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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早这么好好地跟哥哥说了,还用等到这时候?”


    张家富贵,整个安平县众人皆知。邱二这等村里的地痞,原是远远巴结不上的。


    若不是那张家郎君一时兴起瞧上个清丽的乡女,只怕他们一辈子都难同张家的人搭上话。


    如今收了张家前前后后不少赏银,但姜馥莹性子倔,威逼利诱好说歹说也不曾动摇,张家郎君身边从不曾少过莺莺燕燕,何曾等过这样长的时间。早就兴致缺缺,少有提起了。


    是以此事,邱二比张家上心。


    张家出手大方,没了姜馥莹这个借口,如何还能从张家手里捞钱?


    眼看张家郎君都要歇了心思了,他正打算叫上兄弟几个,便是好好同那野男人打上一架,也要给姜馥莹绑去讨赏——几人合力,还打不过一个瞎子了?


    但今日,他改了主意。


    “哪些东西呢?”邱二伸手,“有些东西,不是你的确实也不该瞎想,早些把东西还回去也好,就是……去县里路上这么远,天又热。给哥哥点路费途中喝水,成吧?”


    眼见便能解决掉这件糟心事了,不过要些银钱,姜馥莹松了口气,“自然是成的。”


    “五百钱。”


    邱二站起身,他块头不小,站直了身子还真有些压迫感,朝二人走来,“给了钱,立马便去。”


    “疯了吧!五百钱,”桐花炸了,“你怎的不去抢?”


    “少在这里污蔑人,老子是那种人吗!不给钱还想办事,哪有这样的道理?”


    邱二身后两人冷笑,“这么些钱都不愿意给,还想要我们帮你得罪张家,美得你!”


    桐花看向姜馥莹,低声急道:“怎么办啊,他们要这么多。”


    姜馥莹抿了唇。一贯钱倒也不是拿不出,但这明显讹人的狮子大开口行径,不过是仗着她们二人这会儿没有倚仗,不敢同他们杠上罢了。


    她正想开口,便听门外传来一阵明显的脚步声。


    不过刹那,一道身影便出现在院门外,素色的布衣微皱,却不掩挺拔身姿。同身后探头探脑的蔡氏形成鲜明对比。


    “五百钱?”


    常渊声音清冷:“看来是那日的教训不够重,忘了疼。”


    “你……你何时来的?”


    邱二一惊,他身后二人不过略听说些,不知当时详情,压根不明白大哥为何这般惊恐,俱都直了身子,“你便是那小白脸?”


    “五百钱,也罢,”常渊走近几步,“给几条野狗看看病,尽够了。”


    邱二听出了他话中带着的威胁,看他走近,连连后退:“你、你别过来,不过要些路费,总不能帮了你们还落不到半点好吧?”


    “大哥,怕这瞎子做甚!咱们几个一道让他长长记性,知道知道咱猛虎帮的威名……”


    蔡氏看明白了,瞧见女儿缩头缩脑躲在姜馥莹身旁,破口大骂:“你们几个泼皮嫌命长了,我闺女侄女儿的钱也敢要?老娘告诉你,谁敢欺负我家桐花,谁就跟那猪一道剁了卖了!”


    蔡氏本就是跟着常渊一道将箱子送来的。常渊看不见,她一是帮帮忙,二是那日无意气晕了馥莹她娘,向来直来直去的她心里歉疚着,这会儿瞧着几个泼皮发浑,气不打一出来,一嗓子吼得院门都震了震。


    蔡氏在村里也算是有名的横,同她男人一道杀猪,刀工吆喝半点不输,一整个中气十足利落洒脱,她这一嗓子,说不得比常渊那只有邱二一人见过的功夫还有威慑力。


    眼看要不到钱了,三人呸了几声见好就收。提着箱子便走,嘴里原想不干不净说些什么,路经院门被蔡氏狠狠一瞪,顿时偃旗息鼓,没了声息。


    桐花见那几人走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真恼人,就该好好收拾那几个地痞无赖,叫他们再也不敢来!”


    姜馥莹先是看向静静“望”着她的常渊,见他面色如常,才对蔡氏道:“多谢婶子了。”


    蔡氏摆手:“跟婶子客气什么,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你跟桐花也没差了。有什么难处用得上婶子和你刘叔的尽管开口。咱们几个粗人别的不说,力气还是有的。”


    “今日也多亏了桐花。”


    姜馥莹将桐花推出来夸赞,说什么伶牙俐齿、机灵能干,给母女俩赞得喜笑颜开,蔡氏高兴了,拍拍手,“过几日财生回来,你们一道来家吃饭,我杀只鸡给你们炖汤。”


    姜馥莹应下,桐花和蔡氏一道回去,院中静了下来,只余她和常渊二人。


    常渊自她和蔡氏桐花说话的时候就这么立于她身旁,蔡氏走了也不曾稍离。姜馥莹看看他,略有些不自在。


    她还没习惯怎么同常渊相处。


    往日里,是恩人与救助的病患,后来多了些说不清的熟悉,算是“朋友”。


    如今,是说定了亲事的未婚夫妻。


    姜馥莹没这个经验,想来也没多少娘子能有这种经验,找不到前辈,便只能自己摸索着,开口道:“你回来得倒及时。”


    语气里带着笑意,像是揶揄,轻松许多。


    常渊听着她短短时间内,从“惊慌”到客套,再到此刻带着刻意熟稔的打趣,眉目微动。


    此前,他以为她是那种不会生气的闷葫芦。即使外人气倒了最重要的阿娘,也从未对人恶语相向,不过私下黯然,少有外露的时候。


    却不曾想除了那轻盈的气息之外,更鲜活的,是她此人本身。


    不过虚虚实实、假假真真,多种情态,且不知哪种才是她的真实。


    闷葫芦的外层剥开,里头仍有层层包裹,无懈可击。


    常渊颔首:“若不是蔡婶有意拖延,回来得还可以更早。”


    姜馥莹轻笑:“蔡婶子是这样,见着你欢喜话便很多。”


    常渊默了一瞬,抬了抬墨色的眸。


    “不是你让她多留我的?”


    常渊道:“我在此处,他们几人便不敢对你嚣张,是吗?”


    他仍穿着不大合身的布衣,立于姜馥莹身旁,晌午的日光倾照,男人长身玉立,黑长的影几乎能将纤瘦的女子全然拢住。


    常渊不再开口了,他看不见,却也能感受到那骤然疏淡下来的呼吸。


    午间刚下过雨,刚放晴不久,此时又笼了乌云,阴沉沉地压低了半边的天。


    姜馥莹看他一眼,“快进来吧,一会儿又该下雨了。”


    -


    用了晚饭,姜馥莹同罗胥君说了会儿话,二人坐在檐下吹着晚风,一副悠闲的情态。


    罗胥君身子弱,受不得凉,姜馥莹送了她回去。出了屋子,瞧着落日余晖,闲闲伸了个懒腰。


    “常渊。”


    她抬声,叫住了刚从后院回来的常渊。


    常渊刚行使了自己的承诺,果真去喂了鸡,这会儿回来手上还沾了些谷物,此刻正擦拭着,长指从包裹在柔软干净的手帕中。


    腰间的玉佩随着步伐轻晃,在这落日霞云之间,倒显得指尖也同那通体温润的玉一般剔透无瑕。


    常渊听得声音,微微顿步。


    “过来坐会儿。”


    姜馥莹搬来小凳,“你也没歇着,今日辛苦你了。”


    常渊不置可否,被她引来坐在檐下,感受着山中晚间清爽的凉风。


    “没有什么辛苦的,”常渊开口:“不过是些杂事,并不累。”


    “你身上的伤还未好全,按理讲,我是不该劳累你的。”


    姜馥莹坦诚道:“原也想过是否要将你留下帮忙,但你在此,我示弱不好开口,还容易同人起争端。他们人多势众,我怕你占不了上风,不同你说就是怕这些。”


    常渊抬眸,对着看不见的日光轻轻点头。


    “你说的我都知晓,只是既然已经说定了……亲事,我便有责护住你与你娘。”


    姜馥莹说是“心悦”,但他也不傻,知晓若不是那张家相逼,她也不一定会留住自己。


    她给了自己住处居所,给了自己栖身修养之地,于情于理,自己应当多帮衬些。


    姜馥莹今日的计策说来也简单。


    不过是让看起来最没心没肺的桐花去寻邱二,“无意中”将常渊晌午不在的消息透露出去,等几人来时,恰到好处地示弱,邱二几人的脾性她们清楚,最知道该怎么说话。


    他们得到消息会如何用,作何想法,同她们都没关系了。


    常渊只需送回箱子,若真有麻烦,差不多到了时辰,蔡氏会同他一道回来。蔡氏和常渊双重威胁之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知晓姜馥莹的想法,却不想躲在身后,作为需要被一个女子保护的对象。


    “我虽眼盲,却行动无碍,”他抬起手转了转,挽起的衣袖下,紧实利落的小臂展现在落日之前,“筋骨未伤,并非废人。”


    姜馥莹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


    “你说得不错,今日是我欠考虑,你我日后夫妻一体,是该彼此都要承担些责任。”


    姜馥莹看着日落,听着身旁男人悠长又平稳的呼吸,心头稍定了定。


    她只是还不习惯,有人可全心依赖、互相扶持的生活。


    “过几日,咱们一起去县里,”姜馥莹提议:“家中是要添置些东西了。你也去,我们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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