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和的点着头，让年轻的护士打开了窗，使窗外一只蹦跳的小鸟飞了进来。
——那是辅助系统。
辅助系统在这个世界的伪装是一只反舌鸟，雀形目鸫科鸫属的鸟类，这种小型鸣禽在北美并不少见。
哈珀·李的小说《杀死一只知更鸟》里就有写道：可以尽管打鹣鸟（bluejays），杀死反舌鸟（mockingbird）却是一种罪过。
这个小隐喻很有意思，很难不让人怀疑它的数据储存里究竟有多少千万亿兆字节的地球小说。
詹姆斯注视着眼前的鸟雀，伸出了食指，在护士的小声惊叹中，小鸟乖乖跳上了他的指间。
作为管理员的詹姆斯当然能透过拟态看到内里——反舌鸟的伪装下是一只纯能量体的鸟型化身，辅助系统真正拟态的是凤凰之力（phoenixforce）。
凤凰是宇宙中一切生命和感情能量的储存容器，也是多元宇宙唯一的恒定量：x学院的琴·格蕾身上有十亿分之一的凤凰之力碎片，就让她成为了欧米伽五级的变种人。
——也就只有完整凤凰之力这样的多元宇宙伴生能够承载辅助系统庞大的算力。
虚假的反舌鸟跳上了詹姆斯的肩头，啾啾啄了一下他手里的苹果。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您真实的外表]
[在人类的审美中，您的相貌非常出众]
辅助系统恭维道。
[是否有人评价过您神似七十年代的伯恩·安德森？]
……谢谢，我看过他的《魂断威尼斯》，非常有魅力的电影作品。
电影的原著作者是德国最著名的文豪之一，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托马斯·曼。
詹姆斯眨了眨眼，缓缓回答了它。
但我也一直有在增肌……我想我不是那种风格的。
反舌鸟点了点脑袋。
它认为这是人类特有的谦逊。
我想知道……宇宙融合的过程是怎么样的？
詹姆斯望向了窗外。
初春的下午，窗外的橡树婆娑地摇曳着新抽出的嫩绿叶片，阳光穿过树荫洒在草地上，他的世界宁静而安详。
他询问着辅助系统。
世界会立刻发生非常大的改变吗？
反舌鸟从他的指间跳到了肩头，詹姆斯微微偏了偏脑袋。
[星体间会产生微小的位置偏移，或者说部分空间都将存在偏移，这是一个不为零的概率事件]
[宇宙空间的本质正在相互融合、或是重合]
……所以最先发现这一切的将会是天体物理学家。
[是的，也包括天体力学家]——或是其他敏感的超级英雄们。
纽约市的超级英雄们会发现特拉华州出现了叫大都会的城市，面朝特拉华湾。
而哥谭市位于海湾对岸的新泽西州。
更别提海滨城、大赦湾、中心城和福西特市，甚至是星城和布鲁德海文——所有“多出来的东西”会使世界人口得到更新，地球的版图会变得更大，本初子午线会有五度以内的偏差。
中央子午线相差一度的距离就是111公里。
反舌鸟啄了啄自己的羽毛，没有把后半段说完，它觉得他们对管理员来说并不该那么重要。
但它又举了个例子：
[亲爱的管理员，仙女座星系和银河系大约在会在37.5亿年左右发生碰撞]
nasa在2012年同样发现了这件事。
[这种扩张与融合并不会对地球带来太大影响，在漫长的融合期，哪怕是恒星间碰撞的概率极也低]
[宽广下宇宙尺度上，地球就像两条汇聚河流中的粒沙]
[宇宙的融合也是如此]
……这种融合是必须的吗？
[是必然且不可逆的结果]
反舌鸟蹭了蹭他的指尖。
[您不只成功完成了所有的引导任务，同样达到了稳定空间的作用]
[感谢您的付出，与您共事十分愉快]
我还需要做什么？
詹姆斯点了点它的脑袋。
[您是运行程序的钥匙，真实之上的真实]
[这意味着您可以在这个宇宙做任何您想做的事情，因为您是系统管理员]
安静的反舌鸟用绿豆似的小眼睛注视着他。
[我曾告诉过您]
[情感，在永恒的生命前不足为提]
它的意思大概是：詹姆斯可以与多元宇宙同龄。
詹姆斯有点想笑，他根本不想活那么久。
管理员可以做什么？
[保护并修改程序——这个世界的法则]
修改世界？
詹姆斯挑了挑眉。
[准确来说是世界上的一切]
……这合理吗？
[管理员就是规则的制定者]
这份自由太沉重了……没有人担心我毁掉这个世界吗？
[您是永恒的引路人]
这句话让我想起了……法国大革命时期一位著名的政治家。
詹姆斯温和的对肩头的反舌鸟说道。
被雅各宾派送上断头台前，罗兰夫人叹息着说了一句引人深思的话，在这一刻詹姆斯感叹着复述了一遍：
“oh,liberty,whatcrimesarecommittedinthyname.”（自由，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
反舌鸟歪了歪脑袋，做为人工智能的它并不明白属于人类的道德准则。
我得到的权力太过纯粹了，而不受约束的自由是很可怕的。
就像这样——
詹姆斯向它解释着，往窗台的花瓶里丢了一颗阿司匹林。
植物被剪下并放入装满水的花瓶中会加速凋谢，但在水中加一片阿司匹林可以将保鲜期延长2到4天。
但这颗阿司匹林不是他向医生要的，是他从空气里捏的——
空气中含有21%的氧气和0.94%的稀有气体，他将它们中的一部分融合成了c9h8o4（阿司匹林）。
——物质的转换，管理员的小小特权。
夸克构成质子和中子，质子和反质子、中子和反中子解释π介子，标准模型中有62种基本粒子，它们构成宇宙。
用一句玩笑话可以说——谁能控制粒子排列，谁能创造生命与物质。
管理员可以对现实世界做任何修改，不仅是创造物质。
他觉得这份自由太过头了。
反舌鸟眨着眼睛注视着他，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
就在他和辅助系统交流的时候，年轻的护士轻轻敲响了他的房门。
她小声告知詹姆斯有人来探访。
——是两位fbi的探员，来自联邦调查局国家暴力犯罪分析中心(ncavc)下属的fbi行为分析部（bau）。
反舌鸟跳出窗外，詹姆斯向门口看去。
背着斜挎包的年轻探员披着联邦调查局的藏蓝色外套，里面的衬衣却搭一件酒红色的薄羊绒衫，他的头发打理的很整齐，如果不是左胸挂着一张证件牌，看起来完全不像探员，更像大学学者。
他似乎有点紧张。
另一位年长的探员完全是行政领导的派头，身着一套深灰色的西装，搭配了一条藏蓝色的领带，细致的手工细节和挑选的材质让整套西装很妥帖。
詹姆斯很克制的看了一眼他腕间的手表，那是一只劳力士海使型，防水深度3900米，左侧拥有排氦阀门……这位探员甚至可以去海里执勤。
“霍克利先生，很高兴看到你康复。”
年长的探员与他握了握手。
“我是亚伦·霍奇纳（aaronhotchner），来自fbi的行为分析部。”
随后他向詹姆斯介绍了有些局促的瑞德。
“这位是我的组员斯潘塞·瑞德博士（dr.spencerreid）。”
“你们好，叫我詹姆斯就可以了。”
詹姆斯并不明白他们的来意，但还是礼貌的点了点头。
霍奇探员注视着詹姆斯的面孔，缓缓开了口：
“你遭遇的车祸并不是一起简单的激情谋杀案。”
霍奇的话令詹姆斯惊讶的看向了他。
“是的，”年轻的探员瑞德也点了点头，“在您之前，已经有数名律师和检察官受到了袭击。”
“袭击来自不同的人群，不同的理由，相似的自杀式袭击方式。”
瑞德探员的语速有点快。
“在bau小组进行侧写后，我们认为——”
“unsub（不名嫌疑人）是一名高智商教唆罪犯，在向整个华盛顿的律师、检察官宣战。”
——这是詹姆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因此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车祸来自心理医生的激情谋杀。
作为首都，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的犯罪率一直被压的很低，接连近十起相似的自杀式袭击立刻得到了联邦调查局的重视。
bau小组来自距华盛顿特区48公里的匡提科，距离很近，一小时车程左右。
作为fbi的下属部门，亚伦·霍奇和他的小组需要侧写出罪犯的行为方式，在被司法部长施压前抓住对方。
霍奇仍在注视着詹姆斯的表情，缓缓开了口：
“目前我们还不知道这位不明嫌疑人选择目标的条件，你是近十起案件中唯一的幸存者。”
他薄薄的嘴唇抿出了一个表达善意的微笑。
“……能向我们说明你最后经手的那起委托吗？”
詹姆斯下意识摸了摸嘴唇，看向了窗外。
“当然可以。”
他温和的点头答应了霍奇。
“或许你们已经调查过了……我的客户是圣伊丽莎白医院，华盛顿最大的私立医院之一。”
詹姆斯思索了一下。
“你们都知道的……精明的jim（"jimtheshrewd"）同行喜欢这样叫我，因此我的客户选择了我。”
华盛顿特区的律师，和华尔街的股票经纪人……没有任何差别。
瑞德注视着面前帅气温和的年轻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缓缓眨了眨眼。
——bau小组早就查阅过他的个人资料了。
詹姆斯·霍克利是优异而充满野心的律师，年轻的事务所合伙人，同行眼里的诈骗家，资本眼中的天才。
瑞德知道对方曾通过令陪审员听到自己谈论案情的方式延缓了陪审团的判决——因为遵循回避原则，这名陪审员会被换掉，整个陪审团需要重新合议案件。
他拖延了庭审，赢得时间等到了关键证物，扭转了局面。
霍奇注视着詹姆斯，微微眯了眯眼睛。
叛逆的霍克利家族独子，几个世代的老钱，明明可以成为家族继承人，却为了脱离家族而选择了一条特殊的路：他甚至不愿接受家族信托基金的汇款。
从他的过去来看，他应该是位野心勃勃、手腕强硬的年轻律师。
但现在……霍奇却能看出对方言语间对权力和金钱漫不经心。
年长的探员下意识侧写了对方——他不是追逐名利的那种人。
“我的客户……圣伊丽莎白医院受到了那名医生检举，与此同时，检方将证物送往了实验室进行pcr检测，证物却在实验室被污染了。”
那完全是一场实验室的事故，检方的失误。
瑞德点了点头。
“你因此为医院辩护，让你的被告在法律的层面脱罪了。”
“是的。”
詹姆斯没有反驳。
“检方提交的证物无法再作为证据使用，我的客户脱罪了……但我们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医院并不是无罪的。
詹姆斯的面容一片坦然，这就是联邦法律体系：哪怕是著名的辛普森杀妻案，一切也遵循“疑罪从无”原则，律师的职责就是为自己的客户辩护。
也正因此，原告成为了事故的唯一责任人。
这就是心理医生被教唆作案的动机。
霍奇点了点头，示意瑞德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这是从事故现场死者口袋中发现的。”
警方从死去医生的上衣内衬里找了这个。
——瑞德递给了詹姆斯那张证物的照片。
——那是一张小丑牌。
詹姆斯下意识咬紧了后牙槽。
在那张小丑牌的背面写着：
youcreatedmeandicreatedyou.（是你创造了我，我也创造了你）
“……我们的笔迹鉴定学家认为，这条文字包含的情绪……是喜悦。”
亚伦·霍奇在将证物的照片示意给詹姆斯看的时候，微敛的目光始终注意着詹姆斯的表情。
詹姆斯的眼神微怔。
——这个字迹属于小丑。化成灰他都认识：在哥谭时彼得兔可没少收到属于小丑的卡片。
[酒神因子和时间溜脱]
辅助系统立刻回答了詹姆斯。
酒神因子是一种液态金属，能够让人自愈如初甚至战胜死亡，拉萨路池的本源力量就来自它。
小丑的血液中一直拥有酒神因子：这种物质只有在拥有者受到毁灭性伤害后才会发挥作用，其余时间呈现隐性并不可见。
——詹姆斯在哥谭选择和小丑同归于尽，辅助系统就在他的身上——管理员的死亡带来了时间溜脱，小丑体内的酒神因子使他免遭时间线洪流的抹杀。
小丑来到了属于詹姆斯的世界。
——他在整个华盛顿的律师与检察官群体里寻找詹姆斯，促成了那场几乎让詹姆斯死亡的车祸。
于是詹姆斯死而复生，接受了系统的邀请，他出现在了哥谭，他与小丑一同赴死。
whatthefrick.
詹姆斯垂下了眼帘。
这是一场时间循环。
他和小丑……共同完成了一场时间闭环。
——这太惊人了。
他甚至推测出了我的真实职业……以无差别袭击的方式找到了我。
詹姆斯缓缓对辅助系统说道。
[管理员可以删除任何带给您麻烦的人类]
辅助系统这样回复了他。
删除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类，人工智能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曾经的时间变异管理局也会随意“裁剪”时间线]
[这是您的权力]
……没有必要。
詹姆斯不想“裁切”掉任何人，他不想变成脱离人群的怪物。
他只是觉得有点好笑。
在属于小丑的价值观里，小丑和蝙蝠侠互相成就。
——而现在小丑的移情对象却成了他，小丑觉得他们互相“创造”了对方。
“……谢谢。”
詹姆斯将照片还给了瑞德。微微抿了抿嘴。
“有任何发现我都会通知你们的。”
他的眼神很真诚，顺便礼貌询问了眼前两位探员的私人号码。
……
走出这家僻静的私人医院后，亚伦·霍奇的脸却冷了下来，看向了一旁的斯潘塞·瑞德。
“他认识他。”
霍奇十分肯定的说道。
他说的是詹姆斯认识那位不名嫌疑人。
在他们与詹姆斯交流的时候，霍奇一直在根据詹姆斯的神态和动作侧写他。
“他很奇怪。”
瑞德赞同了自己的长官，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观察了他的表情……在得到信息后，他的反应太过于平静了，甚至都没有任何恐慌和惊诧。”
霍奇点了点头，和瑞德一起走向了停车场。
“是的，他惊讶但平静。”
三天前詹姆斯才从事故中苏醒，这不是正常绝境逢生后人们会有的情绪。
“unsub是一名熟练的连环杀手，对方寻找的就是他。”
霍奇这样对瑞德说道。
“他知道对方的身份……但为什么要向我们隐瞒这点？”
瑞德感到了疑惑。
数名律师和检察官死于unsub的教唆犯罪，对方很可能具有高功能反社会型人格，詹姆斯没有理由不告诉fbi那个人的名字。
“这不太正常。”
瑞德喃喃的说道。
“这当然不正常。”
霍奇拉开了雪弗兰萨博班的车门，坐上了驾驶座。
“但他幸存了下来，对方的视线会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他为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瑞德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詹姆斯成为了不名嫌疑犯的“污点”，唯一没有死亡的那个。
“对方还会来找他的。”
瑞德也为自己系了上安全带——他有化学、数学、工程学三个博士学位，但他不会开车也总是无法通过fbi的射击测试。
“我们要为他申请保护吗？”
他询问着眼前表情严肃的主管。
霍奇点了点头。
“unsub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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