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姀瞧他这么大的怒气,自知理亏,心里没底。
上一回,弟弟就曾因这事跟她生气过,折腾了好一阵。不过即便答应了魏攸,对弟弟的承诺倒还是在的。
窦姀细细算过一次,魏家是明年来提亲,若能议成,成婚怎么也得是两年后的事,她自然能够在家多待两年陪他的。
所以这回不能提早说,免得多生事端,弟弟又跟自己生气。
可今日游园也是去了,窦平宴却不想她这么早相看亲事,如何编出一套能搪塞的理由呢......
窦姀被他那直直的目光盯得心虚。
索性躲开,先倒了一盏水给自己喝,压压惊。等到心境平定一些后,才扯谎道:“我只是太久没出门过,想去游园凑个新鲜,哪是别有所图呢?”
“没别的所图?”
他倏地腾身站起,走到跟前,凑近了头瞧她的神情:“阿姐这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真这么回事吗?”
窦平宴显然是不信,从屋外招呼了苗巧凤进来。
苗巧凤一进屋,便畏畏缩缩。
其实她原来也不觉得二爷这么吓人,只是方才在屋外与春莺咬耳朵几句,才知道这二爷过来时发现人不在,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脸就没这么黑过。从早到晚,一个人竟在屋里等了一整天。
苗婆子进来连眼睛都不敢瞟,就听窦平宴冷声道:“我问你,今日阿姐去游园,可与哪些世家看了眼缘?”
苗婆子还记得回家时窦姀的叮嘱,不敢乱说,便小心道:“回二爷的话,没有呢,今儿姑娘只带着老奴在园子里闲逛,没凑到人前去。几位主母的眼睛都在湘二姑娘身上,连筝姑娘都没占到风头,跟遑论我们姑娘呢!”
除却魏攸一事,苗婆子自认为自己没骗这位爷,这些都是实话呢。
窦平宴听完后只一声冷笑,也没说什么,只让苗氏先下去。
还好苗氏记得自己的话,窦姀暗叹。方才真真是好险,就怕苗婆子经不住吓,生生交代了魏攸的事。
“现在你可放心了?”
窦姀仰头,颇有点底气地问弟弟。却被他暗如古波的眼眸一瞥,心紧接着七上八下。
“我怎么偏偏不信,阿姐这样的美貌,会没人来问呢?”
他微微而笑,带着一股寒凉突然逼近。窦姀见他伸来的手,下意识往后闪躲,连连后退,竟不慎撞到什么,跌坐在炕上。
窦姀望着他一步步走来,脑子一时难以转圜,只觉得夜深昏灯下,这气氛怪异诡谲。
她掌心皆是汗,手指紧张攥弄着帕子。
忽然那帕子被他轻轻抽出,窦平宴垂眸看了眼,却凑前轻闻一下,而后撩眼看她:“竟还染了香......阿姐从前见我时,怎么都没这般仔细?”
他弯腰直直逼视着她,却还在冷笑:“明明都答应我了不去,却又去,哪有你这样背信弃义的?阿姐真的只是去吃茶,什么心思都没存么?”
他的目光很灼烫,就像刑堂逼供人犯似的。
窦姀知晓这事是自己理亏在先,可是她没想到窦平宴会这么生气,且这反应也很怪异。
她打算先发制人,于是立马起身,往人跟前扑去,手顺势环住他的后腰,捏着柔婉的嗓音笑道:“我只是很久没出门过,瞧瞧热闹罢了。说在家多陪你两年,那就是真真的......”话已至此悄然抬眸,似是委屈道:“要我怎么说你才信呢?”
窦平宴被这一抱怔住,忽然低头,见她眼眸灵透,眉心花钿赤红如火,唇色淡粉水润。
他看着、看着有些意乱,像是被勾了心,险些就要俯头下去...但却怕现在吓到她,只能暂且先忍住,颇有些咬牙切齿道:“罢了,阿姐既骗了我,我便给你一将功折罪的法子。”
他终于松动了,窦姀不免欣喜地问:“什么法子呀?”
但见窦平宴重新走回,撩袍坐到炕上。他看过来,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她也过去......窦姀登时愣住,站住不动,以为自己看错了。
“过来啊...阿姐不是要将功折罪么?”他似乎极淡然地说,“只是让你坐过来罢了。”
坐过来?
窦姀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错了,步子缓慢地挪过去。直到站在他跟前时,她的脸色满是困惑:“你想做......”
后面两个字还没问出口,忽然被人一拽,顺势坐在了他腿上。窦姀惊疑不定地瞪着他,却见他揽住自己的腰,含情笑笑说道:“你只需让我亲一下,这事便过去。”
窦姀眼前煞白,一时之间脑子纷杂,竟分不清他们之间这样算什么?到底算什么呢?只是亲人之间的怀抱而已,还是......她人已傻住,身子僵的动不了,任由他这么搂着。
他的眼神温柔如水,含着亲昵与暧昧,偏执与占据,是她看不透的。忽然束缚在她腰间的力一松,人止不住的后仰,后颈就这样直直抵在案桌上。
寒意从脖子蔓延进身体...
窦姀蹙起眉,感觉眼前烛火昏昏,这姿势使胸口迟钝发闷,实在喘不上气之时,竟看见他忽然闭上眼,缓缓俯头,清俊的脸一步步朝自己逼近......
“不要......!”
窦姀突然猛烈挣扎起来,先踢到了他的臂弯,听到他吃痛地闷哼却还不肯松手。又费劲地挣扎,就在唇堪堪擦过脸颊之际,忽然案桌被踢翻,人也挣开了,她却腿软不稳地跌坐地上。
桌上的瓷盏滚落,碎了一地,褐色的茶水流淌成滩。
这巨大的动静,屋外也毫无疑问地听到了。房门没关,但见春莺与芝兰两人急慌慌地跑进来,看见这满地的狼狈和跌倒的窦姀,俱是震惊,“这......”
窦平宴看了眼地上的人,神色如常地朝她们摆摆手,“无妨,这儿我来收拾,你们先出去吧。”
春莺和芝兰颔首退下。
窦姀身子还在抖,双眸无神地盯着地上的茶渍。只见他弯腰,将碎瓷片一块一块捡起来后,又伸手把她扶起,竟是笑笑道:“我不过说个玩笑,阿姐也能吓成这样。”
“玩笑?”
窦姀扶墙站直,脱开他的手,抬眸不解地看向他。
却见他委屈,似是抱怨道:“是啊。今日你气了我一回,我若不恐吓你一回,怎么解我心头大气?”
窦平宴见她垂下眼眸,身子还在微颤,眼角似有红湿,便递上帕子为她擦了擦。
而后便将人拉入怀中,拍着她的背宽慰道:“这回是我不对,用错法子吓你太过了...可是阿姐,你就没有一点过错么?你以后别骗我了好不好,有什么难事都能与我说......我们从前,不都是无话不说么?”
窦平宴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竟听到了窸窸窣窣的抽噎声。他一愣,忽然胸口被人重重捶了下。
低头看去,她身上的惊吓已经散退,神色还和缓许多。窦姀抬眸盯着他,终于破涕为笑:“天可怜见,哪有你这样吓人的?好的不学,净学些野路子......亏你还是个读圣贤书之人,别白白的败坏读书人名声......”
“怎就败坏了?”窦平宴仍揽着她,也笑:“就别人一心求学问,难道我不是认真读书?我若不上进,以后还怎么娶自个儿瞧上的小娘子。”
窦姀听这话,倒是一惊,渐渐从他怀中出来:“你何时有看上的人家了?”
......
关于弟弟看上的是哪户人家,他并没有告诉自己。
窦平宴当时只笑着说,对方还不知晓呢。再过些时,他便亲自携礼登门告知,阿姐等着看便是。
窦姀睡前还琢磨了会儿,是自己见过的哪户人家?江陵世家众多,其实大多数她打听的不多,也不清楚。
不过弟弟和她都已有了相中的人家,其实也挺好的。从前他们相依为命时,总觉得彼此都是分不开的人,而当自己对魏攸动心时,心底有那么一角却还在为弟弟愧疚。总觉得自己一旦嫁了人,便是彻底抛弃他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告诉她,其实他也有了看上的,她心中的愧疚感便全都消散而去。起码从今往后,即便没有了她,弟弟也是有人陪着的。
入夜,窦姀是怀里揾着魏攸赠的那枚玉佩,才进入梦乡。
这几天过得相安无事,虽还像从前那样平淡,但窦姀心中揣着喜事,做什么都心情舒畅。偶尔,她也会偷偷拿出魏攸写的字条一看。
天渐渐地回暖,厚袄子已经褪下,换成了薄衫。窦姀正好手头无事,便拿出之前弟弟和大娘子送的布料绸缎做衣裳用。
这天午后,日头大喇喇地落在篱笆上,万里晴光,鸟声清脆。
窦姀倚在窗前,还在做绣活儿,便看见窦平宴登门,捧着一大匣子首饰让她挑。
一眼过去,只见金钗钿合堆着,珠玉琳琅,数不胜数。
窦平宴笑着说道:“这些都是送给我心上小娘子的,阿姐挑一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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