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生意
“我便是会长。”一位四肢生花的妖族走进门来:“三年前多有冒犯, 幸而道君并不计较,不知道君何在?还未曾感谢道君手下留情。”
“他不出门,一切对外事宜皆由我做主。”聂双双伸手, 邀请他坐在对面:“一些小摩擦小冲突, 不必记在心上,日后比邻而居,少不得要互通有无, 大家谨守本分,互惠合作,打来打去多没意思, 是吧, 会长?”
绵珺微笑:“道友言之有理, 露华商会向来以和为贵。”
“哎呀,我们三个金丹往大堂一坐, 外头客人都不敢进来了,道友的随从也不自在。”锦璜笑盈盈招呼:“楼上有雅间, 不如上楼细说?”
聂双双点头:“行, 还请道友带路。”
三人上楼落座, 席间互换名姓, 聂双双也就确认了, 这位新会长便是日后的妖族妖皇绵珺, 可观他与妖修锦璜交谈, 神色自如,并不像极度厌恶半妖混血的样子, 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才让他日后见一个妖修杀一个妖修。
“道友尝尝我们妖族的酒。”锦璜倒了一杯酒,挥手推至聂双双面前:“此酒名为百花酿, 乃是用一百种妖花酿成,春夏秋冬四季各二十五种,都要百年以上的树生花,合了盖子埋进土里,封足二十年才算酿成,这不仅是沧琼界最好的酒,也是妖域最好的酒。”
这么多种花混在一起,酒液竟是纯净清透,一丝杂色也无,味道也不驳杂,而是一种淡淡的清香,非要说,就是比灵酒更烈,不像灵酒,讲究醇厚绵长,妖族的酒,要的就是爽快。
其实妖花灵花魔花都是聚天地灵气而生,只是转化灵气的方式不同,本质并无差别,人族也常用妖植、魔植炼丹,用妖兽、魔兽的角、外壳、利爪等等炼器,露华商会主理的就是妖域材料买卖。
“百花酿除了好喝,对女修容貌最好,常饮可保肤如凝脂,身体自然散发百花清香。”
锦璜看聂双双是女修,特意拿了女修最爱的百花酿来待客,可聂双双从不涂脂抹粉,身上穿的永远是那身浅绿色衣裙,头上只有一根玉簪,对百花酿的主要卖点完全不感冒,你要说百花酿能加快神识恢复,她还更感兴趣一点。
“聂道友,实在是不好意思。”聊了两圈之后,绵珺终于开口,说出此番前来的最终目的:“上次我们贸然与贵派战部起了冲突,本不该再提,可那块羽火元垠是我好友的家传之物,能否请道友与道君求个情,我愿出十倍材料补偿。”
聂双双喝多了百花酿,此刻神识分外清明,迅速抓住重点,能让他冒着得罪人的风险也要提起的,必不是普通朋友,看来那位叫尧笙的妖修,便是绵珺厌恶半妖的关键。
“不是我不想帮这个忙,而是那块羽火元垠已被我炼丹用了。”
绵珺难掩失望:“已经用了。”叹了口气:“看来是注定找不回了。”
那次回来之后,尧笙的修为跌回金丹初期,代表苍青孔雀血脉的羽火元垠被夺,冲击元婴时,返祖的几率变小,也就意味着更难成为妖王,又被商会赶下会长之位,整日浑浑噩噩,他都不知从何劝起。
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初遇时,一个是街头小乞丐,一个是找不到家的小树妖,相互扶持相互依靠,见过彼此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候,发过誓,要做一辈子的朋友,永不背叛,可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已经渐行渐远,愈发陌生了。
聂双双故意问:“他怎么不亲自来,无论道歉还是要东西,都叫你来,是不是太没有担当?”
“不不不,是我自己的想法……”
“道友还是个丹师?”锦璜向来看不上尧笙,见绵珺这副模样,忙转移话题:“不知道友能炼几级灵丹?”
“不是正经丹师,炼着玩的。”聂双双摆手谦虚:“勉强能炼六级灵丹而已。”那火莲丹便是六级的,全凭运气好,再来一次不一定成功。
锦璜倒吸一口冷气,绵珺刚还在感伤,听到六级灵丹,也愣了。
金丹后期,炼六级灵丹,还是炼着玩!?
聂双双并不知道,炼丹师普遍只能炼比自身低一阶的灵丹,这都是优秀丹师了,更多要差一个大阶层,金丹炼筑基,筑基炼炼气这种,要是炼丹这么容易,那都能靠服用灵丹晋阶了。
所以灵丹价钱一直居高不下,玄灵丹宗靠垄断灵丹生意,一直都是修真界最富有的宗门。
聂双双见他们震惊的说不出话,忙补充道:“我一般就炼炼五级和四级。”五级的自己用,顺便匀点给方念归他们,四级的给门派,三级以下由水月溪他们负责。
“五级已是非常顶尖的丹师了,与我们商会长期合作的山栾界丹师,只能稳定提供四级灵丹,五级都要另外加价。”六级、七级都是拍卖会上压轴出场的尖货,八级、九级基本上不会在市面上流通,至于十级灵丹,那就是传说,从未有人炼出过。
聂双双悟了,面不改色的改口:“其实我是剑修,不会炼丹,刚才都是开玩笑。”
绵珺不觉得她会开玩笑,斟酌道:“若道友能提供五十枚五级灵丹,这批妖域材料的价格,我可以做主打九折,并且炼丹材料由我们提供,灵丹还按市价结算。”
聂双双这回来,主要目的是买材料回去炼制战部法器,所以打折这个条件,非常诱人。
“八折。”
“那道友需得炼出一瓶六级灵丹,交由露华商会拍卖,我们只抽两成。”
聂双双心里盘算,这生意稳赚不赔,于是点头答应:“可,拿契纸来。”
绵珺和锦璜也觉得稳赚不赔,当即画押签字,这种契约,与血契不同,是双方平等的道心约束,交易完成后便可自行解除,只要不毁约,便不会对修为产生影响,是修真界最常见的一种契约方式。
聂双双签之前又加一条,不得透露她的身份,她还不想抢了自家大徒弟未来炼丹大师的名头。
绵珺欣然答应,有独家的灵丹来源,于商会亦是有益,聂双双不说,他们也不会透露,况且他们苦玄灵丹宗久矣,就聂双双提的这些条件,其实还不到丹宗要价的一半,妖域的灵石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
半山腰上的一处人族宅邸,有一筑基修士匆匆进门。
“可看清了?是那涂泱界的人?”
“正是,领头的与露华商会会长上楼去了,楼上有隔音阵,不晓得他们谈了什么。”
主位上的金丹点着桌子:“你前日去找他们谈灵丹涨价的事,他们怎么说?”
“不肯。”筑基修士摇头,但并不在意:“迟早会答应的,除了我们丹宗,谁能给他们提供那么多灵丹。”
金丹修士沉吟:“盯紧他们。”又吩咐道:“过几日葛家人就要到了,你去准备一处灵气充裕的洞府,他们知道涂泱界的底细,又与葛长老同宗,切不可怠慢。”
“是。”
第72章 丹宗
虽说筑基后就辟谷, 不再需要食物来填饱肚子,但还需要补充灵力啊,软糯喷香的灵谷, 滋味鲜美的灵兽肉, 醇香绵长的灵酒,比干巴巴的灵丹好吃多了,也比灵丹便宜, 是以食肆酒铺一类,仍旧生意红火,食客众多。
黄勋吃的面前堆起小山似的虾壳, 见郭正生不吃, 伸手去拿他那份:“不吃给我。”
郭正生敲他手:“别吃了, 谁知道里头有没有料。”
“料?什么料?”黄勋嗦牙花:“你说蘸料是吧。”指指面前的白玉小碟,里头红红黄黄, 外沿都蹭满了:“绝了,店家定有秘方, 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蘸料, 又辣又香, 你说这妖族, 还挺有一套啊, 待会儿我问问能不能买点回去。”
郭正生白眼翻到天上, 把他那盘虾重重撂到黄勋面前:“吃, 吃不死你!”
弦星辰也在剥虾,左一只右一只, 全被财宝和金球儿吃了, 等不及还要唧唧叫,其实郭正生不必太过警惕, 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看这俩小家伙就知道了。
宋珲则在观察店外路过的行人,有人族,有妖族,也有魔族,还有许多妖修、魔修,是他从未见过的生活场景,原来在某种约定俗成下,各族也是可以和平共处的。
聂双双百花酿喝多了,一点都不晕,神识清明到连码头鱼摊上正在杀的那条鱼,身上有多少鳞片都看的一清二楚。
有点兴奋。
“可有炼丹材料?”聂双双喝酒不上脸,还是那副冷静淡然的模样。
锦璜诧异:“道友现在就要炼丹?”
聂双双点头:“省的来回折腾。”趁他们把妖域材料调拨配齐的这段时间,把答应的灵丹炼制了,不然还得单独来一趟,麻烦。
炼丹材料有,而且是现成的,他们委托丹宗炼丹,都要提前准备好材料,光买成丹,费用更高,绵珺虽然相信聂双双可以炼出灵丹,但也不想和丹宗撕破脸,与聂双双这笔生意,原是打算另找材料的。
但想到前日,丹宗那位筑基管事趾高气昂,认定他们不敢拒绝灵丹涨价,眸光一暗:“我稍后便派人送来。”
“还得有个地火室,要紫金炉。”
“好,道友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了,我着人去准备。”
锦璜悄悄给绵珺传音,叫他不要冲动,万一把丹宗的合作搞黄了,商会定然追责,他想变成第二个尧笙么。
绵珺看着脾气好,容易拿捏,其实骨子里杀伐果断,只是往日为了让尧笙高兴,总让着他,不曾显露而已,他这个会长,虽是因为尧笙才当的,但三年来,在其位谋其政,有权力被尊重,他们二人的命运,早在潜移默化间,悄然改变。
“自个儿逛去,不必时时跟着我。”聂双双下楼,见他们还坐着等她,连连摆手:“难得出来一回,都放风去。”
郭正生起身:“许老大吩咐了,我们要时刻保护老祖周全。”
锦璜捂嘴笑:“你就放心罢,西礁城里最厉害的不过金丹中期,打不过聂道友的。”
聂双双跟着呵呵两声:“行了,带我去地火室。”
老祖不让跟,他们便不好擅自跟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视线落到弦星辰和宋珲身上,保护不了老祖,保护老祖的徒弟总行了吧。
弦星辰和宋珲也不想叫五十个壮汉跟着,正愁,酒楼掌柜从后头出来:“各位贵客,会长吩咐了,你们在西礁城停留期间,一应食宿都由我们商会安排,下榻的地方在城东,若不嫌弃,便由我来当向导,送你们过去。”
“不必麻烦,我们有宝船。”郭正生虽然觉得新奇,但不会轻易留宿城内,在他们从小到大的认知里,妖魔很坏,会穿过裂缝偷袭城镇,哪怕亲眼所见并非所有妖魔都如此,成见也不是一日就能消除的。
于是众人回到海边,想逛的,自己去,不想逛的就留下来打坐修炼,那四个店掌柜经过刚才一顿饭,已经镇定许多,又见城里有许多新奇玩意儿,想去又不敢去,便花些灵石,出点辛苦费,麻烦几个战士跟着,保护一下。
沧琼界北与丹宗相邻,南接魔域,东接妖域,西边原是无尽海,虚空屏障破去之后,连通涂泱界的东海,所以西边就接上了涂泱界。
沧琼界的人族修者多炼丹,也有从别的地方迁来的,但离得远数量少,不成规模,城里主要的人族势力还是以丹宗为主,资质良莠不齐,要想买到好的灵丹,还得往丹宗的凤栖界或山栾界去。
丹炼的不咋地,城里地火室却不少,海底火山活跃,稍微引一些出来,便是一间低等地火室,舍得花钱设阵法去除杂质,便能得到中等地火,灵石花到位,高等也能有。
西礁城的地火室都可租用,有三间高等的,除了丹宗那位金丹中期的执事,基本上没其他人用,所以绵珺带着聂双双进去的时候,连正在炼丹的都忍不住探出头来看是谁。
不一会儿,露华商会会长领着一个面生的丹师进了高等地火室的消息,就传遍了西礁城,当然也就传到了丹宗执事的耳朵里。
“除了丹宗,外头不可能有高级丹师。”罗瑞端坐,丝毫不为消息所扰:“露华商会不想接受灵丹涨价,便想出这个法子来,可笑,我倒要看看,那位丹师能炼出几级灵丹。”
沧琼界丹师资质良莠不齐,除了本身灵根不佳,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技术垄断,且炼丹需要培养,需要大量资源练手,先期投入太大,没有回报,寻常门派、家族根本供不起。
就算供出来,价格方面也打不过拥有众多丹师的丹宗,除了一些一二级的低端灵丹,能卖上价的,都被丹宗掐在手中。
“哼,到时候再求我们炼丹,可不止这个价了。”
五日过去,高等地火室的门紧闭不开,材料流水一般送进去,那些手头没灵石,买不起炼丹材料的低等丹师们,恨不能坐在门口,摸不着,光盯着那些材料过过眼瘾也行。
西礁城传送阵,一阵白光闪过,五道人影出现在法阵中央。
“见过葛真人,葛小姐。”之前那个报信的丹宗筑基修士,立在传送阵边拱手见礼:“旅途劳顿,罗执事已经备好洞府,替二位接风洗尘。”
黄衫女修:“爹,这里怪乱的,我们待多久回去啊?”
筑基修士一愣,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黄衫女修身侧的青衣筑基修士笑着往前一步:“这位道友,还请前面带路。”
黄衫女修和青衣修士是老熟人了,正是之前在东海镇与宋珲他们起冲突的垂丝山庄的伏天秦和葛筠姝,他们离开涂泱界后,直奔玄灵界,等到了玄灵界,伏天秦才知道,她的身份都是假的。
葛筠姝不是葛庄主的女儿,她亲爹是金丹修士,爷爷是玄灵丹宗的元婴期高级丹师,怪不得对葛庄主颐指气使,而葛庄主从来都是依从,怪不得她瞧不上天九派的金丹老祖。
她会出现在涂泱界那种地方,是因为她失手打死了内门弟子,她爷爷有心包庇她,但又不好包庇的太明显,才罚她出去历练反思。
伏天秦知晓她的身份后,更不可能离开她了,使出浑身解数,整日想方设法哄葛筠姝开心,葛筠姝对他有六分真心,光这六分真心,就足够伏天秦好处拿到手软,这不,借葛筠姝的光,灵丹不愁,已经顺利晋阶筑基。
“这几日西礁城热闹的紧,露华商会会长结识了一位涂泱界来的丹师,竟然进了高等地火室。”罗瑞请葛南容落座:“看样子,是不打算与丹宗继续合作了。”
葛南容闻言道:“天下之大,也不单单我们有厉害丹师。”话是这么说,语气却是鄙夷的,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涂泱界来的丹师?”葛筠姝皱眉:“我在涂泱界待了四年,从不曾听说那里有什么丹师,涂泱界属剑宗域下,都是剑修。”
“就是说,搭台子唱了这么一出好戏,可怎么收场。”罗瑞与葛南容相视而笑:“对了,那涂泱界,究竟什么底细?”
“能有什么底细,不过一个被剑宗抛弃的偏远小界而已。”
第73章 祸根
若不是罗瑞传讯回宗门, 而葛筠姝恰巧从涂泱界逃出,他们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偏远小界。界河乱流,裂缝异变, 魔族大肆侵入, 与三百年前五行宗的万森界确实很像,万道剑宗做出的抉择只能说是弃卒保车,牺牲少数人, 保全大多数人。
涂泱界是剑宗域下,剑宗自己都放弃了,五行宗更不可能管, 木篱战部驻守明玹界界河, 若不是葛筠姝身上有元婴爷爷给的印记, 也会被拦在界河不让通行。
但涂泱界并没有成为死地,他们挡住了黑木界魔族, 还打着有剑宗战部驻守的名头,大摇大摆跑到了沧琼界, 那就说明涂泱界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那般混乱。
葛家在榴花界和明玹界都有经营, 多方打听下, 得知涂泱界裂缝异变是因为擅闯先圣之地, 廖英重伤身死, 但罗瑞的传讯中, 分明提到涂泱界有元婴道君坐镇, 还打伤了露华商会的前会长。
丹宗高层就猜测,廖英其实没死, 而且在先圣之地取得了什么宝物, 于是拦住消息,并未告知剑宗, 另派葛南容过来调查。
“待那位丹师出关,务必请到府上,我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休整两日,高等地火室的门依旧紧闭,材料消耗却比他父亲炼丹时都多,这根本不可能,葛南容愈发肯定这就是露华商会主导的一出戏,好整以暇候着,看他们怎么表演。
葛筠姝嫌弃城里异族多,不想出门,被伏天秦好说好哄地劝了出去,乱是乱了点,但贵在新奇,铺子里卖的都是些没见过的东西,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这里能有什么好东西,难道能比得过玄灵界?”
“那自然比不过玄灵界,我就是看你在屋中烦闷,特意带你出来透气散心。”
“哥哥哥哥,买朵花给漂亮姐姐吧?”一个长了耳朵的小男孩,仰头拦在伏天秦身前,笑容灿烂道:“这是我早上刚从山上摘的粟粟花,可香了……”
“什么怪物。”葛筠姝往后两步:“真是的,凡人就够讨厌了,这种混血杂种更讨厌。”
“滚。”伏天秦本想买花讨葛筠姝欢心,见葛筠姝生气,直接一袖子将小男孩拂开。
小男孩是孤儿,而伏天秦和葛筠姝一看就非富即贵,伏天秦又是筑基,街上纵使有人愤愤不平,也不想多惹麻烦,只当没看见。
伏天秦总算摆上了筑基修士的架子,昂着下巴,环视一圈,将葛筠姝护在里侧,继续前行,至于摔倒在街边,手脚都受了伤的小男孩,自是不会回头多看一眼。
西礁城不比东海镇,这里不会有人跳出来主持公道,怪只怪小男孩倒霉,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一条主街从南到北,有人族铺子,也有妖族、魔族铺子,人族多卖丹药、法器,妖族多卖材料、漂亮宝石,魔族多卖新鲜兽肉,还有牛角、利爪、皮毛一类,伏天秦买了两块青晶玉,握住葛筠姝的手,承诺要亲自磨成手串送给她。
“来咯,来看看咯,今日的赌石活动开始咯。”
“只要十枚二级灵石,就能买到一块原矿,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前日有人开出四级粉宝晶,只花了十枚二级灵石,翻了千倍不止哦,快来买一块试试运气咯。”
街口有妖修推了一车黑皮原矿叫卖,小的拳头大,大的比压酸菜的石头坨子还大,黑不溜秋,有的上头还糊着青苔,看着就像才从山上挖下来的。
伏天秦嗤笑:“这地方居然也有赌石骗子。”
“道友有所不知,这是正经从妖域运来的原矿,外壳难看了些,但摊主没骗人,前日确实有人开出了四级粉宝晶。”伏天秦身后的店铺,是人族所开,掌柜是个筑基中期的修士,认出他俩衣服上绣着丹宗符号,笑盈盈开口解释。
赌石摊子才支起来,便有不少人围了过去,可见掌柜说的也是真的。
葛筠姝拉住伏天秦的衣袖:“你说青色衬我,却不知我更喜粉色。”
“既然筠姝喜欢,那我必得试上一试。”
说完,两人便相携朝摊子走去。
“店家,前日托您打听的事,可有消息了?”弦星辰和宋珲从另一个方向走来。
这家铺子明面上售卖灵丹,实际还做情报生意,属于中立势力,三族生意都做,弦星辰四处打听御兽宗的事,锦璜听说后,便推荐了这儿。
“哟,陈姑娘来了。”掌柜从兜里掏出一枚影石:“以老朽的能力,最多只有这些。”
“多谢。”弦星辰接过影石后,掏出一袋灵石:“这是尾款。”
“陈姑娘不先看看?”
“我自是相信锦璜真人的推荐。”
掌柜掂掂灵石,笑眯了眼,遥指向街口:“那乔大又在卖石头,姑娘前天得了四级粉宝晶,今日可继续买?”
弦星辰压住蠢蠢欲动的财宝和金球儿:“买。”
原来掌柜和那摊主说的,开出四级粉宝晶的好运之人,正是弦星辰。
前日开出宝时,有人当场加价,还有动了心思强抢的,等跟到海边,才知道他们是涂泱界来的,不仅实力强劲,还是露华商会的贵客,自不敢贸然动手。
弦星辰和宋珲走近时,伏天秦正一个人占了摊子精挑细选,葛筠姝抱臂远远站着,忽然瞅见两个面熟之人,忙闪过去。
“是你们!”
修者,记性不会太差,弦星辰和宋珲稍稍一愣,也认出了葛筠姝和伏天秦。
这不是垂丝山庄那俩人么?
魔兽潮围城之时还在,后来就不见了,没想到还能在沧琼界遇见。
按理说,他俩被魔兽潮狂追,弦星辰他们不计前嫌,开门放人,他们本该感激,可葛筠姝此人,心眼比针尖还小,否则也不会故意弄死得罪她的内门弟子。
她可以饶他们一命,但她当日发誓,必要叫天九派老祖亲自道歉,那就一定要做到。
“抓住他们!”
伏天秦立刻动手,他倒不全是为了葛筠姝,而是记起此行的目的,正好碰见涂泱界的人,还是落单的,当然要抓了回去问话。
弦星辰和宋珲才将将炼气圆满,偏今天黄勋没跟着,不出几招,就被逼进墙角。
“我自认并未得罪你们,当日魔兽潮围城,若不是我们打开城门,想必二位也不能好端端站在这儿。”
伏天秦微笑,人却不让开:“我只是想请二位去瑞邸一趟。”
宋珲:“你这是请人的态度?”
葛筠姝:“废什么话,赶紧抓起来。”
“陈姐姐快跑!”刚才卖花的兽耳小男孩从后面冲出来,挥着锄头攻击葛筠姝,葛筠姝再怎么说也是炼气八层,眼中闪过厌恶,出手就是杀招。
“小绒!”弦星辰扔出灵剑,斩断蚕丝后,去势不减,直取葛筠姝面门。
葛筠姝慌忙躲开,脸颊却被剑气划了一道,血珠子汩汩而出,当场气红了眼睛:“给我杀了她!”
伏天秦想,宋珲是天九派老祖弟子,留着有用,另一个人却不是,她敢伤筠姝,杀便杀了,筠姝开心最重要。
却不想,弦星辰也是老祖弟子,聂双双敢放他们在城里乱逛,自然有保住他们性命的把握,若不是伏天秦非要伤人性命,弦星辰身上的剑气就不会被激发,他也就不用死了。
可惜……
血溅三尺,洒了葛筠姝一身。
金丹后期剑修的剑气,杀筑基比切菜还容易。
“啊——”葛筠姝惊恐尖叫,慌忙放出传讯符:“爹,爹爹,爹爹救我——”
远远围观的众人都深吸一口凉气,庆幸之前眼红四级粉宝晶时,没冲动下手,不然也要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葛南容片刻便到,葛筠姝哭着扑到葛南容怀里,言语恶毒:“爹,他们杀了伏大哥,你快杀了他们替伏大哥报仇!”
“好好,别哭了。”葛南容替葛筠姝擦拭脸上鲜血:“爹这就叫紫蛛吃了他们。”
说着,扔出一只半人高的蜘蛛,浑身漆黑,口器是乌紫色,一看就知道剧毒无比,刚才还远远围观的众人见金丹出现,早跑个没影,生怕被牵连。
弦星辰和宋珲被金丹之威压的手指头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剧毒蜘蛛靠近,在蜘蛛张开口器的一瞬间,一道金色剑光自城东而来,额头进,前胸出,将蜘蛛死死钉在了石板地上。
紫蛛吃痛惨叫,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三息后,聂双双已经站在了弦星辰和宋珲身前。
压力骤减,弦星辰和宋珲跌坐在地:“师尊。”
“你便是那涂泱界的丹师?”葛南容是金丹后期,却摸不准聂双双的修为,只谨慎的将紫蛛收回。
聂双双面若寒冰:“不知出了何事,竟要伤我徒儿性命。”
葛筠姝仗着有亲爹撑腰,大喊道:“是他们先杀了伏大哥,我要他们杀人偿命!”
聂双双看伤口,就知道不是弦星辰和宋珲先动的手,只问葛南容:“道友怎么说?”
葛南容刚要答话,西礁城又闪过三道遁光,是罗瑞、绵珺还有锦璜,还有一道黑色影子隐在墙缝中,是魔域势力的金丹魔修。
“这,死的人在这儿,总不会有错,正是我女儿的护卫伏天秦,可怜我家筠姝,脸上的血还没擦干净。”葛南容觉得人多,聂双双必定不敢动手,便想转移矛盾。
葛筠姝也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委屈:“当初,我在涂泱界时,他们就侮辱我,在东海镇对我大打出手,还差点把我扔进魔兽潮中……”
弦星辰从没想到,有人竟能这般睁眼说瞎话:“你胡说!”
“今日偶然遇见,我和伏大哥只是想请他们去瑞邸一叙,他们便动手,还,还杀了伏大哥,你们涂泱界的人,都是这么不讲道理的吗?这里到底是沧琼界,由不得你们撒野。”
“这位涂泱界的道友。”罗瑞背手而立:“西礁城再乱,也是有规矩的,你们在城里杀了人,准备怎么交代?”
葛南容和罗瑞一唱一和:“总要一命抵一命才是。”
葛筠姝眼神阴暗:“一个怎么够,他俩都得死……”
“我看,你才是祸首。”聂双双面无表情,瞬息出手,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情况下,直接了结了葛筠姝。
葛南容根本拦不住:“你!”
第74章 决断
“好好好!”葛南容气极反笑:“既如此, 那就直接动手吧!”
罗瑞金丹中期,葛南容金丹后期,又是二对一, 他们自认能够拦住聂双双, 却不想,聂双双不仅炼丹厉害,使剑更厉害, 两人联手依旧被聂双双压着打。
剑光一道接一道,聂双双心里有数,只往人身上劈, 并未损坏街道。
“你们竟眼睁睁看着涂泱界的人在此撒野?”罗瑞身上的防具被劈的稀烂, 眼看打不过, 扬声道:“她今日杀了我们,明日就能杀了你们, 日后,这沧琼界就要改叫涂泱界了!”
墙缝中的黑影动了, 绵珺也散出漫天绿叶, 却不是朝聂双双攻击, 而是具现出魔修的身影, 锦璜左看看右看看, 一咬牙, 跟上绵珺的脚步, 反正他们托聂双双炼丹的事已经被丹宗知晓,得罪都得罪了, 不差这一桩。
聂双双不伤他人, 只追着葛南容和罗瑞砍,一路把他们从城内逼到城外, 斗法的动静早就惊动了海边驻扎的战部,郭正生和黄勋蓄势待发,他们才不管谁对谁错,敢动老祖,他们第一个不同意。
葛南容舒坦日子过得太久,已经忘了,别人不与他动手,一是尊重他的丹师身份,二是顾忌他的元婴父亲,一旦这两样倚仗失去作用,他也会变成任人宰割的鱼肉。
“你敢杀我,你可知道我是谁!?”葛南容头发凌乱,法衣被毁,鲜血自内衫透出,洇湿一大片。
自金丹后,他就再没受过伤,此时痛的手都在抖。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需要知道。”聂双双凭风而立:“我只知道,我不杀你,你就会杀了我。”
这件事本就无法善了,伏天秦先动手想取弦星辰的性命,才会被剑气反杀,若葛南容是个讲道理的,及时作罢,聂双双也可以不追究,偏偏葛南容护短,任由葛筠姝胡说八道颠倒黑白,还想把她推到沧琼界的对立面,逼她交出徒儿偿命。
聂双双不可能交出弦星辰和宋珲,葛南容也不可能善罢甘休,她不动手选择离开,葛家人就能算了?
不会的。
杀不杀葛筠姝,都免不了被葛家针对报复,那还等什么,留着也是后患无穷,不如杀了干净。
等绵珺和锦璜联手打退魔修来到海边时,葛南容和罗瑞已经没了气息。
“他们是丹宗的人,道友……”绵珺收回视线:“道友冲动了。”
“多谢。”聂双双收回剑:“你们帮我,不也冲动了?”
这把剑是新制的,今天还是头一回见血,她原先的本命灵剑毁在东海海底,丹田被息水珠占用后,便不能再养本命灵剑,息水珠霸道,连她的金丹都只能缩在角落。
锦璜:“我们背后有妖域,丹宗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聂双双笑笑:“我自有我的倚仗。”丹宗顶多派元婴追杀她,她有息水珠,未必没有一战之力,若丹宗因此派出化神,那就只能认栽了。
锦璜不清楚涂泱界的状况,以为她说的倚仗是剑宗,剑宗战部一直是三族最强,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这是答应你们的灵丹。”聂双双取出乾坤袋:“卖得的灵石,我下回来取。”
绵珺接过:“这就走了?”
聂双双拱手:“后会有期。”
绵珺和锦璜不再挽留,拱手回礼后,飞身离开。
“师尊。”弦星辰突然开口。
聂双双:“何事?”
“今日错都在我。”弦星辰将刚才城内之事复述一遍:“如果我当时不反抗,也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做的没错。”聂双双将她拉起来:“不必自责,无论发生什么,记住一点,人不害我我不害人,他们伤害你,你还手绝没有错。”
“就是,他们都在大街上打你们了,不还手算什么事嘿。”黄勋勾住宋珲的肩膀:“要我说,你们不仅要还手,还得叫帮手,咱哥几个都在,怎么不传讯叫我们?”
宋珲无奈:“没来得及。”
“师尊,那小绒。”弦星辰欲言又止:“我担心他留在西礁城,会被丹宗的人寻仇,但小绒是魔族混血……”
“他愿意跟我们离开,就一起走。”聂双双自个儿的金丹上还都是魔纹:“他能豁出性命救你,只为报你一饭之恩,是个好孩子。”
又环视众人:“世间本不该以族类分善恶,人有好人坏人,妖魔也是,小绒心性端正,我涂泱界,容得下他。”
聂双双还以为大家会犹豫,没想到来过一回沧琼界,开了眼,接受程度也变高了:“对,容得下他。”
*****
涂泱界天九派,慎行峰幽煞井。
秦安缩在井底最角落,全身灵力被封,阴煞之气侵入经脉□□,痛不欲生,他本来就是最先归降的,完全没反抗,实在想不通方念归为什么要把他一起投进幽煞井。
他不会忘了井底还有人吧。
不,我不能死。
“来人,来人啊——”秦安拉长了嗓子嚎叫:“我真心归顺真人,求真人饶我一命,我以道心起誓,绝无一句虚言!”
当日在界河边,最终归降的有十六人,跟方念归回来后,有两人当场自爆,妄图刺杀,被方念归轻而易举压下,但他也气的不轻,不管剩下的人怎么保证,统统丢进了幽煞井中,至今已过去十日。
若再不将他们放出来,就会变成废人,也就做不成内应了。
“来人啊——”
“闭嘴。”有人受不了他:“整日嚷嚷,连娘们儿都不如!”
“就你厉害,你厉害你怎么还归降,你怎么不自杀,不自爆?”秦安翻着白眼骂回去:“都是没骨气的人,就别在这儿五十步笑百步了。”
“别拿我跟你这种人相提并论,我……”
“你你你,你什么你,有本事我把人叫来,你别跟着上去。”
“废物,枉为枭部战士。”
嘎吱一声,盖在井口的巨石被人挪开,一道天光落下来,照亮积满尸骨的井底。
秦安弹跳起来,迫不及待:“可是真人召见,快带我上去回话!”
第75章 出发
秦安一路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急于表功,把带路的修士都说烦了:“闭嘴,再嚷嚷就把你丢回去。”
就他那怂样, 连普通弟子都要生出轻视之心, 大名鼎鼎的枭部也不过如此。
慎行峰离落鲲峰有一段距离,路上花草繁盛,树木掩映间都是隐藏的禁制和法阵, 若是不小心触动,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中途还遇到几波弟子, 皆神情自若, 井然有序, 其面容气度,并不像久居危境。
涂泱界根本没有魔族之乱。
秦安心中讶异, 这不可能,那些从涂泱界逃出来的人说了, 涂泱界各地突现魔兽潮, 加之地裂之灾, 死伤无数, 方念归传回宗门的消息, 也是东海秘境魔神出世, 求宗门驰援, 更别说他们围杀重伤的廖英时,界河出现海兽, 一桩桩一件件, 涂泱界怎么可能幸免于难。
这究竟怎么回事。
待他踏入大殿,看见端坐的青年廖英时, 吓得连说三声不可能,廖英的长命灯分明熄灭了啊。
怕不是自己早就死在了海兽肚子里,遇到方念归后的一切都是幻象。
“师尊,这些就是枭部归降的战士。”
廖英并不认识他们,但从他们惊恐的眼神中,不难看出,这支枭部,便是苍虞派来追杀自己,且亲眼看见自己被海兽拉下深海的那支。
“只要你们真心归顺,日后有功,我自会解开血契,放你们自由。”
血契一立,受契方就不能做出任何伤害、背叛契主之事,否则血契反噬,鲜血流尽而亡,连神魂都不能逃脱。
但血契成立有硬性要求,就是受契方自愿,且对契主道心有损,否则修为低的修士,都成了修为高的血契奴隶,修真界早就乱套了。
方念归本打算自己立契的,被廖英知道后,以他晋阶金丹后期已久,但心境迟迟不得突破为由阻止了。
不过十四个筑基,廖英片刻便完成了所有血契,秦安等人心里清楚,就算有了血契,他们也不是自己人,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多问一句,静候廖英吩咐。
“说说,苍虞派你们来做什么?”
秦安马上回答:“回禀道君,苍虞派我们来捉拿尘音门的苏咏秋苏真人。”
这事儿方念归一回来就说了,苏咏秋思考数日,只能想到自己的体质上,不然她还有什么能让苍虞大费周章派战部捉拿,与廖英确认苍虞确实靠采补炉鼎晋阶后,便更加肯定了。
苏咏秋:“可有说为什么?”
秦安这才发现苏咏秋竟然也在这儿,看样子,她早就知道苍虞没死,往涂泱界逃,并不是走投无路,而是故意的。
“这,小的不知。”
他这话是实话,苍虞爱惜名声,从不许别人说他采补,秦安只是筑基中将,并不知道自家主帅的私密事,就算听到了风言风语,那也不敢乱传。
廖英又问了一些榴花界界河布防,防御法阵布置,枭部现有战力等事,秦安知道的都说了,不知道的也确实不知道。
“带下去着人看守,不得随意走动。”
待他们离开后,苏咏秋提议:“既如此,不如趁机让他们押送我回去。”随即想到十来个筑基抓到她这个金丹很不合理,又道:“我假装被魔族所伤,这样也好隐瞒涂泱界的现况。”
“不妥,苍虞是元婴,你会有危险。”
“这点危险算什么。”幕篱下,苏咏秋冷笑一声:“能杀了苍虞,我连死都不怕。”
“要不,师尊去?”方念归挠挠下巴:“反正苏道友带着幕篱,身形和师尊差不多,师尊压制修为,扮成苏道友的样子,不是正好可以刺杀苍虞?”
他自己觉得这个想法相当不错,足以一击制胜,可黄宗玉和吴月君直接捂脸,并不应声,连苏咏秋都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这,好大的胆子,竟敢叫道君男扮女装。
廖英:……
方念归后知后觉:“不不不,我不是这意思,要不我去罢,我去,我扮成苏道友的样子,混进谷水界……”
“你要指挥灭苍战部。”廖英面无表情:“都下去,此事容后再议。”
方念归苦着脸:“是,师尊。”
出得门去,黄宗玉肘击方念归,低声道:“师兄,你怎么敢的啊。”
“我这不是灵光一现,没来得及多想,直接就说了,怪我嘴快。”
吴月君亦觉得离谱:“你也真是,叫师尊男扮女装,亏你想得出来。”
“可这个机会真的很难得……”
三人边说边走远,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恐怕是杀了苍虞的最佳机会,所以说,师尊八成会……
入夜,天九派上空时不时划过数道遁光,物资源源不断送进花霄城,再经由花霄城的传送阵,转送到霞枫城。
秦安他们被关在慎行峰上的一处偏僻院落,有二十多个弟子轮流看守,这附近都是禁制,再者他们刚从幽煞井出来,经脉受损,打坐疗伤还来不及,根本不会多走。
忽然,一道遁光偏了航线,落到了慎行峰。
“什么人?”看守的弟子立刻警戒。
“是我。”荀风赔着笑脸从竹林中走出,取出弟子牌证明身份:“这位师弟,我是驻守东海镇的修士荀风,运送物资的,刚才不巧掉了一个箱子下来,还请师弟帮着找找。”
“原来是荀师兄。”
“这些都是老祖从沧琼界买来的妖族材料,要送去霞枫城制成法器,可不能耽搁。”
那人一听是老祖的东西,忙又叫了几个弟子过来,让他们帮忙一起找,老祖第一,什么事都可以耽搁,老祖的不行。
前后转了两圈,终于在某处山缝里找到了箱子,上头刻着露华商会的标记,不是作假。
“多谢诸位师弟帮忙,回头我定要好好谢谢你们。”荀风接过箱子,再三道谢,将要离开时,又状似不经意问道:“我刚才瞧那儿,似乎关着什么人,是谁啊,犯了错关到慎行峰来。”
“哦,是枭部的。”那人并未起疑心,还嘲讽道:“特别怂,在幽煞井关了几日就哭爹喊娘,我看连普通弟子都不如。”
枭部。
荀风心思百转,嘴上却说:“那自然比不过我们天九战部,我先送东西去,改日再请师弟们喝酒。”
如此,有来有回,不过半个月,荀风就与他们打好了关系,也就有机会接触到了枭部的人。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聂双双和廖英要造剑宗的反,从他们口中得知灭苍战部要诛杀苍虞,进攻驻守榴花界的枭部,荀风第一反应就是疯了吧,剑宗这种庞然大物,是你一个小界说反就能反的?
觉得荒唐之余,又自心底滋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他要揭发这场叛乱。
倒不是多大义,而是有许自山和令狐鸢在一日,他就别想出头,他不甘心屈居许自山之下,或许,等他立下大功,苍虞道君便会赏他一枚破障丹,他就能成为金丹修士了。
于是,经他多番暗中示意,有人主动找上了他,正是那日在井中与秦安对骂之人,那人只是假意投降,他有法子挣脱血契。
只要有人愿意……
“你来了。”荀风还沉浸在结成金丹的美妙幻想中,丝毫不知危险已至。
“把手给我。”那人隐在黑暗中,低声诱骗:“待你见到道君,可别忘了是我引荐的你。”
“那是自然。”荀风笑得志得意满:“日后都是兄弟,我若成了主将,必……”
呼——
山坳里吹来一阵风,正在打坐的廖英睁开眼睛,刚才他感觉到,有一道血契反噬发动了。
慎行峰,月光如水,竹叶被风吹动,簌簌作响,倒在地上的两个人,一个血流成河,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一个擦干净脸上溅到的血,整理好衣衫,尽量模仿那个人的样子,离开竹林。
“荀师兄,多谢你替我值守,下回你有什么事,也尽管找我。”
“不必客气。”
*****
东海
宝船上,聂双双正在翻看从葛南容还有罗瑞手上摘下来的纳虚戒,乌金色做底,镶嵌着墨绿色的宝石,低调奢华,里头应该有不少炼丹材料,说不定还有丹宗的秘传丹方,但纳虚戒上都会设禁制,这里不是破禁制的好地方,回去再说。
“师尊。”弦星辰进舱,刚才还愁容满面,这会儿却掩不住喜色,递给她一块影石:“您看。”
聂双双接过,探入神识,片刻后,知道她在高兴什么了。
是弦问声和花照陵的消息。
他俩从沧琼界离开后,没有立刻回御兽宗,而是穿过小半个丹宗地界,去了合欢宗,花照陵的母亲是合欢宗元婴长老,修为元婴后期,在合欢宗说话比宗主都顶用,知道女儿女婿被人暗害后,大发雷霆,修书一封送到御兽宗,让他们交出苗离江。
彼时御兽宗宗主殊华道君刚刚离世,苗离江闭关冲击元婴失败,弦问声并未陨落,而是被苗离江暗害的消息传来,内门一下子吵开了。
支持苗离江的,咬死了是弦问声污蔑,苗离江从未离开过天圻界,如何暗害他,倒是弦问声,联合合欢宗,趁御兽宗动乱之际,要挟交出唯一的宗主继承人,动摇御兽宗根基,究竟是何居心。
御兽宗内,长老们大多选苗离江而不是弦问声,便是为此,若弦问声与花照陵只是联姻,并无感情,自然不担心他被合欢宗钳制,偏偏弦问声什么都听花照陵的,日后让他做了宗主,那御兽宗是弦问声说了算,还是她花照陵说了算。
也有小部分明事理的支持弦问声,觉得苗离江心思不正,难当大任。
吵来吵去吵了大半年,多数派取胜,不肯交出苗离江,还回信说,这是御兽宗内务,不需要合欢宗来插手,若弦问声有意见,请他回御兽宗当堂对质,御兽宗自会给他一个说法。
证据都在,御兽宗却视而不见,保谁已经很明确了,把花照陵给气的,直接请兵,打也要把苗离江打出来。
合欢宗和御兽宗干上了。
结局如何,尚未可知,至少目前弦问声和花照陵很安全。
“我相信他们。”
“恩,我也相信。”
聂双双回到落鲲峰后,同廖英讲了她杀了丹宗两个金丹的事情,廖英并不在意,丹宗的化神中没有姓葛的,元婴里头有一个,初期修为,不足为惧,但丹宗那帮修士,打架不行,喜欢玩阴的。
他这么一说,聂双双沉吟:“恐怕要不了多久,涂泱界并未失守的事,就要传到剑宗高层去了,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
廖英一顿,面色一瞬尴尬:“三日后出发。”
聂双双惊讶:“这么快?”
“恩,念归抓到几个枭部的人,可做内应。”
“可靠吗?”
“都下了血契。”
“哦。”聂双双点头:“那苍虞?”
“我自有法子接近他。”廖英不欲多说,转移话题:“那两个金丹修士的纳虚戒,你可拿了?”
“拿了。”人都杀了,也不差搜刮他们身上的东西,只是一直没时间打开看,还在她手上收着。
“丹宗的纳虚戒和乾坤袋上,都设有攻击法阵,哪怕你破开攻击法阵,拿到了炼丹法决,法决也会自毁。”
“啊?”聂双双撇嘴:“还能这样?”她还打算搜几个秘传丹方,搞点高级灵丹给战部配上,顺带赚点灵石来着。
“不然你以为丹宗如何垄断灵丹生意。”要是能随随便便杀人夺宝,丹方早就烂大街了。
“法决会自毁,材料却不会。”廖英伸手:“丹师随身携带的材料,多是配好的,你多试几次,兴许能炼出来。”
聂双双把戒子拿出来:“这么多材料,我怎么试。”
“你不都琢磨出火莲丹了。”廖英元婴修为,抹掉金丹的禁制轻而易举:“这应该难不倒你。”
“你可真看得起我。”
三日后,刺杀苍虞的队伍出发,聂双双看向队伍中身着白裙,头戴幕篱的身影,再想到落鲲峰静室内真正的苏咏秋,总算明白那天廖英在尴尬什么了。
乖乖,道君可真拼啊。
想归想,手上很诚实的取出蜃影石,咔咔一顿录,哪怕廖英隔着幕篱瞪她,聂双双也不收,就当着他的面录。
第76章 大战前夕
廖英假扮苏咏秋的事, 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那些枭部内应只有筑基,自然觉察不出队伍里的苏咏秋并不是真正的苏咏秋。
方念归远远跟在后面护送, 待枭部内应破坏掉榴花界的界河防御阵, 再里应外合,趁乱一举拿下枭部。
界河宽阔,离开时十分顺利, 一只海兽都没遇到。
秦安暗暗心惊,联想到之前廖英被海兽卷下深海,万剑碑林中的长命灯都熄了, 竟然还能毫发无伤, 说不定秘境魔神什么的都是幌子, 别是在先圣之地拿到了什么宝物,不想叫宗门知道, 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不然那海兽怎么只攻击他们,不攻击灭苍战部, 分明就是被廖英收服了。
秦安一时羡慕, 一时嫉妒, 为何别人总能遇到莫大机缘, 等有机会, 他也要去一趟先圣之地, 吃不着肉, 喝点汤也是好的,又想到那些死去的同门, 心里骂他们愚蠢, 修者求长生,自然要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 跟谁不是跟,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尤其那个范四,血契都立了,还有二心,最后死在竹林里,神魂俱灭,又能有什么好处,白白枉送了性命。
榴花界界河,枭部阵列,防卫森严。
“来者何人,擅闯界河卫所者,杀!”
“是我啊,秦安。”秦安举起身份牌:“枭部六营,曹统领手下的筑基中将,秦安。”
“六营,曹统领?”驻军中将看过身份牌,确认无误:“曹统领不是陨落了么,你们竟能安全归来?”
“唉,说起这个,当时遭遇海兽,若不是曹统领,若不是……”秦安挤出泪水,哭的跟真的似的,绝口不提在涂泱界的见闻,只说他们这些日子,都是在界河上逃命,恰好遇到了从涂泱界逃出的苏咏秋苏真人,一路折损,最后只活了他们十三个。
“当真这般危险?”
“界河都过不去,更别说涂泱界了,我看,只派枭部驻守怕是不够啊。”
那人又问苏咏秋:“苏真人,涂泱界到底什么情况?”
“咳咳。”苏咏秋掩嘴咳嗽,一手抱琴,一手取出身份牌供驻军查验,柔弱道:“遍地都是魔族,我带去的尘音门弟子,一个都没能活下来,我自己也受伤颇重。”
“唉,您说您,当日非不听劝。”那天余闲追苏咏秋的时候,他也在,就看见苏咏秋义无反顾地冲出界河,现在知道后悔了吧:“余统领此刻正在营地,我带您去见他。”
苏咏秋隔着幕篱道谢:“多谢。”
“不必客气,日后同为苍虞道君效力,本就该守望相助。”那人对苏咏秋颇为客气,丝毫不追究她那日强闯界河,便是因着这个原因:“曹统领陨落后,道君传讯回宗门,宗门准许道君组建新战部,尘音门筑基之上都递交了名帖,当真大义。”
苏咏秋差点笑出声,好在秦安追在后头打岔,非要跟去面见余统领,汇报他们在界河上的折损,才止住了话题,不然苏咏秋的柔弱可要装不下去了。
“苏真人受伤了?”余闲端坐帐中,看见苏咏秋,挑了挑眉:“既然受伤,想必就不能替师尊抚琴调理了。”
抚琴调理,还是迫不及待要采补炉鼎,只怕是心魔缠身,不能再拖了罢。
“无碍。”苏咏秋盈盈坐下:“道君的身体要紧。”又颔首道歉:“之前是我冒撞,辜负了道君的心意,见过涂泱界遍地魔族,方知谷水界的安全来之不易。”
“你们颜门主也是这么说。”余闲似笑非笑:“大难临头,方知谁真心谁假意,是我和师尊错看了付永昌,日后他有哪里得罪你们的地方,尽管说,师尊定能主持公道。”
“多谢余统领。”
余闲略略点头,唤来帐外的兵士:“去把我师弟叫来,散了这些日子的心,总该好了,正好苏真人回来,告诉他明日便启程回谷水界。”
“余统领。”秦安终于等到机会,扑跪到地上,开口就是哭诉:“我们曹统领真的太惨了,为了救我们,孤身引开海兽,那海兽,一条触手便有百米长……”
余闲就坐在那里听他哭诉,时不时应上一声,最后宽慰他,宗门和师尊都已知晓曹统领和战士们的牺牲,已经申请了抚恤,请他节哀顺便。
入夜,界河卫所有一身影悄悄潜入,驻军中将刚要攻击,那人却直呼他的姓名:“张江明,我是范四!”
驻军中将皱眉:“范四?”
“快带我去面见余统领,白天回来的那些人,已被廖英用血契控制,叛变了!”
“廖英?你胡说什么,廖英道君早就死了,范四我见过,不长你这样,你究竟是谁?”
“你屁股上有一个红色胎记,喜欢去水明楼喝花酒,有一次没灵石,被赶出来……”
“停停停,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都说了我是范四,我夺舍了,涂泱界根本没有魔族,廖英也没死,还组建了战部,快带我去见余统领,他们要刺杀苍虞道君。”
驻军中将还是警惕的,又问了他许多枭部秘闻,见他都能一一答出,才相信他确是范四,他是范四,说的话都是真的,那白天那些人……
他俩没声张,怕惊动到那些人,便私下去找余闲汇报,余闲听完后,只问:“这事还有谁知道?”
驻军中将急着表功:“只有我和范四,他们都在帐中歇着,我们这就去捉拿……”
余闲手起剑落,驻军中将身首分离,范四大惊,返身欲逃,可筑基焉能逃出金丹之手,不过瞬息,范四也死了,死的悄无声息。
*****
玄灵丹宗,山栾界,巽钟城。
“放肆!!”一白须老者拂落满桌玉碟,周身灵力爆发,轰碎一座山头:“敢杀我儿孙,我必叫她血债血偿!”
这位白须老者便是葛筠姝的爷爷,葛南容的父亲,玄灵丹宗的元婴期高级丹师,也是刚上任的山栾中界的丹宗执事。
丹宗派他坐镇山栾中界,是想叫他图谋廖英身上的宝贝,探先圣之地的底,谁知葛筠姝和葛南容才到沧琼界,就被涂泱界一个劳什子金丹老祖杀了,叫他如何不气。
他修为只得元婴初期,廖英却是元婴初期圆满,又不知寻得了什么宝贝,再者丹师的战力本就不如剑修,他再愤怒,也不能直杀到涂泱界,到时候被廖英摁着打,这样如何报仇。
思来想去,只能不顾宗门之命,把廖英还活着并且组建战部意图谋反的消息传递给剑宗,再把涂泱界遭剑宗舍弃,后路断绝的消息传给妖域和魔域,誓要将涂泱界搅得永无宁日。
第77章 苍虞之死
葛老爷子放出消息的时候, 假扮成苏咏秋的廖英已经通过传送阵,抵达谷水界。
余闲只当作不知,对于张江明和范四的死, 不需要过多解释, 范四顶着荀风的皮囊,没人认识他,只消说他夜闯界河, 动机不纯,被张江明发现后,二人同归于尽, 便能推脱过去。
枭部上下戒严, 紧守界河卫所, 但身具血契的内应已经渗入其中,此时的枭部, 主帅苍虞不在,六位金丹主将中, 曹吉已死, 真正主事的余闲今晨离开, 两位在谷水界选拔新战部, 只剩下两个金丹初期的主将, 正是最薄弱的时候。
“师姐。”颜瑛得到苏咏秋回来的消息, 特意到传送阵来接:“师姐怎么回来了, 可是游历不顺?”
这时候回来,不是羊入虎口么。
等握上手才发觉不对, 愣住了。
“师妹。”苏咏秋反握住颜瑛的手:“此次游历凶险, 与我一道出行的弟子俱都折损,是我没能保护好他们。”
俞君信以为真, 面露急切:“师姐,那涂泱界……”
“涂泱界遍地魔族,人族十不存一,你们既已加入战部,便要好好保卫谷水界,像苍虞道君一般,护佑一方太平。”
“师姐说得对。”颜瑛握拳,背过手去:“我尘音门生于此长于此,传承几千年。”对上余闲的视线,意味深长道:“当誓死守卫。”
“颜门主大义,能有尘音门这样的门派,是谷水界之幸。”余闲拱手:“只是我还要带苏真人回浮空岛面见师尊,不好再耽搁,日后得闲,再聚不迟。”
颜瑛拱手回礼:“师姐慢走,余统领慢走。”
本来剑拔弩张,见面必呛声,三句话不对就要动怒的双方,居然诡异的互相吹捧起来,气氛如此和谐,要不是付永昌心里清楚,仙音门就是因为颜瑛不服管教,才被苍虞扶持起来对付尘音门,他都要怀疑自己被耍了。
可知道归知道,但近来由于战部的事情,苍虞道君心气不顺,他几次求见,都被拦了回去,现下看见余闲对颜瑛的态度这般热络,不免想到尘音门筑基之上都递交了名帖,会不会因为这,苍虞道君得了尘音门的支持,就要把他踹开了。
那怎么行,若眼睁睁看着颜瑛得道君重用,事后颜瑛借故寻他的错,要折磨他杀了他,岂不是易如反掌。
付永昌急匆匆追在后面,在余闲打开浮空岛禁制时喊住他们:“余统领,余统领稍慢,我有要事求见道君。”
余闲见是他,不耐烦道:“你能有什么事,和尘音门的冲突别拿来烦师尊,一点小事都解决不好,要你何用。”
“不是,不是那些事。”付永昌解释,觑了一眼头戴幕篱的苏咏秋:“我有宝要献。”
苏咏秋声音清幽:“既是献宝,不如一同前去,道君得了宝物,兴许能心情舒畅些。”
“苏真人言之有理。”
于是付永昌也跟在后面进了浮空岛,浮空岛上处处奢华,一草一木皆是珍贵灵物,宝辉相映,陈设景观改的面目全非,完全破坏了浮空岛原有的雅致,把苏咏秋看得直皱眉头。
修炼的静室在另一个方向,将要分道时,一路沉默的伍子易突然开口:“付门主,你可知晏梨去了哪?”
“晏梨?”付永昌还要想一下,才想起来:“你说晏梨啊。”他见余闲脚步不停,便猜测伍子易根本不知道苍虞的真面目,随口编了个谎:“她资质不行,做不得道君的弟子,回老家去了。”
伍子易追问:“她老家在哪?”
“我怎知她老家在哪。”那晏梨自己跑来仙音门求道,他见她容貌上佳,灵根不错,又问了出生时辰,正好阴时阴刻,往浮空岛送还来不及,哪会细问其他,反正活不了几天。
余闲侧头提醒:“师弟,你该回去修炼了。”
伍子易停在原地,眼底神色莫名,那是一条人命,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轻飘飘视而不见。
她不该死,该死的是他们。
苏咏秋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伍子易。
他身上……
“苏真人?”
“无碍。”
三人渐行渐远,伍子易也沉默着,转身朝静室走去。
到得苍虞洞府前,余闲先进去禀报,苏咏秋和付永昌留在外面稍待,等余闲走了,付永昌才走到苏咏秋身前:“咏秋,你也算我看着长大的,我今日亦是冒死提醒你,快逃,你纯阴之身的秘密已经暴露,道君请你来,是要采补。”
“你胡说什么。”苏咏秋装作不信,义正言辞:“道君是剑宗内门嫡传,未来的剑宗宗主,怎么会做出采补之事。”
“是真的,你快逃吧。”付永昌倒不是多好心,他只是想把苏咏秋吓走,继而触怒苍虞,让苍虞与尘音门生出嫌隙而已:“刚才那小弟子所问的晏梨。”他压低声音:“便是被采补而死。”
苏咏秋目光如电,隔着幕篱都把付永昌看得寒气顿生:“你既知道苍虞采补,又为何将无辜之人送上门去,你该死!”
付永昌恼羞成怒:“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好意提醒,你不听,自个儿要寻死,那就进去。”
“你会死在我前面。”
“我!”付永昌忽然握住脖颈,双眼瞪大,轰然倒地:“道,道君,道君饶命……”
“敢坏我名声,着实该死。”苍虞的身影出现在回廊尽头,五指微张,发丝凌乱,眼睛充血,已是愤怒到极点:“去死吧!”
付永昌面容充血扭曲,涨红发紫,饶是他人前体面,是仙音门的金丹门主,在元婴手下,也不过就是蝼蚁,苍虞让他生,就生,苍虞要他死,瞬息就得死。
“苏小友,当日我不该拦你。”苍虞杀了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神智已被心魔影响至深,癫狂到他自己都控住不住,却还要装作一副和蔼的样子:“他这种人,该死。”
苏咏秋:“那你呢?”
“我?”苍虞只觉得今日的苏咏秋,修为似乎比之前高些,但他修为不及廖英,廖英故意压制修为,他看不出:“那些都是攀扯的胡话,当不得真,你刚才不也说了,我要做剑宗宗主,岂能行此邪魔歪道之事。”
“若让你做了剑宗宗主,那才是……”苏咏秋突然伸手,扣住苍虞的手腕,灵力如潮水一般涌入:“天道无眼。”
苍虞大惊,忙运起灵力抵抗,却发现自己被压制住了,这不可能:“你是谁!?”
幕篱翻飞,如蝴蝶坠地,原本瘦弱的身形如影变幻,不过眨眼之间,就完全变了个人,眉目深邃,脸如刀刻,正是苍虞恨之欲死,并认为早已死在海兽腹中的廖英。
廖英!
不!这绝不可能!
他的长命灯都熄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究竟是谁?”
廖英周身灵力爆发,将浮空岛上的人全部震晕过去,嘲讽道:“连我都不认识,可是傻了。”
浮空岛禁制全部关闭,灵力对撞产生的爆光如同暗夜朝阳,照亮了沉睡中的凤临城,城中等候已久的修士,见到讯号,纷纷御剑飞天,一部分朝传送阵去,一部分朝界河去,夺界当然要先夺取传送点。
城郊临时大营,枭部的两位主将听到动静,正要赶去浮空岛,被颜瑛、俞君和叶云联手拦下。
“三位这是何意?”
“自然是取你狗命。”颜瑛率先攻击,一剑掀翻了营帐。
“好大的胆子!”其中一位统领挥剑迎击,高声喊道:“列阵!”有枭部在,别说三个金丹,三十个金丹也别想翻出天去。
却不曾想,他们新选拔的战士,都是颜瑛一手安排的,早就接到廖英的传讯,把原枭部的战士或捆、或敲闷棍、或下药,全部都控制住了,只余百十个,那又有什么用,主将被金丹缠住,根本指挥不了,还有其他门派的金丹赶来,不到黎明,谷水界便易了主,再不受苍虞的剥削压迫了。
而苍虞此刻,浑身浴血,若不是琰珩元君赐下的护身法宝,早已死在了廖英剑下。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长命灯都熄了,还好端端活着,不仅活着,修为丝毫未损,还变强了,难道,难道他在秘境之中获得了什么宝物,竟能起死回生?
“廖英,你可知道,欺瞒宗门该当何罪?”
廖英一剑劈去,将开裂的护身法宝彻底劈碎,浮空岛的禁制也摇摇欲坠:“究竟是我欺瞒,还是你在欺瞒。”
苍虞呕血倒地,因修为受损,心魔压制不住,在体内四处乱蹿,面容愈发癫狂:“先圣之地,根本就没有魔神对不对,你只是不想,不想叫别人知道你获得了宝物!”
廖英看他,已与看死人无异。
却不想,本该晕倒的余闲挣扎着醒了过来,跌跌撞撞朝苍虞扑去。
“徒儿,快保护我,快召唤枭部,把廖英给我杀了!”
余闲七窍流血,踩着满地的血迹,扑到了苍虞身上,拔出长剑,哪怕自己血流不止,也要把剑,狠狠刺进苍虞心口。
“你……”
“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究竟等了多久。”余闲嘴里全是血,话都说不清楚,拼着血契反噬,也要握紧剑,不肯松手,眼底是苍虞从未看见过的恨,铭心刻骨的恨。
苍虞瞪大双眼,喉间嗬嗬:“你……”
“你大概不记得,你是怎么晋阶金丹的了。”余闲吐出最后一口气,眼泪混着血水滴落,滴在彻底僵硬的苍虞脸上:“哥哥,我,我终于,替你报仇了……”
禁制轰然碎裂,浮空岛再也坚持不住,往下坠落,碎石如雨,城里的人尖叫连连,连滚带爬往外逃,却见一道人影,背着曙光,单手朝天,将崩裂的浮空岛用灵力抗住,一点点移出城外。
有人认出了他,劫后余生般泪流满面。
第78章 双向奔赴
妖域, 翎繁境,此境之主是一位八阶妖王,修为在元婴中期, 也是远古神兽凤凰的旁系血脉, 晋阶元婴已有千年之久,沧琼界的露华商会便是翎繁境在背后支持。
“涂泱界被剑宗舍弃,并无战部驻守。”王座上的美艳女子歪靠在扶手上, 指尖把玩着一块传讯用的玉符,青绿色发丝如瀑,额间一大两小三枚血红色晶核, 眼睛是浅绿色, 犹如密境幽林中纤尘不染的绿松石湖泊:“这是丹宗送来的消息, 你说,可笑不可笑?”
绵珺跪在台阶下, 并不应答。
“今非昔比,人心各异, 人族迟早分崩离析, 他们啊, 就是太平日子过得太久, 早就忘了在始陆上, 妖魔才是强盛的那方。”绿松石湖泊泛起涟漪:“传我命令, 派羽、翼二部, 即刻出发,十日之内拿下涂泱界。”
“翎王。”绵珺拱手:“我有一言, 请翎王稍安勿躁。”
青翎单手支颐:“你说。”
绵珺从袖中取出两支玉瓶:“这是新制的灵丹, 请翎王过目。”
话落,便有一个束高髻的侍女走下来, 用托盘接过玉瓶,再送呈给青翎。
青翎并未接过,而是屈指,弹出一道妖力,凭空打开了木塞,一股淡而清透的灵丹丹味逸散开来。
五级上品,浑然天成,好丹。
“此灵丹,是由涂泱界丹师所炼。”
“我说呢,上品灵丹,丹宗那群人,怎么舍得拿出来。”屈指又将木塞弹了回去,五级灵丹她用不着,留着赐给后辈不错:“你想借此劝我不要进攻涂泱界?”
“这位涂泱界丹师,与丹宗执事起了冲突,杀了丹宗两位金丹。”
青翎挑眉:“哦?”敢杀丹宗的人,胆子够大。
“三年前尧笙初探涂泱界,被战部所拦,元婴所伤。”绵珺顿了顿,顶着青翎厌恶的视线硬着头皮继续:“可见丹宗所言,并不属实。”
尧笙能当露华商会的会长,是妖皇越过青翎直接任命,妖王青翎是翎繁境之主,自治一方,妖皇想要掌控翎繁境,故意任命苍青孔雀混种血脉做会长,就是想试探青翎的底线。
享受着翎繁境的支持,却背着她与妖皇有牵扯,这种背主的东西,能留他一命,已经给足了绵珺脸面。
“日后再提起他。”青翎冷下脸:“连你也别回翎繁境了。”
绵珺额头及地:“是。”
“继续。”
“涂泱界有元婴坐镇,战部驻守,东海海岸线及各大海岛,皆设有防御法阵,丹宗此时传来涂泱界被剑宗舍弃的讯息,其心思不纯,恐是想借妖域之手,铲除那位天才丹师。”
涂泱界是否被剑宗舍弃,还待求证,但经过上次接触,绵珺能感觉得到,聂寒霜对异族平等视之,并不像丹宗那帮人,一边赚他们的灵石,一边嫌弃他们异族的身份,自觉高人一等。
再者聂寒霜讲信用,重情义,离开时还将那位魔族孤儿一并带走,有这样一位首领在,想必生活在涂泱界的人,内心都安稳祥和,如果他和尧笙流浪时,能吃饱穿暖,不偷不抢也能活下去,也许会是另一番模样。
他不想破坏这份安稳,才冒着被青翎厌弃的风险进言劝谏。
妖域势力被绵珺劝下,魔域却蠢蠢欲动,黑木界的蛮牛老魔,两个儿子一死一伤,早就想报仇了,但涂泱界的防御法阵跟龟壳似的,打打不进去,想引诱他们出来,又不出来,气的他整日怒气冲天。
丹宗的消息传到渊空中界魔主手上,魔主召他问话,他也不管真的假的,反正他要攻打涂泱界,恨不能立刻开拔,魔主比他想得多,早已寻来界图,知道涂泱界之后是榴花界和明玹界,若能占下涂泱界,后续不管往哪个方向打,都能扯下一大块肉来。
与被各境妖王架空的妖皇不同,魔域这一任的魔尊,实力强劲且手段狠辣,上任之时,以命立血誓,要率领魔军夺回被人族侵占的地界,拥护者甚多,二十年前还孤身潜入剑宗,在剑宗留下一子,此等实力,魔域上下莫有不服。
所以丹宗的传讯符,很快经由渊空魔主之手,送到了崑邡界的魔尊手中。
魔尊珃酆在剑宗的布局,远比剑宗知道的要多得多,不出几日,魔尊便答复,要求渊空魔主亲自领兵,尽快拿下涂泱界,他会确保剑宗腾不开手支援。
魔军开拔,大军压境,与此同时涂泱界的聂双双,也接到了绵珺私下传来的讯息。
聂双双捏碎玉符,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好一个玄灵丹宗。”自诩名门正派的五大宗门之一,手段竟如此肮脏,阴沟里的老鼠都比他们干净,但凡他们自来寻仇,聂双双都能高看他们一眼。
欺人太甚,连私通妖魔出卖已族都做得出,可见就算她当日退让,他们也不会见好就收,弱是原罪,丹宗敢这么做,无非就是看涂泱界弱小,觉得可以随意拿捏而已,若杀了葛南容的是剑宗内门,恐怕屁都不敢放一个。
丹宗是吧。
聂双双冷笑一声,此间事了,若她能活下来,定要叫丹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过得几日,方念归传讯来,他们已大败枭部,完全控制了谷水界内外界河及传送阵,丹宗给妖魔两域传信,想必也通知了剑宗,琰珩知道廖英没死,还杀了苍虞,说不定要追来报仇,就算琰珩不来,还有其他元婴,廖英要坐镇谷水界,灭苍战部也要随时应敌,无法回援。
聂双双静坐一日,喊来姬语昭,叫她安排撤退事宜,除了天九战部,其他人等统统撤往榴花界,她已做好死守东海的准备,除非她死,否则魔族休想踏足一步。
弦星辰轻声唤她:“师尊。”
“恩,去罢。”聂双双摆手,她得再准备点丹药,到时候能多撑些时间。
她以为弦星辰来告别的,谁知等了许久,人还站在地火室,便抬头:“怎么还不走?”
“我不走,我要留在这儿。”
“我也不走。”宋珲进门,和弦星辰排排站,眼巴巴望着她:“师尊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
“你们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听话,去榴花界,那里安全,至少暂时安全。”
宋珲和弦星辰平日很听话,叫往东绝不会往西,此时却梗着脑袋,就是不走,过了会儿,落鲲峰的大厨来送吃的,探头来了句:“落鲲峰这么好的地方,我可不舍得走。”
端菜的两个杂役也嘀嘀咕咕,说自己家里人都没了,运气好在落鲲峰当值,不打不骂,还时常有赏赐,以他们的灵根资质,这辈子都不可能突破筑基,去其他界也不过是最底层的修者,哪能和落鲲峰比。
聂双双扶额,魔族大军都要打过来了,不肯走算个什么事。
谁知姬语昭又折返回来,说她已一一问过,天九派上下都不走,要留在涂泱界。
“傻啊,留在这儿等死么?”她总不能挨个儿绑起来,一道丢进传送阵吧。
“老祖可有想过,当初若不是老祖极力赶回,涂泱界早就被魔族所灭,能活这五年,已是赚到。”姬语昭比他们能说,话术一套一套的:“我们不怕死,也不想一直活在老祖的庇佑牺牲之下,危难当头,自当与老祖共进退,哪怕合力才能杀掉一只魔兽,哪怕只能换换阵眼上的灵石,又或者只能运送物资,总有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们不走,是因为老祖在此,我们都不是那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之人。”水月溪踩着一脚泥进来:“没有享受完好处,危机来了,就拍拍屁股走人的道理。”
许自山:“对,当与老祖共进退。”
“你对什么对,你本来就要留下来指挥战部。”关长老难得来落鲲峰,别看他平时温温吞吞,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其实亦是性格刚硬之人。
段长老虽然宠小辈,大事还是有分寸的,哪怕段皓轩闹着要走,也被他强摁下来,不允许离开,严长老忙着加固阵法,防御阵还靠他和公孙弘印指挥,当然不能离开。
“我在涂泱界活了一辈子,死也要死在这儿。”藏书阁的余姑也来了:“当初要不是老祖搭救,我老婆子早就死在了岩鬣口中,老祖若嫌弃我年老,帮不上忙,便把我这条命拿去罢。”
聂双双摁着突突跳的脑门,这都什么跟什么。
觉得他们胡闹之余,内心却十分触动,眼睛也有些酸涩。
她从异界而来,与原本的聂寒霜灵魂合一,也就担下了一派老祖的职责,老母鸡护崽似的,将他们护在羽翼之下,原本不觉得有什么,现下听完他们这番话,才知道,他们都记在心里。
远在珧冰城的付有宝小心收下一阶熟成的雪莲子,撤退的消息他也收到了,但他不打算离开,与花霄城的坚定不同,珧冰城多少有些人心浮动。
“付仙长,我爷爷说了,不走,像我们这些不会仙术的凡人,逃去了外面也没有好日子过,而且我相信老祖,一定可以打败魔族。”
付有宝点头:“恩。”
落莲生却在思考其他,雪幽派自并入天九派后,人心涣散,有的人一心复派,有的人一心离开,也有觉得天九派好的,跟在后面热火朝天搞建设,见到凡人也不颐指气使了,至少不再端着修者的架子。
对于聂寒霜撤退民众,独自面对魔族大军的举动,换位处之,若今日遭此危机的是她,或是她师尊,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决策。
没有意义。
可得知天九派全部留下,而雪幽峰竟有大半迫不及待离开,只有凡人选择留下,她也是疑惑的。
为什么?
活下去,才最重要不是么?
可真到了离开的时候,一只脚都踏进传送阵了,启动时还是收了回来,她想留下来看看,想看看聂寒霜和天九派,究竟能走多远。
第79章 开战
涂泱界并未失守, 而是东海裂缝消失,虚空屏障破去,与沧琼界和黑木界相接, 廖英不仅活着, 还组建战部,杀了苍虞,夺下谷水界, 另投天九派的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一般,迅速传往各大宗门。
修者界势力分布定型已久, 先前御兽宗的弦问声和苗离江为夺宗主之位, 直接撕破脸皮, 合欢宗与御兽宗摩擦不断,已经足够令世人震惊, 这回廖英叛出宗门,直接跟剑宗对着干, 不少人都觉得廖英疯了。
也有拍手称快的, 剑宗这事儿做的不地道, 打都不打, 直接关闭界河, 断人后路, 置涂泱界百万条人命于不顾, 枉为正道第一宗,不怪廖英造反求一条生路, 更多是看剑宗笑话, 还有嗅到气味的,蠢蠢欲动, 想要借机削弱剑宗,能抢到资源重界,那就更好了。
五行宗离得最近,正往明玹界增派战部,前些时日涂泱界大批撤人,魔军压境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他们既不想惹火烧身,也不想放弃剑宗的肥肉,便先隔岸观火。
“这都是苍虞有意欺瞒,我若知晓,定是要力保剑宗子民的。”胡德谕扶着额头唉声叹气:“廖英也是,既然活着,为何不回宗门,我剑宗又有哪里亏待于他,非要闹到叛出宗门的地步。”
大长老身居高位,闭眼不语。
二长老:“此事不可再闹大,既然是小辈之间的恩怨,说清楚理明白就是,剑宗还是剑宗,谷水界必须夺回。”
胡德谕:“廖英能活下来,兴许与先圣之地有关,那日他的长命灯,分明就熄了。”
起死回生,世间只有十级之上的神宝才能做到。
此言一出,连首位上的大长老都微微睁开眼。
“却不好强攻,剑宗内乱,别派恐会借机生事。”萧悦笙坐正:“廖英这孩子,我知道,最正直不过,若不是寒了心,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既然苍虞已死,他报了仇,不如叫我那徒儿去谷水界一趟,若能劝廖英息事,便不用大动干戈。”
“萧悦笙,死的不是晏琚光,你不知道心疼是吧。”琰珩强压着怒火,看这群人在这里装不知情,想将此事全部扣到苍虞头上,和稀泥和过去,先不说廖英答不答应,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当初放弃廖英,阻断涂泱界后路的决策,是大家一起定的,谁都别想脱开身去。
萧悦笙冷笑:“琚光自然不会干出暗害同门之事。”
琰珩突然出手,直取萧悦笙面门,萧悦笙挥掌对抗,化神之力相撞,哪怕未尽全力,都令在场元婴之下的弟子统统耳鼻溢血,晕死过去,飓风陡生,天地变色,屋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若不是禁制牢固,早被掀翻了。
“够了。”大长老抬掌,翻手压下,明水崖上空风舒云卷,乌云散去,众象归位:“琰珩,我早跟你说过,不要过于宠溺子孙后辈,必会酿成大祸,你……”
琰珩甩袖,身形淡至虚无,人早已离开明水崖,话才将将落下:“我自去取他性命,给虞儿报仇。”
大长老目□□光:“不可,快拦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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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欲来,天九战部所有人都提着心,丝毫不敢懈怠,但紧张归紧张,却不惧怕,从五年前剑宗、五行宗关闭界河,禁止通行,他们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灭苍战部可以大败枭部,他们比灭苍战部强,自然也能挡住魔军,牢牢守住东海岸线。
姬清和令狐鸢还在闭关,不见动静,许自山把剑擦了一遍又一遍,终日守在东海镇的城楼上,等待前方海岛哨所的消息。
终于,用来传递消息的小型传送阵上,浮出一枚玉符。
魔军来了。
渊空魔主为首,四位弧月期魔将,三万星海期魔军,而天九战部,只有一名筑基后期大圆满的主将,三位筑基后期的副将,两千筑基战士并五十个阵师,两千对三万,实力何等悬殊,以卵击石不过如此。
聂双双踏风而至:“海岛哨所不必露面,若有危险,不必顾及任务,及时乘传送阵回来。”
当初选择在海岛上布设法阵,设立哨所,当然不止是布设法阵,每一座海岛,都是精心挑选的,其位置距离皆有考量,各自成阵,联动起来,便是以东海为基的息水大阵,再配合息水境的战阵技法,再有五年,绝对可以轻松拦下三万魔军。
可惜,没时间了。
“魔主,那些小岛上有法阵。”一黄眸褐发的矮小魔族飞至魔主车架前:“可要派军拔除。”
蛮牛老魔大着嗓门嚷嚷:“你总是疑神疑鬼的,按你这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到涂泱界。”
“格博,这你就不懂了,人族惯会布些稀奇古怪的法阵,先别管厉不厉害,破坏掉总没有错。”
“扯什么法阵,我看你就是害怕人族战部。”格博出言嘲讽,挥着巨锤,把牛角砸的梆梆作响:“就底下那些筑基,我老牛一锤子下去就砸扁了,也就你朗卓把他们当回事。”
朗卓哪会任他羞辱,专挑他的痛处:“是啊,你们蛮牛炎魔这么厉害,怎么还把小命丢了。”
“行了。”渊空魔主一路上被他们吵得头疼,格博急于报仇,朗卓性格谨慎,一个闷头往前冲,一个走一步看三步,生怕掉进人族陷阱里。
那些海岛他早就扫过了,只有一些筑基,不足为惧,也不值当他们特意停下来。
“继续前进。”
东海宽阔,星海期魔军无力横穿,也是乘坐宝船,一艘船只能装一百魔族,足足三百艘船,浩浩荡荡,蜿蜒出去数十里,但在一望无际的东海上,又不过是沧海一粟,算不得什么。
远处觅食的海兽翻了个个儿,潜回海里,渊空魔主并不知道,在船队下方,万米深的海床上,海中霸主鱿鱼首领正在暗中跟随。
郭正生目送魔主的车架远离,心脏仍突突狂跳不停,刚才魔主的神识扫来,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死掉了,那是种源于本能的恐惧,是对绝对实力的臣服。
啪—
郭正生伸手甩了自己一耳光,这就怕了,没出息,不就是元婴,又不是没见过。
打完后继续隐在水中,待魔族军队全部进入,讯息共享,七十二座海岛同时发动,三三为组,互相增强,平静无波的海面上,突然升起一层薄雾,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积越多,直至十米开外,便不能视物。
“我就说有法阵!”朗卓飞了一圈回来,只觉前后无界,没有边际,不管往哪里飞都只有迷雾,这明显不正常。
“什么法阵,一场迷雾就叫你怕成这样。”格博还在嘴硬:“大军横渡东海,已十日有余,涂泱界近在眼前,魔主,我愿为先锋,率军出击。”
渊空魔主并未慌乱,甚至表情都没变,一双赤红眼眸,穿透迷雾,能感觉到有人族在靠近,但只有金丹和筑基,不值得他出手。
两军交战,没有一上来,主帅便动手的道理,况且,对方的元婴尚未露面,他自恃身份,还不屑于和金丹交手。
格博愿意去,就叫他去好了。
“准。”
其实涂泱界此时没有元婴,廖英远在谷水界,涂泱界最强战力就是聂双双,几乎是魔族刚到,她就御剑出海了,她不懂那些交战的规矩,上来就是干,就是要打的对方措手不及。
格博大喝一声,肌肉贲张,撑破衣物,化出蛮牛原型,体型比聂双双上回杀的要大许多,周身烈焰腾腾,将迷雾映的通红一片。
“冲啊!”
两千星海期魔军飞出宝船,跟在格博身后冲入迷雾之中。
朗卓轻声嗤笑:“莽夫。”
这场迷雾,确实是法阵,五级,是聂双双从息水珠中得来,原本是十级大阵,是息水境的护境之阵,受理解和材料所限,能布出五级,已经是意外之喜。
多亏东海是息水神君洡所化,她又有息水珠,天时地利人和,才成此阵。
聂双双现身,一剑砍在格博的黑色牛角上,火星子嘣嚓,格博鼻孔喷出两道粗气,声音嗡鸣,如雷阵阵:“就是你,杀了我儿子?”
“对,是我。”聂双双挥剑再攻,金色剑光从上而下,劈开百米巨浪。
格博果然受激,紧追着聂双双不放:“纳命来!”
一金一黑两道遁光越打越远,只能听见格博在咆哮不止,几近癫狂。
蛮牛炎魔越癫狂实力越强,他们没有技巧,也没有什么漂亮招数,就是冲撞,不断的冲撞,饶是聂双双有息水珠支应,也被撞的血气翻涌,几次靠迷雾隐身,才甩开格博的攻击。
不能硬碰硬。
聂双双御剑飞高,息水珠在丹田内兀自转动,金丹催动到极致,她想复刻上次击杀蛮牛炎魔时,能看到他身上天然魔阵的状态。
魔族身具魔纹,每个种族的魔纹都不一样,他们靠魔纹吸取天地灵气,转换为魔力,再通过魔阵释放,不同的魔阵有不同的效果,但既然是阵,那必然有阵眼,只要找到阵眼破除,他们的攻击也就没用了。
但不管她怎么试,藏在她金丹之内的魔力,就是使出不来。
五级法阵只能迷惑金丹后期片刻,格博挣开迷障,找到聂双双,再次闷头狂撞而来。
聂双双立在原地不动,想了想,收起灵剑,直接以臂相扛。
嘭——
力劲横扫,迷雾激荡,双方都被撞飞出去,聂双双体重不行,硬生生飞出好几百米才止住,迷雾都给她撞出一条人形通道。
脸颊爬上浅蓝魔纹,不像上一次完全不受控制,这回,她能像控制灵力一样,催动魔力流转了。
原来她不止是金丹覆盖魔纹,她本来就身具魔族血脉,息水神君和魔族尊者的元神在她体内斗法,恰巧激发了她的魔族血脉。
魔族重躯壳,从不使用任何法器,所以只有当她把身体当作武器时,才能催使出金丹之内的魔力。
崩山、锻火,还有一个巨力。
聂双双握拳,直视前方:来吧!
第80章 杀招
她不用剑, 和我拼肉身?
一个瘦的都没他胳膊粗的女修,要和他老牛拼肉身?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族,敢跟他硬碰硬, 格博只觉荒唐无比, 这是对他的侮辱。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女修,他必要叫她知道,什么叫不自量力。
火炎腾腾, 犹如天降陨石,拖着红色的火尾,哪怕迷雾重重, 也能看到一道红光, 以所向披靡的气势直冲而去, 速度快到连空气都摩擦出爆音,刺耳轰鸣。
这是格博的杀招。
“格博要赢了。”
朗卓虽然觉得格博鲁莽, 但真打起来,蛮牛炎魔的战力没得说, 格博差一步便能晋阶魔主, 可以说魔主之下, 无人能敌, 他都不敢直面格博的蛮牛冲撞。
首战告捷, 他定要得意好几天。
渊空魔主侧头支颐, 甚觉没趣, 就这,哪用得着他亲自出面。
嘭——
双方撞上, 仿佛天崩地裂, 冲撞产生的气流搅动着迷雾与巨浪,绵延百里不歇, 连渊空魔主都稍稍闭了闭眼,车架上的挂饰扬起又落下,梆一声,惊醒了抬臂抵挡的朗卓。
炎火熄灭,红光陨落。
朗卓瞪大双眼,不,这不可能。
聂双双吐出一口鲜血,右臂以不正常的姿势内凹进去,息水珠快速转动,生机弥漫,脸颊上的魔纹暗光流转,如有火焰流动不休,灼烧而又阴寒。
格博和他的儿子一样,周身血肉被息水珠和金丹魔力吸收殆尽,只剩皮囊,掉进海中都没砸出多大的水花。
聂双双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神识,扶住长了一半的右臂,快速闪入迷雾后方。
弧月后期可以挣脱五级大阵的迷惑,星海却不行,跟着格博出战的两千星海魔军在迷雾中迷失了方向,横冲直撞却找不到人族战部,神识放出去,除了虚无还是虚无。
忽然,右侧有剑招袭来。
“防御!”
右边的挡住了,上面的攻击接踵而至,还有左边、下面,四面八方,剑招无穷无尽,而他们只能被迫抵挡,一旦阵型被剑招冲散,迷雾陡生,冲散的那支队伍就像是鱼群中被猎食者撞开的鱼儿,任凭他们左冲右突,也改写不了丧命的结局。
格博身死,迷雾中惨叫连连,战况疾速往人族倾斜。
首次交锋,天九战部大获全胜,而且是零伤亡。
许自山胸中战意昂扬,之前是他们自己吓自己,听到魔族大军,气势上便弱了三分,其实交起手来,不过如此。
“杀!”
“杀!杀!!”
渊空魔主坐正,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怒意,冲朗卓道:“去把她杀了,否则,提头来见。”
朗卓晋阶弧月后期不久,格博都死了,他自认打不过,但主帅命令已下,他敢后退,渊空魔主一爪就能捏死他。
他是黄猖壁鼠一族,极擅隐匿偷袭,一个人,不可能兼顾肉身强横和神识灵敏,对方能和格博硬碰硬,不见得就能躲过他的偷袭。
“尚东,你帮我缠住她。”虽如此,朗卓却不敢托大,自要谨慎为上。
两位弧月期魔将一齐动了,一个在明,指引魔军直朝天九战部而去,一个在暗,隐身潜入水中,伺机偷袭。
尚东吸取了格博的教训,无论聂双双如何诱敌,他都不曾离开指挥范围,凭借金丹后期的神识,多次挣开息水大阵的迷雾,紧咬着天九战部不放。
许自山应对吃力,几次死里逃生。
再拖下去不是办法。
“把灵力给我。”他准备上杀招。
聂双双从天而降,单手执剑:“我来。”
息水境的战阵图谱中,威力最强的便是星火合一,要求战士同时运行灵力,汇入主将体内,短时间拔高主将的修为,若练的好,心随意动,每一丝灵力都分毫不差,主将临时突破一个大阶都是有的。
但这种爆冲之法,对主将身体伤害很大,毕竟经脉不到这个阶层,硬生生容纳这般多的灵力,怎么可能毫发无损。
聂双双一是金丹后期,修为足够高,二是她身具息水珠,息水神君和魔族尊者在她体内斗法她都撑过来了,不过两千个筑基的灵力,她扛得住。
许自山让出主将之位:“老祖小心。”
聂双双放开经脉:“来!”
一百个筑基灵力汇入,聂双双不动如山,二百个筑基灵力汇入,聂双双面色如常,五百个筑基灵力汇入,聂双双觉得有些撑,但还撑得住。
一千个,她的脸已经开始泛红,一千五,手都在抑制不住颤抖,呼吸急促,灵力充满经脉肺腑,经脉撑得有之前两倍宽,急需宣泄,却要硬生生压制住,不可泄露一丝一毫。
两千个,聂双双浑身僵硬,胳膊都不敢随便抬,丹田之内从未有过如此多的灵力,粘稠到连金丹都要转不动,息水珠倒是不受其扰,仍然稳稳占着丹田主位,时不时放出一丝生机,给快要崩裂的经脉缝补。
许自山面色煞白,抖的如风中落叶,他自己,顶多能容纳三百筑基战士的灵力,四百便有性命之危,老祖竟硬生生吸干了两千战士的灵力,而且还在吸,他体内的灵力已经涓滴不剩。
整个战部,犹如绷紧的弓弦,只等猎物出现,便要直取咽喉,一击制敌。
尚东发现了躲在迷雾中静止不动的天九战部,照常指挥魔军攻击,却不曾想,一道百米宽的白光骤然划破天际,摧枯拉朽,所到之处,海水皆蒸腾化烟,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光落到自己身上,逃字还未出口,整整五千魔军,骤然灰飞烟灭。
这一击,令周围百里的迷雾散然一空,中间再无遮挡,喘着粗气的聂双双,与渊空魔主对上了视线。
他们刚放完杀招,已无余力,虽然一击灭杀了对方五千魔军,算上之前的两千,魔军还有两万多,根本杀不完。
突然,海水异动,一道黄褐色身影从水中疾射而出,直取聂双双后心,聂双双灵力用尽,根本躲不开。
刚要冒险使用魔力硬抗,又一根布满吸盘的巨大触手破浪而出,牢牢卷住偷袭的朗卓,捆紧锁死拽回海中。
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聂双双心有所感,认出鱿鱼首领。
渊空魔主再也坐不住了,他已损失三位魔将,七千魔军,而对方毫发无损,传扬出去,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元婴躲着不肯出来,那就杀到他出来。
渊空魔主的修为在元婴初期,五极大阵对他毫无影响,他也不需要找到阵眼,只需挥手将海岛打碎,便能破阵。
聂双双不能任由他破坏法阵,这样,东海便再无阻拦,整个涂泱界就如同失去外壳的贻贝,再无抵挡之力。
“杀!!”最后一位弧月中期的魔将,率领魔军狂冲而上。
鱿鱼首领触手翻滚,逮到一个吸一个,但一旦飞高,鱿鱼首领就无能为力了。
“它会帮我们。”聂双双服下一颗灵丹,灵力快速恢复五成:“和它配合,将魔军压到下面,便能获胜。”
许自山也指挥部下服用丹药:“是。”
“我去引开他。”
许自山震惊:“老祖不可,那是,那可是元婴啊!”
“老祖!”
聂双双已经挥剑而上,直奔渊空魔主去了。
渊空魔主抬手便轻易化解了聂双双的剑招:“你们的元婴何在,竟还不出面?”
“有我,就够了。”
刚才的杀招冲击,换作别人,不死也要重伤,聂双双身具息水珠,生机随时补充疗愈,不仅没事,修为还有所增长。
她刚穿来的时候,还以为这辈子就金丹初期,直到坐化,却不想,因祸得福突破后期,若有足够时间,晋阶元婴也不是没可能。
可事与愿违,每次都要差一点。
“好。”渊空魔主冷笑:“你既想死,便允许你死在我手上,这于你,也是一种福分。”
“师尊!”在东海镇城楼上观战的弦星辰看见聂双双的遁光,另有一道遁光紧随其后:“师尊怎么往西边去了?”
宋珲看向迷雾散去后的东海,剑光飞闪,海浪滔天,人族和魔族拼杀在一处,还有粗壮的百米触手穿插其间:“师尊定是要将魔主引开。”
“看方向,是珧冰城。”姬语昭拍拍他俩的肩膀:“快去吧。”
“姬师姐。”
“没事,这里有我。”
“好。”宋珲和弦星辰对视一眼,转身离开。
他们此去,要先乘传送阵回花霄城,再由花霄城去珧冰城,按常理,金丹绝不可能有超越传送阵的速度,可等他们到达花霄城时,城里的人已经见过遁光了。
速度之快,如流星掠过,遁光飞远后,爆音才轰鸣而至。
聂双双卯足了劲,金丹转出残影,几次被渊空魔主神识锁定,又硬生生挣脱开,生死之际,竟爆发出无限潜力,她自己都没想到,可以在魔主手底下逃这么久。
渊空魔主亦十分讶然,这位人族女修,看着柔弱不堪,能与格博对战不败,率战部一击灭杀尚东,还能挣脱自己的锁定,果然不能小觑。
其实力,应已一脚踏进元婴境,快要晋阶了。
不过,就算她再接近元婴,也不是元婴,注定会死在他手里。
宋珲与弦星辰赶到珧冰城时,落莲生正站在城楼上。
双方皆是一愣,上回见面,还是在岩池秘境,落莲生先卖了宋珲,害他被衡阳派弟子放血祭祀,宋珲本想报复,但后来落莲生又保护了他。
对于落莲生,宋珲和弦星辰这辈子都不可能像信任姬语昭一样信任她,只是看在她尽心尽力管理雪幽峰,这次危机也没有离开涂泱界的份上,揭过往事不提。
“老祖往乌洛神山去了。”落莲生心知肚明,不希冀他们原谅,她做过的事确实对他们造成了伤害,只能日后慢慢补偿。
第81章 同归于尽……?
乌洛神山上罡风凛冽, 火山口全被浅蓝寒冰覆盖,冰天雪地间,一道丑陋的黑色裂缝横亘在冰壁之上, 黑色光点跳动缠绕, 竟比之前又扩大不少。
“你已无处可逃。”渊空魔主迎风而立,衣衫猎猎,左手五指修长, 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右手却不是寻常模样,皱皮, 皮肤是青黑色, 只有四指, 利爪泛着森然寒光,像是有蛟龙血脉。
聂双双双手持剑, 运起全身灵力,一击挥去, 剑势搅动积雪, 轰隆而下, 有如雪崩, 却被渊空魔主轻松拦下。
“太弱了。”
渊空魔主仅用一指, 便弹开了聂双双的剑招, 剑气反噬, 聂双双不受控制的倒飞出去,砸进寒冰中, 往下砸出百米深坑, 才勉强停下。
噗—
侧头吐出一口血,聂双双活动手腕, 来不及探查伤势,运力而上,还未飞出口,又被渊空一爪拍了下去。
这次砸的更深。
肋骨断了,戳进肺里,呼吸间有血腥味弥漫,要不是息水珠撑着,早凉透了。
之前既然决定单独引开渊空魔主,便是存了必死的决心,事已至此,聂双双就不会多生恐惧,实力悬殊又如何,不也没一击杀掉她,只要她还活着,还挥的动剑,就一定不会放弃,死战到底。
飞上去,被砸下来,再飞上去,再被砸下来,如此十余次,聂双双早就成了血人,可她依然牢牢握着剑,据守神山,半步不退。
小小的人族女修,竟能抗住他十数次攻击。
渊空魔主生出惜才之意:“若你愿意归顺于我,涂泱界乃至日后的修者界,我都可以交由你打理,何必寻死。”
“呸!”聂双双眼底战意磅礴:“做梦。”
“那你就去死吧。”渊空魔主身居高位,自不会容忍弱小之人随意冒犯。
右爪虚抓,扯动此间灵气,聂双双抬剑抵挡,却仿佛被扼住咽喉,经脉灵力无以为继,重压之下,连头颅都难能抬起。
这就是,元婴的威力么……
聂双双咬牙,手腕抑制不住抖动,快要握不住剑,血水顺着胳膊流下,渗入纳虚戒,滑落剑身,再由剑尖滴落,将身下的寒冰染成殷红。
没了灵力,金丹中还有魔力,聂双双周身气势一变,脸颊慢慢爬上冰蓝魔纹。
“恩?”渊空魔主手一松:“你是魔修?哈哈哈哈,你为了人族这般抵抗,命都不要了,究竟图什么?”
聂双双不答,暗自蓄力。
息水珠亦明白此乃危急存亡之际,它与聂双双经由息水神君捆在一起,聂双双死了,它也会消散,于是快速转动,神息顺着血水探进纳虚戒,缠上那枚聂双双从廖英手中顺来的八阶羽火元垠。
“你猜猜看,那些人知道你是魔修后,究竟还认不认你做老祖。”
聂双双假装怔然,惶惶抬首。
渊空魔主自认为踩中了聂双双的弱点,居然收起攻击,准备再次降伏她,为他所用。
与人族一样,魔族也用血契,渊空魔主既想用她,又要防着她,血契自是不二之选。
泛着寒气的青皮蛟龙爪握住聂双双的脖颈。
纤细、脆弱,一捏便断。
刚刚还奋力抵抗,气势锐利的女剑修,此时却乖顺俯首,任他拿捏,饶是见惯美人的渊空魔主,都难免生出一丝兴奋,那是雄性动物都无法抗拒的征服的快感。
于是他松懈了。
聂双双忽然抬头,两只眼睛,一只冰蓝一只通红,反手握住渊空魔主的龙爪,魔力与息水珠神息,混杂着羽火元垠的妖力,一齐侵入渊空魔主的经脉。
“找死!”渊空魔主大怒,好一个女修,几次三番惹怒他,真当他没有脾气么!
他催动魔力,想要将那股阴寒又灼烧的诡异气息逼出体外,再一爪捏死聂双双,可无论他如何挤压,那股气息仍牢牢占据他的经脉,往下腹丹田钻去。
不好!
渊空魔主慌乱间,腾出左手,妄图一掌击碎聂双双的头颅,可他的手刚碰上去,魔力就不受控制的流入聂双双体内,再经由她的身体转化,变成那股阴寒又灼烧的诡异气息,直取他体内的魔婴。
神息使魔力迟滞,羽火元垠则顺着魔力一顿狂烧,这不是体表的伤,是经脉肺腑,痛彻心扉,渊空魔主几时受过这样的罪,痛的仰天长嚎。
情势陡然逆转。
但渊空魔主是魔主,实力在元婴之上,若是那金丹后期的蛮牛炎魔和黄猖壁鼠,早被吸干烧尽了。
渊空魔主疼痛难忍,聂双双也没好到哪儿去,她的经脉根本容不下渊空魔主的魔力,更别说息水珠为了不死,大肆放出的神息,也不是她能招架的,还有八阶羽火元垠,虽是死物,但级别在这儿,那可是元婴后期的宝物。
聂双双头痛欲裂,魔力经由她眉心汇入,丹田转化,手掌流出,很快这三个地方,就滚烫到几乎崩碎。
渊空魔主发现她脸上的魔纹已由冰蓝转为火红,猜到她容纳不下他的魔力,于是奋力运转,想要将聂双双撑死。
双方较劲。
聂双双的金丹率先吃不消,轰然崩碎,息水珠立刻顶上,释放出更多的神息。
一边摧毁一边修复。
“啊——”
聂双双再也扛不住,放声吼叫,似乎在和渊空魔主比谁声音大。
终于,息水珠也撑不住了,震颤着将渊空魔主弹开,聂双双耳鼻溢血,身躯内灵力、魔力、妖力撑到几要爆炸,她赤红着眼,双手握剑,毫无技巧地横扫而出。
挥动间,风声呜咽,连飘雪都改变了轨迹,覆盖在剑气之上,聚成一柄冰霜巨剑,巨剑中又有炎火流转,生生不息,这一剑,比聂双双以往任何一剑都要强大,竟令日月倒转,虚空星现,珧冰城一瞬间进入黑夜。
只有元婴之上,才能搅动一地天象,珧冰城众人遥望乌洛神山上扛着冰火巨剑的渺小身影,连呼吸都忘记了。
轰——
白光爆闪,千年积雪轰然垮塌,从山顶开始滚落,激起层层雪浪,铺天盖地,震耳欲聋。
黑夜退去,白昼来临,城墙上哨楼里的警备铜铃循风而动,阵眼灵石相继亮起,从墙根往上,迅速结出一层薄而坚固的透明防护罩,将珧冰城笼盖在内。
雪崩犹如万匹野马狂奔,咆哮着撞到防护罩上,大地为之颤动,修士御剑升空,想要从茫茫一片的雪浪中看到活人的身影,凡人则聚在一起,双手合十,朝供桌上或木雕、或玉雕、或金身、或只有一块简陋牌位的各种代表老祖之物,虔诚祷念。
天道保佑,让老祖活下来。
让老祖活下来。
活下来。
失去寒冰覆盖的火山口,空间裂缝一瞬拉大,又瞬间缩小,只能隐隐看见金光闪过,复又消逝不见。
雪崩平息后,弦星辰和宋珲飞扑上山,落莲生也组织珧冰城的修士上山搜寻,整整搜了三天三夜,却遍寻不到聂双双的踪迹。
和空间裂缝一样,凭空消失了。
第82章 乱
万道剑界, 禁封山
此地裂缝直通魔域崑邡界,天空终年昏红,犹如血染, 裂缝亦是暗红色, 其上一千六百道锁链,皆是十级材料天陨金所制,相传是紫耀擎天大帝亲自炼制, 用于镇压裂缝,但记载中,紫耀擎天大帝陨落于虚仙深谷, 应是没机会炼这禁封锁。
大长老闭目盘坐, 自琰珩离开后, 他便心中难安,萧悦笙追去拦截, 半日过去还未归来。
他知道,剑宗内部各方势力争权夺利, 明争暗斗, 早不是当初为了保护人族而不畏牺牲的剑宗, 他们争权力、争地位、争资源, 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盘算, 再不是铁桶一块, 可大势已去, 积重难返,他能做的, 不过是尽力制衡, 维护这摇摇欲坠的平稳罢了。
二长老从山下来:“继一师兄。”
“萧师妹可有消息?”
“还没追到。”
“琰珩糊涂,为了这么个不成器的小辈, 竟擅自离开万道剑界,万一……”
二长老望向谷底,因裂缝乱流侵蚀,山壁沟壑纵横,寸草不生:“当今世上,总共十六位化神,继一师兄当属最强,就算魔尊珃酆穿越裂缝而来,师兄亦能轻易斩杀。”
“克庚,莫要说笑。”大长老皱起眉头。
修者沟通天地,领悟天道,化神后更要谨慎,也许一句戏言,便能成真。
“知道了。”
乱流卷起碎石,砸打在禁封锁上,叮叮当当,风渐紧,禁封锁却纹丝不动,此次裂缝异变,已经持续了二十年,毫无缩小的迹象,大长老心中不安愈甚。
“传讯给悦笙,叫她回来。”
“师兄,你总是这样。”二长老幽幽叹气:“牺牲弱者,顾全大局。”
大长老抬头,语气带上不悦:“克庚。”
二长老自顾自继续说道:“放弃廖英,放弃涂泱界,乃至放弃谷水界。”
“我并不知廖英还活着,长命灯熄灭,你也看到了,你现在与我吵,又有什么意义?”
“苍虞的本性你一清二楚,你知道却又不管,不就是不想和琰珩起冲突,只要没闹大,就可以任由他暗害同门,采补炉鼎晋阶,放任他关闭界河,阻断涂泱界百万人的退路。”
大长老仰头看他:“你疯了不成,难道要我为了廖英,严惩琰珩?我这么做,万道剑界怎么办,剑宗怎么办,你懂什么!”
“我懂,我当然懂。”二长老勾唇冷笑,目光中染上恨意:“从你逼我掐死铭儿那刻起,我就知道,你没有心。”
克铭是二长老唯一的儿子,变异晶灵根,天纵之姿,自小受尽万千宠爱,十四岁筑基那年,天生异象,魔力翻涌,克铭脸现魔纹,竟是觉醒了魔族血脉。
当时还是金丹执事的大长老没有丝毫犹豫,当场逼迫二长老手刃亲子,二长老的道侣也因此郁郁寡欢,不到半年便撒手人寰,自此已过千年,二长老再未娶妻,也再无第二个子孙。
“他是魔修啊。”
“他是魔修,他也是我儿子,他什么都没做,那么听话懂事,你凭什么逼我杀了他。”
大长老看向愤怒的二长老,才知道他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可若不杀了克铭,克庚一家也难以在剑宗立足,又如何求仙问道,一路坐上剑宗二长老的位置,不过一个魔修儿子,能比剑宗重要,比升仙重要?
“你入障了。”
“入障的是你,不是我。”克庚与他对视:“当初我若不动手,你定会连我一道除去。”
大长老避而不谈,只道:“如果铭儿是我儿子,我同样不会手软。”
“我方才说错了,你有心,你的心就是剑宗和升仙,为此,你可以不计代价,牺牲任何人。” 克庚抚掌而笑:“你毁了我的心,我便要毁了你的心。”
苍虞采补,有他在暗中推波助澜,余闲的哥哥余意,就是他安排的,余闲也是他从下界寻来,告知他余意的死法后,故意安插到苍虞身边,就算没有廖英,余闲也会伺机刺杀苍虞,从而引琰珩离开万道剑界。
他能一路晋阶化神,全靠执念撑着,他的道心就是为儿子报仇,掀翻这个满嘴大义,连弱子都能逼杀的虚伪世道,哪怕不择手段与魔族为伍,终身心魔纠缠,难登仙道。
其实,升仙,未尝不是一种执念。
大长老站直:“你疯了!”
禁封山异变陡生,原本纹丝不动的一千六百道禁封锁突然自山顶起,一条接一条坠落,砸在地上便是一道深坑,每一道禁封锁坠下,禁制便削弱一分,乱流飞旋,空间裂缝红光大放,一股强大魔力冲天而起,瞬间将禁封山拉入黑夜。
黑雾逸散,化为人形,一身黑袍银甲,白发红瞳眉目深邃,端的是俊美无俦。
“我儿何在?”
“谷水界。”
克庚一直都知道伍子易的存在,所以当初廖英上报魔族在寻找魔子一事时,他就起了铲除廖英的心思,苍虞愿意当这个坏人,他当然不会阻拦。
大长老目眦欲裂,翻掌进攻,禁封山地动山摇。
可克庚来之前,已做好万全准备,琰珩去追杀廖英,萧悦笙去追琰珩,禁封山裂缝不稳时,只允许化神元君进入,他与魔尊珃酆联手,二对一,大长老必死无疑。
万剑碑林中万剑齐鸣,声若尖啸,引剑炉之火熊熊不息,将万道剑界的半边天都烧的通红发黑,供奉先祖牌位的青铜塔震颤不休,把洒扫的小弟子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跑去明水崖报信。
等胡德谕他们赶到时,大长老已经没气了。
胡德谕吓得面色惨白,跌坐在地。
大,大长老都陨落了,他才元婴中期,如何抵挡魔族进攻。
胡德谕痛哭流涕:“二长老。”
“慌什么,着人将禁封锁拉回原位。”克庚服下丹药压制伤势:“叫辰部主帅来见我。”
辰部是万道剑宗最厉害的战部,由大长老一手控制,连掌门都无权调派,现大长老身死,魔尊珃酆离开禁封山,不知所踪,能做主的只有二长老。
“是,我马上传讯。”
****
谷水界,琰珩虚立界河之上,望着戒备森严的界河卫所,冷笑一声。
“叫廖英出来受死,否则,我让你们统统陪葬。”
方念归拽着廖英的袖子不让走,颜瑛他们也都极力劝阻,苍虞本就该死,若琰珩为此大开杀戒,那是琰珩不辨是非,化神元君又如何,他敢滥杀无辜,那就等着道心入魔吧。
廖英却摇头,琰珩既然来了,就一定会杀他,他都能弃禁封山于不顾,自不会在乎谷水界之人的性命。
“此事是我一人所为。”廖英飞出界河,并不畏惧:“你要寻仇,冲我来。”
琰珩皮笑肉不笑:“你敢杀苍虞,就该知道有今天。”说罢,灵力成剑,直取廖英咽喉。
“住手!”萧悦笙紧随而至,挥手打偏琰珩的攻击:“你还要错到何时?”
“萧悦笙,你当真要与我为敌?”
“是你在与剑宗为敌。”萧悦笙脚踏祥云,披帛飞天,那披帛不是装饰,而是她的本命灵剑,采九级青罗软铟所制的法宝灵剑:“你很该问问,你的好徒弟苍虞到底做了什么,他该不该死。”
萧悦笙这次这么硬气,是因为大长老和二长老都不赞成琰珩把事情闹大,若大长老和二长老偏向另一边,她也不会跳出来仗义执言,免得被针对。
但无论如何,至少这个时候,她是帮了廖英,帮了谷水界的。
琰珩极其护短,哪怕是他养的一条狗,都不允许旁人随意伤害,更何况苍虞是他的血脉后辈,廖英杀苍虞,灭枭部,就是打他的脸,萧悦笙借此拿大道理训他,更是将他的脸踩在地上摩擦。
二位化神一言不合打起来,把界河掀起滔天巨浪,还好顾忌谷水界的无辜民众,只在界河上打,也未尽全力,就算这样,灵力撞击产生的气劲,仍令谷水界震动,山川撕裂,忽而天降暴雨,忽而烈日炎炎,恍如末日降临。
化神本就是当世最强,无论是五大宗门还是妖魔两域,都不会轻易动手,化神期的招数,动辄牵动一界灵气,灵气被吸干后,这一界也就成了死界,万千生灵涂炭,故而化神大多闭关静悟,鲜少动手。
廖英立在飓风中,尽量将波及谷水界的攻击挡开,灭苍战部也全部出动,四处救人,忽然,廖英看到一道黑烟幽幽飘来,原是朝谷水界去的,却半道折返,冲进了萧悦笙和琰珩之间,附在萧悦笙的披帛上,朝琰珩弹射而去。
“大胆!”琰珩厉声呵斥,抬手便砍,待触上魔息,才发觉不对:“魔族。”
如此强大的魔族,世间只有一位。
“魔尊珃酆。”
萧悦笙停下攻击:“他怎么会在这里?”
珃酆冷笑一声,这里是修者界,他不必顾忌人族的死活,自然什么招数强用什么,哪怕吸干谷水界全部的灵气,于他又没有什么损失。
刚才还打作一团的萧悦笙和琰珩此刻联手对敌,但他俩都是化神初期,实力本就不如珃酆,还要保护谷水界的人,处处掣肘,将要落败时,又有一化神元君率战部而来,正是剑宗二长老。
萧悦笙大喜:“克庚师兄。”
“杀!”
珃酆这才反应过来,克庚要卸磨杀驴,连他一并除掉,心中暗恨,恨不能把克庚千刀万剐,他也知道,就算他说出真相,那些人也只会相信克庚,而不是他这个异族,只能先逃,日后再报此仇。
但在此之前,他要把他唯一的血脉带走。
于是返身冲进谷水界,谷水界的防御对化神而言形同虚设,根本拦不住他,再有一界生灵做质,就算剑宗有三位化神,也不敢大肆动手,竟由着他找到了伍子易。
伍子易被珃酆捏在手里时,还是懵的,然后便是满目炫光,再然后,他便跌进了谷水界的空间裂缝中,失去了意识。
****
比廖英叛出剑宗还要震惊世人的事情发生了,魔尊竟然冲破剑宗封印,杀了剑宗大长老,伤了其他三位长老,自己也重伤后下落不明。
五行宗动作最快,立刻率军进攻剑宗资源重界,御兽宗原想与合欢宗休战,先图谋剑宗,花照陵不同意,要么交出苗离江,要么继续打,御兽宗自不肯交出苗离江,所以还是腾不开手。
丹宗离得远,吃不着剑宗的肉,但魔尊失踪,渊空魔主攻打涂泱界未果,反全军覆没,魔域正是弱势的时候,抢不到资源重界,占几个魔界也是好的,是以派军出征。
和丹宗一样,妖域也看上了渊空中界,正待前往。
稳定已久的修真界,于一点爆发,形势急转直下,各方从蠢蠢欲动,到迫不及待出手,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第83章 找人
谷水界各大灵脉被汲取一空, 百年内无法恢复,好在救援及时,有伤无亡, 谷水界本是中界, 四位化神混战之后,灵气充裕程度甚至不如下界,也就没了价值, 五行宗看不上,剑宗忙于自保,腾不开手收复谷水界, 一时之间, 引发修真界震动的源头, 竟没人管了。
方念归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接到了聂双双失踪的消息, 忙报与廖英,廖英赶回涂泱界, 发现众人都丧着脸, 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整个涂泱界像被抽走了主心骨, 被斩断界河, 直面魔界时, 都能蓬勃发展欣欣向荣的地方, 此时后路通畅, 大败魔军,却变得死气沉沉。
廖英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的看到聂双双的影响力。
他资质优越, 一路顺利晋阶到元婴, 一直都是人上人,被捧, 被尊敬,被跪拜,早就习以为常,他已比绝大多数修士强,至少品性正直,遇事能挡在前面。
但思想潜移默化,并不会关注所谓的下等人的生活,所以他不知道尊重和平等有多重要,哪怕只有一点点,都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真心换真心,所以她才能令他们死心塌地的追随。
廖英问清楚来龙去脉,看见云照峰上那盏微弱,但还在挣扎燃烧的长命灯,只问了众人三句话。
要不要找人,要不要救人,要不要活下去?
当然要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老祖找出来。
既然人是在乌洛神山的空间裂缝消失的,那大概率被卷去了魔界,渊空魔主已死,魔军溃逃,正是夺取魔界的好时机,他们多占一个魔界,就离老祖更近一步。
遥想当年,驻守东海镇,对抗穿越裂缝而来的魔族,是天九派修士眼中最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现下都能主动进攻魔界了,天九战部中有不少东海镇修士,他们的感触最深。
姬清和令狐鸢相继出关,成功迈入金丹境界,也是给涂泱界添了一口底气,廖英坐镇中枢,方念归和令狐鸢去攻打魔界,许自山闭关,连谷水界在内的五十四界,就交给姬清统管,把姬清给愁的,头发都白了几根。
还是姬语昭给亲爹出主意,每个界都选出代表,共同议事,决议不了的,就上报廖英道君决断,什么事都好商量,唯有老祖要求的两条规矩:一不得戕害同门,二不得滥杀凡人,必须要遵守。
其他的比方说减少税供、废除跪礼、不得违背当事人意愿随意婚配等等,总要找机会慢慢推行,涂泱界变成现在这样,尚且花了八年时间,并非一蹴而就。
弦星辰传讯告知父母后,与宋珲一起,随天九战部出征魔界,出发那天,东海镇居民全部到海边相送,直到看不见宝船影子后,才返回城内。
老祖不在的日子里,也要努力活下去,让天九派变得更好,涂泱界变得更好,不能辜负老祖的一番苦心。
那聂双双究竟在哪儿呢?
*****
唰—唰唰—
聂双双睁开眼,入眼一片浓绿,树枝缠绕,只露出些许天光,落叶很厚,还挺软。
“你可算醒了。”
聂双双逆光看去,才发现自己被一个瘦弱少女用树藤捆着腿拖行,姿势着实不雅,便想运起灵力挣脱,谁知经脉内空空如也,别说灵力了,魔力都没有。!!?
不会又穿越了吧!
聂双双抬手,看到破破烂烂的衣袖下,胳膊上一道道,全是裂开的疤,衣服是自己的没错,手指上原本戴着的两枚纳虚戒不见了,另一条胳膊也全是疤,摸脸,脸上也是,她现在浑身就跟老树皮似的,全是裂纹。
“你,先,放开我。”好家伙,嗓子也哑了,比公鸭叫还难听。
“树林里都是野兽,你想死,我可以放下。”少女哼笑一声:“要不是看在你是人族的份上,我才懒得救你。”
聂双双:……
情况不明,她灵力全失,浑身是伤,毫无反抗之力,连身处何地都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能见机行事,便不再多言。
“谢,谢谢。”
道完谢后,沉入神识,内视己身,发现经脉不仅空空如也,还裂的七零八落,全副身躯都凑不出一处完整的,金丹碎成了渣,息水珠还在,但一动不动,原本生机浓郁,连重伤濒死的廖英都能救活,这会子却跟块石头一样。
额头还很痛,就像有人拿着艾灸,不停地烫她眉心。
完了,这架打的,把自己打废了,还不如当时就和渊空魔主同归于尽。
聂双双就沮丧了一小会儿,后来想想,活着总比死了强,她能以金丹后期修为,打败茂日魔主,还活了下来,超级厉害的好不好,魔主一死,剩下的魔军便不足为惧,许自山他们能对付,涂泱界,想来安全了。
又拖行很久,起码过去了半个时辰,还在树林里,茂盛的树冠遮天蔽日,灵气浓郁,比之落鲲峰竟也不差,可惜她经脉寸断,金丹不再,身体就跟筛子似的,根本存不住灵气。
“小,妹妹,这是哪里,你,能不能,告诉我?”
少女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我多大么,你就叫我小妹妹。”
聂双双无语,你是杠精么,怎么什么都要杠。
“你,多大?”
少女颇为自豪:“我啊,我十六了。”
聂双双:“我三百三十七,能,叫你,小妹妹吧。”
“切,骗人,三百多还不死,你是金丹真人?”少女停下来,上下打量她:“你真是金丹?可你明明没有灵力。”
“曾经是。”
少女眼珠子骨碌转动,联想到发现她的地方,还有她手上摘下来的宝石戒子,若真是金丹,说不定能指导她修炼。
“这里是万森界。”
“万森界。”聂双双一愣。
之前涂泱界裂缝异变时,弦问声和花照陵提起过,五行宗域下的万森界三百年前突然爆发魔兽潮,界内空间裂缝扩大,魔族大举入侵,五行宗为了阻止魔族危及域下其他界,由化神元君出手,人为扰起界河乱流,隔断万森界,对外宣称界河乱流不息,全界无一人生还。
她居然经由乌洛神山的空间裂缝,跑到万森界来了。
少女饶有兴致:“对了,你是外面的人,外面的人都怎么说万森界的?”
聂双双直视她的眼睛,没有提弦问声和花照陵知道的秘辛,只说了五行宗对外宣称的说法。
少女果然面露厌恶,嗤笑一声:“你们都被骗了,才不是这样。”
聂双双作洗耳恭听状。
“算了,不说了,他的名字不能提,你只需知道,万森界绝没有魔族入侵就行了。”
啊!?
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弦问声和花照陵知道的也不是真相?
聂双双心中一动,既不是魔族入侵,也非真正的界河乱流不息,说不定搞清楚原因后,可以找到方法离开这里。
但一想到自己破破烂烂的躯体,就又泄气了,她现在弱的连绳子都挣不断,就算知道原因,也破不开化神元君扰起的界河乱流,还是先想办法唤醒息水珠吧。
第84章 素素
聂双双被捆着腿拖进一处小村落, 村子很小,只有十来户人家,屋子都建在树上, 有树藤编成的软梯垂下, 她俩刚进村,就有三个小孩抱着树干滑下来,飞奔到少女面前。
“素素姐!”一个小女孩儿围着聂双双转:“这是今天的猎物嘛?”
聂双双:……
我知道我现在外形不太好看, 但也不至于看成野兽罢。
素素摸摸小女孩头上的揪揪:“不是吃的,是人。”
另一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两只手两条腿,肯定是人啊, 小花你又瞎说。”
“素素。”村子里的大人听到动静, 都围聚而来:“你回来了。”
不少人对聂双双产生好奇:“她是?”
“我在神树底下发现的, 是外面的人。”
嚯—
人群惊叹,窃窃私语:“外面的人, 这可值好大一笔赏金呢,还是素素本事大。”
“对啊对啊, 交到圣城去, 能换许多清毒丹回来, 到过年都不愁了。”
素素却拉过聂双双:“我打算留下她。”
人群再次哗然, 吵吵嚷嚷摆手说不行, 使不得, 圣城有规定, 经由裂缝卷进来的,不管是人, 是魔还是妖, 都要上交到圣城去处理,乖乖上交的, 能得一大笔赏金,但敢私藏的,一旦查出,那可是要没命的。
“这事儿你们就当不知道,出了事,兹由我担着。”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隐瞒不报,万一追究起来,他们必被牵连,最后还是一个佝偻着腰的白发老妪站出来:“我们能活着,全靠素素一个人出去打猎,换银米,换清毒丹。”
“你们一出生,就在万森界,被那圣城里的规矩洗了脑,全然不知外界的模样。”老妪叹气:“我爷爷和我说过,修真界有一万九千界,那是多么浩大,人们可以经由界河、传送阵,去不同的界域生活,外头的空气也不会掺杂毒素,更不需要时时服用清毒丹,是,是那……”
老妪看着他们麻木畏惧的表情,茫然又惴惴不安,自心底生出一股悲哀,怒其不争,却无能为力。
“范阿婆。”素素搀住老妪:“没关系,我去林子里住。”
“素素要留下她,自有她的道理,我们只管听素素的,谁敢告密,我头一个饶不了他。”又有一壮年男子出列:“不想被圣城查到,就都闭紧嘴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好声好气的劝,不见效,强硬威胁,就没人敢吭声了。
毕竟整个村子,只有素素有灵根能修炼,靠打猎养活他们这群人,不然就凭他们,只能做圣城仙人的奴隶,别说吃饱了,随时都有可能被打死。
聂双双只听着,一言不发,村人只是畏惧那所谓的圣城,并非要为难素素,再者,也没人有胆去圣城告密。
素素给三个小孩分完野果,再将范阿婆送回去,才折返村口,将聂双双拖进她自己的树屋里。
虽然破,但很干净,窗口挂着果核制成的风铃,还挺少女心的。
“你原是打算,将我送到圣城去换赏金,对吧?”
素素并不否认,咧开嘴笑:“不然我大老远把你拖回来,图什么。”
聂双双:……
“你说你曾经是金丹,我才冒险留下你。”素素总算想起将聂双双扶起来,靠到矮床边:“你教我修炼,不然,我就把你送到圣城换赏金。”
聂双双:“你就不怕我骗你,或者故意教你错误功法。”
“你不会。”素素直视聂双双的眼睛:“我知道你想活下去。”她也想活下去,自由的活下去,而不是一直藏身密林,苟且偷生。
嘿,这姑娘,还挺有意思。
聂双双刚才躺着,没看清楚素素的脸,这会儿坐正,看清了,挺乖巧的,细眉大眼小翘鼻,怎么性格这么刺。
“行,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你这个弟子。”
“说什么胡话,你就一废人,我拜你为师做什么。”素素撇嘴:“你教不教,不教,我现在就送你去圣城。”
聂双双无语至极。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灵力全失,该庆幸是素素捡回了她,万一遇到野兽,估计早被吃了,万一遇到别人,把她送圣城去,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再结合三百多年,没有一个人从万森界离开。
那些外来人,要不就死了,要不,就同流合污了。
罢,就当报救命之恩,了结这段因果。
“说说,灵根、修为、现练的功法。”
素素盘腿而坐:“金火双灵根,炼气六层,功法你看玉简。”随即反应过来,聂双双没有灵力,看不了玉简,便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很普通的低阶炼气功法,练到炼气后期就没用了,打基础都嫌差,素素也确实是因为功法的缘故,晋阶炼气六层后,修为便停滞不前,这才起了留下聂双双的心思。
“我传你新功法,四阶的,名为百素心经,很适合打基础,能练到筑基后期,对你而言够用了,更高阶的功法,待你筑基后再学不迟。”
“我现在就要学高阶的,谁知道你能不能活到我筑基啊。”
“小妹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你这基础,上来就学高阶的,想走火入魔么?”
素素心里明白,她只是,有点着急,但修炼一事,又着不了急,只好作罢:“行吧,先练百素心经。”
一个教,一个打坐,聂双双正儿八经的金丹,还有两个徒弟,在涂泱界时,也时常为天九派弟子答疑解惑,教一个炼气期的小丫头,还是很容易的,素素也比较聪明,一点就通,不过半日,便学会了第一层。
闭眼打坐,气息沉静。
“素素。”
素素不答话,聂双双再看两眼,发现这小姑娘居然顿悟了。
夕阳西沉,月上树梢,又晨曦初上,静坐三日的素素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气。
伸手,运起一捧灵力,凝实且水到渠成,只是换个功法,不过三日,她就突破炼气七层了。
饶是她早早懂事,扛起一个村落的生存重担,其实也就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会因为晋阶而开心,也会因为聂双双没骗她,真心教授,没有故意教她高阶功法,而把聂双双划拉到自己人的圈子里。
聂双双在一片水声中醒来,她没了灵力,自然就需要睡觉,素素顿悟时,她撑不住就睡了,这也是她穿来后,第一次睡着这么长时间,有一种久违的钝感。
素素心情大好,不仅给聂双双擦洗换衣裳,还给她伤口上敷了草药,把她包的跟个木乃伊似的。
“我在你袖子里发现了这个。”素素举起一块灵剑残片,眸中隐隐期待:“你是剑修?”
聂双双:“恩。”这是她毁掉的第二柄灵剑了,好惨。
“我要练剑,你教我。”
聂双双动动胳膊,动动腿:“在此之前,我饿了,你是不是该准备点吃的,好叫我这个废人不要饿死?”
素素:……
哪有自己管自己叫废人的。
又有些扭捏:“你叫什么,我总不好一直叫你喂吧?”
“我姓聂,名寒霜,你就唤我……”
叫姐姐不合适,叫奶奶太过分,叫师父素素又不肯。
“聂姑姑。”素素率先想好了叫法:“你想吃什么,我去弄。”
“大鱼大肉。”
“你身上伤还没好,不能吃大鱼大肉。”素素从窗户翻出去,扬声道:“我去煮点粥给你。”
聂双双扒在窗框上:“你不懂,就是要吃大鱼大肉,伤口才好得快!”可素素走的快,一会儿就没影了。
唉,不想喝粥。
再一低头,发现那日的三个小孩儿正站在树屋底下仰头看她,见她低头,又吓到似的,呼啦跑走了。
聂双双摸摸脸,回身,去屋里找了面镜子。
挺难看,也挺吓人的。
她原以为那些只是裂开的伤口,仔细看下来,其实是魔纹,原本催动魔力时才会显现的冰蓝魔纹,这会儿像干涸的岩浆沟壑,灰败中透着暗红,深处又有些许冰蓝晶光,眉心灼痛的地方,长了一个老大的疙瘩,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
聂双双伸手摁了摁,是硬的。
看这形状,很像妖修的晶核。
聂双双心口一窒,不是吧。
回想到与渊空魔主对战时,因周身灵气被抽空,息水珠情急之下,把那枚八阶羽火元垠中的妖力抽出来用了,难道就因为抽了妖力,她就要长出晶核?
这都什么跟什么,她原本是个人,身具魔族血脉就算了,怎么连妖族也来了,修真界现有的记载上,从没有人可以身具三族血脉,她真的不会被当成异类,遭三族排斥,然后被追杀至死么。
“别照了,容貌没什么重要的,毁了便毁了。”素素端着粥回来,发现聂双双照着镜子在发呆,以为她在为毁容而伤心,劝道:“三百多岁不找道侣,想来你也不想找道侣,既不想找道侣,便无需在意容貌。”
素素把粥放到聂双双面前:“好了,我回头去圣城时,多换点去疤的膏药回来。”
聂双双:“我谢谢你啊。”
第85章 甲之砒-霜
聂双双在村子里待了大半个月, 大人们还留有防备,小孩儿都混熟了,时常要缠着她说一些外面的事情, 他们年岁尚小, 还未经历过圣城的剥削与压迫,还没畏惧到骨子里,每日只要有的吃有的玩, 就很快乐了。
这处只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落叫大树村,是万森密林里,大大小小数百个村落中微小而不起眼的一个。
据范阿婆说, 万森界之所以叫万森界, 是因为它有遮天蔽日无穷尽的万森密林, 密林里原有数万个小村子,在她小的时候, 尚且有几千个,现在就只剩下六百多个, 空气中的毒素越来越浓, 人的寿命越来越短, 要不是素素, 他们大树村, 也早就消亡了。
聂双双听他们多次提起空气有毒的事情, 甚至每隔十日就要服用一枚清毒丹, 不然体内毒素积聚,不出一年就会毒发身亡, 可她待了这些时日, 并未发现哪里不对劲,反而觉得此处灵气浓郁, 十分适合修炼。
“聂姑婆,外头过年的时候,真的会放烟花吗?烟花到底什么样子的,真有那么漂亮?”
小花一边捣野果汁,一边等聂双双讲故事,一双眼睛黑黝黝,盛满了纯真,倒叫使唤小孩儿捣果汁喝的聂双双不好意思了,摸摸鼻子:“恩,等素素回来,我教她变烟花的法术,放给你们看。”
“我可不学那些花里胡哨又没用的法术。”素素拎着包裹,从窗台翻身而入,看见围在聂双双身前的三个小孩儿,竖起两道眉毛:“不是叫你们别过来,等被骗去卖掉做奴隶,我看你们怎么办。”
小男孩梗着脖子:“素素姐还不是和聂姑婆住在一起,你都不怕,我们也不怕。”
素素作势欲打:“周小凡,你皮痒是不是,信不信我告诉你娘。”
周小凡歪着舌头做鬼脸,然后喜提一个脑瓜蹦儿,诶哟诶哟满屋子蹿。
“天色不早,都赶紧回去,今天晚上不允许出门,知不知道?”教训完小屁孩,素素开始赶人:“再让我看到你们来树屋找聂姑姑,我就不给你们带糖吃了。”
没糖吃的威胁还是挺大的,调皮如周小凡都不敢嘴硬,忙拉着小花小草踩藤梯跑了。
聂双双啜一口野果汁,挑眉:“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我像那种骗小孩的人?”
素素从包裹里拣出三盒白瓷扁罐,放聂双双手里:“能使唤小孩儿弄喝的,你说呢。”
聂双双:……
得,说不清了,要是告诉她,她大徒弟宋珲七岁始就给她端茶送水,送饭送信,那不得说她聂扒皮啊。
“你方才叫他们晚上别出门,又是为何?”
素素随意坐在矮凳上,整理从圣城换回来的物资,闻言头也不抬:“范阿婆不是都告诉你了,万森密林的空气中有毒素,那些毒素,就是神树挥散出来的。”
神树,在万森密林的最深处,站于树下,宽,目不可及,高,目不可及,在万森界的传说里,是神树支撑起此方天地,哪怕在密林之外的圣城,都能看见神树的树冠,层层叠叠,耸入云端。
“每到十五,月如圆盘,神树就会醒来,林子里的毒素会比平时浓郁百倍不止,我都承受不住,更何况他们。”
“毒是神树挥散出来的……”聂双双不解:“既如此,怎么还叫神树,不该叫冥树么。”
“神树原不这样。”素素抿唇。
聂双双旋开白瓷扁罐,用指尖挑出一点,观其成分,顺便等待素素的下文,却许久都没有声音。
再抬头,素素才叹了口气,道:“我待会儿说的,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聂双双点头:“好。”
因为密林外围的野兽卖不出好价钱,素素时常去密林深处狩猎,有一回,她意外发现一具遗骨,是一位筑基修士的,身上值钱的东西早被搜走了,只剩白骨,随意埋在树叶堆里。
她看不过去,在附近挖了个坑,准备让前辈入土为安,搬动尸骨时,才发现他身下压了块灰扑扑的石头,原没在意,碰上去才知道,竟是蜃影石。
蜃影石中录的,恰巧就是三百年前万森界动乱时的景象。
“万森界根本没有魔族入侵,是远古秘境。”素素压低声音:“神树里面,有秘境。”
聂双双手指微动,得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五行宗那位化神元君,元……”
“嘘—”素素竖起食指,立在唇边:“不能提他的名字,会被听见。”
聂双双难掩震惊,这要是真的,也太,也太造孽了。
别说将报业反噬到子孙身上,令唯一的女儿难产离世,唯一的外孙变成傻子,恐怕他自己,也将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神树秘境中,究竟有什么宝贝,竟能让化神元君顶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也要将万森界与世隔绝。
“神树醒了。”素素推开窗,示意聂双双看向窗外。
月凉如水,只见星星点点的绿光,从密林深处飘来,沉在地上,凝成厚实的绿色雾气,越积越多,渐渐的,连地面都看不到了,仿佛立在一片浓绿云层中。
怪不得他们把房子建在树上,原来是为了躲避对他们来说是剧毒的神树之息。
沉滞的息水珠忽然微微一颤。
聂双双心跳如雷,两步迈到窗前,探头深吸:这哪是毒素,这分明就是极其浓郁的生机。
太过浓郁,才会令普通人无法承受,就算是金丹修士,也会受影响。
但对聂双双来说,这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疗伤圣药。
于是单手扒着窗户就要往下跳,被素素眼疾手快拦腰扯了回来:“你做什么!?”
“这绿雾对我有用。”聂双双拍拍她的手背,示意放开。
素素眉心揪出小疙瘩:“真的假的,你莫不是不想活了,故意找机会自杀?”
诶哟,这姑娘,之前还威胁她要送她去圣城换赏金,这会子倒是操心她死活了。
“我还不至于寻死。”聂双双望着树下的浓郁生机,馋的眼睛都要冒绿光:“别担心,我不还答应教你剑法了么,修士绝不轻易许诺,我既答应你,便不会反悔。”
素素还是不太放心,见聂双双坚持,只好妥协:“有危险就叫我。”又狠狠威胁她:“叫大声点,不然我打坐静心没听见,你死在底下可不要怪我。”
“行了,快松开我。”
聂双双迫不及待下树,万森密林人人畏惧的毒雾,对她来说却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扑面而来的浓郁生机,总算唤醒了沉睡月余的息水珠,当它在丹田内缓缓转动时,聂双双激动的差点飙出泪来。
可算有指望了。
素素抱臂倚在窗口,伸长了脖子往下看,并没有去打坐,也没有休息,而是默默守了一夜,等天亮了,聂双双睁开双眼,才缩回去假装自己没关注。
第86章 拔除毒素
一夜过去, 聂双双修为没有恢复多少,顶多到炼气五层的样子,但很奇怪, 她的经脉不仅没有愈合, 反而与血肉结合在一起,看这架势,像是要长到肉里去。
息水珠也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它也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同时拥有三族血脉,这倒让它想起一个流传甚少的说法。
远古真神, 并没有人妖魔三族之分, 他们的力量可以随意转换, 所以若能三力同修,说不定可以飞升成神。
它所在的时代, 有修者曾尝试过同修三力,但最后的结果, 无不是爆体而亡, 灵力需要经脉流转, 魔力需要魔纹承载, 妖力需要晶核控制, 强行修炼, 身体没有对应的容纳之所, 当然承受不了。
原本是人,突然觉醒为魔修或是妖修, 这种还挺常见的, 但三力相斥,一般改修魔力或妖力后, 便不能再修灵力,宋珲就是这样,传承魔族祭碑时,被祭碑毁去了灵根经脉。
灵力魔力妖力都来自于空气中的灵气,金丹前不显,一旦结丹,力量根源固化,便会现出魔纹或者晶核。
聂双双比较特殊,她是金丹后,由于息水神君和魔族尊者在她体内斗法才觉醒的魔族血脉,又有息水珠压制调控,才能活到今天,但上回情急之下抽用了羽火元垠中的妖力,实属无奈,息水珠也没料到,聂双双会因此长出晶核。
什么远古真神,什么三力同修,那些传言都太遥远,聂双双只关心当前:我会爆体而亡么?
息水珠沉在丹田内的灵力雾气中,传达出的意思是:它不清楚,但暂时没有性命危险。
好一个暂时……
聂双双扶额,头疼的叹了口气。
“怎么,不舒服?”素素脚踩软梯飞下:“都叫你别下来,你非不听。”说着就要伸手查探聂双双的经脉,被聂双双运起灵力弹开。
素素惊讶:“你!?”
刚想问,右前方的树屋忽然吵嚷起来,一个面色暗黄的妇人探出窗口,语气急切又慌乱:“素素,不好了,小凡,小凡他晕倒了!”
素素忙撂下疑惑,几步踏上小凡家的树屋,聂双双也跟在后面,从窗户进去。
屋内陈设简单,甚至不能称之为房间,只用藤帘简单隔开,床都是木板床,窄且硬,但打理的很干净,铺床用的兽皮都没什么异味。
聂双双扫视而去,只见昨天还缠着她讲故事的小凡,此刻面色涨红,躺在一堆兽皮间,呼吸急促,似乎是风寒发热。
“怎么回事?”素素扣住小凡的手腕,眉头皱紧。
“怪我,都怪我。”妇人掩面哭泣:“我怀孕胃酸,昨天下午没吃东西,夜里饿的紧,被小凡听去了,他就要去下面拿吃的,但当即被阿郝拉回来了,我们以为没什么事,谁知早上起来……”
阿郝也就是小凡的父亲,此时搂着哭泣不停的妇人,只一个劲儿叹气。
“月圆之夜还敢下去,不要命了!”素素气的大骂,但骂也没用,阴着脸从兜里掏出一枚清毒丹,塞进小凡口中。
半柱香过去,小凡仍旧昏迷不醒,而且呼吸声更大,脸色也由红变紫,明显更加重了。
村里的人听到动静,纷纷聚集,围在树下,但中了神树剧毒,他们也没办法,只能祈祷奇迹降临。
素素抿紧嘴唇,忽然将小凡抱起来:“我带他去圣城。”
“等等。”聂双双伸手拦住她:“给我试试。”
其实去圣城,也不一定能治好小凡,不过是勉力挣扎罢了。
素素双手紧握,指节泛白,像个竖起尖刺的刺猬,坚强的硬壳下,有掩饰不住的脆弱。
她很怕看见死亡。
“相信我。”聂双双伸手,去接她手中的小凡:“昨夜我活下来了,不是么?”
素素这才松手:“聂姑姑,请,求你救活他。”
聂双双示意她放心,叫她把其他人带下去,她需要安静。
等人走了,才将小凡放回床上,运起灵力,探入小凡体内。
小凡是凡人,体内经脉细弱,丹田窄小,虽能容纳灵气,但没有灵根的转化,变不成灵力,也就存不住,所以那些浓郁的生机,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时,不仅不能蕴养身体,还会造成毁灭性的破坏。
果然甲之砒-霜,乙之蜜糖,这些生机,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哪怕他们十日就要服用一枚清毒丹,也无法将生机排尽。
息水珠运转,那些在小凡体内肆虐的神树生机便如同找到水渠的雨水,顺势流出,进入聂双双体内,比她昨天晚上吸收的,只能说是九牛一毛,聊胜于无,将将补好了她胳膊上的一道裂口。
半个时辰后,小凡面色恢复正常,呼吸渐渐平缓,真正沉入梦乡之中。
聂双双替他掖好被子,转身下树,然后发现整个村子的人都围在树下,见她下来,想问又不敢问。
“没事了,睡一觉就好。”
人群哗然,妇人哭的差点背过气去,再三道谢,还要下跪,被聂双双硬托着才作罢。
“聂姑婆,小凡真的没事了吗?”小花和小草牵着手,亦在为小伙伴担心不已。
“恩,真的。”
小花欢呼:“太好了,谢谢聂姑婆,我去给您捣野果汁喝。”
聂双双:……
看向人群中的素素,耸肩:“这回你看清了,可不是我使唤的。”
素素没说什么,转身给聂双双烤肉去了,村里人没什么好东西,为了感谢聂双双,纷纷把家里最珍贵的东西拿出来。
他们和小凡不是一家人,却胜似一家人,小凡能活下来,他们是打从心底感激聂双双,也正是这种团结,他们才能在万森密林中活下去。
聂双双看着他们真诚的面孔,回想这段时日,虽然是素素坚持留下她,村人多有防备,又或心有怨言,但没人对她做什么,也没人去圣城告密,念及此,便找到素素,说拔除毒素的事。
她准备替他们将体内的神树生机,全部清除出来,村人不用受生机折磨,她也能从中得益,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素素翻着烤肉:“为什么?”
“你哪来这么多为什么,这不是好事么?”
“我是说,为什么,你完全不受神树影响,还能借神树毒素疗伤。”
聂双双摸摸鼻子:“也许,和我是外来人有关。”
素素不再多问,只道:“万森界从没有人可以不受神树影响,你是唯一一个,包括那位也不行,所以不想受圣城控制的人,才能躲在万森密林里生活。”
聂双双点头:“哦。”
伸手拿肉,却被素素躲开,素素无语到差点指着她鼻子吩咐:“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万一被那人知道,他定会把你捉走的。”
“我相信你,也相信被你庇护的大树村。”她之前都敢信任整个涂泱界,一个十来户人家的小村落,这才哪到哪。
聂双双说这话,自然是经过仔细考虑,素素这人,脾气有时候暴躁了点,心地绝对善良,从她以一己之力,担起整个村子的生计,就能看出来,她善良,却不愚善,大树村虽穷,但没有不好的风气,小小年纪,能做到这些,很不容易。
素素哼了一声,其实心里已经认了聂双双这个师父,只是嘴硬,不肯承认而已。
午后,聂双双挨个儿替村人拔除毒素,在素素的强烈要求下,她晚上在树下待了一夜的事,绝不可以告诉任何人,能治好小凡,是因为她是一个医修,之前被裂缝卷进万森界时受了伤,才被素素捡回来。
是素素从圣城换回的药治好了她,日后就留在大树村,给村里人看病,村里人很容易就接受了,还给她编了一套身份,绝不会泄露她是外来人。
“我老婆子,活了六十多年,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轻松,就算是死,也值了。”范阿婆握住聂双双的手:“谢谢你,大妹子。”
大妹子聂双双:……
“聂姑婆,你好像变好看了。”小花仰着头,仔细端详:“好像,也没有那么老。”
“聂姑姑才三十七,之前是因为受伤才显得苍老。”素素扶范阿婆起来:“等过段日子痊愈了,就别叫姑婆了,也叫姑姑吧。”
好家伙,人家谎报年龄顶多抹零,素素这是给她去整啊。
又过了几日,聂双双身上的伤,基本上都愈合了,结了灰褐色的痂,额头上的鼓包也消了下去,露出一点暗红,不仔细看,就像磕到的印子,修为也恢复到炼气圆满。
但还是太慢了,而且息水珠对神树生机感应极强,一直催她去神树看看,而且神树周围的生机势必比大树村浓郁,就算没有收获,能多吸点儿生机,尽快恢复也是好的。
素素说过,神树中有秘境,她之前还存疑,想不出有什么宝贝,能令化神元君顶着因果缠身也要隔绝万森界,现在看息水珠的反应,恐怕是另一个先圣陨落之地,哪怕息水珠不说,她也是要去的,宝贝是一方面,她有预感,神树将是她离开万森界的唯一机会。
第87章 遭遇
神树之大, 就像一处地标,不管在万森界的任何位置,都能看到它, 所以聂双双并不需要素素带路:“我自己去就行。”
“密林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素素单手持剑, 圣城里的灵剑太过昂贵,这把是她自己用一级材料黑岷铁打的,勉强一阶, 好歹不是凡铁。
“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这里的每一处村落我都知道,每一条近道我都走过, 我知道哪里野兽最少, 哪里可以避开圣城的眼睛。”素素回头:“这些, 你知道么?”
聂双双确实不知道,但:“就像你说的, 密林中到处都是圣城的眼睛,你跟我走在一起, 万一被看见, 岂不是惹了大麻烦。”
素素熟练地拽藤上树:“我既能把你从神树安全带回, 也就能把你送回去。”侧头俯身:“快上来。”
与听话的宋珲和弦星辰相比, 素素就显得叛逆过了头, 就像正值中二期的少年人, 那是一句劝都不听。
聂双双无奈, 只得跟在她后面,穿过树丛, 跳入溪水, 藏身山洞,有时还要走地道, 七拐八弯的,总算回到了神树底下,也就是素素捡到她的地方。
神树遮天蔽日,目光所不能及,一道浅金色裂缝隐在树冠中,时不时溢出些许金色光点。
这道裂缝太小了,不像能穿过金丹的样子。
而且神树周围的生机并未比大树村浓郁多少,那些绿雾生机究竟从哪儿来的?
“别动!”素素突然把她拽回树叶丛中:“圣城的眼睛来了。”
聂双双任由她抓着,贴上掩踪符,透过树缝观察,发现一队修士从天而降,落到裂缝周围。
带头的是个筑基,其余八位的修为也都在九层之上,聂双双才恢复到炼气圆满,素素只有炼气七层,还是藏着比较好。
他们穿着制式的白金色长衫,与一般修士并无二致,所以:“为什么叫他们眼睛?”
“筑基修士的腰间玉环。”素素面露厌恶:“是那位炼制的法器,佩戴玉环之人所看到的景象,皆能通过玉环传送给那位,他还能通过玉环,降临到任何一位信徒身上。”
什么?
这也太离谱了,返虚神君都不能搞降临那套,他一个化神,怎么能有真神的本领?
再仔细观察玉环,是一大一小两枚子母环,外环不停旋转,形成椭圆形的虚影,内环静止不动,看着确实像一只眼睛。
应该只是法器的效果,并不是真正的降临,那位毕竟是如意五行宗的化神元君,于符阵炼器一道登峰造极,之前苗离江还借送给弦星辰的法宝差点要了弦问声和花照陵的命,炼制出监控类元神法器,不奇怪。
“只有成为信徒,才能去圣城生活。”素素握紧剑柄:“而一旦晋阶筑基,无论你是否自愿,都必须戴上玉环。”
她现在还能偶尔去圣城换东西,等到筑基,就不能去了,信徒们不会放走她,她也不想做一个随时被监控,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容器。
“月前裂缝异动,却不见有人去圣城领赏。”筑基修士立在裂缝前:“神树乃是我万森界的支柱,不容有失,圣君下命,必须守好裂缝,一只渑虫都不能放过。”
“是!”
聂双双暗道不好,他们在找她。
可真够谨慎的,所有能泄露万森界秘密的意外,他都要扼杀在摇篮中,不管是高额赏金还是私藏必杀的严律,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阻止外面的人发现万森界,也阻止里面的人知晓外界的事。
若不是素素无意间发现那块蜃影石,恐怕早被圣城招揽,成了那万千眼睛中的一员了。
啧……守的这么严,她如何接近神树?
息水珠兀自转动不休,诉说着对神树生机的渴望。
“谁!?”今日巡查的眼睛身上恰好有一个能感知灵力的法器,刚才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这里分明就有灵力波动:“出来!”
聂双双起身,却被素素拉下,她自个儿揭开掩踪符跳下树去:“是我。”
队伍里有一炼气修士认出她:“白止素,是你。”
谁!?
白止素!?
聂双双差点一头从树上栽下来,这不是,这不是原书男主伍子易唯一的对手么?
散修出身,却是当世最强剑修,亦正亦邪的人物,为什么说她亦正亦邪,因为她一人屠尽了五行宗内门,人们畏惧她谴责她,视她为天煞魔星,伍子易还招揽过她,也是这个人,为了保护平民死战到底,到死都没有后退一步。
村里人都叫她素素,这还是聂双双第一次听见她全名,原来也是个重要人物。
“又进密林打猎啊。”认出素素的炼气修士催动法鞋落下,面上三分讥笑三分垂涎:“早叫你撇开那群没用的凡人累赘去圣城,你养活他们能有什么好处,瞧瞧,我都炼气十层马上筑基了,你才炼气……七层。”
素素不卑不亢:“各人有各人的选择,我不觉得圣城有多好,也不觉得现在的生活有多辛苦。”
“这位小友。”领头的筑基修士笑着开口:“听王永杰的意思,你经常在神树一带狩猎?”
“是的。”
“那月前的裂缝异动,你可有发现外来人?”
“没有。”素素神色如常,还能开玩笑:“说起来,我倒是想捡个外来人去领赏,可惜什么都没发现,也许被别人抢先一步了。”
“靠领赏养活凡人,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筑基修士劝她:“你虽是修者,但密林实在不适合久居,还是尽早去圣城罢。”
素素拱手微笑:“这就不劳您费心了。”又像想起什么,转身:“对了,我曾在附近发现一块灵剑残片,万森界鲜有剑修,会不会……”
王永杰急道:“哪儿?还不快带路!”
素素背手,比了个速速离开的手势,独自将巡查的修士带离。
聂双双揉揉眉心:这孩子。
她不可能撇下素素单独离开,刚才也确实是素素的灵力波动引起了筑基修士的注意,她有息水珠,只是修为暂时跌到炼气,区区筑基,还发现不了她。
于是贴着树干移动,紧紧跟在后面。
素素随便找了个地方,拿出之前从聂双双袖子里翻到的灵剑残片:“就是这儿。”
筑基修士伸手用灵力卷走残片,捏在手中,以灵力细细探查:“确实不是万森界的东西。”又翻来覆去的看:“观其材质与锻造工艺,不是普通灵剑,至少五级。”
“是金丹!”话音落下,筑基修士自己都惊讶了:“从没有金丹可以穿过裂缝,快,快将周围都给我仔细搜查一遍。”
“是!”
巡查的队伍各自散开,素素拍拍手掌,踩着厚厚的落叶离开,还没走出百米,被折回的王永杰拦住:“白止素,好不容易遇到,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素素掩饰不住厌烦:“让开!”
“我偏不让。”王永杰嬉皮笑脸,竟是要上手:“等我晋阶筑基,就能升任队长了,你跟着我,我保你吃喝不愁,灵丹功法都给你最好的,你又何必待在万森密林受苦呢。”
素素恶心的差点吐出隔夜饭,拔剑挥出一道剑芒:“够了,你再缠着我,别怪我不客气。”
王永杰却不退:“你的修为早就不如我了,乖乖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炼气十层而已,真以为自己筑基了。”素素冷声呵斥:“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王永杰不是个好东西,好话劝不听,立马翻脸,他对素素不是真心,不过垂涎素素的容貌,他在圣城里已经养了好几个相好,男的女的都有,就一烂黄瓜。
两人斗起法来,灵力波动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巡查队伍的人,都知道王永杰的嘴脸,却不以为意,好色嘛,男人本性,甚至还挤眉弄眼,私下打赌王永杰这回要出多少招才能得手。
可惜他们看走眼了。
素素不是温室花朵,她的一身修为,来自于和野兽搏斗,她不害怕受伤,也不害怕对手比她强,再有这段时间聂双双的悉心教授,除了刚开始稍显慌乱,后面越战越勇,一剑剑,直劈王永杰的命门。
王永杰没料到,自己都炼气十层了,竟然还打不过白止素,硬撑着不肯求救,等剑气划破咽喉,想要求援时,已经来不及了。
“放肆!”看王永杰调戏少女是一回事,少女敢反抗杀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圣城巡查队的威严,岂是一个炼气女修可以挑战的。
数道攻击一齐发出,要取素素的性命。
聂双双看准时机,飞身落下,灵力成剑,拖着金色尾光无声而去,唰唰唰,五个发出攻击的炼气修士从空中跌落,一击毙命。
“大胆!”感知到灵力波动而折返的筑基修士扔出数枚阵盘,将聂双双和素素困住:“你是何人,竟敢杀圣城巡查队!?”
“你又是何人,竟敢伤我徒儿?”聂双双将素素护在身后:“可是看她一个弱女子好欺负?”
“胡说八道,你们杀了我们六个兄弟,究竟是谁好欺负……那块灵剑残片,是你的吧。”筑基修士眼白上翻,忽然换了个腔调:“你是剑宗的人。”
一股诡异的气息自子母双环中溢出,筑基修士周身气势陡然一变,竟直接拔到了金丹期。
不好!
第88章 反抗军
聂双双趁筑基队长元神切换之际, 方才扔出的阵盘失去效用,拉着素素扭头就跑,那位五行宗的化神元君不晓得用了什么法子, 竟真的降临到了信徒身上, 但修为受限,只能发挥出金丹的实力,可聂双双这会子连筑基都不到, 怎么打的过。
按理来说,金丹杀炼气,那是动动手指的事, 大概是信徒的躯壳容不下化神元君的力量, 聂双双也不是真炼气, 几次险象环生,都叫她躲了过去。
“把纳虚戒给我!”聂双双一拍脑门, 差点把给徒弟们做的护身法器给忘了。
素素不知道她要哪个,两个都掏出来一并扔给了聂双双, 她之前拖聂双双回去, 原是想去圣城领赏的, 所以聂双双身上保存完好的唯二两枚纳虚戒子都被她抟了下来, 后来知道聂双双是金丹, 才留下她。
纳虚戒子上有禁制, 素素打不开, 也是防备聂双双,就暂时自己收着, 后来一个忘了还一个忘了要, 故而一直放在素素身上。
戒子拿到手,先甩出一套简易防御阵, 由严长老和公孙弘印共同研发,因为天九战部加了阵师,而阵师战斗力普遍较弱,简易防御阵用于阵师落单时临时抵御,以待支援,能抗住筑基后期三次攻击。
东西做出来的时候第一时间进献给聂双双,聂双双按例行赏并支持他们推广后,最初做出来的那套防御阵,就在她戒子角落里搁置着,没想到这时候还能救她一命。
黄光闪过,将聂双双和素素反扣在内,被化神元君降临的筑基队长勾唇一笑:“有意思,敢在我面前用符阵。”
元恒是五行宗万年来最杰出的符阵天才,千岁便晋阶化神,晋阶化神后,却迟迟找不到晋阶返虚的路,不是灵力,不是感悟,而是这条通天之道,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遮了起来。
他不甘心,尽管他已是世间最强者之一,可他自认天才,不能返虚,与那些连道都悟不透的庸才有何区别,况且问道求仙,求的就是飞升,他既踏上了这条路,就一定要做当世飞升第一人。
于是他开始翻阅古籍,四处探寻远古秘境,东拼西凑,凑出了十万年前的始陆分裂之战,发现从那以后,再无人晋阶返虚,又经过几百年的寻找,找到了万森界这处先圣陨落之地,他守了整整三百年,决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挥手一击打中防御阵的阵眼,四级黄堰石制成的阵盘应声而碎,他刚要用灵力扼住聂双双的喉咙,却迎面袭来三道剑光。
金丹后期,在化神面前就如婴儿拳头一般弱小,可元恒现在只有一具筑基容器,承接他部分元神就已经摇摇欲坠,为挡这三道剑光,强行撑开经脉,腰部以下绽开腐烂,腿直接掉了一条,流出来的血不是鲜红色,而是暗红发黑,臭不可闻。
有用!
聂双双再摸出一枚护身法器,刚要催动,息水珠却叫她别用。
【试试三力合一】
三力合一,现在?
这种紧急关头,不合适吧!
就这一瞬间,失了一条腿的筑基队长轰然炸开,喷出漫天血雨,那血有腐蚀性,堪比硫酸,被血沾到的所有东西都被蚀的焦黑,弥散出恶臭气味,催发的剑光只能紧急变道,于身前划出虚罩,用来抵挡酸血,免得身上开洞。
可容器炸开后不止有酸血,失去躯壳的一丝化神元神犹如一团白雾,尖啸着直奔聂双双眉心。
“纳命来!”
化神元神的攻击,哪怕只有一丝,也不是炼气可以抵挡的。
聂双双已来不及取用新的护身法器,不用她多想,源于求生的本能,体内不管是灵力、魔力还是妖力,通通不要钱似的一抽而尽,也不管什么技巧什么招式,就是往外丢,拼命的往外丢,去抵抗那要从眉心钻进去的化神元神。
长入血肉的经脉中灵力流转,与体表魔纹中的魔力混在一起,又聚集到眉心,鲜红色的六棱晶核破皮而出,脸上的魔纹冲破褐色血痂,红蓝交错,绘制出动人心魄的瑰丽图案。
一股独立于三力之外的浩然力量悄然成型。
这是……
嘭——
白光爆闪,气劲横扫,化神元神被那股奇特的力量轻松绞碎,聂双双横飞出去,周身灵力被抽取的涓滴不剩,魔纹又变回伤疤,晶核也隐入皮下,只余一抹暗红。
素素也被撞飞出去,聂双双的攻击目标不是她,只是气劲余力波及,是以并未受伤,只灵力翻涌,一时难以平息。
刚才……
她咬咬牙,不管看到什么,聂姑姑就是聂姑姑,是姑姑保护了她。
于是起身,跌跌撞撞去扶力竭的聂双双:“聂姑姑,你怎么样?”
聂双双累的直喘气,却难得耳聪目明,自从修为跌落后,神识铺展范围就剩一点点,稍远或有意隐藏的灵力波动她都感知不到,在到处都是眼睛的密林,太危险了。
可她的修为明明尚未恢复,神识怎么比之前还要强大。
连那个躲在树上的家伙,都被她【看】到了。
“我没事。”聂双双一手搭在素素胳膊上,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催发剑光,直奔右前方十米高的树枝后方。
叮——
剑光被挡下,一个拿着折扇,半披发,额前非得留两根须须的青年男子从树上一跃而下,举起双手:“别动手,我没恶意的。”
竟然是个金丹修士。
那人打量着聂双双:“你们杀了元恒的眼睛,他肯定会派更多眼睛追杀你们。”
先前白光爆闪,聂双双又背对着他,他没看清,但能斩杀元恒的容器,尽管只是个伪金丹,也不是炼气修士可以办到的,而她发出的剑气是金丹期,万森界的金丹他都知道,没这号人,再联系元恒杀她的举动,不用多猜,就知道她是外面来的,只不过是受伤,修为暂时跌到炼气。
能杀伪金丹已是侥幸,这个人,聂双双没把握杀死,而且他身上确实没有恶意,他要杀她们的话,刚才就该直接动手了。
还有一点,他说的没错,元恒已经知晓她的存在,势必会派更多人追杀她。
聂双双扶着素素转身:“走。”
那人却又闪到她们面前:“诶,等等,反正你们都跟元恒结仇了,要不然,跟我回去吧?”
素素拔剑呵斥:“让开!”
“小妹妹,我真的没有恶意。”尽管他再三强调,可他生了一张油滑的脸,说话腔调也吊儿郎当,就很不像好人。
聂双双:“万森界的人,都不敢提起那位化神元君的名讳,你却几次三番直呼其名,似乎并不怕他。”
“我为什么要怕他。”男人耸肩,唰一声打开折扇:“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陈允淇,万森界反抗军主将是也。”
素素皱起眉头:“反抗军,不是三十年前就被圣城剿灭了么?”
“嗐,打不过,就先躲起来了。”陈允淇挑动发须,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但我们一直向往自由,从未放弃,只要心中有光,就不会惧怕黑暗……”
聂双双抬手打住:“行了,我们跟你走。”
素素拽她:“聂姑姑。”
聂双双回头补充:“我们还有一个村子的人,要一起带走。”
素素嘟囔我不是这个意思,是这个人太浮夸了,不像能信任的人,但思来想去,她已经杀了王永杰,聂姑姑更是把圣城的眼睛杀了,以她和聂姑姑两个人,无力对抗圣城之怒,此时也只有跟这位所谓的反抗军主将离开这条路可以走了。
陈允淇:“当然可以,咱这就出发搬家,越快越好。”
回大树村的路上,聂双双随口问他,是不是早就躲在了那里,陈允淇摸摸鼻子,没否认,聂双双反而放心不少。
反抗军不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救两个炼气,驻地想必藏的极严,要不是她先杀了伪金丹,又发现了陈允淇,陈允淇也不会邀请她加入反抗军,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她有价值,自然就能在反抗军中挣得一席之地。
况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的目的都是离开万森界,可以合作。
****
千里之外的圣城,城中央的七层沉木高塔,最上面一层只有一个房间,没有门没有窗,似乎没有路可以上去,可这个房间的正中,却盘坐着一个头发雪白的枯槁老人。
若能有一丝光亮泄入,便能看见,这位老人的面上已经生出黑褐色的斑块,瘦的皮包骨,五指如攒紧的鸡爪,紧紧抓着那枚连接所有眼睛的环形法宝。
这位老人就是元恒,现年一千七百岁,相对于化神元君的悠长的寿命来讲,正值青年,本不该如此憔悴苍老。
隔断一界的因果报应,正在缓慢侵蚀他,而他还守着升仙的执念,不肯回头。
他当初走上这条路,也就注定了无法回头。
忽然,静坐的老人睁开眼睛,嘴角溢出一丝黑血,他已经很久没受伤了。
居然能彻底灭杀他的一缕元神。
灵力、魔力、妖力,三力合一……
有意思。
和他联在一起的七层高塔,塔尖上坠着的暗黄铜铃同一时间动了。
当——当——当——
一声接一声,每当铜铃响起,都表示有重大事情发生,而且都不是什么好事,城里的居民仿佛行尸走肉一般,膝行到街口跪下,五体投地,所有的巡查队、眼睛,包括十六位金丹期的眼睛,都聚集到塔下听命。
圣主要一个人,一个外来人,一个受了伤的女剑修。
切记,要活的。
第89章 曦玉
圣城眼睛的动作很快, 陈允淇速度更快,等眼睛们找到大树村时,村民已经撤空了, 只留下十几个空树屋, 要不是屋内杂物没来得及收拾,还以为是个寻常的荒废村落。
这种荒无人烟的村落,在万森密林里, 到处都是。
“十二,寻踪。”领队的金丹修士背手立在树端。
唤作十二的金丹女修一袭白衣,眼蒙白纱, 手提紫叶海棠宫灯, 灯芯非火, 而是一团粉紫色的烟雾,随着十二口诀的催动, 不断翻涌变幻,最后形成神树的模样。
神树范围何其宽广, 光显示神树有什么用。
十二抿唇, 忽然抬手, 以灵力划破指尖, 逼出一滴指尖血, 投入烟雾中, 那烟雾如同活物, 将十二的指尖血吞噬殆尽,粉紫变暗红, 周遭灵气亦被烟雾搅出气旋, 半炷香过去,十二额头冒出细汗, 可血色烟雾成型后,仍旧是神树的模样。
“找不到。”十二挥灭宫灯,唇色隐隐泛白:“我竭力推算,还是找不到那人的踪迹。”
能破开圣主的元神攻击,定然不是泛泛之辈,十二推算不出来,实属正常,但这话不能说。
“那就一棵树一棵树找,一个村落一个村落的搜,她走不出万森界,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找出来。”
其实干扰十二推算的不是聂双双,而是另一位高人,这位高人就是反抗军的首领,一位元婴道君,正是有这位道君庇护,反抗军才能躲开圣城的血洗,留下一脉星火。
反抗军的大本营在神树另一侧,有阵法遮蔽,连元恒都发现不了,更别说那些眼睛,陈允淇取出通行玉牌,打出一套指法,原本普普通通的山壁上登时撕裂出一道可容一人通过的口子。
初极狭,才通人,越走越宽,尔后满眼繁花,花香扑鼻,与枝繁叶茂却沉疴压抑的万森密林不一样,里面生机浓郁却不具侵略性,哪怕是小孩子,都能呼吸自如。
放眼望去,树木成林,有白练一般的河水蜿蜒而过,房屋依河而建,两三间组成一个小院落,此时正值傍晚,河两边都是洗菜做饭的人,小孩子追逐打闹,无忧无虑,与外界相比,恍如仙境。
“素素姐,这里真好看。”小花揪着白止素的左边袖子,小草扯着白止素的右边袖子,周小凡大病初愈,精神头不错,蹦前蹦后,欢快的不得了。
“陈师兄,曦玉道君有请。”一头戴阴阳玉冠的筑基修士迎至繁花入口,对聂双双颔首一笑:“这位真人也请一起。”
聂双双点头,心想,倒像知道她要来似的。
白止素不放心,要跟着一起,聂双双拍拍她的手臂:“先带他们去安置,这里很安全。”
“你不饿,他们总归饿了。”陈允淇指指河边,又唤来一个炼气弟子:“那儿还有不少空屋子,先去收拾收拾住下,你姑姑交给我,尽管放心。”
白止素是有一点虎的,面对金丹也不怕:“你敢伤害姑姑,我跟你没完。”
陈允淇折扇摇的肆意,哈哈两声,并不把一个炼气小姑娘的威胁放在心上。
两人跟着筑基修士离开,一路步行到河流尽头,那儿有一座悬在半空的廊桥,廊桥上是木屋,底下花枝繁绕,各色鲜花次第盛开,有蝶类灵兽栖息其上,翅膀在橘黄的夕阳下折射出斑斓光彩。
“曦玉道君。”潇洒不羁如陈允淇,此时也收起折扇,恭恭敬敬给道君见礼。
“来了。”盘坐在屋中的老人兀自摆弄着卦牌,像与聂双双旧相识一般,随口招呼:“坐。”
聂双双找了把椅子,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您认识我?”
“不认识。”曦玉笑着抬头,笑容和蔼,虽然满脸皱纹,但那双眼睛,清澈澄净,不染一丝尘埃,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但我知道你要来。”
聂双双:??
陈允淇也不动声色打量着聂双双,曦玉道君卜卦之术冠绝万森界,甚至五行宗域下也无人能出其右,所以才能在一盘死棋的万森界算出这一处生地,也因此,心神耗费甚剧,六百岁不到,便已垂老至此。
曦玉道君总说万森界还有一丝生机,只等一个天命之人,难道那个天命之人,就是聂寒霜?
“我没什么本事,就卜卦厉害些,因为预知太多,寿命已到尽头,最多三五个月,还好,等到了你。”
陈允淇惊立而起:“道君!”
曦玉道君抬手将陈允淇压下,又将那根雕满花纹的青玉卦牌送至聂双双面前:“你是那个唯一的转机,不止万森界,整个修真界的命运,皆由你一人牵动。”
【天外来客】
这四个字,是神识传音,如惊雷一般,在聂双双脑海中炸响。!!!
她,她连这个都能算出来!?
“神树秘境即将开启。”曦玉道君冲聂双双眨眼:“反抗军交给你了,允淇虽然不着调,但心性是好的,资质也不错,可作一员大将。”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托孤,聂双双如坐针毡,陈允淇也慌得不行。
“到时候,我会护你先行进入秘境之中,元恒那死老头,心术不正,早就为天道所弃,而你,气运之子。”曦玉道君双眸明亮:“不要担心,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定。”
“不,我不是……”
我不是气运之子,这本书的主角是伍子易,我只是一个连背景板都算不上的小角色,怎么能是气运之子?
曦玉道君却像知道她要说什么,抬指虚立:“多的不要说,先去准备吧,与世隔绝三百年的万森界,终于能挣破牢笼了。”
第90章 星轮转
聂双双是懵的, 陈允淇也是懵的,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把折扇插回腰间:“我先送你回去。”
“好。”聂双双手中捏着那块曦玉给的雕满花纹的青玉卦牌, 一套六十四块卦牌, 其它的经年使用,早已磨平棱角,唯有这块代表生门的上上卦, 还是刚雕刻出来的模样,光润如新。
曦玉今日所言,只有她和陈允淇知道, 她来之前还想着靠自身价值, 在反抗军中挣得一席之地, 慢慢图谋,谁知曦玉一番话下来, 反抗军全归她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姑姑。”素素远远看见聂双双,小跑而来。
陈允淇挥挥手, 与她们告别, 他还得回去好好想想, 怎么和手下人解释这件事。
素素翻看聂双双的手腕:“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聂双双点头又摇头。
素素立马拔剑:“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 走, 我们现在就离开!”
“不是, 你先别慌, 这里很安全。”聂双双也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说,只好先转移话题:“他们都安置好了?可有哪里不合适。”
这处由曦玉道君耗费寿命推算出来的生地自是极佳, 大树村的人都很喜欢这里, 但喜欢归喜欢,一旦聂双双和白止素要离开, 他们绝对会毫不留恋地跟着一起走。
“范阿婆遇到了儿时的玩伴,正在一处说话。”素素走在前面引路:“原来那些消失的村落,并不是全然消失了,有一部分被反抗军救下,迁移到这里。”
自元恒以化神之力扰乱界河,隔断万森界,一直都有人在试图逃离,但都以失败告终,大部分人害怕化神降罪,觉得自己无法撼动化神,逃也逃不掉,反而会被元恒弄死,不如归顺,又或者躲在密林中,就这么自欺欺人的忍下去。
但神树散发的毒素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清毒丹从一年一服,到三月一服,到十日一服,买不起丹药的凡人,要么沦为奴隶,要么悄无声息的死亡,而那些修士,要想获得功法,要想晋阶,便只能加入圣城巡查队,筑基后成为圣主的眼睛,生死再不由自己掌控。
随着知晓当初动乱的人逐渐离世,万森界的人愈发麻木,他们不知道外面的样子,自小就被教育,要尊圣主为天,圣主的命令就是天命,万森界几乎成了元恒的一言堂。
可假的就是假的,不管他如何控制言路,剿杀不愿归顺的人,他所做的一切,给万森界带来的只有伤害和痛苦,人会被蒙蔽,被欺骗,但不是傻了,没有人不想要自由,不想要更好的生活,一旦觉醒,势必会想方设法反抗。
三十年前,曦玉推算到元恒境界不稳,带领反抗军直杀到圣城中央的沉木高塔,只差一步,就能困杀元恒,却棋差一招,元恒耗费五百年的寿命躲过心魔劫,血洗反抗军,曦玉几近殒命,后来奇迹般生还,带领仅存的反抗军,躲入了这处秘境之中。
是的,这方生地是一处依附于神树秘境的小秘境,神树秘境即将开启,一旦开启,反抗军驻地将再无遮蔽,元恒绝不会放过他们。
入夜,素素静坐在窗边,此处灵气浓郁,空气中没有毒素,宁静又祥和,听着潺潺水声,大树村其他人都已进入梦乡,素素不一样,她知道这只是一时的平静,随时都有可能被打破,这种紧迫感让她难以入睡,不如打坐修炼。
聂双双亦在吸收生机,生机看不见摸不着,顺着微凉的晚风,拂过树叶,掠过羞花,把细草扰的沙沙作响,河流映着月光,璀璨如星河。
渐渐的,树叶摆动的频率与草地的沙沙声和为一致,一摇一摆,好似呼吸一般,水流也放缓了步调,人眼看不到的灵气与生机汇聚到一处,默然无声的随着聂双双的呼吸,起伏回落,这些变动十分细微,连引起变动的本人都未曾察觉。
但神树知道,息水珠知道,曦玉知道,连远在圣城,难得盘坐塔顶观星的元恒都感知到了。
亘古不变的星河,正在缓慢转动。
无论他如何算,那人都是他命中的死劫,他却不怕。
死劫,未必不能转化为生机。
淅淅沥沥,夜空突然下起了细雨,草木舒展枝叶,迎接这一场滋养盛宴,聂双双被雨声惊醒,才发觉,刚才自己立在河边思考,竟不知不觉入定了。
只一场入定,她的修为就回到了筑基后期,而且很舒服,很顺畅,浑身舒爽,就好像在热水中泡过,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她的神识也变得异常灵敏,整个秘境尽收眼底,谁在睡觉,谁在修炼,谁在值夜巡逻,都【看】得一清二楚,素素在打坐,陈允淇倚在树梢把玩他的扇子,曦玉道君闭眼盘坐,青玉卦牌散落一地。
【星轮转】息水珠突然出声。
星轮转,是什么?
聂双双抬头,望向漫天星河,她刚才好像确实,和天上的星星有了某种微妙的神识感应,但她认为是自己的错觉,都没敢往这方面想。
【好事】息水珠基本上每次传递完讯息就沉默,它始终不肯承认聂双双是它的新主人,只当是绑在一起的倒霉鬼,能少交流就少交流,今夜却难得回应了。
聂双双喜不自胜:【这比月圆之夜吸收神树生机还快。】
又想到白天击杀元恒那缕元神时使出的三力合一,那种玄妙的感觉,举足若轻,轻描淡写的一击,却有万钧之力,她要是修为回到金丹后期,或许有可能顺势突破元婴,再搭配三力合一,说不定真的能打败元恒。
念及此,聂双双催动灵力流转,又催动魔力流转,脸颊上魔纹一明一灭,之前魔纹爆开的疤痕只剩一点点,不催动魔力时只有光线变化,才能看到浅白色的纹路,额间晶核微微发亮,将要合而为一时,三力却突然冲撞起来,差点没把聂双双掀到河里去。
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息水珠顿了顿:【三力合一,哪怕是紫耀,都没有做到过。】白天的时候,它也没想到聂双双能够成功。
聂双双心有余悸,不敢再试:【那你刚才说的星轮转,能不能再来一次?】
息水珠沉默良久,估计是气的咬牙切齿:【你以为那是什么烂大街的事情么,那是,那是……】
那都是传说中的传说,是人与天道的呼应,它就没见过谁能引发星轮转的,紫耀若是能练成三力合一,能引发星轮转,也不会冒险走功德飞升的路子。
聂双双等它的下文:【那是什么?】
息水珠却不回应了,只叫她去神树附近,去就去呗,吸取生机也能恢复修为,慢是慢了点,至少安全可控。
她前脚刚动,闭眼盘坐的曦玉神君就睁开了眼睛,嘟嘟囔囔,低声说着什么拯救世界就靠你了,一定要成功啊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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