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玄度面色紧绷,落地之后急匆匆来到朝曦面前,看了看她受伤的胳膊,一边给她施展灵疗术一边愧疚道:“抱歉,我不该对她不加禁制,让她伤了你。”
“没关系,我对战经验不足,这些都是有助于我成长的宝贵经历,我还要谢谢你呢。”将近一个月不见他,突然见到他,朝曦心中难以抑制地开心。
玄度给她治好了伤口,抬眸看着她道:“有我在,你不必如此自苦。”
朝曦闻言,心头微微一缩,见他蓝澈的眸中全是认真,似乎真的没想过让她离开。她的好心情微微消散,转移话题:“殿下,你伤势痊愈了?”
“嗯,差不多了。”玄度伸手,将狐妖的那颗内丹引过来,对朝曦道:“来,我帮你把这颗内丹吸收了。”
朝曦跟着他走到湖边的一棵树下,面对面坐下。
玄度从狐妖内丹中引出灵力,注入朝曦的体内,沿着经脉游走一圈,最后注入她自己的内丹中。
朝曦很快掌握了诀窍,闭上眼自行吸纳起来。
修炼时不觉时光飞逝,待到朝曦将一整颗狐妖内丹吸收完毕,睁开眼时,已是黄昏时分。
湖面浮光跃金,玄度就坐在这片梦幻似的光影中,侧着脸看着湖对面丰饶美丽的草地。
蜻蜓在草尖上飞舞,他的轮廓在夕阳下发光。
湖边有夏虫“滋咕——滋咕——”地鸣叫,山林间传来归巢鸟儿的喧嚣,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和美好。
朝曦忽然很想亲近他,比如说,拉住他的手,或是靠在他身旁。
这种冲动在她心中一闪而过,理智很快占据上风。
“殿下。”她轻唤他一声。
玄度回神,转过脸来,道:“你吸收完了。”
“嗯。”朝曦点点头,试探道:“殿下,明天我想去一趟敦薨之水,那条小金鱼受了我的恩惠,还没兑现她的承诺,告诉我扶桑神木在哪儿呢。”
玄度沉默一瞬,对她道:“我知道扶桑神木在何处。”
朝曦装作既惊且喜的模样,急忙问道:“在哪儿?”
“在魔族禁地,无界台。”玄度看着眼前的少女,尽量以商量的语气道:“你现在不能去,那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先留在招摇山修炼一段时间好不好?”
朝曦思虑片刻,点头:“好,那我可以去敦薨之水看那条小金鱼吗?”
“为何还要去看她?”玄度有点不想让她去,毕竟那里还有个曾经被她称赞长得很好看的魔族质子在。
“我觉得她好可爱,想和她交个朋友。”朝曦道。她还是想问一问小金鱼扶桑神木的下落,怕玄度是为了不让她离开才故意说扶桑神木在魔界。
“好,明日我带你去。”玄度道。她想交朋友,他也不好阻止的。
“嗯。”朝曦弯起嘴角。
次日一早,玄度带着朝曦来到敦薨之水畔。
负责看守弥生无荼的神族士兵见状,忙去报告敦薨山长老钟乐:“长老,四殿下又到敦薨之水来了。”
正在修炼的钟乐睁开双眼,颇为头疼道:“大清早的真不让人消停。密切注意,只消他不是想把弥生无荼带走,不必干涉他的行动。”
士兵领命退下。
朝曦不知那小金鱼的名字,只能站在河边对着河水大声喊:“小金鱼,小金鱼!”
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并无动静。
“难道不在?”朝曦疑惑。
“弥生无荼被囚禁于此,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待我用神识探查一下。”玄度说着,闭上双眼,外放神识沉入河流,向上下游探测过去,不多时,便探测到了弥生无荼与小金鱼化成的少女,两人正在用卵石铺就的圆形河床上相拥而眠。
他的神识一伸过去,弥生无荼就惊醒了,跳起来进入攻击状态。玄度忙收回神识,向上游放出一道灵力,将那弥生无荼生生从河底揪了上来,一路拖到眼前。
朝曦再一次见到了英俊的魔族质子。
玄度侧过脸,本想与朝曦说话,见她瞪大眼睛看着弥生无荼,便将人摁进河里不让她看。
这时那橙衣少女踏浪而来,见弥生无荼被玄度摁在河水里,气鼓鼓地对朝曦喊道:“上次又不是我食言,是你自己走掉了也怪我没有兑现诺言吗?一来就出手伤人算怎么回事?”
朝曦忙拽着玄度的胳膊示意他放开弥生无荼,对那少女道:“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来寻衅滋事的,我就是想找你玩玩。”
橙衣少女见玄度放开了弥生无荼,面色稍霁,慢悠悠地走到朝曦面前,抱着双臂站在水面上道:“玩玩?玩什么?”
朝曦解释道:“就是交个朋友的意思。”
橙衣少女不屑道:“鱼和鸟交什么朋友?”目光下移,瞥见她手腕上殷红的相思豆手链,她又道:“除非你把你手上的相……”
话没说完,就被朝曦冲过去一把捂住了嘴。
橙衣少女瞪着乌黑的眼珠看着她。
朝曦讪讪地朝玄度笑道:“殿下,我和她去旁边交流一些雌性之间才能交流的事情。”说完拖着橙衣少女往远处走去。
刚浮出水面的弥生无荼想跟过去,被玄度拦住。
他站在岸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弥生无荼道:“没听到她说要交流些雌性之间才能交流的事情吗?”
弥生无荼不说话,只忿忿地掀起一道水浪扑向玄度,被玄度挡了回去。
橙衣少女被朝曦拖着走了一段路之后,忍不住推开她的手抱怨道:“哎呀,你干什么呀?”
朝曦回头望望,离玄度够远了,遂低声道:“抱歉,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看在我上次帮过你的份上。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
“我要两颗你手链上的相思豆王。”橙衣少女不客气道。
朝曦惊讶:“你一条鱼,竟然知道这是相思豆王?”
橙衣少女下巴一抬,双颊鼓鼓的,骄傲又鄙视道:“少见多怪。”
朝曦忍不住一笑,道:“先认识一下吧,我叫朝曦,朝阳的朝,晨曦的曦。”
橙衣少女道:“我叫阿垠,阿嚏的阿,无垠的垠。”
朝曦听到她说“阿嚏的阿”,忍不住又笑起来,道:“你真有趣。”
阿垠道:“什么都要笑,你真无趣。”转身走到水边坐下,把小腿没入水中,两只白嫩的小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水面。
朝曦脱了靴子,在她身旁坐下,也把小腿没入水中。
阿垠看她一眼,道:“先兑现上次的承诺,扶桑神木就在魔族的无界台,好粗的一截树干,你看到就知道了。好心提醒你,那里温养着魔神的内丹,就算是魔族中人,也不能随便靠近,否则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玄度没骗她。
朝曦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阿垠问她:“说吧,要我帮什么忙?”
朝曦还没说话,双颊就开始微微泛红,小声问道:“你知不知道,该怎样说服身边的男人同意你去做一件他原本不同意的事情?”
阿垠甚是无语地看着她道:“你俩不是互相喜欢吗?那唇舌何必浪费在说废话上?你直接亲他啊,亲迷糊了,你想杀他他都不会反抗,更别说什么同意不同意了。”
朝曦先是惊呆,随后小脸通红,结巴道:“这、这个法子好像不太适合我……”
阿垠身子往下一滑,钻进水中,消失片刻,又钻上来坐在她身旁,悄悄递给她一根红色的水草,道:“剧毒,想办法放在食物中让他吃下去,保证你做什么他都阻止不了。”
朝曦跟烫手似的将水草往河中一扔,道:“不行,他于我有恩,我不能害他。”
阿垠将手一伸,道:“来软的你说不适合你,来硬的你又说不行,那就没办法了。主意我给你出了,你不听不能怪我,相思豆王给我。”
朝曦从手链上摘下两颗相思豆王递给她,问道:“你要两颗相思豆王做什么用?”
阿垠抛玩着变成白色的相思豆王,道:“我要用它做两枚指环,我一枚,弥生一枚,随时观察他有没有比我爱他更爱我。”
朝曦明了,又问她:“你这不是能离开水吗?为何上次在鱼塘那边你跟我说你不能离开水?”
阿垠道:“我那是不想变幻人形,那只麒麟神经兮兮的,万一看到我的人形爱上我怎么办?我只喜欢弥生。”说着她再次滑入水中,转过头问朝曦:“你还有事吗?”
朝曦摇摇头。
阿垠道:“那你走吧,我和弥生还没睡醒呢,被你们活活吓醒的,真讨厌。下次若要来找我,不许上午来,只能下午过来。”
“不好意思啊,我记住了。”朝曦道。
阿垠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向朝曦摆了下蓬松的鱼尾算是告别。
朝曦和玄度离开敦薨之水,回到招摇山上。
玄度见朝曦一路沉默,问她:“与那只小金鱼聊得如何?”
朝曦道:“挺好的,她叫阿垠,她说我们上午去打扰了她和弥生无荼睡觉,叫我下次去找她只能下午去。”
玄度想起神识探查过去时弥生无荼与阿垠相拥而眠的情景,再看看身边的朝曦,一时倒有些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感到羞惭。
朝曦此刻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绮思遐念,回来的途中她想过了,她想要离开,似乎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逃走。
想个办法将他支开,然后逃走。
这一个月,她只勉强给他留下七瓶血,远不够偿还他的恩情,但她已经在这里拖延了太久,不能再拖下去了。
族乌们的处境朝不保夕,她不能让自己的个人意志凌驾于金乌族的集体利益之上,就让她做一回忘恩负义的小人吧,若是……若是最后能得偿所愿,将族乌们全都救出来之后,自己还活着的话,她会回来继续偿还他的恩情的。
离她和哥哥决云约定的一月之期还有四天,这四天,首先要放松他的警惕之心,其次,要设法不着痕迹地在第四天将他支出去……需要动脑子的事情还是很多的,一步步来吧。
拿定了主意,朝曦主动牵住玄度的袖子,问:“殿下,你累不累?”
玄度看了看拽着自己袖子的那只小手,心中生出欢喜,摇头:“不累。”
“那我们去皓月峰修炼吧。”
“好。”
接下来三天,朝曦每日一早去皓月峰与玄度一起修炼,黄昏的时候两人会到峰下的山林草原上散散步,然后回桃花谷做晚饭吃,吃过饭一起看会儿书,朝曦进巢睡觉,玄度回皓月峰继续修炼。
两个人白天形影不离,朝曦也绝口不提要离开之事,和玄度在一起总是开开心心的,果然感觉玄度对她的防范日渐松懈。
第三日晚上,玄度离开桃花谷后,朝曦又偷偷放了半瓶血,第四日一早没有主动去皓月峰见他。
玄度赶到桃花谷,见朝曦面色苍白,恹恹地伏在桃花树下的方桌上,忙上前将她扶起,问道:“你怎么了?”
朝曦虚弱道:“不知道,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玄度焦虑一阵,忽想起昨晚与朝曦一道看书时,曾见书上记载昆仑虚的玉泽苑中有五色丹,其果实能治一切疾病。
他当即对朝曦道:“你先忍耐一下,我这就去为你取药。”说着先去屋后山洞取了些从章尾山带回来的珍宝,然后驾应龙离开招摇山去了昆仑虚。
朝曦见他走了,又耐心地等待了片刻,便起身化作金乌,隐在风中来到招摇山外。
她知道哥哥和决云一定在附近,出了招摇山的范围,她在树林间轻轻鸣叫几声,没过一会儿,哥哥与决云果然找了过来。
朝曦见了两鸟,也不多说,急急道:“赶紧离开这儿。”
第62章
三鸟中还是决云飞得最快,朝曦与重光都化作金乌站在决云背上,叼着它一根羽毛由它背着飞行。
朝曦本以为玄度此去没有一上午回不来,足够他们逃得无影无踪了,谁知离开招摇山没多远便遇上了兰滨一行。
兰滨带了五六名神族,要抓朝曦回去,双方大战,朝曦惊讶地发现哥哥似乎也能释放太阳真火,而且实力和自己差不多。决云在速度上的修为也有了很大的突破,独自重创了一名神族。仗着太阳真火的特殊性,三鸟险胜,兰滨一行落败逃走。
“哥,我才知道你竟然这么厉害!”在给重光包扎伤口时,朝曦惊叹道。
重光温和地笑笑,望着她道:“都是你的功劳,蜕变后,我不再为你分担伤害,但与你共享修为。你有多强的实力,我便能发挥出相当于你本身百分之八十的实力。若不是因为这一点,你进步应该会更快。”
朝曦道:“那还是与哥哥共享修为合算,我进步再快,也不可能比得上咱们两个实力的总和。还有决云也很厉害,人族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数月不见,刮目相看?”
决云双眼晶亮,脸颊通红,捎着后脑勺道:“这几个月我都有好好修炼,就希望遇到危险时能保护你。”
朝曦肯定道:“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三鸟处理好伤口,继续赶路。
玄度在玉泽苑催熟了五色丹的果实,想起朝曦爱吃果子,将苑中其它自然成熟的果子也一扫而空,留下一堆珍宝作为交换,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招摇山。
桃花谷中不见朝曦身影,皓月峰上与小溪旁也不见她。玄度着急起来,放出神识覆盖整个招摇山,愕然发现朝曦竟然已经不在招摇山的范围内。
他立刻启动风信术,道:“不周,朝曦不见了,她服过你的风隐珠,你能确定她的方位吗?”
不周很快传了信息过来,玄度听了,立刻追赶而去。
一路风驰电掣,他很快追上朝曦与决云一行。
朝曦本来没发现他来了,偶然间眼角余光瞄见缠在自己爪子上的相思豆王竟然红了,她扭头一看,见玄度驾着应龙破空而来,忙嘴一张,松开决云的羽毛,从决云背上飞了下来。
这么一会儿功夫,玄度已到了近处,他长眉轻皱面色冰冷,手一抬,决云与重光不及反应便被冻成冰块,直直地从空中掉落下去。
想起狐妖被杀的那一幕,朝曦吓得整个心脏紧缩成一团,忙化作人形向他扑去,一把抓住他的手,惊慌失措道:“别杀他们!”
玄度嘴角紧抿,胳膊仍使着力气,目光凌厉地盯着正在下坠的两鸟,看得出来很不高兴。
朝曦怕决云和哥哥摔下去摔碎了,急得头顶冒烟,慌乱中想起阿垠的话,也顾不上有用没用,伸手一把搂住玄度的脖子,踮起脚仰起脸一口亲在他脸上,央告道:“别杀他们,求你了。”
玄度呆住,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缓缓转过头来看向朝曦,眼神有些呆滞,还有些不知所措,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她方才到底做了什么。
朝曦一看有效,迎着他的目光又踮脚在他光洁如玉的下巴上亲了一下,软语道:“我错了,我以后不跑了,你放过他们吧。”
这下他反应过来了,表情瞬间复杂起来,似害羞,似恼怒,又似无可奈何。他没作声,只是牵着她的手腕,驾着应龙向招摇山的方向飞去。
朝曦偷偷往下方看了一眼,见哥哥与决云好端端地站在地上,也不知他何时收回的冰寒之力。
看到她被玄度带走,决云似乎想追上来,被哥哥拉住了。
玄度带着朝曦回到招摇山桃花谷,两人站在老桃树下,面对面,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朝曦内心是很羞愧的,受了他的恩情没有还清就不辞而别就算了,还没跑成功。没跑成功也算了,还要通过那种方式求他对哥哥与决云手下留情。计划粗陋,忙中出错,把事情弄得一团糟,简直无脸见人。
玄度心中更乱,看她小脸苍白,终究是舍不得此时来为难她。他拿出从玉泽苑搜刮来的果子,整整两大筐,从中挑出那十几颗五色丹果实,递给她道:“先把这五色丹吃了,对你身体有好处。”
朝曦见他此刻还惦记着她身子不舒服,更羞愧了,伸手接过果子,想说些什么,还没说出口,他转身飞走了。
玄度来到皓月峰悬崖上那棵返魂树下,每当他心情不好,就习惯站在这里眺望远方的群山。
不一会儿,不周回来了,见他站在树下,就去殿中转了一圈,不见朝曦,又刮回来问道:“小乌呢?”
玄度道:“在桃花谷。”
“怎么了?跟小乌闹别扭了?她是鸟嘛,长着翅膀的,喜欢到处乱飞很正常,你度量大一些,别与她一只小鸟计较。”不周劝他道。
玄度不答话,只问他:“若是一个女子主动亲一个男子,代表什么?”
不周眼珠一转,大声道:“嗨呀,这还用问吗?肯定是那名女子心悦那名男子嘛。”
玄度:“若那名女子与男子不是同一族呢?”
不周捻须笑道:“那更是情比金坚,连种族之见都摒弃了嘛。”
玄度:“若那女子是为了给与她同族的男子求情才亲他的呢?”
不周捻须的手一顿,顾左右而言他:“那个,我刚想起来,小峭找我有事,我先去了啊。”
“不周。”玄度叫住他,问道:“听说鲛人擅织绡,那他们会制衣吗?”
不周停住,道:“应该会吧,不然他们穿什么?总不能直接把绡裹身上。”
玄度道:“那你能用山洞中那些东西替我去鲛人族换些朝曦能穿的衣裳吗?”
“自然可以。对了,再有半个月便是你生辰了,前段时间我去了趟南明岛,孔雀族族长说要派族里的年轻一辈来给你过生辰,要不我多换些鲛绡回来,到时候也好作为回礼给他们带回去?”不周问。
玄度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好。”
不周离开后,玄度想了想,飞身下了雪峰,回到桃花谷中。
朝曦已经啃了一枚五色丹果实,气色好了不少,此刻正坐在木桌旁发呆,耳边听到璘璘声,她抬起头转过脸朝他看去。
玄度缓步来到桌旁,在她对面坐下。
四目相对,朝曦眼巴巴的。
玄度道:“你不辞而别。”
朝曦低眉:“我错了。”
“你还为了别的雄鸟轻薄我。”
朝曦双手捂住脸,耳尖通红,嗫嚅:“下次不敢了。”
玄度:“……”
听到这个回答,他终究是有点恼,质问:“谁教你这样求情的?”
朝曦老实交代:“阿垠。”
玄度脱口而出:“她亲的也不是弥生无荼的脸啊。”
朝曦一怔,把手从脸上挪开。
玄度知道说错了话,眼神闪烁地找补道:“我的意思是,这不是什么正经求情方式,难道对旁人你也这般求情?”
“我只对你这样求情,你放我走好么?”朝曦看着他道,“待我拿到扶桑神木救出我的族乌们,我会回来的。”
“不行,我说了,扶桑神木在魔族禁地,守卫森严,就算是我也无法保证能带你取得扶桑神木并且全身而退,更何况……”说到此处,他忽然停了下来。
“更何况什么?”朝曦追问。
玄度移开目光:“没什么。你在这儿修炼,时间不需要太长,就一百年,一百年后,我陪你去魔界取扶桑神木。”
“一百年?谁知道那时候金乌族还在不在?”
“只要你在不停地提升修为,凤族就不敢拿金乌族怎么样,因为他们需要用金乌族来牵制你。”
“若是我不答应呢?”
玄度看着她,认真道:“打败我,你也可以走。”
现实向她亮出了双刃剑。他那么强大,当他站在她身边时,固然可以给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可是当他站在她的对立面时,他也如她幼崽时期的天屏山一样,壁立千仞不可逾越。
朝曦垂下眼睑,不说话。
桃花依旧静静地飘落在木桌上,然而分坐木桌两边的人,心中却已不复当初那份宁静。
云渡山神宫,洛仪站在窗前,听完侍女兰滨的汇报,有些诧异地转过身来,问道:“两只能释放太阳真火的金乌,你没看错?”
兰滨狼狈道:“绝对没有看错,另一只是只雄乌,眉间有一道竖着的红痕。若不是这番变故打了婢女一个措手不及,婢女也不会搞砸了殿下交代的差事。”
洛仪凝眉不言,满目不解。
过了一会儿,她道:“你先下去疗伤。”
兰滨刚退下不久,又有一婢女进来道:“殿下,负责盯梢的探子传信回来,说那只金乌又被四殿下带回招摇山去了。”
洛仪心事重重,问:“另外两只鸟呢?”
“也回到了招摇山附近。”
洛仪思虑片刻,道:“去通知凤族,就说黑山谷的漏网之乌找到了。”
“是!”
天黑了,山里的风有些凉,星星在桃花影中捉迷藏。
朝曦静静地窝在鸟巢中,反省着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
今天她做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或许不是一件,而是三件。
逃走之前,她没能确认玄度具体的离开时间,逃出招摇山后,她没有察觉身边隐藏的危险,被玄度追上之前,她也没有预设万一玄度追来,她该如何应对。
这些都是需要吸取的经验教训。
因为她还准备再一次逃走。
要她留在这里修炼百年,她做不到。打败玄度,她更做不到,她清楚自己和他之间的实力差距有多大。
百年后,金乌族或许还存在,但百年后的金乌族,还能剩下几只金乌?金乌族或许不会忽然灭亡,但他们一直在凤族的迫害中慢慢衰亡。族乌们说,在最开始,金乌族可是有上万规模的。而现在呢,一千三百八十六只,这是整个金乌族所有金乌的数量,在她离开黑山谷时是这么多,几个月过去,有没有减少,她不得而知。
她知道玄度这样强势,是出于对她的关心和爱护,但她真的不能接受。
魔界或许很危险,但为了金乌族,她愿意去冒这个险。只要能尽快将所有族乌们都救出来,就算真的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她也心甘情愿。
接下来,她要更耐心一些,更聪明一些,下一次逃跑,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第二天一早,玄度又来带她去皓月峰上修炼,她乖乖去了。
闹脾气使性子对她的计划毫无助益,她必须让他重新信任她,相信她不会逃走。
然而到了第三天下午,她的计划还未开始,便宣告夭折——
不周回来了,带回好几套鲛绡制成、以珍珠与鱼鳞为饰,流光溢彩的衣裙。
桃花树下,玄度将那些珍贵异常的衣裙递给她,叫她去屋里把羽衣换下来。
第63章
朝曦惊呆了。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脱下过羽衣。神鸟族都很珍视自己羽衣,更不会随便将羽衣脱下来,因为没有羽衣,就不能化形为鸟,振翅翱翔了。
她下意识地拒绝:“我不要。”
玄度温声道:“这是为了你哥哥与那只白隼好。”
朝曦再次惊住,他这是……在拿重光与决云威胁她?
她仰头看着玄度。
他脸上没有一丝威胁之意,目光清澈而平静,表情甚至称得上温和。他似乎真的不觉得自己是在威胁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朝曦低头,看到手腕上那条殷红依旧,没有暗沉,没有斑驳的手链,第一次对男女间懵懂产生的那种叫做爱情的东西起了疑心。
为什么他可以一边纯粹地喜欢着她,一边这样毫无负担地逼她做她最不愿意去做的事?
反过来想想,这条手链还红着,证明她也还喜欢着他,但她也同样做出了欺骗他离开他的举动。
所以说,在个人意愿面前,感情算不得什么,是吗?
她看着他手里的鲛绡衣裙,明白如果自己不脱下羽衣,他也许永远都不会松懈对她的看守。他为了找他娘亲能坚持一千年,那么为了看守她而坚持一百年,于他而言,应该也并非难事。
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衣裙,转身回到木屋中,关上房门的刹那眼眶就湿了,视线模糊,前所未有的委屈和难受。
她倔强地抬手擦一下眼角,动作生疏地脱下身上的羽衣,换上又凉又滑轻若无物的鲛绡,摸索着将衣带系好。检视自己,明明穿戴整齐了,可心中依然有种裸着一样的惶恐感。
羽衣的触感是绒绒暖暖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很熨帖,这鲛绡却是滑溜溜轻飘飘的,真的让她很不适应很没安全感。
可是为了将来的逃跑计划,她不得不暂时忍耐。
她将脱下来的羽衣仔细叠好,打开门走了出去。
玄度循声看来,微微愣怔。
脱下羽衣的她,果然褪去了玄金色的沉重,绮丽的鲛绡衬着她润白的肌肤,雅洁的珍珠欲与她莹辉的眼眸相媲美,毫无意外地败下阵来。
她像云端的弦月一样盈盈动人。
她走到玄度跟前,抬起脸来,眼尾一抹薄红,将羽衣递给他,眼波楚楚道:“你一定要收好了,万一弄丢了,我就不活了。”
玄度接过她的羽衣,也没做什么动作,那羽衣就消失在他掌心。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朝曦的委屈,有些无措道:“你别担心,绝对不会弄丢的。待到百年后,我便将它还给你。”
朝曦没吭声,将头一低,道:“我去外头走走。”刚要离开,不周一阵风刮来,见了朝曦笑道:“哎呀,我的小徒儿穿上鲛绡真好看,就是这靴子好像与裙子有些不配。对了,因为我出手大方,鲛人族还送了丝履给我,差点忘了,还有发带。”他拿出一双与裙子同样质地的丝履和一条发带,递给朝曦道:“换上试试。”
朝曦在凳子上坐下,脱下红色的靴子,换上那可以根据足型变化大小的丝履。
不周赞道:“果然这样看着顺眼多了。”
朝曦转头看到放在桌上的发带,就有些无从下手了。
神鸟族的头发都是羽毛化成的,寻常并不容易凌乱,而且神鸟与人形切换一下,什么发型都会再次变成披头散发。黑山谷条件有限,族乌们大多常年披散着头发,即便有束起来的,也不过是用草绳粗粗一绑,不影响劳作即可,没有过多的花样。只有心灵手巧的小花,她不仅会用草编各种袋子和小动物,她还会编头发。小花给她编过一个非常好看的发型,因为这个发型她一个月没有变乌鸦,后来哥哥催着要检查羽毛才变了乌鸦,还偷偷难过了半天。为什么只难过半天呢?因为半天后小花又重新给她编了美美的发型。
想起小花便又想起了金乌族的苦难,对比眼下她岁月静好的处境,强烈的负罪感油然而生。
内心煎熬中感觉头发被人轻轻撩动,她愕然转头,发现是玄度站在她身后。
见她望过来,他道:“小时候我帮我娘亲梳过头,依稀还记得如何整理头发,我帮你扎吧。”
若是无牵无挂,与他在一起,应该会很快乐吧?
“谢谢殿下。”朝曦收回目光回过头去,见不周正笑眯眯一脸慈祥地看着他俩。
“师父,前段时间你去哪儿了?好久没见你回来。”她问道。
不周道:“我呀见你和小白好好的,招摇山也没什么事,就去了趟小红的娘家南明岛,看看孔雀族。过几日是小白的生辰,我还得再去一趟,带孔雀族的青年才俊过来给小白庆祝生辰,还要准备生辰宴所需的食物,哎呀,这么想想事情还挺多,我得赶紧行动起来才行。小乌,生辰宴需要的水果就交给你了,多准备一些,那些孔雀挺爱吃的。”
朝曦闻言,心里有些活泛起来,问:“师父你要带多少孔雀族来?不知道人数的话我也不好准备啊。”
不周想了想,道:“怎么也得十几个吧。”
“这么多孔雀族,来了住哪儿呀?是不是还得给他们准备巢?”
不周道:“不住,吃完宴席我就送他们回去,他们路上也能睡觉。”
“好,我知道了。”
玄度将发带扎好,抬眸对不周道:“记得给骄阳也送一份请柬。”
“好勒!”不周化作一阵风卷走。
“头发扎好了,你要不要去房中镜前看看?”玄度对朝曦道。
朝曦点头。
两人来到玄度母亲房中,朝曦在镜前一看,他用发带混着她的头发从她颅顶向两侧编了两条辫子,绕到脑后用发带扎成一股,绚丽的鲛绡将她的长发衬得格外乌黑亮丽。
“很好看,谢谢你。”朝曦抬手摸了摸头发,仰头对他微微一笑。
玄度方才见她脱下羽衣后眼尾红红的很是委屈,正担心她会生气不理他,如今见她对他笑了,心中松快许多,道:“若你喜欢,以后我再设法多学一些花样,每天都给你梳不一样的。”
“好。”朝曦十分温顺地答应了,又问:“殿下,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玄度道:“六月十二。”
朝曦道:“只剩十来天了,那接下来,我们就开始为你的生辰宴做准备吧?”
“不周会准备的,我们还是去修炼。”玄度道。
“可是师父既要准备食物,还要去南明岛接孔雀们过来,哪里忙得过来?别的不说,你看这里连一张能容下十几个人一道饮宴的桌子都没有。”
玄度看了看谷中,确实如此。
“若你定要修炼,那你去吧,我一个人也可以准备的。”朝曦道。脱下羽衣只是没了飞行能力,灵力还是在的。
“我的生辰宴,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准备?若要准备,我们先从哪里开始好呢?”玄度没有准备过这个,小时候,他的生辰都是和不周娘亲一起过的,不用他准备什么。娘亲失踪后,他更是无心过生辰了。今年孔雀族之所以说要来给他过生辰,估计是从不周口中得知,他已经找到了娘亲。
朝曦拿出笔和板,道:“先从场地布置开始吧,到时候肯定是在这里待客吧?”
玄度点头,皓月峰不适合待客。
“师父说带十几只孔雀来,就按最大的数十九只来算,白曜和小峭是不是也要邀请?加上殿下,师父,骄阳和我,就是二十五个人。座位不能卡得太死,所以桌子就准备能坐下三十个人的,凳子,也需要三十把。”朝曦一边说一边在板子上写写画画。
“这样的话,杯,碗,碟子,筷子,汤匙也需要三十份。”玄度在一旁补充。
朝曦记上,道:“桌子和凳子可以在山中找材料自己做,但是杯盘之类的自己怕是弄不好。”她想了想,提议:“殿下,我们去凡人界吧,那里什么都可以买到,这样就可以节省许多时间了。”
玄度迟疑了一瞬,见她双眼亮晶晶的,终究是不忍扫兴,道:“好。”
朝曦果然高兴起来,看看天色道:“快傍晚了,我们明天再去,一早就出发。”
玄度见她高兴自己也高兴,微笑着点了点头。
天黑之后,朝曦又有些焦虑起来。没有羽衣,她没法化作乌鸦去巢中睡觉。
玄度似乎也是看到她仰头看树上的鸟巢,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想了想,对她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娘亲的房间给你睡好不好?”
木屋里只有一间卧房,就是玄度娘亲的房间,玄度没有房间,只有一张小木床,在他娘亲的卧房里。
朝曦犹豫了片刻,对玄度道:“殿下,我跟你去皓月峰上修炼吧。”
玄度问:“你不睡觉了?”
“殿中不是也有榻吗?反正你也不用。”
“殿中那张玉榻是孤绝山雪玉做成的,虽触之生温,实则寒气极重,是我幼时娘亲做来压制我的朱雀灵体的,恐怕不好在上面睡觉。”
“那你教我整夜修炼不睡觉的法子。”
玄度看着她欲言又止。
他不睡觉只是因为双灵体内丹寒热冲突,身体一直在忍受疼痛所以睡不着,自幼如此习惯了而已。
但这样的实话若是说出口,听着未免像在说自己可怜。
“那不是一日能练成的,明日还要去凡人界,如果你今晚睡不好,明日可就没精神去买东西了……要不,我给你做个大一些的巢吧。”他道。
朝曦:“?”
玄度去收集筑巢的材料,朝曦晚上视力不好,没跟着去,就留在桃花谷中一边看书一边等他。
后来看得困了,他也没回来,她就伏在桌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不知时辰,只觉身下软软的,周身暖暖的,鼻尖还充斥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草木香气,十分舒服。
她翻个身,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忽然想起昨晚她是在桃花树下的方桌上趴着睡的,但现在似乎是在皓月峰上的石殿中。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盖着的火红的绒羽毯子,再看看四周树枝编成的圆形结构,猛的反应过来——玄度他真的给她做了个超大的鸟巢。
他甚至考虑到她没有翅膀进出不便,所以在鸟巢上给她留了个可供进出的开口,装了个同样用树枝编成的小门,透过树枝缝隙还可以看到门外似乎还挂着花环。
她悄无声息地支起身子,向殿中玉榻看去。
天还未亮,玉榻散发的微弱光芒中,只能隐约地看到他的轮廓,单薄,挺拔,孤独……
朝曦缓缓躺了下来,睁眼看着高阔的殿顶,一直到天光大亮。
第64章
一大早出发,抵达奉安时已是中午。
玄度带着朝曦隐在结界中,停在奉安城西一条僻静的巷道上方。
“殿下,你还是转换成朱雀灵体状态吧,你这个模样一看就不是人。”朝曦对玄度道。
她这样一说玄度就想起上次自己独自来奉安的情形,当即点了点头,转换成黑发红衣的朱雀形态。
朝曦仔细看了看他,发现他换成朱雀形态时,容貌确实会有细微变化。眉峰与鼻梁更高,眼角与嘴角的弧度更尖锐,嘴唇似乎也比应龙形态薄了一些。如果说应龙形态给人以清冷出尘的感觉,那朱雀形态便给人以冷酷霸气的感觉。
朝曦觉得很奇妙,只是容貌细节上的变化,居然能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她盯着他看的时间过长,长到玄度开始怀疑自己的朱雀形态是不是有哪里没长好?小时候每次转换成朱雀形态都会被烧,已经落下心理阴影了。
他微微侧过身子,一边用神识检视自己的外表一边垂眸问道:“你在瞧什么?”
朝曦道:“殿下你能改变自己眼珠的颜色吗?凡人的眼珠一般都是黑色或深棕色的。”朱雀形态下的他,眼珠的颜色与朱雀灵体一样,碧莹莹的。
玄度回过头来,眼珠已经变成了黑色。
朝曦冲他一笑,道:“可以下去了。”
两人瞅准了下方巷道中没人,落了下去。
玄度看着巷子中隔几步就出现一户人家的大门,对朝曦道:“你说,凡人为何喜欢住得这般密集?出了自家大门,没几步就是别人家,多难受。”
“若都是相熟的关系好的人家就不难受了啊,我们金乌族在黑山谷住得也很密集,并不觉得难受,反而很享受那种热闹。”朝曦道。
玄度闻言,暗忖:她不愿意留在招摇山,除了担心金乌族之外,是不是也有招摇山对她来说太过寂寞冷清这个原因呢?
两人走了片刻,巷道中迎面走来一大一小两个人族,那妇人见了玄度与朝曦,眼睛瞪得老大,她牵着的小男孩子更是用手指着两人道:“阿娘快看,有妖怪!”
那妇人忙一把捂住孩子的嘴,将他拦腰抱起,转身匆匆忙忙地跑了。
朝曦与玄度面面相觑。
玄度问:“我这样还不像人吗?”
朝曦道:“不太像。”像他这样在神族中都称得上容貌绝佳的少年,要伪装成凡人,还真的挺难让人信服的。
玄度道:“你也不像。”
朝曦不服气:“我怎么不像人了?当初我和……可从来没有凡人指着我说妖怪,就是你不像,你不像人!”
玄度笑了起来,妥协道:“好,我不像人。接下来怎么办?”
朝曦想了想,提议:“要不我们去找清明吧,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地方能一次性把我们要买的东西都买全了,也省得这样到处寻摸惊扰人族。”
玄度点头:“好。”
他带着朝曦隐去身形飞到空中,在朝曦的指引下往万柳园的方向飞去。
飞了没多远,底下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朝曦低头一看,居然是她熟悉的地方——城北土地庙。
数月未来,土地庙里里外外挤满了被火元石灼伤的凡人,而那凄厉的哭喊声,正是从土地庙外墙边角处传来的。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带着两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跪在一名已经断气的男子身边,哭得死去活来。
附近的人似是见惯了这种场景,一个个表情麻木,连目光都不往这边多投。
朝曦还未出声,玄度就降了下去。
那母子三人沉浸在悲痛中,没有发现两人的靠近。
玄度拿出一颗异香扑鼻的红色丹药,放到死去男人的鼻子下面,过了一会儿,男子幽幽醒转。母子三人既惊且喜,向着玄度连连磕头道谢。
玄度将丹药递给那妇人,道:“此物名返魂香,人死后一刻之内,将此物放置在死者鼻腔下面,可使人死而复生,望善加利用。”
那妇人见他将如此稀世珍宝就这样随手给了自己,捧着返魂香呆愣在原地,连话都不会说了。
朝曦如今修为大涨,吸收这些凡人身上的焰气已经不用一个个地吸收,她直接将整个土地庙范围内凡人身上的焰气全部吸了过来。
玄度带着她再次隐匿身形腾空而起。
朝曦看着下面那些可怜的人族,道:“也不知道神族要这许多火元石做什么?这些凡人肉体凡胎,怎经得住火元石的侵蚀?”
玄度问:“什么神族?火元石?”
朝曦知道他久在招摇山不出门交际,不知此事也不奇怪,便将自己与决云初到凡人界时了解到的与火元石有关的事说给他听。
玄度听罢,也是不解,道:“既然这火元石蕴含魔气,那神族要它又有何用呢?”
“谁知道呢?”朝曦叹气道,“只可怜了这些弱小的人族。”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万柳园上方。清明本体的状况看上去比上次朝曦离开时更凄惨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没死。
朝曦和玄度降落在古柳残桩跟前,还不等朝曦叫他,清明就自动现形了。
朝曦见了他,欢喜道:“你果然还活着,太好了。”
清明看了眼她身边的玄度,道:“上次幸亏这位上神在千钧一发之际将狐妖带走,不然此番你我恐怕就见不到面了。”
朝曦道:“狐妖已经死了,再不会回来危害你和百姓。”
清明道:“那甚好。此番你们前来,所为何事?”
朝曦笑道:“一是来探望你,二是想采买些东西,想请教你去哪里可以一次采购齐全。”
“采买什么东西?”
朝曦掰着手指道:“碗,杯,碟,筷子,汤匙,各三十份。可以坐下三十人的桌子一张,凳子三十把,还要一些待客用的菜肴啊酒水之类的。”
清明问:“是要办宴席?”
朝曦点头:“生辰宴。”
清明道:“随我来吧。”
他先带着朝曦与玄度两人潜进了几处冷清的宫室。可以坐下三十人的桌子没有找到,但可以用同样规格的几张桌子拼起来。椅子也取了一模一样的三十把。
取完了桌椅,他又带着两人去了一个地下酒窖,让他们自取。
朝曦闻着酒窖中浓郁的酒香味,心头隐隐跳动,这就是她这般积极要为玄度生辰宴做准备的最终目的——待到他生辰那天,她要用酒把他灌醉,到时候师父送孔雀族离开,他再醉了,她找到羽衣,便能有充足的时间逃跑。
首先,她得先确定,这人族喝了能晕晕乎乎昏睡一整夜的酒,对玄度是否有同样的作用。
她就近拍开一坛酒的泥封,舀了一斗酒出来,递到玄度面前,道:“殿下,你尝一尝,看喜欢不喜欢喝?”
玄度就着她的手喝了一点,蹙眉道:“味道怪怪的,不太好喝。”
朝曦换了一坛,再舀一斗给他喝,他还是说不好喝。
连换了三坛酒之后,一旁清明察觉了朝曦的用意,提醒道:“这人族的酒,连我们妖喝了都觉寡淡无味,上神自是更不能入口了。神界也有酒,你何不设法弄些来给上神贺寿?”
朝曦噘嘴道:“是我不想吗?我也得弄得到。”
玄度问她:“你想喝吗?你若想喝,我叫不周去弄。”
朝曦转嗔为喜,展颜道:“好。”
不要酒了,清明又带着二人去了御膳房,碗盘筷子随便拿。
三人都隐着身,朝曦一边拿一边看着御膳房中来往忙碌的人族,对清明道:“我们这样不问自取不好吧,待会儿我给他们留些石头作为交换。”
清明道:“不用,帝王是人族最骄奢淫逸为富不仁的,待你们走后我去抽他一枝条,他就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只想着自己哪里得罪我了。”
朝曦乐不可支。
取完了餐具,三人离开皇宫回到万柳园。
清明问朝曦:“怎么没见决云?”
朝曦面不改色:“他跟我哥哥在一起呢。”
清明点头。
“这次多谢你。我们还要赶回招摇山去,就不多留了,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朝曦对清明道。
清明颔首:“保重。”
“你也保重。”
辞别清明,玄度带着朝曦依然从奉安城上过,路过城北时,赫然看到下面一条偏僻的巷子里躺着四个人,两大两小,体型和穿着都很熟悉。
他急忙降落下去,细细一看,果然是方才获他赠香的那一家四口,身上各被扎了几刀,连孩子也不例外,都已经死得透透的,鲜血都凝固了。
朝曦惊呆了,尤其是看着那两具孩子的尸体,记忆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黑山谷小花被杀的那一幕,既痛苦又愤怒。
空气中有返魂香的味道,朝曦闻不到,但玄度闻得到。
他循香而去,转过三条巷子,在一处更为荒败僻静的院落前,停了下来。
朝曦跟在他身后,她耳力一向好,虽是隔着一段距离,房屋里面人的说话声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大哥,我想过了,那些个穷鬼才有几个钱?我们有了这等宝物,何不去赚那些达官显贵的钱?越有钱的人越怕死,你说能让他死而复生,只怕倾家荡产也肯来换的。”
“老三说得对,救一百个穷鬼,赚的钱恐怕都抵不过救一个达官显贵的。”
“我说你们天真不天真,穷鬼无依无靠,我们光凭武力就能制服他们,就像刚才那一家四口。达官显贵家里护院成群,知道我们有这等宝物,他们能不想着占为己有?到时候他们就是刀,我们是鱼肉,你拿什么跟人拼?拉帮结派?你势力再大,能比得上皇帝老儿吗?那皇帝老儿还怕死呢。”
“大哥说得也对。”
玄度听到此处,一掌拍飞院门。
“谁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屋里几个大汉骂骂咧咧地出来。
朝曦一看,他们身上也带着火灼痕迹,但没有焰气,应当是方才她在土地庙救过的伤者。
那几个人看到玄度与朝曦,跟见了鬼一般,转身就要翻墙逃跑,又怎么可能跑得掉?
玄度取回了那枚返魂香,留下几个姿态各异的冰雕。
朝曦说人族似乎喜欢土葬,玄度和她一道将那一家四口葬在了城外一处风景秀美的小坡上。
两人在坟前站了很久。
“是我害死了他们。”玄度低声说道。
“不是。不管是救他们还是想救更多人,都没有错。是人心之中的贪婪,害了他们。”朝曦道。
玄度转过头来看她,问:“你真的这样想吗?”
朝曦点头,抬眸看着远方道:“我第一次踏足凡人界,看到他们在神族的压迫下过得很可怜,当时就想着,若是不同的种族之间不存在压迫与奴役,或许就可以海清河晏天下承平了。可你看他们,神族并没有害死他们,他们却死在同种族的人手里,多么讽刺可笑?也许我心中所求的公平公正,都不过是虚妄而已。”她沮丧地垂下双肩。
玄度走过来,轻轻牵起她的手。
朝曦愣了一下,抬眸看他。
“没有着手去解决过问题,又怎会知道,你所求到底是不是虚妄?别担心,不论对错,我都会陪着你。你所求,我所愿。”
朝曦恨自己现实,此时此刻,内心感动之余,她居然只想问他一句“既然我所求就是你所愿,我求扶桑神木,你为什么不肯放我离开?”
她悒悒地低下了头。
玄度以为她还在难过,为了让她打起精神来,他兴致勃勃地提议:“我们现在就去掀翻神族建在凡人界的神殿好不好?”
第65章
朝曦没有让玄度去掀翻神族建在人间的神殿。一来,掀翻一座神殿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神族大可以再建。二来,玄度在神族人缘已经不好了,她不想让他为了哄她高兴而树立更多的敌人。
她终究是要离开他的。
两人回到招摇山,将桃花树下的木台收拾一番,放上桌椅板凳布置妥当,又漫山遍野地搜罗野果山珍。
这日,清瑶又以催还书做借口赶往招摇山,在离招摇山还有段距离时,看到下方山林中烈火熊熊,似有人在打斗。
她在半空中驻足观看了片刻,发现是一伙儿神鸟族,当即祭出法宝碧海生莲想要灭火,方圆百里内都下起了瓢泼大雨,可即便如此也没能灭掉山林间的火。
下面那些神鸟族停下争斗,仰头向她看来。
她站在半空中叉腰大骂:“你们这些臭鸟,谁给你们的胆子来我神族地界放火烧林的?还不把火都给我收了!”
重光先收回了自己放的火,鸿宣那些凤凰紧随其后。
清瑶降落下去,看看旁边还在冒烟的树林,气得要命:“看看这林子都被你们烧成什么模样了?我不管你们是哪个族的,都要给我在这里把你们烧掉的树种好了才许离开!”
鸿宣看着面前美丽娇蛮的少女,有些摸不准她的身份,便没答话。
清瑶见他不吱声,怒道:“你竟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信不信我拔光你的凤凰毛让你去跟野鸡比个高低?”
“你——”鸿宣身后几个同族见她对鸿宣如此不敬,要上来打抱不平。
洛洛赶紧上前道:“你什么你?我家少主家住瀛洲,尔等胆敢冒犯?”
家住瀛洲?少主?那便是兵神与风神之女了,兵神实力强大,连神皇神后都要礼让他几分,凤族自是更不能得罪。
鸿宣上前作礼道:“不知兵神之女驾临,多有冒犯,还请恕罪。我们在此只是想抓一只擅入神族领地的金乌回去,并非有意放火烧林,过后定然将烧毁的林木补上,还请少主放心。”
“金乌?”清瑶转头四顾,看到站在一旁的重光,见他一身黑色羽衣,问道:“你是金乌族的?”
重光颔首。
清瑶当即走到他面前道:“你知不知道还有一只金乌在招摇山,你怎么不去把它带走?”
重光道:“那是我妹妹,我滞留此处,正是想带她离开,可是神族四皇子玄度不肯放行。”
清瑶高傲道:“你少在那儿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谁不肯放行?明明是你妹妹缠着玄度不放。”
“你才少在那儿放屁,谁稀罕玄度了?你这么能耐去把他俩叫出来,看看到底是朝曦不肯走,还是玄度不肯放行?”决云在一旁叫骂道。
“放肆!”
清瑶化出飞剑要与决云动手,鸿宣欲趁机将重光拿下,刚起招,清瑶又停了下来,瞪着他道:“谁要你帮我?”
鸿宣:“我没有想帮你。”
“那你是想帮他们?”
鸿宣:“……”
他收手,无奈道:“好,我不动手,你先请。”
清瑶道:“想在一旁看热闹?我清瑶的热闹也是你能看的?带上你的同族现在就离开此地。”
鸿宣眉头一皱,道:“来抓这只金乌回神鸟族,是昆仑虚去凤族下达的命令。”
“叫你们回去是我下达的命令,你敢不听?信不信等我爹爹出关,我叫他一剑削平你们的苍梧山?”清瑶抱起双臂道。
兵神爱女之心,天下皆知。
鸿宣想了想,若这清瑶执意要保护那两个,与她硬刚没有任何好处,不如暂退,暗中观察,若重光真能将那只大日金乌从招摇山带出来,到时候再一网打尽。
他带着同族离开。
清瑶看了看重光与决云,收起飞剑,道:“你们两个现在跟我去招摇山,把那只金乌带走。若是那只金乌不肯走,我就把你俩烤了,哼!”
招摇山的一处山涧旁,玄度与朝曦从一棵大树下躲雨出来。
朝曦刚背起插满野花的背篓,一抬头,便见天边一条彩虹。
“殿下快看,天边有一座五颜六色的桥,那是什么?”朝曦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虹霓。
“那是虹,夏季雨后天晴就会出现。”玄度道。
朝曦久久地仰头看着,喃喃道:“好神奇,好美啊!”
玄度见她如此,问:“你想不想近一些看它?”
朝曦回过头来,大眼晶亮,兴奋问道:“还能近一些么?”
玄度伸手,从山涧中引出一团水到空中,将其炸成一大片水雾,神奇的事情出现了,一道彩虹出现在那片水雾中,就在朝曦头顶上方。
朝曦:“……”
“好神奇啊,为什么会这样?”朝曦又是惊讶又是兴奋,
“不知道。小时候娘亲告诉我,阳光,水雾,还有温度,结合得恰到好处,就会出现虹。但她没告诉我为什么。”玄度一边说着,一边故技重施,大大小小的造了好几条虹出来。
朝曦开心地在那些虹桥下面跑来跑去,伸长了手臂想要去触碰虹桥,碰不到,又回过头看着玄度笑。
她的发丝睫毛上也沾染了细细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夏日宁静,清澈的山涧自树荫下淙淙流过,艳丽的野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不远处,几只小鸟在山涧旁浅水的石滩上沐浴嬉戏。
玄度第一次发现,招摇山的夏天这样美,这样生动。
耳边传来羽翼扇动的声音,他抬头,发现白曜来了。他是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没有破坏他给朝曦造的虹桥。
“殿下,藏书阁阁主的外甥女来了,催要藏书,还说,要见她。”白曜看着不远处的朝曦道。
玄度道:“去告诉她,书看过了自会归还,人就不必见了,又不相熟。”
白曜颔首退下,来到招摇山外,停在空中对清瑶道:“殿下说了,书看过之后自会归还,人就不见了,不熟。”说着转身就要回去。
清瑶呆愣一瞬,恼羞成怒,叫道:“他说不见就不见?我偏要见!”
白曜理都不理她,迳直回了招摇山。
清瑶气得狠狠踢了下招摇山的结界,又踢痛了脚尖,正懊恼,耳边传来决云的声音:“这么积极想帮我们,你喜欢玄度?”
清瑶涨红了脸,白他一眼道:“要你管。”
决云抱着双臂道:“方才见凤族对你毕恭毕敬,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原来也是色厉内荏,到头来跟我们一样,连个招摇山都进不去。”
清瑶怒道:“谁进不去了?你们给我睁大鸟眼在这儿等着,看我进得去进不去!洛洛,我们走!”
她带着侍女气呼呼地离开了。
山中日月悠长,朝曦白天与玄度一道修炼,早晨与傍晚结伴在山中悠游,日子过得平静而惬意。
只是每当夕阳西下,余晖悠悠,站在皓月峰望着山林中归鸟的身影时,她总是会思念自己的族乌们。时光荏苒,自己出谷快一年了,还是一事无成。
每当想起这些,便心似油煎,恨不能立时飞到魔界去取那扶桑神木。
日子就在她的辗转反侧中缓缓流淌着,她始终也没想出送什么礼物给玄度贺寿好。眼看快到他的生辰,她干脆不自己瞎琢磨了,直截了当地问他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你不是已经送了么?”玄度道。
朝曦疑惑。
玄度侧过身抬起袖子,向她展示自己腰间的玉饰。
朝曦定睛一瞧,发现他腰间那组玉饰上,多了一枚刻着太阳的黄色玉石。
“这是……”
“你送我的太阳石啊,能帮助我度过难关的,忘了吗?”玄度笑道。
“可是这个当初也不是当做生辰礼物送你的。”朝曦道。
玄度道:“神族寿命很长,若不被杀死,能活几万年,难道这几万年间,你每年都要绞尽脑汁送我一个生辰礼物吗?我觉得我们之间相处不必如此拘泥于形式,若有合适的礼物,平时也可以送,若没有合适的,生辰也可不送。以后我也这般对你,好吗?”
朝曦掩住心头酸涩,点点头:“好。”如果我们有以后的话。
转眼便到了玄度生辰这日。
午前,不周接了孔雀族的俊男靓女过来,一共十八位,雌孔雀羽衣略朴素,雄孔雀却都披着华彩的斗篷。
骄阳那厮昨天就来了,还带了两尾鱼送给玄度做贺礼,就养在谷中的水塘中。此刻正与玄度一道接待孔雀族的客人。
朝曦一边布置碗筷一边心不在焉地暗暗筹谋。
师父弄了两坛子酒回来,看殿下的模样,此前应当是没喝过酒,但是他乃神族,身体又久经冰火锤炼,酒量多少,不好说。得想法子让他多喝才稳妥。
啧,那两个孔雀族的少女能不能靠玄度再近一些?爱慕之意都要从眼眶中溢出来了吧?
朝曦气了一瞬,忙收回目光,强迫自己继续想正事。
要实行今晚的偷羽衣逃跑计划,接下来她必须完成两件事:一,一定要在那些孔雀族少女的包围下抢到玄度身边的位置。二,得有个名正言顺的借口灌他喝酒。
好像都很难啊,该怎么做呢?
朝曦于苦恼中偶一抬头,发现一名孔雀族少年正站在离人群不远的花圃旁边偷眼瞧她。
她眼神一闪,计上心来,放下碗筷就朝那少年走去。
她找了个眼角余光刚好可以看到玄度那边的角度,在少年面前站定,笑盈盈地对他道:“你好呀,要不要去那边喝茶?”
那只麒麟果然在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这刚和少年说上话呢,麒麟就用胳膊肘拱了拱玄度,玄度也朝这边看来。
少年双颊绯红,五黑的孔雀眼湿漉漉的,很是可爱。他腼腆道:“不用了,我不渴,谢谢。”
朝曦看着他身后的斗篷,赞美道:“你的斗篷好好看啊,为什么我看孔雀族的雌性都没有斗篷,你们雄性都有斗篷,还都是这么好看的斗篷呢?”
少年脸更红了,目光羞涩而清亮,道:“我们孔雀族雄性的尾羽长而华丽,可以开屏,我们的斗篷就是尾羽幻化而成的。”
朝曦闻言,眼睛一亮,道:“对对,孔雀开屏,我久有耳闻,却从未见过,你能开一次屏给我见识一下吗?”
“当然可以。”少年一转身,就化作一只雄孔雀,朝着朝曦像展开折扇一般慢慢展开了他五彩金翠的尾屏,微微抖动,发出“沙沙”的轻响。那色泽艳丽的尾屏在阳光下宝光闪烁,端的是华丽无匹。
“哇,你好好看啊!”朝曦惊叹着伸手抚摸他竖起的尾羽,刚摸了一下,就被人牵着手给拽开了。
她扭头一看,是玄度。
玄度看着地上的雄孔雀,面色有些紧绷,道:“确实很好看,可以送两根尾羽给我做法器吗?”
跟着他一起围过来的一只小孔雀道:“我们随行有带孔雀翎作……”
话还没说完,叫他身边年纪稍大一些的雄孔雀给捂住了嘴,那雄孔雀道:“殿下看中缀玉的尾羽,是缀玉的荣幸。殿下,我来给你拔他的孔雀翎!”
一群孔雀嘻嘻哈哈地将惊叫连连的缀玉给扑倒了,骄阳也上去凑忙。
朝曦瞠目看着,随即转过脸瞪了玄度一眼,挣开他的手转身向谷外走去。
玄度忙追了上去,在水潭上的拱桥边再次拉住她,低声问道:“生气了?”
朝曦不肯看他,看着别处道:“我哪儿敢啊?我不过就赞一句他的尾羽好看,你就叫人去拔他的毛了。我若敢为了他生气,你还不把他给炖了?就准你和那些雌孔雀打情骂俏!”
第66章
“我没有与她们打情骂俏,我只是在听她们说我母亲以前在南明岛上生活的事。南明岛上还有我母亲的故居,以后有空我带你去玩。”玄度解释道。
朝曦不肯妥协,脸一扭:“哼!”
玄度想了想,态度诚恳地开始道歉:“我错了,我不应该因为嫉妒就怂恿他们去拔他的毛,下次不会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若喜欢孔雀翎,这次他们带来的孔雀翎都给你。”
“我不要孔雀翎,但我要你……要你自罚千杯,人族都是这样赔罪的。”朝曦道。
“自罚千杯什么?”玄度问。
“当然是酒。”
玄度回想一下不周带回来的两坛酒,有些为难:“那两坛酒够倒一千杯吗?”
朝曦道:“我不管,反正我倒你就得喝。”
“好。”玄度微微笑,好像只要她能消气,他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不周卷过来催两人入席。
玄度牵着朝曦过去,在拼起来的长桌上首并排坐下。
刚才讨好玄度的那两个孔雀族少女见状,神情都有些沮丧起来。
白曜与小峭也来了,众人落座后,朝曦就给玄度倒了一杯酒。
玄度记着自己的承诺,端起来就喝了。
神界的酒与凡人界的酒果然不同,凡人界的酒他喝着就像味道古怪的水,但神界的酒就把他呛得咳了起来。他以前从没喝过。
骄阳见状,叫道:“哎哎,你怎么喝闷酒呢?这不得大家一起啊?来来来,我们一起祝我哥福如东海年年有鱼!”
众人举杯刚想跟他一道送上祝福,开口之际却又觉得他这祝词有些怪怪的。
白曜冷笑一声,道:“年年有鱼?你以为殿下跟你一样?”他举着酒杯对玄度道:“祝殿下万事胜意,寿与天齐。”
众人纷纷附和。
玄度又喝了一杯酒。
孔雀族的雄性都擅跳舞,饮宴了片刻便去台下给玄度跳舞助兴,只有那只被拔了尾羽的缀玉没去。朝曦看着他委屈的模样,不免觉着十分有愧于他。
骄阳说他也准备了节目,要表演胸口碎大石。他跑到桌旁往木台上一躺,往自己身上压个大石头,找了个最漂亮的孔雀族姑娘抡锤子砸石头。
漂亮的孔雀族姑娘一锤子下去,石头没碎,他却喷出一口血来,姑娘当即吓得花容失色,丢下锤子跪在他身边关切问道:“你、你没事吧?”
骄阳本想佯装痛苦的模样,一开口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姑娘这才知道他是装的,顿时恼羞成怒,追着他打。骄阳绕着餐桌跑,众人都在起哄,气氛热闹极了。
朝曦笑了一阵,回头又给玄度倒酒。
小峭为了给玄度贺寿特意去了趟妖界,请了擅舞的花妖和擅歌的鸟妖过来,众妖在桃花树下给众人表演了一场尽善尽美如梦似幻的歌舞。
玄度很高兴,赏了它们一妖一杯酒。
不周这次弄来的酒,是用千年一熟的灵果天元果与集天地之灵气的甘泉酿制而成,这些灵力低微的妖喝上一杯,能抵它们百年修行,一个个都高兴得不得了,喝了酒欢天喜地地退下了。
不周也弄了很多花样来逗大家高兴,众人吃着喝着玩着,一直闹到天黑下来,谷中点起了灯笼,才散了席。
玄度与朝阳早就喝醉了,一个趴在桌上一个躺在地上。朝曦整个下午就陪喝了几杯,倒是没什么醉酒的感觉,就是觉得很热。
孔雀们要离开了,不周与朝曦拿出一早准备好的鲛绡等物送给孔雀们,孔雀们果然很喜欢,兴高采烈地被不周卷着离开了桃花谷。
小峭想来伺候玄度,朝曦问他:“你不用去送那些妖族回去吗?”
小峭就也走了。
白曜看了朝曦一眼,什么都没说,直接飞离了桃花谷。
确定他们都离开了,朝曦回头看看玄度与骄阳,先过去轻轻喊了玄度两声,他双眼轻阖面颊晕红,应是醉得深了。
在这里找羽衣肯定是不行的,万一找到半途那只麒麟醒了难免要坏事。
朝曦弯下腰,抬起玄度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准备先把他扶回房中去再关上门慢慢找。
她刚拽了玄度两下,玄度迷迷糊糊睁开眼,朝曦忙道:“殿下,你醉了,回房休息吧。”
玄度配合地站起身来,重心不稳,朝曦扶他扶得摇摇晃晃的,一个不注意脚下踉跄,好死不死正踩在骄阳的手上。
骄阳杀猪般大叫起来。
朝曦吓一跳,怕他把玄度吵得清醒过来,忙挪开脚将他摊在地上的手往旁边踢踢。
骄阳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捂着那只被朝曦踩过的手,又没了声音。
朝曦放下心来,跌跌撞撞地将玄度扶到他母亲房里,放他仰躺在床上。
她回身去关门,一想不对,万一待会儿搜身找羽衣的过程中他醒来了怎么办?自己该找什么借口?总不能说在帮他宽衣好让他睡得更舒服些吧?
对了,她可以先去打一盆水来,万一待会儿他醒了,就说,她在帮他擦手擦脸,这个理由很正当。
这么想着,她赶紧去水潭边端了一盆水来,瞄一眼还躺在木台上的骄阳,倏地的将门关上,回到房里床边,看着床上如海棠春睡一样的神族少年,又紧张起来,心头砰砰直跳,寻思:该从哪儿开始找呢?
那天他手一收羽衣就不见了,可以确定羽衣肯定就在他身上,不会在别处。先看看他腰间的玉饰有没有储物功能。
朝曦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捞起垂在床沿上的玉饰,看到被他添上去的那块太阳石,她移开目光,先将他原有的玉璜玉珏都检查了一遍,最后将那块太阳石和玉珠也检查了一遍,确定上面并没有什么可以纳物的阵法。
“放哪儿去了呢?难道像我一样放在手心?”
她又去检查玄度的两只手,还是没有。
检查腰带,袖子,都没有。
“奇怪。”朝曦站直身子,将他从头打量到脚,“总不会藏在鞋子里吧?”
两只靴子脱下来检查一遍,没有。
朝曦咬咬唇,弯下腰伸手摸上他的胸膛,想看看衣服里有没有藏东西,还真让她摸着一个扁扁的硬硬的东西。
她心中一喜,他挂在颈下的是何物?她的羽衣会不会就藏在那里面?
指尖刚刚挑开他的衣襟,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朝曦一惊,缓缓抬眸。
玄度不知何时醒了,正半睁着眼睛看着她,但那目光春水迷离的,似乎人还不太清醒。
朝曦呆着不动。
她本来想着找羽衣的过程中他要是醒了,就找个借口糊弄一下的,可是看他这半睡不醒的模样,她又怕一开口他就完全清醒了。
“又想轻薄我?”
她正犹豫着,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他轻声开口,原本清亮的嗓音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
“我错了。”偷羽衣和轻薄他哪个后果更严重?朝曦只挣扎了一个交睫的时间就认下了轻薄罪名。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好看。我……”
“可以。”
朝曦正在绞尽脑汁组织道歉认错的话,他忽然打断她道。
朝曦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懵然抬眸向他看去。
他的目光柔软明丽如春日里蘸着翠柳的湖。
“只消不是为了别的雄鸟,你想如何轻薄我,都可以。”
四目相对,目光胶着间,朝曦竟然真的生出了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感觉喘不过气来。她双颊发烫,移开目光声如蚊蚋:“不、不能乘人之危。”想后退,被他硬生生拽住。
“你没有乘人之危,我很清醒。”玄度道。
朝曦:“……”难道还非要把这轻薄的罪名坐实了不成?
“你脸好红。”
他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她嫣红的脸颊,然后,擦着她的耳根缓缓移到她脑后,扣着她的后脑勺微微向下使力。
朝曦一只手被他握着,一只手撑在他胸前,脑子有些发懵,难以抗拒也不是很想抗拒地顺从着他的动作慢慢俯下脸去。
两人的唇瓣生涩地碰了碰。
如微风吹开即将绽放的花蕾,细雨沾湿新长出来的嫩叶。
难以形容这种感觉。朝曦心中悸动,眼睫轻颤,下意识地就想回避,刚往后退了一点点,就被他牢牢扣住。
他此时的眼神不像春水了,像蜂蜜,甜得醉人又粘人。
朝曦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只小虫,被他牢牢地粘着,动弹不得。
他主动昂起修长的脖颈吻上了她的唇。
朝曦微微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的嘴唇很软,亲她的动作也很轻。但他握着她的那只手却一直不自觉地使着力,好像怕她跑了,又好像是在无意识地宣泄此时他极力压抑的情感。
朝曦的脑子彻底乱了,撑在他胸前的那只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襟。
他唇上淡淡的酒香似乎比她下午喝的那几杯酒更醉人。
就在此时,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推开,骄阳摇摇晃晃闯了进来,嘴里嚷嚷道:“哥,我要喝水……”
一看到床上情形,他大叫一声:“妖女快住口!不许吸我哥阳气!”
朝曦吓了一大跳,猛地从玄度的控制下挣脱出来,回身看到骄阳,再回想方才自己与玄度做的事情,羞愤难当,一言不发转身就跑了。
……
次日一早,玄度酒意退却,照例在内丹属性冲突所造成的疼痛中醒来,看到是在娘亲房里,他又重新闭上眼睛定了定神。昨晚与朝曦在一起的旖旎一幕突然出现在他脑子里,让他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真的发生过?
若说是梦,那感觉,也太过真实了些,他记得每一个细节。记得自己紧紧握着她的手,她的脸很红,嘴唇很软很嫩……
身边忽然传来旁人打哈欠的声音。
玄度猛的睁开眼,扭头向床侧看去。
骄阳从地板上坐起身来,头发乱糟糟的,白皙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他揉了揉眼睛,又伸了下懒腰,转过脸向床上看去,见玄度睁着眼,高兴道:“哥,你醒啦?”一边说一边伸手用手背擦了下嘴唇。
他本意是担心自己睡相太差流了口水,仪容不整的落在玄度眼中有损形象,但这动作落在玄度眼中,意义却又不一样了。
骄阳的嘴唇看起来……似乎也是嫩嫩软软的。
“你手怎么了?”方才他擦嘴唇的时候,玄度看到他右手手指上有些青红痕迹。
骄阳抬起右手看了看,道:“不知道啊。”
玄度记得,昨晚自己似乎就是一直握着朝曦的右手来着。
“昨晚一直是你在这儿陪着我?”他再问。
骄阳懵懵地点点头:“是啊。”
玄度:“……”
他猛的从床上坐起身来,逃也似地往屋外走去。
再也无法直视骄阳了!
第67章
朝曦抱着膝盖坐在桃花谷旁山巅之上的一棵大榕树下,十分羞惭。
昨晚她不仅没按照自己原先的计划偷得羽衣成功逃离,还沉迷男色……太对不起哥哥和族乌他们了。
玄度醉酒了还是很警醒,她没有机会从他身上偷到羽衣,她甚至连他把她的羽衣藏在哪儿都不知道。
得先想个法子弄明白他到底把她的羽衣藏在哪儿了。
她扶着树干站起身,本想下山的,眼一抬却看到山谷外的空地上,骄阳举着一束孔雀翎走在前面,玄度跟在他后面,好像正要送他离开。
“哥,我好不容易磨得我爹娘同意我在你这多玩几天,你干嘛急着赶我走啊?我不想回家。”骄阳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过身来跟玄度撒娇。
他一回身玄度就把脸扭到一旁。
骄阳不满:“哥你为什么不看我?”
玄度道:“我眼睛不太舒服。”
“啊?眼睛不舒服?怎么了?进沙子了?我给你瞧瞧。”骄阳凑上来。
玄度一手将他推开,道:“你快回家吧,我待会儿找小峭来给我看,他眼睛大看得清。”
“哦,既然你眼睛不舒服,那我就先回去吧。”骄阳转身闷头走了几步,忽想起一事,回头道:“哥,还有一件事。”
玄度忙又侧过脸去闭着眼问:“何事?”
骄阳道:“昨晚我不是喝醉了吗,今早醒来,我就隐隐约约地记得,昨晚我进你房间的时候,看到那只鸟趴在你身上,跟你嘴对嘴,就跟凡人界书上写的妖精吸人阳气的动作一模一样。”
玄度睁开眼,倏地转过头来,看着他问道:“后来呢?”
骄阳一手拿着孔雀翎,一手叉腰,十分得意地扬着脸道:“我一声大吼就把她吓跑了。以后你可得提防着她点。”
玄度:“……”
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微微恼了起来,他催促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
“诶?哥,你眼睛是不是好了?我能不能留下多玩几天啊?”
“不行。”
“为什么?”
“你吼声太大,太吵了。”
“我不吼还不行吗?哥……”
……
朝曦在山顶看着骄阳被玄度推推搡搡地送走,玄度站在原地,闭上双眼。
她知道他做这个动作就意味着他正在放出神识向四周探测,估计在找她。
她看着长在悬崖边上一朵迎风招摇的虞美人,突然计上心来。
玄度神识一放出去,以他为中心迅速地向周围扩张覆盖,很快就在一旁的山巅发现了朝曦,她正在悬崖边上探着身子采花,然后一脚踩空,惊叫一声从悬崖上掉了下去。
他一个瞬移在半空中稳稳地接住她,飞上山巅,将她放下来。
朝曦惊魂未定地看着他,问:“方才我要是掉下去了,会摔死吗?”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想起方才那一幕,玄度也很后怕。他不知道朝曦掉下去会不会死,但她掉下去这一幕情形就足够吓到他。
“你能不能把羽衣还给我?”朝曦趁机问道。
玄度迟疑,然后有所动作。
朝曦以为他会将羽衣拿出来,谁知他却是放出了应龙灵体,骨刀在手,他就像当初对付岩冰一样,一刀插进应龙胸前形状最奇特最与众不同的那块鳞片的边缘,将它活生生地撬了下来。
应龙发出震彻山谷的悲吼声,他自己也疼得面色煞白。
朝曦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不久之后,她看书才得知,原来这块鳞片有专门的名字,它叫做逆鳞,是龙身上最坚硬的一块鳞片,保护的是龙身上最脆弱之处——它的心脏。
玄度划破指尖,用鲜血在逆鳞上画了一个阵法,然后将它缩小到指甲大小,从朱雀内丹中引出一股火属性灵力,幻化成细细的红色缎带,穿着龙鳞挂到朝曦的脖颈上。
“龙鳞性寒,用南明离火中和一下就好了。这下不管你是碰到磕到还是摔到,都不会受伤。就算遇到很厉害的对手,只要他的实力还不足以瞬杀我,就不能伤到你。”他的双唇毫无血色,语气却依然温和。
看到他这样,朝曦心里好难受,甚至有点想哭。但她忍住了,低头看了看胸前那银白色的龙鳞,她仰起脸来问他:“你宁愿把自己的龙鳞剜下来给我也不把我的羽衣还给我,你是不是把我的羽衣弄丢了?”
玄度说:“没有。”
“我不信,你拿出来给我看。”
玄度伸手在胸前一晃,手中就出现了她的羽衣。
他看着她道:“你放心吧,我把它放在我的朱雀内丹中,只要我还活着,它就绝不会丢。”说完又收了回去。
原来他竟把她的羽衣藏在了朱雀内丹中,怪不得她遍寻不着。
“内丹中也能藏物?”她不解。
玄度道:“原先我也不确定,只是觉着,既然内丹中能藏朱雀之灵,那能不能藏别的呢?试了下,竟然真的能。但除了朱雀之灵外,估计也只能用来藏你的羽衣,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能经得住南明离火的焚烧的。”
藏在内丹中,她要怎么偷?
朝曦一时只觉心烦意乱,对玄度道:“殿下,你受了伤,今天就先不修炼吧。昨天生日宴还剩下许多水果和点心,阿垠和弥生被关在敦薨之水,也不知道整天吃些什么,我想把这些食物送点去给他们吃。”
玄度点头:“好,我带你去。”
朝曦道:“不用了,你受伤了,在家休息吧,我叫那只白凤凰送我去。反正你不是说了嘛,这枚龙鳞能保护我。”
玄度望着她。
朝曦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那条小金鱼不是说,只许你在下午去找她吗?我们先回谷中吃点东西,下午我让朱雀送你去,我不去。”玄度道。
朝曦点点头,两人下山回桃花谷。
玄度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明白过来。
昨晚,她恐怕不是真的想轻薄他,而是趁他醉酒在找羽衣,只是他半途醒了,她才顺水推舟承认自己是想轻薄他。
从始至终,都只是他一个人的自作多情而已。
想到这一点,心口似乎更痛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能放她离开。留在这里,哪怕她不喜欢他,至少她安全无虞,出去,会死的。
午后,玄度站在皓月峰上,看着朱雀灵体驮着朝曦离开招摇山,往敦薨之水的方向飞去。
几刻之后,负责看守弥生无荼的神族士兵急急去向敦薨山长老钟乐禀报:“长老,四殿下……”
钟乐眉头大皱:“四殿下又来了?”
士兵道:“四殿下本人没来,但他的朱雀灵体来了。”
钟乐:“什么?他的灵体单独来了?”
士兵道:“是的。”
“这怎么可能呢?招摇山离敦薨山这么远,他能相隔这么远的距离控制灵体?又不是内丹。”钟乐出了神宫,站在山巅往敦薨之水之侧一看,果然看到一只光华灿烂地朱雀停在草地上。
他目光向敦薨之水两侧茂密的树冠上扫了扫,道:“玄度一定就在附近,还是那句话,只要他们不是想把弥生无荼带走,就不必管他。”
士兵领命:“是。”
朝曦独自坐在水边,把小腿浸在水里,看着水波粼粼的河面发呆。
身后密林内,重光与决云隐藏在树冠中,看着河边的少女。
“那是小曦吗?”决云问。
“不知道,没看清楚。”重光目光有些凝重,他的本能告诉他那是小曦,但是小曦没穿羽衣。神鸟族绝不会脱下羽衣,她的羽衣呢?
水面忽然溅起一道浪花,扑了朝曦满身,朝曦猛的惊醒,定睛向水中看去。
阿垠哈哈大笑地从水中冒出来,一看朝曦身上的衣裙并没有湿,游过来好奇地摸着她的裙摆,惊叹道:“华美无双,绚丽璀璨,遇水不湿,遇火不着,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鲛绡吧?呜呜呜,想当初我离开家就是为了找鲛人族交换鲛绡来着,谁曾想直到现在才看到真正的鲛绡长什么模样。”
朝曦道:“这是我师父去鲛人族换来的,你有可以用来交换的东西的话,我可以拜托我师父帮你跑一趟。”
“好呀!”阿垠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裙摆,从水中跃出来,坐在她身边,问道:“这次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啊?”
朝曦从掌心拿出水果和点心,递给她道:“不为什么,就是给你送点吃的。”
“顺便来散散心吧?”阿垠拿了一枚果子在手中,扭头看了看不远处那只朱雀,低声对朝曦道:“原来你上次说的他不同意的事,就是离开他。结果逃跑没成功,连羽衣都被没收了吧?”
朝曦惊讶:“你怎么知道?”
阿垠得意地啃了口果子,道:“当时你的相思豆红成那样,证明那什么神族四皇子喜欢你喜欢得要命,那还能有什么是他怎么也不同意你去做的?再加上你们神鸟族不是视羽衣如生命么,这次你过来,居然连羽衣都没有了。那件事是什么,答案不是显而易见?”
朝曦颓丧。
阿垠又问:“诶,我说,既然相思豆会红,证明你也是喜欢他的,那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他?”
朝曦叹气,看着河面道:“为了拯救我的族乌们。我是带着全族的希望出来的,他庇护我度过了蜕变期。如今我要离开去找扶桑神木,他却不同意,说现在去取扶桑神木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说要把金乌族接到招摇山去,让我留在招摇山修炼百年,然后他再陪我去取扶桑神木。”
阿垠道:“这样也不是不可以啊,你为什么不同意?”
“招摇山是他的地盘,金乌族搬过来,是寄人篱下。”
阿垠翻个白眼道:“你的族乌们都需要拯救了,寄人篱下又怎样?会比需要拯救的状况更糟糕吗?你完全可以听取他的意见,先让你的族乌们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然后再去做你该做的事啊。其实他那么喜欢你,只要你的心再狠一点点,或者实力再强一点点,要收拾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朝曦一时茫然,“难道,真的是我太要强了吗?”
“当然。”阿垠毫不客气地肯定道。
朝曦问她:“若换做你,你会毫不犹豫地同意这样做吗?”
阿垠想了想,露出为难的神色,道:“我的族鱼们都太强大了,我很难想像什么势力能让他们处于危险之中。不过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肯定是要在我的族鱼们和我所爱的人之间求一个平衡的,亲情与爱情,我全都要!”
“如果求不了平衡呢?”
“办法都是想出来的,如果求不了平衡,那肯定是我不够聪明的缘故。我就吃一百个鱼头补补脑子,继续想平衡之法。”
朝曦听到这里,忍不住一笑。或许,真的只有强大的种族,才能养出阿垠这么开朗自信的姑娘吧。
所以她是不是也不该这么一意孤行,而应该在族乌们与玄度之间,求个平衡呢?
“又有不速之客来了。”阿垠忽然道。
河中央,弥生无荼浮出水面看向天空。
朝曦跟着仰头一看,是清瑶和一直跟着她的那名侍女。
清瑶落在河岸边,距朝曦几步远。
朝曦叹气:“知道的是欠你书,不知道的还以为欠你命呢,追得这么紧。”
清瑶一边向她走来一边道:“我不是来找你要书的,我就是来找你的。”
“不是要书,找我做什么?”朝曦问。
“给你看样东西。”清瑶手一抬,掌心出现一面造型古朴的镜子,悬浮在空中。
她垂眸望着朝曦,见她不动,道:“怎么,不想看看你久未谋面的族乌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第68章
朝曦闻言,站起身半信半疑地来到她面前。
清瑶向镜子注入一道灵力,原本空无一物的镜面上突然出现了一座黑暗逼仄的监牢,一开始朝曦都没看清这座监牢是怎么回事,细看,才发现牢中挨挨挤挤密密麻麻地停满了乌鸦。
她倏地抬眸,目光凌厉地看着清瑶问道:“这是什么?”
清瑶讽刺道:“在招摇山好日子过多了,连自己的族乌都不认识了?”
朝曦震惊,再次低头去看那镜子。
牢里光线太暗,她可以依稀看出那些乌鸦的形状,但她不能确认他们是不是就是自己的族乌们。
“怎么?不信?这可是观世镜,只要是我去过且标记过的地方,它都可以实时观看,你现在看到的画面,就是你的族乌们现在的情状。”清瑶道。
朝曦还在仔细辨认,重光与决云已来到她身边。
刚才她一转身,两人看清了她的脸。
“哥,她说这是族乌们,是吗?”见了重光,朝曦求救一般向他确认,期待得到否定的回答。
然而,重光在短暂的迟疑过后,竟然点了点头。
“为什么?族乌们这是在哪里?他们怎么了?”朝曦着急地问道。
重光还没来得及说话,清瑶道:“看不出来么?这不是你们金乌族用玄戒石建造的监牢么?就因为你勾引玄度挑动神族与神鸟族的关系,你们整个金乌族都被你连累了。”
“你少在那儿胡说八道,谁勾引玄度了?你自己犯花痴以为别人也跟你一样?”决云在一旁呛道。
他随口一说,倒正中清瑶的心思。清瑶双颊通红,收起观世镜就朝决云亮了剑。
朝曦手一伸,指尖漫出无数几近透明的细丝,清瑶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剑已在细丝的缠绕下断成了十几截。
她惊呆了,指着朝曦道:“你竟然敢毁了我爹送给我的剑?”
朝曦道:“对着我的朋友亮剑,我没伤你已是手下留情。”说完便不再管她,扭过头对重光道:“哥,我们先把族乌们接到招摇山来好不好?”
凤族既然已经对金乌族动手,她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招摇山,为了族乌们的性命着想,只能出此下策了。
重光还未说话,清瑶便闹了起来,道:“你怎么如此不要脸?”
“关你什么事?你是不是盐吃多了闲得慌?”决云骂道。
“那又关你什么事?我有跟你说话吗?”
清瑶和决云在一旁吵了起来。
弥生无荼和阿垠在水中津津有味地看戏。
重光对朝曦道:“族乌们不会去招摇山的。”
“为什么?”朝曦问。
“因为在招摇山,他们活不了。”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朝曦听了重光的话,正焦灼,耳边突然传来玄度的声音。
众人都停下来朝声音来处看去。
玄度一身红衣,从不远处的树林中缓缓向这边走来,腰间玉饰璘璘作响。
朝曦见他过来,怕哥哥他们看到自己的手链变红,忙悄悄将手链摘了下来,藏进掌心阵法中。
玄度半道上收了朱雀灵体,转换成应龙状态,迳直走到朝曦面前道:“我现在就带你去凤族救金乌族,能不能来招摇山,你亲自问你们族长。”
朝曦看重光。
重光知道,她不亲自去一趟,终究是下不了狠心的,点头道:“你去吧。”
玄度放出应龙,带着朝曦升上半空。
重光与决云化作神鸟跟了上去。
清瑶见状,不管三七二十一,也放出法器跟了上去。
阿垠看着远去的那行人,噘嘴道:“好想跟着去看热闹。”
一旁弥生无荼闻言,低下头来亲了她额头一下,然后往水中一扎,化作一条黑龙,将她驮起,在水中载浮载沉地嬉戏起来。
阿垠抓着他的龙角开心地哈哈大笑,也顾不上什么看热闹不看热闹了。
玄度一行赶了两天的路,终于在第三天下午到了苍梧山下。
负责警戒巡逻的凤凰瞧见了他们,飞过来询问。
玄度道:“我要见金乌族。”
凤凰飞去梧心宫向司翎禀报。
鸿宣一问情况,知道朝曦和重光都来了,当即向司翎道:“爹,既然他们送上门来……”
司翎抬手止住他的话头,道:“不宜与玄度硬碰硬,先静观其变。带他们去看金乌族。”
鸿宣飞出梧心宫来到山下,见除了玄度和那几只鸟,清瑶也来了,一时有些摸不准她的态度,鸟多眼杂的也不方便多问。
玄戒石建造的监牢自然不会在苍梧山,鸿宣带他们去了离苍梧山大概半日路程的赤山。
这是一座不算太高,但占地极广的石山,地处偏僻荒凉颓败。
神鸟族的监牢就建在半山腰,老远就看到黑压压的一大片建筑。
负责看守这些囚鸟的并非凤凰,而是金雕族与鹰族,朝曦大略数了数,约有百来只。
见鸿宣亲自带着玄度朝曦一行过来,说要探望金乌族,两只金雕化作人形换上一种特制的铠甲,带着他们来到半山腰上,打开厚重的玄戒石门。
门一开,一股燥热气息混合着鸟粪没有被及时清理的臭气扑面而来,闻者掩面。
朝曦走进去,瞠目骇然。
目之所及,说是囚牢,不如说都是鸟笼,一面墙上能有成百上千个方方正正的鸟笼,放眼望去,整个囚牢里面这样大大小小的鸟笼一眼看不到头,足有上万个,而且里面大半部分都关押着不同种族的神鸟。
金雕带着他们往监牢深处走,最深处最大的那个囚牢,才是属于金乌族的,因为他们全族都被关押在此,足有上千只。
一路上,朝曦就看着两旁那些鸟笼里关着的神鸟,他们有的已经奄奄一息,只剩哀鸣,有的神情呆滞,有的十分狂躁,在笼子里乱飞乱撞,羽毛横飞鲜血直流。
她甚至还看到了一只云雀,倒在一只特别小的笼子底部,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还活着?
小小的,没有攻击力,只会唱歌的云雀,他又能犯什么罪呢?
转过一个拐角,来到了囚牢最深处,终是看到了金乌族所在的那个牢笼。
长宽都不过两丈余,高倒是有一人高,但纵向并没有隔断。这么点地方,关着一千多只乌,站都站不下,所以很多身体强健些的大乌都费力地用爪子抓着粗壮的牢柱,停在牢柱上,把地面让给老弱、幼崽和雌乌。
牢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臭气,族乌们个个羽毛暗淡精神萎靡。
朝曦乍然看到族乌们这般惨状,险些哭出来,跑过去伸手握住牢柱,唤道:“族长!”
众乌见了她,也都激动起来,地方太小,不够所有乌都化作人形,族长与夫人他们几个化作人形,其它乌就停在他们身上,隔着牢柱望着外面的朝曦。
族长先是看了看朝曦的脸,垂眼看到她身上的鲛绡时,目露震惊。
朝曦羞愤难当,她知道,对神鸟族来说,剥下了羽衣,就等于被褫夺了神鸟族的身份。若不是情况紧急,她是绝不会这样来见族乌们的。
但族长什么责备的话都没说,只是语气温和地问她:“朝曦,几个月不见,你变成大乌鸦了。这段时间在外面过得很辛苦吧?”
朝曦双眼泪水满溢,强忍着哽咽道:“我不辛苦。”她微微侧身,向族长介绍玄度:“族长,这是神族四殿下玄度,是我的朋友。他愿意为我们金乌族提供庇护,我们一起搬去招摇山好不好?”
玄度走上前来,对族长道:“族长你好,我是玄度。我知道你们想要朝曦去找扶桑神木,但扶桑神木在魔族无界台,以她现在的实力去取,太危险了。我希望你们能先去招摇山,我带着她修炼百年,百年后,取得扶桑神木,你们想去哪里都可以。”
族长看着他,道:“多谢四殿下好意,招摇山,我们就不去了。玄戒石对我们有害,但我们金乌族发展到今日,已经离不开玄戒石,体质不能适应别处的生活环境,扶桑神木是唯一的解药。”
说到此处,族长再次将目光投向朝曦,道:“取不到扶桑神木,没关系的,只要你自己好好的,我们金乌一族,总还有血脉在这世上,这就足够了。”
……
清瑶进了监牢之后就一直用手捂着鼻子,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匆匆跑了出去。
鸿宣见状,也跟了出去。
“清瑶姑娘,不知你此番跟金乌他们一道来,是何用意?你也成了金乌的朋友?”鸿宣问。
清瑶用手在鼻子前挥了挥,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闻言嗤笑一声,道:“朋友,她配吗?”
她转头看着鸿宣,道:“上次不是让你去把你们烧毁的山林种起来吗?去种了没?”
鸿宣:“……最近族中事务繁忙,还没找到空闲去种,但是以后……”
“你也可以不种,只要你帮我一个小忙。”清瑶道。
鸿宣问:“什么小忙?”
清瑶叫他附耳过来,如此这般轻语几句。
鸿宣抬眸看她。
清瑶竖起柳眉,娇蛮道:“怎么?不同意?”
鸿宣忙道:“自然不是,只是我不明白,清瑶姑娘,是与金乌族有什么仇怨么?”
清瑶侧过脸道:“这不用你管。”
……
牢里,玄度听了金乌族族长的话,长眉轻轻皱起,问道:“是不是凤族对你们做了什么?”
族长摇头,道:“这是我们金乌族自己的问题,与凤族无关。就算他们做过什么,那也是几万年前的事了。”他再次看向朝曦,道:“朝曦,你走吧,这里都是玄戒石,对你的健康有害。我想对你说的话,想必你哥哥早已转达了。什么都不重要,你自己好好活下去,最重要。记住了吗?”
朝曦含泪的眼看向牢中。
其他乌看着她,也都是表情温和,眼神暗含鼓励。没有一只乌怪她脱了羽衣丢了他们金乌族的脸,没有一只乌怪她没能取来扶桑神木,他们都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朝曦,谢谢你为小花报仇。”温馨却又令人心痛如绞的沉默对视中,一只半大乌鸦突然开口道。
“朝曦姐姐,谢谢你为我姐姐和爹爹报仇。”一只小乌鸦紧跟着道。
朝曦听出这是桑哥和小草的声音,她忽然觉得无地自容,流着泪转过身就朝外头走去。
玄度跟在她身后。
重光与族长对视了一眼,微微躬身,默默转身走了出去。
朝曦出了牢房,直接下山去了,玄度见鸿宣在牢房门口,对他道:“好好照顾金乌一族,我们还会再过来,若届时金乌族有死伤,别怪我对凤族不客气。”
清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玄度。
玄度与她擦肩而过,半分目光都没落在她身上。
她垂眸,这一次倒是没再跟着他走。
两日后,重光与决云回到了招摇山侧。
玄度带着朝曦来到皓月峰上。
落地之后,他看着一路沉默不言的少女,刚准备说些什么,朝曦却突然转过身来,眼神坚定冷漠地看着他问道:“殿下,要怎样做,才能还了你对我的屡次相救之恩?”
第69章
皓月峰上白雪皑皑,永远都是那样一尘不染的干净,安静,远离尘嚣。
朝曦的话一出口就消散在冰冷的风中了,但她如风一样冰冷的目光提醒着玄度,他刚才并没有听错。
“我不要你偿还。”短暂的愣怔过后,他答道。
“那你把羽衣还给我,我要去找扶桑神木。”朝曦道。
“我说过了,你现在的实力不足以……”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朝曦眼中又泛起了泪花,打断他道,“如果不是挟恩图报,你凭什么强留我在此?就凭你实力比我强?那对我来说,你跟凤族又有什么区别?难道就因为你……就能消除你囚禁我,压迫我的事实了吗?”
玄度听她这样说,一时又惊又慌,解释道:“我没有想囚禁你压迫你,我只是不希望你去冒险,外面对于你来说真的很危险。”
“当你开始阻止我去拯救金乌族,你对我来说,也同样是危险的!”朝曦猛的抬起手来,手心放出火焰细丝千根,迅疾地向玄度袭去。
玄度本能地出招应接,白色的太阴真火一喷出来,他才突然反应过来,怕伤到朝曦,急急收招后退十几丈,转化成朱雀形态。
朝曦收回细丝,毫不犹豫地向他放出迄今为止她所学过的最强一招——火伞高张!
她的太阳真火像阳光一样纯净透明,所以凝聚成伞的形状也并不明显,从下方看去,更像是一轮烈日悬在半空,火焰如阳光一样从天空倾泻下来,无声而危险。
玄度用他的南明离火抵挡着,红色的火焰比金色的火焰稍弱一些,会被金色的火焰焚烧吞噬,但他内丹凝实灵力充沛,到了这一步,拼的其实就是灵力。
玄度一边源源不断地输出灵力,一边看向不远处朝曦紧绷的小脸,着急道:“朝曦,你听我解释。”
朝曦嘴角紧抿,再催灵力。
她此刻有点自暴自弃。比起当初被凤族囚禁,被他囚禁更痛苦,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着,如果不能让他放她走,那就死在他手下算了。
“哎呀呀!干什么干什么呀这是?怎么还打起来了?”两人正僵持,不周回来了,卷起狂风吹散两人的火焰,站在两人中间焦急道。
大招十分消耗灵力,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朝曦灵力就几乎耗光了,四肢一软苍白着脸踉跄了一步。
玄度瞬移过来扶住她。
朝曦站稳了,伸手将他推开,抬起头来用通红的眼睛看着他道:“不管你有多少阻止我离开的理由,都不过是因为,他们不是你的亲人罢了。若是你母亲在章尾山,活着,日渐衰弱,随时都会死去,你会有耐力等上一千年,待自己修炼好了再去救她吗?”
玄度原本摊开的手指渐渐紧握成拳。
假如娘亲是活着在章尾山,自己会有这个耐心等上一千年再去救她吗?不,不会。
可是他真的好怕她会死,怕敌人太多,自己没有能力护她周全。
见他不说话,朝曦转身走到悬崖边上,到了悬崖边才想起来,如今的自己,连独自下皓月峰的能力都没有了。
她讽刺一笑,不管不顾地往下一跳。
玄度一惊,刚想过去,不周速度比他更快,一边卷过去接住朝曦一边用风信术传话给他:“你先别过来,我劝劝她。”
玄度心乱如麻。
他没想到朝曦竟然这样排斥留在这里。既然她这样难过,他肯定是不能将她强留在此一百年的。可即便不修炼一百年,至少,也得等他把岩冰那颗内丹吸收了,再陪她去取扶桑神木,这样虽无十分把握,但至少也能有八分。
他要快些找到既能吸收那颗内丹,又不会令自己被灵体反噬的方法。
想到此处,他顾不得其它,飞回桃花谷翻起书来。
不周卷着朝曦来到小溪边,将她放了下来。
朝曦坐在草地上,表情呆滞,沉默不语。
不周在她身边也做出坐下的姿势,叹了口气道:“小白不让你离开,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你是大日金乌,拥有朱雀血脉的神族通过献祭你,能晋升成真正的火神。不是现在那些血脉能力都很稀薄的风神水神,他们就像你的族乌一样,号称金乌,其实不过是日渐没落的金乌后裔而已。火神,那是如假包换的真神,与天地同寿,日月同光的那种。”
朝曦愣了愣,猛的转过脸来看着不周。
不周继续道:“你不用怀疑小白,他虽是朱雀血脉,但他拥有应龙灵体,就算他没有应龙灵体,他也绝不会为了晋升火神拿你献祭。他担心的是他的姨母,神后长赢。现在的情况是,一旦神后出关,你是大日金乌的消息散播出去,神族肯定想抓你让神后晋升火神提高神族的实力。其它种族则势必要杀了你,阻止神后晋升火神。所以你明白了么?你的敌人,不仅仅是你以为的凤族,还有为了取扶桑神木而必须面对的魔族,而是,全天下。全天下,除了你的亲乌,你的朋友,你的师父,还有小白外,都将成为想要取你性命的敌人。”
朝曦慢慢回过头去,这突来的真相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小白要留你在此百年,其实也不是指望你能在这百年之中修炼出什么成果。纵你再天赋异禀,一只先天不足的少年期大日金乌,修炼一百年,再厉害,比起外面那些要你命的敌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他是想用这一百年的时间,来吸收岩冰的内丹,让自己的实力再上一层楼。但是你知道,他的双灵体一旦失衡,将非常危险,所以他必须寻找到一种与岩冰内丹能量相当的火属性灵源,一同吸收炼化,才有可能做成这件事。一颗几十万年凶兽的内丹,按常理来说,最快的吸收炼化,也需要上万年,他正是考虑到你的迫切需求,才准备在一百年内完成这件事,他原本就是为了你用自己的性命在赌。”
“可是他完全不必这样的,这件事原本就与他无关。”朝曦道。
不周扭头看着她,问道:“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小白他喜欢你吗?”
朝曦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沉默。
不周道:“他自幼没见过他爹,更没见过他爹娘如何相处,而我在感情上也是个失败者,教不了他什么。所以他喜欢你,他只会从他认为的最重要的方面来表达,那就是保护你,让你活着。留在此处,他有护山阵法加持,要对付的也只有神族和神后而已。而一旦出去,没有护山阵法的加持,敌人却到处都是,他只是怕保护不了你。”
朝曦垂下眼睫。
不周吹了吹她,道:“小乌,小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离群索居心思单纯,也许会做错事说错话,但他的出发点一定是好的。别再与他打架了好吗?有话你与他好好说,他看着冷,心肠再软不过了,你与他相处了几个月,相信这一点你也看得出来。去找扶桑神木的事,你也再思量思量,毕竟只有你活着,才能成功取得扶桑神木去救金乌族。”
不周离开后,朝曦独自一人在溪边坐到夜幕低垂,繁星升起。
她站起身,向桃花谷走去。
在桃花谷入口处,她遇上了步履匆匆正要出谷的玄度。
玄度见了她,脚步猛的一顿,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表情,没有说话。
朝曦道:“殿下,师父已将你不让我离开招摇山的真正原因告诉我了,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好。”玄度跟着她回到桃花谷内,两人在老桃树下的木桌旁坐了下来。
“殿下,你们为什么说我是先天不足的大日金乌?”朝曦问。
玄度将上次与不周说过的推论与她说了。
朝曦回想自己自幼与众不同的拔毛经历,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真的天赋异禀,是金乌族唯一的希望。
“殿下,你放我离开吧,无论离开这里之后我将面对什么,那都是我应该去面对的,我不怕。比起死,我更怕我的族乌们在无尽的等待中绝望地死去。如果救不了他们,我宁愿跟他们一起死,也不愿在你的庇护下独自苟活。”短暂的沉默过后,朝曦再次抬起眼,看着玄度认真道。
“可是我怕你会死,我不想失去你,就像失去我娘一样。”玄度道。
朝曦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怕她会死,可是她也怕他会死啊。如果事情真的像师父说的那样,那他执意保护她,必定会受她连累。她和金乌族的命运,是他们自己应该承受的。但是他不一样,他原本与这件事毫无牵涉,他是可以独善其身的。
但是这样的话她不能说出口,她担心他知道她对他也有情意之后,就更不肯放弃了。
“朝曦,我已找到吸收岩冰内丹又不会被灵体反噬的法子,你再等等我,不需要一百年,只需要十年,或者五年也行,好不好?等我吸收了岩冰的内丹,我就陪你去魔界取扶桑神木。”玄度望着她,目光近乎在乞求。
五年,用来吸收一颗几十万年修为的内丹么?这与找死何异?
朝曦问他:“什么法子?”
玄度解释道:“与岩冰内丹品质接近的火属性内丹难寻,但是有一样东西可以取代它,那就是地火。我在书上看到几处地火的相关记载,只需要挨个实地考察一遍,看哪一种地火品质与我的南明离火最接近,就用那处地火充当火属性内丹即可。”
一边吸收岩冰内丹一边吸收地火维持双灵体之间的平衡,其间凶险根本难以想像。
“殿下真的不能将羽衣还给我吗?”朝曦再问。
玄度知道,自己一旦开始吸收岩冰内丹和地火,必经不得半点分神,她若在这期间跑了,自己想去找她也是有心无力。
“待我吸收内丹与地火时,你与我一道借地火修炼,只需要五年,五年之后,无论岩冰内丹我有没有吸收完成,我都会停下来陪你去取扶桑神木,好吗?”
第70章
拥有双灵体的神族,若是短暂地挖出一颗他的内丹,他会死吗?
近一个月来,朝曦每天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玄度出发找地火去了,她没跟他一起去。
她留在谷中,每日慇勤修炼,休息的时候就翻阅典籍,希望能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是书上没有答案,她也根本不敢去问师父。
这日傍晚,她修炼了一天,照例回到桃花谷休息看书,这次看的是记载神界与魔界几次大战的书籍,其中一行字让她猛的直起了身子。
三万五千多年前,大日金乌经天曾带领金乌族参加了神魔之战,并于那一战中陨落。
朝曦将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然后愣在了那儿。
谎言,都是谎言。
说他们金乌族因为曾经十日悬空造成生灵涂炭,因而受到诅咒,不能再被阳光照耀,只能住在满是玄戒石的黑山谷。这根本不是事实,而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如果金乌族从十日悬空开始就受到了诅咒,那她的先祖大日金乌经天,是怎么带领金乌族参加神魔之战的?
她又想起上次去见族长时,族长说过的那句话——就算凤族曾经做过什么,那也是几万年前的事了。
几万年前?是三万五千年前吗?
是不是经天陨落之后,凤族就藉故囚禁了金乌族,并通过某种手段,使金乌们不能暴露在阳光下,否则就会死?
凤族为什么要这样做?
朝曦继续往后翻,书上再也没有关于他们金乌族的记载了。
她又翻了许多与神族,神鸟族有关的书籍,都没有相关记载。
她抛开书籍,静静沉思。
若说金乌族今日的一切,都是诅咒,是天罚造成的,那她还没有把握确定找到扶桑神木就一定能拯救金乌族,毕竟在这世间,还有什么能大得过天呢?
但若这一切都是凤族的阴谋,是他们通过某些肮脏的手段将金乌族陷害至此,那扶桑神木,金乌一族的圣木,就一定像族长说的那样,可以让族乌们重新恢复健康。
她要去找扶桑神木,越快越好。
次日一早,她没有修炼,去溪水旁放了一瓶血,就摇了摇风铃草。
玄度离开之前应是叮嘱了师父看守她,师父生性自由惯了,也就在玄度刚离开那会儿回来得勤快一些,这几日又不知浪到哪里去了。
她摇过风铃草,又在溪水旁修炼了半日,不周才姗姗来迟。
“师父,我要去敦薨之水看小金鱼。”她道。
不周闻言,为难道:“可是小白出发前特意叮嘱我,不能随便带你离开招摇山。”
“我有殿下给的鳞片,再加上师父的速度,有什么好怕的?万一有人要对我不利,师父带我逃回来便是。难道师父这阵子怠于修炼,对自己的速度都没有信心了?”朝曦故意斜眼看着不周。
不周当即道:“那怎么可能?去就去,走!”
几刻之后,负责看守弥生无荼的神族士兵急急去向敦薨山长老钟乐禀报:“长老……”
正在用餐的钟乐将手中玉箸重重地往箸置上一搁,冲士兵道:“还有完没完了?我就问你还有完没完了?这个玄度到底是要干什么呀?三天两头地往敦薨之水跑,知道的是他来看弥生无荼,不知道的不得以为他和我私下有交情啊?”
士兵等他抱怨完了,才小声道:“长老,这次四殿下和他的灵体都没来,那只金乌自己来了。”
钟乐愣了一下,向他确认:“就那只金乌自己?”
士兵点头:“就那只金乌自己。听说公主殿下想抓这只金乌,长老,机不可失,您看我们要不要为公主分忧啊?”
钟乐犹豫一阵,摆摆手道:“算了算了,玄度把这只金乌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宝贝,我们若是抓了她给公主送去,倒是为公主分忧了,到时候玄度找上门来,谁来为我分忧?退下吧。”
大河边,朝曦与阿垠照例并排坐着,不周把她送到之后,就去周围巡逻警戒了。
朝曦从掌心阵法中拿出一套鲛绡衣裙,递给阿垠道:“上次你说喜欢鲛绡,我带了一套给你。”
阿垠欢喜地接过,爱不释手地翻看了一会儿,对朝曦道:“可是我现在并没有可以用来跟你交换鲛绡的珍宝。”
朝曦道:“不用珍宝,我想请教你一些问题,你若知道答案最好,若不知道也没关系,因为除了你,我也没有别人可以问。”
阿垠开心地捧着鲛绡,道:“好,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朝曦看看四周,确定师父不在,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问道:“若是挖出神族的内丹,神族会死吗?”
“诶?你恰好问了个我知道的。”阿垠在水中晃着小脚道,“在这一点上,神族和魔族是一样的,本体失了内丹,也就是灵体,会死,但一般不会马上就死,而是有个过程,时间长短大约跟他们自身实力强弱有关。有些神族被夺了内丹还能找回就是这个道理。但是他们的灵体脱离了本体却不会死,就像现如今魔界的魔神崇吾,千年前神魔大战后,肉身陨灭,只剩下灵体温养在无界台,活了一千多年了,还在呢。”
“这样说来,他们的灵体岂不是可以永生不灭?”朝曦惊讶。
阿垠道:“当然不是,灵体不死的先决条件是,对应的内丹完好。若是内丹爆了,灵体也就死去了。听说神族可以在内丹中注入神识,若是不慎被人剜去,他们可以在明知找不回的情况下通过神识遥控内丹自爆,与敌人同归于尽。听说神族内丹自爆的威力是其本身实力的十倍之多呢,所以鲜少有种族敢打神族内丹的主意。我说你问这么多,不是看上哪个神族的内丹了吧?我劝你最好不要动手,真的,得不偿失。”
朝曦勉强一笑道:“没有,我就是问问。那你知道神族的内丹一般长在哪里吗?”
阿垠望着她,不说话。
朝曦与她对视片刻,终是败下阵来,塌着双肩道:“我只是想拿回我的羽衣。玄度把我的羽衣藏在了他的朱雀内丹中,无论如何不肯还我。”
“所以你想把他的朱雀内丹挖出来,逼他把羽衣还给你?”阿垠双眼亮晶晶。
朝曦:“……我怎么觉得你似乎有点兴奋?”
阿垠抬手一捶她的肩膀,笑道:“我这是有点兴奋吗?我这是相当兴奋好吗?原本我看你一只鸟被他没收了羽衣还乖乖跟在他身边,打心底里瞧不起你来着,没想到你个子不大,胆子不小。你这个朋友我阿垠交定了!神族的内丹一般长在哪里,我不太清楚,你等我问问弥生。”
说罢她往水中一滑,化作一尾小金鱼,在水中吐了一串泡泡。
河面很快泛起浪花,一条黑龙疾冲而来,在水中与小金鱼面对面。
一鱼一龙轮流吐了一会儿泡泡,小金鱼猛的一转身,裙摆样的鱼尾在黑龙的鼻子上甩了一下,向岸边游来。
黑龙垂头耷脑地沉入水底。
阿垠化作少女爬上岸在朝曦身边坐下,道:“他说他们魔族内丹一般要么长在脑子里,要么长在心脏处,但是玄度不是有两枚内丹么,就不好确定朱雀内丹到底长在哪里了。”
朝曦叹了口气,还得再想旁的法子。
阿垠陪着她一同叹气。
一鸟一鱼沉默了片刻,阿垠扭头看着她道:“说真的,若是知道玄度的朱雀内丹长在何处,你真的下得了手去挖吗?”
朝曦迟疑了一瞬,点头:“下得了手。”
“就为了逼他把羽衣还给你?”
“也不单单是为了这个。”
阿垠识趣地没有追问还为了什么,只是看着河面道:“反正我是想不出来有什么事情能让我下定决心把弥生的内丹给挖出来。”说到此处,她脑中灵光一现,对朝曦道:“我想起来了,或许有一种草,可以让你看到玄度的朱雀内丹到底长在何处。”
朝曦急忙问道:“什么草?”
阿垠道:“橙花海茜。我的族鱼们生命很漫长,没事的时候它们就喜欢睡觉,一睡就睡成千上万年那么久,所以找一处安全惬意的沉睡之地,对族鱼们来说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年长的族鱼修为深厚经验老到,在这件事上自是没什么问题。一些刚成年的族鱼为了不犯错,在初次选择沉眠之地时,都会去找橙花海茜这种海草,将这种海草的花碾成汁涂在眼睛上,这样能让他们看到数千里以下的海底深处有没有地热存在。有些地热会不定时地爆发,很影响睡觉的。既然连数千里以下的地热都能看到,那让你看到玄度的朱雀内丹,应当也不在话下吧。我不知道这个法子到底管不管用,但你若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不妨尝试一下。”
朝曦点头:“好,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橙花海茜到底长什么模样呢?”
阿垠细细地向朝曦描述了橙花海茜这种海草的特征,两人正聊着,清瑶又来了。
阿垠见了她,问朝曦:“这般阴魂不散,她是不是看上你了?”
许是看上谁了,但这个人不是她。
朝曦看着清瑶走近,不说话。
清瑶到了近处,学着她俩往河岸上一坐,小腿没入水中,感叹道:“真凉爽!”
“喂,你是不是有点太自来熟了?”阿垠隔着朝曦对清瑶道。
清瑶瞥她一眼道:“旁人没有注意到你就老实呆着吧。弥生无荼在这里日子过得这么悠闲,不是他本该如此,只是因为神族没人找他麻烦罢了,明白吗?你若觉得这日子过得太平静了闲得慌,我倒也不介意给你们找点事情做做。”
朝曦对她道:“你堂堂一个神,为难她一条鱼做什么?说吧,此番找我又有何事?”
“瞧你日子过得挺惬意,正好你的族乌们最近过得也挺好,让你亲眼看看,也好放心。”清瑶说着,又拿出了她的观世镜,打了一道灵力在上面,然后将镜子递到朝曦面前。
镜面中,那两只负责看守赤山囚牢的金雕正拿着可以喷出粗壮水柱的法器,对着牢中的金乌们不断地喷着。
为了保护幼崽与老弱,身体强壮些的大乌都化作人形摇摇晃晃地挡在前面。金雕上前透过牢柱缝隙将他们挨个踹倒。大乌们沉默不言,艰难地挣扎着站起,再被踹倒。大乌一倒,后面的乌们都被那两道水柱冲得七零八落,羽毛湿透地在污浊不堪的积水中扑腾挣扎。
看金乌们如此狼狈,那两只金雕高兴地张嘴大笑,用法器对金乌们喷射得更卖力了。
“你看,他们正在帮你的族乌们清理牢房呢。”清瑶笑眯眯地对朝曦道。
朝曦侧过脸看了她一眼。
清瑶看到她眼底的血丝与泪光,脸上笑意逐渐消失,心底慢慢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似乎是,有点讨厌现在的自己。
朝曦一言不发,扭过头对阿垠道:“今日便聊到这里吧,时辰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阿垠点头:“有空再来找我玩。”
朝曦应了,用风铃草召来不周,跟他走了。
阿垠看着清瑶道:“不管你此举是为了什么,你这样可太招人讨厌了。”
清瑶原本心里就不痛快,闻言呛道:“要你管!”
阿垠耸耸肩道:“我当然懒得管,反正又不是我招人厌!”说着往水中一滑,化作一尾小金鱼摇头摆尾地游走了。
不周卷着朝曦来到招摇山附近,朝曦对他道:“师父,我哥哥和决云应当还在附近,我想见一见他们。”
第71章
不周停下道:“见见也好,你劝劝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一直留在这里了,在外头风餐露宿的,自己也辛苦不是?”
朝曦点点头,走到林中唤了几声,重光与决云很快就飞了过来。
方才不周卷着她离开招摇山时,他俩都没察觉。
朝曦对两鸟道:“哥,决云,你们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认识一个朋友,她是条鱼,她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需要一种名叫橙花海茜的海草,你们能不能帮我去找一下这种海草?”
重光毫不犹豫道:“好。”
朝曦见他答应了,又对不周道:“师父,你还有没有风隐珠,给我哥哥和决云两颗好不好?等他们回来了就还给你。”
不周打量着那两只雄鸟,露出不乐意的模样。
“师父,求你了,要是我哥哥和决云出了什么事,你让我还怎么安心留在招摇山修炼啊?”朝曦伸手去扯不周虚幻的袖子。
不周一想也是,不情不愿地拿出两颗风隐珠递给俩鸟。
朝曦催促两鸟将风隐珠吃了,叮嘱他们一路小心。
离开招摇山之侧的树林后,决云对重光道:“事到如今,小曦竟然还有心思让我们替她的朋友去找草药。”
重光道:“鱼生病,不托鱼的朋友去找海草,反而托付小曦?难道我们鸟比它们鱼更擅长找海草吗?这一定是小曦自己要用的,只是碍于那只风灵在侧,不好明说罢了。”
决云想了想,道:“你说得有道理,那我们现在去哪儿找这种海草?”
“既然是海草,自然是先去海边看看。”
……
一晃又过去了大半个月,七月下旬的一天,偌大的招摇山突然被一片阴影笼罩。
在溪边修炼的朝曦与竹林内的白曜同时被惊动,仰头向天上看去。
一双大得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爪子破开云层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
那双青蓝色的,看上去能把招摇山整个踏平的爪子带着无边无际的阴影直接向地面压了过来,玄度布下的结界在那双爪子下面就跟蜘蛛网一样不堪一击。
朝曦和白曜看着那双像山一样压下来的爪子,也兴不起半分抵抗的念头。
这根本就不是他们能抵抗的。
那双爪子快要踩到皓月峰上时,突然消失,一个身披青色羽衣的青年出现在皓月峰上。
朝曦现在没有羽衣不会飞了,只能遥遥看着。
白曜飞了上去。
那身披青色羽衣的青年有一头浓密卷曲的靛蓝色长发,两颊上有深蓝色的古老图腾,双目深邃如深海,气场十分强大。白曜可以感觉出,这个青年的实力远在玄度之上。
但他作为招摇山的护山神鸟,在其位谋其政,明知不敌还是迎着青年犀利的目光走上前去,问道:“来者何人?”
青年手一抬,重光与决云两鸟从他袖中滚了出来。
“是你让他们两个去北溟寻找橙花海茜的?”青年开口,音质十分奇特,像是深海中的龙吟。
白曜道:“不是。”
“那是谁?”
白曜看向峰下。
青年顺着他的目光往峰下一瞥,瞥见了站在溪旁的朝曦,下一瞬,他就出现在了朝曦跟前。
重光与决云晕乎乎地从地上爬起来,见状忙跟了上去。
青年到了朝曦身前,鼻子朝她那边轻轻一嗅,道:“你见过我妹妹,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你妹妹?是谁?”朝曦问。
“坤垠。”
坤垠?阿垠?
“她在哪儿?”青年问。
朝曦戒备地看着他,抿唇不说话。
青年伸出手,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株开着橙色花朵的海草。
“别说你不知道,橙花海茜只在北溟深处才有,也只有我族才知道这种其貌不扬的海草独特的功效。”
朝曦道:“话虽如此,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她的哥哥还是她的仇人?”
“她的化形是一条只有巴掌大的橙色小金鱼。章尾山岩冰知道吗?我母亲为了找她,与岩冰恶战一场,虽是重创岩冰,但我母亲也因此受了重伤,不知能不能熬过去。她若此时不跟我回去,怕是会错过见母亲最后一面的机会。”青年道。
朝曦犹疑,扭头问一旁的重光与决云:“你们是在北溟遇到他的吗?”
两鸟皆点头。
决云补充道:“他在水里是一条像山一样大的鱼。”
朝曦想起阿垠说过,她的族鱼们都很强大,眼前这个青年,就算不是她亲哥,肯定也是她的族鱼之一。
而且他这么强大,如果他是阿垠的敌人,完全可以用武力或者哥哥与决云的性命迫使她说出阿垠的下落,他没有这样做,可见他们绝对不是敌人。
他可能真的是阿垠的哥哥。
“我带你去找她。”朝曦道。
青年颔首,将手里那根橙花海茜递给她,道:“有劳。”
玄度布下的结界已经没有了,朝曦与重光决云他们进出自如,当即带着青年赶往敦薨之水。
敦薨之水之侧最近人来人往的,士兵们都习惯了,如今看到又是朝曦带着人过来,他们甚至都没去通知钟乐长老。
谁知那青年到了水边,二话不说,手一抬掀起一道龙卷风,瞬间将整条河中的水都抽到了空中。
负责看守弥生无荼的士兵们大惊,一边派人去通知钟乐一边围了上来,大喝:“来者何人?”
青年一边看着被他卷在空中不停旋转的粗壮水柱,一边淡然道:“鲲鹏族,巽师,此行只为找回我妹妹,尔等退下,休要碍事。”
神族士兵听说是鲲鹏族,忙又派人去通知钟乐。
朝曦看着那道水柱,水柱中隐隐可见黑龙身影,但看不见小金鱼,不过想也想得到,如此被卷在空中旋转,定然头晕目眩难受得很。
“你既是阿垠的哥哥,兄妹久未见面,为何一见面就这样对她?”朝曦质问巽师。
巽师不理会她。
朝曦本意是怕阿垠见不到她母亲最后一面才带他过来找阿垠的,但如今看巽师这举动,哪有半分着急带妹妹回家看母亲的模样,分明是骗了她,一时气急,抬手就向他打出一道火焰。
巽师本不以为意,待到火焰快烧到身上才猛的警觉,袖子一甩扑灭那道火焰,抬眸看向朝曦:“大日金乌?”
朝曦见他这一分神,那道水柱落回了河中,内心稍安。
“连大日金乌都弱成这般,难怪金乌族式微。”巽师微微叹息。
朝曦握紧双拳,内心生出一种没落种族在强大种族面前难以克制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巽师,你干什么?”阿垠从水中出来,站在河面上看着岸上的青年叉腰大骂。
巽师回过头去,看到自己的妹妹,气不打一处来,道:“偷跑出来就算了,还野在外头这么久不回家,你知不知道母亲为了找你受了伤?”
阿垠表情一呆,怒意消散,着急问道:“母亲她怎么了?”
“断了六根指甲,这都是因为你。”巽师指责道。
朝曦:“……”说好的重伤,最后一面呢?
“跟我回去。”巽师抬手就要将阿垠带走。
“我不,除非你将弥生一起带走。”阿垠往后退了几步。
巽师垂眸往水中看了一眼,忽然伸手将水里那条黑龙提溜起来,掐在空中。
弥生无荼不停挣扎,但在巽师面前,他那点修为又算得了什么?
“一条连面都不敢露的蚯蚓,你舍不得他什么?”巽师讥讽道。
“是我叫他不要露面的,因为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放开他!”阿垠猛的化作一只大鹏鸟,体型大得像座小山,但和她哥哥的体型比起来,还是小得多了。
她一爪子向巽师抓来。
巽师伸出另一只手控制住她,冷哼道:“离家日久,混吃等死,毫无长进!”
阿垠鸣叫着,被她哥哥定在空中,双翼微微颤抖,徒劳地挣扎。
朝曦猛的向巽师抛出一柄火伞。
虽则她弱,但太阳真火的威力巽师还是不敢小觑。
他腾出控制阿垠的那只手来接招。
阿垠趁机一翅膀切断了他与弥生无荼之间的联结,一鹏一龙落到水面化作人形。
朝曦在向巽师抛出火伞的同时,决云就心有灵犀地化作白隼驮起她,和重光一起飞到了阿垠那边。
巽师挥散朝曦的火伞,袖口的羽毛被燎没了两三根,他面色沉了下来,看着坐在白隼背上、停在自己妹妹身边的朝曦道:“大日金乌,此乃我的家事,你确定要插手?”
朝曦道:“我哥哥对我太好了,我以为全天下的哥哥都是和他一样的,所以才会带你来找阿垠。我若一早知道你是这样蛮不讲理的哥哥,我绝不会带你过来。”说罢低声向身边的阿垠道歉:“对不起阿垠,是我自作主张,害了你和弥生。”
阿垠看着巽师,对朝曦道:“不怪你,就是因为他们总是这样不顾我的感受,我才会逃离北溟。”
双方在敦薨之水上对峙着,不远处的敦薨山上则来了一群看热闹的。
洛仪与清瑶都来了。
知道对方是鲲鹏族,即便是神族,也不敢随意插手,只能远远地瞧着。
巽师看着阿垠,道:“你现在乖乖跟我回去,我可以饶你身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命。”
弥生无荼闻言,默默牵住了阿垠的手。
阿垠侧过脸看了他一眼,反握住他的手,回头对朝曦道:“你们走吧,这件事跟你们没关系,没必要受我连累。”
朝曦道:“是我把他带过来的,我不能这样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
“你别忘了金乌族还在等你去救。”阿垠道。
朝曦顿了一下,道:“金乌族重要,你也很重要。”
她垂眸,看着决云和重光,道:“哥,决云,你们……”
“我们怎样?难道你还想劝我们走吗?小曦,你怎么长大了反而变笨了?”决云笑嘻嘻道。
重光也冲朝曦点了点头,示意要与她共进退。
阿垠看在眼里,心中既羡慕又感动,回过头对巽师道:“你看到了吗,你对我的感情,还不如我只认识了几个月的朋友。”
“愚蠢!今日便叫你知道,没用的感情,除了成为你的负担之外,对你没有丝毫裨益!”巽师说着,抬手便是一招滴水千钧。
他只打出去一蓬水珠,但每一滴水珠都重逾千钧。
他动作迅如闪电,水珠又小,朝曦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阿垠忽然再次化身大鹏,面对朝曦和弥生他们,张开小山一样的双翼将他们护在羽翼之下。
千钧之水尽数打在了她背上,她身子往下一沉,呕出一口血来。
巽师猛的收手,微微动容。
第72章
“阿垠!”
见阿垠受伤吐血,朝曦惊叫。
弥生无荼不会说话,心疼之余就要窜出去找巽师算账。
阿垠用爪子轻轻按住他,对朝曦他们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放心,在我死之前,不会让他伤害你们的。”
“那也不能只抵挡不还击!”朝曦一拍身下决云,决云嗖的一声从阿垠的翅膀下面飞了出来。
朝曦从决云背上站起身来,一下幻化出三把火伞。
重光在她身边凝结出千万条火焰细丝,在决云扇出的狂风助力下从四面八方向巽师袭去。
敦薨山上,钟乐感慨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这可是太阳真火,若换做旁人,够喝一壶的。”赶来看热闹的萦芑长老在他身旁道。
“蚍蜉撼树!”巽师刚才误伤了妹妹,心中正懊恼,便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在朝曦三鸟身上,袖子一挥想要像刚才一样挥散火焰,冷不防其中一柄火伞在消失之前忽然落下来十几颗火焰珠,砰的一声炸成火海。
巽师猝不及防,饶是反应迅速,一头柔顺飘逸的长发也被燎了个半秃,形象大打折扣。
“找死!”感觉头上凉飕飕,巽师一摸半秃的脑瓜,大怒,手一抬搅动起狂风如刃,向朝曦三鸟切了过去。
朝曦胸前那枚应龙逆鳞猛的恢复成原来大小,将朝曦严丝合缝地罩在里头。
朝曦眼疾手快将重光与决云一同拉了进来,外头,风刃持续不断地割在龙鳞上,碰撞出一连串雪白的火星。
情势危急,阿垠想要过来帮助朝曦,却被巽师掀起的狂风吹得摇摇欲坠,靠近不得。
朝曦问重光:“哥,既然你有相当于我八成的修为,那你有战斗形态吗?”
重光点头:“有。”
朝曦道:“他见风刃破不了龙鳞,待会儿必会换招。趁他换招的间隙,你转换成战斗形态从上面攻击,决云你带着我用你的瞬移之法从左右攻击,扰他视线。”
虽然知道可能只是又一次的“蚍蜉撼树”,但重光和决云还是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朝曦的安排。
这时一柄巨剑忽然从敦薨山那边向着巽师疾射而来。
众人惊诧。
洛仪见是剑,扭头往清瑶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一个飞出去的背影。
巽师跟那柄巨剑缠斗两下,轻而易举地将那巨剑弹开,抬头看向停在空中的清瑶,道:“剑神后裔?”
清瑶道:“算你还有些见识,识相的就赶紧离开,神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巽师哼笑:“若是数十万年前的剑神,或许能一剑逼退我鲲鹏族,但是你们,血脉稀薄战力低微,不行。”
清瑶都上了,洛仪等人自然也不能继续躲在后面看戏,纷纷从敦薨山飞了过来。
“鲲鹏族一向偏安一隅避世而居,鲜少介入别的种族的纷争。如今见你们兄妹如此行事,难不成,是鲲鹏一族改变处世原则了?”
洛仪上前与巽师交涉道。
朝曦三鸟见状,自是不会选择强出头,转身回到阿垠身边。
巽师道:“鲲鹏一族无意介入任何纷争,我只是想带我妹妹回家。是你们先插手了我的事。”
洛仪将清瑶挡在身后,对巽师伸手道:“请。”
巽师转身看向河中央,问阿垠:“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阿垠倔强道:“不回!”
巽师这会儿也没心思跟她闲扯了,伸手掀起水墙将阿垠与朝曦那几个包围其中,冷声道:“你自找的!”
蕴含无尽灵力的凝实水墙像花瓣收拢一般猛的向中间挤压,朝曦与阿垠弥生各自释放出大招来抵挡,但一只成年鲲鹏的战斗力,根本不是他们这个级别的战力能抵挡的。
朝曦胸口的龙鳞又弹了出来,眼看众人要伤在水墙之下,眼前忽闪过一道巨大白影,紧接着那重逾万钧的凝实水墙就爆成了漫天水珠,如雨一般落了下来。
岸边围观的神族各展神通挥开雨滴,往波涛汹涌的河中间一看,但见一条银白色的应龙以宏伟之躯围护众人,龙头上,一少年长发微散衣袂翩飞,风尘仆仆也难掩绝世之姿。
看到来人,清瑶眼睛一亮,但很快就看到了应龙胸前失了逆鳞的疮疤,再回想起方才巽师攻击朝曦他们时护在朝曦身前的那块银白色的盾牌,立即便明白了那到底是什么。一时又嫉又气,深恨自己多管闲事,若不是自己插手,说不定那金乌已经被鲲鹏给打死了。
“阿玄,你过来,不要插手鲲鹏族的事情。”洛仪对着玄度喊道。
玄度理都不理她,只看着巽师,淡淡吐出一个字:“滚。”
“小子狂妄!”
巽师一再被挑衅,怒不可遏,正要出招,玄度忽然拿出一颗光芒万丈的内丹。
巽师停住动作。
神族在不远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那是什么内丹?如此光芒,修为至少也在十万年之上。”
“是岩冰的内丹吧?”
“应该就是了,当初岩冰的尸身中并未找到它的内丹。”
玄度看着巽师,道“听说鲲鹏族实力强大却避世而居,是因为你们的种族个体数量十分稀少。若是你决意今日要在此地折损两只鲲鹏,我奉陪便是。”
巽师打量着玄度。他是很讨厌这种活了没几年的小崽子的,遇事冲动不计后果,对生命没有敬畏之心,因为他们少有牵绊也不懂得责任。
眼前这个小崽子看上去就是这种人,而默不作声退回到敦薨山上去的神族,更是无言地证实了他对他的这种判断。
只有那个剑神之后还留在原地。
巽师侧过脸去看她。
清瑶娇蛮道:“看什么看?你以为只有他不怕死吗?”
巽师厌烦地收回目光:又是个冲动鲁莽的小崽子。
“阿垠,今天你不跟我回去,下次就是父亲过来找你了。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是他看到你跟这条连话都不会说的蚯蚓在一起,什么后果,你清楚。”巽师说完这番话,也没多留,化身成硕大无匹的大鹏鸟,如阴影般消失在天空中。
玄度收起应龙,回身看向朝曦。
朝曦看着阿垠,因为她受伤了。
阿垠不想让大家担心,对众人拱手道:“各位今日的相护之情,我阿垠记下了,以后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朝曦道:“快别说这种话了,你好好养伤,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阿垠点点头,和弥生无荼一道沉入水中。
朝曦这才回头看向玄度。
她还站在决云背上,玄度竟然也没立刻把她拉过去。自上次与他动了手,他对待她比以前谨慎了许多,生怕她不高兴。
“殿下,我们也回招摇山吧。”她道。
玄度看了眼决云,没说话,只对她点了点头。
钟乐在敦薨山上看着玄度一行离开,转身对洛仪道:“公主殿下,听那只鲲鹏的意思,下次还要有鲲鹏到敦薨之水来,那只小鲲鹏不肯走的话,万一双方动起手来,我这小小的敦薨山,只怕不够受连累的。你看要不要把弥生无荼转移到昆仑虚去?”
洛仪道:“上次神魔大战之后,神族与魔族两败俱伤,都无力再战,交换人质,不过是给对方一个台阶下而已。最近听闻魔族那边动作频频,我父亲与母亲不日也将出关,弥生无荼不过是魔族前魔皇之次子,在魔族地位低下,根本起不到牵制魔族的作用。既然没有作用,还会带来麻烦,不如,就将他放了吧。”
若是平时,这些长老多少要反对几句,但是牵涉到鲲鹏,没人敢出声反对,只怕到时候钟乐来一句“既如此,不如你将这弥生无荼带回去看守可好”?
“公主所言在理,留着无用,不如放了,还能体现我神族之大度无畏。”钟乐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终于把这个有百害而无一利的麻烦给甩掉了。
事情告一段落,洛仪飞下敦薨山来到清瑶身边,道:“清瑶,此处无事了,不如跟我回昆仑虚玩两天。”
清瑶闷闷不乐,道:“不了,我想回方丈岛找我小姨。”说罢也不等洛仪回应,便放出法器飞走了。
重光决云和朝曦玄度一起来到招摇山侧,落地化作人形。
朝曦对两鸟道:“哥,决云,我决定留在招摇山修炼五年。”
决云听她这么说,面上一急就要说话,重光拦住了他。
朝曦继续道:“五年时间不长不短,你们一直留在这儿也不是回事儿,不如去凡人界暂避吧。决云,上次我们吃过的蟹黄包子很好吃,你带我哥也去尝尝。哥,人族八月十五会放烟花,可好看了,让决云带你去看。”
重光点头:“好。”
决云扫了眼一旁的玄度,恨意暗生。
“决云,你不想回去凡人界,该不会是怕还债吧?五年时间足够你还债了吧?五年后我可不想还背着一身债上路去找扶桑神木。”朝曦故作轻松地对决云道。
“我会还上的。”决云捏着拳头收回目光。
朝曦扭头对玄度道:“殿下,几天前为了给我办事,师父给了他们一人一颗风隐珠,说好办完事要还给师父的,你知道怎样把风隐珠取出来吗?”
“嗯。”玄度抬手,从两鸟身上吸出风隐珠。
“哥哥,决云,你们走吧,路上注意安全。”朝曦恋恋不舍地对两鸟道。
重光看着她,叮嘱道:“你也是。”
朝曦点点头。
“小曦……”决云舍不得离开,被重光强行拉走了。
眼看着朝曦跟玄度回了招摇山,他愤怒道:“定然是那个玄度强迫小曦留下的!”
“你还记得当初你跟小曦是在哪里吃的蟹黄包吗?”重光问他。
决云不可置信道:“这时候你还真有心情去吃蟹黄包啊?”
重光道:“八月十五,你和小曦吃蟹黄包的地方。这是她和我们约定的时间地点。”
决云一愣,问:“什么意思?”
重光道:“我也不知,到时候在那附近等着她便是了。”
第73章
玄度出去这一个多月,也不知何等辛劳艰苦,人看着居然又瘦了一圈,原本身材就清瘦,而今看着都有些弱不禁风了。
“你可有受伤?”重光与决云离开后,他轻声问朝曦。
朝曦摇摇头。
他也没问那只鲲鹏为何会闯到他的招摇山来,只看着她道:“以后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了,终究是不安全。”
朝曦移开目光,避免与他四目相对,问道:“殿下,你找到你需要的地火了吗?”
玄度点头,“那处环境险恶,能天然防御外来的威胁,是个绝佳的修炼之地。”
“环境险恶?”朝曦重复。
玄度怕她误会,忙解释道:“我说的环境险恶是指那处因地火泛滥,四周都是岩浆,气温异常炽热,一般人承受不了。但你是金乌,太阳真火乃这世间最纯净霸道之火,那处地火还伤不了你,故而不必担心。”
我是金乌,我有太阳真火,故而不用忌惮那处地火。那拥有应龙灵体的你呢?
“殿下准备何时去?”朝曦看着他,问道。
玄度迟疑了一下,道:“我还有些事没做完,大约需要耽搁个十来天,你介意吗?”
朝曦道:“不介意,那我们过了中秋再去吧?”
玄度微笑点头:“好。”说着他拿出一堆火属性内丹,大大小小足有几十颗,递给朝曦道:“这是我路上遇到的凶兽的内丹,对我作用不大,你拿去炼化了吧。”
朝曦接过,向他致谢:“谢谢殿下。”
比起皓月峰,她更喜欢在溪边修炼。
玄度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神落寞。
她已经好久不笑了。自他生辰那日之后,她似乎就没再笑过。
他低头,看向手中那用若木锻造了一半的武器,转身回到皓月峰上。
这次出门,最大的收获便是他在一头凶兽靠近地火的巢穴中得到了一块若木,若木也是栖乌之木,用它锻造的武器是最适合朝曦使用的。他在地火处锻造了一半,察觉招摇山有变,只得停下,匆忙赶回。
再用南明离火锻造个十来天估计也就差不多了。
这件武器作用简单,但因为材质特殊,在对战中能将她火焰的威力发挥到最大,同时又能帮她节省灵力。也不知她收到这样的礼物,会不会开心一些?
玄度正琢磨,白曜来了,他是来请罪的。
“属下无能,未能在殿下离开其间守护好招摇山,还请殿下责罚。”
玄度道:“鲲鹏族实力强大,便是我在,恐怕也要开启护山神阵才能有与他一战之力,你不必自责。”
“多谢殿下。”白曜直起身。
玄度看着他,道:“我得罪之势力众多,以后怕是会越来越多,你若执意做我的护山神鸟,以后遇到的危险只怕也会越来越多。为你今后安全计,眼下你有两个选择,一,离开招摇山回凤族去,今后我之事,便与你无关。二,做我的契仆,你我之间订立血契之后,在招摇山的范围内,你便也可借助护山神阵的威能提升自己的战力。你有十几日的时间考虑,八月十五之前,来告诉我答案即可。”
白曜再次跪下拱手道:“只要殿下将来不阻止白曜去魔界夺回父母的尸身,白曜,愿为殿下契仆。”
玄度颔首:“好。”
……
接下来的时间,朝曦在小溪边炼化那些内丹,玄度在皓月峰用南明离火帮她锻造武器,两人都在赶时间,鲜少见面。
朝曦依然保持着两天放一小瓶血的频率在为他存血。之所以能保持这样的放血速度,多亏他给她带回的五色丹果实。吃一颗五色丹果实能维持好几天满血状态,若是觉得虚弱了,就再吃一颗。
如今她对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已经不再犹豫,就算橙花海茜不能让她看到他朱雀内丹的具体位置,她也会想别的法子让他自己告诉她。
他虽然实力强大,但同时也很单纯,只要她想,她就能骗到他。
这日,她刚刚放完血,将瓶子藏到溪水中的鹅卵石下面,不周回来了。
“小乌,招摇山的结界怎么没有了?小白回来了吗?”不周问道。
“前不久来了只鲲鹏,结界是被他破坏的,但是殿下已经回来了,没事。”朝曦道。
“那就好。小白已经回来了?我去看看他。”
“师父!”
不周正要卷走,朝曦叫住了他。
“何事?”不周回转身子。
“这是上次向你借的风隐珠。”朝曦将风隐珠还给他,道:“师父,反正我现在也不能飞,你把我身上的风隐珠也先拿走吧。”她想过了,玄度神识再强大,也不可能外放到那么远的地方,上次他之所以能那么快地找到她,很可能就是自己身上的风隐珠能让师父快速确定自己的行踪。
“行,等小白把羽衣还给你,你这只小鸟又能自由飞翔时,师父给你一颗更好的。”不周吸出了她体内的风隐珠。
“嗯!还有,为了以防万一,我在这溪水中为殿下藏了几瓶我的血,万一将来需要用到,你记得拿给殿下。”朝曦又道。
不周大大咧咧道:“你不是在嘛,何必多此一举?再说了你自己告诉小白不就好了?”
朝曦道:“鸟脑袋小记性不好,我怕我忘了嘛。总之师父你帮我记着。”
“好好好,我帮你记着。明明这么关心小白,为什么就不能与他亲近些?你真是只傻鸟。”不周吹了吹她的头发,卷到皓月峰上去了。
朝曦垂眸,看向一旁淙淙流淌的溪水,终是难掩心中愧疚,无声道:对不起,师父。
不周卷到峰上石殿内,见玄度手里悬空托着一枚赤色的,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戒指,正在那儿出神。
“这是什么?”不周好奇。
玄度回过神来,道:“这是我给朝曦做的武器,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不周道:“你送的,她肯定喜欢啦。但是你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地送给她。”
玄度疑惑:“怎样才算不随便?”
“当然是先要找个好的环境,比如说花前月下,然后选个合适的时机,比如说你俩聊得正开心,她看着你,你也看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中时,这时候你再把这戒指拿出来送给她,肯定比你在平时随随便便拿出来送给她效果更好。”
“聊得开心?我和她还能聊得开心吗?”玄度回想自己与朝曦过往点滴,不周说的那种“她看着你,你也看着她,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感觉,似乎只在自己没对她说要她留在招摇山时出现过。
现如今,每当自己看着她的时间长一些,她就会把目光移开,不与他对视了。
“会的,小乌只是心里一时放不下金乌族,她还是喜欢你的。”
玄度猛的抬眸,问不周:“何以见得?”
不周自得道:“我自己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我这双眼睛可以说是见惯世情阅人无数,谁喜欢谁,谁对谁有意思,我随随便便看一眼就知道了。就像当初你娘还没发现自己喜欢你爹时,我就已经看穿了一切。”
说到此处,似乎发觉自己多言,怕玄度追问,他忙话题一转道:“总之我看得出来,小乌那只小鸟心里就是喜欢你的。”
玄度并未顺着他的话追问他父亲到底是谁,幼时他遭受双灵体反噬折磨时他不在,母亲在章尾山罹难时他也不在,到了如今,他是谁都不重要了,他也不想知道。
“那我现在就去找她。”不周的话多少给了他一些面对朝曦的勇气,他收起戒指,起身欲走。
不周忙拦住他道:“急什么?我还没问你,地火找得如何了?”
玄度道:“没有找到与我的南明离火品质特别接近的,我在几处地火之中挑了最厉害的一处,炼化时掌握好度即可。”
不周忧心道:“你挑最厉害的一处,只是想缩短炼化时间吧?一边炼化岩冰内丹,一边炼化地火保持平衡,还要掌握好度,短时间内你或许可以做到,可时间一长,但凡你精神疲惫精力不济,过程中稍有差池……你想过后果吗?”
玄度沉默有顷,抬眸看着不周道:“我知道,但是我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你……”不周叹了口气,思索片刻,忽然道:“如果金乌族此时死绝了,你就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因为小乌不会再急着离开。”
“不行,我不能为了给自己多点时间,让她承受灭族的痛苦。不周,你不许做这种事。”玄度正色道,“我知道你和我娘亲一样关心我,担心我会死,但是我已经长大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要说是你,就算我娘亲在,她也不会为了让我活着就去做这种事,因为她知道,这样做会让我比死更内疚,更痛苦。”
说到此处,他猛的一怔,忽然就理解了朝曦的想法。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会让人觉得,比死更痛苦。
只是这种痛苦因人而异,对朝曦来说,看着金乌族受苦让她比死更痛苦。但是对他来说,失去她,比死更痛苦。
所以现在的情况其实是,他为了让自己不痛苦,选择让她承受比死更甚的痛苦。
是他自私了。
但在这件事上,他真的做不到无私。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似乎就只有自己更努力一些,对她好一些,再更好一些。
不周长长地叹了口气,悒悒地离开了石殿。
玄度收拾一下情绪,出门来到悬崖上,往峰下一瞧,就看到朝曦在溪边。
她好像特别喜欢那条小溪,总是在溪边流连。
他飞下皓月峰来到她身后,还没想好开场白,她回身看到他,居然笑了起来,问道:“殿下,你的事情办完了?”
玄度久未看到她的笑容,此刻乍然见到,还愣了一下,随即心底不可抑制地生出欢喜,点头道:“嗯。”手里捏着那枚戒指,不知道此时算不算是送给她的好时机。
“明日恰是人族的中秋佳节,要不我们也去凡人界看烟花吧。”朝曦提议。
看烟花?玄度记得幼时娘亲曾经从凡人界带回烟花放给他看过,那是很好看的。
正好她也有兴致,自是不能扫兴。
“好,我们什么时候去?”他问。
朝曦道:“明日午后动身,到奉安时正好是夜里,天黑了那些凡人看不出我们是不是人族,就无需躲躲藏藏了,我带你去吃很好吃的蟹黄包。”
玄度笑道:“好。”又问:“给你的那些内丹你炼化得如何了?”
朝曦道:“才炼化了七颗。”
玄度道:“那在凡人界看过烟花之后,还是要回招摇山来的,你需要用那些内丹将自己的内丹练得更凝实一些,不然经受不住地火的淬炼。”
朝曦垂眸:“嗯。”
第74章
次日一早,趁玄度还没来桃花谷,朝曦捣碎橙花海茜的花朵,将其汁液涂了点在眼皮上,一股清凉的感觉渗透到皮肤下面。
不周忧心玄度要去地火处修炼之事,没出去游荡,一早就给朝曦带了食物过来。
朝曦对他道:“师父,今日我和殿下要去凡人界看烟花,你与我们一道去吧。”
不周一听,忙道:“你俩去,我凑什么热闹,不去不去。”
朝曦道:“你若去,也不是非得跟我们一道啊,凡人界那么大呢。中秋佳节,人族一年也只举办一次,以前你和殿下的娘亲在凡人界时经历过吗?”
不周陷入回忆,缓缓点头:“自然经历过。她那个人,最爱热闹了,怎会错过人族这般重要的节日。”
“那师父到底去不去?”
不周回过神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八卦起来:“和小白同游人间?你与小白和好啦?”
朝曦垂眸,脚尖碾着木台上的花瓣,道:“本也没有争吵的必要。”
不周哈哈大笑,欣慰道:“这就对了嘛,你都不知小白为了你准备去冒多大的险。不要与他吵架了,让他心情平静些,成功的可能性也大些。今天是个好日子,是该庆祝一番。”
这时耳边传来璘璘声,玄度来了。
朝曦一转身,就看到他胸腔里那颗熠熠生辉的内丹,就像夜里的一团火那样明显。
那是他的朱雀内丹吗?
玄度见不周与朝曦在一处,面上明显洋溢着笑容,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走近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不周道:“小乌说今天你们要去凡人界看烟花,邀我也一同去,我同意了。”
“哦。”
“你那是什么表情?放心,我看我的,你们看你们的,我不打扰你们。”不周道。
他这样一说,玄度倒不好意思起来。
不周见他俩没什么事,就先离开了。
朝曦看到了他的朱雀内丹,想起自己要做的事,心头砰砰直跳,怕在他面前露出端倪,低着头不敢多看他。
“你的手链呢?”玄度忽然问道。
朝曦瞥了眼空着的手腕,道:“上次摘下来就忘了戴上了。”
玄度道:“戴上吧,最近瞧你脸色苍白,总是忍不住疑心你有伤在身,我瞧瞧你手链还红不红着。”
朝曦迟疑了一下,从掌心阵法中拿出那串手链,磨磨蹭蹭地戴上。
白色的相思豆王到了她手腕上,殷红如初。
“实力没有减弱,看来身体确实没有问题,只是脸色为何总是这样苍白呢?”玄度疑虑道。
他此时的关切让朝曦有些难以忍受,她岔开话题道:“我没事,许是天生如此。殿下,你有效果好的疗伤药吗?”
玄度点头:“有,你要疗伤药做什么?”
朝曦道:“我哥哥和决云漂在外头,什么都没有,这次我们去人间游玩,若是能遇到他们,我想送他们一些疗伤药,以防万一。”
玄度道:“应该的,我去取。”
他很快取了一堆药过来,有治烧伤的,冻伤的,内伤的,外伤的,林林总总一大堆。
朝曦只拿了治外伤的那一种。
“都拿去吧,这些我现在基本也用不上了。”玄度道。
朝曦强抑着心虚推辞道:“不用了,我哥哥也是火属,决云动作敏捷速度快,他俩在一起吃不了大亏,就给他们一些治外伤的药就好了。”
听她这么说,玄度也没强求。
朝曦站在木台上,环顾整个山谷,在这里住了大半年,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已经熟悉了。
玄度给她搭的超大鸟窝,也在他离开招摇山的这段时间,被师父搬到了桃花树下。今夜过后,他再看到这鸟窝,也不知会不会为今日付出之真心感到后悔。
每每想到这些,心里便如同被塞了一团山莓树的枝条,不仅闷得难受,还刺刺的疼。
她轻摇了摇头,努力摒弃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如今的形势于她而言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不能坐视金乌族被凤族以莫须有的罪名关在牢中折辱虐待,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玄度为了帮她而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她必须做出抉择,并付诸行动!
午后出发,到奉安时,果然是夜幕四合华灯初上之时。
玄度已经很有经验了,不必朝曦提醒就转化做朱雀形态,眼珠的颜色也幻化成了黑色。
两人站在半空,望着底下灯烛华灿鱼龙乱舞的人族城池,玄度问朝曦:“你上次说还欠债是欠谁的?我这次带了许多溪中的石头过来,我们可以先去把你的债还上,如此后面你修炼时,也能少一桩牵挂。”
“好,你带了多少石头?”朝曦问。
玄度拿出来小土坡那么一大堆金色的石头。
朝曦:“……”溪中多金玉,他这该不是把溪中的金子都拿光了吧?
“用不着这么多的。”朝曦从那堆金子中选了最小的一块,手心放出焰气将它融化了,分成一颗颗金豆子,对玄度道:“人族中也有利欲熏心之徒,给他们太多可能会像上次一样给他们招来祸端。我们先用金豆子试探一下,如果他们收到金豆子很开心,估计就够还了,本来也没有欠很多。”
玄度笑道:“那就让他们更开心一些吧。”他从朝曦手中接过金豆子,把它们都变成一盏盏精致的小灯笼,还有个小小的灯笼杆可以用手指捏着,这样不仅体积变大了,也更招人喜欢了。
今晚街市上人涌如潮,朝曦看不到自己和决云欠债的那些摊位,只能就近找了个黑巷子,与玄度两个落了下去,然后往街市那边走。
越靠近光亮处,人越多也越喧哗。
朝曦伸手牵住玄度的手。
玄度惊讶,先垂眸看了看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再看看朝曦。
朝曦对他道:“此处人太多,你若是放出神识,只怕会吵得头疼。我们这样牵着手,你就不用担心我走丢了。”
此时他们刚要离开身后那条黑暗的巷子,走到一条挂满了华灯的街道上去。
玄度感觉自己此刻的心境也如这明暗交替的街道一般,瞬间就豁然开朗起来。
她还是愿意亲近他的,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讨厌他。
“好。”他答应着,回握住她小而纤细的手,心情如生了翅膀的鸟儿一般,冲出拥挤的人潮直飞上云霄去了。
朝曦牵着他在熙攘的街道上寻找自己欠着债的摊子,决云应当是已经还掉了一部分,带有游隼族标记的摊子并不多。
朝曦假装买一份吃食,然后拿金灯笼付账,摊贩们都说找不开,听朝曦说不用找时,没有不大喜过望连连道谢的。
“看来是够还的。”离开摊位后,朝曦小声对玄度道。
玄度点点头。
两人一路逛一路还债,很快就来到了当初朝曦和决云吃蟹黄包用假i钱付账的那座酒楼前。
“就是这里了,这里的蟹黄包和糖醋鱼做得可好吃了。”朝曦兴高采烈地牵着玄度进去。
两人进入楼中后,酒楼对面屋脊上慢慢探出两个鸟头来。
决云道:“我去看看他们进了哪个包厢。”
重光道:“我去吧,你体型太大太扎眼了。你在这儿等我,不要轻举妄动。”
决云耐着性子应了。
重光扑扇一下翅膀,飞到酒楼的屋檐上,很快消失在屋檐后面。
临街的包间一早就订出去了,朝曦他们要了一间不临街的,也好,至少清静。
一年多没来,酒楼又添了许多新菜式,除了笃定好吃的,朝曦也要了些新菜式尝鲜。
在等上菜的间隙,玄度看着烛光下神情温和的少女,道:“朝曦,我认真考虑过了,待到危险解除,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你和你的族乌们来凡人界定居,我也和你们一起来。”
朝曦微怔,抬眸问他:“为何?你能习惯这里嘈杂的环境吗?”
玄度道:“比起清静,我更喜欢看你高兴。你在这里,比在招摇山高兴。”
朝曦望着他。
这间包厢位置不好,看不见天上的星月,但他的眼睛里有。
他本是皓月峰上一片雪,晶莹纯洁,与世无争。是她破坏了他的宁静,将他带入了这纷繁复杂人心险恶的尘世,玷污了他炽热又真挚的感情。
心中难过得无以复加,她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玄度原本飞扬的心情又回落下去,问道:“你不想我来?”
“上菜咯——”门外伙计一声吆喝,推开门进房上菜。
朝曦待他上完了菜,出去带上了门,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糖醋鲤鱼到玄度面前的碟子里,道:“殿下愿来,我自是欢迎的。我会跟着人族学做饭菜,若真有那一天,我亲自为殿下下厨。”
玄度转忧为喜,道:“若是你亲自下厨,那我就帮你烧火。”
“烧火?用南明离火烧吗?锅不会被烧化吗?”
朝曦问完这句,两人都笑了起来。
菜一道道地上,笑过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融洽了不少,仿佛又回到了闹矛盾之前的关系。
愉快地吃过饭,结账的时候朝曦给了双倍的饭菜钱,出门后就把楼前的游隼族标记也给抹除了。
重光从窗户飞进包厢,在桌底下摸到一张朝曦塞在缝隙里的纸,打开看了一眼,便急急飞出去与决云会合。
出了酒楼,玄度主动牵起朝曦的手,两人在热闹的街市上闲逛。
街上到处都是卖月饼与花灯的,炫彩的灯光与糕饼的甜香味交织在一起,是节日的味道。
朝曦问他:“殿下,你还能吃吗?”
“吃什么?”
“人族中秋特供糕点——月饼。”
玄度瞧见不远处有个铺子门前排了好长的队,似乎那家的月饼卖得特别好,便道:“再吃一些也无妨。”
于是两人也去排队。
虽是晚上,但街上明灯高悬,华耀如昼,玄度与朝曦容貌过于出众,往那儿一站,便似瓦砾中的两颗明珠,光彩夺目。好多路过的人族都停下来看他们,以至于片刻之后,这段道路人满为患,完全堵塞了。
好在这时候也终于排到了玄度与朝曦。
店铺掌柜的问:“二位客官,月饼要甜的,还是咸的?”
一旁的老板娘闻言笑道:“你怎么这般没眼力见儿呢?瞧人家年纪轻轻的小夫妻,逛街都手牵手,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自是要甜的了。对不对呀客官?”
玄度叫老板娘说红了脸,回头问朝曦要甜的还是咸的?
朝曦说要甜的。
玄度回头对掌柜的道:“来一份甜的。”
老板娘又在那儿笑,玄度脸更红了。
两人买完月饼,从围观人群中挤出来,朝曦道:“殿下,都怪你长得不像人,每次来凡人界都不得清净。”
玄度委屈又无措:“我已经尽量装得像人了。”
朝曦笑道:“跟你开玩笑呢,不过我们这样走到哪儿都被围观也不是办法,不如去城外选个高处,一样能看烟花。”
玄度展颜:“好。”
朝曦要带他出城,玄度却又拉住了她。
朝曦回头,问:“怎么了?”
玄度道:“今日是中秋,她们都有灯,我也想买一盏灯送给你。”
第75章
奉安城的西面有座高山,朝曦不知道它的名字,但她和决云曾经来过这里。
山顶一侧是峭壁,面对奉安城,是个绝佳的赏景之地。
朝曦此刻就与玄度并排坐在山巅的草地上,头上是硕大的圆月,面前是人族的万家灯火,脚下是一盏可爱的兔子灯,玄度买给她的。
她抱着双膝看着那盏兔子灯,久久不动。
到地方了,找到机会就可以下手,可是……
眼前递来一块圆圆的月饼,耳边响起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泠泠如山泉:“你认得人族的文字吗?”
朝曦看着月饼上“百年好合”四个字,摇了摇头,道:“人族的文字我只认得扶桑二字,还是清明教我的。”
“那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中秋佳节?”玄度猜测。
朝曦不认同,道:“人族谁不知道今天是中秋佳节啊,何必把这四个字写在饼上?”
“那你说这是什么字?”
朝曦想了想,伸出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念道:“这、是、甜、的。”
玄度笑倒,将月饼从中间分开,递了一半给她,自己尝了一口,道:“还真是甜的。”
朝曦得意:“我就说吧。”
这时奉安城上的夜空亮了起来,是人族在放烟花了。
在山顶上看烟花,不如去年在城中看烟花那般壮观。离得那样远,就好像这场俗世热闹注定与他们无关一样。
“人族的烟花,不过尔尔,我放比他们更好看的烟花给你看。”似乎察觉了她的失望,玄度在一旁道。
朝曦扭头向他看去。
他指尖一弹,一点星火升上半空,悄无声息地炸成了一树倒挂杨柳,银白的枝条根根分明,好像要垂到人的头上来。
他回头看朝曦。
朝曦展颜道:“好看。”
玄度一笑,火星接二连三升上半空,在夜空中开出空前绝后的繁花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皮上涂了橙花海茜的汁液,朝曦看着这绚烂而盛大的烟花,总觉得星星点点都是夜空中那轮圆月溅下的泪滴。
眼里好像凭空多出一条河来,她站起身来道:“殿下,我也会。”
抬起手,掌心蔓出细丝千条,升上夜空,化作一片星河,璀璨的光点像雨一样四散飘落,几乎罩住了整座山头,壮观极了。
玄度也站了起来,仰头看着天上的盛景,对朝曦道:“真好看,此刻人族恐怕也都在看着这边的烟花了。”
朝曦看着他胸腔中近在咫尺的那颗火红色的朱雀内丹,掌心缓缓滑出一柄小刀来。
玄度看着烟花,手心捏着那枚戒指,暗暗思忖:现在是不是把戒指送给她的最佳时机?还是,等烟花放完之后?还是等烟花放完之后吧,这是她放给我看的,不能辜负。
朝曦仰头看他,他看得那样认真,专注,就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只要不与她牵扯在一处,往后余生,他都可以这样无忧无虑。
她咬唇,抢在视线模糊之前,猛的抬手一刀向他胸口扎去。
她已经选了尽可能窄和薄的一把刀,可刀拔出来时,他的血还是溅了她一脸。那么多,那么烫,烫得几乎灼伤了她。
一开始,玄度没反应过来,只觉胸口猛的一凉,然后疼痛的感觉铺天盖地席卷了他的每一根神经。他惊讶于这种痛的程度,他几乎从未这般痛过。
朱雀内丹被挖,心脏破裂,他被迫转换成了应龙灵体状态,鲜血止不住地从胸口那道细窄的伤口往外涌,他下意识地用手按住。
地上扔了一瓶治外伤的伤药,是他早上给朝曦的。
双灵体之间平衡被打破,应龙灵体立刻开始反噬,极短的时间内,周围草木上便蒙上了一层白霜,包括他自己的体表。
“为什么?”他看着站在几丈开外,手里握着他朱雀内丹的朝曦,一脸茫然。
“我等不了五年。”朝曦极力克制着内心翻涌如潮的痛苦和眼底的泪意,语调僵硬,“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对你,但伤害你,我朝曦不过就是个忘恩负义负心薄幸之人。金乌族生我,养我三百年,我若对他们承受的苦难视若无睹,我朝曦,不配立于这天地间。”
“我没有想让你对金乌族的苦难视若无睹,我只是……只是想帮你。”玄度的长发和睫毛上都结上了霜,他奋力抵抗着应龙灵体的反噬,依然试图向朝曦解释。
“我不想你帮我,你对我的好,我还不了!你知不知道,再好的东西,别人不要你强塞,也就变得不好了。我不喜欢你,我甚至……甚至讨厌你的专i制与霸道。从开始到现在,我亲近你,都不过是因为我打不过你,想要保命而已。”说到这里,朝曦终究是忍不住泪盈于睫,她举起手中那颗朱雀内丹,强忍哽咽道:“你现在把我的羽衣还给我,并承诺不阻挡我离开,我就把你的内丹还给你。”
“我什么都不要你还,只求你活着。”玄度艰难地向她伸出一只手,道:“你别害怕,我不怪你,你跟我回去好不好?不喜欢我没关系,我真的……只是想保护你。”
朝曦缓缓摇头,泪珠滚下脸颊,“我的命是金乌族给的,哪怕还给金乌族,我也无怨无悔。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我的羽衣,你到底还不还?”
在肉i体伤害与灵体反噬的双重作用下,玄度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他勉力放出应龙灵体,试图把朝曦卷回来。
庞大的应龙灵体出现在山巅之时,朝曦迅疾后退,悬崖下忽然冲出来一只火焰之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的从应龙失了逆鳞的创口穿透它的身躯,就如当日玄度对付岩冰的招数一模一样。
应龙仰天悲吼,玄度猛的喷出一口血,胸前突出一把刀尖来。
朝曦目眦尽裂,大喊:“决云!”
决云从玄度背后抽出灵力化成的利刃,化作白隼来到朝曦身边。
应龙灵体消散,玄度踉跄了两步,浑身鲜血淋漓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朝曦看着体表渐渐凝出坚冰的玄度,指尖颤抖,心如刀绞。
但即便是此时此刻,她的头脑依旧是清醒的。这种清醒让她明白,原来自己可以狠心至此。
她摘下脖颈下的龙鳞吊坠,扔到他面前,冷漠道:“待我完成必须完成的事,若还活着,我会回来找你。届时,要杀要剐,都随你。”
说完,她强迫自己不再看他,拿出风铃草摇了摇,爬到决云背上,和重光一起离开了山崖。
迎着秋夜冷肃的晚风,朝曦终究还是忍不住回了一次头。
绚烂的烟花已经落幕,凄冷的月光下,隐约可见一抹白影孤单地立于山巅之上。
他的朱雀内丹温暖地贴着她的手心,让她想起了那个冬日,他蹲在她面前用他的手帮她捂脚。当时,他的手,也是这样的温暖。
心中酸楚难言,好想大哭一场。可是她不能。
肩负重任,她不能让哥哥和决云看到她脆弱的模样。
因为不周也来了人间,所以朝曦摇过风铃草之后,他很快就赶到了山巅,见玄度鲜血淋漓地被封于坚冰之中,大惊失色。周围不见朝曦身影,他也顾不上,忙卷着重伤的玄度回了招摇山。
决云驮着朝曦和重光飞了好远,最后在一条荒僻的河流边停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刺他那一刀?这不在我们的计划之内。”一落地,朝曦便质问决云。
决云下意识地辩解道:“我只是想要确保他不能阻挡我们离开。”
“我和哥哥已经重创了他。”朝曦想到当时情形,心还是紧缩成一团。
决云顿了顿,也不装了,道:“我就是讨厌他,讨厌他逼你脱下羽衣,讨厌他强留你在招摇山,讨厌他牵你的手,不行吗?”
朝曦失语。
重光过来打圆场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小曦,你先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朝曦回身来到河边,月光虽好,但水里依然照不出她的样子,只依稀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
她掬起冰凉的河水泼到脸上,渐渐冷静下来。
不管决云做了什么,他的初衷是来帮她的,她没有这个立场去责怪他,有什么后果,她自己担着便是了。正如哥哥所言,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设法尽快将自己的羽衣从朱雀内丹中取出来,然后将朱雀内丹还给玄度。
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不周将玄度带回了皓月峰石殿中,小峭与白曜闻讯而至。
白曜首先感觉出不对,道:“殿下的朱雀内丹不见了。”现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一点朱雀内丹的炽热。
小峭大惊失色:“什么?殿下的内丹被挖了?谁干的?”
白曜看向不周。
不周现在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
能重伤玄度的,妖界魔界的大能都算进去,或许不少,但因为挖出内丹把他伤成这样的,那就只有一只鸟,只有她,能让玄度如此毫不设防。
“对了,金乌血。”不周卷下山峰来到溪边,是时天光微亮,他卷起溪水掀开卵石,便看到卵石下面密密麻麻的瓶子,足有四五十瓶。
“这个死丫头,她果然是早有预谋。”不周一时心中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卷着那些瓶子回到峰上殿中。
白曜正在吸收玄度外溢的寒冰之力。
“小白,你快看,小乌给你留了这么多瓶血,她是喜欢你的,她一定是迫不得已才会这样伤害你。”不周不知道失了一颗内丹玄度会怎样,玄度幼时小红也曾想用挖出一颗内丹的方式来帮助他摆脱双灵体互相倾轧的痛苦,但最终还是没敢付诸行动。
他知道自抢回小红的尸体后,玄度的精神寄托就从他娘变成了小乌。比起他的伤势,他真正害怕的是玄度会因为小乌的背叛抛弃而心如死灰,失去求生意志。
“不周你别说了,这件事都怪你,那只鸟就是个补品,要不是你多事收她为徒,她能有这个机会伤害殿下吗?她都把殿下害成这样了,你还在为她说话。”小峭哭着道。
不周将瓶子往地上一放,道:“我这就去抓她回来。”
“你别走,殿下现在这般模样,你走了,我和白曜怎么办?”小峭忙拦住他道,“你要去抓她,至少也得等殿下情况稳定了再说。”
不周只得留了下来,和小峭一起看着白曜在那儿运功。
两个时辰后,白曜停了下来,看着依然封在坚冰中的玄度对不周道:“不行,少了朱雀内丹的平衡作用,殿下的血肉经脉已经彻底被强大的冰寒之力给封住了。他的血液结成了冰,心脏的跳动也越来越慢,越来越微弱。风灵前辈,若你现在出发,多久能拿回殿下的朱雀内丹?”
不周:“不好说,我现在没法确定朝曦的方位。”
“那就得尽快想别的法子了。”白曜眉头紧蹙道。
不周看着坚冰中双目紧闭的玄度,内心纠结一番,一闭眼一咬牙,吩咐小峭与白曜:“你们看着小白,我去请人来救他。”
第76章
方丈岛,碧海蓝天浪花堆雪,仍是一片远离尘嚣的美丽与宁静。
碧虚来到阁楼临海的露台上,看着趴在栏杆上无所事事的少女,抬手制止洛洛的行礼,缓步走了过去。
“说是出去散心,怎么散心回来,倒是越来越不开心了?”她在清瑶身边坐下,怜爱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
清瑶直起身来,看着碧虚问道:“小姨,我是不是很招人讨厌啊?”
“当然不是,为什么会这么问呢?”碧虚道。
清瑶低头,捏着自己的手指道:“我都没有朋友。”
碧虚挑眉道:“谁说的?洛洛不是你的朋友吗?瀛洲那么多人,还有小姨,都是你的朋友啊。”
清瑶道:“我说的不是这种,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说的朋友,是认识了只有几个月,却可以并肩战斗同生共死的那种。”
“若是你说的这种,那可难得了,需要看缘分,需得双方都是真性情,并且彼此性情相投,才能做成你说的这种朋友。”
碧虚正说着,耳边忽然响起铃声。
有人闯岛!
姨甥两个来到岛前平台,看到一个半透明的风灵被岛上士兵围在中间。
清瑶认得他,道:“是你?”
碧虚挥手让士兵退下。
不周飘到碧虚面前,道:“求你去帮我救一个人。”
碧虚侧过脸去,淡淡道:“你是谁啊?我不认得。”
清瑶看看小姨,再看看风灵,然后惊讶地看着那半透明的老头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俊俏少年。
“阿水,对不起,这些年是我没脸见你。但是眼下情况危急,除了来找你我也无人可求,只要你帮我救了玄度,过后你要怎样惩罚我,都可以。”不周焦急道。
碧虚还未说话,清瑶瞪大眼,急道:“玄度?他怎么了?”
……
失去了朱雀内丹,玄度这次的灵体反噬情况比任何一次都严重。他幼时,怀姜也正是基于这种担忧,才没敢选择二去其一的方式来救他。
小峭冒着被冻僵的危险飞在空中,见白曜收了手,急道:“你怎么停下了?”
白曜看着在地面和墙壁上飞速凝聚起来的坚冰,道:“杯水车薪,没有用了。”
“那怎么办?难不成,殿下竟会死吗?”小峭懵了。
白曜却猛的警觉:“有人来了。”
一鸟一蜂出了被冰封的石殿,发现来人是洛仪与她的侍女兰滨。
“阿玄怎么样了?”洛仪上来问道。
白曜戒备地看着她,不说话。
洛仪抬步就往里头走。
白曜拦住她。
兰滨斥道:“放肆,殿下去看自己的弟弟,你有什么资格阻拦?”
洛仪抬手制止兰滨,对白曜道:“看你们的表情,就知道阿玄此刻情况危急,哪怕我什么都不做,许是他也熬不过这一关,我又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此时来害他呢?我是来救他的。”
白曜半信半疑,但想起玄度如今的状况,洛仪也确实没必要特意来害他,背负上戕害弟弟的恶名。多一分希望是一分,他让开了道路。
洛仪带着兰滨进了寒意刺骨的殿中,白曜与小峭跟在她们身后。
此时玄度身周的坚冰已经凝成了一座小山。
洛仪抬手,将凝实的坚冰消融成一道寒雾,朝着殿门外倾泻。
白曜见状,便与她一道吸收玄度身周的冰寒之力。
吸着吸着,他察觉出了不对劲,这洛仪怎么只消融玄度身前的坚冰,全然不管他身后的,而且身前的也以胸前那一块为重。眼看玄度胸颈间坚冰即将消融殆尽,洛仪伸出手去。
白曜猛的向她袭去一掌,逼她后退的同时质问道:“你做什么?”
“都说了,不要多管闲事!”洛仪眼神变冷,一边向白曜出招一边大喝:“兰滨!”
兰滨飞身上前,要取玄度颈下的离火心玉。
小峭这会儿反应过来,对着兰滨的背影爆射出毒刺万千。
兰滨闪身避过,一言不发冲着小峭便是杀招频发。
小峭不过就是一只修为还不到一千年的蜂妖,这几百年在招摇山日子过得悠闲,怠于修炼,哪里是兰滨的对手?缠斗十余招便毙命于兰滨掌下。
兰滨解除了麻烦,回身又去玄度颈间取离火心玉,手指堪堪碰到,一股强大的力量照面而来,冲得她筋骨寸断,飞出去重重地撞在石壁上,昏死过去。
洛仪明白,要取离火心玉,再也没有比今日更好的机会。眼见兰滨失败,她知道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退后三步放出了她的灵体朱雀。
白曜向着地上输出一道灵力,护山神阵开启!
……
不周带着碧虚与清瑶赶到附近,抬头一瞧招摇山的方向,见护山神阵开启了,失色道:“不好,招摇山出事了!”
三人风驰电掣般赶到招摇山皓月峰,只见一只雪凤伤痕累累地站在石殿门前。
“白曜,发生何事?”不周卷进殿中,见玄度无事,又卷出来。
“方才洛仪带着侍女过来,想要取走殿下脖颈上挂着的东西,我倚仗护山神阵打败了她。可是小峭死了。”雪凤翅膀一抬,露出下面的蜜蜂尸体。
不周卷起蜜蜂尸体查看一下状况,取出一颗返魂香放到它面前,不一会儿,蜜蜂翅膀轻颤,悠悠醒转。
“白曜,你照顾一下小峭,我先带她们进去救小白。”不周将小峭交给白曜,带着碧虚一行进了石殿。
清瑶一进石殿就被冻得一哆嗦,这里几乎已经成了冰窟,她喜欢的那个少年已全然没了她前几次见他的风采,血淋淋地被封在坚冰之中,不知死活。
“怎会如此?谁把他害成这样?”清瑶又急又怒。
不周见碧虚看着玄度,满目忧虑沉默不言,忍不住心尖颤颤,道:“水者,万物之本源也。你是水神后裔,又博览群书,定有法子救他的,对不对?”
碧虚施法,用水融冰,不周帮忙将冰水运出殿外,两刻之后,殿中坚冰融化完毕,不周将玄度平放在榻上。
“他少了一颗内丹?”碧虚检查着他的伤势,问道。
“是,他的朱雀内丹被挖走了。”不周道。
碧虚蹙眉,道:“这便有些难办。如今他的经脉血肉被冰寒之力彻底封住,我可以用雾释冰融之法救他,但必须要有足以与他应龙内丹相匹敌的火属性能量,且能溶于水的才行。一时之间,我却也想不起到底何物能符合这两个标准。”
“与他的应龙内丹相匹敌的火属性能量,能溶于水……金乌之血行吗?大日金乌之血。”不周忙道。
碧虚愣了一下,点头:“若确定是大日金乌之血,可以一试。另外,我瞧他心脏破损,一旦经脉被温养疏通,势必会形成失血过多之症。清瑶,你速回瀛洲,请你母亲出面去向西灵圣母借一朵瑶池天香来护住他的心脉。切记不要自己去,一定要叫你母亲出面,不然借不来。”
“好,我这就去。”清瑶转身就奔出石殿,洛洛急忙跟上。
碧虚问不周:“金乌之血呢?”
不周将地上那堆瓶子卷起送到她面前,道:“这些都是。”
……
清瑶急急回到瀛洲,在神宫后院找到正看着侍女植花的风神醒骨,上前扯着她的衣袖就往外拖,口中道:“娘,和我一道去找一下西灵圣母,我想向她求一朵瑶池天香……”
“等等等等,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还知道回来?什么西灵圣母什么瑶池天香,今天不说清楚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连这个门都别想出。”醒骨伸出纤纤玉指戳着清瑶的额头道。
“哎呀,娘,我真的很着急,你先陪我去求了瑶池天香来,我再慢慢告诉你。”
“你急也给我忍着,不老实交代是吧?我就不信,我还治不了你了。”醒骨当即施展千索术将她捆住,带到内殿,自己往窗下一坐,看着清瑶道:“说,这段时间都干什么去了?连一封信都不捎回来。”
“夫人,少主她……”
“我问她呢,没问你,你先出去。”醒骨掀起一阵狂风将洛洛推出殿外,关上殿门。
清瑶像只蚕蛹般被定在半空中,气恼道:“你不是要给我找夫婿吗?我自己找了一个。”
醒骨端起茶杯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她,问:“自己找了一个,谁?你与他私定终身了?是谁家的臭小子?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出格的事?若做了,可别怪我打断他的腿!”
清瑶道:“你再这般拖延下去,不用你动手,他自己就伤重而死了。我告诉你,他若真死了,往后的一千年,一万年,你都别想瞧见我笑。”
醒骨见她说着说着,眼中便蕴了泪,忙将她放下来,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他受了重伤,小姨正在给他疗伤,是小姨叫我回来请你去西灵圣母那儿求瑶池天香的,说必须要有瑶池天香才能护住他的心脉。”清瑶抹着眼泪道。
“他是谁。”
“四皇子玄度。”
“不是说他天生怪异形容丑陋吗?”
“都是他们胡说的,他只是有双灵体而已,而且长得一点都不丑。”
醒骨观察着她的神情,沉吟一阵,起身唤道:“灵泽。”
一名神女推门进来。
“替我看着她别让她乱跑,我出去一趟。”醒骨吩咐道。
“是。”
清瑶见状,忙道:“娘你要去找西灵圣母吗?我与你一道去。”
醒骨道:“你乖乖在此等我,不然我便不去了。”
清瑶只得作罢。
醒骨离开后,清瑶问灵泽:“灵泽姑姑,我娘为什么不肯带我同去?”
灵泽一边摆出她爱吃的灵果与琼浆一边道:“那是因为夫人与西灵圣母之间曾有一段过往,夫人知道此番前去求人,场面可能不会很好看,这才不欲带你同去看人脸色。”
“什么过往?为何我从未听娘提起过?”清瑶忍不住八卦。
灵泽轻声道:“我若告诉少主,少主可要装作不知,莫让夫人知道我将此事告知了少主。”
清瑶点头不迭。
“夫人未嫁时,在西灵圣母的瑶池住过一段时间,西灵圣母很喜欢夫人,想把自己的侄儿介绍给夫人。夫人与西灵圣母的侄儿见面不久,就遇上了兵神大人,一见钟情,遂定终身。西灵圣母因此很是生气,从那以后,夫人就没再去过瑶池,偶尔提起西灵圣母,也是一副惆怅模样。此番若不是为了你,夫人是绝不会放下身段去求西灵圣母的。不过若是两人能借此机会冰释前嫌重归于好,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灵泽叹息道。
清瑶听罢,有些愧疚地垂下眼睫,默默无言。
心焦地等了大半日,醒骨终于带着瑶池天香回转。
清瑶急着救人,片刻等不得,向醒骨道了谢就想拿了瑶池天香走人。
醒骨却道:“跑什么?既是女婿,我自是要亲自见上一见。”说着便与清瑶一道去了招摇山。
第77章
醒骨与清瑶赶到招摇山时,碧虚正在作法温养玄度被冰封的身体,混着金乌之血的粉色水雾浸润了他的全身。
醒骨放出瑶池天香护住他的心脉。
碧虚见了她,松了口气,道:“姐,你来了。”
醒骨道:“听说你正在救我的女婿,我自是要来看看。”
清瑶双颊涨得通红,倒是没否认。
醒骨走到玉榻旁,仔细瞧了瞧玄度的脸,道:“长得倒是不错,就是实力差了些,被人伤成这样。”
清瑶忍不住帮他辩解道:“他实力不差的,伤成这般,不过是他轻信于人,被偷袭了。”
“那就是脑子不好,容易上当。”
清瑶:“……”
“平生最见不得蠢人了,这桩亲事,我得考虑考虑。”醒骨扫了清瑶一眼,又看向一旁的不周。
“你便是对我妹妹始乱终弃的那只风灵?”
清瑶:“!”
不周:“……”
碧虚:“姐!清瑶还在!”
清瑶走到玉榻旁跪坐下来,两只胳膊支在榻沿上,两只手捂住耳朵,一副你们随便聊,我不听的架势。
醒骨过去卷起她,道:“我说了这门亲事我还需考虑,既然你小姨在救他,你在此也帮不上什么忙,先跟我回去,之前的事还没交代清楚呢。”
“娘,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看着小姨救他,等他醒了我再……小姨,你帮我求求情啊。”清瑶被她娘强行卷出殿去,回头向碧虚求救,碧虚只当没听见。
母女俩一走,殿中顿时安静下来。
不周看着专心施法的碧虚,半晌,低头道:“对不住。”
碧虚目不斜视,淡淡道:“先别急着道歉,待我救了这晚辈,再来与你好好算账。”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丹穴山,司翎正在主持族中集会,突然接到白曜的飞翎。
他看了眼飞翎,暂停议事,叫上鸿宣道:“你随我来一下。”
鸿宣跟着他来到内殿。
“方才白曜传信过来,说那只金乌挖了玄度的朱雀内丹逃走了,希望我们能尽快找到金乌,把内丹给玄度还回去。”
鸿宣不解:“金乌为何要挖玄度的朱雀内丹?难不成,是怕他用她祭祀?”
司翎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抢在神族之前,找到那只金乌。首先要弄清楚那只金乌去了哪里?”
鸿宣思忖道:“金乌族被关押在赤山,那只金乌此刻过来就是自投罗网,应当不会做这种蠢事。她既然挖了玄度的朱雀内丹,定是对这颗内丹有所打算。神族的内丹与别个不同,她要弄清楚这颗内丹该怎么用,就得找了解内丹的种族打听一下。人族没有内丹,神鸟族都是我们的眼线,神兽族也与我们交好,要去魔族,需得穿越碑山或章尾山,难度太大。她最有可能去,也最容易被她混进去的,只有妖族。”
司翎点头:“你马上带人去妖族,务必抢在神族前面,把那只金乌给我抓回来。”
“是。”
鸿宣领命,刚要退下,司翎又补充道:“若是抓不会来,就把她是大日金乌,神后可以用它祭祀成为火神的消息散布出去。”
……
在妖界与凡人界的交界处,有神族立下的界碑,用以划分两族的地盘。擅自越过界碑者,对方有权驱赶或直接抹杀。
人族没有法力,为了更好地统治人族维持平衡,神族在凡人界建了神殿,同时赐予部分人族可以杀死妖族的法器。人族发现妖族入侵后,有两个选择——去神殿报告,请求神族出手驱赶或杀死妖族,或用神族赐予的法器自己动手杀死妖族。
因此,两族交界处的神殿数量远多于其它地方。
朝曦与重光决云此时已经越过了人妖两族的边界,投在一处树妖开设的旅店内。
他们刚入妖界时,一群擅打洞的鼠妖与树妖争客,朝曦对树妖很有好感,所以尽管她现在不能飞,上下树屋很不方便,但还是选择了住树妖的旅店。
妖界能流通的交换物是一种叫做星辰砂的东西,朝曦拿了一颗凶兽内丹,让重光根据树妖的指点找地方兑换星辰砂去了。
她进了自己的树屋,关上门,在桌旁坐下,习惯性地拿出玄度的那颗朱雀内丹,定定地看着。
想起那一夜,她怕对付不了他的应龙灵体,才叫哥哥用他对付岩冰的方式对付他的应龙灵体。他是放出了应龙灵体,但他的应龙至始至终都没舍得张口朝她喷吐太阴真火。
与他相比,她对他实在太过无情,太过狠心了。
经此一回,他应当是会恨她吧。
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她的血,能不能帮助他抵抗应龙灵体的反噬?
“小曦。”
门外传来决云的声音。
朝曦回过神来,忙收起内丹,用手背拭了拭眼角的泪,整理一下情绪,道:“进来。”
决云端着一盘果子进了门,一瞧朝曦眼尾红红,便知她哭过了。
他心里不是滋味,将托盘放在桌上后,低头道:“小曦,我错了。那天我不该因为嫉妒刺他一刀,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恩人,帮过你救过你的。一鸟做事一鸟当,以后他若找来复仇,我还他一刀便是。”
“这件事不怪你,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若是玄度真的来寻仇,她只希望自己能一力承担,不要牵连任何人。
“这是哪来的果子?”她不欲和决云多说玄度的事情,岔开话题。
“是树妖送的,她说是她自己结的果子,味道不错,所以送给我们尝尝。”决云道。
朝曦伸手拿起一颗红红的果子,道:“倒是让我想起小松小李他们了。”
决云道:“待内丹的事情解决了,我们离开妖界之前,可以先去金乌林看看他们。”
朝曦点头:“嗯,还有开颜姐姐她们。”
两鸟一边说话一边啃果子,一颗果子啃完,决云突然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决云?”朝曦刚想起身去查看他的状况,屋顶突然被掀开,无数树藤伸了进来。
朝曦见状,二话不说,抬手就是太阳真火。
树藤没想到她有这一招,动作快的惨叫着逃了出去,动作慢的直接在火焰中化作了虚无。
朝曦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和决云遭遇了什么,她掌心化出火焰细丝,倏地射入树干之中。
树妖在剧痛中扭动哀嚎起来,落叶纷纷,漂亮的树屋瞬间分崩离析。
朝曦抱着决云站在它的树杈上,质问:“你对我和我的朋友做了什么?快说,不说我烧了你!”
树妖领教了朝曦的厉害之处,忙求饶道:“我只是给你们吃了有麻痹作用的果子,并没有想害你们的性命。我只是……只是想要你身上那颗内丹。”
朝曦知道它说的是玄度的朱雀内丹,问道:“你要那颗丹做什么?”
树妖道:“那颗内丹能量强大神光内敛,看起来十分珍贵,我想拿它去换月露泉水。”
“月露泉水是什么东西?”
“月露泉是我们妖界圣物,就在大名鼎鼎的极乐岛月露山庄内。一滴便能使十里黄沙焕发生机,对我们树妖大有裨益。我修为浅薄垂垂老矣,不过是想借月露泉换取些生机,还请鸟神手下留情。”树妖一边说一边哭,枝摇叶颤,落了一地的黄叶。
“放我下去。”朝曦道。
树妖忙伸出树枝将朝曦平稳地转移到地面上。
朝曦抱着决云站在树下,对树妖道:“你既见了那枚内丹,那你可知如何从那颗内丹中取物?”
“丹中取物?小妖见识浅薄,未曾听说过。”树妖道。
朝曦抱着决云转身离开。
树妖看着她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气,然而一口还没松完,便见一点火星照面而来。
重光换好了星辰砂,匆匆赶回,正好遇上朝曦,他看了眼不远处的火光,问朝曦:“发生何事?”
朝曦道:“不是所有树妖都是好树妖。我已解决了,不用担心。只是不知决云何时能醒。”
重光从她手中接过决云,问:“他怎么了?”
“吃了有麻痹作用的果子。”
“那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兄妹俩赶了一会儿路,天色渐渐暗下来,两鸟夜视能力都不好,就随便找了个林间空地,收拾一番歇了下来。
“哥,这一路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事,我们的太阳真火性质特殊,决云和我们在一起很危险,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他不受我们太阳真火的伤害?”朝曦看着重光升起火堆,问道。
重光道:“有,与他结个血契便能让他如我们的族乌一样,不受太阳真火的伤害。只是,这种血契性质类似主仆契约,得问他自己愿意不愿意结。”
朝曦点头,又问:“那这种血契好解吗?”
重光道:“需得付出一定的代价,但若执意要解的话,这点代价也不是不能接受。”
朝曦表示了解,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那若是物,有法子避免被太阳真火烧毁吗?”
重光望着她,道:“沾过你的血,就不会被太阳真火烧毁了。”
朝曦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哦”了一声移开目光。
重光对她道:“今日我去找那个鹰妖换星辰砂时,从他口中听说一个地方,叫极乐岛。他说那里是妖界最热闹繁华之地,各色妖精聚集,消息十分灵通。我们若想打听什么消息,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我向他打听了极乐岛的方位,待决云醒后,我们就去那里吧。”
朝曦道:“方才我在树妖口中也听说了这个极乐岛,看样子,那里是最有可能找到答案的地方。”
重光点头。
决云半夜醒来,回想起自己中招的经过,怒不可遏,要回去找树妖算账。
朝曦按住他:“不必了,我已将它杀了。”
决云这会儿很没面子,感觉每次都是自己拖后腿,忍不住狠狠薅了把头发,看着火堆不语。
重光在一旁道:“决云,我和小曦的太阳真火性质特殊,你与我们并肩战斗,很容易被误伤。如果你与小曦订立一个血契,能让你对我们的太阳真火免疫,只是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第78章
决云问:“什么样的血契?”
重光道:“仆从血契,类似于你答应做小曦的仆人,将一切奉献给她,她可以选择保护你或牺牲你。订立血契后,你便等同于她的所有物,她能感知你的心情,是否遭遇危险……”
“我同意。”决云道。
重光:“……我还没说完。”
决云道:“不管还有什么,只要是对小曦好的,我都同意。”
重光道:“你就不怕这血契解不开?”
决云看一眼旁边的朝曦,双颊被火光映得红红的,道:“若是能一辈子与小曦休戚与共,解不开又有什么关系呢?”
朝曦道:“能解开的。”
决云:“……哦。”
重光对朝曦道:“既然决云同意,要不你们现在就结契吧,我来教你。”
朝曦与决云在重光的指点下结了血契。
契成后,决云低头看看自己,又动了动身体,看着重光与朝曦道:“好像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重光道:“本来就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觉,除非小曦遇到危险,或者主动召唤你,你才能感应到她的情况与方位,在血契的影响下可能会奋不顾身地赶去救她。”
决云道:“没有血契我也会奋不顾身赶去救她的。小曦,你有什么感觉吗?”
朝曦静静地感觉了一下,看着决云道:“我好像能感觉到……你很开心?”
决云咧唇:“没错。”
朝曦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这么傻?”
决云道:“我才不傻,别人要这个机会还没有呢!”
一句话触动了朝曦心底痛处,她垂眸往火堆上添了根树枝。
重光道:“这几天大家一直赶路都很累了,再睡会儿吧,天亮了我们就出发去极乐岛。”
“好。”
朝曦没法变化成鸟站在树枝上睡觉,重光与决云也陪着她以人的形态靠在树根上休息。
朝曦背对着两人,默默拿出玄度的朱雀内丹。
方才与决云订立血契的时候划破了手指,她将伤口摁在朱雀内丹上。
哥哥说过,沾过她的血,就不会被太阳真火所伤。
人已经伤了,不能再伤了他的内丹。
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伤势有没有恢复一些?
招摇山,皓月峰上。
碧虚已经连续施法十二天,地上扔了三十六只装过金乌血的空瓶。
这日,她终于收了手,神情疲惫面色苍白地对一直守在一旁的不周道:“他的伤势已无大碍了,周身血脉运转良好。但原本的双灵体如今变成单灵体会否带来什么弊病,只有他自己醒来后方能知晓。”
不周又是感激又是愧疚,道:“辛苦了,这次多亏有你……”
碧虚抬手制止他,道:“我不要听这些虚的,你也明白,我这个忙不是白帮的。待这边事了,你得来我岛上还债。如果你这次再敢跑,”她瞥了眼榻上的玄度,道:“就别怪我以大欺小了。”
不周忙道:“不跑不跑,待小白身体恢复了,我就来找你负荆请罪。”
碧虚转身要走。
不周道:“你累了多日,休息一下再走吧。”
碧虚留给他一个背影,道:“不必。”
送走了她,不周回到殿内,重新化作老头模样,在玄度身上吹来吹去,想起朝曦,又忍不住叹息。
小峭上来探望玄度,问不周:“在我冬眠之前殿下能醒来吗?”
不周愣了一下,瞪眼道:“这才刚过中秋,你冬什么眠?”
小峭愁眉苦脸,道:“死过一次感觉身体有点虚。”
想起这事,不周也是心有余悸,好在小峭修为不高,修为再高点返魂香就救不活了。
“等殿下醒了,你是不是还要去为殿下找丹?”小峭问。
不周点头:“那是自然。”
“那我再忍忍,先不睡了,等你为殿下找了丹回来我再睡。你一定要把那只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臭鸟千刀万剐!”
“谁都不许把她千刀万剐。”
小峭一愣,大怒:“到现在了你还帮着她?”
不周无辜:“我没说话。”
两人一同向玉榻上看去。
玄度缓缓自榻上坐了起来,虚弱,苍白,长发散乱,冷汗涔涔。
他伸手捂着空疼的心口,脸色白得几乎透明,眸中一点寒凉,道:“谁都不许杀她。她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上。”
……
极乐岛在妖界极为有名,路上随便找个妖精问一问都能给你指个路。妖界管理松散,沿途自是不乏拦路抢劫意欲谋丹害命的妖,但如今的朝曦与决云,早已不是一年前的朝曦与决云,更何况还有重光同行,一路行来,有惊无险。
不日已到众妖所指之地,这是一片沃野,地势平坦,草木茂盛,众妖汇聚。除了以前的藤萝海,朝曦还从未见过妖口这般稠密之地。
三鸟从空中落下,放眼望去,偌大的草原上什么奇形怪状的妖怪都有。
修为低微的树妖草妖摆摊卖自己结的果子和草药,修为高些的妖卖各种小妖,还有卖人族卖魔族的,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不卖的。
三鸟步入群妖之中,打量四周,群妖也打量着他们,暗暗揣度他们的实力。
“这就是极乐岛?这地势看起来,也不是岛啊?”朝曦对重光决云道。
“这里当然不是极乐岛了,前面那团云雾后面才是。”一只头上顶着狐耳的少年突然从旁边凑到三鸟面前。
决云一惊,下意识地抬起握着利刃的手。
狐族少年往后一跳,告饶道:“别动手别动手,我就是个卖药的。三位要去极乐岛?不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就不怕有去无回么?”
“什么万全的准备?”朝曦问。
狐族少年一看朝曦上钩,便拿起了乔,道:“这你们可问对妖了,我狐十三在此浸淫三百年,对极乐岛之事那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只是咱们素昧平生的,我也不能白白为你们答疑解惑不是?”他一边说,一边抖着腿朝朝曦伸爪子,意思很明显。
朝曦道:“狐妖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走。”
决云将那狐妖往旁边一拨,三鸟继续前行。
“诶诶诶,什么叫狐妖都不是好东西,我跟你说你这可是赤裸裸的种族歧视,你知道在妖界搞种族歧视,是会惹大麻烦的!”狐十三在后头看着三鸟的背影叉腰喊道。
三鸟不理,但很快,他们的去路就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妖给拦住了。
朝曦抬眼一看,还真是品种齐全。有膀大腰圆的虎妖和熊妖,有还未能幻化人形的鳄鱼妖,还有体型比鳄鱼更大的蝎妖,以及旁的一些长得歪瓜裂枣朝曦都认不出品种的妖,共有十几只之多。
近旁摆摊的小妖们一见这架势,利索地收拾东西遁远了看热闹,看他们动作的熟练程度,显然对这样的场面已经司空见惯了。
狐十三嘴里叼着狗尾草抱着双臂在后头得意道:“哪来的愣头青?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都不懂吗?”
朝曦侧过脸与重光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出招,漫天的火焰细丝瞬间织成一个牢笼将那十几只妖罩在里头。
蝎妖脾气暴躁,骂道:“什么破玩意儿,也敢罩老子?”举起大钳子就去剪那细丝织就近乎透明的网,而后,众妖眼睁睁看着它引以为傲无坚不摧的大钳子,被那些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细丝,碎成了无数块。
“啊啊啊——”蝎妖惨叫着往后一退,他那带着毒针的高高翘起的尾巴又撞在了丝网上……
瞬间残缺不全的蝎妖昏死在地上。
其它妖陷入沉默。
虎妖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不死心地用手里那把天外玄铁打造而成的九环宝刀碰了碰丝网,看着瞬间秃了的刀尖,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干嚎道:“神鸟在上,小妖一时糊涂,再也不敢啦!”
其它妖也纷纷跪了。
狐十三将嘴里叼着的狗尾草一丢,转身就溜。
决云眨眼间一个来回,将他面朝下丢在地上,用膝盖压着他的背,一边打他的头一边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是吧?拦路抢劫是吧?种族歧视是吧?你不该被歧视吗?”
狐十三一边哭喊一边求饶。
决云打够了,抬头问朝曦:“怎么处置他?”
朝曦道:“带他一起去极乐岛,他不是号称对极乐岛之事了如指掌吗?若咱们在里头有了麻烦,他也别想活着出来。”
“好。”决云从地上拎起狐十三。
狐十三灰头土脸道:“我跟你们去极乐岛没问题,但是能不能先放了他们?他们跟我不一样,都上有老下有小的……”
决云又打他的头,道:“方才不是还想独自开溜?现在想起他们上有老下有小了?”
狐十三振振有词:“我若活着,迟早回来救他们,可我若死了,就没妖救他们了,自然要向你们求情。”
朝曦闻言,道:“你的意思是,你也不能保证去了极乐岛一定能活着回来?”
狐十三苦着脸道:“实不相瞒,我从未去过极乐岛,我若是能去极乐岛,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凡是留在这里的,都是想去又去不成的。我们每年都在这里,看得清楚,慕名而来的妖族魔族甚至神族很多,但进去的多,出来的少,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那些出来的,就半分口风都没露过?”决云问。
狐十三道:“但凡能出来的,都是厉害角色,又岂会搭理我们这些连登岛资格都没有的小妖?”
决云看朝曦。
朝曦略作思索,道:“别管那么多,先去那边探探情况再说。”
她收了火焰细丝,刚要往云雾笼罩的极乐岛那边去,耳边传来细细弱弱的声音:“决、决云?”
第79章
声音很小,也很陌生,决云循声看去,十分讶异在这里居然会有妖能叫出自己的名字。
那是两株十分弱小的草妖,它们这些植物系的妖都跑不快,所以刚才别的能跑的妖都跑了,它们跑不掉,就藏到土里去了,此刻从土中冒出了一点藤蔓尖尖,瑟瑟发抖地对着这边。
“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决云不认得这两株草妖。
那两株草妖见他承认了身份,胆子稍微大了些,慢慢从土中钻了出来,其中一株叶片有些像羽毛的藤蔓弱弱道:“你还记得藤萝海吗?”
决云看了眼朝曦,答道:“自然记得,你是从藤萝海来的?藤萝海离这里很近吗?”
“不近。决云,你能不能看在藤萝海的小妖们曾经救过你的份上,帮我们一个忙?”藤蔓姿态扭曲瑟缩,似乎十分害怕决云拒绝它。
“当然可以,什么忙?”决云拎着狐十三走到那两株藤蔓面前。
藤蔓用尖尖指着狐十三道:“曾经为你治过伤的人参爷爷和连翘姑姑被这只狐妖给抓走了,你可不可以救救它们?”
决云扭头看向狐十三。
狐十三不等他发难便急忙道:“别打头,人参和连翘都活着呢,我狐十三怜花惜草心地善良……”
“闭嘴!带我去找它们!”决云又给了他一记板栗。
“哥,你陪决云一道去看看。”这里妖生地不熟的,朝曦不放心决云一只鸟去。
重光颔首,与决云一道带着狐十三走了。
朝曦在那两株草妖面前蹲了下来,问道:“你们和人参连翘为何会来到这里?开颜姐姐呢?她还好吗?”
藤蔓茫然:“你是……”
“我是朝曦啊,我长大了。”朝曦微笑道。
藤蔓一听她是朝曦,居然都哭了起来,哭得叶片轻颤,蔓尖低垂。
“藤萝老祖,她……她死了。”
朝曦呆住,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愤怒又伤心:“开颜姐姐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是谁杀了她?赤华那只狐妖?”
藤蔓左右摇摆,呜咽着道:“不是,是一群凤凰,五只彩色的,一只白色的。就在你和决云离开藤萝海不久,他们就找了过来,要藤萝老祖交代你的下落。藤萝老祖不肯说,他们就想用受藤萝老祖庇护的群妖的性命胁迫她开口,藤萝老祖为了保护我们,和他们大战一场,最终不敌,被那只白色的凤凰杀死了。”
朝曦缓缓地坐到了地上,表情怔忪。
开颜姐姐……居然是为她而死。
她和她只是短暂的相遇,承了她的恩情还没来得及报答。
藤蔓还在絮絮地诉说。
“当时一些厉害的大妖为了帮助藤萝老祖,都死在了凤凰的手下,我们这些小妖四散奔逃。凤凰们离开后,没有逃远的小妖们纷纷回到了已经化为灰烬的藤萝海中,心中都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藤萝老祖并没有死,希望能寻得她一丝生机。我们花了数月时间将整个藤萝海一寸寸搜寻过来,最终只找到一枚藤萝种子,这是藤萝老祖唯一留下的东西。”
藤蔓用根须将那枚藏在地下的圆圆扁扁的藤萝种子从土中拱了出来。
朝曦伸手,轻轻拈起那枚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种子,托在手心,一时间还有些难以接受,曾经那样强大和美丽的开颜姐姐,变成了这般。
视线模糊不清,她侧过脸,用手背擦了下眼睛。
“我们将这枚种子种在土里,每日给她输送灵力,悉心照料,但过完整个春季,她都没有发芽的迹象。蝴蝶他们说,这是藤萝老祖的种子,一定需要极其强大的能量才能让她发芽,光凭我们这点微末道行根本做不到。我们就想到了大名鼎鼎的月露泉,于是克服万难来了此处。蝴蝶他们为了弄到月露泉,卖身到岛上做仆从去了,至今没有音讯传来。人参爷爷和连翘姑姑被狐妖看见,捉走了,只剩下我们两个修为低微的守着藤萝老祖的种子惶惶不可终日。今日你既来了,能不能把藤萝老祖的种子带走?你如今这般强大,定能为她找个安全的安身之所。”藤蔓求道。
朝曦吸了下鼻子,努力调整一下情绪,将藤萝种子放到藤蔓的根须处,道:“我有事需去极乐岛一趟,此行祸福难料。你们先保管着开颜姐姐的种子,若我能安全从岛上出来,到时候我会把你们都带走,为你们寻一处安全的避世之地。”
两株藤蔓闻言十分高兴,互相勾缠着对朝曦道:“谢谢你,你一定能从岛上安全出来的。”
朝曦问她们:“你们叫什么名字?”
叶片像羽毛一样的藤蔓道:“我叫茑萝。”
她身边那株道:“我叫番莲。”
之前一直没有开口的番莲将藤蔓尖尖伸到朝曦面前,小小声道:“我们来了这里几个月,从别的妖口中听到了一些关于极乐岛的传闻,不知真假。他们说,极乐岛虽然地处妖界,但岛上主人其实是个魔。他们还说,岛上有很厉害的幻境,许多去了岛上没能出来的妖们其实就是死在了幻境之中。”
“嗯嗯,他们还说,就算是自愿献身去岛上为奴为仆的妖,也会被他们在体内种下生死禁制以便掌控,也不知道蝴蝶他们现在是生是死。”茑萝说着说着,又呜咽起来。
朝曦道:“你们说的这些情况对我很有用,待去了岛上,我会试着寻找蝴蝶他们,看有没有法子把他们带出来。”
两株藤蔓闻言,又对朝曦连连道谢。
朝曦难过道:“你们不必谢我,是我对不起你们,要不是因为我,开颜姐姐现在一定还活着,你们也依然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藤萝海中。”
“不怪你,杀死藤萝老祖、害我们流离失所的是那些凤凰。你是和藤萝老祖一样有情有义的神鸟。”番莲说。
茑萝在一旁一边哭一边点着藤蔓尖尖表示赞同。
这时重光决云他们回来了,带着人参与连翘。
人参与连翘都失去了部分本体,但好在确实还活着,重光把他们种在两株藤蔓旁边。
“小曦,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决云让重光将狐十三用火焰细丝罩起来,走到朝曦身边,神情凝重道。
朝曦垂眸道:“开颜姐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刚才我从茑萝与番莲口中听到一些关于极乐岛的消息,在登岛之前,我们需要详细计划一番。”
狐十三被罩在火焰细丝笼中,正炸着毛,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落得和蝎妖一样的下场,闻言大叫道:“极乐岛的消息我也有啊,肯定比她们知道得更多,更详细。你们反正要带我上岛,做计划带上我啊,我也不想死在岛上啊啊啊!”
朝曦嫌他聒噪,收了火焰细丝让决云把他拎过来。
狐十三被决云打得满头包,见他过来就下意识地抱头,都留下心理阴影了。
三鸟带着他找了个僻静角落,席地而坐。
“你说你知道极乐岛的消息,什么消息,说吧。”朝曦望着狐十三。
狐十三这会儿也看明白了,这俩雄鸟看起来人模人样气势不凡,其实都是这名女子的跟班。他嗖的一声化作一只浑身雪白尾巴蓬松的狐狸,笑模笑样地凑到朝曦身边,狗腿道:“神鸟大人在上,小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先画个我根据岛外的传言拼凑出来的极乐岛地图吧。哎,你,往旁边挪一点。”他用小爪子推了推决云的腿。
决云气得抬起一只手。
狐十三忙往朝曦那边一靠,用前爪搭在头上,瑟瑟发抖。
这动物形状的瑟瑟发抖果然是比人形招人怜爱许多,朝曦对决云道:“给它腾点地方让它画图。”
决云瞪了狐狸一样,往旁边挪了点。
狐狸走到两人中间,伸出爪子开始在地上画图。
与此同时,位于极乐岛正中心的月露山庄之下,宽敞华丽的地宫内,洛仪裙摆迤逦,缓缓走到一处萤光四溢的地下水塘旁。
原本平静的水面忽然翻腾起来,水中蓦然甩出一条巨大的黑色龙尾,朝着岸上的洛仪卷过来。
洛仪飞离它的席卷范围,道:“别闹了。”
龙尾回到水中,一名穿着繁复华丽的黑衣男子从水中出来,双眸幽幽闪着紫光,一边朝洛仪走去一边道:“你还知道来看我,我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
洛仪抬手,任由他拉着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拽进怀中,道:“你为了我叛出魔界,我又怎么可能忘了你?再说为了让妖王同意将这里划给你作为你的栖身之地,也是花了大代价的。”
“花了大代价,所以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一千年都不来看我一眼了?”岑寂侯用力箍紧她的腰肢,眼神冷厉,“你可知,若不是受这副残破身躯的限制,我早就打到昆仑虚去找你了。”
洛仪双手搭上他的肩,仰头看着他道:“我娘杀了我爹。”
岑寂侯一愣,怀疑道:“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我说,我娘杀了我爹。”趁他因乍闻这个消息太过震惊,手下松了力道,她从他的禁锢中挣脱出来,走到一旁看着水塘道:“当年神魔大战后,我爹与崇吾两败俱伤,我娘说要帮助我爹疗伤,与他一道闭关在亘古之境。一开始,我以为她真的是为了帮助我爹疗伤,可最近,我去亘古之境时,几乎已经感觉不到我爹的命力了,只有我娘的命力,强大,蓬勃,无人可敌。”
“你娘为何要这么做?”
“还用问吗?自然是因为我爹对她不忠。茧珀兰,怀姜,尤其是怀姜,那就是我爹插在我娘心上的一把刀。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她竟能如此果断决绝,趁我爹重伤,花了一千年的时间来吸收他的神力并置他于死地。”洛仪道。
“神族都默许她戕害神皇?”
“大司命应该一早就被我母亲收买了,这千年来没有向族内透露半点我父亲的命灯情况。如今我母亲即将功成,她更是不可能背叛她。”
岑寂侯走到她身后,道:“事到如今,你也唯有接受现实,神后,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
“亲生母亲又怎样,她能为了报复,为了变强杀了我爹,为了晋升火神,她就能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火神?”
洛仪转过身,看着岑寂侯道:“没错,大日金乌现世,如今她和我,都有资格晋升火神。趁她还未出关,阿岑,你帮帮我。”
第80章
岑寂侯看着她,苦笑一声张开双臂道:“你看看我,就我现在这副模样,想要活着,都得靠月露泉的温养与那只巫妖给我输送灵力,我还有什么能耐可以帮你?”
“你如果不帮我,就没人能帮我了,因为但凡知道了这件事的内情,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在我母亲和我之间,放弃我母亲而选择我。”洛仪抓着他的手道,“这里是你的主场,而且有巫妖强大的幻境帮忙,对付两个小辈,易如反掌。如果我能成为火神,你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整个天下都将是我们的。”洛仪情绪一激动,咳嗽起来,收回手捂着胸口。
“你受伤了?”岑寂侯扶住她。
洛仪摇摇头,白着脸道:“没事,小伤而已。”
“你说,我该如何帮你?”
洛仪缓了口气,道:“那只大日金乌如今就在极乐岛外,你把她引到岛上,活捉她。她身上有一颗玄度的朱雀内丹。玄度就是怀姜之子。你拿到这颗朱雀内丹,我会设法把玄度引到岛上来,届时,你务必要拿到玄度身上的那块离火心玉,不论生死。如果让他毁了离火心玉,那你就一定要杀了金乌。如若不然,我母亲为了晋升火神,一定会杀了我把我做成离火心玉。”
“那只大日金乌修为如何?”
“放心,她先天不足,而且刚进入少年期不久,不难对付。但是她身边有一只雄乌也能喷吐太阳真火,你需小心提防。”
……
岛外草地一角,朝曦三鸟还在听狐狸解说他画的那张地图。
“旁边这一圈是河水,这里是码头,所有想去岛上的,不管是妖魔神人,都得在码头这里交渡船费,乘船过去。以前也有妖仗着有翅膀能飞,想要直接飞过去,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砰,在半空中炸成了一团血花,把笼罩着极乐岛的云雾都染红了一小片。”
朝曦问:“那渡船费是什么?”
狐狸道:“内丹,而且品质不能低,至少也得是五百年以上的内丹。光是这一点就让很多修为不高的妖望而却步了,比如说我。”
决云见他又抬头对着朝曦谄笑,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道:“谁问你了?废话那么多。继续说。”
狐狸委屈巴巴地往朝曦那边靠了点,用爪子指着岛中央道:“听说,月露山庄就在极乐岛的正中央,庄中有一株紫藤,不知是不是被月露泉滋养的,长得十分高大,藤蔓笼罩整个极乐岛,常年开花,若岛上发生动乱,藤蔓便会从四面八方剿杀引起动乱者。”
朝曦看了看重光和决云,道:“这倒也没事,我们有火,不必畏惧藤木。”
俩鸟点头。
“还有吗?”朝曦问狐狸。
狐狸说:“听说岛上有个巫妖,特别善于控制内丹,若是在岛上惹事,就可能被摘去内丹,然后被植入一颗带有蛊虫的内丹,你就会变成受他控制的傀儡。他还特别善于操控幻境,再强大的妖,一旦中了他的幻境,都只能任他生杀予夺。”
“我听说,极乐岛的主人是一只魔?”朝曦问。
狐狸连连点头:“是有这个说法,说那头魔特别残暴,极乐岛下面尸积如山血流成河。而且这头魔还大有来历,在妖界这般搞事妖王都不管他。”
朝曦转向重光与决云,目光犹疑,道:“从目前所知的消息来看,这个极乐岛确实是危险重重。”
狐狸在一旁插嘴道:“就是就是,实在是太危险啦,没事最好别上去。”
决云一巴掌扇在他后脑上,斥道:“闭嘴。”
他抬眸看着朝曦,道:“小曦,别犹豫。这个巫妖既然能往内丹中放蛊虫,他就一定知道怎么把内丹中的东西取出来。极乐岛再危险,能比魔界更危险吗?在去魔界之前,一定要把你的羽衣取出来。”
重光点头,道:“决云说得有理。听狐狸说了这么多,其实最可怕最难对付的是幻境。要让人进入幻境,少不得必要的媒介,要么通过视觉,要么通过嗅觉,再有便是听觉。”他问狐狸:“你知不知道,岛上的幻境,是通过什么让人陷入其中的?”
狐狸:“这倒不知。”
重光对朝曦道:“我们正好三个人,一人封闭一项感官,便可确保至少一人不受幻境影响。若发现另外两人中了幻境,及时叫醒对方便是。小曦有金乌之血,能抵一切毒物幻药,不会受嗅觉影响。我与决云一人封闭听觉,一人封闭视觉即可。”
决云道:“我封闭视觉吧,以前在神界练过一段时间的听风辩位,虽只练了个皮毛,但也能做到闭上眼不影响行动。”
“好,那我封闭听觉。”重光道。
决云看那只狐狸,问:“这只狐狸怎么办?这么弱,带去岛上也是送死,不如此刻就杀了吧?”他故意扬起一只手。
“别啊别啊,我再弱,那也是有几分机灵的妖不是?大事帮不了,那小事我还不能替你们做吗?与其杀了我,不如妖尽其用啊。”狐狸化作人形抱头求饶。
朝曦想了想,再次划破指尖,在空中画了一道血契,打入狐妖额头。
狐十三感觉额头上一阵发烫,愣在那儿。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奴仆,生杀予夺全在我一念之间。待会儿你跟我们上岛,岛上,可能还有一些我们的旧识,到时候你负责将他们带走就行。不管发生何事,我会为你们开辟一条逃出极乐岛的通道。能做到吗?”朝曦问。
形势比妖强,狐十三还能说什么,只能耷拉着狐耳道:“能做到。”
决云又拍了他一巴掌,不忿道:“什么档次,竟然跟我一个待遇!”
狐十三嚷道:“你要你拿去啊!”
“老大老大,好消息!”这时,一只老虎突然颠颠儿地从远处向这边跑来,到了近处一个急刹,尽可能地避着朝曦他们来到狐十三身边,正是刚才和其它妖怪一起被朝曦他们困在火焰牢笼中的虎妖。
“什么好消息?”狐十三垂头丧气问道。
“极乐岛那边刚刚放出消息,说今天恰是极乐岛建立一千年纪念日,岛上主人心情好,放话说今日所有想登岛的都可以免费登岛,不用交渡船费。上岛后还有免费的酒水食物供应,女妖歌舞随便看。”虎妖双眼放光道。
狐十三狐耳抖了抖,将信将疑:“有这等好事?”
“真的,熊哥他们都已经上去了,不信你看!”
狐十三朝曦他们扭头一看,霍,果然,一大群各式各样的妖精正烟尘滚滚地向着某处聚集,大概那里就是狐十三说的渡口了。
重光对朝曦道:“我们刚筹谋着要上岛,极乐岛就门户大开,其中只怕有诈。”
朝曦第一反应便是,会不会自己是大日金乌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对方这是要将她引入彀中然后剿杀?
狐十三上下打量着他们三人,道:“能让极乐岛为你们门户大开,看来你们三个也是大有来头啊!”
朝曦对他道:“你先去吧。”
狐十三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自己先去?”
朝曦点头:“若真是冲我们来的,你不与我们一同出现,便不会被怀疑。”
“有道理。”狐十三爬起来就跟虎妖一道跑了。
朝曦站起身,道:“我们先离开这儿。”
决云:“不去岛上了?”
朝曦道:“一会儿再说。”
决云驮着她和重光飞离了极乐岛周围,在一处荒僻的森林中落了下去。
“极乐岛今日的举动,有两种可能,一,是冲我们来的,那我们就算现在逃走,恐怕也无济于事。二,不是冲我们来的,那我们随大流混进去,也不会有事。我的建议是冒险登岛,理由你们应该清楚,我是大日金乌,越往后拖,情况对我们只会越不利。但是在登岛之前,我们要留个后手。”朝曦道。
“小曦你不用跟我们解释,直说吧,该怎么做?”决云叉腰。
朝曦拿出一颗凶兽内丹,对决云道:“你滴一滴血在这颗内丹上。”
决云照做。
朝曦将那颗内丹中的灵力引出来,在地上画了个阵法,而后将那枚内丹递给决云,道:“到了岛上,若情况危急,我会把玄度的朱雀内丹给你,你捏爆我现在给你的这颗内丹,就会回到这个阵法所在之地。到时候,你别管我和我哥,把朱雀内丹送去招摇山还给玄度。”
决云皱眉:“为什么是我?不能让重光来做这件事吗?”
重光道:“我小曦功法相辅相成,不能离开她。而且,如果对方真是冲我们来的,只有你离开他们不会去追。”
决云纠结,他才不想独自当逃兵。
“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们就不上岛了,现在就分头行动,你帮我把内丹送回招摇山,羽衣的事,以后再说。我和哥哥负责把对手引开。”朝曦道。
决云一听就炸了毛,若是这样,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都白费了?登岛至少小曦还有拿回羽衣的希望。
他伸手从朝曦手中接过那枚内丹,道:“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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