夫,那就验一验。”
“如果你们不是?鬼婆的话,我们就信你,让你治这些?人!”
听到族长的话,众人也才缓过心神来。
差一点就被这鬼婆蛊惑了,后怕地喘了一口气,村民也急声附和道?:“是?,是?,验,验她们!”
其中,以王五的声音最大,“验,她若是?鬼婆的话,我要亲手杀了她来偿我儿子的命!”
看向?了已?经吓得缩成一团的宁宁,王五激动地喊道?:“不,要杀了她们三个才够偿我的独儿子!”
说着,王五便冲出?了人群,扒开拴着苏铃的人,一路将?脸色煞白的苏铃拽到了河边。
眼见苏铃即将?被推进水里,所有人之后,突然穿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等?等?——!”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