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日,严防死守的问仙派,竟又出了一桩人命。
好巧不巧,死者依旧是殷家的人。
听到师妹的禀告,李守真原本平静的神色化作凝重。
她看向闻楹:“闻姑娘,恕在下……”
闻楹猜到她要说什么。
她并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人命关天,李道友先忙去吧。”
当然,闻楹也不可能直接回屋歇息。
她与戚敛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跟上李守真,前往出事的寝庐。
寝庐外头团团围着人,围观者比昨天夜里出事时更多。
人群中传来嘈杂的话声——
“听说这位殷二公子的下属,已是金丹后期的修为,竟会被悄无声息地夺走性命,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由此可见,凶手定是修为不凡。”
“那也未必,说不定是熟人趁死者不备,偷摸下的手。”
“同样的手法,连杀殷家三人,这凶手当真狠辣歹毒。”
眼下人多,闻楹壮着胆子踮起脚,往屋子里看了一眼。
只见灯下血泊中盖着一张白布,布下隆起的身形,应当就是死者。
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推搡了下,闻楹被动摇晃着朝后头倒去。
身后探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扶住了她的后背。
闻楹不用回头,也能猜到对方是谁。
她站稳身形,侧头看向戚敛,唇角梨涡若隐若现:“多谢师姐。”
“闻师妹不必客气。”戚敛神色淡淡,低声道,“可瞧出什么?”
闻楹摇摇头:“我看不出什么来,师姐呢?”
戚敛亦是摇头。
闻楹轻声叹气:“看来,只有等文惠师太过来,兴许有她老人家盘问……”
“是合欢宗!一定是合欢宗的报复——”一道声嘶力竭的呐喊,打断闻楹的话。
闻楹循声望去,说话之人身穿青衣,头戴纯阳巾,俨然修士打扮。
“他是殷家的弟子。”戚敛同她道。
这位殷家弟子双目失神,状若疯癫,一步步后退着:“是她,是她回来索命了……”
一时间,众人都将目光朝他移去,七嘴八舌道:
“小兄弟,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问仙派和殷家的事,怎么又跟合欢宗扯上关系?”
“这位道友莫不是被合欢宗哪位窑姐儿勾了魂,在这儿胡言乱语……”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一阵不怀好意的哄笑。
闻楹眉头皱了皱。
“问仙派乃是清修净地,诸位慎言。”
李守真朗声打断他们的哄笑。
她神色肃穆地看向那位修士,“你说是合欢宗的报复,是什么意思?”
那位殷家弟子面色苍白,犹有几分惊疑不定,说话颠三倒四:“是在昆仑境里,她……她丢了命,我们没有救她……”
“一定是她的亡魂找回来了,要找我们报复……还有昨天夜里死的师弟,前些时日清徽宗死的那几位弟子……”
听到对方提起清徽宗,闻楹瞳孔一颤。
可惜那位弟子似被吓破了胆,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像是要将什么赶走:
“你走开!快走开!我不是有意不救你的,是他们……是他们说的,你不过是合欢宗的女子,死了便死了,用不着白费力气去救……”
许是觉得驱赶的动作不奏效,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转身朝反方向逃去。
只不过刚跑出不到几步,迎面正是文惠师太在弟子的簇拥下而来。
文惠师太抬手一挥,他被定在原地。
接着一道灵光洗拂,对方疯疯癫癫的神色逐渐化作正常,浑身瘫软着跪倒在原地。
文惠师太并没有给他喘气的时间,不容置喙问道:“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还不快如实说来。”
那位修士面如土灰,跪在地上磕头:“我说,我全都说……只求师太能够救我一命……”
.
一切都还要从两个多月前,昆仑试炼境中说起。
殷家几位弟子被两只灵鹿吸引,追逐三天三夜,却始终未能将其捕获。
途中,他们偶然与三名清徽宗弟子,以及几位散修相遇。
一行人合计过后,决定一起捉捕这对灵鹿。
若成功将其捕获,殷家和清徽宗各分一只灵鹿,其余几名散修亦有报酬。
天黑时分,一行人追赶灵鹿至一片黑雾弥漫的森林。
他们原是打算直接进去,散修之中,一位合欢宗女修出声提醒,其中兴许有蹊跷,应当小心为妙。
几人商议过后,决定让这位合欢宗女修先进去一探究竟,并保证若出了意外,会前去助她。
说到这里,人群中冷不丁冒出一声义愤填膺的冷哼:
“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之辈嘴上说得好听,将人骗进去,最后出了事根本没有救她对不对?”
说话之人,正是先前在沧南城与闻楹过不去的李守善。
跪在地上的殷家弟子面色惨白,喃喃辩解道:“不是我们骗她,是她主动提出要进去的,并且要了我们好多灵石作为报酬……”
“后来呢?”
一旁李守真问道。
“后来……她就死在那片林子里。”那位弟子道,“我们听见她的求救声,可当时的场面,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双眼大大睁着,眼前似乎有浮现那日诡异的景象——
黑雾遍布的树林,树枝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似一条条盘旋的巨蛇,朝着他们绞杀过来。
几人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只得丢盔卸甲地逃窜,哪里还顾得上仍在林中的那位合欢宗女修。
等到后来想起时,却也没有胆量再回去。
他们只得互相宽慰着,装作无事发生,以及自欺欺人道——
“那位女修孤身一人,便敢进入昆仑境,必定也有她自己的脱身之法。”
“就算没有又如何,是她自己贪图灵石,执意要进去的,正所谓鸟为食亡,人为财亡……”
“不过是个合欢宗的女修,只要大家都不说,又有谁知道她已经死了?”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将那位合欢宗女修贬低得一文不值。
最后一致得出结论——她的死乃是咎由自取,与旁人没有干系。
当日发生的事,也不必向任何人提及。
谁知这些时日,那日在场的人竟接二连三的死去。
如今这位神智不清的殷家弟子,已是最后一位活着的人。
听到这儿,人群中也不知是谁拍手称快:“一群贪生怕死的孬种,死得好!”
“殷盟主为人正道,殷家竟出了这样不堪的弟子,真是有辱门楣。”
……
闻楹陷入沉思。
若眼前之人说的话属实,那么姬灵璧许是为了给同门报仇,才会接二连三出手,且在百花村不慎掉落李守真的玉佩。
也就是说……眼下她仍藏匿在问仙派中?
闻楹抬起眼,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人群中游走,试图找出可疑之人。
戚敛注意到她的异样:“闻师妹在看什么?”
闻楹抬头,附在戚敛耳边小声说出自己的猜测。
少女唇瓣柔软,不经意掠过戚敛的耳廓,带来异样的酥.痒。
戚敛有片刻晃神,指尖轻轻颤了颤。
她蓦地想起昨天夜里,闻楹睡在自己枕边时,亦是这般拂出热息……
闻楹扯了扯她的衣袖:“师姐。”
戚敛收回神,垂下眼眸:“何事?”
“师姐修为高,想必也看得更清楚些,你可瞧见什么可疑之人?”
闻言,戚敛抬眼,视线一寸寸在人群中逡巡。
“可疑之人不曾瞧见。”她沉吟道,“倒是本该在此的人,却不见踪影。”
闻楹:“谁?”
“殷家二公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理应露面。”戚敛道,“除了殷二公子,还有……”
她话未说完,人群中一道纤细身影翩然站出来:
“兹事众大,你们若是早些向上禀告,兴许也就不会酿成大错,当真是糊涂。”
说话之人,正是殷芙蕖。
她本就生得弱柳扶风,此刻微蹙着眉叹息,看上去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殷芙蕖看向文惠师太:“虽说他行事为人不齿,但到底是殷家的弟子,还请师太将他交给殷家处置,有二弟在……咦,二弟呢?”
此话一出,大家才发觉,本该在此的殷二公子却不见踪影。
“无妨。”殷芙蕖取出传音玉,“待我这就唤二弟过来……”
说着,她催亮掌心的灵玉。
“大嫂?”
殷二公子的声音似乎有些慌乱,还伴随着衣料摩挲的动静。
“二弟眼下在何处……”
不等殷二公子回答,传音玉中响起另一道娇柔女声。
声音中道不清的缠绵,似有所痴怨:“二公子难得与守纯见上一面,不过片刻温存,为何就起身要走?”
殷芙蕖的话声戛然而止。
在场之人原本凝重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纷呈。
没想到这头闹出了人命,那头殷二公子竟温香软玉在怀,怪不得没有露面。
而且……
如果他们没有听错,殷二公子夜会的这位女子,正是他即将迎娶的李守真的师妹。
离新婚不过两日,未婚夫竟然与自家师妹搞到了一起……一时间,数道同情的目光,朝李守真落去。
“这就对了。”闻楹听见戚敛轻声道,“方才我看了一眼,除了殷二公子,少的人正是李道友。”
闻楹:……
师姐你还真是慧眼如炬。
也不知道原文里,怎么偏就被白莲女二坑得那样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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