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在这?意外,还是专门盯着自己来的?
下楼的几步路,叶明熙飞快思考着。
不可能会是意外,就算真如他所说,城中龙舌草只有这有,怎么可能这么刚好她刚下来就二人碰见了呢。
在季飞绍面前,她从来不信巧合,只有他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强行拼凑出来的巧合。
那么果然还是游猎那时自己反常的态度引来了他的注意?
他观察自己几日了?有没有顺着查到慕箴?会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
叶明熙心乱如麻,心下一片后悔。
早知还是应该听慕箴的话,与他离得越远越好。就算她不在意慕箴可能会带给自己的危险,她也不能将她这边的劫难引到慕箴那边去。
就这么几步路,人便已经走到了季飞绍眼前。
他垂眸瞥着叶明熙,唇角微勾:“真是巧啊,叶二姑娘,又见面了。”
季飞绍大她八岁,身量高出她不少,她娇小一团站在她面前,就像一个幼童般弱小。
她咽下所有颤抖与紧张,浅浅笑着:“确实是巧,好像在哪都能碰见季大人。”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季大人私下调查我,就等着今日我出门呢。”
她憋着一股气,说出的话都带着刻薄。
季飞绍也没有发火,只是挑了眉毛,看着心情反倒更好了些。
他学着明熙的语气,同样阴阳怪气地反击了回去。
“都说叶二姑娘胆小愚钝,可我却觉得传闻未免有些不靠谱,在下与姑娘才见了几面,觉得叶二姑娘敏锐不似常人,也不知是太过聪慧,能轻而易举地看穿在下,还是,”
他语气一顿,转而盯着叶明熙,笑意顿时消失,声音也疑惑了起来,带着浓浓地窥探:“还是与在下已经认识了许久,十分熟稔我的习惯品性呢。”
咚、
叶明熙心跳漏了一拍,笑容也顿时僵在了脸上。
被看破的恐慌让她指尖轻颤,她掐住自己的手,强装镇定:“大人说笑了。”
说罢也不愿再多说,转身便要走。
“叶二姑娘要走了吗,能否先替在下解惑?”
季飞绍拦住她,仍旧笑脸盈盈的,恍若方才二人的对峙不曾发生。
她有些不耐烦:“还要问什么?”
“坊间都在传这几日二姑娘闭门不出,是在房中研究医书,在下近来胸闷堵塞,想来抓药。”
他上前两步,从怀中掏出一纸药方,指着其中一块污渍:“可否请问,这里看不见的一味药,当是见夏草还是侗天香?”
这又是试探?
叶明熙不肯接,只是警惕的将脑袋伸了过去瞅了眼那张药方,又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瞅了眼他。
十分基础的问题,随便问一个医师都知道的问题,这就是试探吧?
难不成他以为自己这段时间谎称闭门在家看书,其实是偷偷地出门干坏事去了?
所以在这问自己药理相关的问题?
别说,真的像季飞绍那种多疑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呵,她在心中冷笑,算错了吧季太尉,没想到她是真的在家苦读吧。
于是她信心满满地回答:“侗天香,见夏草虽通气,但廉价又有副作用,你的医师不会给你开这味药的。”
闻言,季飞绍恍然:“原来如此,叶姑娘这几日当真十分刻苦。”
叶明熙自以为赢了一局,哼了一声,胆子也大了些:“没事的话那我便走了。”
季飞绍笑眯眯地往旁边让了一步:“请。”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神情淡去,又忽然笑了一声。
“真是太奇怪了。”
身旁的心腹见他喃喃自语,疑惑:“大人是指什么?”
“明明没见过几次,但她面对我时,总会控制不住地恐惧。”
心腹思忖道:“许是大人威严过盛,叶姑娘久居深闺,又害怕见到外男呢?”
不,季飞绍在心中否认,虽是害怕,但言语行为却又总是透露出熟稔的松弛感。
他回想起方才看药方,叶明熙毛茸茸的脑袋凑近,简直要钻进自己怀中。
这种不假思索,下意识所表现出来的亲昵,算上林中追杀时的相拥,已经是第二次了。
更何况……
“这几日再怎么突击看书,在治疗胸闷方面,寻常医书都是将见夏草作为基础药材,新手医师入门时,是想不到副作用那一层面去的,她能想到侗天香,说明水平也不落俗套。”
心腹疑惑:“那确实奇怪,情报看来她虽在应天书院读书,但从未涉猎过医药方面,就我们调查来看,确实是从行宫回来后才开始看的。”
想到方才她藏不住的情绪,季飞绍浅笑:“究竟如何,再试一次便知道了。”
*
“长公主又下了拜帖?”
叶明熙停下了捣药的手,一脸讶异地望向姐姐。
她扬着手中帖子:“下月初二,地点在普觉寺。”
普觉寺?
叶明熙站起,拿过拜帖仔细看了,眉毛不自觉皱起。
帖子上写了,为了安抚安阳侯府叶家姐妹在上次宴席受到的惊吓,特地邀请她二人一同前去普觉寺上香静心。
竟然只请了她们二人,这个李怀南究竟想干什么?难道真是想杀了她,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她吗?
“放心吧,”叶明芷安慰她,“若真要做什么,何苦大费周章单独设宴,如今因前不久的事官家恼怒了她,外面又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不会胆大到设一场鸿门宴的。”
叶明芷猜不出李怀南的心思,垂眸沉思:“许是有什么事她放心不下,需要确认的?”
确认什么?季飞绍对她猜疑她认了,李怀南又要做什么?
她心里想着这些事,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
就连三十那天去送药时,也是一脸愁容的。
与殷寻面对面坐着,她又照常问了些慕箴的情况,结束之时,殷寻还久久未动。
叶明熙望去:“怎么了?”
殷寻看着她无意识皱着的眉间,开口问道:“你有心事?”
叶明熙垂眸:“没什么……”
她的这些烦心事,不想让慕箴知道,他本就病弱,不该搅进自己这滩浑水之中。
她忽然想到,又紧张地嘱托他:“下月初二,你叫你家公子千万别去普觉寺。”
殷寻微怔:“为何?”
叶明熙不愿多说,只是这么嘱托:“你转告你家公子便是。”
殷寻望着她:“你烦心的事,与这个日子有关?”
叶明熙一愣,望向面前的人,冰冷的面具盖着他的脸,看不清楚神色,只听到面具下传来的略微沙哑声音。
“下月初二,你要去普觉寺?”
怎么自己身边的人都这么厉害,她怎么什么事都藏不住!
叶明熙有些恼了,控制不住开始发火:“你别管了!你记住我的吩咐就是了。”
说完一愣,抬头见殷寻也偏着头沉默着,心内情绪倏地打翻一般,狼狈不堪。
“对不起,”她捂住脸,尽力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声音哽咽,“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重生至今,步步小心,面对季飞绍她千防万防,还是被他猜疑。
她只是想好好生活,重新开始而已呀,为什么这样小心,还是还是渐渐脱离她控制?
点滴泪花从指缝漏出,落在桌面。
殷寻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反而比她还要难过:“抱歉,是我逾越了。”
一时之间,满室沉默,等叶明熙回过神来,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他已不知什么时候离开。
叶明熙有些挫败,她将脸擦干净。
季飞绍的猜测与李怀南的祸心这几日来将她反复折磨,若非前世经历了太多,已如今十一岁的内心,只怕早便崩溃了。
*
叶明熙望着眼前站着的两个姑娘,觉得自己还是快要崩溃了。
叶明芷见她愣住,催道:“这两个身手都不错的,你带着她们,到时赴约我若是护不住你,也不至于像上次那样危险。”
两个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安静站在她面前,沉稳极了。
然而明熙看向站在左侧那人,略显稚嫩的脸却让她手指发抖。
这人她认识的。
叶明熙瞳孔克制不住地微缩,这人明明是上辈子自己嫁给季飞绍后,他派来保护自己的!
她起先真的以为是季飞绍的好心,将此人派在自己身边,后来跟闻冬一样,成了她的贴身女使。
可后来才知,什么保护,明明就是季飞绍派来监视的!
前世慕箴计划帮她逃走那次,万事都安排妥当,若非是此人暗中告密,季飞绍怎么可能及时赶回来。
可是不对啊。
叶明熙惶恐心想,为什么今生所有的事情,都开始渐渐乱了套。
这个后来被她取名“知夏”的女使,为什么现在就出现了,还是已叶府买回来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
见她半天不说话,叶明芷看她:“怎么了?”
叶明熙仓促摇头,指着右边那人道:“一个便够了,我身边还有闻冬,用不了那么多人的。”
总之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再让这人近自己的身。
叶明芷也没多说,吩咐了两句便将另一人带走。
叶明熙仍在心中盘算着季飞绍的动作,不知今日之事是凑巧买到了尚未被季飞绍收拢的手下,还是他特地派来故技重施,想要再次监视自己的。
所以果然,他还是对自己心生存疑的吗。
眼前被留下的姑娘恭敬跪在自己面前:“请二姑娘赐名。”
叶明熙心中装着事,只觉头疼,她敷衍着:“就叫品秋吧。”
吩咐了闻冬带她下去安顿,便一心往榻上睡去。
转眼就到了初二这天,叶明熙精神十分不好。
叶明芷握着她的手:“再过不了多久,我们大概便要回京了,再撑一段时日。”
回京?叶明熙已经记不起来上一次回京是在什么时候了,而且她有些疲惫地想,就算想起来,如今也只怕会有变动。
想必是提前安排过了,普觉寺中没有游客,姐妹两到的时候,李怀南已经在了,身后还跟着两人。
以为又是跟随的面首,走上前去才发现都是熟人。
叶明熙闭眼,她甚至都已经隐隐猜到,今日会看到他二人。
视线不动声色扫过他们三人,叶明芷笑道:“不知四殿下与季大人今日也会前来。”
李怀序有些讶异:“你知道我?”
叶明芷冲他浅笑:“那日回府后仔细想想,未被邀约却出现在行宫之中的陌生人,想来也只有传闻中的四殿下了。”
她的才名是全京人都知道的,李怀序却不曾听闻,他有些被震住,又不好意思地抿唇笑:“这次也是皇姐邀我前来的。”
话音刚落,许是气没喘匀,他猛地咳了几声。
李怀南皱眉,有些厌恶:“若是病没好便别来,再把病气过给本宫。”
他听闻一惊,惊慌摆手:“不是不是,医官说我已好得差不多了,是风呛得我……”
生怕被人嫌弃的样子,还偷偷瞥了一眼叶明芷。
季飞绍朗声说:“叶二姑娘这几日不是苦读医书?让她替四殿下看看吧。”
骤然被点名,叶明熙眼皮一颤,抬头,正对上季飞绍满含笑意的凤眼。
叶明熙:……
阴魂不散,给我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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