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机
当日乾坤花被闻楹盗走后, 戚敛一并消失不见。
众人难免会理所当然地怀疑,是这对鸳鸯里应外合,齐力盗走了?乾坤花。
但怀疑归怀疑, 无凭无据, 眼下戚敛出现在苍山书院,身?为弟子的, 还是都要恭恭敬敬上前行礼:“见过戚夫子。”
戚敛收回手, 目光淡淡扫过众人。
她略微颔首:“郑院长可在?”
话音未落, 旁人尚未来得及回答, 只听得半空中?响起一道冷哼:“老夫只当戚夫子已忘记世?间还有这座书院, 不成想今日您还会降尊纡贵, 大驾光临。”
眼前灵光逐渐汇拢, 化作一道人形。
是郑院长现身?了?。
他视线落到戚敛身?上, 下一刻又目光不善地看向闻楹。
戚敛挡在了?少女?身?前, 在郑院长出声前先?开口了?:“晚辈贸然离开书院,实是事出有因, 还请院长见谅。”
“戚夫子是事出有因, 那你身?旁的魔尊殿下,难道也是有迫不得已的缘由?, 才会盗走乾坤花不成?”
说话间, 郑院长抬手召剑:“闻楹,仙界那些人卖你一个情面, 可与老夫无关, 如今乾坤花被盗,乾坤树奄奄一息, 若不以你性命相?抵,说出去莫教人笑话老夫无能。”
“等等……”在他要出手之前, 闻楹抢着出声了?——
“前辈想要我的性命,乃是天经地义,只不过若我就这样死了?,乾坤树难道就能活过来不成,倒不如让晚辈在临死之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少女?目光中?一片赤诚。
郑院长凝视着她。
良久,他收起剑:“说吧,你有什么救活乾坤树的法子?”.
自从?乾坤树被毁后,神?境的结界一并被破坏。
要想再进入苍山神?境,不用再等到乾坤树开花,只需由?看守神?境的郑院长打开结界即可。
在他同几名?夫子名?为陪同,实则监视之下,闻楹和戚敛再度进入神?境,见到了?那棵乾坤树。
犹记当日开花时,乾坤树枝蔓舒展,在日光下每一片叶子都是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灵光。
如今这棵树却变成另一番模样——
它被魔气缭绕着,从?树底的根到树上的枝叶,全都是颓败之姿。
莫说是孕育出灵气,怕是再活个几年都难。
闻楹抬起手,取出定波珠,让它漂浮在乾坤树上空。
只见丝丝缕缕的魔气从?树枝树干间被抽离,被定波珠转化成灵力。
饶是见多识广的书院夫子,也不由?得惊诧着议论——
“这……竟然是定波珠?”
“太好了?,有了?定波珠净化魔气,乾坤树算是有救了?。”
唯独郑院长即便脸色有所缓和,依旧是不冷不热道:“乾坤树乃是神?树,莫非你以为祛除这些魔气,它就能随随便便活过来不成?要知?道它根基被毁,要想重新焕发生机,并不是那么容易。”
闻楹全神?贯注地操纵着定波珠,无暇回应他的话。
戚敛偏过头,目光关切地盯着她。
两人旁若无人,将身?边的所有声音当做空气。
郑长宗:……
直到半个多时辰后,闻楹终于将乾坤树上的所有魔气净化干净。
刚收回定波珠,戚敛便恰到好处扶住了?她。
“师妹?”戚敛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女?,目含关切。
“我无事。”闻楹勉力勾起一丝笑,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乾坤袋。
她将它交给郑院长:“晚辈明白,眼下若是由?我将此物埋在乾坤树下,前辈定然是不会放心的,就劳烦您将它埋过去吧。”
郑院长将信将疑,接过了?乾坤袋。
闻楹并没有用法诀锁住乾坤袋,是以郑院长轻而易举探出里面是何?物。
他面色微微震惊:“这么多的聚灵珠,你是从?何?处得来?”
“恕晚辈不能告知?。”闻楹摇头,“只不过前辈尽管放心好了?,它们的来路光明正?大,不会有损苍山书院的名?誉。”
有前车之鉴,郑院长并未完全相?信闻楹的话。
只是……如此之多的聚灵珠,定能够滋养乾坤树的生机,若是叫他将此物原路退回,日后未必就会有这样好的机会。
在刚正?不阿和同污合流之间,郑院长生平头一回选择了?后者。
他给了?几名?夫子一个眼神?,示意他们看住闻楹,自己朝乾坤树走去。
闻楹给他的袋子里,共有聚灵珠一百六十?二颗。
每颗珠子里的灵力都极为纯粹,便是他身?为大乘期的修士,也未必生得出这样的灵力。
郑院长极为小心,将它们全都埋在了?树根处。
末了?,用一抔灵土将其掩埋。
下一秒,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灵力沿着树根的枝蔓攀援而上,一片片灰败的树叶重新舒展开。
几名?夫子难掩激动——
“活过来了?,乾坤树活过来了?!”
“太好了?,乾坤树有救了?。”
便是喜怒不于形色的郑院长,面上亦流露出几分欣慰。
远远注视着这一幕,闻楹唇角略微上扬,她在心头默念:“姨母,安息吧。”
但愿在另一个世?界,她能够和皓月再度相?见。
垂在身?侧的手,忽地被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握住。
闻楹侧过头,与戚敛四?目相?对。
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前因之世?里,乾坤树是因为戚敛散尽修为,才重获生机。
好在这一世?,师姐不用吃这样的苦头.
乾坤树一旦复活,神?境的结界便开始修复。
没有过多的停留,众人一齐从?神?境中?离开。
闻楹一脸坦然地看向郑院长,等待他再度拔剑。
然而,她等待许久,却只等到一声冷哼:“莫要以为你亡羊补牢,将功补过,我便会轻易绕过你。须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且慢。”戚敛嗓音平静,打断了?郑院长的话,“当日闻师妹在书院求学时,在下乃是她的夫子。所谓教不严师之过,院长若要罚她,理应由?在下代?她受过。”
闻楹一愣:“师姐……”
郑院长哼了?声:“寻常的惩罚,兴许戚夫子还能代?她受过。只怕这一回,你是无法代?她受的了?。”
他看向闻楹:“你拜入书院时,化名?是叫花楹?”
“是。”虽不知?他问?这个做什么,闻楹依旧一五一十?地回答。
“妖魔之辈,果然擅于以假面示人。”郑长宗道,“既然你拜入书院时,本就心思不正?。从?今往后,花楹二字将从?书院的弟子册上除名?,你可明白?”
闻楹抿唇:“明白。”
短暂的沉默。
没有等到郑长宗动手,闻楹抬头狐疑地看向他。
却见他目光炯炯,声如洪钟:“既然明白我的话,你身?为魔尊,还留在仙界的书院作甚?”
可是……
闻楹忽地明白了?什么:郑院长对自己的惩罚,便是将她从?书院除名?。
正?欲说什么,郑院长已是不耐地挥了?挥手:“走吧,既然已不是我苍山书院的弟子,从?今往后,莫要再来此处添乱。”
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余下几名?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给闻楹留下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随着郑院长一并离开。
良久,闻楹哑然失笑:“从?前总听人说,书院的郑院长为人凶巴巴的,眼里容不得一点灰,我看也未必。”
戚敛看着她,嗯了?声。
闻楹抬手召出朱雀:“师姐不打算问?问?我,如今乾坤树的麻烦解决,修真界一片太平,我们该去往何?处?”
戚敛偏过头看她,正?欲开口之际,身?后陡然传来两道欢快的声音——
“花道友!花道友!”
“花道友先?别走,我们和你有话要说。”
戚敛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回头望去。
是张荇和楚琳琅。
两人似乎浑然不惧闻楹身?为魔尊的真实身?份,朝她扑了?过来。
先?是异口同声地怯怯唤了?戚敛一声夫子,便将脸扭向了?闻楹。
张荇先?是开口:“花道友……好些日子不见了?,你过得怎么样?”
“去去去,你这问?的都是什么废话——”
楚琳琅一胳膊肘将人捣开,满脸崇拜地盯着闻楹,“听说在清徽宗那场婚宴上,全靠花道友力挽狂澜,救了?修真界大半高手的性命,实在是太厉害了?。”
她毫不犹豫地从?乾坤袋里取出纸笔:“花道友能不能在纸上签个字,叫我拿回家也好同爹娘亲戚显摆一二……
对了?,要是不嫌麻烦的话,最好前头写是专门赠给我的,这样才能彰显你我二人的同门情谊。”
闻楹微窘。
楚琳琅要的,放到现代?好像就是……to签?
见楚琳琅厚着脸皮开口,张荇也不甘示弱:“花道友,能不能给我也签一张名?……”
这头的动静,吸引了?数名?远观而又不敢上前的弟子。
听到这里,他们按捺不住了?。
魔尊这个名?头固然可怕,但若是能得到魔尊的亲笔签名?,那将是何?等让人面上有光的事?
十?几名?弟子乌泱泱地围过来——
“花道友,大家都是老熟人了?,签名?能不能也加我一张?”
“花道友,是我,你还记得我吧?那日我们一起下山喝酒,你喝醉了?,是我和孟道友扶着你一起回来的……”
突如其来的热情,叫闻楹快招架不住,还不等她说什么,身?旁戚敛淡然出声:“各位明日的课业可都温习了??”
轻飘飘的口吻,叫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即便戚敛早已不在苍山书院任教,也并非从?前那位步入玄灵期的天才剑修,到底是余威犹在。
这一开口,不知?是谁率先?出声了?:“那个……我想起寝庐放着件衣服还没洗,先?走一步,哈哈。”
说罢,他脚底抹油溜了?。
其余人如法炮制,各找借口作鸟兽状散。
只剩下楚琳琅和张荇两人,硬着头皮定住压力,等着闻楹的签名?。
不知?怎的,闻楹下意识看了?戚敛一眼。
她垂下眼,原本只是虚握着闻楹的手探入指缝中?,顺势与她十?指相?扣:“我头晕,我们先?离开此处。”
不妙
乘上朱雀离开苍山书院时, 闻楹不由回头一望。
日薄西山,只见屹立于雪山之巅的书院被镀了一层金光,悬于道场前的?铜钟, 挂着风铃的?藏书阁, 蜿蜒曲折的石阶……
一切皆历历在目,一如往昔。
闻楹蓦然想起自己初来苍山书院那?一日, 从山脚拾级而上, 为表诚意三拜六叩, 在正殿的?道君象前行拜师礼。
彼时她从长达十年的?沉睡中?醒来, 与戚敛决裂, 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
直到?来了这座书院, 结识了一群叽叽喳喳的?伙伴, 每日一睁眼?就要下山挑水, 或是忙于修行, 竟逐渐从那?些晦暗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不得?不承认,真是一段难忘的?时光。
闻楹收回目光, 找了个熟悉的?姿势靠在戚敛怀中?:“师姐当真不好奇, 我们现?在要去?何处?”
戚敛的?声音略带涩哑:“师妹……想听我说实话?”
闻楹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她回过头——
戚敛依旧是那?个戚敛,面庞雪白, 薄唇轻抿。
唯独一双眸子?墨染般的?漆黑, 似将要沁开。
不等闻楹问起,戚敛已?垂下眼?, 将她手握于掌心:“于我而言, 只要能和师妹在一起,无论在哪儿都很好。只不过……若是有一个地?方, 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必受旁人打扰, 那?是最好不过。”
闻楹盯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戚敛眸中?一暗:“这样?自私的?我,师妹会觉得?讨厌也很正常……”
“才?不是!”闻楹回过神来,打断了她的?话,“无论师姐变成什么样?,我才?不会讨厌你呢。”
恰恰相反,闻楹是有几分欢喜的?——
“比起从前无论发生?了什么,师姐都闷不做声,一个人硬抗,现?在师姐愿意和我坦诚你心中?所?想,叫人真是再高兴不过了。”
戚敛盯着她,确认闻楹是否在说好听话哄自己。
见少女一双眼?珠子?澄净无比,戚敛紧抿的?唇角缓了几分:“从前,是我不好。”
闻楹:?
她顾不上说了,一把抱住戚敛,将脸埋到?她的?肩上:“才?不是这个意思呢师姐,现?在的?你很好,从前的?你也很好,无论师姐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很喜欢……”
很快,戚敛感受到?自己肩膀处的?布料被泪水洇湿。
闻楹忙抬起身,手背飞快地?擦掉泪水:“只不过……我很麻烦的?。不会洗衣也不会做饭,凡事都需要师姐来操劳。
师姐想要和我不被任何人打扰,住到?一起,可是很辛苦的?。”
“嗯。”戚敛淡淡道,“我不会觉得?麻烦。”
她只会甘之若饴。
“那?真是太好了。”闻楹又凑到?她的?耳边,“师姐,其实从一开始,我打算带你去?的?,就是一个没?有旁人的?地?方。”.
朱雀飞行一整日过后,又回到?了噬骨渊。
出于畏惧,四周的?魔物都避开两人,让出了一条路。
闻楹拉着戚敛的?手,畅通无阻地?朝前头走去?。
心中?隐约有了一个念头,戚敛却并未出声询问,只是握紧闻楹的?手,跟随她的?带领。
直至一个模糊的?形状,出现?在两人眼?前。
即便被魔雾缭绕着,也不难看出那?是一间木屋。
屋子?外头,曾经由戚敛亲手种植的?蔬菜瓜果早已?腐烂,吸引了无数食腐的?魔物。
闻楹不满地?鼓腮,抬起手一道魔气落过去?。
受到?惊吓的?魔物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四散着逃窜了。
“好了。”闻楹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师姐,我们进屋去?吧。”
这座屋子?和小院,正是曾经闻楹在魔界昏迷不醒时,戚敛为了攻开魔界结界,在噬骨渊就近搭建而成。
屋里屋外的?陈设,与两人在昆仑境共处时的?布置一模一样?。
它曾被戚敛悉心布置,却毁于闻楹在心灰意冷之下放出的?一簇火。
如今故地?重游,闻楹难免有几分心虚之感:“咳……师姐你先歇一会儿,我来收拾一下。”
“好。”
戚敛虽是这样?答应着,却还是不疾不徐地?跟在闻楹身旁,将落到?地?上的?菜刀锅铲捡起来,放好到?桌上。
就这样?忙活了一会儿后,闻楹终于接受不住良心的?拷问:“师姐难道不好奇,明明有结界,这间屋子?为什么会被毁成这样??”
戚敛眸中?闪了闪:“我明白,师妹你并非是有心如此行事的?。”
闻楹:……
糟糕,居然?一下就被猜中?了。
大抵是她脸上的?心虚实在太过明显,戚敛眼?底浮现?细碎笑意:“其实当时在离开魔界不久后,我又回到?这里过一次。”
“是吗……”
“嗯。你对我施了蛊术,让我将对你的?喜爱转化为厌恶,逼我离开你。”
戚敛道,“可之后我离开噬骨渊,无处可去?,兜兜转转又回到?此处,那?时,见到?被烧毁的?房屋,我应该感到?轻松才?对,可是——”
在第一眼?见到?烈火过后,倾败颓圮的?屋舍,理智告诉戚敛,摆脱掉那?令人憎恶的?小师妹,自己应该如释重负才?对。
可潜意识里她却觉得?,自己失去?了此生?最重要之物。
“所?以,我去?了苍山书院。”戚敛道。
——那?里有修真界最浩如烟海的?藏书阁,记载着自古以来各种秘不可宣的?法术和蛊术,她想要弄清楚,闻楹究竟给?她下的?是什么蛊。
闻楹安安静静地?听她讲述。
她没?有料到?,师姐到?苍山书院,也是与自己有关。
至于之后遇上堕龙,天罚提前到?来,她变成白蟒……闻楹耷拉着小脑袋,只觉得?自己拖累戚敛颇多?。
戚敛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闻师妹,晚上想吃什么?”
此时小屋的?里里外外已?经被收拾好,厨房已?经可以使用。
闻楹道:“我没?有胃口,师姐你先好生?歇息。”
戚敛:“你辛苦了一整天,吃点东西也好。”
见她转身便要离开,闻楹拉住了她的?衣袖。
接着脑子?一抽,冒出一句自己曾在玛丽苏霸总雷剧里看到?的?话:“我不想吃别的?,就想尝尝你的?味道。”
戚敛动作一僵,回眸望向她。
一瞬间,闻楹的?情绪由沮丧转为无地?自容。
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索性?双手抱住戚敛的?腰,仰着头朝她吻过去?。
起初这猝不及防的?一吻,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
但在嗅到?到?戚敛身上熟悉的?冷竹香气,感受到?她微凉的?唇瓣时,闻楹心底有什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她知道,人们通常将那?称为思念。
从前因之世回到?现?世,她终于可以无牵无挂,不被任何人打扰地?表达自己对师姐的?思念。
短暂的?诧异过后,戚敛侧过头加深了这一吻。
唇齿纠缠中?,两人的?呼吸都逐渐急促。
将将才?铺好的?床榻上泛起褶皱,犹如被春风吹乱的?池水。
“闻师妹。”戚敛轻声唤她,“你看着我。”
闻楹有些羞于睁开眼?——
在戚敛那?双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自己潮红的?脸颊。
真是太不妙了,闻楹心道。
师姐是什么时候……好像也学坏了?
堕落
闻楹和戚敛居住在噬骨渊, 并非只是为了度过不被打扰的二人世界。
一觉睡醒后,她带着定波珠出了门。
魔物见到她都绕着道?走,可惜闻楹本就是冲着它们来的。
抬手在十丈的范围内布下一道?结界, 先困住那些魔物, 闻楹再将定波珠悬于半空中。
她操纵着定波珠,将那些魔物身上的魔气?尽数吸走, 再源源不断地释放出灵气?。
这件事并不难, 只不过噬骨渊中的魔物一代又一代存活了千万年之久, 它们数量庞大, 并非一时半刻就可以全部?净化的。
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 闻楹没有废寝忘食地净化魔物, 每日到了饭点准时收工, 乘着朱雀回家吃戚敛做好的饭菜。
在两?人居住的小?屋的周围, 是魔气?最先被转换为灵气?的地方。
除了为闻楹做饭, 戚敛每日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吸纳灵气?重头?开始修炼。
在噬骨渊崖底定居的第一年, 小?屋周围原本光秃秃的地面, 在灵力?的滋养下长出了绿色小?草。
第二年,草丛里开出各色的花。
第三年, 清澈的溪水从草丛间流过。
……
短短三年, 戚敛已?从灵力?散尽的状态,跨过了筑基, 进?入了金丹期。
白日里, 闻楹出门净化魔物,戚敛做饭和修炼。
到了夜里, 两?人睡到同一张床上,盖着被子聊天。
戚敛一向寡言, 都是闻楹说得多——
“噬骨渊的魔物一天比一天少?了,真好。”
“等这里的魔物都祛除了,到时候就算在崖底,我们一推窗也就能?看?到星星,白天也能?晒上太阳。又不用被人打扰,这里就是我和师姐你的桃花源。”
“到时候,我们还可以种一些果树,再挖个大的鱼池养鱼,师姐你说好不好?”
戚敛唇角扬起:“好。”
看?到少?女?眼底淡淡的乌青,又道?:“早些歇息吧,有什么想说的话,留到明?日再说也不迟。”
闻楹打了个哈欠,自然而然地靠到她怀里,闭上眼睡了过去。
戚敛却并未阖眼。
在确认闻楹睡熟后,她动作极轻地将她放平,起身出了门。
……
闻楹一觉睡到大半夜,迷迷糊糊朝戚敛的位置靠过去。
没有感受到意料中的温热,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愣了半秒,她骤然起身,释放出魂蝶.
屋后的温泉池中,戚敛正闭着双眼,半醒半寐。
忽地,她感受到有熟悉气?息飞了过来。
睁开眼,瞧见的便是幽蓝魂蝶。
黑暗中传来了闻楹带着哭腔的声音:“师姐,原来你在这里,真是吓死我了……”
方才从睡梦中醒来,闻楹的第一反应竟是——原来戚敛从不曾真的活过来,这三年平静闲适的生活,只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美梦罢了。
直到黑暗中瞧见戚敛的轮廓,她一颗心才落回原地。
“抱歉。”池中的戚敛低声道?,“我只是出来泡个澡,是我不好,下次一定给你留信。”
听到她这安慰幼童的语气?,闻楹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孩子般的惊慌失措,着实是有些丢人。
戚敛又道?:“你白日里辛苦了,先回去歇息吧,等我泡完澡就会回屋。”
闻楹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刚落回实处,仍有几分不真实感。
她摇头?:“不,我就在这儿陪着师姐,等你一起回屋。”
说着,便在温泉边半人高的石头?上坐下。
戚敛没有作声。
闻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不对劲:“师姐,你到底怎么了?”
“我无事……”
话未说完,已?被闻楹打断。
她起身走到池边,蹲下身去摸戚敛的脸庞。
指尖触到一片玉石般的冰凉,闻楹更加确信戚敛有什么瞒着自己?。
刚落稳的心再度悬了起来:“师姐不许骗我,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再瞒着我……”
说着,嗓音里再度带着哭腔。
“并不算什么要紧事……”戚敛顿了顿,停止辩解,“师妹当真想要知道??”
闻楹莫名觉得,她这一番看?似无奈妥协的话,藏着某种意味不明?的暗示。
可她来不及多想,只是顺着戚敛的话重重点头?。
下一瞬,温泉池中水声哗哗作响,仿佛有巨兽破水而出。
不等闻楹反应,眼前一阵长练般的白光闪过,缠紧了她的腰身,将她带入池中。
有戚敛双手接住,闻楹并未呛水。
隔着被水湿透的衣衫,她感受到巴掌大的蛇鳞一片片收紧,将自己?死死圈住。
闻楹错愕地睁大了双眼:“师……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抱歉,我不该吓到你的……”
戚敛口里这样说着,盘旋在闻楹身上的蛇身非但没有松缓,反而收得更紧。
像是捕猎者在唯恐落入圈套的猎物逃走时,才会有的本能?。
闻楹能?够感受到,即便戚敛在极力?克制,环绕住自己?的蛇身却也紧得闻楹快喘不过气?来。
“师姐……你究竟怎么了?”闻楹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她瞪大眼,“是不是天罚又来了?”
“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戚敛闭上眼,试图平复自己?的呼吸,“是我自己?的问题。”
可她越是如此,闻楹只会觉得她是在强装镇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闻楹追问道?,“明?明?太初镜已?经帮你重塑肉.身……”
“是我……”戚敛重复道?,“是我自甘堕落。”
闻楹忽地说不出话来。
隔着鲛纱衣衫,她感受到蛇鳞一片片摩挲过肌肤时的触感,是如此的意味不明?。
这样的感受,在与夏千灯相处那一世,闻楹倒是体会颇多。
可对象一旦换成清冷出尘的戚师姐,闻楹的大脑有片刻宕机,她反复咀嚼着戚敛方才用的词:“自甘……堕落?”
“嗯。”
戚敛说着,将脸贴到闻楹沾了水的颈窝处。
她肌肤冰冷,拂出的气?息却又炽热:“明?明?知道?在前因之世,阿楹和那样放纵任性的我绑在一起,应该很勉为其难。所以在太初镜的镜灵要为我抹去那段记忆时,我应该答允才对,却又贪心地想要将它们留下来。”
“镜灵……”闻楹有些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师姐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我步入筑基期时。”戚敛道?,“我头?一次感受到镜灵的存在,并与它对话。”
一人一镜的对话并不算愉悦。
身为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神物,太初镜从一开始就不是自愿落入前因之世的魔尊闻楹手上,更别说受她驱使,为戚敛重塑肉.身。
镜灵一直将此视为奇耻大辱。
是以,在戚敛结成灵丹后,镜灵第一时间便在她的灵识中现?身,声称要抹去她和闻楹所有关于前因之世的记忆。
明?明?有些时候,戚敛也会嫉妒那个名叫夏千灯的自己?。
嫉妒她能?够肆无忌惮,厚颜无耻地去占有闻楹的关注——那是戚敛从不会有的任性。
可当镜灵说要抹去与夏千灯有关的所有记忆时,戚敛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镜灵勃然大怒,想要强行抹去她的记忆。
“我一时失控,在灵识中将镜灵吞噬……”戚敛似极为难熬,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并受了它的反噬。”
没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闻楹一时六神无主:“那现?在要怎么办,师姐,你在这儿等我,我这就去仙界找人问问……”
她将要起身,手腕却叫戚敛握紧。
“师妹不必担心。”戚敛道?,“这反噬并不算严重,只是会叫我灵识不稳罢了……待我修为更上一层楼,便能?将其压制。”
听她语气?不似作假,闻楹终于松了口气?:“师姐应该早些告诉我的。”
她伸手抱住戚敛的腰:“那我就在这里陪师姐,等你好些了,再一起回屋歇息。”
被她抱住的身形似乎僵住了。
半晌,戚敛轻轻吸气?:“阿楹,你当真感受不到吗?”
落在闻楹颈畔的薄唇一张一合:“每当灵识失控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身体里还有两?个灵魂……”
一个是白蛇,另一个是夏千灯。
两?个灵魂的共同点,都是毫无羞耻心的不知餍足。
记不清在多少?个时刻,在闻楹察觉不到的时候,戚敛看?向她的目光会变得黏腻潮湿,如此生在墙角的藤蔓,恨不得死死攀附上去……
等闻楹看?过来时,又若无其事地装成正常。
果不其然,在她说出这些话后,闻楹失语了。
本该如此。
这样的她,连戚敛自己?都觉得恶心……
下一瞬,戚敛停止了自我唾弃,而是难以置信地抬起眼,似不敢相信闻楹都做了些什么——
少?女?竟偏过头?,咬住了搭在自己?左肩处的蛇尾。
尤其说是咬,不轻不重的力?度,更像是无声的讨伐和埋怨。
呼吸蓦地一沉,戚敛慌不择路地向后撤去。
蛇尾顺势从她的双唇间脱离,掠过闻楹的唇瓣之际,无意将她口齿中的水光抹了上去。
“阿楹。”戚敛的声音带着能?将人溺毙的哑意,“你不该这样戏弄我。”
“这怎么会是戏弄呢?”明?明?每一寸肌肤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闻楹却故作镇定地抱紧了她,“师姐,我只是希望,和我在一起的时,你不用刻意压抑自己?。”
糕点
闻楹可谓是用了极大的气力, 才将这些话冷静地说出?来。
话音刚落,她听到水中轻轻波动。
是戚敛的蛇身缠紧了自己的腰肢,冰冷鳞片一寸寸收得?更紧, 可她的话中仍是拒绝的意味:“不行?, 阿楹……我?不能如?此自私……”
明明知道师妹极其害怕蛇,却还是没有将蛇形藏好, 在她面前暴.露了出?来, 在戚敛看来, 自己已经犯下极大的罪过。
她又岂能妄求更多?
闻楹看出?了她为何而迟疑。
她仰起?头, 将脸贴向戚敛的脸:“师姐不用担心我?会?害怕, 只要是你, 无论?变成?什么样……”
话未说完, 缠在腰间的蛇身却松开了。
戚敛垂眼似在隐忍什么:“你先回去歇息, 我?能够自己调整好, 不用担心……”
闻楹一愣。
她听不见戚敛在说些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师姐居然躲开了她的吻, 师姐居然躲开了她的吻, 师姐居然……
自己都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她却仍是想着独自默默承担一切。
这让闻楹有一种, 自己始终被当成?小孩子在对待的错觉。
无名的委屈从心口处生出?, 闻楹脱口而出?道:“师姐若是不愿意,那就躺着让我?自己来好了。”
说罢, 她又强行?吻了上?去。
大抵是叫她的话惊到, 一向反应敏捷的戚敛忘记了动作,任由闻楹吻了上?来。
以往两人间的亲吻, 大多是由戚敛主导,即便闻楹偶尔的主动也是小心翼翼。
而眼下, 少女这个吻却带着些负气的意味,蛮横不讲理地撞了过来。
戚敛毫无防备,后背抵上?了坚硬的石壁。
她身躯僵住,感受到对方?毫不掩饰,火一样的热情。
直到闻楹柔软的身躯也跟着靠过来,戚敛眸中一暗,终于回过神来。
她握住了闻楹的手腕,张开唇瓣,主动探出?了软舌……温泉中水声哗哗作响,很快,闻楹被反守为攻的戚敛吻得?溃不成?兵。
思绪逐渐变得?混沌不清,唇瓣分离之际,她隐约听到戚敛贴在她耳边道:“师妹……是你自己要来招惹我?的。”
闻楹说不出?话来,只哑着嗓子嗯了声。
戚敛眸中暗色更甚,沾着水光的唇瓣沿着她的耳垂处,虔诚得?极近郑重?其事地落下一串吻……
水面粉嫩花瓣浮动着,闻楹双目迷离,只觉得?自己如?同那些花儿般漂浮不着边际,思绪也散乱得?不像话。
忽然间,她的耳垂被戚敛咬住。
舌尖在耳垂处轻轻打了个转,旋即女子微哑的嗓音,顺着湿热气息落入耳中:“舒服吗,嫂嫂?”
暌违久矣的称呼一出?来,便叫意识涣散的闻楹一个激灵。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戚敛并没有给她装傻的机会?:“嫂嫂——其实,我?早就想这样唤你试一试了。”
闻楹双腿发软,欲哭无泪。
往日由不正经的夏千灯这样唤她,倒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
可眼下出?声之人是一向清冷自持的师姐……
闻楹一面感到羞耻,一面又生出?些隐秘且难以言喻的感受。
偏生戚敛不肯饶过她,似是有意要报复她方?才的放肆:“不止是嫂嫂,阿楹也是与我?拜了天地,喝过交杯酒的娘子……”
娘子两个字,她咬得?极重?。
“呃……”闻楹咬住下唇,说不出?话来。
她浑身轻轻颤栗着,分不清是因为戚敛这些暧.昧不清,又挑.逗到了极点的称谓,抑或是被她的指尖带来的凉意冰得?发抖。
即便早已化成?人形,她依旧是蛇身时的体温,每一寸肌肤都是冰凉的。
像是一块寒冰。
在这暖意盎然的温泉中,欺得?闻楹似在冰火交织中快要融化。
……
翌日,一向准点起?床的闻楹睡过了头。
吃过戚敛备好的饭菜后,太阳已向西垂落。
想了想,还是决定出?门。
临走前,闻楹一如?往日和?戚敛告别:“我?……我?出?去净化魔物了。”
戚敛收拾碗筷:“好。”
在闻楹前脚跨过门槛时,又忽地出?声唤她:“师妹。”
闻楹回头:“嗯?”
戚敛看着她:“早些回来。”
闻楹的双颊一下子烫起?来。
明明往常戚敛也会?这样叮嘱她,可不知?为何,今天这话落入耳中,莫名叫人心慌意乱起?来。
“好……”闻楹点点头,慌不择路地顶着张苹果般红透了的脸出?门了.
自那夜之后,戚敛失控化出?蛇身时,再?没有避着闻楹。
至于那时而嫂嫂,时而娘子的称呼,也一并保留了下来。
转眼十年?而过。
在闻楹用定波珠日复一日的净化下,噬骨渊早已不是当初魔物弥漫,令三?界闻风丧胆的危险之地。
从前荒芜贫瘠的崖底,生出?了柔软的花草。
没有魔气的遮掩,日光能够落到崖底,月光也会?静谧无声地照亮两人的小院。
让闻楹没有料到的是,在将魔雾化成?灵力后,竟然吸引了不少小精灵前来。
它?们有的是草木所化,有的是鸟兽化成?,或孤身一人,或拖家带口,在崖底安定了下来。
不止这些精灵,也有些胆子大的修士,在听说过关于噬骨渊的变化后慕名而来。
噬骨渊再?不是传说中的荒凉之地。
这儿也有日月星辰,树木和?溪流,沿着溪流的两岸,搭建起?修士们居住的房屋。
噬骨渊不知?从何时起?换了个称呼,叫做噬骨城。
城中沿街有小精灵摆摊叫卖,卖的大多是崖底挖出?来的晶石,或者长在崖缝间的灵草。
人,妖,未化形的精灵汇聚于此,难免会?有发生龃龉的时候。
这时候,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闹到闻楹面前,寻一个公道。
闻楹不胜其烦,索性挑选出?明事理的人才来,由她们组成?和?衙门的队伍,专程主持公道。
至于掌管这些人的差事,理所当然地落到了戚敛身上?。
如?此一来,一有事就闹得?沸沸扬扬的状况反倒减少了一大半,因为无论?是人是妖,抑或是精灵们都看得?清楚——
被他?们尊称为城主的闻楹虽是个脾气好的,可她那位道侣却全然不同。
只消冷冰冰的一个眼神落过来,就叫人不敢再?放肆。
更何况她手中那柄剑,听说乃是当年?只差一步就能成?神的修士凌慕歌留下来的本命剑。
闻城主作为凌慕歌的亲生女儿,在危急关头拔.出?那柄剑,使整个修真?界免于颠覆在闻清风的阴谋之下。
之后,又将此剑曾与戚敛。
足以见得?,两人感情至笃。
明面上?,噬骨城只有闻楹一位城主,可又有谁能够忽视戚敛的地位?.
定居噬骨渊的第十一年?,闻楹在净化魔物时,来到了离魔界结界只有十余里的地方?。
她毫无预料地撞见了结界打开的场面。
一道黑雾腾腾的魔气极具侵袭感地从裂开的缝隙中漫出?,似黑云压城。
闻楹忙收起?定波珠,飞身退到半空中,注视这一幕。
莫不是魔族卷土重?来,要重?新搅乱这世间?
怀揣着这样的猜测,闻楹正要掐诀传信给戚敛,却见魔气只是幻化成?一道女子的身形,并非闻楹想象中的千军万马。
在她身后,结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上?。
在看清女子的模样后,闻楹停下了所有动作。
仿若有所感应般,来人在一瞬间移到闻楹身前:“终于又见面了,姐姐。”
是孟云追。
多年?未见,她又长高了许多,从青涩的少女模样,蜕变成?一名真?正的女子。
闻楹颔首,目光掠过她眉心处若隐若现的魔纹:“好久不见。”
“十一年?六个月,四千一百七十二天。”孟云追看似平静的语气重?藏着不甘,咬着牙道,“若非这层结界阻拦,我?早就该见到姐姐的。”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脸上?又扬起?面对闻楹时一贯天真?无害的笑容:“姐姐在噬骨渊的一切,我?都听说了,我?想去噬骨城看一看,可以吗?”.
噬骨城,闻楹和?孟云追并肩而行?。
为了不被人察觉出?魔族身份,孟云追化形成?七八岁的小女孩模样。
她牵着闻楹的衣袖,当真?像个孩子般左顾右盼,时而惊奇出?声:“那个萝卜精是在表演杂技吗,好厉害。”
闻楹循声看去——
只见街边两只萝卜精正吆喝着卖艺,其中一只敲锣打鼓,吆喝着吸引路过人的注意。
另一只尚未完全化形的萝卜精,正两只手飞快舞动着,抛起?又接住一柄接一柄的尖刀。
围观者发出?一阵叫好的喝彩。
表演的萝卜精愈发斗志高昂,将小刀抛得?越来越高,一双小眼睛得?意地看向人群。
视线落到闻楹身上?,萝卜精一瞬间僵住。
是城主大人来了!
小萝卜精一时紧张起?来,动作突然间变得?不协调。
抛到半空中的尖刀对准它?的头顶直直落下来,眼瞧着小萝卜来不及接住它?,围观者发出?惊呼声。
然而——
唰唰唰三?声后,原本会?伤到萝卜精的小刀齐齐变了个方?向,拐了个九十度的弯,朝着杂技场一旁用来表演射镖的靶木飞去。
一连三?刀,皆正中靶心。
不明就里的观众只当这是萝卜精备好的戏码,纷纷拍手叫好。
铜板从他?们指间溜出?,一枚又一枚地掷入打赏的铜盆中。
小萝卜悄悄擦了把额上?的汗,松了口气。
她看向暗中出?手相助的好心人——
女子身着黛色道袍,乌发用一支流苏银簪挽起?。
她神色疏冷,右手握着闻楹赠她的凌霄剑,一如?往日般高不可攀的姿态。
是城主大人的那位道侣!
小萝卜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可惜戚敛并未接收到它?的眼神,她早已侧过头,看向几步之外的少女:“回来了?”
“嗯……”在这儿撞见戚敛,闻楹莫名有一种逃课被教导主任抓住了的错觉,“今天遇着些事,就早些回来了。”
却浑然不觉,两人间老夫老妻般的口吻,是任何外人都无法插.入的和?谐。
孟云追盯着戚敛,眼底迸发出?寒意。
不甘心就这样被忽视,她忽地出?声:“姐姐——”
“嗯?”
对上?闻楹时,孟云追脸上?又端起?甜甜的笑:“我?饿了,好想吃东西。”
大抵是她的口吻和?从前住在清徽宗时一模一样,闻楹忘记了她早就是魔族之人,不需要吃任何普通人的吃食。
而是顺着她的话问道:“唔……你想吃什么,前头有卖烤红薯的摊铺,还有一家烧鸡店……”
“还是回家做饭吧。”戚敛出?声了,“若瞧见是你,那些商家又不肯收银钱的。”
她一开口,就戳中了闻楹最头疼的事情。
她低头看向孟云追,征求她的意见。
孟云追:“好啊,我?也好想去看一看,姐姐现在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
话虽是这样说的,一到家,变回原本模样的孟云追却直奔厨房。
哪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
闻楹拦住她,孟云追却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从前在清徽宗,姐姐最喜欢我?给你做的饭,现在恐怕将那些味道都忘了……”
闻楹拗不过她,放任她去了。
戚敛也并没有闲着。
孟云追做饭,她在厨房的另一头揉面,似是准备做什么点心。
至于闻楹,负责坐在灶前生火,顺便取出?定波珠,将它?擦得?透亮。
厨房里一片平静祥和?。
直至闻楹生好火,出?门给院子里的青菜浇水去了。
孟云追扭脸看向戚敛,眸中妒恨似暗火:“没想到……你还真?是沉得?住气了。”
戚敛淡淡瞥了她一眼,继续揉面。
孟云追咬紧了牙根:“别以为你自己有多厉害,你不过是运气比我?好了那么几分而已,若先遇上?姐姐的人是我?……”
“是吗?”戚敛蓦地出?声,打断她道,“那下一世,你记得?投一个好胎。”
话音未落,她似想起?什么,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遗憾之色——
“不对,差点忘记你现在应该已经成?为魔尊了?听说继承魔尊之位,是要以死后魂飞魄散,再?没有轮回为代价的。
真?可惜啊,你注定没有下一世了,至于这一世……你觉得?自己也配站在她身旁?”
孟云追愣住了。
一瞬间,她怀疑眼前的戚敛是不是换了个芯子。
这样恶毒刻薄的话,从前的戚敛无论?如?何也是不屑于说的。
可此时她不止是说了,说话时唇角还扬起?挑衅嘲讽的冷笑。
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可戚敛说完这些话后,非但没觉得?自己有任何不对,而是抬手推开窗,对着外头招呼道:“阿楹,该吃饭了。”
对待闻楹,她又恢复了一向沉稳的姿态。
孟云追像是见着了什么怪物似的盯着她。
戚敛回过头,像是刚才剑拔弩张的对话没有发生过:“劳烦孟小友搭把手,将锅里的饭盛出?来。”
瞧见闻楹起?身进屋,孟云追一咬牙,她没再?多说,转过身盛饭去。
待看见戚敛端起?那盘糕点,孟云追眼底流露出?几分奚落——
闻楹一向嗜辣喜甜,并不喜欢带着淡淡苦味的杏仁糕。
亏得?戚敛是姐姐的枕边人,却连这都不知?道。
果不其然,吃饭的时候,闻楹对孟云追做的辣子鸡和?麻婆豆腐赞不绝口,那碟杏仁糕却是被放在最角落里一动不动。
孟云追唇角扬起?得?意的笑:“姐姐若是喜欢,往后我?常来给你做。”
说罢,她挑衅地瞥了戚敛一眼。
后者不为所动,给闻楹盛了一碗汤。
一顿饭吃饱喝足,闻楹将目光移向那碟没动过的杏仁糕。
她皱起?眉头,似是为了卖戚敛一个面子,才不情不愿的伸手触向她。
戚敛在半空中握住她的手腕:“若不喜欢这苦味,也不必吃它?。”
“这怎么能行??”闻楹睁大眼,“辛四特意叮嘱过,这丹药就是要掺进杏仁糕里,才会?见效更快,眼瞧你的灵识日益稳固,岂能半途而废?”
戚敛看向她的眸光多了几分温存:“无妨,不用阿楹帮忙,我?自己也可以慢慢修复……”
“不要我?帮忙?”闻楹忽地打断她的话,她旁若无人地凑近戚敛,“师姐……是厌倦我?了?”
胡闹
质问戚敛是否厌倦了自己时, 闻楹故作凶巴巴的口吻。
戚敛那双墨色的瞳孔盯着她,倏忽温和一笑:“阿楹,莫要胡闹, 还?有客人?在这儿?呢。”
闻楹像只被戳破了皮的河豚, 瞬时泄了气。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这番话, 着实?是有些少儿不宜的味道——
丹药, 修复灵识, 帮忙……孟云追她应该没听懂吧?
闻楹忙扭头朝她看去。
见?孟云追依旧神色自若, 闻楹松了口气, 忙拿起一枚杏仁糕咬下去, 对着她心虚地笑了笑:“晚上可还?想吃什么, 不要客气, 我托人?从集市上买回来。”
孟云追甜甜笑道:“怎么能让姐姐费心呢, 我可以自己去街上买……”
话说?到一半,她袖中有玉石隐隐发光。
孟云追略微抬手, 正要用整理衣袖的动作将?这道光芒掩住, 戚敛温声开口了:“孟小?友——”
她用极为和善的语气提醒道:“好像是有人?在联络你。”
孟云追动作一僵。
旋即,她若无其事开口:“无妨, 应当也不是什么要紧……”
“孟小?友还?是先?听一听传音的好。”戚敛缓缓道, “你日理万机,要是耽搁什么正经事可就麻烦了。”
孟云追脸上彻底挂不住了。
若非闻楹在此, 她定然下一秒就会出手, 揪出藏着戚敛这张正经面皮下的究竟是何方妖孽。
可闻楹非但没有听出戚敛话中暗藏的咄咄逼人?,甚至是一脸“师姐言之有理”的模样点了点头。
孟云追拿起那枚传音玉。
里?头顿时传来一道焦急的男声:“尊上, 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灭掉五幽王, 以及他的姬妾和数百名孩子,不料五幽的世子却逃往六幽王的封地……”
孟云追施诀掐断了传音。
沉寂片刻,闻楹将?最后一口杏仁糕咽了下去:“听上去,是有很要紧的事要忙……”
孟云追下意识欲遮掩:“我不懂他在说?什么,兴许是传音找错了人?——”
话说?到一半,连孟云追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荒唐到了极点。
她闭上眼:“这些人?办事不利,我要先?回魔界一趟了。姐姐,可以劳烦你送我一程吗?”
闻楹并未应声,而是下意识将?脸扭向戚敛。
直到戚敛开口:“你和孟小?友相识一场,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定是有许多?贴心话要说?。我就不必去了,就在家中等你。”
她一番话在情理之中,闻楹点点头,和孟云追一起出门了。
惩罚
第136章
从闻楹的住处到魔界结界边缘, 明明只需要一道法术就能够瞬移过去。
孟云追却似有意拖延般,偏偏选择了最慢的步行。
闻楹陪在她身?旁。
平日里总是有许多话的闻楹,此刻却难得?沉默了许久。
就这样一路走出了噬骨城城门。
石碑垒成的城门处, 有几家搭着窝棚的商贩在叫卖。
闻楹的目光被其中一处吸引:“先等等, 那?儿在卖麦芽糖……我去给你买个麦芽糖。”
说着,她已?快步过去。
孟云追站在原位看着她, 半晌过后, 抬步跟了上去。
此时, 闻楹已?从商贩手中接过搅着麦芽糖的竹签, 转身?将它塞到孟云追手上:“记得?你小时候每次下?山玩, 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快趁热尝尝, 是不是和以前的味道一样?”
她目光期冀地看着孟云追。
孟云追却没有动作。
她目光落到将要凝固的麦芽糖上:“麦芽糖……姐姐, 我早就不是个孩子了。”
闻楹脸上的笑?意淡下?来, 目光中有一刹那?的茫然, 她自言自语:“是啊,你早已?不是个孩子了。”
旋即又笑?着道:“可是买都买啦, 你就拿着它吧, 走了——”
说罢,又朝着魔界的方向走去.
即便走得?足够慢, 在极近日落时分, 两人还是来到了魔界的边沿。
眼前是黑雾弥漫的结界,闻楹停下?脚步看向孟云追:“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回去之后, 你要记得?好好吃饭睡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姐姐——”孟云追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她终是按捺不住, 将藏在心头的话道出来。
“和我一起回去吧……如今魔界皆已?在我的掌控之中,只?要和我一起回去, 你依旧是至高无上的魔尊,我永远都是你最锋利的那?柄剑。只?要你想,莫说是魔界,便是整个三?界我也?能为你——”
“孟云追。”闻楹打?断了她的话,她缓缓抬眼,“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孟云追以为,自己至少会在她眼中看到些?不一样情绪。
譬如冷漠或是厌烦。
然而,什么都没有。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澄净而又清澈,如同山涧蜿蜒汇聚的溪水,搅碎了金色的夕阳光辉。
孟云追一愣,握在闻楹的五指松开了。
她似是还有许多话想要说,最终只?化作一句话:“姐姐,魔界永远都是你真正的家,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的。”
“家?”闻楹垂下?眼,“魔界曾经在我最无依无靠的时候,庇护了一身?是伤的我。有姨母在时,那?里的确是我真正的家,不过如今……”
她偏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噬骨城。
此心安处,方是吾乡。
戚敛还在家里等着她。
闻楹唇角扬起一丝笑?意。
注意到她神色间微妙的变化,孟云追脸上露出不甘之色:“姐姐心中只?有她一人,但你可知道,她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般无求无欲,此人居心叵测……”
“居心叵测?”闻楹似有些?好奇的模样,“此话怎讲?”
孟云追将她和戚敛在厨房里的对话,添油加醋地复述了出来。
当然,她不忘隐去是自己挑衅在先的事实。
出乎孟云追的意料,在她说完之后,闻楹竟没有半分诧异之色:“若师姐当真说过如此伤人的话,我替她向你道歉便是。”
道歉的语气诚恳,眼底却有笑?意闪烁。
没有等到想象中她失望的反应,孟云追的不甘更甚:“为什么?明知她现在这云淡风轻的样子全都是伪装,难道姐姐也?不在乎……”
闻楹敛起眸中的笑?意。
她正色道:“师姐她……不过是比从前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喜欢的,本就是有七情六欲的她。”
孟云追彻底哑口?无言。
在她还想要说什么前,袖中的传音玉又急促地亮起。
“回去吧。”闻楹又道,“莫要耽搁了你的正事。”
孟云追眼底的光逐渐熄灭:“好。”
嘴上这样应着,她却半天没有动作,而是放低声音道:“姐姐,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定?能约束住魔界,不会让任何魔影响到你在噬骨渊安宁的生?活。”
闻楹点头:“我替噬骨城的百姓谢谢你。”
孟云追喉间一哽:“那?姐姐……往后若得?空,我还能再来见你吗?”
“当然可以了。”闻楹回答得?不假思索,“只?不过……下?一次等你来的时候,我和师姐就未必在这儿了。”
孟云追语气变得?急促:“不在这里,那?你们要去哪儿?”
闻楹摇摇头:“说不清楚,只?是我和师姐在这崖底待得?够久,如今魔物净化得?差不多,也?是时候出去走一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见孟云追似红了眼眶,闻楹又补充道:“你放心,若一路上见到什么好东西,我会给你带些?回来的。你现在不喜欢吃麦芽糖,总有别的喜欢吃的吧……”
“嗯。”孟云追深吸了一口?气,“姐姐,我真的要回去了。”
闻楹:“走吧,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回去。”
孟云追抬手,打?开了魔界的结界,朝着魔界的方向飞身?而去。
闻楹仰着头看着,直至她的身?形在魔雾中彻底消失不见:“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呀……”
比起原文中为了女主战死?的下?场,现在的孟云追可以在魔界呼风唤雨,应该也?算是好的吧?
一阵风吹来,搅乱了闻楹的思绪。
天快黑了,干站在这儿还挺冷的。
闻楹抬手揉了揉脸,转身?往回走。
想快些?回去泡温泉,再钻进温暖的被窝里睡觉.
回到小屋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屋里一灯如豆,闻楹推门而入,便瞧见正盘腿坐在竹榻上调息的戚敛。
她阖着双眼,纤密的长睫被灯光在眼尾处曳出阴影。
似一尊静谧的玉雕菩萨。
闻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停到戚敛身?前。
她俯下?身?,试图用指尖去触碰女子纤长的睫毛。
明明只?差一点点就要得?逞,看似浑然无知的戚敛却抬起了手。
白如璧玉的长指握着少女的手腕,止住了她的动作:“师妹,莫要胡闹。”
说这话时,戚敛依旧闭着眼。
她似一幅神来之笔绘下?的丹青墨画,明明就在眼前,却又带着遥不可触的距离感。
闻楹看得?有些?心痒痒。
就着这个姿势,她低头问道:“师姐都不睁眼,为何会知道是我?就不怕是旁人误入此处。”
以她二人的亲密程度,戚敛岂会认不出她来,闻楹这番话,显然是带着挑.逗的明知故问。
在她的意想之中,戚敛大抵会温声解释什么。
不成想握在腕间的五指陡然一紧,接着这力道将闻楹带向竹榻的方向。
毫无防备的闻楹向下?倒去,撞入了戚敛怀中。
她被戚敛顺势压倒在榻上。
不等闻楹反应过来,视线中被一片黑暗遮蔽。
“是吗?”戚敛身?上的冷竹香袭来,“照这么说,你未必会是我的师妹,而是误闯入此处的小贼——”
微凉的掌心蒙住了她的双眼,女子拂出的气息在闻楹耳边似有若无撩过:“那?你说,我要如何惩罚你是好?”
闻楹身?躯不由自主地绷紧。
不知怎的,眼前的戚敛竟有些?危险的意味。
叫人莫名想起盘旋着身?子,作进攻姿态的竹叶青蛇。
闻楹喉间咽了咽:“师姐……”
“嘘——”冰凉的食指抵到少女唇边,止住了她的话音,“莫要出声,让我好生?感受一二,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师妹?”
接着,闻楹听到一阵窸窣响动。
眼皮处覆上一阵柔软的凉意,似乎是戚敛的束袖。
她动作极为轻巧,便已?用束袖蒙住了闻楹的眼,两端在她脑后打?成死?结。
视线彻底陷入黑暗之中,闻楹不得?不仰着头,陷入某种未知的不安当中。
隔着一层布料,女子冰冷的指尖从她的眼尾处向下?游走了起来。
多年的修炼,叫戚敛的指腹带着一层剑茧。
在失去布料的阻挡之后,闻楹清晰无误地感受到了这层剑茧带来的酥痒之感。
明明她只?是蜻蜓点水般触过而已?,却叫人身?躯不受控制的发着颤。
闻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只?听到戚敛用她平静的声音慢条斯理道:“眼睛小狗一样圆圆的,鼻尖挺翘,唇瓣是花的形状……的确像是我的闻师妹。”
指尖掠过肩颈,继续向下?游走。
闻楹浑身?绷紧,浑浑噩噩听不清戚敛说了什么。
直到她的左腕被握紧。
戚敛的鼻尖贴上她腕间的肌肤,似在嗅着什么:“这里,有外?人留下?的气息……”
舔舐
外人的气息?
闻楹很快反应过来, 她说?的应是自?己左腕处,在片刻前曾被孟云追握住过。
视线被遮挡的黑暗中,闻楹正欲辩解:“我……呃……”
腕间被猝不及防地咬上一口, 不算得上疼, 更像是某种难言的痒意?。
接着,又有濡湿温热的舌尖在被咬的肌肤处轻轻舔舐着, 像是安抚的意?味。
闻楹的呼吸变得不稳。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陷入一片潮湿的沼泽中, 不知名?的藤蔓缠绕着她, 动作舒缓而不容抗拒地将她向下拽去。
“师姐……”少女颤巍巍的嗓音里带着求饶。
往日?这种时候, 戚敛大抵都会出声安慰她, 可今日?不知为何, 贴在她腕间的唇瓣张合着, 吐出的话语并没?有怜惜:
“分明是你自?己先来挑逗, 怎的如此不经弄?阿楹, 我可不能总是如此纵着你。”
闻楹呆住,忘记了求饶。
半晌过后, 将她腕间仔仔细细地舔舐干净, 戚敛的唇舌从那一处移开,若即若离地贴到少女脉搏处, 感受着她的心跳。
又沿着她白皙肌肤下的淡蓝色血管, 缓缓向上移去。
直至血管的尽头。
她似一条不知餍足的蛇类,再?度张开唇舌, 展露出利齿。
……
闻楹彻底被藤蔓化成的沼泽淹没?, 几近溺毙。
在这前所未有的感受中,她甚至连求饶都做不到, 只能被迫顺从。
自?己莫不是做错了什么,才会招来这样暗不见光的惩罚?
闻楹浑浑噩噩想着。
很快, 大脑中逐渐稀薄的氧气,叫她的思绪也一点?点?涣散,再?无暇去想些什么.
再?度见到光亮,耳边是水声荡漾,闻楹感受到自?己正置身温泉之?中。
身旁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识靠过去:“师姐……”
嗓音带着些哭过后的哑。
闻楹忽地想起在自?己昏睡过去前,戚敛做的那些可恶之?事,便讷讷收了声,别过脸去。
动作带着些恼意?。
戚敛不急不躁,继续用白玉梳为她梳理长发:“阿楹可想好离开噬骨渊后,我们?要先去往何处?”
闻楹依旧没?有出声。
戚敛自?顾自?道:“不过去哪里都很好,都是我不曾见过的风景,想来定会很有趣……”
她似是无意?之?言,却戳中了闻楹心口最?柔软处。
没?有人比闻楹更清楚,戚敛这么多年,都是怎样度过的——
幼时,她被生母当成复仇的工具,没?日?没?夜地练剑。
后来在清徽宗,寄人篱下,每月要放一碗心头血,成为养活原身的大血包。
再?后来……自?己来到她身旁,却给她带来更多的麻烦,乃至险些失去性命。
想到这些,闻楹的小别扭打消了一大半。
“先回?清徽宗吧。”闻楹开口,“我还有好些想先要回?去处理。”
戚敛抬眸,似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是吗……”
“嗯。”闻楹点?头,“如今清徽宗的掌门是季师姐,她都来过噬骨渊好几回?了,我总不能不回?去拜访一二。
还有谢端砚师兄,当初他被闻清风夺舍,那样好的一个人就不明不白的死了,我想去他的墓前拜拜……”
“叮——”久违的系统电子?音响起,“恭喜宿主,作妖值+880,当前作妖值100036∶100000。”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一、让戚敛与心上人结为眷侣,永结同心;二、作妖值满100000。即将传送您回?到原世界,传送倒计时开始:十、九、八、七、六……”
大约是太久没?有听到系统的声音,直到它快数到一的时候,闻楹终于反应过来:
“等等……作妖值怎么就突然加满了,还有你刚才说?的回?到原世界,是什么意?思?”
“回?宿主。”系统道——
“之?前根据您的要求,系统已屏蔽作妖值增加时提醒通知。不过现在作妖值已经累加到一定数值,且您已完成所有任务,可以回?到原来的现实世界。”
“请问,要重新开始传送吗?”
回?到原世界……在那个世界,有她的父母亲人和朋友,有她没?有完成的工作,没?追完的小说?和电视剧,以及开了袋还没?吃完的薯片。
可在这个世界……
闻楹喉间哽住:“我要是回?去后,师姐会怎么样?”
“她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会依旧留在这里。”
“那我这具身体呢?”
“在宿主离开后,她也将会在这个世界消失。”
闻楹:“也就是说?,一旦我离开,就只剩下师姐一个人?”
“是的。”
闻楹还想要继续问些什么,耳畔却传来戚敛的声音:“阿楹……阿楹,怎么突然走神了?”
她回?过头,看到那双漆黑瞳孔中淡淡的关切。
在眼泪快要掉出来前,她双手抱住了戚敛:“没?什么,就是太困了。”
“是我不好。”戚敛伸手揉了揉头顶,眸中却若有所思,“快些收拾了,回?屋睡觉吧。”
“嗯。”闻楹闷声应着,将她抱得更紧.
闻楹很清楚,自?己终究是要回?去了。
她做不到为了戚敛一人,抛下生养她的父母。
可是——
如果她真的走了,师姐会是什么样的?
她……会找自?己吗?
会的吧。
以闻楹对了解,恐怕穷极一生,戚敛都会寻找她的踪影。
可在这个世界,上天入地,碧落黄泉,都再?也不会有闻楹这个人了。
逼问
在决定要在什?么时候回到原世界之前, 闻楹还是装作没事人般照常生活。
她自以为伪装得很好。
直到这日?临睡前,吹灭了灯的戚敛突然出声唤她:“阿楹——”
“嗯?”
戚敛俯身?靠过来,一只手撑着床榻, 另一只手指尖为她梳理额间的碎发:“你最近……可是有何?心事?”
闻楹浑身?一紧, 睁开了双眼。
四?目相对,她瞧见对方漆黑双眼中?淡淡的光芒。
分明这光芒是倒映着越窗而出的月色, 可在这一瞬间, 却似灼灼烈日?般, 叫人难以直视。
闻楹不由?自主地闪躲开了她的视线:“师姐为何?要这样问?”
“总觉得近来, 你时常是魂不守舍的样子。”戚敛冰凉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 “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吗?告诉我?。”
闻楹喉间咽了咽。
她没有忘记系统的警告——作为任务者, 自己不能?向戚敛透露一丝关于任务的信息。
可是……对着戚敛, 闻楹做不到撒谎。
她闭上双眼:“师姐可还记得, 我?们寄居在蜀中?谢家时, 曾在茶楼里看过一场皮影戏?”
“嗯,我?记得, 是一出牛郎织女的戏码。”
“没错。”闻楹道, “若有朝一日?,你我?如?同牛郎织女, 被一道银河分隔在两边, 师姐会如?何??”
戚敛:“我?并非牛郎那样的自私无能?之?辈,倒是阿楹, 为何?会有此等担忧?”
因为……未来将分隔她们的, 不止是简简单单的一条星河,而将是难以跨越的时空。
闻楹实在是太清楚了, 纵然?有再多不舍,自己也不可能?为了戚敛一人, 抛下另一个世界的父母好友。
“万一呢?”
闻楹重复问道,“若是真有那样一道银河,你我?各分两边,无论你我?怎么做,都无法跨越或是填平它……”
“纵然?如?此,我?也会一直等着阿楹,直到你再回来。”
“那要是一直都等不到……”闻楹收声,不忍心再问下去。
空气中?突然?陷入静默。
半晌,戚敛出声了——
“阿楹为何?要这样问?”
“你是打算离开我?,回到你那个世界去了,是吗?”
极为平静的语调,却似石破天惊。
闻楹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师姐她……究竟是何?时猜出来的?
直到这时,闻楹突然?察觉,窗外的月色不知何?时被乌云覆盖。
而师姐眸中?的微光也早已消失不见,转而被墨染般的黑暗所取代。
平静,深邃,似风雨欲来之?前的深潭,莫名藏着危险的意味。
闻楹的思绪一时变得慌乱起来:“我?……”
戚敛双手撑在她的身?侧,俯身?将脸颊贴在闻楹颈间:“阿楹想要抛下我?,是吗?”
她的肌肤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可这一回不知为何?,就连说话时拂出的气息也是冷的。
落到闻楹的肌肤处,激起她浑身?一阵颤栗。
闻楹唇瓣动了动,喉咙却像是什?么堵住般,酸涩得说不出话来。
“为何?不说话了,阿楹?”戚敛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酸涩沿着喉间向上涌,从眼尾处淌了出来。
闻楹尚未意识到自己的泪水,戚敛已出声了:“怎么哭了?”
她用舌尖将少女的泪水舔舐干净:“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阿楹……”
是啊,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可自己又该怎么做呢?
闻楹已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心中?不禁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
既然?师姐已经猜了一切,那就把解决问题的麻烦交给她吧,一切皆由?她来抉择。
她相信无所不能?的师姐,一定会找到最好的办法……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闻楹的浑浑噩噩的思绪。
像是生怕屋子里的人没有听见,敲门声再度响起。
戚敛动作一停:“有人来了。”
她坐起身?:“我?去开门,你好生歇着就行。”
说着,戚敛朝门口?走去。
趁着这工夫,回过神来的闻楹忙擦干眼泪。
她心中?有些奇怪——这么晚了,会是谁找上门来了?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戚仙长,实在是不好意思,大晚上吵到你们,闻楹她在这儿吧?”
来人语速极快,在得到戚敛的答复后直接进屋,冲着闻楹而来。
瞧见正?匆忙穿衣的闻楹,张雅君拍了拍胸口?,长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还好还好,多亏我?来得及时……你还在这儿!”
又将脸扭向戚敛:“那个……戚仙长,有些事我?想和阿楹单独谈一谈,可以劳驾您先回避一二吗?”
戚敛手执灯烛,目光沉沉落过来,似在思忖什?么。
在她出声之?前,闻楹却开口?了:“不用了,就让师姐留在这儿吧,她已经猜出来了。”
张雅君目瞪口?呆:“猜……猜出来了?”
戚敛将灯烛放在桌上:“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必打扰的好。”
她已恢复了往日?平静沉着的姿态,仿佛方才床榻间对着闻楹步步紧逼的人不曾存在过:“你们先聊,我?去泡茶。”
临走之?前,戚敛不忘为两人带上门。
张雅君擦了把额头上的虚汗,环视屋子里的装饰:“你这小日?子,还过得挺有滋有味的哈……”
“嗯。”闻楹应得心不在焉。
“那个,戚仙长她是怎么猜到的,你莫非是透露了什?么,不对啊……有系统在,你不可能?说得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闻楹摇头叹气,“可能?是我?无意中?泄露过什?么吧。”
言归正?传,她看向张雅君:“你这么晚千里迢迢地来找我?,是有什?么要事?”
经她这一提醒,张雅君清了清嗓子:“是很重要的事,那个……完成任务,可以回到原世界的系统通知,你收到了吧?”
闻楹点头:“你也收到了?”
“没错,差不多十天前吧,应该是和你同时收到的。”张雅君道,“要不是辛四?那个黑心包工头,前些日?子非得带着我?去东安岛找什?么炼丹的药材,我?早就该来找你的。
也不知道她去找灵花灵草,一定要带上我?干嘛,明明我?没法力,也帮不上什?么忙……”
絮絮叨叨说了一长串,还是半分没说到重点。
闻楹意识到,她身?为作者,被读者骂爱水文这事,可能?真的不冤枉。
但有老熟人在这儿闲聊,闻楹心头的惆怅淡了许多。
张雅君滔滔不绝地数落起辛四?来,闻楹只时而附声应和。
中?途,戚敛进屋来送过两次茶水和点心。
在茶水喝得快要见底的时候,张雅君道:“其实……我?是不打算回去的,我?这次专程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我?把回去的机会让给你,你可以和你的师姐一起回去。”
昏昏欲睡的闻楹陡然?清醒。
见她面色错愕,张雅君疑惑道:“怎么?莫非你也不打算回去,不会吧……你在那个世界可是有父母亲人的……”
“那你呢?”闻楹打断她的话,“你要是不回去的话,你的父母亲人——”
话音戛然?而止。
闻楹忽然?想起,在原本的现实世界里,张雅君自幼父母离异,是由?她的外公?外婆抚养大的。
“你也知道的,我?的外公?外婆在我?刚工作的时候就去世了。”
张雅君低声道,“我?在那个世界,早已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每天只有打不完的工。
如?果非说有的话,那就只是你这个朋友吧……当?然?,前提是如?果你还拿我?当?朋友的话。”
闻楹抿唇:“算的。”
张雅君一把抱住闻楹,带着哭腔道:“太好了,闻楹,我?就知道你这人虽然?懒了点,嘴馋了点,但心地是最最最善良的……”
……
闻楹方才那丝感动烟消云散。
她依旧怀揣着许多疑惑:“可是你说把机会让给师姐,系统难道就会答应?”
“其实……”张雅君道,“根本没有什?么系统。”
说着,她抬起手。
虚空之?中?,浮现出一柄浮云鸟纹的钿螺铜镜。
闻楹不由?睁大眼,仔仔细细看着它,只觉得此物甚是眼熟。
这是……太初镜?
闻楹几乎被搞糊涂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初镜不是早就被师姐的灵识吞噬了吗……又为何?会在你手上?”
张雅君也很诧异:“太初镜被戚仙长的灵识吞噬了?”
接着,她似明白了什?么:“你说的应该是受你干扰的前因之?世的那面太初镜吧,这面太初镜来自于不受你们干扰的前因之?世……”
什?么前因之?世,还分成干扰和不受干扰……闻楹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比学高数还让人困扰。
看出她的困惑,张雅君忙解释:“总之?一切都要从很早之?前说起……我?曾经告诉你的吧?当?初我?还是一个小学生时,为了挣一点零花钱,写了《我?修无情?道后,他们追悔莫及》这本文。
说来惭愧,这文是我?完全不带脑子写的,却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我?将它发到网上后,懒得更新就烂尾了,谁知过了两三年,我?记得很清楚,是在我?初二的寒假时,一个奇怪的女人出现在了我?梦中?……
她真的好凶,骂我?是蠢货,还在梦里狠狠将我?揍了一顿,并且命令我?重写这篇文,将文里的戚敛写活……
可这是一篇烂尾文,戚敛本来就没有死。
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是得了精神病,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叫闻楹,是我?文里的头号白莲恶毒女二……”
一口?气说了许多,张雅君喝了口?水接着道:“她用太初镜突破了书中?和现实世界的限制,找上门来了。”
回家
即便时隔多年, 回忆起当时,张雅君仍是心有余悸。
她陷入回忆中——
“就像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在作?者看不到的角度, 鬼才知道?剧情是怎么发展的。我的小说烂尾断更了?, 可戚敛和闻楹的故事仍在继续……
直到最后?,戚敛为了?闻楹而死, 黑化得不能再黑化的闻楹就找上我来了?。
她逼着我让戚敛活过来, 可我哪有这本事。于是她用太初镜重溯时光, 让故事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也就是?在昆仑境, 戚敛为了?救闻楹, 被两条巨蚺重伤而昏迷不醒的那一刻。”
闻楹隐约听懂了?前因后?果, 却仍有不解——
“那为什么?被你们选中的人偏偏会?是?我?找上你的原身呢, 她怎么?不自己来?”
“你不是?被选中的, 你就是?闻楹。”张雅君道?, “用太初镜回溯时光并非没?有代价,是?书中的闻楹散尽了?她的修为换来的。”
“由于突破了?时空的限制, 她并不能活太久, 一切任务只能由处于回溯后?那个时间点的闻楹,也就是?你来完成。”
“至于你在现代的生活和记忆, 是?因为闻楹实在太了?解自己, 就算有系统威逼利诱,也未必肯愿意乖乖去帮戚敛, 所以才将你的魂魄抽走, 为你洗去从前的记忆后?,将你投到现实生活中去。
在体?验了?二十多年的现代人生活后?, 你就会?有所顾忌和畏惧,才会?乖乖听系统……其实是?太初镜的话。”
闻楹:……
大脑宕机许久。
她似乎明白了?——
书中的戚敛和闻楹早已死去。
活下来的, 是?回溯时光后?的自己和戚师姐……
见她久久不语,张雅君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是?被吓着了?吗?”
闻楹深吸一口气?,她揉了?揉额头:“没?事。”
又问:“所以你成为我的同事,并不是?巧合,而是?在帮她监视我?”
“……”张雅君有些扭捏起来,“这样说倒也没?错,不过相处得久了?,我对你也还是?有感?情的……”
闻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又轻轻嗯了?声。
将一切道?破后?,张雅君如释重负道?:“呼~提心吊胆地活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她握紧闻楹的双手:“等?你回去后?,一定要替我多多地享受现代生活,多吃一些薯片和螺蛳粉,没?事要记得出去逛一逛,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这时,寝屋的门被推开了?。
戚敛就站在门边,目光落到二人交握的手上,又很快移开。
她低声道?:“我想,你们应该是?说得差不多了??”
明明是?温和的语气?,张雅君却莫名?后?背一凉,她忙松开握着闻楹的手,连连点头道?:“我突然想起,这趟出来还要去噬骨城买辛四要的药材,就不打扰戚仙长和阿楹了?……”
她起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桌子上,只留下那一面太初镜。
一切归于静谧无?声。
闻楹拿起太初镜,轻轻抚摸着它。
此时面对戚敛,她是?有些心虚的——
既然师姐已经猜出了?系统的存在,想必她也猜得出来,自己从前对她的种种关照,亦是?有所图谋。
闻楹看似平静,实则心情七上八下,等?待着来自戚敛的诘问。
脚步声逐渐靠近,戚敛走到她身旁。
闻楹身躯僵硬,目光闪躲着。
戚敛出声了?:“饿不饿?是?想要睡觉还要吃东西?”
闻楹一愣,她猛地抬起头:“师姐不问我——”
话未说完,戚敛已俯下身,冰冷的食指抵上少女的唇瓣。
她眸光漆黑,却又散发着淡淡的柔意:“我只知道?,阿楹已经承担得够多了?。”
闻楹眼?眶发酸,她伸出手抱住戚敛的腰,将脸埋上去。
戚敛抬起手,轻抚她的发丝。
半晌过后?,闻楹闷声问道?:“那师姐……又是?如何猜出来的?”
戚敛:“可以先不答,让你来猜吗?”
闻楹哪里猜得出来。
可这样说,未免也太煞风景了?。
她嘟囔着道?:“那师姐总得给些时间,让我慢慢猜才行……”
让她忧心忡忡多日的最大麻烦终于解决,闻楹紧绷的神经这一刻终于松懈下来。
一瞬间困意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就这样抱着戚敛,眼?皮上下打架。
见状,戚敛轻手轻脚地将人打横抱起,朝床榻走去。
……
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闻楹决定还是?要好好道?个别。
她和戚敛先去了?清徽宗。
在季雨薇的治理下,宗门欣欣向荣,曾经被闻清风布阵破坏的山头也早已修复。
肖长老?依旧每日闭门不出,专心于炼丹。
不同的是?,她将炼丹殿搬去了?禁地,也就是?凌慕歌临走前,留下本命剑的那座小岛上。
并在岛上东面,第一缕日光照到的桃花树下,为凌慕歌和皓月立下衣冠冢。
海水随浪涌拍打着礁石,她淡淡同前来拜访的闻楹提起往事:“当年被魔界大肆侵略仙界时,每日都有无?数的人在死去,可我却不曾感?到害怕。
只因那时候有凌师兄在,闻师兄也尚未变得不可理喻,还有你的娘亲……你没?有见过她,她的确是?一位很招人喜欢的女子,可如今……”
她止住话音,挥了?挥手:“你走吧,往后?莫要再来了?,来了?也只是?叫人……徒增伤怀。”
临走前,闻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她坐在树下的衣冠冢旁,面朝海面,背影无?端流露着萧索寂寥.
离开清徽宗后?,又去了?一趟苍山书院。
听闻乾坤树已经生出新的神花,可惜先前闻楹曾与郑院长有约定在先,不便上山进书院。
她和戚敛便在山下的镇子住了?些时日,白日里在集市上闲逛,品尝当地特有的美食。
夜里泛一盏孤舟,在星河倒映中赏景品酒.
最后?是?不忘山。
殷芙蕖已死,殷威扬也早已尸骨成灰,挑起重担的竟是?那不成调的殷二公子。
听闻两人上门,殷觥当即到山门迎接。
先是?同戚敛打招呼:“许久未见,表妹既然难得来一趟,便多住些时日。”
又看向闻楹,笑容无?端灿烂:“闻姑娘也一样,既然你是?表妹的道?侣,自然也就是?我的表妹,千万莫要客气?。”
当夜殷觥设宴款待二人,酒过三?巡后?,闻楹终于明白这殷二公子对自己超乎寻常的客气?从何而来。
他似是?丝毫不知难为情几个字怎么?写的:“不知闻姑娘能否帮我劝一劝守纯,我寄过去的信,她若是?看了?,得空回两个字也是?好的。”
闻楹:……
她实在是?不忍心告诉这位殷二公子,如今李守纯忙于抚养教导她领养的十几名?孤女,似乎无?心于男女之情。
且前不久路过沧南城,自己前去探望时,李守纯正随手将一封为拆封的信投入火盆中。
想来……就是?这位殷二公子寄去的?
她只得言辞闪烁地答应了?下来。
因为殷二公子的热情挽留,两人在不忘山停留的时间竟是?最长的。
山中四季如春,雨气?洇润,各种各样的花都开得很好。
粉的白的,桃树李树,身着月白道?袍的弟子穿梭在这些花树间,修行着道?法。
闻楹一只手搭着窗棂,头趴在手臂上,从高处欣赏这幕和谐的景象。
却不由自主?地叹了?声气?。
榻上正在调息的戚敛睁开双眼?:“阿楹为何要叹气??”
闻楹直言不讳:“师姐可曾遗憾过,倘若没?有那些意外,你本不应经历许多的颠沛流离,而是?开开心心地长大,成为不忘山名?正言顺的家主?……”
可这么?多年,她却以孤女的身份活着,被当作?复仇的工具抚养……
若换成旁人,兴许早已心态失衡,唯独戚敛心性如此稳固,对这些身外之物似乎全然不在乎。
闻楹尚在沉思之中,戚敛已起身走到她身旁。
她并未看向窗外风景,而是?注视着少女的脸庞,目光柔和近乎似水流:“遗憾么?……往事并非我所能决定的,若没?有那些曾经,说不定我和阿楹永远都不会?相遇相知……”
闻言,闻楹心头有些慌乱。
她不愿想象,自己可能会?从不曾与戚敛相识的假设,忙打断她的话:“谁说不会?相遇的,不忘山殷家和清徽宗掌门是?世家,说不定我们青梅竹马,认识得还要早些……”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胡搅蛮缠。
戚敛哑然失笑。
她抬起手,为少女理顺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阿楹言之有理,但愿到了?你的那个世界,能够如你说的那般,我们会?早些相遇,再不分离。”
提起现代世界,闻楹面色彷徨。
戚敛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
她轻声道?:“不用再犹豫了?阿楹,我知道?你很想回到那个世界,不必为了?我再拖延,用太初镜带着我一起离开吧。”
果然……自己的心思还是?叫她轻易看穿了?。
闻楹轻咬下唇,取出了?太初镜。
她当然也很想快些回家,可是?——
只要想到师姐会?到一个陌生的世界,拥有陌生的身份……这一切足以让她踌躇不安起来。
“你只需要安安心心生活就好。”
戚敛劝她道?,“既然这个世界,你是?为我而来的。在你的那个世界,让我为你而来,让我先找到你。”
闻楹一咬牙,闭上了?双眼?。
她唤醒所谓的系统:“在吗?”
“回宿主?,在的。”
“带我们回去吧。”闻楹深吸一口气?,“就现在。”
“好的,十,九,八……三?,二,一。传送已开始,祝宿主?日后?一切顺利。”.
炼丹殿中,正在为辛四掌控丹炉火候的张雅君一拍额头——
“哎呀,忘记告诉她们了?,太初镜虽然能将戚仙长带到现代,为她重塑身体?,可她的记忆未必会?保留……”
旋即,又自言自语安慰道?:“也罢,想来闻楹定会?有她的法子,我也就不操这等?闲心了?。”.
闻楹是?被一阵闹钟吵醒的。
她睁开眼?,看到了?淡蓝色的天花板,余光中的欧式衣柜,门外老?妈的催促声:“闻楹,快些起床了?,今天上班又想迟到是?不是?……”
闻楹猛地坐起身,关掉了?手机闹钟。
她朝着卧室外冲去,看到了?自己所熟悉的一切——
客厅电视里放着早间新闻,餐桌上是?妈妈刚热好的牛奶和鸡蛋,爸爸正在刷牙。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窗边的小橘猫正在伸懒腰。
一切美好得像是?梦一样。
直到她妈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唉哟,不穿鞋就往外头跑什么?,入秋降温快得很,生怕自己不着凉是?不是??”
若往日被这样嫌弃的语气?斥着,闻楹定是?要不服气?地小声反驳几句的。
可这一刻,她只是?乖乖点了?下头:“哦。”
回屋穿鞋去了?。
吃早饭,洗脸刷牙,换上出门的衣鞋,刚要关上门离开时,妈妈又叫住了?她:“等?等?,你钥匙是?不是?忘带了?,你看看你,一天丢三?落四的……都多大的人了?。”
嘴上这样数落着,手上已经将钥匙送了?过来。
闻楹没?有接钥匙,而是?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
害怕被家人看出不对劲,闻楹又很快松开了?手,从她妈手中接过钥匙:“我先上班去了?,晚上想吃鲫鱼豆腐汤,爸爸你一定要记得做啊。”
说罢,逃也般咚咚咚跑下了?楼.
的确是?降温了?,秋风哗哗直吹,将行道?树上的梧桐叶吹得满地都是?。
行人们捂紧了?衣裳,加快了?步伐。
唯独闻楹走得很慢,目光不动声色留意每个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
师姐说过,她会?来找她的。
失忆
充满期待的?一天。
开?会, 写PPT,吃午饭,联系甲方(当孙子), 回?家?。
师姐没有出现。
又是新的?一天。
见客户, 制定工作方案,吃饭。
师姐依旧没有出现。
第三天是周末。
去商场买秋天穿的新衣, 独自看电影, 又去附近的?公园逛了圈。
虽然是秋风萧瑟的?天气, 公园里还是有不少游人, 湖面有人泛舟, 笑声阵阵传来。
闻楹的?目光由远及近, 没有错过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
还是不见戚敛的?身影。
一晃半月已过, 天气一天天冷了起来, 她从针织衫换成厚实的?羊绒毛衣。
下班路上, 地铁口烤红薯的?香气飘了过来,她看了一眼, 又很快收回?目光。
师姐……她究竟在哪儿呢?
会不会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戚敛, 也不存在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所有都只是自己?一场漫长的?梦境?
天空中的?铅云化成乌鸦, 沉沉盘旋在闻楹的?脑海中。
走进地铁站, 闸机口后?方的?乘客已经排得水泄不通。
每个人都是工作了一整天的?疲惫,他们木然盯着手机屏幕或脚尖, 容纳数百人的?站台, 却死一般沉寂。
报站屏里传出的?女主持声清晰可闻——
“因冷锋过境,最新一场强降雨即将来临, 请各位观众记得添衣,出门带上雨伞……”
天气预报也并非完全不准。
出站的?时候, 瓢泼大雨。
不少人被?这来势汹汹的?雨势阻挡了去路,站在出站口踌躇不前,有小贩在站口叫卖雨伞,也有司机在招揽客人。
闻楹的?家?离地铁口有一小段距离。
正?犹豫着打车还是买伞,余光之中,似乎有一道身影过去了。
进站的?人中,不知是谁收伞时力气用得太大,雨水沿着伞沿落到她的?脸上,顺着肌肤流进她衣领下的?脖颈里。
闻楹却顾不得擦,冲进雨幕中朝那道影子快步追了过去。
她没有看错,那个人一定就是师姐。
目光只顾着追随那道背影,却忽视了前方雨水汇聚而成的?水洼。
一脚踩下去,旁边被?污水溅到的?路人不耐烦地啧了声。
闻楹连忙道了声歉,再回?头朝那道影子望过去时,她已经消失在斑马线上的?人群中。
街道上的?车辆,行人,雨伞混在一起,滴滴答答的?鸣笛声,似乎都想要将她藏起来。
等闻楹追过去时,绿灯正?好跳转成鲜红的?亮色。
等待多时的?汽车陆续冲出了斑马线。
……
闻楹来到对面的?人行道,已是半分?钟后?。
她目光飞快扫过每一张脸——
不是,这个人不是,那个人也不是……那道身影已不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临街有一座大商场,师姐兴许是去了里面。
商场旁是一条美食街,即便?这样糟糕的?天气食客也络绎不绝。
该去哪里找她?
还是说……刚才那道人影,只是自己?的?幻觉?
闻楹垂下头,缓缓走到几步之外的?公交车站下躲雨。
从未遇上如?此难以抉择的?时刻,积压多日的?不安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泪水夺眶而出的?瞬间,她蹲下去捂着脸,不愿让旁人瞧出自己?的?失态。
她低声呢喃着:“师姐……”
“请问——”一道平静的?女声在几步之外响起。
闻楹猛地抬起头,目光中是难以置信。
来人这才看见她的?泪水,手中那柄黑色雨伞不由倾斜过来:“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一模一样的?脸,一如?既往温和的?语气。
闻楹却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唯恐自己?惊散这梦境般的?重逢时刻。
她唇瓣动?了动?:“师姐?”
“这位小姐,你应该认错人了。”对方客气而疏离地回?答,“我不姓施,我姓戚,名叫戚敛。”
引诱
伞沿之下, 戚敛薄唇一张一合,吐露的话却甚是疏淡。
闻楹愣愣瞧着?她,直到戚敛再度问道:“哭得这样伤心, 是遇见什么麻烦事了吗?”
她不?问倒还好?, 这一问,闻楹原本已逐渐止住的泪水再度漫了出来——
师姐……居然不记得她了?
怪不?得她一直都不?来找自己, 怪不?得她就那样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中。
头顶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接着?, 戚敛似靠近了些:“先擦一擦泪吧。”
闻楹仰起头, 瞧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掌心托着?张手帕纸。
她抬起手, 指尖看似要?触到那张手帕纸, 下一秒却像是生怕戚敛跑掉般, 攥紧了她的?长指。
女?子肌肤的?温热隔着?纸巾传来。
闻楹眼睫颤了颤, 止住了泪水。
她仰头看着?戚敛, 泪眼朦胧:“师……戚小姐,我跟男朋友吵架, 被他赶出家门, 无处可去,你能?帮帮我, 收留我几?天吗?”
戚敛也没有想到, 自己因为工作调动,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 便会遭遇汽车抛锚, 因下雨打不?到车而乘坐地铁,从地铁站出来后被路人撞了下摔坏手机, 失去导航找不?到前往酒店的?路,本想找个陌生女?孩问路, 却反被对方赖上……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情?。
戚敛并不?是一个喜欢管闲事的?人。
按理来说,她应该建议这位陌生的?女?孩报警,或者联系她的?亲戚朋友。
似是猜出她在想什么,少女?又立马补充了句:“我、我的?手机没电了,在这个城市也没有别的?认识的?人……”
黑白分明的?眼盛着?一汪水,攥着?戚敛手的?软指捏得更紧了。
像一只生怕被人抛下的?小狗。
不?知怎的?,今日遭遇一连串麻烦事带来的?心烦,在这一瞬间被清空。
戚敛手中的?雨伞彻底朝眼前的?少女?倾过去,就连雨水落到自己肩上也未曾察觉。
等?她反应过来,身体?已先理智一步点了头:“擦一擦眼泪,和我走吧。”.
闻楹如愿以偿,和戚敛走到了一起。
等?到达酒店,前台核对过戚敛的?身份信息后,将房卡递给了她。
电梯一层层上行,直到二十六楼停下。
戚敛找到自己的?房间,先把门卡放到门把手处解锁。
“滴”一声响后,她拧动门把手打开了门,对身旁的?少女?道:“先进去吧。”
“谢谢。”闻楹嘴上乖乖的?道谢,眼睛却已经不?安分地朝屋子里扫去。
原来这就是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真豪华啊。
第一眼望过去,瞧见的?便是落地窗外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房间里灯光明亮,浮动着?清新的?香薰气息,厚实的?羊绒地毯踩在脚下,让人如陷云端……
对了,刚才一路上只知道抓着?师姐的?手不?放,也不?知道她在现代世界是做什么的?。
闻楹正要?扭头去问,叠得整整齐齐的?毛巾已经递到她眼前来:“先擦一擦身上的?水,不?然会着?凉的?。”
果然是师姐啊。
就算失了忆,也总是想着?照顾自己。
少女?目光灼灼,戚敛下意识侧头,避开了她的?视线:“一共有两间卧室,你想要?住哪一间都可以。”
其实……闻楹只想和她共处一室。
可也只是想想而已。
现在师姐什么都不?记得,完全拿自己当陌生人,她要?是这样说了,指不?定就会被当作流氓扔出去。
闻楹选了小的?房间。
将身上被雨水淋湿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来,她换上了挂在衣柜里的?浴袍。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即便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雪白浴袍,也并不?会冷。
闻楹就这样穿着?浴袍,赤足踩在羊绒地毯上走了出去。
客厅里灯光亮着?,戚敛已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工作。
闻楹没有打扰她,而是径直走到冰柜前蹲了下去。
她对着?冰柜研究许久,发出疑惑的?声音:“咦?”
难以忽视她的?动静,戚敛取下眼镜走过去:“怎么了?”
“这个……”闻楹指了指面前的?冰柜,仰头看向她,“我想拿瓶水喝,却怎么也打不?开。”
戚敛目光扫过她,也蹲了下来。
她伸出手,握着?冰柜门的?边缘轻轻一拉——
冰柜被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里面各种各样的?酒水摆放得整整齐齐。
“哇——”少女?像是发现新大陆般惊叹,“原来是从左边打开啊,我还以为是右边呢……”
她扭过头来,双眼弯成月牙:“姐姐,谢谢你了。”
不?知何时,她对戚敛的?称呼已经从戚小姐,变成了亲昵的?姐姐。
戚敛顿了一瞬,轻轻嗯了声:“不?用客气。”
便起身坐回书桌旁。
闻楹拿了一瓶依云水和法式果酒,回到卧室。
将它们随手放到梳妆桌上,她看向镜中的?自己——
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已经半干,略有些蓬松,衬得脸颊只有巴掌大小,肌肤在暖气的?作用下白里透红。
凌乱的?发丝沿着?脖颈向下蔓延,有几?缕俏皮地隐入浴袍之下的?雪山起伏之中。
闻楹低着?头,想象了下从戚敛的?角度,可能?会看到的?风光。
脸颊不?由有些发烫。
“奇怪,怎么会没有反应呢?”她喃喃自语,“难道是刚才领口拉得不?够低么,还是裙摆撩得不?够高……”.
书桌前,正在工作中的?戚敛取下眼镜。
蓦地,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并拢轻揉额心。
在多次试图将注意力转移到工作上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失败了。
刚才在冰柜前见到的?那一幕,始终萦绕在她的?脑海之中——
浴袍之下,少女?肌肤乳白,仰头时神色懵懂纯情?,可沿着?她纤细脖颈往下,是浴袍没能?遮住的?春光。
裙摆之下,纤细的?小腿同样白得发光。
如同枝头熟透的?蜜桃,分明只是扫上了一眼,便能?唤醒内心深处的?渴意。
在此之前,戚敛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的?取向。
她按部就班地学习,工作。
形形色色的?男女?,在她眼中都只不?过是有两只眼睛一张嘴的?人。
没有任何分别。
唯独今日,戚敛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常。
从自己不?考虑丝毫后果,将一名陌生女?孩带回酒店开始,一切似乎就朝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看来等?到天一亮,还是——
“啊——”卧室里传来的?尖叫声,将戚敛的?思绪打断。
她站起身,朝少女?的?卧室走去:“怎么了?”
“没什么……”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对方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就是刚才进浴缸的?时候,不?小心摔了跤。”
戚敛略松了口气:“人没事吧?”
“没什么事……”里头的?人欲哭无泪,“等?等?,姐姐你先别走,我的?脚踝好?像扭到了,好?痛,一点都动不?了……你能?进来扶我一把吗?”
戚敛没有迟疑,拧开了浴室的?门把手。
干湿分离的?浴室里,浴缸被一道百褶帘隔开,帘子上影影绰绰映出一道人影。
方才还穿在少女?身上的?浴袍,此时已扔在浴缸前的?地砖上。
如同在浓雾中迷失了方向的?人陡然瞧见火光,戚敛一瞬间被唤醒。
为时已晚。
唰一声响,百褶帘被拉开,里头的?人伸出手来,拉住了她的?手。
戚敛确信,自己从少女?眼底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狡黠。
可这丝狡黠如同狐狸般飞快地跃了过去,换成楚楚可怜的?动人:“姐姐,我的?头好?晕……”
说着?,她的?脸颊蹭上戚敛的?指尖:“你摸摸我的?脸,是不?是喝醉了,好?烫……”
戚敛抿起唇。
她这才注意到摆在支架上的?果酒和酒杯:“你喝酒了?”
闻楹:“喝了一点点……”
当然不?能?喝太多,她怕自己喝多了后,会忘记正事——趁热打铁,将戚敛勾到手,让她想赖都赖不?掉。
闻楹是头一回做这种事。
她当然明白这样做太出格了,可她实在害怕,害怕要?是错过这样大好?的?机会,一睁眼师姐就会再消失不?见,踪迹难寻。
掌心倏忽一空,是戚敛抽回了手。
“闻小姐,我知道你今天失恋很?伤心。”她的?语气有些严肃,“但也不?应该开这样的?玩笑?,你甚至连我的?身份都不?清楚,第一次见面的?人,怎么可以……”
话音陡然止住了。
戚敛看着?泪光闪烁的?少女?,心头生出从未有过的?情?绪。
她也说不?清这情?绪从何而来。
心口略微发堵,并不?是因为被人戏弄,只是不?由自主地想着?——如果今天遇到的?是其他人,眼前的?少女?也会这样吗?
巴巴地缠着?跟人回家,为了排遣寂寞和孤独,无论对方是谁,都会做出引诱的?姿态……
戚敛将唇瓣抿得更紧。
转身离开前,她已恢复先前的?平静:“是我把话说得太重了,抱歉,你先好?好?休息,等?明天……”
闻楹一慌,忙从浴缸中起身追了上去:“师、姐姐?”
没料到沾了泡沫的?脚底打滑,这回是真的?失控地朝着?后头倒去。
幸而她的?双手在空中扑腾着?,才稳住了重心。
否则这样摔下去,轻则脑震荡,重则头破血流。
闻声,戚敛早已转过头。
几?乎是想也不?想,握住了她的?手腕,免得少女?再有摔倒的?风险。
这动作是下意识做出的?。
下一秒,戚敛眼睫一颤。
失去了浴缸中泡沫的?遮挡,少女?的?身躯就这样呈现在眼前。
她宛如初来人间的?婴儿般不?着?寸缕,眸光澄净。
戚敛一时忘记了移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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