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俱怀逸兴壮思飞
(1)
第二日, 游照仪上值的时候带了个广邑王府专侍书画的老先生,像昨日一样去找阮伯楷。
将准备好的纸笔拿出来?,她吩咐阮伯楷:“你和先生说制作步骤, 先生会把图纸画出来?。”
阮伯楷问:“你想干嘛?”
游照仪说:“说就是了, 这是军令。”
阮伯楷与她对视了半晌,只好与一旁坐着的老先生叙述步骤,游照仪在?一旁听?着。
现在?中?衢用的弩由弩臂、弩弓和弩机三部?分组成?。弩臂由坚木制成?,木臂正面有一条放置箭镞的沟槽, 能够保证发?射出的箭沿直线前进。弩弓一般用竹木制成?, 形似扁担。弩机是木弩的机件,装置于?弩的后部?,用于?扣弦发?射。
虽然说弩的准确率比弓箭高?了不少,但是有时候准头依旧不足, 而且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再加之弩的杀伤力比弓箭大很多,能伤敌也能自伤, 至今也只有宣武卫有一队弩机营,由一些经验丰富的兵卒组成?, 其他军营大多依旧是用弓。
她细细看了看阮伯楷的弩有什么不同。
除了勾弦用的牙和用于?发?射的悬刀,这把弩还多了一个外郭, 其弩机的材质也不光是木头, 还有铜, 弩的弯弓上还多了一串刻条, 阮伯楷将其称作望山。
先生照阮伯楷的讲述一点点添加细节,到了快中?午的时候, 十?张步骤图才一一画好。
游照仪命他再把自己名字添上,阮伯楷却?犹豫了, 说:“上次演示出事,没人敢试。”
游照仪说:“写就是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二人僵持片刻,他只好把自己名字添上。
第二天,每个军营的告示上都出现了十?张弩的制作图以及一筐筐材料。
游照仪下令,一个月内,若是有人依照步骤造出这把弩,不看准头,只要能射出箭簇,就可?领十?两白银。
十?两白银,几乎是每个兵卒一年的军饷,况这些军饷还要折成?粮草、布匹等分发?,真正到手的银钱并不多,此言一出,军中?众多兵卒跃跃欲试。
游照仪办这事的时候除了与张长鸣和楚创知会了一声,并没有告诉袁钧之,他看了告示才知,忙找到游照仪说:“伯楷那弩准头虽好,但危险伤人,若是军中?有人自伤如何是好?”
没想到一月以来?一向平和的游照仪却?漠然的说:“军中?演习都有伤亡的,袁统领在?驻京营待了这么久,还没习惯吗?”
袁钧之又说:“那弩添了铜件,造价较之之前高?了一倍,这多出来?的钱若是用军饷出,将士们到时候吃什么?”
游照仪笑了笑,说:“这都是我要操心的事情,就不劳袁统领了。”
二人默然以对半晌,袁钧之只得告辞离去。
————————————————
一个月很快过去,游照仪便携阮伯楷几人前来?检阅。
一共一万又五千左右的兵卒,共收上来?三千张弩,那三千个兵卒此刻正站在?演武场,在?几人的注视下一个一个尝试自己做出来?的弩。
能射出箭簇的,站到一边,射不出的,站到另一边,如果受伤的,一旁大夫已经待命。
很快,几人两边都站满了人,也有几个受伤的,被大夫带走处理。
演武台上只剩下几个人。
游照仪耐心看着,一个队列中?的上一个人射出了箭簇,高?兴的跑下来?站到游照仪另一边,下一个人立刻补上,持弩抬臂,正要发?箭的那一刻——眼?神突然瞟了游照仪余众一眼?。
电光火石之间,游照仪立刻反应过来?,三两旋身冲上演武台,把对方手中?的弓弩一把踹出,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游照仪立刻道:“来?人,把这个人带下去看管起来?,不要让他自毁自伤,”两人听?命上前来?拉她,她又说:“把这张弓弩也带下去。”
见人被带走,游照仪又拂了拂身上的灰尘,淡然自若的走了下来?,和阮伯楷对视了一眼?。
剩下几个人很快就射完了,众人分队而立。
没射出箭簇的那一队人原本以为这个月算白忙活,没想到游照仪却?说他们每人也可?以领一两白银,闻言纷纷高?兴的领赏回去炫耀,把之前那些原本想试但懒得试的同袍悔的肠子都青了。
剩下的那些弩不过八百张左右,但这个数字已经让游照仪很满意,她便让阮伯楷一张张看,若是他觉得好的,便勾出名字,觉得不好的便领十?两赏钱走人。
众人忙活了一天,终于?选出四百多张弩来?。
游照仪便叫那些人列队,才说道:“我准备成?立一个军械处。”
见众人神色各异,她便继续说:“这些人的活计就是与俞统领一起协作,完成?各个军械的制作,年军饷以三倍之数分发?,且可?留在?驻京营,不用前往各军驻地。”
此言一出,兵众哗然,连阮伯楷都看向了他。
“有不愿意的,现在?便可?领赏归队,愿意的,今日领赏后明日前往后山处即可?。”
片刻,还是有十?几个人走上前来?领赏离开,余下的人便登记造册。
下值之时,游照仪又和阮伯楷说:“把你所需的材料、所要用的人列一个单子给我,明日我给你送来?。”
阮伯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就这么信任我?”
游照仪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你出事,我这个驻京营统领就卸任归家?,没什么大不了的。”
阮伯楷神色慢慢坚定起来?,说:“我会尽力的,”见她转身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又问:“那个人,你为什么突然踢他?”
游照仪说:“他想用那张弩自尽,你别跟我说你没看出来?。”
阮伯楷说:“是……袁钧之吗?”
游照仪依旧是平和的笑,说:“你不用伤怀,既然是他做出的事情,他就要为此付出代?价苡華。”说完转身又要走。
阮伯楷忙问:“你不审他吗?”
游照仪边走边说:“先晾一夜,我要去接世?子了,晚了会被骂的。”言罢连忙挥手,策马而去了。
阮伯楷见状心想,看来?广邑王府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
宣峋与今日晚了片刻,与相携出来?的几个同僚打了招呼,立刻向游照仪奔来?。
二人上了马车,他才又黏黏糊糊的靠近游照仪怀里,扬起脖颈说:“你快看看遮好了没?看不出来?罢?”
游照仪便伸手微微掀开他衣领一角,那里赫然压着一个深重的红痕。她又把衣襟整好,说:“看不出来?,放心罢。”
宣峋与便道:“亏我今天行走坐卧端了一天,累死了。”
游照仪便伸手把他整个人抱进怀里,随手摸了摸,问:“是吗?哪里累?”见他挪了挪小腿,她便伸手给他揉捏着。
宣峋与舒服的闭上眼?窝在?她怀里,感觉她的气息把自己整个笼罩。
然而不过片刻,宣峋与就脸色爆红的睁开眼?睛,扭身挣扎起来?,质问道:“你摸哪呢?”
游照仪按住他,脸色平静,手中?却?又用力的捏了一下。
宣峋与立刻挣扎的更加激烈,可?是怎么挣都挣不开,只好求饶道:“好灼灼,你别摸了,我们先回府罢?”
游照仪却?不松手,甚至更加过分,宣峋与立刻软了身子,泫然欲泣道:“灼灼、灼灼,先回去啊……”
见他真的哭了,游照仪才把手从?他衣袍中?拿出,世?子殿下已经没了气力,软软的依着她流泪。
马车今日又是从?后院的小门进去,关?上门,游照仪才把软绵绵的宣峋与抱了下来?,向院中?走去。
见她走的急,宣峋与便在?她怀中?瞪她,嘟囔着说:“天都没夜呢……”
游照仪利落的开门,关?门,把他压在?锦被之上,说:“现在?不就看不到天了吗?”
宣峋与眉间立刻丽色横生,破罐子破摔的摊手道:“那你快些,我饿了。”
游照仪俯身下去,含糊的说:“快不快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唇上立刻被他咬了一口。
……
晚饭世?子殿下是在?床上吃的,靠在?游照仪怀里被她一口口喂饱肚子,才泄力一般的趴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告诫她:“灼灼,你要节制。”
游照仪匆匆吃了几口,说:“今日事今日毕,我等会儿要出去。”
宣峋与正想说什么今日事今日毕,明明常常今日做到明日,但又听?到她说要出去,忙问:“去哪啊?”看了眼?夜色,语气一下子变得冷凝,说:“你不会要去夜会什么佳人吧?”
游照仪没回答这个问题,只回头看向他说:“你还有力气吗,要不随我一起去?”
宣峋与动了动身子,勉强道:“还有些。”
游照仪便来?给他穿衣,说:“那晚间回来?再来?。”
宣峋与忙道:“没力气了,你去吧!”
……
最后宣峋与还是被抱上了马,骑的乌夜,他坐在?她怀中?,总觉得这个姿势极其危险。
广邑王府到驻京营的路上,游照仪才把事情跟他说了,他便说:“那你应该多带几个人啊,万一他狗急跳墙怎么办?”
游照仪说:“这不是带上你了吗?”
宣峋与说:“我可?打不过。”
到了地方宣峋与才知道游照仪可?不止带了他,四军正副统领都在?,此刻人已经抓住,正持械站在?营帐中?央和众人对峙。
游、宣二人进来?便看到这一幕。
那个白日里抓住的兵卒依旧跪在?地上,满脸惊恐的看着一袭黑衣的袁钧之,见游照仪进来?,他忙说:“游大人!是、是袁统领吩咐的,让我用那弩自尽,事成?之后予我治病,还有白银百两!可?他、袁统领夜半闯进来?要杀我!”
袁钧之见事情全都败露,果然目露杀意,持械朝游照仪袭来?,见状,楚创连忙抽刀向前,正要一刀毙命,游照仪忙喊道:“留个活口!”
楚创转了刀锋,袁钧之也反应过来?,转身和她缠斗。
倏忽,他后腰一痛,难以招架的矮下身去,扭头一看,游照仪持弩射了他一箭,楚创也立刻在?他右手补了一下,他无力再持刀,掉落在?地上。
游照仪便说:“押上吧,两个人都押上,明日送往大理寺。”张长鸣和窦际赟立刻出手将他困住,带了出去。
事情一了,余众才发?现游照仪身后还站着一个男子,探出一张金铮玉润的绝色美人面,正轻蹙眉头看着他们。
楚创呼吸一窒,忙行礼:“世?子殿下。”
众人才反应过来?跟着一起行礼,心道:原来?这就是世?子殿下,长得跟神仙一样……
游照仪见事毕,挥手道:“辛苦了,回去休息吧。”便拉着世?子殿下出了营帐。
回去路上宣峋与不说话,游照仪便问:“怎么了?”
宣峋与道:“我第一次见你如此。”她持弩果断出箭的时候,眼?里是从?没对他展现过的冰冷和杀伐。
游照仪问:“这就吓到了?”
宣峋与摇头,说:“没有,就是觉得更离不开你了。”一想到游照仪有一面只对他展现,他便有些晕陶陶的,连游照仪的手摸到他腿上也没发?现。
回府后无力的被抱下马宣峋与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我就说这个姿势危险吧!
————————————————
袁钧之被剥了官职,罚金百两,监十?年。
军械处也如火如荼的办了起来?,因着没出军中?帐上一分钱,众人也都没什么意见,阮伯楷这个副统领就卸任,去操持军械处去了。
于?是河西军的正副统领俱空悬,一时间还没有合适的人选补上,无奈游照仪只能用老办法,从?几个领队中?比武选任,再从?兵卒中?选任领队。
新上任的正统领叫做赵孝思?,二十?有九,京中?人士,副统领叫做崔闽,年方十?七。
比武打出来?的,游照仪一时间也看不出好不好,只能让他们先做一段时间,再行定夺。
一个多月,左定山军的队列也练好了,游照仪检阅了一次,晚上每个兵卒加餐了好几大块牛肉。
第二日,左定山军则又被集中?在?演武台,看了一上午的戏。
那戏演的正是百年前那位左平秋将军如何领兵出征,平定江山的故事,游照仪说让他们好好想想自己为什么叫左定山军。
逐渐的,左定山军的众人操练终于?开始认真,施、范二人对她再不敢小觑,在?她面前也恭敬了起来?。
这两块痼疾解决,又新建了军械处,手中?又有钱,游照仪也适应了京中?的日子,很快,民间投军之时又要到了。
游照仪和楚创几人翻看了四军的阵亡、卸甲兵卒的名单,除了剑南铁骑折损最多外,其余的至多也只需要再编入百来?个。
剑南铁骑的阵亡名单上有许多名字游照仪还认得,此时再见,不免有些怅然。
晚间与宣峋与夜话,思?及此事便问之前军中?阵亡之人陈盛的遗物交的如何,宣峋与说刚收到便差人送去了,回禀的说那女子哭的几近昏死。
她睁眼?看着黑暗的房间,一股钝痛才在?此时慢慢涌上来?,让她心口发?紧。
宣峋与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情绪,默然的抱紧了她。
第22章 俱怀逸兴壮思飞
(2)
惊蛰过后, 天终于暖了起来?,雨水也渐渐变多。
投军之人都是由领队先筛查一轮,再由各军的正副统领再行抉择, 最?后将名?单交予游照仪过目便可?, 不需要她一个个盯着。
大约行进了两?天,名?单就交到了游照仪手上,她并没有细看,毕竟兵不兵的, 练练才知道能不能行。
第二日正是休沐, 也是让刚选上的兵卒们可以回家告个别或是庆贺一番,游照仪正留在家中?陪宣峋与看书,结果听闻周星潭上门,说要见她。
旁边宣峋与听闻直接变了脸色, 立刻从游照仪怀中?爬出来?,冷声质问:“怎么回事,说罢。”
游照仪也不明所以, 只得道:“不然你和我?一起去?”
宣峋与立刻整装,说:“自然是要一起去的, 难不成让你们二人独自共处一室,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立刻弃我?而去……唔!”话没说完被游照仪用力?的亲了一口, 他恼羞道:“不许亲我?!快走?!”
很显然宣峋与的担忧是多余的, 因为周星潭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还带了一个女子一起前来?。
对方见二人出现, 先对宣峋与见了个礼,便与游照仪道:“京中?出了个案子, 大理?寺想让我?等协助一起查,”又指了指边上那?名?女子道:“大理?寺少丞, 宋品之大人。”
二人一起见了个礼,游照仪便问:“什么案子,点到我?去了?”
周星潭脸色难辨,道:“也不是,就是这个案子或许需要男女协同,让宋大人和你说吧。”
宋品之闻言,递给她一份卷轴,说道:“其实也简单,从今年?伊始,京中?风尘之地突然多了很多人,都没有文?书籍贯,需要我?等查查这些人是从哪来?的,有没有被拐骗胁迫。”
游照仪边看卷轴边道:“怎么发?现的?”
宋品之轻咳一声,有一丝赧然道:“先是有几个大人去酒楼……喝酒,见台上舞姬跳的好便多给了几钱赏银,舞姬前去侍奉之时带了一些陌生女子,有人约莫是常客,见其眼生便随口问了一句从哪来?的,结果有个女子突然战栗的伏在地上哭,让其救她。”
“中?衢风尘之事虽说管的不严格,但逼良为娼、拐带人口都是极刑之罪,所以几位大人也没了喝酒的心思,忙找了酒楼老板问这人是从那?里来?的,结果众人拉扯间,一时没看住,那?位女子就被带走?,再见到之时,对方已然改口。”
游照仪问:“没看看身上有没有伤痕吗?”
宋品之说:“看了,没什么伤,再问那?女子她便只说自己刚刚是乱说的,调情的,并不是真的要救,但几位大人越想越不对劲,偷偷拜托大理?寺的同僚暗中?查探,有几个也去了,确实有很多口音不是上京的男女,也问不出从哪来?的。”
游照仪还是有点狐疑,问:“这事不应该是大理?寺管,怎么还找到我?头上了?”
宋品之说:“大理?寺只有两?个女官,还有一个抽不开身,我?们查了几天,觉得其中?不对劲的太多,怕其背后有更多难言之事,还需寻个武官帮帮忙,就寻到了京畿卫,周大人举荐的你。”
游照仪看了一眼心虚的周星潭,道:“既然宋大人这么说,我?协您一起查探便可?。”
宋品之点了点头,笑着说:“毕竟查这种?事还是要年?轻官员才好查,尤其是周大人和游大人这等风姿绰约的。”
游照仪默然点头,将二人送至门口后,宋品之便道:“那?晚间时刻戌时,我?在流云声门口等二位。”
送走?了二人,游照仪复又低头看了看卷轴,正想着却见宣峋与一个人坐在堂中?暗自思忖,于是她便问:“怎么了?这就看出什么端倪了?”
宣峋与摇摇头,但还是迟疑的说:“你若是寻到机会,可?以问问是不是洛邑来?的。”
游照仪脑子转了好一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不会罢?那?可?是今上曾经的封地啊。”
宣峋与道:“我?也只是有此猜测……希望最?好不是。”
事关重大,一时间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
晚间送游照仪出门的时候二人都还在想这个事情,等到快要从广邑王府门口出去,宣峋与才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抓住即将要走?的游照仪说:“你去那?等地方,可?不许多看,不论男女!”
游照仪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点头应好。
到了流云声门口,宋、周二人已经在那?等她了,三人会合后宋品之便道:“刚得的消息,流云声内或许也有暗门生意。”
游照仪心中?暗忖,周星潭便问:“那?今日我?们是进流云声还是去之前那?几位大人去的地方?”
宋品之闻言看向她,游照仪便说:“进流云声吧,之前那?几个酒楼或许已经草木皆兵,再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二人点头,一起走?进流云声。
几人在大堂寻了位置坐下来?,高台之上正有舞姬正在跳舞,婀娜多姿,极尽妖娆。
过了好一会儿,周星潭才招了个侍从,轻声道:“那?个舞姬跳得不错,过会儿给我?送来?。”
闻言那?个侍从大惊,赔笑着说:“客官瞧您说什么呢?我?们这边的舞姬都是卖艺不卖身的。”
游照仪在一边适时插话:“那?总有卖…的吧,我?可?听好几个友人说起过了。”
那?侍从还是摇头,说:“客官您的友人怕是记错了,咱们流云声真是个正经地方。”
游照仪冷了脸色,说:“我?那?友人说得会不会错,由我?自己决断,你要不好好睁眼看看我?们是谁?”
那?侍从擦了擦汗,见几人衣着豪奢,怕都是些达官显贵,可?依旧苦着脸说:“客官,没有的东西?我?也不能给您变出来?是不是,您看就别难为小的了。”
宋品之闻言,笑着将那?侍从招到身边,说:“你别怕,她在家被夫郎管教多了,脾气有点大,”她还是一脸笑容,偷偷掏出一张银票包着一块银两?递给那?侍从,说道:“这银票算我?们的叩门礼,银两?就当是打?赏小哥你的,我?们听那?友人说的天花乱坠的,着实想见识一下。”
闻言,那?侍从脸色终于难辨起来?,谨慎的看了几人一眼。
游照仪还是面无表情,尽力?扮演者一个被夫郎管教不得不出来?寻花问柳的妻君,周星潭也尽量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见宋品之和善的笑脸,侍从终于把钱收到了怀里,低声说:“半刻后,你们往后院来?便可?,我?在那?等各位客官。”
见众人点头,他便装作如常的离开了。
过了半刻,几人便依言前往后院,乍一看,都是些洒扫、洗涮的地方,没什么端倪。刚刚那?个侍从小心的走?上前来?,说:“我?与主家说过了,本?来?我?们只接熟客引荐的,但看各位客官财大气粗,说不定本?就认识呢,”阿谀谄媚话毕,他总算带路道:“您这边请。”
几人便跟上去。对方熟稔的走?到后院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前,敲了两?声门,又敲了三声,门便应声打?开,里面一个圆脸女孩探出头来?,小心的看了他们一眼,站在一边请她们进去。
三人拾步向前,里面赫然有一个暗道通往地下。
正不知该不该向前,那?个圆脸女孩看出了三人的犹豫,笑道:“各位放心罢,我?们多少也得掩人耳目一些,很快便到了,您请。”
游照仪看了她一眼,率先拾阶而下。
约莫走?了半刻钟,楼梯变成了暗道,被两?边的蜡烛照亮,又走?了一刻钟,周星潭装作不耐烦的询问路程,那?侍女忙到:“马上就到,客官别着急。”正说着,便听见前方隐隐有吵闹声,圆脸侍女带着众人拐了个弯,看到了尽头一扇小门,两?个侍从把守在两?边。
几人走?上前去,那?侍女和二位说道:“这三位都是贵客,刚刚都安排了人了罢?”
见二人点头,侍女便打?开了门。
一片喧嚣声立刻涌了进来?,几人一看,门外竟是一条河!
河上画舫遍布,灯火通明,花灯盏盏,热闹非凡。
三人强忍住对视的冲动,跟那?侍女走?到一座画舫上,画舫布置的雅致,熏香阵阵,中?间跪着的那?名?女子分明就是刚刚周星潭夸赞的舞姬。
舞姬身后还跪着两?名?男子,皆是衣衫轻薄,欲掉不掉的样子。
周星潭装作满意,道:“你们倒是有眼力?见。”言罢立刻拿了块银两?递给拿侍女,说道:“你走?罢,我?们自己进去便好。”
那?侍女接了赏银,笑着退下了。
舞姬见状,立刻走?上前来?攀住周星潭的胳膊,娇声道:“我?听他们说您夸我?跳舞跳得好,不知您是否还想再看看?”
周星潭寻了个位置坐下来?,说:“那?便跳吧。”
舞姬应声,示意那?两?名?男子退开,立刻在中?间跳起了舞,只是现而今那?舞比之大堂中?的冲击力?大太多,盖因那?女子只穿了一件轻纱,旋转起舞间全身风光若隐若现。
周星潭只得克制自己的目光始终凝在对方脸上。
见游、宋二人也已落座,那?两?名?男子便一人一个跪在两?人身旁,抬起头给她们斟酒。
游照仪便扭头看了一眼,顿时愣了。
那?男子眸色竟是透绿色,眉目轮廓也比中?衢人深了不少,她便装作好奇的问:“你是哪来?的?和我?们中?衢人长得不一样啊。”
那?男子见游照仪容貌不俗,气宇轩昂,有些意动,声音也软了好几分:“奴原是南羌人。”
只这一句,便住嘴了,并不说自己具体来?自哪里。
南羌灭国起码近二十年?了,游照仪不是没遇见过南羌人,现而今他们大多只会说自己来?自容州,或是来?自蜓州,很少有人说自己原是南羌人。
游照仪便装作不耐烦的说:“问你是哪来?的,容州还是蜓州。”
男子吓了一跳,声音更软,道:“原是容州的。”
是就是,还原是。
问到这里游照仪便收手了,那?男子见状立刻给她斟酒,娇笑道:“听闻大人家中?郎君管教太多,您有些厌烦?”
游照仪:“……”这些人传消息是真快。
无奈,她也只得道:“是又怎样?”
男子笑着靠上来?,身上的衣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抖落了许多,说道:“那?大人说不准很久没尝过滋味了……不若今晚我?们便……”他作势要去抓游照仪的手,谁料对方退了一退,道:“我?当朋友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原来?也不过尔尔,就你这模样,还不如我?家郎君呢。”
对方闻言滞然,说道:“奴已然是出挑之人了……”
游照仪便问:“你叫什么?”
对方答:“奴名?阿满。”
游照仪说:“阿满是吧,官话说的倒是好。”她说着没有意义废话拖延时间,不动声色的暗示了一下周、宋二人。
周星潭立马到:“这还有没有别的房间?”
那?舞姬以为他意动,便停了舞,凑上前来?说道:“自然是有,您随我?来?二楼便是。”
周星潭便跟那?女子去了二楼,宋品之也是同样说法,那?名?男子便将她也带走?了。
很快这间房中?只剩下游照仪和阿满二人。
阿满见余众已然离开,动作便更加大胆了起来?,扯掉自己的外裳,只余一层空荡荡的薄纱。
游照仪任由他缠上自己的手臂,等他毫无防备之时立刻捂住他的嘴,一把将其按在地上,将不知从哪里抽出来?的匕首抵在了他颈间。
阿满反应过来?,立刻挣扎,游照仪制住他,轻声道:“我?问,你答,点头就好,我?不会杀你,还会给你钱。”
很快,阿满便点了点头,游照仪便问:“你是南羌人?”
阿满慢慢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游照仪蹙眉,便又问:“你父母有人是南羌人。”
对方点了点头。
她又问:“你不是从容、蜓二州来?的。”
对方点头。
“是广邑吗?”
摇头。
“雍州?”
摇头。
“洛邑?”
对方双目含泪,终于点了点头。
“自愿来?的?”
摇头。
“被骗来?的?”
摇头。
“抓来?的?”
还是摇头。
游照仪思忖了片刻,问:“自愿来?的?被送来?的?”
闻言,对方眼里都是崩溃,还是点了点头。
“送你来?的人是流云声的人吗?”
摇头。
游照仪有数了,说:“你不要声张,一个时辰之后我?们一起出去,我?说你伺候的好,要赎你,你就跟我?走?,不会被人发?现的。”
见对方点点头,她缓缓松开了手。
第23章 俱怀逸兴壮思飞
(3)
阿满见她武艺不俗, 手中持械,果然不敢声张,过了?半晌, 画舫外突然有人影晃动, 游照仪推了?推阿满,说:“叫。”
对方一懵,讷讷的反问了一句:“什么?”
游照仪说:“叫啊,你不会?第一次接客?”
阿满这才反应过来, 红着脸甜腻的叫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 外面的人影还在晃动,无奈游照仪只能撑着身子把他压在身下,阿满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紧紧闭着眼满脸通红的叫。
过了?半刻左右, 外面的人影总算没了?,阿满嗓子已经沙哑,正泫然的看着她。
她只直起身子, 不为所动。
二人还要共处一室半个时辰,一阵窒息的沉默在房间里弥漫开, 阿满有?些窘迫,轻声道:“客人, 您的郎君真的比奴好看吗?”
……这是什么突如其来的问题。
游照仪扭头看了?他一眼, 发现?他还挺认真的, 但她依旧没理他, 沉默的看着画舫。
令人窒息的半个时辰总算过去了?,阿满便跟着游照仪走了?出去, 满脸潮红,一看便知刚刚做了?什么。
那圆脸女子见他们出来, 迎上来笑问:“客官可满意?”
游照仪装作一脸餍足的说:“滋味不错,他多少钱,我要赎他。”
女子一脸惊喜,但又迟疑的问道:“客人不是已经有?了?家室?若是郎君……”
游照仪立刻打断她,说道:“说价钱就?是了?,别管这么多。”
女子忙道歉,说道:“阿满可是我们这最为出挑的几人之一,若您要带他走……一千两?便够了?。”
游照仪被这个数字震了?一下,面上还是不懂声色,说道:“一千两?不是问题,只是我今日没带够银票,我那两?个朋友呢?”
女子说道:“您朋友还在房间里呢。”
游照仪便走到画舫边,高声喊到:“你俩完事儿了?没?”
哪有?这样的……那女子心中腹诽,但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把两?人喊了?出来。
那男人似乎还意犹未尽,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她。
游照仪便说:“这我要赎了?,你去我家找人拿一千两?银票。”
周星潭便装作恼怒道:“你怎么这么多事儿,我要是去你家找你那口子说你要赎个人,我皮都得被他剥了?!”
宋品之还是笑眯眯的,温和?的说:“不若我走一趟吧?”
游照仪便示意那圆脸女子,她犹豫了?片刻,只得到:“您随我来,我送您出去。”
待宋品之彻底出了?门后,约莫又等了?一会儿,游照仪和?周星潭对视了?一眼,突然的动起手来,将画舫边守卫的几个侍从撂倒在地?后,带着阿满从地?道里原路疾奔返回,原本那些侍卫在地?道里还穷追不舍,破开门后到了?后院便止住了?脚步,生怕引人注意。
周、游二人便领着阿满去三?日说定的地?方会合,由宋、周二人将其送往大理寺。
那阿满还惊魂未定,见要被带走忙怯生生的看着游照仪,游照仪便说:“不会对你如何,只是问你点事,你知无不言便可。”
阿满咬着唇点头,知道自己也无路可选,只得跟他们俩走了?。
见事毕,游照仪先朝积石巷的反方向走了?一段路,还特意挑了?无人的小巷,果然没有?多久,几个蒙面的黑衣人突然冲了?出来,把她团团围住。
游照仪先问了?一句:“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那黑衣人中的一个不忿道:“管你是谁,坏了?我们大人的生意,今天就?要你的命!”
游照仪便道:“不知道就?好。”言罢立刻冲了?上去,一脚将那个说话的男人踹翻在地?,夺过他手中长?刀,果决的手起刀落,了?结了?他的性命。
剩下几人见她动作如此之快又下手狠绝,一时间有?点不敢上。
游照仪持刀回头,周身气氛肃杀的宛若人间修罗,轻轻道:“只留一个人。”话音刚落,她立刻翻身向前?,踩在小巷的墙壁上,一刀解决了?来不及回头的两?人,皆是划过脖子,一招毙命,剩下四人对视一眼忙要逃跑,可这条小巷又黑又深,刚跑了?两?步就?不知道被哪里飞出来的长?刀贯穿了?身体,那人如鬼魅一样跟在身后,脚步声令人不忍卒听。
很快游照仪便杀至最后一个人,那人已经快跑到巷口,正惊喜自己逃脱魔掌,便见游照仪突然从墙上翻身下来,站至他的面前?。
他顿时抖若筛糠,嘴里求饶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见游照仪扬刀朝他而来,立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游照仪:“……”她真的只是想打晕他。
好在结果都是一样,游照仪把他提起来,寻了?条隐蔽的路,追上了?宋、周二人。
周星潭便将这个人也提上,游照仪说:“不是打晕的,吓晕的,说不准等会就?行了?,你记得再补一刀。”
周星潭点头,说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吓人了??”
游照仪不接这话,只对宋品之那几个杀掉的人在何处,最后道:“接下去就?是你们大理寺的事了?,走了?。”
二人看着她转身就?走的背影,对视了?一眼,宋品之便道:“这位游大人,深藏不露啊。”
周星潭不明所以?道:“什么?武功吗?”
宋品之但笑不语,只招呼周星潭快把人往大理寺送。
————————————
月明星稀,春风送暖。
游照仪站在广邑王府门口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刚刚杀人的战栗中平复,努力的让自己把逸散的戾气压在心底,抬步走了?进去。
宣峋与正在等她。
她掐住自己的手心,努力使自己眼神平和?下来。
好在宣峋与没发现?什么不对劲,见她回来便自然的依过来,问:“事办完了??”
游照仪点头,说:“一个侍子,一个杀手,都交给大理寺了?。”
宣峋与问:“那侍子从哪里来的?”
游照仪说:“你猜得没错,正是洛邑。”
闻言,宣峋与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坐在一边暗自思忖,游照仪见他不再关注自己,忙松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从刚刚如进深渊的情绪中出来。
她可能真的闲太?久了?,每天训练、练武的那几年每天累得没什么心思去想乱七八糟的,如今,在上京的温柔乡过了?太?久,她都快忘了?杀人是什么感觉了?。
上京游人如织的街道和?叱蛮的千军万马奔涌的画面重叠起来,似乎要将她彻底网在过去,挣脱不出……不行啊,要克制,要忍住,就?像这么多年来每天做的一样……
宣峋与的声音从一片朦胧中传来:“怎么了??受伤了?吗?”
游照仪如当?头棒喝,立刻清醒了?过来,往事一幕幕像突然破碎的镜子砸开,她下意识的露出一个平静的笑:“没事。”
宣峋与还是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不对劲,只好道:“你沾血了?,要沐浴吗?”
游照仪点点头,转身往浴房走去。
宣峋与还想等她回来再问问到底怎么了?,可再待她进来已经神色如常,还笑着过来亲他,他正想推拒,却被一只手摸到了?要紧之处,一下软了?身子乱了?神智,任由她蚕食。
她也没多过分,就?照着二人平常的样,见他开始勉力求饶,便加快速度云收雨歇,又叫水,为他弄干净身子,二人窝进被子里……
宣峋与混沌的脑子已经支撑不了?自己多想,只能依着她沉沉睡去。
游照仪看着床顶帷帐,一夜无眠。
……
第二日醒来,游照仪已然恢复如常,准时出去晨练,回来叫醒他,提醒他吃早饭,便自己去上值了?。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很正常,她下值来接他,二人在马车中亲昵,回府,说一说今日见闻或是之前?那个案子的进展,可是宣峋与还是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可是他还来不起细细思索这份不对劲,上京与谭州接壤的一个州县突发洪灾,游照仪夜里接到旨意带领四军统领八百人协京畿卫前?去赈灾。
天不亮,众人便又整装待发,这种事情游照仪经历过很多次,这种熟悉感反而让她有?一丝无以?言表的安心。
宣峋与这回倒是没哭,担忧的亲了?亲她,只说不要受伤,顺利回来便好。
游照仪照旧答应,和?周星潭一起领兵前?往。
突发洪灾的县叫做须山县,正是中衢国内最大江河雀潭江所流经的,这段时间正是雨水多的季节,须山县内流经的雀潭江正常涨水,原本谁也没在意,谁知水坝竟在一个暴雨夜里决堤了?。
铺天盖地?的洪水淹没了?村子和?乡镇,当?地?人手不够,忙向上京求援,皇帝接到急报,便将二人派了?出去。
二人带队急急奔走,在当?天傍晚到了?地?方,暴雨依旧如注,水里只能看见一半屋顶,飘着锅碗瓢盆等物。
堤坝还没止住水,二人来不及歇口气,便迅速安排事宜,游照仪等人协助当?地?的官府为决堤的水坝搬石阻挡洪水,周星潭则援救村民带领众人开辟高地?。
兵众领命,蜂拥而去,游照仪便淌入水中,帮府衙一起抗沙袋或是搬石头。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暴雨终于?停了?。
极其混乱的一夜过去,洪水终于?暂时塞住,游照仪艰难的直起腰来,眼前?从一成不变的石头变成了?堤坝下的滔滔江水。
太?阳从江水那边缓缓升起,一水的波光粼粼,丝毫不知它?一夜之间带走了?多少性命。
赈灾赈灾,自然大头在灾后。
将带来的粮食煮粥分发,帮助重建房屋,还要对决堤的大坝进行修补加固。
一直到第七天,游照仪才稍微缓了?一口气,和?楚创等人累倒在一起,伸手接过周星潭递过来的一碗稠粥大口的喝。
她饿了?几天肚子,饿的她快失去理智。
到了?第十?五天左右,粥便不再免费发放,需要缓过劲来的村们与兵众一块重修房屋堤坝,才能换取粮食。
可是村民们很多失去亲人,干活都是有?气无力的,他们也并不说什么,干得多干得少都照常发粥。
一日楚创回来,面色也是一脸不忍,和?游照仪说:“村口那几户离堤坝最近,好多全家都没了?,房子建起来也没人住,还有?些只剩个孩子,或者剩个大人,不知道怎么活。”
游照仪也不知道,求生本来就?是很难的,她一向深有?体会。
当?天下午游照仪便和?楚创等人前?往村口一起帮忙,那几个干活的大人都是沉默寡言,小孩也是一脸茫然的坐在角落里,并不说话。
一片庞大而宁静的窒息。
直到一个阿婆走过来,给她们一人递了?一碗水,说道:“几位将军喝口水吧,辛苦了?。”
几人便依言喝水,阿婆见她们喝完,又颤颤巍巍的收回碗,走了?。
她们便又继续干活,没有?人说话。
旁边一对母子正呆呆的看着她们干活,半晌,那女子才推了?推自己十?三?四岁的儿子,说:“你也去帮帮忙吧。”
那个少年就?走上前?来,给游照仪搬木板。对方看着人小,力气却很大,默不作声的一起连搬了?好几块,累了?就?自己歇歇,缓过来了?就?继续帮她们,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游照仪才和?楚创几人回到营帐。
又过了?几天,众人前?往收集、登记名?册,以?发放赈灾钱粮,这事儿是楚创她们出去办的,周星潭、游照仪几人便留在营帐内等他们排队来领。
很快,一些村民陆陆续续的就?来了?,都是一脸空茫,她们怎么说就?怎么做。
周星潭一边喊名?字,游照仪便把东西递给她们。
“高同?盛,钱一贯,粮食一袋。”递过去。
“许富贵,钱两?贯,粮食一袋。”递过去。
“江萍,钱一贯,粮食一袋。”递过去。
……
她几乎麻木,像个提线木偶听命行事。
“游盼来,钱两?贯,粮食一袋。”递过去……像是什么东西突然被点破,一道巨大的闪电朝她整个人打了?下来,让她脑子轰隆一响。
可她还是克制的,慢慢的抬头看了?一眼。
就?是上次帮她搬木头的少年。
他叫……游、盼、来。
对方和?她对视了?一眼,伸手接过。
那一瞬间交予的动作变得极其漫长?,游照仪甚至还抽空去看了?一眼等在队伍旁边的那个女人。
呼吸声和?心跳声变得很重,指尖发麻。
周星潭还在念名?字,她也继续麻木的递出去。
没有?人知道她心中刚刚经历了?如何翻天覆地?的一场震颤,将她震的神魂都在燃烧。
第24章 怨伤弹泪溅琵琶
(1)
游照仪小时候叫游盼。
她大概记得自己的名字, 因为?那时候母亲说?,她是在父母的期盼下出生的,所以取名叫游盼, 父亲总是叫她盼儿。
家中务农, 出生两三年的时候家中还好?,她也还能吃得饱饭。三岁那年天大旱,年成越来越不好?,逐渐的, 她也开始吃不饱了。
家里情况越来越差, 也就只能维持日常餐饭,可是这时候,母亲怀孕了。
父亲带着母亲去看?村中的大夫,大夫笑眯眯的说?:“这胎绝对是个男孩。”
见他这么肯定, 父亲也松了一口气。
那大夫便和他话家常,说?有了这个儿子就都好?了,现在中衢的好?多私塾都不要女学生了, 他万一日?后有出息,家中还用务农吗, 至于现在,撑一撑就好?了。
她那时候还太小, 还不懂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只?知道父亲高兴的把她抱起来, 说?盼儿盼儿, 总算给我盼来一个儿子。
游照仪并不知道男女有什么不同。
后来才?发?现,私塾里上课的都是男孩, 田地里干活的都是女孩。
那个同村的男孩教了她唯一一句书上的话: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可是弟弟出生后, 家里的境遇却越来越糟糕了,她天天都吃不饱饭,可父亲还是觉得她吃得多,和同村的男人话家常,也是说?这日?子实在过不出来了。
同村也叹气,说?:“务农真的没有出路,要我说?,还是得让孩子考取个功名,否则这年年靠天吃饭,什么是是个头啊。”
父亲便说?:“谁不想呢,只?是就两个孩子,都快养不起了。”
同村说?:“女儿养了有什么用呢,你记得村尾那个李老头吗,天天干活干的直不起腰来,总算把女儿供出来,参加了这个试那个试,结果考官的时候那个官头说?不愿意要女孩,”他指了指天,晦暗的说?:“现今那个男皇帝不喜欢女的,现在能做官的女子哪个不是家中显赫,咱们?就别想了。”
他煞有介事的摇了摇头,整个人还有一点自得。
游照仪想说?,不是这样的,她也能干活,也能读书。
可她什么都没说?。
母亲带她去上京的时候,是她从出生起第一次去这么繁华的地方,处处都是新鲜玩意儿,处处都是好?吃的东西,吸引她到处看?。
母亲红着一双眼,碎碎念:“我把你送到上京,若是有什么达官贵人看?中你也是你的福气,你长大了可不要怪我,娘不想扔你,可是你爹他执意如此,娘真的对不起你……”
她的声音隐没在嘈杂的人声中,直到很多年的今天,才?破除了层层浓雾和灰暗,一字不漏的灌入她的耳中。
她对自己的被?抛弃其?实有一丝预感。
母亲甚至花钱给她买了个热腾腾的包子,红着眼睛递给她,说?:“娘去买个东西,你吃完这个包子娘就回来了。”
她乖巧的点点头,尽量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包子。
母亲放开了她的手,隐没进人群之前还不忍的看?了她一眼。
你——真的不忍吗?
她像个乞丐一样形容狼狈饿的快死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并不会如你所想的那样,被?那个富贵人家带走,安稳一生,而死会饿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等待有一天官府巡街,把她丢入乱葬岗喂狗了事。
她在丈八街夜夜噩梦还不敢叫出声来的时候,在日?复一日?被?经过的人群挑挑拣拣的时候,和那个选中她的男孩对上眼的时候,她被?带入王府迷茫恐惧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她还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在儿子一天天长大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还有个女儿,她在王侯公府的大宅邸里努力伪装,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博力厮杀,她日?日?克制夜夜隐忍,生怕放出了自己心中那头饕餮巨兽,也曾在即将默默死去的那个夜晚,默默祈求过你的回头呢。
母亲。
你真的期盼过我的出生吗。
还是自我出生起,就期盼着弟弟呢。
……
这是一次很普通的赈灾,没有暴乱、没有贪污、没有镇压。
普通而有迅速的完成了。
走前,游照仪去看?了那对母子一眼,她没试图和二人相认,只?是单纯的看?了一眼就走了。
一个月的时间,两人领队归京后照常进宫述职,皇帝依旧嘉奖。
她一直到快要出宫,都是一副浑浑噩噩的姿态,所行?所为?皆是下意识的举动,周星潭甚至没看?出她有什么不对劲。
宣峋与今日?休沐,正在门口等她。
见她出来立刻急急的走了过来,面含担忧,说?:“还好?罢?”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
可心中一片山呼海啸之后,她只?能平静、温和的说?:“还好?。”
二人上了马车,宣峋与照旧黏进她怀里,她风尘仆仆,身上还有泥点,她记得他一向爱洁,此刻却浑不在意,只?寻了个熟悉的位置,仰头看?着她。
她亲下去,宣峋与便乖顺的张开嘴,像以往每一次一样。
恍惚间,听见宣峋与的喘息,断断续续的叫她:“灼灼、灼灼,好?了……”他又喘不上气了。
她便收手,抱着他不说?话。
下一步该干什么呢?说?些什么吧,或者做些什么?别愣着啊,游照仪,你不是一向做得很好?的吗?不是一向演得很好?,装的很好?吗?快点啊!继续装下去,一辈子就这样装下去啊,你不是和自己说?过的,要自己做到的吗?
可她动不了,宣峋与终于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应该说?,他向来是唯一一个能看?破她伪装的人。
他问:“怎么了,灼灼?”
她想说?,好?累,好?累,不知道在干什么,不知道能干什么,这些曾经游刃有余的东西,不知道现在为?什么变得这么艰难。
她一向笔直的脊梁,从来平和的面容,在宣峋与担忧依恋的目光里终于全面崩盘,把脸埋进他怀中,痛苦的哭出了声。
宣峋与吓了一跳,连忙抱紧她,嘴里不住的说?:“灼灼,怎么了?别哭了、别哭,灼灼。”
这是他从小到大以来第一次见到游照仪的眼泪,也是第一次笨拙的安慰游照仪。
游照仪抬头看?他,眼睛通红,满是阴冷,可语气却哽咽着说?:“你也会、扔掉我吗?”
宣峋与也要被?她的痛苦伤到流泪了,感觉心都要碎裂开来,闻言忙说?:“不会的,灼灼,我怎么会扔掉你呢?你忘啦?我说?我离不开你的,我离开你我就死了,你记不记得?”
他像哄小孩一样哄她,眼中也慢慢溢出泪水。
游照仪手摸到他的腰,一寸寸的往上摸索,直到把他整个人锁在怀里,声音喑哑:“我记得。”可那份扑面而来的戾气和苦痛似乎要把宣峋与也灼伤,只?能更为?用力的抱着她。
……
二人回到了广邑王府,进入房中。
游照仪坐在一把椅子里,不像平常一样礼仪端肃,反而像个婴儿一样,把自己蜷在一把小小的椅子里。
宣峋与心疼至极,但?也只?坐在一边看?着她。
直到她再次开口。
“我不喜欢你,宣峋与。”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全名,但?是只?这一句话,把他几?乎打入地狱,让他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脸上满是空茫。
好?一会儿,他才?艰难的笑了笑,问:“你说?什么呢,灼灼。”
游照仪似乎脱落曾经对他的全部面目,面无?表情的说?:“我说?我不喜欢你,可能之前有一点点,但?我分不清了——或许我喜欢,喜欢你的脸,或者你的身体。”
她不去看?宣峋与似乎马上要碎裂开来的目光,继续说?:“我一直在装,我一直在演,小时候你不理我,我就能一晚上睡不着,怕你和裴王妃说?,把我再一次丢掉,我说?我要上战场,是因为?我知道我不得不上战场,自从培养我开始,我就是你的第二选择,我怕我不选择,我也会被?丢掉,你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得回应你,和你成婚,这是我的职责,我的任务,我能活下去应该付出的代价。”
“我和王爷王妃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或许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我装了太久了,我自己都有点分不清。”
“砰!”是宣峋与挥落了桌上的茶杯,杯子掉到地上,碎裂开来,茶水汩汩的流出来。游照仪便呆呆的看?着地上。
宣峋与崩溃的看?着她,心中难以抑制的慌乱涌上来,勉强克制着说?:“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游照仪漠然的说?:“啊,如果你想丢掉我,就丢掉我吧,我已经为?这个结果准备了很多年了。”
闻言,宣峋与终于忍受不住似的,扑过来抱住她,哭喊道:“我不会丢掉你!灼灼、为?什么你从来不说??从小到大你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说??你不要这样,我求你了,你不要这样……”
游照仪整个人依旧僵直,不为?所动,只?轻轻的说?了一句:“我好?累……”
说?出来这些,确实如释重?负,但?那种似乎要被?抛弃的无?力感又再次深深的扼住了她,让她有些恍惚。
……
很久之后,她才?把目光聚焦到宣峋与身上,他跪坐在地上,正紧紧的攥着她的衣摆,紧张的看?着她。
她笑了笑,问:“即便知道我是这样一个人,你也还是一样爱我吗?”
回应她的是宣峋与迎上来的嘴唇。
他说?:“爱我吧,不管是什么。”
不管是他的脸还是身体,任务还是职责,他早就从灵魂深处就接纳了她的入侵,被?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这辈子都不会抹除。
他绝不会、丢掉她。
从傍晚归家开始,到第二天天边鱼肚泛白,游照仪才?真正的放过他,任由精疲力竭的他沉沉的睡去。
满腔的戾气,似乎终于被?一点点抚平,逸散开来。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的对宣峋与产生了一丝欲望和责任之外的爱怜。
怎么对待,都不会反抗。
痛到流泪,还是要说?爱她。
看?着他依恋的睡颜,游照仪将他抱紧,终于慢慢的睡了过去。
……
到了傍晚,阳光再一次一点点洒进来。
游照仪迷茫的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动了动手。
宣峋与还睡得无?知无?觉,她仿佛一觉把世界睡得颠倒,所有的情绪和回忆重?新涌回自己的脑子里,她空茫的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干了什么。
什么都说?了、什么都做了。
她去掀开被?子,伸出的手还在细细的颤抖。
他真的满身伤痕。
她到底在干什么呢……
宣峋与似乎感知到了,动了动,睁开了眼睛看?她。
对上他红肿的眼睛,她几?乎在战栗,尽量温柔的把他抱起来,语气里带着些许崩溃:“对不起、对不起阿峋……对不起……”
宣峋与忙勉力的回抱她,说?:“没事的,没事的灼灼,我不痛。”
游照仪还在重?复的道歉,宣峋与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红着脸道:“好?了,我不痛…有时候也、也舒服的。”
她也没对他干什么,只?是练武之人手力太大,把他身上几?处地方掐的都是指痕,这些以往也有,只?是今日?严重?了些。
游照仪茫然的抬眼看?他,他昨晚嗓子以及喊哑了,此刻勉强的说?着话:“我不痛,灼灼,你听我说?,”他看?着她的眼睛,断断续续的说?:“你不是说?好?了,要陪伴、保护我一辈子吗?”见对方点点头,他继续说?:“我也是,灼灼,我说?过喜欢你、爱你、离不开你,但?最?重?要的是,我也会陪你,永远、不会丢掉你。”
她好?像听不懂话似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动手把他收紧,两个人赤身紧紧相拥,似乎都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好?,那今后你便,永远锁在我身边。”
————————————————
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游照仪并没有和宣峋与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反而是宣峋与自己查了出来,晓得她碰见了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可是过了几?天,游照仪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平和,淡然,寡言,自持。
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对任何?人都克己复礼。
但?在宣峋与面前,终于学会了慢慢放松下来,有时候又会用那种空茫阴冷的眼光看?他,他见了却从来不怕,总是抱上去或亲上去。
对着灼灼,就算让他以身伺虎,割肉喂鹰,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第25章 怨伤弹泪溅琵琶
(2)
过了谷雨, 中?衢最大?的事情便是东集、崇月二国前来朝贡联谊。
东集国向来是每年都要朝贡的,对中?衢或是对崇月,前两年叱蛮胥真势大的时候他们也向其朝贡, 希望各国相争时放过自?己, 又地?处富庶,一应钱粮珍宝络绎不?休,又因为只大面积和中衢接壤,中?衢若不?动它, 别的国家也不敢直接越过中衢攻打它。
崇月国则是有一个帝卿与先圣宣懿皇帝结了亲, 就?是现而今在皇寺隐居的明德帝君,两国的姻亲之好持续了几十年,一直没有互犯边境。
两国一起前来朝贡联谊,十几年没遇过一次, 宣峋与所在的太常寺和鸿胪寺立刻忙碌了起来,导致他每次下值时间不?定,但游照仪还是每日去接他。
这日宣峋与从太常寺官府走出来, 游照仪依旧靠在马车上等他,他笑着?走过去, 二人?拉上了手,游照仪便轻而易举的将他托上马车, 自?己也跟了进来。
马车很快驶动。
宣峋与这几日累极, 靠在她怀里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说:“总算忙完了, 明日就?是大?宴,按理说你?也得去, 只是我们不?能坐一起。”
游照仪嗯了一声,将他的手指放在嘴边轻吻摩挲, 她这段时间经常这样,宣峋与已经习惯了,任由她把玩,继续说:“我大?概与母亲还有堂姐坐在一起,还有郑集安,你?坐在武官后排,我看?了一眼,我们离得好远。”
他似乎还有点埋怨,语气里带着?一丝嗔怪,游照仪笑了笑,俯过身来,明明是一副索吻的姿态,却不?向前,宣峋与含羞带怨的瞪了她一眼,抱着?她的脖颈亲上来。
二人?天天黏在一起,这回?不?是宣峋与离不?开他,游照仪也是一副离了他就?要缺水的样子?,一时间二人?除了上值几乎寸步不?离。
晚间又胡闹了几次,云收雨歇后,游照仪还在细细的舔咬他的脖颈,他任由她弄,正昏昏欲睡间听见游照仪阴郁的说了一句:“好想给?你?打个?烙印,让别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宣峋与闭着?眼睛笑了笑,说:“好罢,你?现在就?在我脖子?上吮个?痕迹出来,明日大?宴上所有人?都知道你?我二人?干了什么?了。”
虽则二人?已是夫妻,但对着?外人?还是不?做亲密之态。
游照仪作势要用力,顿了顿还是只是舔了两口,郁闷的说:“算了。”
宣峋与更想笑了,把她的脑袋往下按了按,说:“衣服能遮住的地?方随便你?。”
游照仪便毫不?客气的在他锁骨上用力吮了一口,宣峋与顿时喘了一声,引得游照仪再次看?向他,对视片刻,二人?又拥吻在一起。
好在第二日白日要参宴的百官都不?用上值,在家准备晚上的大?宴即可,二人?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来。
宣峋与还醒了见她还躺在身边,好笑的推她,说:“你?不?是勤耕不?辍吗?今天没去晨练?”
游照仪一把制住他的双手,说:“现在不?就?开始了?”
宣峋与:“……”他后悔自?己问了那么?一嘴,立刻收了笑容往外爬,被游照仪一把揽了回?去,他忙撒娇道:“我真没力气了……灼灼、灼灼,放过我罢,”他躲避她的吻,承诺道:“晚上回?来再、再让你?弄。”
游照仪闻言埋在他颈间笑出了声,说:“好。”
又黏糊了一会儿,二人?才起床整装。
这是正宴,世子?侧妃本是不?能出席的,但游照仪还兼任驻京营统领,故而能参加宴会,只是位次比较靠后。
傍晚时分,广邑王府的马车便载着?裴毓芙及夫妻二人?出发了。
马车上几人?随口聊了几句,宣峋与下意识的又要往游照仪身上挨,游照仪忙推了他一把,惹得他瞪了她一眼。
裴毓芙见状揶揄的说:“你?们俩这是半刻也分不?开?”
宣峋与理所当然的点头,叹道:“就?是离不?开。”
惹得裴毓芙笑了几声,游照仪久违的感到一丝窘迫,但心中?还是为宣峋与这句话感到一丝隐秘的高兴。
很快到了宫门口,裴毓芙带着?宣峋与与驸马二人?走去,游照仪则找寻周星潭、郭泊灵等人?。
宫门口的礼乐之声响起,百官列队鱼贯而入,有条不?紊的随着?大?监指示入殿落座。
左下首依次坐着?太子?和帝姬,然后便是裴毓芙、郑畔等人?,再往后就?是皇帝的两个?妃妾。右排的位置还是空的,等待使臣前来落座。
游照仪坐在右侧尾端,左次分别坐着?周星潭和郭泊灵及几个?故旧同袍,众人?微微寒暄了几句,便安静的坐在自?己位置上等待使臣进入。
殿外丝竹之声愈发激烈,随着?一大?监声音洪亮的唱名?,东集国的使臣率先?入殿。
东集地?处富庶,土地?肥沃,东集国人?大?多务农或是从商,不?擅战争,来往的一队使臣也并不?高,皆是一副文弱之姿。
那领队的叫做高舒平,说的一口流利的中?衢话,向皇帝行?礼之后便呈上今年东集礼单,大?监恭敬的接手送予皇帝,见皇帝翻阅之后面露笑意,便知今年贡礼有多丰厚。
皇帝自?然是嘉奖了几句,说了几句要万世安邦的话,便将回?礼的单子?递给?他,示意他们落座。
崇月国的使臣紧随其后,依旧是一些场面话,赠礼、回?礼,但即将落座的时候使臣却道:“今年随臣来的还有我们崇月的三皇女,”一个?身穿长袍广袖的女子?应声站了出来,对皇帝行?礼,那个?使臣便道:“曾有我们帝卿与中?衢先?帝喜结良缘,保二国多年之谊,如今我们崇月皇帝想为三皇女选婿,再结姻亲。”
崇月是中?衢同为混战割据中?打出来的江山,其语言和习性颇为相近,但中?衢历来男女平权,只是近年来隐隐崩坏,崇月却向来以女为尊,曾把帝卿杨元颐送来中?衢和亲,嫁予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先?圣宣懿皇帝为妃,后先?圣宣懿皇帝登基为帝,杨元颐也成了一国之后,二人?琴瑟和鸣,以姻亲之谊保了两国一代安泰。
如果要为三皇女选婿,那便肯定要将其带回?崇月。
皇帝闻言,迟疑的说:“朕膝下共有一子?一女,太子?已然成婚生子?,恐怕没有适合贵国三皇女的人?选。”
这便是变相的拒绝了,那使者还是笑吟吟的说:“陛下不?用这么?早便下决断,我们皇帝吩咐了,若是有合适的宗亲男子?,也是使得的,毕竟是为了两国安泰,希望陛下好好考虑。”
皇帝果然沉默了一会儿,眼神迅速的瞥向了郑集安和宣峋与等人?,笑道:“正是,那先?请使臣和皇女落座,与朕共襄盛宴。”
对方见皇帝如此说,便依言落座,殿中?管乐丝竹之声立刻响起,身着?华服的男女舞姬乐师列队而入,一片歌舞升平,繁华喧阗。
郑畔喝了一口酒,和裴毓芙对视了一眼。
郑集安还是笑着?,可似乎也预料到了什么?,在桌下握紧了拳头。
推杯换盏间,那三皇女走上前来,与帝后二人?敬酒,言罢又说左下首众人?身着?宗亲内服,不?定哪个?就?是她未来夫婿,还望皇帝介绍。
皇帝闻言便示意宣芷与,宣芷与忙站来,与她举杯,笑着?说:“这种?事怎么?好劳烦父皇,皇女上前来,本宫与皇女介绍便可。”
那三皇女便走上前来,与宣芷与碰杯,说:“想必这位便是帝姬殿下,果然倾国模样。”
宣芷与依旧假笑,喝了杯酒,示意着?自?己左边道:“这位便是中?衢太子?殿下,不?知皇女年方几何,或许太子?还比你?大?一些。”
那皇女笑,说:“帝姬殿下叫我凝章便可,我刚过了十九生辰,怕是要称太子?为哥哥了。”
宣芷与便道:“那也差不?离,只是太子?已经有了正妃嫡子?,怕是只能做皇女的哥哥了。”
杨凝章还是笑,说:“自?然,殿下已经成家,我更不?可能夺人?所爱,也不?知这位是谁,也是气宇轩昂。”
她以酒杯示意郑集安,驸马几乎心跳如雷,宣芷与饶是心中?咬牙切齿,也只能笑道:“这位是本宫的表弟,镇国公主的嫡子?,郡王殿下。”
杨凝章笑吟吟的与驸马和郑集安碰了一杯,笑着?说:“郡王看?着?也是芝兰玉树。”
郑集安一饮而尽,笑道:“皇女也是闭月羞花。”
对方承情,旋步向广邑王府走去,正待敬酒,却抬眼看?清了宣峋与的相貌,忽然不?动了。
宣芷与忙走过来,举杯道:“这位是广邑王妃与世子?殿下,要说起来,皇女与世子?殿下年岁没差多少,可世子?殿下前日已成婚,可比皇女动作快些。”
她着?重了成婚几个?字,对方才将视线从宣峋与脸上收回?来,道:“成婚了?怎么?不?见世子?正妃?”
宣芷与笑着?与她碰杯,说:“虽则是侧妃,但二人?也是恩爱非常。”
杨凝章闻言却不?以为意的笑了,喝了酒,又倒了一杯对着?宣峋与,道:“若非此见,我倒不?晓得世间还有世子?殿下如此容华,令人?心折。”
宣峋与只得站起来,与她对饮,说:“承蒙皇女夸赞。”
气氛一下子?有些冷凝,皇后立刻打圆场道:“世子?的容貌确实自?小出挑,但也没有皇女说的如此夸张,想必崇月国内也是佳人?不?少,见到帝君大?人?便也能窥一二了。”
杨凝章笑道:“是,舅舅自?然也是美愈天人?……”她嘴里这么?说,眼睛却还是盯着?宣峋与,直到皇帝咳嗽了一声,她才惊醒似的回?过头来,讪笑道:“世子?殿下仙姿佚貌,我竟一时看?呆了,真是失礼。”
皇帝正要说话,皇后却突然插嘴,道:“想来皇女殿下还要在上京留一阵子?,便让几个?同龄之人?带皇女好好玩玩,阿芷,你?身为帝姬,更要好好陪陪皇女殿下。”
宣芷与忙道:“这是自?然,”见皇女还待说话,她忙打断:“殿下落座吧,马上还有一道荷叶羹要来,那可是中?衢近夏独有的,不?如殿下尝尝?”
对方见状,笑了笑,最后看?了宣峋与一眼,抬步回?到了座位上。
见对方终于坐回?位置上,宣峋与松了一口气,透过隐隐绰绰的人?群看?向了游照仪的位置,可前方正被别国使臣挡着?,只能看?见她的一块衣角。
难熬似的坐了许久,宴终于散罢,各国使臣被大?监带到离禁宫最近的一处官驿落住,那三皇女走前还是回?头盯了宣峋与几眼,一副不?舍之姿。
宣峋与心乱如麻,只想快点见到游照仪。
待众人?走到宫门口才依次散去,裴毓芙与宣峋与走出来,才发现游照仪已经等在了马车边上。
裴毓芙神色有些难看?,正想说什么?,游照仪便道:“回?去再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几人?点点苡華头,依次上了马车,宣峋与依在游照仪身边,这回?她没推开他,裴毓芙也再说什么?。
来时还是言笑晏晏,回?去却冷凝如冰。
……
走进主院,裴毓芙才说:“那个?三皇女,一个?为色所迷的庸碌蠢材,今日若不?是皇后阻拦,不?知皇帝会说出什么?话来。”
见夫妻二人?不?说话,裴毓芙便说:“你?们先?回?吧,左右还有一段时日,皇帝应该也干不?出来这种?事。”
游照仪却不?认同,说:“帝姬殿下可是去了叱蛮两年。”
裴毓芙神色难看?,道:“若他真是如此懦弱,要把阿峋送去崇月,我哪怕反了,也不?会看?他这么?做。”
游照仪忙制止她,道:“王妃慎言,虽然在府内,也未免隔墙有耳,况且,这种?事情,不?必王妃动手,还有我呢。”
裴毓芙看?向她,对方眼里一片杀伐阴冷,她却不?觉得可怕,竟笑起来,说:“好,我自?然信你?。”
二人?相携归院。
宣峋与一路无言,只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进了房中?,亮堂起来,宣峋与才发现对方右边衣袖血色深深,吓了一跳,忙掀开一看?,对方手心一片鲜血淋漓,还扎着?几片碎瓷片,竟是这样一路忍疼回?来。
宣峋与眼泪瞬间流了下来,问:“怎么?弄的啊,怎么?不?说?”
游照仪笑了笑,说:“那个?三皇女盯着?你?的时候,一时不?慎,握碎了杯子?。”
他忙叫人?送纱布药物,用竹签一点点把里面的碎片挑开,边挑边哭,还注意着?别让眼泪掉到她伤口里。
游照仪用另一只手帮他擦眼泪,说:“没事的,我会保护你?。”
宣峋与帮她包扎好,依恋的靠在她的怀里,说:“我知道。”
第26章 怨伤弹泪溅琵琶
(3)
又过?了两天, 镇国公主回来了,皇帝倒是没说什么,盖因她?说各国使?臣觐见, 她?镇守的乾、雍二州正与崇月接壤, 多年来互为友好,想来使?臣来了中衢,她?这个老朋友也应该在。
刚回来的第?一天就看见父子二人在府中愁眉不展,以往见她?回来, 郑畔先?要与她?吵两句嘴, 此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上前?来默不作声的拥紧她。
宣应雍也心下泛酸,摸着他清瘦的脊背,说:“好了, 好了,现在该担心的不是集安,而?是阿峋。”
郑畔语气凝重, 说:“阿峋是该担心,可?毕竟他有了侧妃, 集安这些年刻意藏拙,连成婚都是左怕又怕, 生怕选了什么高官之女……谁知如今还是……”
宣应雍连声安慰:“好了好了, 别担心, 我?回来了。”
郑集安倒是脸色还好, 见父母相拥还笑眯眯的看?着。
一家三口团聚了一会儿,那边门口便唱道:“宜光帝姬到。”
三日徇声望去, 宣芷与神色匆匆的跑进来,见到镇国公主便道:“小姑姑, 你在便好了。”
镇国公主正要说话,却见对方戴着面纱,仔细一看?却心中泛寒,伸手扯下她?一半面纱,声音冷沉:“谁打的你?”
二人这才发现,对方面纱之下赫然一个深重的巴掌印。
宣芷与苦笑着说:“还能有谁,”她?摸了摸脸,说道:“昨夜宴散,我?问?父皇是不是真的想送一人前?往崇月,父皇说如果这能护两国邦交自然应该,我?一时?气急,和他吵了几句,父皇就掼了我?一掌。”
宣应雍即刻厉声道:“简直荒谬!”见侄女一脸愁容,她?便说:“你父皇怎么说的?你细细说来。”
……
事情确实远没有宣芷与三言两语说的那么简单。
昨日大宴散尽,她?见父皇仍在上首思?忖,迟疑的问?了一句:“父皇,那崇月所言,您不会真的要答应吧?”
皇帝看?了她?一眼,说:“你姑父都能为了两国邦交嫁来中衢,他们为什么不行?”
宣芷与浑身发寒,说道:“您想送谁?阿峋可?是已经成婚了,集安这么多年来也不问?朝政。”
皇帝默了片刻,说道:“看?皇女那模样?,应该是喜欢阿峋。”
宣芷与又重复道:“他成婚了!”
皇帝说:“一个侧妃而?已,又不是正妃,身为宗亲护两国邦交,也是他的职责。”
宣芷与在心里苦笑,但还是最后?问?了一句:“父皇,您不是不喜崇月以女为尊,怎么还要把阿峋送去。”
皇帝不以为意的说:“只要能护中衢安定,是男是女朕无所谓。”
宣芷与闻言,终于?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怒吼道:“我?看?你是疯了?!”
自回宫来,她?不再参政议事,安分守己,想着如果一直这么下去,也就算了,可?是她?的父亲却再一次挑战了她?的底线。
她?骂完这一句,突然崩溃,厉声诘问?:“你知道因为你的一己之私,登基不过?四五年,有多少女官被贬斥!被下放!又有多少有才能之人难以升迁?!你知道民间有多少女婴被抛弃,被卖掉?!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坐在这个高堂之上,只享受你的权力!现在怎么?你现在不说什么男子为尊了?崇月皇女一来,你怎么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便要把自己侄子送出去了?!”
皇帝闻言震怒,从上首走下来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宣芷与纤弱的身体立刻飞了出去,倒在地上。他厉声斥责:“谁教你这么说话的?!在叱蛮待了几年,礼仪尊卑都忘了吗?!”
殿中一片阒寂,那层血淋淋的伤疤再次被狠狠扯开,横亘在父女二人面前?。
宣芷与笑着说:“是啊,我?在叱蛮待了几年……是谁把我?送去的?父皇!是你!是你亲手把自己的女儿送到敌国,你连争都不争,就这么投降了!如今,又要把阿峋也送去了?!我?们都是在你之意愿下的傀儡吗?!”
皇帝握紧拳头,一种熟悉的无力感?又深深的涌了上来……他只是想不费兵卒护国安泰,他有什么错!
他再次义正言辞的说:“送你去,是为了护国安邦,送宣峋与去,也是一样?。”
宣芷与眼泪终于?涌出来,疯狂的大喊:“你疯了!你不怕崇月也反悔?!广邑王还在驻守边疆啊!他们一家人一年只见到一次,就是为了守卫中衢!你凭什么这么做!!”
看?着疯狂的女儿,他终于?从一片虚无的茫然中抓到了一丝清明,色厉内荏的说:“凭我?是皇帝。”
宣芷与大笑起来,好笑的说:“你是皇帝?你怎么得到皇位的你忘了吗父亲?若不是中衢立长!姑姑天命不永,你以为你能当?上这个皇帝?!你无才无德,自私虚伪!连自己的女儿和侄子都能当?物品一样?送出去……”她?看?着眼前?气的颤抖的父亲,轻轻的说:“姑姑在看?着你啊。”
皇帝发狂的冲上来,掼了她?一掌,恶狠狠的说:“闭嘴!”言罢又高声道:“来人!把帝姬看?押起来,没朕的命令不得出寝宫一步!”
……
“是母后?偷偷把我?放出来的,我?听说小姑姑你回来了,我?便先?来了这里。”
宣应雍抓着宣芷与的手发着抖,不可?置信的说:“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幼年哄她?睡觉的二哥,抱着她?坐在肩膀上的二哥,曾经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把糖哄她?的二哥,那些回忆还犹在眼前?,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权力,真是养人之毒么。
……
宣应雍让宣芷与先?留在了镇国公主府,自己深夜暗行,去了广邑王府。
裴毓芙接到消息,正在堂中等她?,宣峋与也和游照仪坐在一边。
她?没怎么见过?游照仪,此刻算是二人第?一次正式的照面,对方朝她?行了个抱拳礼,依旧站在宣峋与身后?,气质澹泊,面容平静
宣应雍和她?对视了一眼,那种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直觉让她?立刻感?觉到了对方周身洋溢的肃杀之气,像一把已经出鞘的锋刀立在宣峋与身边,刀口对着每一个人。
她?微笑了一下,落座。
裴毓芙道:“不要说什么虚的了,公主你直接就说,怎么想的?”
宣应雍说:“现在崇月态度还不明朗,但我?的皇兄,可?是已经做好决定了。”
裴毓芙冷笑,说:“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不论是集安还是阿峋,对他来说没有什么舍不出去的。”
宣应雍说:“你猜的正是,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崇月放弃这个想法,金银等物都是后?话,若是她?执意要谁去和亲,那也只能态度强硬些。”
裴毓芙道:“就是怕今上不愿。”
宣应雍说:“我?真是受够了天天拿男人女人送去和亲以换国安之人了,曾经帝君是如此,帝姬也是如此,我?不会任由他这样?做的。”
裴毓芙说:“和崇月开战,不是好选择,如今叱蛮虽伤,可?胥真还虎视眈眈,他们一向见风使?舵,之前?已有拿下中衢之心,若是知道我?们与崇月开战,说不准也会落井下石,夹击包围。”
宣应雍说:“若是一味送宗亲贵公前?去和亲,也只能让别国看?到我?国懦弱之态,难道就不敢开战了吗?”
裴毓芙沉默了半晌,说:“先?圣宣懿皇帝杀伐果断,曾带领我?们把南羌打至灭国,彻底归顺,明明一母同胞,不知为何如此懦弱。”
宣应雍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么些年来女官女将越来越少,明明有那么多有才能之人,却因为对方是个女子就不加提拔,不予升迁,不允做官,我?回京路上,亲眼看?到一个男人把自己女儿卖了,不说太平盛世,也非什么弱势穷国,竟有这等事情发生,简直荒谬!”
堂中一下子陷入寂静,众人心下沉凝,宣应雍又问?:“三哥,是什么想法?”
裴毓芙吐出两个字:“宁战。”
宣应雍点点头,说:“我?会和皇兄说的,无论如何不会再用家中子弟后?辈换取国泰民安。”
二人商定后?,宣应雍便告辞打马回府。
—————————————————————
第?二日,皇帝便要求帝姬携皇女游城。
宣芷与只能敷上脂粉,带上面纱,与杨凝章一起出宫,身后?几众侍卫。
游玩了几个地方,杨凝章便道:“不知世子府上何地,不如将他也叫出来一起玩?”
宣芷与笑着说:“我?们姐弟几个总是一起玩,今天集安都没出来,便叫阿峋,怕是不好,不如改天吧?”
杨凝章道:“这有何难,镇国公主府在何地,把小郡王一起叫出来便是了。”
宣芷与说:“难道皇女觉得本宫带你玩得不好?才急着叫别人呢。”
杨凝章说:“哪里会,只是之前?皇后?娘娘说让郡王和世子殿下一齐陪同我?游城,我?倒是想看?看?他们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见她?搬出了皇后?,宣芷与只得在心中咬牙切齿的说:“那不如我?们去找集安如何?阿峋今日上值,说不定此刻才归家呢,怕是累了。”
杨凝章说:“既然小郡王都出来了,那世子也应该陪同,不然怕是不好。”
宣芷与无法,只得带她?先?前?往镇国公主府,叫上了郑集安,三人再一起前?往广邑王府。
郑集安倒还是笑吟吟的,和平常一样?,还在与皇女说话,宣芷与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宣峋与今日不在家啊……
几众到了广邑王府之时?,游照仪正好接了宣峋与归家,二人正牵着手跨入府中,便听见后?面一个声音传来:“世子殿下。”
二人回头,正是神色各异的几个人。
宣芷与内心狂吼:太倒霉了,早知道先?来广邑王府了!
杨凝章见他回头,便紧盯着他的脸,正要说话,他身边的女子便站到他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这才与对方对视上。
对方气质澹泊,容貌不俗,噙着一丝微笑,淡淡的看?着她?,她?却从中看?到了一丝杀意。
杨凝章也笑,走上前?去,说:“这位就是世子的……侧妃吧?”
游照仪丝毫不怵,走上前?去行了个武官礼,道:“正是,皇女殿下。”
杨凝章说:“我?是来找世子殿下的,皇后?娘娘托他带我?游城,你看?这不是帝姬殿下和郡王殿下也来了?”说话间,她?错过?游照仪,竟是要往宣峋与面前?走去。
游照仪退步走到她?面前?,不紧不慢的伸出了一只手,挡在她?身前?,淡道:“既是游玩,殿下这是在干什么?”
杨凝章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说:“你敢拦我??”
游照仪并不回话,面容沉静,不动如山。
杨凝章又看?了宣峋与一眼,还想错步靠近,游照仪立刻过?来以身相挡,杨凝章皱起眉头,出掌想要推开她?,
谁知对方武艺不俗,毫无畏惧的与她?对了一掌,两人一起凌空翻身,在广邑王府门前?的空地对起手来。
来往招式间,杨凝章很快感?觉力有不逮,但宣峋与几人正在旁边,只能告诉自己咬牙支撑,正想最后?用力一击,对方竟突然收手,顺势飞了出去,见状帝姬立刻叫了一声,向游照仪冲去。
见状宣峋与也走到游照仪身边,冷着脸道:“皇女殿下,我?们好心随你游城,我?的侧妃只是不让你靠我?太近,你就将她?打翻在地,未免也太嚣张了吧?”
见游照仪面色难忍,杨凝章有口难言,说道:“我?根本打不过?她?,你这是……你…”
帝姬站起来,说道:“在我?之城,打我?皇室亲眷,皇女殿下,这可?是大家都看?见了的,就连你那两个侍卫恐怕也是看?得清清楚楚吧?”
杨凝章扭头看?去,果然见自己的侍卫也是面含阻意,纷纷看?向她?,示意她?偃旗息鼓。
僵持片刻,她?只好咬牙道歉:“是凝章失礼了,既然侧妃受伤,我?们也不好再游城,劳烦帝姬送我?回官驿,后?续若有别的事情,尽管来找我?。”
宣芷与便冷着脸点头,说道:“请。”
杨凝章又看?了宣峋与一眼,咬牙离开。
见余众已经彻底走远,游照仪才站起身来,郑集安在一边笑,说:“你演的还挺像回事儿的。”
游照仪扭身,说:“没,真被打到了。”
闻言宣峋与立刻过?来揽住她?,眼眶红红:“真是的,怎么真被伤了,你手上那还没好,又添了新伤。”
郑集安说:“我?看?那皇女的样?子,怕还是对阿峋颇有兴趣。”
游照仪点点头,说:“是,陛下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斥责她?,影响两国邦交。”
郑集安说:“我?先?回府与母亲商量一下后?事,今日是她?忍不住先?动手了,可?后?面她?若是还想再找阿峋,可?没那么好打发。”
见二人点头,郑集安便踏上马车而?去。
到了房中,宣峋与便急匆匆的来扯她?衣服,说:“让我?看?看?,伤到哪了?都怪你平常太会演戏了,我?还真以为你演的呢。”
游照仪笑,任由他扯开衣服,伤得不重,只是腰侧一个红印,约莫是要变淤青了。
宣峋与眼泪立刻滑下来,游照仪忙给他擦眼泪,说:“别哭啊,我?故意的,万一到时?候把这事儿拿出来说,也有证据。”
宣峋与都明白,可?他每次一看?到游照仪身上什么伤口就想流眼泪,自己也控制不住,擦了擦眼泪说:“沐浴吧,我?再给你上药。”
游照仪点点头,和他一起往浴房走去。
第27章 今为羌笛出塞声
(1)
因着游照仪另一只手还伤着, 裹着纱布不能碰水,这两?日都是?宣峋与给她清洗,此刻她除衣入水, 腰侧红痕愈发清晰, 惹得宣峋与又落下泪来.
游照仪便用另一只手帮他擦泪,见他实在哭的不能自持,只得到:“不若你下来与我一起洗。”
宣峋与立刻红着脸嗔了她一眼,她本以为惹他止泪便好, 谁知他真的伸手宽衣解带, 一起跨入了浴桶之中。
游照仪立刻咽了口口水。
宣峋与注意?到了,赤身靠近她怀里,好笑?的说:“这么馋我??”
游照仪把他放在双腿中间,低头去用力的吻他, 说:“是?,想把你吃了,就没人会觊觎你了。”
宣峋与双手揽在她脖颈上乖顺的张嘴, 闻言轻喘着说:“好…你把我?吃了,就没人会看我?。”
游照仪眼神一下子变得危险起来, 唇齿之间几乎要把他吞噬进?去,他一边勉力承受, 一边有些着急的说:“你别动腰……嗯…我?来便好。”
游照仪住了手, 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说:“你会?”
水下两?具赤身隐秘的摩挲了一下, 宣峋与立刻一抖,支吾道:“我?当?、当?然会, 总之你别动。”
游照仪只得听话?的住手了,靠在浴桶边看他红着脸动作。
……
最?后还是?游照仪单手把宣峋与扛回了房间。
撑起身子最?后给她涂了药, 便实在无力的倒在被褥中,还是?游照仪自己重新缠上了纱布。
二人照旧在被中抵足而眠。
半梦半醒间她恍惚听见宣峋与在讲话?,她倾耳去听,断断续续听见他说:“灼灼……你害怕了吗?”
她心中一沉,又听见他说:“是?不是?说明你喜欢我?……”
“你是?喜欢我?的……”
她一时无话?,伸手帮他把额前碎发拂开,轻轻的在他额头印了一吻。
————————————————
第?二日,由宣芷与向皇帝秉呈昨日之事。
皇帝宣杨凝章觐见,询问她为何出手伤人,她大大方方的道歉说:“世子美撼凡尘,凝章一时心向往之,失了礼数,侧妃见我?无状靠近,便伸手阻拦,一时间动起手来,没了分寸,望陛下见谅。”
见她实话?实说,宣芷与以为父皇就算不斥责,也得打?个圆场,没想到他竟说了一句:“哦?看来皇女是?真的很喜欢世子殿下了?”
宣芷与一下子如坠冰窖,正待说话?,被杨凝章出声打?断:“是?!凝章确然喜欢世子殿下,只是?世子殿下已有侧妃……”
皇帝见她语尽意?犹,便道:“皇女若是?真的这么喜欢世子殿下,不若学?你舅舅之度,嫁予世子,也是?佳话?。”
杨凝章脸色一僵,道:“陛下,我?崇月已然送来一个帝卿,以示其好,难不成您还想要一个皇女,这又怎么证明中衢的诚意?呢?”
皇帝道:“若是?皇女说喜欢谁,我?中衢就要把谁送去,谁又能信我?中衢国威呢?”
宣芷与闻言怔了怔,抬头看向皇帝,皇帝瞥了她一眼,并未有什么回应。
杨凝章又道:“崇月帝卿可是?……”
“帝卿先是?贵妃!尔后又是?一国之后!”皇帝打?断她,言语变得威严了起来,道:“三皇女,你已经能确定自己能做储君了吗?”
杨凝章脸色一白,神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放下行礼的手,道:“中衢皇帝一意?如此?这可影响两?国邦交。”
皇帝道:“若是?直接把世子送去崇月,如何又能使他国稳固?”
默然片刻,杨凝章只得低头行礼,道:“今日是?凝章言语无状,望陛下海涵……”想到宣峋与那张脸,又接道:“只是?两?国联姻一事,还望陛下再行考虑,凝章先告辞了。”
见杨凝章走了出去,宣芷与才讷讷的说:“父皇……你怎么……”
“在你心里,你父皇就是?个庸碌之君?”皇帝走下来,说:“你父皇确实没有治国之才。”似乎上次和女儿吵的一架彻底打?碎了他的苦苦维持的表象,他又淡淡的说:“但把你送出去已经是?我?一生之痛,只要情势不到绝境,我?不会再把任何一个皇室宗亲送出去。”
宣芷与默然片刻,只是?低头谢恩。
……
见二国剑拔弩张,东集国很快便率先告辞,但使者倒是?玩的尽兴,收了中衢礼单高兴地说下次还来,似乎从不会受别国斗争影响,这点倒是?让皇帝很是?羡慕,为东集设宴践行。
这日自然也是?文武百官都得参与,只是?气氛微妙,不如来的那一次融洽。
宣峋与照旧坐在裴毓芙边上,恹恹的看着眼前歌舞。
突然身后走上来一个大监,轻轻附在他耳道:“殿下,游大人寻您外间相见。”
他狐疑的皱起眉头,裴毓芙见状问:“怎么了?”
宣峋与道:“他说灼灼让我?出去。”
裴毓芙不动声色的张望了一下,说:“帝姬和照仪都不在,应该是?有什么事,你去看看吧。”
宣峋与点头,站起身往外走去。
见宣峋与已然跟着大监出去,又过?了一会儿,杨凝章便与皇帝举杯示意?,皇帝对她并未在意?,只微微颔首,见她一个人走了出去,继续和东集国的使臣推杯换盏。
过?了一会儿,游照仪与帝姬殿下一齐回来,裴毓芙见状向宣芷与问道:“阿峋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
宣芷与狐疑道:“我?让照仪陪我?出去透口气,没见着阿峋啊。”
裴毓芙蹙起眉头,本没多想,突然见到杨凝章座位已然空悬,顿时心跳如雷,对帝姬道:“快!去找阿峋,刚刚有一个大监来找他,说照仪寻他外间相见,我?看你们俩都不在以为有什么事,便让他去了,可是?杨凝章却也不见了!”
宣芷与瞪大了眼睛,忙又从座位后侧退开,绕道左侧拉上游照仪,匆匆跑了出去。
————————————————
宣峋与本一脸莫名的跟着大监出来,见越走越荒僻,便问:“帝姬和游大人在哪?”
对方却不言,自顾往前走去,宣峋与意?识到什么,忙后退两?步,正待转身离开,杨凝章却突然出现在了身后。
他心中一惊,一边迅速估量二人武力,一边对着那大监斥道:“你竟为了一个别国皇女诓骗世子,可知这是?什么极刑之罪?”
那大监颤颤巍巍的跪下,说道:“皇女以命相胁,奴实在不得不去。”
宣峋与咬牙切齿道:“你做了此事,就不是?掉脑袋的罪责了吗?”
杨凝章笑?着抬手,说:“殿下就不要怪他了,惜命是?人之常情,只是?我?太过?于恋慕殿下,盼能再靠近殿下一步,只能出此下策了。”
宣峋与道:“为色所迷的蠢货!你若是?敢,两?国邦交不可转圜!”
杨凝章不以为意?的说道:“中衢陛下已然态度强硬,此番我?必然空手而归,没有姻亲作保,你我?两?国实力相当?,自然谁也忌惮谁……”她往前走了几步,道:“既然这仗最?终都要打?,不如乘此机会一满我?的夙愿?”
她一脸痴迷,道:“我?第?一次见世子,就觉得恍若天人,便想……”她言毕意?犹,伸手向他抓来,宣峋与勉力跟她过?了几招,连连向后退去。
正转身要跑,她立刻疾步向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将?他锢在怀中,靠在他的耳侧说:“你那个侧妃,武艺的确不俗,只是?此刻她不在,不如我?们……”宣峋与用力挣扎,只觉得一只手在他腰侧乱摸,几近作呕,可锢住他的力量他实难挣脱,只能看着她靠的越来越近,几近绝望之时,一块石子突然凌空而来,打?在了杨凝章的膝弯。
她膝盖一软,却还不放手,攥着宣峋与回头看去,正是?在黑暗中一脸阴骘的游照仪和惊慌的帝姬。
帝姬见状厉声道:“你个混蛋!放开阿峋!”
杨凝章见游照仪已然出现,复又用力将?宣峋与锢至身前,做胁持之态,可脸还是?朝不断挣扎的宣峋与靠去,似乎下一息就要亲上去。
游照仪霎时出刀,抽出靴内一把匕首,朝杨凝章挟住宣峋与那只手扔去,杨凝章正要将?宣峋与推出去做挡,谁知游照仪身形如鬼,立刻凌空而来一脚踢开了匕首,又扭身反手抓住,一刀利落的向她手臂划来。
她吃痛,终于放手,游照仪伸手将?宣峋与往自己的方向一拉,转身刺向她。
见她面露杀意?,杨凝章即刻道:“我?什么都没干!你若敢杀我?,两?国开战必不可免!”
谁知游照仪充耳不闻,追逐间一刀刺向她的肩窝,她立刻软倒,被游照仪挟于身下,对方神色狰狞,宛若饕餮凶兽。
刀锋在她眼前倏忽一亮,正要刺来——千钧一发之际,宣芷与先反应过?来,冲上来抓住她,大喊道:“照仪!不要杀她!”
游照仪停下了手,刀尖离她脖颈只有毫厘之差。
她勉力的呼吸了两?口,只见游照仪把匕首一扔,一拳朝她袭来。
一拳一拳,拳拳痛彻骨肉,不知她打?了多久,杨凝章的意?识几乎恍惚,宣峋与才上来抱住她往后拉:“好了……好了灼灼、再打?她就死了!”
游照仪用满是?鲜血的手扼住了她的脖颈,轻声道:“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身后一片御林军持灯而来。
众人跪在大殿中央,帝姬回禀此事:“是?皇女诓骗世子出去,欲行不轨,被我?和游大人发现,游大人见世子受辱,一时急火攻心,才将?她打?成了这样。”
杨凝章意?识恍惚,连对峙都无法做到,世子手臂俱是?指痕,甫一对比就铁证如山,见状皇帝立刻震怒,将?杨凝章暂时软禁在官驿之中,即刻去信与崇月皇帝言明此事。
一场大宴作鸟兽散。
……
宣峋与还在哭。
三人回府之后,宣峋与一直神色阴郁,裴毓芙见状心疼至极,让游照仪带他回院早点休息。
可他一进?房门就开始哭,埋在游照仪怀里,小声的呜咽着,让他抬头,他不抬,只紧紧抱着她不松手。
游照仪只好强硬的把他的脸抬起来,爱怜的看着他吻上去,他哭的喘不过?气来,可还是?张开嘴接纳她。
吻毕,宣峋与终于缓了口气,游照仪摸着他的头发,眼神冰冷,言语的的戾气快要冲出来,但语气依旧平和:“别想了,我?会为你报仇的。”
她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覆在他被摸的地方,说:“你很干净,一点都不脏,我?永远喜欢你。”
宣峋与眼泪又涌出来,手忙脚乱的去脱自己的衣服,又依进?她怀里,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语气哽咽,还带着惧意?:“证明给我?看,灼灼,证明给我?看……”
游照仪第?一次感?觉到心快碎开,变成一片一片的把她的胸腔划的鲜血淋漓。
她温柔的把他揉进?怀里,像是?对待自己最?后的珍宝。
……
此事一出,两?国形势一下如同水火,杨凝章被软禁上京,边疆隐隐整军待发。
镇国公主则连夜赶回了封地,此举无疑是?要开战的信号,帝君杨元颐听闻此事,忙向皇姐崇月皇帝杨元颂致信,严明中衢并无再战之意?,应狠狠责罚杨凝章,以示为好。
可杨元颂回信态度不明,道帝君已经嫁入别国多年,不用再管母国之事,杨凝章是?该责罚,但内无姻亲做保,只靠口头承诺,并不能让同为兵强马壮之国的崇月放下戒心。
二国实力相当?,除非一国率先低头,否则自然无法长久的平和下去。但很显然,这次两?国的态度都非常强硬。
半个月后,崇月使者带信前往雍州,告知皇帝态度,崇月已向中衢低了一回头,让帝君杨元颐和亲中衢至今未归,杨凝章固然该死,但也除非中衢送来宗亲,否则只得开战。
气的宣应雍在府中大骂,想开战就开战,总是?拿人做筏,帝君早已是?自由身,只是?他想陪在先帝身旁,才一直未归崇月,这些事情崇月早就知道,如今又何必拿出来说。
消息传回上京,皇帝便传京中武官议事,直接封游照仪为上骑校尉,领驻京营四?军一届之数,直接赶往雍州以做支援,杨元颐知道后单独寻了皇帝请命随军,说若是?能换得皇姐回心转意?,也是?免于战乱。
皇帝便同意?了,想了想又问:“如果是?皇姐,也会这么做的对吗?”
杨元颐默然片刻,说:“臣不知道。”
南羌,宣应亹一马当?先,打?至灭国,可崇月是?他的母国,若是?宣应亹还在,怕也不会到如今地步。
皇帝看着他,说:“若是?开战,你不要怪我?。”
杨元颐只能说:“世子受辱,若是?先帝要做取舍,怕也是?会这样,陛下不必自苦。”
见此,皇帝默默松了一口气,让他下去了。
第28章 今为羌笛出塞声
(2)
中衢与崇月接壤的州县为乾、隽、钕三?州, 与钕州相合之处只有?一点点。
镇国公主的封地位于乾州后方的雍州,与紧靠上京的谭州接壤,隽、钕二州则一直是河西军镇守, 其中最为危险的是为钕州, 因为其为叱蛮、崇月共接之城,地处紧要。
游照仪领命从上京携五千人出发?,便是要先过谭州、再入与雍、隽二州共同接壤的澜州,最后到达乾州, 驻扎在一处叫做昌延的小城。
乾州地处辽阔, 其征途约莫是去往并州的两倍,游照仪只能迅速点兵,一刻也不敢耽搁。
左定?山军的兵带上了?,但施湛生和范之麟留下, 只把楚创和张长?鸣带上了?,借调了?宣武卫的沈道恕暂管剑南铁骑,最后思来想去, 还是把阮伯楷带上了?。
依旧是天光熹微之时出发?,皇帝亲自上城楼、摆香案, 鼓声激昂,高声怒喊:讨回崇月之辱, 扬我中衢国威,
底下瞬间一片磅礴振兵声。
游照仪再次出征。
昨晚, 她与宣峋与商定?, 由他派人监管军械处,押送粮草之时问询窦际赟, 他与阮伯楷颇有?交流,若是军械得用?, 便一起送往乾州。
二人秉烛夜谈,把事情一一商量定?,最后游照仪摸着他的脸,语气有?些阴森:“杨凝章,我一定?要杀。”
宣峋与正窝在她怀中,闻言起身吻她,说:“我知道,”二人唇齿濡沫片刻,宣峋与道:“马上你又要走了?……别睡了?…来…弄我……”他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满是引诱。
自那日归来,他就经常会这样,游照仪抱紧他,依他之言伸手入他衣内,柔声抚慰:“别怕,别怕……我一定?会替你报仇。”
二人缠了?不足一个时辰,游照仪便叫水沐浴,把早已汗湿的宣峋与从床上捞起来洗干净,妥帖的放入被?子?中,对方知道她要走了?,不舍的拉着她的衣摆,想要起身送她。
她蹲在床头与他缠吻,说道:“别送我,这样就很好,你若是来了?,我肯定?舍不得走了?。”
宣峋与乖乖让她亲,见她马上就要收手起身,还是扯住了?她,问道:“灼灼,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游照仪闻言默然片刻,回头把他拥紧,道:“对。”
宣峋与终于放开了?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带着哭腔轻轻说了?一句:“我爱你。”
————————————————
此战一触即发?,已是风声鹤唳。
游照仪等人至少行军了?二十天,才堪堪过了?谭、澜二州,进入乾州,因着中衢和崇月向来安宁,乾州等地也较为平定?,此番行军过来,都是安居乐业之象,但中衢历朝历代都在打仗,他们也见怪不怪,有?时候经过村落,竟还有?村民对着他们叫喊一定?要打胜仗。
楚创却还是叹气,说:“边境安定?的太久了?,他们估计也忘了?打仗是什?么样子?了?吧。”
张长?鸣说:“崇月先帝把帝君嫁过来,一方面是欣赏先圣宣懿皇帝,一方面也是以联姻作保,两国互不相犯,可如今这个崇月皇帝,估计也是忘了?打仗是什?么样的,才这么公然的挑衅。”
楚创问:“她真的不是想和我国联姻吗?”
张长?鸣神色凝重的摇摇头,说:“不见得,若是真这么重视,不会派杨凝章这么个色欲熏心?的庸碌草包来,更像试探。”
楚创狐疑:“试探?”
张长?鸣说:“试探我们如今这个皇帝对待边疆是何态度,是不是只要皇女看上他就送来,如果陛下送了?,那中衢士气上一下子?就弱了?,崇月不像叱蛮,要胥真协作才有?一战之力,她和我们实力相当,互为忌惮,若是皇帝不送,那也正好以此做筏。”
楚创道:“那岂不是送不送,这战都要打?”
张长?鸣点点头,说:“中衢之地,谁不觊觎?若是拿下中衢,东集也是差不多就是囊中之物了?,一举两得。”
游照仪骑马在前方,并不说话?,只听他们俩分析局势。
楚创便问:“大人,您之前前往叱蛮也是如此吗?”
游照仪摇头,说道:“那时候已经打起来了?,沿途都是难民残兵。”
楚创心?下戚戚,说道:“我还没打过仗呢,我一考官就在京中。”
游照仪道:“别怕,你武艺不在我之下,我也会保护你们的。”
楚创笑?着说:“有?您这句话?我放心?多了?。”
众人又行军了?十来天左右,终于进入昌延城驻扎,安排好事宜后她便带着张长?鸣和楚创去主?营。
一入营帐,她下意识的观察众人的衣着和腰牌,辨认对方。
上首的正是镇国公主?宣应雍,左边那个男人应该是周星潭的父亲周写,他右侧则是之前来赫明?山点兵的钟北峣,右边那个女子?应该是归德将军李鸾徽,她下首还站一小将,她勉力认了?认,好似是她赫明?山的同窗,叫做蒋尧年的。
宣应雍见几人进来,纷纷为其介绍,正与她猜想的严丝合缝的对上。
迅速介绍完,宣应雍便与她陈明?情况,道:“约三?天前,崇月陈兵昌延城外,约莫有?三?万之数,直言明?日与我们一战。”
游照仪说:“只有?三?万,不应该啊。”
宣应雍说:“我也是如此想的,要么就是她这三?万人以一挡百,要么就是还想从别的地方攻入中衢。”
几人围至沙盘,乾州与崇月接壤之处正呈一个浅浅的弯月形,向中衢下凹,故而此地正是乾州最难防守之地,崇月选在此处开战,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只有?三?万人。
崇月幅员辽阔,只略比中衢小了?一点,与西侧众多小国接壤,商贸繁华,先圣宣懿皇帝曾言,若不是崇月不靠海,其昌盛程度远可超出中衢,这也是崇月一直希望与中衢友好的原因,为的就是能使?用?中衢沿海水路。
宣应雍轻轻点了?点隽州上方,那里也呈现出一个下凹之势。
李鸾徽说道:“这个地方最为危险,崇月与叱蛮也接壤,虽则叱蛮如今还未缓过劲来,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众人点头,宣应雍又说:“两国接壤土地太大,说不准他们会从哪里攻来。”
游照仪说:“那公主?想好从哪里攻去了?吗?”
宣应雍闻言,和她对视了?一眼?,眼?里竟有?遇见同道中人的笑?意,轻指了?指乾州右上方一个叫珺行的小城,道:“此处向崇月凸去,且与隽州接壤,可与河西军一起两面夹击,直接攻城。”
游照仪点点头,轻指一处道:“此地也可与其一战。”几人依言看去,正是乾州与崇月接壤的中部一个叫做荷安的小城,呈现出一个极窄的凹形,直指乾州内部。
游照仪道:“虽则此地危险,但若战起,崇月发?兵,可以从此形上下呈夹击之势。”
如若崇月深入乾州内部,几乎就可瓮中捉鳖,像个布袋口一样直接扎起。
宣应雍点头,说道:“你今日安心?整军,明?日直接从昌延南城出发?,鸾徽现在就整军,今晚就带兵绕行,陈兵荷安下方,蒋尧年今夜也随鸾徽行军,各军整装后直接攻城。”
众人领命,李鸾徽与蒋尧年即刻出了?营帐,宣应雍继续安排:“周写明?日行军至珺行县,只做试探,不必深入。”
最后她骈指指向昌延,声音肃杀:“明?日北峣与我一起,出城迎敌。”
众人领命而去。
游照仪正要离开,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对宣应雍道:“我带了?四百之数的弓弩。”
宣应雍狐疑道:“宣武卫有?弩机营。”
游照仪说:“不,这弓弩不一样,请公主?随我来试试便知。”
宣应雍便随她出了?营帐,走到驻京营等人驻扎的地方。
几人见公主?前来,纷纷行礼,游照仪找到阮伯楷,道:“给一张弩让公主?试试。”
阮伯楷依言拿出一张弩机递给她,宣应雍观察了?一番,似乎有?些不同,但一时间也说不上来,便听见游照仪道:“公主?,你试试便知。”
宣应雍将信将疑的将弩举起,对准了?远处一颗树木的一道纹理。
“咻!”箭簇像流星一样发?出,无比精准的钉在了?宣应雍刚刚看的那道纹理上。
楚创道:“公主?箭术高超。”
宣应雍有?些震惊的低头看了?看,道:“非是我箭术高超,这弩……似乎是有?些不一样。”
游照仪看了?阮伯楷一眼?,他便上前来给公主?讲解,最后道:“如今这四百张弩皆出我一人之手,绝无问题。”
宣应雍道:“好!留三?百张弩予弩机营,剩下一百张你自行分配。”
游照仪点头,差人将弩送去弩机营。
宣应雍满意的点了?点头,和她示意离开了?。
楚创见公主?走了?,道:“为什?么不全都留下来啊?”
游照仪还没答话?,阮伯楷就道:“你傻啊,弩机营都是箭术高超的老兵了?,这些弩放在他们手里才能发?出最大的杀伤力。”
楚创被?她一点,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傻了?,讪讪的笑?了?笑?,游照仪便说:“我们是骑兵,箭术好的人不多,剩下这一百张弩,发?给驻京营中宣武卫的即可,他们中不乏有?箭术高超之人。”
楚创忙听言去办,众人皆在整装,夏日已尽,秋风肃肃。
————————————————
第二日一早,游照仪领兵行军,约在近黄昏之时行至荷安城,安营扎寨后陈兵城外,等待蒋尧年发?出信号。
对方以狼烟为号,正面进攻,等狼烟约莫烧半个时辰,她与李鸾徽便一齐进攻,直接将崇月此城之兵围剿,占其城池,若此战成功,荷安与崇月的接壤之处便会变为一条平直的线,易守难攻。
很快,远处燃气烽烟,张长?鸣看着脚下倒影,默默算着时间。
天已是黄昏,倒影被?拉的很长?。
游照仪见张长?鸣点头,立刻扬旗大喝:“整队!出兵!”
随着乌夜一声扬蹄,大军随着游照仪奔驰而去,尘烟滚滚,蹄声震震。
行军了?约两刻钟,天已经逐渐暗了?下来,隐隐听见前方一片火光冲天,游照仪立刻喝道:“列阵!杀敌!”
楚创和张长?鸣立刻带队与她分开,从三?面向敌军冲去。
崇月果然已经杀入包围圈,蒋尧年且战且退,马上要到城楼底下之时,游照仪领兵冲来,张长?鸣领队从后方杀去,很快将他们大军切断,彻底围住,楚创则率众追赶剩余残兵,游照仪命其能杀则杀,不能追敌太深。
那边李鸾徽也疾驰而来,将下方想冲出去的崇月大军赶回包围圈。
李鸾徽本想将其俘虏,谁知崇月领军之人破口大骂,义无反顾的朝她们冲来,无奈众人只得迎敌,将其就地绞杀。
此战李、蒋、游三?人共带兵七千,以甚少折损将崇月五千敌军全部歼灭,夺下了?崇月息廷府的月尔城。
众军稍作休整,按照商定?计划,先由蒋尧年带兵驻守阵地,她与李鸾徽二人带一千小队回营。
二人一夜疾驰,晨光熹微之时终于回到了?昌延城,这边战事已歇,很显然已经结束,宣应雍见她们二人归来,直接道:“弩机营大杀四方,在城墙之上便可杀敌无数,崇月没多久就退兵了?。”
李鸾徽也与她讲述荷安之战,很快周写也发?差人回来报告军情,称崇月储月府的德满城已经拿下,见此状,军中一下士气大振。
可没等几人休息多久,前方一道战报又传入宣应雍帐中,道崇月十万大军从隽州隽门关攻入,河西军不敌,已然退守岁坪,宋凭玄将军发?来援报,请求援军。
宣应雍是必须死守乾、雍二州的,闻言便让李鸾徽为主?帅,游照仪为副手,带三?万大军前往,到珺行后并周写带领的一万军一同驰援隽州。
游照仪回来之时只带了?楚创,张长?鸣还留在荷安,领命后她也来不及通知他了?,只带着楚创随李鸾徽出去点兵,立刻整军上路。
游照仪等人一夜未眠,楚创几乎崩溃,可也不敢说什?么,只随着众人驰马而去。
大军疾驰,是根本没地方也没时间睡觉的,曾经随宣应亭攻打叱蛮之时,曾一度四五天未曾有?眠。
见楚创已经深思恍惚,她立刻用?刀把抽她腰背,对方惊醒过来,茫然的看着她,游照仪皱眉说:“你在骑马,闭眼?就会摔下去,然后被?后面的马蹄踩死。”
这种事行军途中经常会发?生,有?时候并不是每个将士都能杀敌而死,而是死在这种事情上。
楚创闻言立刻强打精神,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刺了?自己手背一下,流了?血,她总算清醒过来,问游照仪:“大人,你若是想睡,怎么叫醒自己?”
游照仪摇头,说:“我能控制。”
第29章 今为羌笛出塞声
(3)
约过了正午之时?, 三万大军终于进入了珺行城,周写正整装待发等着她们。
二军会师,正要继续往隽州赶, 李鸾徽突然举旗示意, 喝到:“等半刻钟!整装、吃饭!”
游、李二人带回那一千小队是从昨日早上就开始行军,围敌,一口气?还没歇过,刚到营地还没脱下盔甲, 就又开始行军了。
闻言, 众军纷纷掏出干粮开始往嘴里塞去。
众人都勉力吃了几口,李鸾徽便道:“都打?起?精神来!夜半左右便要行至隽州境内,倒时?候随时?都可能会遇见崇月的?大军!一不留神就没命了!”
兵众震耳欲聋的?大喝道:“是!”
半刻钟一到,游、李二人立刻并周写一万人一起?整军, 共四万人浩浩荡荡的?朝隽州驰援而去。
李鸾徽猜得不错,夜半左右,他们便进入了隽州与乾州接壤的?一个叫溪午的?城池, 但?这里似乎还没被战火蔓延,尚算平和, 他们便继续朝援报发出?的?岁坪驶去。
岁坪处在?溪午和隽门关中间,到了天光熹微的?时?候他们才看见岁坪的?西大门, 可是城门却紧紧闭着。
按理?说, 援报发出?, 若是城池还没被攻下, 那么对着内部的?城门应该洞开,既方?便援军进入, 又方?便自己逃跑,但?此刻西大门关的?严严实实的?, 整个城楼也没有守卫军士,好像一个死城。
周、李二人对视了一眼,命大军后撤了几步。
现在?入城并不是什么好时?机,战况瞬息万变,她们行军的?一路也没有看到信号或是战报,谁也不知道岁坪是不是已经?被攻下,贸然进去或许是中了敌人的?埋伏。
三人拿出?布防图商量。
周写说:“若是岁坪已被拿下,宋将军会往何处退守?”
游、李二人共同看向岁坪下方?的?百臻城。
百臻城北临岁坪,西接溪午,南靠乾州,整体呈一个稍长的?方?形,与岁坪相临那一侧接壤线很长。
游照仪说:“百臻城的?城防坚持不了多久,若真退到此地,那剩下兵众已是负隅顽抗。”
李鸾徽点点头,说:“但?也不排除她们往即墨城退守了。”
即墨处于溪午上方?,东靠岁坪,北衔隽门关,但?西南方?向还与崇月接壤了一部分。
游照仪摇头,指了指接壤的?那块,说:“若是岁坪被攻,再往即墨退守,几乎就是陷入敌人包围。”
周写说:“是,隽门关和岁坪若是被攻下,即墨也是崇月囊中之物,下一个便是溪午。”
闻言,三人电光火石之间对视一眼,忙上马整军,李鸾徽下达命令:“全军向百臻出?发,沿城防线而行!”
众军应声而动,撤离溪午,向百臻靠近。
因着已经?到了岁坪、溪午的?接壤线之上,众军便向东南方?行军,靠着百臻和岁坪的?接壤线走,二地相隔不远,即将要看见百臻城门的?时?候,李鸾徽下令放慢行军速度,先派了一小队前去刺探军情。
很快一个百人小队就轻装出?发,慢慢向百臻城靠去。
大约过了半炷香时?间,小队又匆匆返回,领头的?那个说:“百臻城门前有一队人马正在?厮杀,崇月大军约有两三万之数,中衢只剩三五千人,为首的?正是宋将军麾下的?沈望秋校尉!”
李鸾徽闻言,立刻扬蹄道:“你们即刻归队,大军随我列阵支援!”
众军即刻如万千箭矢一样向战场发出?,游照仪与周写各领一万人马从?两边包抄,李鸾徽领两万人马从?中间直攻。
沈望秋等人早已杀的?精疲力竭,边战边退,正当被围困在?城门口负隅顽抗之时?,远处突然杀声震天!
反应了片刻,剩下三千残兵立刻士气?大振,沈望秋立刻支撑起?自己举刀大喝道:“援军到了!给我杀出?去!”
兵众立刻举刀杀敌,愈战愈勇,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果?然看见了远处中衢的?大旗飘扬,正向她们疾驰而来。
李鸾徽神兵天降,一往无前,四万大军分三路将崇月大军包围,但?崇月大军也随即反应过来,回过头来与中衢厮杀,一时?间战火连天。
游照仪正从?左侧带兵攻入,那些兵卒在?她眼中弱点几乎暴露无遗,正越杀越勇之时?,她却看到了一个身着黑甲之人,身后披风猎猎,应是领军人物,正策马扬蹄与一中衢小将厮杀。
还未看清那中衢小将的?面目,一支冷箭从?她侧后射出?来,穿过她的?身边,眼看正要射中那小将后心!游照仪欲挥刀格挡,却追之不及,忙夹紧马腹,催马奔驰,可依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箭矢迅速划过眼前,她下意识的?去看那小将,她似乎也反应了过来,霎时?回首,竟是焦十安!
那崇月敌将见有箭飞来,立刻架住让她受此一箭,眼看阻挡不及,游照仪立刻弃马起?身,凌空而起?,脚尖在?乌夜马头一点,立刻整个人旋身而去,硬生生替焦十安受了此箭,随即她一把砍向那敌将之手,那人收手扬马,游照仪手下不停,一刀砍断他的?马蹄,那马立刻嘶声鸣叫,将敌将扬起?,她大喝:“十安!杀他!”
焦十安立刻反应过来,策马追上,一刀划去,精准的?割断了他的?咽喉。
游照仪当胸一箭,意识迅速模糊,恍惚间看见焦十安策马向她伸手,她踉跄两步,勉力朝她抬手,似乎被她抓住,又似乎没有,下一刻一股深重的?黑暗袭来,彻底没了意识。
……
刚入秋,上京的?天气?极其晴朗,偶尔有几道微风吹过。
傍晚时?分,宣峋与下值,与几个同僚打?了招呼后,走向广邑王府的?马车。
等在?那的?是广邑王府的?小厮,见他出?来行了个礼,为他打?开车门,他踩上马凳,走出?车内。
他每次下值的?时?候都会想到之前在?赫明山下学,原以为灼灼点兵不在?的?那次,他一转山路,对方?就靠着乌夜朝他张开了怀抱。
于是他现在?也每日都会想,说不定今日出?来,就是灼灼在?等我了呢?虽则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却还是忍不住的?一遍遍臆想。
他撩开车帘,看了看外面,很好的?一个天气?,若是灼灼在?也好了,今年?生辰,不知道能不能回得来。
正想着,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丝心慌。
宣峋与撩车帘的?手一顿,收回来用力压在?自己胸口上。
灼灼……
不止过了多久,马车停了,外面的?小厮道:“世子?,今日好像有客呢。”说着打?开车门。
宣峋与走下去,正看见宫内的?马车,一个宫里的?大监正往里走。
他心跳如雷,忙跳下马车追上去,正待迎接大监的?裴毓芙看见他回来忙招他过来,道:“是战报,胜了。”
宣峋与缓下心神,露出?一个笑容,心道:打?了胜仗,那应该是灼灼快回来了,他才会心慌的?。
那大监脸色复杂,拿出?宋凭玄的?战报递给裴毓芙,说:“宣武卫拿下崇月两城,但?河西军隽州四城失守,战线拉到百臻后沈校尉顽抗,李鸾徽将军带领游校尉和周将军驰援,守住了百臻城,游校尉为救同僚,受了当胸一箭……被……被崇月带走了……”
宣峋与恍若受了当头棒喝,一脸空茫,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就已经?滑下来,裴毓芙立刻抓住那个大监道:“什么叫被带走了?!”
那大监道:“崇月似乎有人认识游将军,见她受伤在?地,直接把她拖走了,我军追残兵至百里,听闻河西军的?焦校尉还待向前,被拦住了……”
宣峋与好似终于反应过来,双腿一软,委顿在?地,哭喊道:“为什么要拦她?为什么不救她?!”
大监也心中难忍,向流泪的?裴毓芙和面如死灰的?宣峋与行了个大礼,道:“宋将军说一定会将游校尉救回来的?,让王妃和世子?放心。”
宣峋与像是迅速被抽干了所?有生机,脸色极其苍白,摇摇欲坠,喃喃道:“我放心……呵……”
那大监面露不忍的?走了,回头看,广邑王妃正抱着几乎晕厥的?世子?流泪。
当胸一箭……被带走……
这几个字几乎瞬间搅乱了宣峋与的?脑子?,他几欲昏死,心口好似被一直大手生生捏碎,血肉模糊,只能用力的?抓住裴毓芙的?衣袖,语气?极其苦痛的?说:“娘…灼灼明明说…会陪我一辈子?的?……”
裴毓芙也在?哭,闻言忙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照仪一定能回来的?……”
……
十天后,广邑王府收到一封来自边疆的?信。
裴毓芙拆开看完,几欲流泪,走到宣峋与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
裴毓芙讷讷的?说:“阿峋,边疆来了一封信……”
里面顿了几息,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是宣峋与一路踉跄的?跑过来,摔倒在?门口,扶着门打?开,用极其轻的?声音问:“……是、是灼灼吗?”
十天而已,他不饮不食,已然形容枯槁,此刻抬眼看着裴毓芙,眼里满是一触即碎的?期待。
见裴毓芙摇了摇头,他感觉眼前一黑,昏厥感一下子?向他袭来,无力的?倒在?地上,眼里那点期待沉闷的?破碎开来,又变回了空茫和绝望。
裴毓芙把信放在?他面前,说:“是河西军的?焦十安,她说照仪是为了救她才……你自己看吧……”
裴毓芙将他扶到床边,把信塞到他手中,忍着哭音关上门离去了。
为了救她……灼灼……
宣峋与勉力的?拿起?信看,神思恍惚,只能看到大概。
照仪来救我……见挥刀不及以身相挡……受了一箭……我去拉她,她昏厥过去…被一队崇月人马拖走……我追残兵至岁坪城下……被沈校尉拦住……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会救她的?……
原本已经?以为流干的?泪又涌出?来,他心中宛若撕裂,想立刻冲到游照仪面前大骂:你不是说都在?演戏吗?!你不是说你都是装的?吗?!怎么还舍身相替?你就是对我这样!你就是只对我这样!色厉内荏!虚伪至极!朝令夕改!明明说好!明明说好的?……就算不喜欢我也要一直陪着我……明明答应的?!明明是你自己答应的?啊!
你回来啊……灼灼……你回来啊……告诉我你没事……灼灼……
灼灼……
他崩溃痛哭,几欲晕厥。
……
今天是个好天气?,一到傍晚,霞光满天,灿灿的?金光从?墙头照过来,再次照进他的?房间里。
宣峋与终于睁开眼睛,勉力支撑自己站起?,一步步的?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啊、那也是这么一个天气?……灿灿的?阳光下,向他微笑着、张开手的?灼灼,已经?遥远的?宛如一个不可触碰的?幻梦……
裴毓芙听闻他走出?房门,连忙赶来,宣峋与见到母亲,轻声说:“娘,我要去边疆,我要把灼灼找回来。”
裴毓芙忙道:“不行!现在?战事紧张,你去送死吗?!”
宣峋与一脸心如死灰,淡淡的?说:“我要去的?,娘,你能理?解我,如果?今日被带走的?是父亲,你也会去。”
裴毓芙无语凝噎,流着泪看着他,颤声说:“可是照仪已经?被带走了,你去能干什么呢?”
宣峋与低着头说:“崇月从?焦十安手中抢走她,肯定有用处,不会杀她,我要去把她带回来,就算……就算她死了,我也要把她带回来,她死也要死在?我身边,她说这辈子?都要陪在?我身边……她答应了的?。”
裴毓芙捂着嘴抑制住自己的?哭声,说:“那若是你出?什么事,让娘怎么办?”
宣峋与终于抬头了,原本殊艳的?容貌变得极其苍白,下巴尖尖的?没有一点肉,头发凌乱,满是枯槁,他睁着红肿的?双眼看着她,说:“娘,我不要等了,我等的?够久了……你让我去吧……”
裴毓芙终于崩溃,抱着他哭,可宣峋与还是面无表情,宛若一尊被抽干生机的?石像,淡淡的?抬头看向远方?。
得到母亲的?答允后,他本想立刻启程,裴毓芙却哑声说:“先吃个饭,洗个澡,整装完再走,你看你现在?这么丑,若是照仪见了肯定不喜欢你了。”
他眼睛动了动,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脸,有些慌乱的?想:对,灼灼说过喜欢我的?脸,喜欢我的?身体,我不能变丑……
他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沐浴、吃饭,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却越吃越想流泪……
灼灼,我会一直好看的?,会努力、很漂亮的?去见你……你一定、一定要,回到我身边啊……
第二天一早,宣峋与带着兰屏、许止戈以及十几个广邑王府的?府兵前往隽州百臻城。
这天距离游照仪被带走已经?过去了十四日。
第30章 始信人间离别苦
(1)
游照仪是?被胸口的一阵剧痛疼醒的。
她恍惚的睁开眼睛, 下意识的想捂住胸口,但?手脚却动弹不得?。
耳边缓缓灌入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响。
和中衢话差不多, 但?有点区别……崇月话……头顶的帐子, 好像是?中衢……我在哪……
记忆的最后一幕就是?焦十安目眦尽裂的朝她伸出手,她似乎也想抬手,但?下一息就失去了意识。
营帐里?渐渐的安静了下来,一个眉目挺括的中年女子坐到了她身边, 四十岁左右的模样, 身着黑甲,身上系着红色的披风,约莫是?个地位不低的领军人物,看着她说了两?句话。
但?游照仪此刻脑子又开始嗡嗡作响, 只能看见她嘴唇开合,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只能勉力的侧耳去听,剧烈疼痛带来的耳鸣才渐渐消失, 声音逐渐清晰起来:“这是?岁坪城,已经被我们拿下了。”
“你是?游照仪, 就是?那个中衢世?子的侧妃,打凝章的那个。”
一句陈述, 游照仪说不出话, 只能继续看着她。
“差点以为你救不回来了, 没想到你命倒是?大?。”
她勉力出声:“救我……干什?么??”
那人笑, 说:“你说呢,我女儿还在你们中衢手里?。”原来这就是?崇月皇帝杨元颂。
游照仪虚弱的笑了一声, 平静的说:“你们救不了她。”
杨元颂也不生气,也淡声道:“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游照仪说了两?句话, 就已经神思恍惚,冷汗连连,没一会儿又晕了过去。
杨元颂吩咐道:“差不多可以给中衢皇帝发战报了,要是?想要这位侧妃,就把皇女送回来。”
下面?兵卒随即听吩咐去办,杨元颂左边的一员大?将建议道:“既如此,要不让中衢把帝卿也送回来?”
杨元颂立刻笑了一下,说:“我这位弟弟可是?自愿的,那个人死了他也要陪着,真?是?情深似海。”
大?将说:“听说这回帝卿也来了?留守在澜州。”
杨元颂道:“中衢不会以他做饵的,那个人死前留下的最后一道旨意就是?若是?一日两?国开战一定要护帝君安泰,啧,那个人死了,我弟弟还自苦了好多年。”
言罢她陷入了沉思,那大?将也不敢再言。
军情战报先?由使者送去最近的百臻,再有?百臻守城之将交予统帅,最后发往上京。
宋玄凭在退守之战中受伤昏迷,近日才刚刚醒来,等?待可以起身之际,就收到了沈望秋递来的战报。
她一目十行的看完,说:“发往上京罢,在杨凝章送来之前,崇月不会开战了,整军待命即可。”
沈望秋称是?,即刻去办,可刚走出营帐,焦十安就站在一边,见她出来忙问:“是?不是?战报?照仪……还活着吗?”
她这十几天夜夜噩梦,睡不着觉,一睁眼就是?和游照仪错开手的那一幕,明明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沈望秋叹气,道:“活着,崇月皇帝发来战报,说要那杨凝章去换游校尉。”
刚一听前两?个字,焦十安立刻腿软的跪下了,闻言道:“好…好,我、我即刻整军待命!”
沈望秋拍了拍这个年轻女将的肩膀,轻声道:“不是?你的错。”
焦十安俯下身子用力摇头,终于崩溃大?哭。
————————————————
京中旨意是?随着宣峋与后脚到的,言明杨凝章已经在路上。
对于崇月来说,这也是?可以预见的,中衢皇帝胆气不足,昏懦有?余,自他临朝以来,崇月早就蠢蠢欲动,若是?拿下中衢,一统五国也指日可待。
游照仪的伤并?没有?好全,只是?勉强可以起身,那一箭射中了她胸口偏右,虽然没有?伤及心?口,但?也几乎要了她的命。那天和崇月皇帝交谈过后又昏昏沉沉的睡了十几天,才彻底清醒过来。
崇月虽然救了她一条命,但?似乎只想留住她一口气,每当她状态好一点的时候那杨元颂或是?哪个将领就会拿着匕首进来,划她几刀放点血,让她一直处于很虚弱的状态。
她并?不知道崇月想干什?么?,每天躺在床榻上任人宰割的感觉并?不好受,但?她还是?极力保持自己意识清醒,不要崩溃。
不知道过了几天,一个崇月的首领进帐来,不再抽刀,而是?指着她道:“绑起来,马上出兵。”
胸口还是?隐隐作痛,她双手被绑,整个人神思恍惚,被一个崇月将领脸朝下拎到马上,他一拍马背,应声而动,颠簸间她几欲作呕,全身伤口都在撕裂,胸口也湿漉漉的,那个箭伤再次传来一阵剧痛,很快也几近麻木。
待终于被放下来,约莫已经快半个时辰了,她被扔下马,摔在地上,嘴里?瞬间一股血腥味涌上来,整个人头重脚轻,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手上绳索的一头似乎被递交到那个杨元颂手上,对方拖着她往前走了两?步。
恍惚间听到有?人大?骂:“给她灌一口水!这都快死了!”
然后就是?一阵铠甲与铠甲相碰的响动,一个水壶递到自己嘴边,强行灌了进来。
游照仪呛得?咳了好几声,总算睁开眼睛。
她没有?铠甲,身上还穿着中衢武将统一的暗红色军袍,只是?这军袍已不知被鲜血浸染过几回,脏污不堪,几度破损。
那边总算有?人叫阵,站在百臻城墙底下对着城楼大?喊:“将我朝皇女殿下送还!予你朝战俘!”
城楼上站着黑压压一排人,游照仪眼前一片模糊,想勉力去看,可是?根本看不清是?谁。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高喊道:“皇女已在城中!先?让我朝确认其人!”
她又被一股力量提起来,踉跄的走了几步,跪倒在地。
崇月将领大?喊:“你们寻人出来辨!自己的将军都认不出来了吗?!”
百臻城楼上回道:“让她说话!”
崇月人在她耳边骂了几句,把她拎起来,在她耳边狠声道:“赶紧说话!不想活命回去吗?”
……这是?游照仪第一次想骂人,她伤口剧痛,根本说不出来话,更遑论高声喊叫。
她勉力张合,几欲昏厥。
见状,杨元颂急了,上前来看了她一眼,一刀向?身后挥去,骂道:“蠢货!不知道她有?多虚弱,竟然直接置于马上!”
言罢,杨元颂下马攫住她,扼住她的脸迫使她朝城门望去,说道:“你抬头看一眼,那个长得?特别漂亮的是?不是?你郎君?你快出声!”
她脑子一震,勉力睁眼望去。
果然见到一熟悉的人影,在城楼上目眦尽裂,几近绝望的看着她。
她想问,你怎么?来了?
她想说,很危险,你快回去啊。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几声气音。
见状,杨元颂立刻狠绝的抬臂猛击她的后腰,迫使她发出了一声极近苦痛的低叫。
宣峋与见她之状,立刻猜到了杨元颂伤她,几乎腿软,心?中杀意四起,恨不得?生啖其肉。
杨元颂见她出声,立刻道:“听见了吧!这就是?你们中衢将领,如假包换,我朝皇女在哪?你们还未让我见到!”
闻言,城楼很快出现几个兵卒,举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那笼子五面?镂空,唯有?杨凝章背靠的那一面?用木板钉住。
兵卒将其顺着绳索从城楼上吊出来,将镂空的那一面?对准崇月,里?面?赫然就是?崇月三皇女杨凝章。
但?她状态比游照仪好了不止一星半点,见到母亲忙抓着铁笼大?喊:“救我,母皇!”
沈望秋并?没有?把她轻易放下去,喊道:“笼中设有?机关,我们将其放在地面?上,你解开绳索,我们打开笼子,你将其交予我手,你若反悔……”城楼上迅速出现一排弓弩手,对准笼中的杨凝章。
言罢,一个身影踏出城墙,凌空几步,踩在在笼子上方,正是?一同前来的许止戈。
杨元颂闻言,粗暴的将她一扔,交予一将领手上,翻身上马,高声答允。
随着一声令下,许止戈随着铁笼缓缓下降。
“砰!”铁笼落地,游照仪手上的绳索已被割断。
许止戈翻身下地,独身向?前,伸手接过已经无力行走的游照仪抱进怀里?。
那边笼门已开。
双方慢慢向?对面?阵营走去,两?方弓弩手蓄势待发。
一步、一步、一步……
秋风萧瑟,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下方三人身上。
“刀。”
怀中发出虚弱的声音,可许止戈好似预料到了,不动神色的怀里?递给了她一把匕首。
杨凝章被数个弓弩手对准,紧张的连腿都不听使唤,根本没在意这些,只满心?的朝母亲走去,但?城楼上方的众人将其动作看的清清楚楚,沈望秋在城墙之下已经伸手蓄势,就待一声令下就开城门。
一步、一步、一步……
黄沙被秋风带起,漫天飞扬。
正当三人即将擦肩而过之时,许止戈怀中赫然伸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臂,拿着一把匕首,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那刀光一闪,干脆利落的投掷刺入了杨凝章的咽喉!
一刀毙命。
一阵剧痛袭来,杨凝章不可置信的伸手捂住自己的脖颈,瞪大?眼睛看着母皇,发出了一声艰难的气音。
她身体还未软倒下去,沈望秋便已反应过来,一声大?喝:“开城门!杀敌!”
许止戈迅速脚步腾空,在后方无数箭矢之下旋身躲避,飞速躲入了那笼子的木板之后。
城门应声而开,士气震天,以焦十安为首的千军万马朝崇月压来。
杨元颂大?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被踩入千军万马之下,嘶声怒吼道:“给我杀!”
两?方彻底交锋。
……
等?大?军全部杀出,许止戈才抱着游照仪冲入城门。宣峋与正从城楼上跑下来,一路踉跄,若不是?兰屏在边上架着,他几乎就要滚落下来。
可到了跟前,看清了游照仪如何伤痕累累,形容狼狈,心?中伤痛万分,竟一时不敢伸出手去。
直到游照仪伸出满是?血污的手摸了摸他的脸,声音藏在金戈铁马的杀声之中,他却听的无比清楚,她说:“别哭,我回来了……”
那只手顺着他的脸慢慢的垂下,她已然耗尽力气,昏死过去。
宣峋与将她抱进怀里?,第一次在人前崩溃大?哭。
……
这仗打得?两?败俱伤。
杨元颂失了女儿,自然仇恨万分,游照仪受尽折磨,焦十安也恨不能杀其泄愤。但?中衢只夺回了岁坪城,已然损失惨重,无法再追敌深入,只得?等?下次再战,再夺回失地。
游照仪堪称伤痕累累。
军中大?夫将她那身脏污不堪的军袍剪开的时候,饶是?身经百战的宋凭玄也不忍的别开了眼。
当胸一箭的伤口并?没有?处理的很好,此刻还生生撕裂,渗出血来。
除此之外身上还有?无数的刀伤,那伤口并?不深,可却哪里?都是?,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是?新?伤。还有?便是?一些淤伤、撞伤,根本没有?处理,血丝埋在淤血里?,已经隐隐发乌,令人不忍卒看。
她看了一眼浑身颤抖的世?子殿下,道:“不如出去等?吧。”
宣峋与小口小口的吐着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闻言摇摇头,只盯着游照仪的脸不说话。
她看了二人一眼,叹了口气,掀帐走出去了。
宣峋与刚到的时候,后脚京中旨意也到了,战事正焦头烂额,她也没空理会世?子殿下,好在他对她们的排兵布阵并?不感兴趣,只每日像个木偶一样吃饭,睡觉,或是?照顾游照仪那匹叫乌夜的马。
直到知晓她们战术,才来找她,木木的说:“灼灼会杀了她的。”
她狐疑的抬眼,正想问灼灼是?谁,对方又说:“游照仪,不可能等?她进来再开城门出兵,灼灼回来路上肯定会杀了杨凝章。”
她有?些迟疑,问:“你确定?”
宣峋与点点头,说:“灼灼…应该伤得?很重,不一定有?力气走路,我带了一个人来,轻功卓绝,让他去接,等?灼灼动手,直接杀出去。”
宋凭玄只好制定了两?套战术,还将那个铁笼的一面?钉上木板,若真?如宣峋与所说,也让人接上游照仪后有?一个庇护。
她如今也在伤愈期间,无法领兵,沈望秋便替她上城楼对峙,宣峋与闻言也想跟上去,被她拦下:“殿下,两?军弓弩手蓄势待发,万一误伤了您我怎么?和广邑王交代。”
他陷在即将见到游照仪的痴狂中,闻言慌张的摇头,竟然求她,说:“宋将军,你、你让我上去看灼灼一眼,我看看她怎么?样了……求你了…求你了!”
语气伤恸,无法自持,她一时不忍,只得?同意。
后来游照仪被送回来,沈望秋前来述职,听闻游照仪竟然真?的半途动手,手段狠绝,一刀毙命。
她一时心?有?戚戚,对这位世?子殿下也高看了几分。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