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赵佑泽目光和煦, 一瞬不瞬地盯着嘉善看。他缓慢起身,踱步到嘉善身边去,笑说:“阿姐别哭。”
“我与你有不同的见解。”
“你觉得父皇是在庄公养祸,我却认为父皇是一片拳拳之心。”
“这些年来, 我们与大皇兄势如水火, 阿姐以为父皇看不出来吗?阿姐可以想想, 若没有这次祸端,大皇兄不日就会前往封地。父皇健在时,大皇兄与我自会相安无事, 可待父皇百年之后, 大皇兄必然不会甘心屈居人下,势必祸起萧墙。到那时, 不是我容不下他,就是他要反了我, 我与他只可存活一个。”
“诚然, 父皇故意放任大皇兄与秦王、安定侯牵扯过深。但父皇养祸,养的乃是秦王和安定侯,不是大皇兄。大皇兄眼下虽然被废, 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命,也留下了怀庆这个血脉。”
“阿姐不妨仔细参谋, 父皇这到底是救他还是害他。”赵佑泽声调清泠泠, 自有股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力量。
嘉善冷静下来,这些天混沌不堪的头脑终于扯出了一个清楚的思绪。
她心里有了底,缓缓道:“元康说得不错。”
“倒是我小人之心。”嘉善说。
“不怪阿姐,”赵佑泽笑一笑, 露出几颗晶莹剔透的白牙,瞧着机灵可爱, “阿姐是关心则乱。”
“将这消息故意透露给阿姐的人才是真正的其罪当诛。”赵佑泽眼里的杀气一闪而过,他板正了身子,属于上位者的威严隐隐显露,“告诉我是谁,我必将这人打一顿板子给阿姐出气。”
嘉善想到那一日的李氏,一时竟分不清她是跟自己一样的当局者迷还是真的存心挑拨。
想一想,嘉善说:“罢了,没必要跟一个死人置气,而且她也帮了我一个忙。”
嘉善已经从怀庆奶娘身上拿到了安定侯通敌的证据,证据十分详尽,甚至能追溯到先帝时期,难怪当日李氏说牵扯到了永定侯府。
有这份证据在手,只要傅骁能够平安归来,永定侯一案当可重见天日。
嘉善不说,赵佑泽也能够猜到,他一手执茶盏,轻推开面上的浮叶,淡声说:“是李氏吧。”
“她比庄妃,甚至比秦王妃危险得多,”赵佑泽说,“不怪父皇决意灭整个平阳侯府。”
当日的宫闱谋反案,最终的主谋被定在了平阳侯府身上,所以平阳侯府阖府覆灭,赵佑成被苦心保全。至于秦王,对于这个胞弟,章和帝似乎还很厚道,昭告天下的圣旨上甚至没有提及他参与谋反,只说他与秦王世子忠心护主,在动乱发生时,进宫勤王,却被平阳侯狠心杀害,秦王妃知晓此事后伤心过度,不日也撒手人寰。
些许大臣百姓们还为秦王父子的忠烈哭了一阵子,章和帝与秦王的兄弟情深也被人所津津乐道。
这是章和帝与赵佑泽商量之后做的决定,章和帝不愿做个孤家寡人,更甚者是百姓眼中的暴君。若被天下苍生知道亲生儿子和亲弟弟联合起来造他的反,难免不会被人怀疑,是不是今上不英明,否则怎么会落到众叛亲离的下场。
而今只用简单的一二手段,就可起到收买人心的作用,何况秦王、秦王妃、秦王世子也都一样被诛,殊途同归,何乐而不为。
章和帝亲口与赵佑泽说过:“帝王之道固然孤寡,但是别让自己真成了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元康,你是聪明孩子,朕的意思你自当明白。”
“是,儿臣明白。”
也是因为明白,赵佑泽更懂今日章和帝示意他过来,是要对阿姐表明什么。
赵佑泽微微弯腰,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爷几乎是以一种躬身的方式在对嘉善说话,他温声道:“阿姐,有父皇护着,有我护着,阿姐大可高枕无忧。我幼时,阿姐护着我的情谊,元康永生不忘。”
“不管我是什么身份,我待阿姐之心,会永远如初。”赵佑泽浅浅一笑,极为认真地说。
嘉善眼眶湿红,她仔细看着赵佑泽,一瞬不瞬地。片刻后,她点头,嗓音微哑:“阿姐相信。”
两月后,嘉善成功诞下一子,母子平安。唯一可惜的是,不是所有人预料中的弄瓦之喜,这回她生的依然是个大胖小子。这位大胖小子不比瑄哥儿生下来时那惊世骇俗的“七斤七两”,只刚过六斤,依旧十分健康。
嘉善生产这日,裴夫人、顾珺仪、乃至已经出嫁的清河公主都来了,只有太子妃姗姗来迟,碍于她的身份,众人没有说什么。
太子妃却自顾笑道:“我来迟了,实在是有个大喜事儿,正好应今天的景,也算双喜临门。”
这里头,顾珺仪是最健谈的,便接着话说:“看太子妃的样子,应该是西北那边又有好消息吧。”
“不错!”太子妃笑道,“我来之前,太子刚回东宫,亲口跟我说的。大驸马打了个漂亮的仗!还是和傅参将一起,傅参将失踪这段日子,根本不是吃了败仗潜逃,更不是被俘虏,竟是径直捣到了突厥的王庭去!”
“大驸马也是艺高人胆大,突厥的叶利可汗认定他初上战场,经验不足,他便故意佯败,为了麻痹敌军,不惜以自身为饵,深入敌营,正好与在王庭的傅参将里应外合,他二位已经生擒叶利小可汗,准备班师回朝了。”
“当真?”刚生产完的嘉善鼓足气,强撑起身子,面露欣喜地问。
太子妃笑道:“不骗阿姐!我出宫时,太子刚传手谕解了傅府的封禁,还派了人护送傅夫人过来。”
清河道:“真是难得的喜事。看来今儿是个好日子,皇姐喜诞麟儿,西北捷报频传,可见这二公子未来必有好福气。”
嘉善摸了摸小儿子娇嫩的脸蛋,笑说:“那就承太子妃和清河的吉言,小名取作双喜好了。”
“万事难两全,但双喜不一样,”裴夫人笑着说,“待驸马回来,可就是三喜了。”
展岳是此役的主帅,顺利解安定侯兵权在先,免去一场军中哗变,其后又生擒叶利可汗,可谓功不可没。只要他回京,必然封侯拜相。
但嘉善眼下却不关心这些,她只是再度看了眼小儿子那突出的生理特征,笑叹道:“怕是他回来,见到双喜,会失望更多。”
只有嘉善知道展岳多想要个女儿,尤其在看见顾珺仪和裴元棠的女儿长得越发粉雕玉琢后,展岳更想要个神似嘉善的闺女。
离开之前,他还说,要从西北给女儿带些好玩意儿,免得回来时闺女不亲爹爹。
可以想见,待发现又是个泥小子,展岳面上会出现多少叹惋。
西北的捷报是从军中急送京城,因为生擒了叶利可汗,这场战役的意义又不一样了,将会涉及到两国邦交。
章和帝的旨意是让他们即刻押送叶利可汗进京,至于回京之后该如何拿这位小可汗狮子大开口,那就是六部和皇帝太子操心的事儿。
展岳进京的那一日,为表郑重,身为太子的赵佑泽亲自出了京城,在东宫侍卫以及新上任的九门提督的护卫下,走了五百里地迎大军凯旋。
整个京城一派喜气。这可是鲜见的大胜,对展岳以及傅骁而言,更是难得的
的战功。
即便当着这么多大臣将士的面,赵佑泽也没跟展岳生分,仍然以辈分称呼他:“大姐夫和傅参将此番劳苦功高,父皇特派我来亲迎,”
“臣惶恐,劳烦殿下。”展岳礼数周全地躬身。
赵佑泽笑一笑,再次给他做面子,亲身上前扶他起来。浩浩荡荡的西北大军驻扎在城外,叶利可汗和安定侯等人的囚车则转为东宫侍卫押送。
这个时辰,朝会已经散了,展岳遂直接去殿上向章和帝报道了全部的概况。章和帝连声道好,见他满面疲惫,朗笑着说“在过几日的朝会上再论功行赏”,便没有多留,先让他回府更衣梳洗。
这一日,学堂里正好放假,瑄哥儿因为新得了弟弟,也没去温书,守在弟弟跟前,一边看双喜睡觉,一边问嘉善:“阿娘,弟弟怎么每天都在睡觉?他什么时候可以跟我一起去骑马呀!”
嘉善卷着书本轻轻敲打了下他的小脑袋,笑斥道:“他才多大,总得留时间让弟弟慢慢长大吧。”
“唉,”瑄哥儿捧着脸叹了口气,“弟弟不长快点儿,祝融就要长成一匹很大的马了,到时候弟弟爬不上去怎么办。”
“那就让你阿爹再替他选一匹小马,”嘉善说。
说曹操曹操到,展岳就是在这个时候进的门。
他在进京前的一个驿站里特地沐浴过,换了件从没上过战场的衣裳,但还是怕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会吓到嘉善和孩子。进府以后,他又脱下朝服,重新穿了家常的衣服,发丝也拿皂角搓了搓,才抬脚进来。
“公主。”展岳第一时间去揽住嘉善在怀里,嘴唇轻轻地贴着她的发丝,语调低哑,“可有想我?”
嘉善的睫羽几乎在这一瞬间就湿润了,她抱紧了展岳,语气微软:“砚清,你我之间,还需要问这样的胡话吗?”
展岳环着嘉善的腰肢,双唇翕动:“我的好公主,我也想你。”
二人紧紧拥抱了片刻,展岳俯身吻去嘉善眼角湿润的泪珠。
见瑄哥儿正趴在小床前在看幼儿睡觉,展岳特地放轻脚步,走过去问瑄哥儿:“喜欢吗?”
“嗯,弟弟很可爱的。”瑄哥儿本能地说。
回答完以后,瑄哥儿才反应出是朝思暮想的阿爹回来了!瑄哥儿随即像个糯米团子般,死死粘在展岳身上,失控地把喜极而泣的眼泪擦在展岳身上,大喊道:“阿爹——”
“嘘。”展岳怕瑄哥儿吵醒孩子,一把将他抱离床边,挨着嘉善坐下。
过一会儿,展岳像是才反应过来,愣了楞,问:“弟弟?”
“是呀。”瑄哥儿一本正经地说,“阿娘给我生了个弟弟!”
嘉善一下破涕为笑,好整以暇地扭头观察起展岳的表情。
“唔……”展岳说,“弟弟也好,都好,都好。”
嘉善很促狭,特地问:“真的都好吗?”
“嗯……”展岳说,“不过,我从西北带回来几条当地特色的小裙衫,可惜没机会用上。”
说着,他起身去小床边,轻轻地抱起小儿子,左右端详着他长长的睫羽和那气血充足、额外白胖的脸蛋。
然后,展岳扒开包被看了眼小儿子的下/体:“生的这么白,真的不是个女儿?”
嘉善眼角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忍不住笑说:“是比瑄哥儿出生时白些,奶娘的奶也好,所以养得白胖。”
再起郑重地确定完小儿子的性别,展岳叹了口气,随后小心地摸了摸正在睡眠中的儿子的小脸儿,又爱怜地贴上去亲了下,问嘉善说:“名字取了吗?”
“取了小名,叫双喜。”嘉善说,“我生他的那一日,正好你这边的捷报传回来,太子妃说此乃双喜临门,我瞧着意头不错,干脆就唤做双喜。”
平民百姓家里取乳名,总喜欢取些贱名想着好生养。嘉善初时也想过,双喜这个名字会不会福气太重,担心小儿子压不住。裴夫人却说:“有什么压不住,他爹娘、亲外公亲舅舅都是再煊赫不过的人物,自然什么样的名字都能压住。”
“眼下正好国泰民安,就叫双喜,保准驸马也喜欢。”
果然,展岳听到以后,笑一句:“世事这么巧,倒的确符合双喜一说。”
看完小儿子,展岳又过问起大儿子的学业。
瑄哥儿有整整一年没见到阿爹,他一向将阿爹视为最威武的英雄,这些时日又听随从们说展岳打了个了不起的胜仗,便一直缠着展岳要他讲战场上的事儿听。
嘉善见展岳眼中尚残留着红血丝,也心疼他这一年戍守边关,风餐露宿,便俯身,吃力地从展岳身上将瑄哥儿抱过来,哄道:“故事可以慢慢听,先让你阿爹下去梳洗,休息好了再说。”
瑄哥儿很乖,虽然有点儿不甘心,但还是抱了抱展岳后就松开,他耷拉着头:“那好吧。”
展岳不动声色地揉了下他毛茸茸的脑袋,说:“阿爹今夜哄你睡觉时再跟你讲。”
瑄哥儿眼里霎时亮晶晶地,兴奋道:“好!我等阿爹!”
夜里,展岳挑了些好玩的事迹说给瑄哥儿说。谁知瑄哥儿越听越振奋,挥舞着拳头叫嚷道“下次也骑着祝融跟阿爹去打仗”,展岳又欣慰又头疼,用了好大功夫才将他彻底哄睡着。
哄完了大儿子,又去嘉善屋里看她和小儿子。双喜倒是乖觉,早早就跟着乳母去睡了,只剩嘉善正坐在床中央等他,满头青丝,双眸莹润。
展岳心中一动,几步走过去躺在嘉善身边,他已许久没睡过这么柔软舒适的床,先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喟叹。
嘉善偏头瞅他一眼,问:“瑄哥儿睡了?”
“刚睡下。”展岳说。
嘉善道:“他如今大了,你别太宠他,惯得无法无天可不好。”
“我们的孩子,无法无天又怎样。”展岳不以为然道,“何况瑄哥儿已算懂事。我今天考察他的学问,他一字不差都能答上来。我听陈楚说,他待弟弟也好,这样的性子,是别人府上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儿子,偏宠些无妨。”
嘉善知道他这是一年没见孩子,眼下正稀罕着呢,遂没再说扫兴的话,只是忍住脸红,低声说:“把衣裳解开。”
展岳怔忪片刻,轻轻揉着嘉善葱白的指尖:“我刚回来,公主便打算这样热情?”
“少废话。”嘉善的神情是少有的蛮横,她说,“马上解开给我瞧瞧。”
下午展岳沐浴时,嘉善找来一直跟随在展岳身边的刘琦,详细盘问了一番,问他展岳此次有没有遇险过。
刘琦初时还想瞒上一瞒,但是嘉善目如利剑,连哄带吓,还有自家媳妇儿素玉在跟前帮腔,刘琦便知道瞒不住,一五一十都说了。
展岳此次听起来战功赫赫,但他的对手叶利小可汗,是这几年里突厥迅速成长起来的、最威猛的勇士,岂是好相与。展岳拿自身作饵,好几次受伤,在与叶利可汗的最后一仗上,叶利小可汗虽被生擒,但展岳也没讨到好,甚至险些丧命。
他被叶利可汗一枪插进了胸口,伤势离心脏只有两寸。多亏随行的军医诊救及时,也亏得展岳求生意志强大,否则势必要命撒疆场。
展岳心知嘉善想看什么,微微一顿:“太亮,我去熄两座灯。”
“熄灯做什么?”嘉善的面色略微变了,知道他这推三阻四八成是心虚的表现,便从他手中抽出指尖,佯做恼怒的样子,“展砚清,再不解开,我要亲自动手了。”
展岳怕她真的生气,只好缓慢地解开衣裳。只见从前一尘不染的胸前,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疤。
展岳不敢去看她的脸色,刻意别过了头去。嘉善微微抬了眼,视线在他胸前停留了很久,久到展岳敞开衣襟的手都开始感觉到酥麻,嘉善才扑过去,靠在他的胸膛上。
火热有力的心跳声贴耳传来,嘉善眼里闪着湿润的光。她情不自禁地沿着他裸/露的皮肤亲吻,唇瓣的触感生涩,最后停留在了那道疤痕的尾巴上面。
“砚清。”嘉善哑着嗓子,问,“很疼吧?”
她的吐息温热,扑在皮肤上痒痒的。
展岳目光闪了闪,一手环住嘉善的腰,嗓子眼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
良久,展岳将她从怀里带出,一手抚摸上嘉善的眉眼,他用手指托起她的脸,细密亲吻:“很疼。后来想到你和孩子,终于好多了。”
嘉善的心口因为他的话也疼得发颤,却还是拼命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用低哑的声音说道:“你还说!你明明答应过我,会顾惜自己的性命,展砚清,这就是你的顾惜?”
“双喜差点儿连爹的一面都见不着,你还敢说!”
展岳凝视着她通红的眼睛,俯下身去亲了又亲,淡淡微笑道:“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嘉善忍不住去抹眼泪,“若救不回来,旁人自会恭贺你的大胜,可你想过我们母子没有?”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从此以后,你打算只做那个梦里人吗?”
嘉善被展岳紧紧地抱着,还是忍不住分出一只手去锤他,又担心他伤势未完全痊愈,不敢下手太重,粉拳在他的背上砸了几下就罢休。
展岳捧着她的脸,仔细擦去泪痕:“当然不。我不要当梦里人,所以我回来了,回到公主身边,回来见瑄哥儿和双喜。”
“我的公主,是我不对。”展岳说,“累你为我担心。”
“那一次的时机太好,我必须拿下叶利可汗,否则西北边境常年遭受滋扰,民不聊生。”提起边疆战事,展岳的口吻好像一下子郑重了起来,他的胸膛既温暖强大,又妥帖安全。
展岳道:“这一年,我待在边城,见那边的百姓因年年作战,各个穷困潦倒,与京里的富贵繁华可谓天壤之别。”
“我答应过他们,会让他们安居乐业,不必担心突厥人再来骚扰掳掠,”展岳的身躯像一座山峦般立着,他说,“应允的事情就要做到,对不对?”
“就像我答应公主,会全须全尾地回家,我就一定会平安回来。既不能失信于妻,也不能失信于民。”展岳说,“君子一言九鼎,公主相信我是个君子吗?”
嘉善微微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看见了他那浓密的眉宇下,如头狼般明亮晶莹的双眼。
嘉善喉头滚动,只觉自己被这双眼里的信念和意志深深击中。
她忽然悔恨起自己适才痴儿怨女的做派来,无端显得小家子气。她说:“你是最了不起的君子,一字千钧。”
嘉善吸了口气,卷翘的睫毛颤了颤:“砚清,是我该说对不起。”
“你旗开得胜,我却因为这些儿女情长来埋怨你,”嘉善把脸在他心窝上蹭了蹭,“你原谅我好吗?”
“好公主。”展岳温柔地在她发丝上揉动了几下,像是在安抚一只刚收回爪子的小豹子,“久别重逢,我们都不要再说这些见外的话,好不好。”
“好!”嘉善用力地点头,一双杏眼水汪汪的。
展岳目光温润,掌心在嘉善背上来回抚摸,力度一下下加重,情/欲夹杂。
嘉善却还惦记着他方才所说的话,左右思考了一阵子,问:“你是不是很喜欢西北?”
“怎么会,”展岳笑了笑,“你没去过那里,你若是到了那儿,发现气候干燥,四处尘土飞扬,还常生暴乱,就不会再问这样的话。”
“可你刚才提起西北百姓,眼里在放光。”嘉善说,“是从前没有过的光。”
展岳微微一顿,勉强笑说:“那边民风淳朴,获得百姓的爱戴很容易。而他们的爱戴,会让我感觉被需要,好像这些年读的兵法都有了意义。”
“我不是喜欢西北,我只是喜欢太平盛世,而这太平盛世,有你才美。”展岳认真地说。
有她的太平盛世,多美妙的几个词语啊。
嘉善拥抱他,以迎接一座山般的状态:“等彻底赶走了突厥人,可以带我去吗?”
“虽然你说了那里的诸多缺点,但我还是想去看看被砚清亲手平定的地方,走过你厮杀过的战场,见一见被你承诺过的百姓。”
“好。”展岳稳稳地答应,“一定带你去。”
嘉善将脸埋在展岳的胸口,闭起眼睛,感受着他蓬勃的肌肉以及那滚烫的肌肤下,一颗炙热鲜红的心。
这是她的英雄啊,也是天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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