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王氏以前对付张氏, 还得找人出手,如今却是半点破绽不露,虽说这也是因为赵姨娘没有经验的缘故, 要不然换做有过生育,或者是身边有懂行的人的,王氏这点手段早就被戳破了。
周嬷嬷在一边说道:“那赵姨娘也是个标致伶俐的, 难怪二老爷喜欢。如今人没了,听闻二老爷那边伤心得紧呢!”
张氏却不觉得贾家的男人会是什么长情的, 她随口就说道:“无非就是伤心一阵子罢了!等着瞧吧,回头老太太那边就会赏了丫头给二老爷了!”
想到当初贾史氏要将琥珀玻璃分别赏赐给贾赦和贾政, 张氏就忍不住撇了撇嘴,这老太太, 自个当初将那些个老姨娘都给磋磨得什么一样,等着老爷子一走, 更是全给塞馒头庵里去了!如今倒是喜欢给儿子塞丫头!好在贾赦怀疑贾史氏将琥珀给自己是为了监视自己, 因此,根本就没要, 贾政瞧着贾赦不要,也不肯收下,要不然岂不是显得他比贾赦还要好色?
不过如今贾政没了爱妾,贾史氏素来心疼小儿子,这次肯定是少不了的。
“那不会也给咱们老爷吧!”周嬷嬷便有些疑心起来。
“放心吧, 便是给了又如何?如今咱们老爷哪里是会儿女情长的人!”张氏对这种事情根本不放在心上,贾史氏除非找出个天仙化人出来,要不然的话, 贾赦能买账才怪!
这边说着话,那边一个丫头打了帘子出去准备拿东西, 就看到外头的贾瑚了,她也没多想,只是笑道:“大爷回来了,刚刚太太还念叨着,说大爷也该休沐了呢!”
贾瑚原本正想着刚刚听到的那几句话,听得丫头招呼,便回过神来:“那就劳烦姐姐禀报一声,我来给母亲请安呢!”
张氏在里头听到,不由笑道:“都到门口了,还禀报什么,快进来吧!”
那丫头也不急着出去了,忙回身给贾瑚打了帘子,等着贾瑚进去了,这才去做自个的差事。
贾瑚进来给张氏行了礼,又问了周嬷嬷安,张氏看着儿子的模样,心中就是一阵喜欢,忙拉着他在自个身边坐下,虽说只是四五天没见,但是张氏还是担心儿子,嘴里说道:“这些日子可是学得累了,看着却是瘦了些!我早上就叫厨房那边炖了你爱吃的酸笋老鸭汤,晚上正好火候到了,你多吃一点,也补补身子!”
贾瑚每次回来都要听张氏说一句瘦了,这会儿也习惯了,便笑道:“我在弘文馆就惦记着这鸭子汤呢,那边汤倒是也有,却都是油腻腻的,半点也不清爽,每次都不想喝!”
张氏叹道:“外头跟家里哪里能比,你这还算是好的,之前你几个舅舅在外头求学,想要吃口顺口的,那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
贾瑚忽然想到一件事,忙说道:“这次回来,弘文馆的刘先生说,我如今文章也有了一点火候,问我打不打算来年春天下场呢!”
张氏眼睛一亮,忙说道:“刘先生真这么说?”
贾瑚点了点头:“那还有假,他是怕我得回南边考试,这才早早与我说了,叫我能早点准备起来,免得来年再南下,有所不便!”
张氏直接说道:“还南下什么,你小孩子家家的,生下来还没往南边去过呢!你以为这回金陵是好玩的,一路上舟车劳顿,到了那边,光是起居习惯都得略改过来,那边气候也跟京中不同,春天里头又冷又湿的,一个不小心冻着了怎么办?老爷横竖有个一品的爵位,足够教你在京里寄籍应考了!”
贾瑚不免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我留在京中考,那珠哥儿怎么办?他身子不好,要是回去,只有更不便的!”
张氏冷笑道:“他要是也想要在京里考试,那就让他爹也做个三品以上的官儿啊!瑚儿,我知道你心好,又跟珠哥儿亲近,我也不是不疼爱珠哥儿,那也是个可人疼的好孩子,可是这种事情,哪里能让得!你让了这一次,回头你弟弟那边的国子监名额你让不让!甚至,以后他们想要你把爵位也一起让了呢?你这边一片好心,说不定他们都当时应该的!何况,咱们两房虽说没有分家,但是你看现在这个架势,跟分家又有什么区别!老爷为着荣禧堂的事情,不知道生了多少闲气,结果二房那边不觉得这是咱们让的,反倒是真当那里是他们自个家了!”
张氏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对二房的不喜,贾瑚听了,不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年纪小,许多事情也不知道,如今听得母亲这般言语,便知两房之间隔阂已深,只得住了嘴。
等着晚上贾赦回来,张氏便跟贾赦说了这事。
贾赦沉吟一下,对着贾瑚说道:“这事咱们悄悄去办,别叫西边知道就行!要不然,老太太知道了,难免又要胡搅蛮缠一番,到时候就算没答应,也难免要叫外头看了笑话!”
张氏听了,眼睛一亮,夸道:“还是老爷想的周到,回头他们问起来,就说瑚儿只是下场试一试,所以不曾声张!”
贾赦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贾瑚,又看到还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一个牙雕鬼工球的贾琏,便是笑道:“琏儿如今也不小了,你哥这么大的时候,可已经读了不少书,虽说不指望你也科举中第,但该知道的事情总得知道一些吧!”
贾琏压根没想到这把火烧到了自己头上,不由脸色一苦。没有哪个小孩是天生喜欢学习的,这年头也不讲究什么学前教育,寓教于乐,贾琏的启蒙生活就显得很是枯燥无味,自然对此不感兴趣。
这府里头除了寄居在这边的王熙凤,其他孩子跟他年龄相差都比较大,跟他也玩不到一块去,张氏又怕贾史氏乱点鸳鸯谱,不肯叫贾琏去荣庆堂那边跟王熙凤一起玩,因此,贾琏的日常生活是真的很无聊。原本等着贾瑚回来带他一起玩,结果这个哥哥居然成了标杆人物,顿时叫他觉得有些没意思起来。
贾瑚见贾琏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有些想笑,便问道:“冬生你不喜欢读书,你喜欢做什么?”
贾琏偷偷看了贾赦一眼,再看了看张氏,壮着胆子说道:“我也读书的,但是不喜欢读那什么圣贤书,我喜欢读算书!”
贾瑚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弘文馆里头也有算学课,不过大家就是浅尝辄止罢了,毕竟,一帮龙子凤孙,有几个会想要精研算数的,他们府里一堆账房呢!这年头,因为各家都是女子掌管中馈的缘故,很多时候,女性在算术上比男性还要强一些。
当然,你要是真感兴趣,也可以继续精研,弘文馆里也能给你找出几个能教你更进一步的先生。但很显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对这事感兴趣。如今听得贾琏喜欢这个,贾瑚便随便先出了几道题,考了贾琏一番。贾琏算得很快,贾瑚眼睛便是一亮,说道:“你喜欢这个,回头我去弘文馆的时候给你抄录几本算书回来!那边不光是有咱们中原的,还有西洋那边的算书,说是什么几何原本,这个在外头可不容易买到!”
贾琏听得眼睛一亮,一边贾赦也是若有所思。若是贾琏真的在这事上头有天份,那倒是不必拘泥与日后捐什么官,完全可以走举荐的路子,叫贾琏做那种技术性的事务官。别的不说,朝廷户部工部对于擅长算学的人才可从来都不嫌多。
因此,贾赦便说道:“你要是真喜欢这个,回头我去外头给你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先生!”想到自家将来或许还能出个算学大家,贾赦不免就心潮澎湃起来,又很想要跑到贾代善坟前跟他说一声,你当初就是看走了眼,就觉得老二会读书,如今反而是我儿子更出息!
张氏瞧着贾赦有些得意的模样,不免有些无语,贾琏还不知道到底能学成什么样子呢,贾赦就已经飘了。好在贾赦做了这么长时间官,也有了一些城府,很快就回过神来,又叮嘱贾瑚说道:“既然你明年就要下场,那回头我就带你去你林姑父家里,请教他一番!他是探花郎出身,这写文章上头,还是有一套的!”
张氏听了,忙说道:“妹夫那边固然学问好,但上次就听妹妹说过,妹夫如今在谋求外放,原本去年年底的时候,就看中了一个缺,结果慢了一步,叫别人给捷足先登了,今年似乎还有机会,若是不成,又得等好些时候!他如今哪里还有多少精力做这个!倒是之前瑚儿的那位季先生,颇有才学,无非是时运不济罢了,再怎么着,教瑚儿也足够了!”
张氏倒不是信不过林如海,而是担心林如海在贾政那里说漏了嘴,所以,能避开便避开,免得又生出事端来。
贾赦也反应过来,忙说道:“你母亲说的是,林家血脉单薄,前程都在你姑父身上,他自是半点不敢怠慢了!”
贾瑚也没多想,陪着贾琏玩了一会儿,便也回去睡了。
倒是贾赦就在张氏屋里歇了,张氏轻声说道:“别的也就罢了,妹妹跟妹夫一起这么多年,还没个一儿半女的,府里头便是几个姬妾,也没个消息……”
贾赦其实心里也担心,嘴上说道:“林家素来子嗣单薄,之前妹妹也开过怀,无非就是失了几分运道罢了,等儿女缘分来了,自然也就行了!”
张氏听得贾赦这般说,只是又叹了口气,说道:“也亏得他们家老太太走了,要不然的话,如今这个情况,妹妹真是没法立足了!只盼着回头妹夫外放,妹妹跟着过去,能有好消息吧!”
见的贾赦点头,张氏又说道:“妹夫听说是想要外放到江南去,如今江南正值多事之秋,妹夫也不怕卷进去,以后身不由己!”
贾赦无奈起来:“谁知道呢,妹夫有才干,又有心气,自然想要干出点实在事情来!若是在别处,想要做出点成绩来,那又谈何容易,江南那边如今形势复杂,若是能把事情办好了,自然是简在圣心!至于风险,林家本就是江南士族出身,咱们贾家在金陵也还说得上话,便是有什么事情,无非就是贬官罢了!”
张氏心中叹息,这男人嘛,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但是女人家却更希望能太太平平,要不然哪有什么悔教夫婿觅封侯的说法!林如海想要重振家声,却不想想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便是要去冒险,也得先跟贾敏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只是这种话,张氏也不好跟贾赦说得直白,见贾赦说了再不济林如海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只得暂时作罢!
及到腊月的时候,江南那边又有噩耗传来,说是有灶户造反!
灶户是个很悲催的群体,这年头的制盐方法主要是煎盐法,也就是从海水里头煮盐。效率很低,需要花费大量的柴火,而且还会腐蚀铁锅。因此,灶户听起来收入不算低,但是去掉柴火和铁锅的成本,能落到他们手里的就不多了。
何况,这些灶户还要被上头盘剥,就像是胥吏收税的时候要淋尖踢斗一样,对灶户也是一样,收盐的时候往往用大斗重称,总之逼着他们要多熬出许多盐来。
若是摊上官商勾结的,市面上那些私盐也得叫灶户们煮出来,偏生给的钱还是那么多。也就是,一个不好,他们辛苦一年,连本钱都捞不回来。
今年甄家为了讨好圣上,不停地追缴盐税,那些盐商别看一个个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又是修园子,又是养瘦马,拿着人参喂鸡,用金叶子打水漂……种种穷奢极欲之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但要是让他们照章纳税,那就跟要了他们的命差不多!
明面上民不与官斗,实际上当财富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官府拿这些豪商也没太多办法。别的不说,这些盐商每年不知道资助多少士子,就算其中只有半成的人能考上功名,这些人里头再只有一半肯为他们发声,那就足够汇聚起一股不小的舆论风潮。
江南那边,士子议政的风气又极盛,前明那会儿,朱元璋还颁布诏令,严禁士子议论朝政呢,但是屁用没有!江南那边后来还有搞破靴阵的,几个士子,能把一地主官弄得灰头土脸。偏生学政要是不开口,哪怕是个秀才,犯了什么罪,到了衙门也能见官不拜。
本朝倒是接受了教训,限制了士子的相当一部分权利,但是这议政之风也根本是刹不住的,朝廷也没去做这个无用功。
因此,这些盐商便出了钱,鼓动那些士子,在民间说什么横征暴敛之类的话,至于别人一说,北方遭灾,整个朝廷到处都要花钱,你们南边不交税,北边百姓就得饿着什么的,当即就是一句话丢回去:“这北边遭灾跟咱们江南有什么关系!”
这话在江南其实市场很大,当年南宋乃至东晋和之后的南朝北伐一直不成功,也有这个缘故,南边百姓日子过得好好的,那些侨民或者还怀念家乡,但是本地人只恨北人抢了自家的田地财富乃至机会。因此对北人别说是同仇敌忾之心了,能不有幸灾乐祸之意就不错了!
便是到了如今,其实也是差不多,没有足够普及的教育,普通百姓是不会有多少家国一统的情怀的,而对于中上层来说,他们就属于嘴上全是主义,心里都是生意那种。想要做官,那肯定是一统好,一统了官职多啊!想要挣钱,那就不一样了,我都是在南边做生意,便是挣了你们北人几文钱,但你凭什么拿着我交的税去赈济北边灾民呢?
不仅如此,他们对下面灶户的盘剥还愈发苛刻了许多,以至于到了寒冬腊月,灶户们别说是棉衣了,连过冬的粮食都没买齐全,他们倒是能煮盐,但他们没资格卖!盐也不能当饭吃啊!
对于这些底层的百姓来说,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除了揭竿而起,还能干什么呢?
自陈胜吴广开始,农民起义之事,其实一直络绎不绝。但是即便是自身以农民起义起家的朱元璋,面对这种情况,依旧是铁血镇压了事。倒是崇祯皇帝那会儿面对满地的流寇,倒是想要安抚,可惜的是,那会儿已经是回天乏术,而且没钱没粮,你想抚,人家也不答应啊!
这些灶户数量不少,还有人想要将此事推到朝廷征收盐税上去,想要借此要挟朝廷减税,叫自家的家丁也掺和其中,一下子就显得声势浩大起来。
圣上原本都在琢磨着今年怎么过年了,结果来了这么个坏消息,只气得七窍生烟,原本他就有了中风的征兆,这听到消息,只觉两眼发黑,要不是戴权见机得快,赶紧将人扶住,又拿了一粒牛黄清心丸给圣上吃了,他这才缓了过来。
圣上可不是什么老糊涂,清醒过来之后,再仔细将折子看了一遍,就发现了里头的猫腻。
他气极反笑:“这些王八羔子,竟是这般胆大包天,若是不叫他们知道朝廷的厉害,只怕还要翻了天去呢!”
圣上的确担心江南生乱,但是他担心的可从来不是那些盐商,而是江南那边的士族豪绅,这些人互相之间联络有亲,在朝堂上也多有族人亲戚为官,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是这些盐商算什么,中原自古以来那是官本位,商人从来都是待宰的肥猪!对这些人下手,是根本不用担心造成什么舆论压力的!便是他们那些靠山,遇到这种事情,要么就是赶紧跟他们划清界限,要么就是反过来也分一杯羹!
圣上计议停当之后,直接起身说道:“召集诸位阁老,到御书房议事!”
……
江南灶户造反的事情能将圣上气得半死,对于神京各家来说,压根没什么影响。谁能相信这些灶户能成事呢?也就是普通百姓听了些有的没的,赶紧去多买几斤咸盐回来,免得回头涨价了还买不着!
实际上这根本没有必要,神京这边吃的可不是江南那边的海盐,而是蜀中的井盐,另外还有西北那边的青盐。像是京中权贵人家,吃的主要就是青盐,不仅如此,还会用大块的青盐擦牙漱口,便是寻常牙粉,里头也会加上一些研碎的青盐。
对于各家王府来说,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内务府自个就有几处盐矿,放开了吃,吃个几百上千年也是吃不完的!
不过,各家主人知道,下面的下人却不知道,尤其是府里各个庄子上,他们本身就远离城池,原本买盐都是集中采购,如今听得这些消息,不免忧虑,几个庄头还一起过来找顾晓讨主意。
顾晓简直是哭笑不得,不过为了安抚人心,还是叫府里长史去内务府,以市价采购了一批粗盐回来,不仅是府里的下人,便是庄子上各户,也按照人口分到了许多,算是今年年终奖励的一部分。
顾晓带了这个头之后,朝廷那边也反应过来,怕市面上真有人借着这事囤积居奇,再有人将私盐也大肆卖到京畿之地来,那可就真的在圣上脸上甩了个响脆的了!
圣上直接叫内务府那边开了之前开采的盐库,以之前的市价在京畿之地售盐,很快就将已经出现涨势的盐价给平抑了下去,也算是缓解了百姓的焦虑。盐又不是粮食,这大冬天的,也没什么重体力活要干,能吃多少盐!如今瞧着市面上半点也不缺盐,大家便都不急着买了。
不仅如此,圣上存心想要给江南那边的盐商一个教训,你们不是逼反了灶户,想要以此来要挟朝廷吗?那一时半会儿,你们的盐也别卖了!如今运河封冻,长江可没冻住!内务府在蜀中就有盐井,直接从那里调运,先运个几船过去!这没了张屠户,难道还要吃带毛猪不成!
第132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圣上总是低估了下头那些人的胆量和能耐。
内务府顺江而下的一艘装满了盐的船直接被一帮水匪给凿沉了!
要不是内务府也带了不少人手,甄家那边为了保住盐政的位置,早早就派了盐丁前往接应, 另外几艘船也保不住!
得知消息,圣上简直是勃然大怒,甄应嘉递了请罪折子过来, 圣上直接在批复的时候将甄应嘉骂得狗血淋头。
甄应嘉收到批复的时候,那叫一个面如土色。他这种人, 在文官嘴里叫幸臣或者是弄臣,以前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了一呼百应的架势, 在江南能够呼风唤雨了!但是圣上一棍子敲下来,告诉他, 没有圣上,他就是个屁!
弄明白这一点之后, 甄应嘉自然不敢再阳奉阴违, 只能老老实实给圣上当狗。
如今那些盐商连内务府的船都敢下手,甄应嘉自然顾不得每年那些盐商送过来的白花花的银子了!他手里那些盐丁是靠不住的, 这些人说不定就跟那些盐商有些勾结。因此,他直接找上了漕运总督,朝廷本来就叫漕运总督配合两江总督平定灶户之乱,甄应嘉这回求援,漕运总督就算也得了那些盐商的不少好处, 却也不敢拖延。
之前就有许多人喊着要以海运取代相当一部分漕运,但一句“百万漕丁衣食所系”,直接将这事给变成了泡影。谁敢说减少漕运的话, 那就是与百万漕丁为敌。
漕运总督这个官职就是个典型的肥缺,非圣上心腹做不得!正是因为他是圣上的心腹, 所以如今甄应嘉来求援,他就不能推脱,要不然,甄应嘉一句话告上去,他别说屁股底下的位置了,便是身家性命只怕也保不住。
江南灶户加起来才多少数量,便是加上那些盐商的家丁打手,也没多少。这又是寒冬腊月的,他们缺衣少食,朝廷剿抚并用,很快就平定了下来,然后就开始拿那些盐商开刀!
扬州大小盐商加起来也有不少,但真正有胆子掺和到这等要命大事里的,也就是那几个罢了!
朝廷派下来平叛的人甚至不想要搞清楚到底谁才是罪魁祸首,横竖上上下下都指着这些盐商发财过个好年,因此根本不去分辨,直接带着人就攻破了这些盐商的宅子园子,直接将人都给抓了。
这抄家灭族的事情,若是放在京畿附近,那下头就算想要漂没,也得顾忌一些。偏生如今是在江南,这天高皇帝远的,江南官场上的那些官员,但凡是能沾点边的,都要分润一些好处,以至于最终抄了十几个大盐商,连同一些中小盐商也被破家灭门,但最后解押到京中的银子,居然只有几百万两。
虽说这里头还有一部分是还没来得及发卖的宅子田地和一些古玩字画之类的玩意,但是只有这么一点银子,也完全就是糊弄圣上。
圣上心中怒极,偏生还不好发作,他原本想着叫内务府将那些宅子田地给收了,结果朝堂上一力反对,表示江南经此民乱,破败了不少,正好要用这些田地来安抚民心云云。
圣上对此心知肚明,什么安抚民心,但凡有一个小民能沾半点便宜,他把御案都吃下去。这些官员嘴里的民,说白了还是那些士绅大户。也就是说,这次朝廷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平定的民乱,抄灭的盐商,最好最大的好处全叫下头人给瓜分了!
摊上这种事情,圣上还只能忍着,回头去甄贵妃那边的时候,一见甄贵妃温柔和顺的模样,就想到甄应嘉或许这次也分润了原本属于自己的钱,顿时就是一阵气恼。甄贵妃才说了几句话,圣上就干脆拂袖而去,只留下甄贵妃目瞪口呆,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
“这些混账,一个个都该千刀万剐!”同样知道其中猫腻的还有雍王,他从衙门回来,就是低声怒骂起来。
雍王妃正在查看庄子上送来的年货,听得雍王这般言语,再一看,这寒冬腊月的,雍王却是脸色通红,鼻尖竟是还冒出汗来,不免唬了一跳,连忙叫人绞了帕子过来给雍王擦脸,又亲自过去帮着雍王更衣,嘴里问道:“什么人惹得王爷这般生气?”
雍王冷笑一声,说道:“还能是谁,不就是江南那帮子畜生!他们把灶户给逼反了,人家本来一年辛劳,偏生到最后连冬衣都买不起,连口热饭都吃不上!朝廷平叛,将那些灶户杀得人头滚滚!这些人倒是能继续做官不说,还直接将查抄那些不法盐商所得的银子贪墨了大半!也不嫌吃相太难看!父皇如今年纪大了,脾气也愈发好了,换做是我,直接先拿江南那些官员问罪,先换一茬再说!”
听着雍王这般杀气腾腾的话,雍王妃只觉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强笑道:“王爷也是白为圣上担心,圣上自然有圣上的道理!”
雍王换了一身家常衣服,感觉不像是刚才一样,气得喘不过气了,他深吸一口气,正好瞧见桌上放着一个茶壶,也懒得再叫人过来斟茶,自己提了茶壶,倒了一杯,直接喝了。
雍王妃见状,忙叫人又换了新茶过来,嘴里说道:“王爷,这茶都快冷了,你这一气喝下去,回头冻在心里,那可就不好了!”
雍王轻哼一声:“我正心头上火呢,就该喝点凉的!何况这也不算凉,温温热热的,喝下去正好!”
雍王妃见雍王火气降了下来,不免松了口气,又说道:“王爷如今不是在工部吗,怎么对南边的事情这么清楚!”
雍王一听,愈发冷笑起来:“这京中还有谁不知道的!这年根上,江南那边今年送来的炭敬都比往年多呢!咱们府上,不也收了一些?”
雍王妃一慌,便说道:“那咱们退回去?”
雍王摇了摇头:“退什么,你好生收着,总有找他们算账的时候!”
同样得了江南那边不少孝敬的还有徒宏憬和徒宏轩。没错,连在宗人府的徒宏轩也得了不少好处,毕竟,出兵平叛的算是勋贵中的一员,这次也得了许多好处,自然不能将徒宏轩给漏掉。
而金陵贾家,却是给京中送了信过来,想要在这次的事情里头分一杯羹。
贾赦哪里敢沾手,如今你觉得是占了便宜,等回头圣上秋后算账的时候,那可就抓瞎了!贾赦担心贾史氏被说动,直接就将贾家几个族老给贾史氏的信也拦截了下来。
贾史氏本身就没多少政治智慧,对外头的事情也不怎么关心,没收到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而是依旧尽心尽力地帮着徒宏憬挑选合适的王妃。
平王府跟这些事情并无什么关系,隆安侯府也跟那些盐商从来不搭界,因此,江南民乱的事情都没有影响到他们,大家还是按部就班地继续过年。
京畿织造今年搞出来不少毛呢料子,顾晓叫人采买了一些回来,叫人给府里大小主子都裁了新的斗篷。正赶上雪落梅开,顾晓便叫大家一起穿了新斗篷去踏雪赏梅。
京畿织造的那些织工都是抽调的江南织造的好手,如今将制作锦缎的手艺放在织造毛呢上头,也半点不生疏。他们先将毛线染色,又与棉纱、羽毛乃至金银丝一起混纺,光是颜色就有大红、枣红、银红、玫红、驼色、石青、宝蓝、豆绿、莲青、银灰等颜色,里头掺上羽毛、金银丝织出若隐若现的暗纹来,行走间便有光华流转,很是好看。
针线房那边将这些料子做成斗篷的时候,又用了织锦包边,用狐皮貂皮或者是银鼠皮灰鼠皮做里子,做成带风帽的一口钟模样,都不用穿在身上,一看就是一副暖烘烘的模样。
徒嘉泽和末儿都是一副小猴子的样子,穿着斗篷反而觉得不自在,瞧见厚厚的积雪,便闹着要去玩雪,只得又给他们解了斗篷,穿了袄子,叫他们去玩雪。
佳婉和佳姝一个穿着玫红,一个穿着银红,都是白狐皮的里子,帽子上一圈雪白的风帽,戴在头上,愈发显得脸上唇红齿白,娇俏动人。
李氏却是穿着一件蟹壳青的斗篷,这会儿看起来竟是显出了几分老气横秋来。之前李才人在宫里说什么顾晓不孝,她那时候吓得要命,差点没病了一场,生怕当初的事情被翻出来,一直到风声过了才好了些,但是人也憔悴了不少,她原本年纪就比顾晓大一点,如今看着愈发比顾晓老了好几岁。
周氏陈氏黄氏她们几个选的料子颜色也多半有些暗沉,要么是茶褐色,要么是酱色,倒是几个年纪小的,穿得还算是鲜亮。她们没有选红,而都是选了青蓝色系,一个豆青,一个莲青,一个灰蓝,上头的绣纹是银丝绣的各种纹样。
她们这些年日子都过得不错,也没有孩子,因此二十多岁的人了,依旧还有些小女孩的心态。这会儿笑着折了梅枝把玩。何氏还兴冲冲地想要去采点梅花雪回来,准备回头收了夏天用来煮茶。
顾晓虽说对这种陈年的雪水不感兴趣,但是她们喜欢,就当玩乐一回了。因此,直接叫人拿了银勺银盘过来,愿意去收梅花雪的,那就去好了!
不过显然她们也是没什么耐心的,而且便是戴了手套,也有点冷,因此,不过略收了一些,就赶紧跑回来了。她们也不是那等苛刻的人,即便很想要这个,也没逼着下头的丫头去做。她们自个干了一回,就知道这事不容易了,一朵梅花上才能有多少雪,别说是想要收集一瓮了,便是收一杯雪水,都得老半天。这些丫头身上可没什么斗篷披风,就是穿着厚袄子,在雪地上行走没问题,但是在雪地里做这种精细活,非得冻出点毛病不可!
赏了一会儿梅,雪竟是又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徒嘉泽和末儿还玩得高兴,连着白白和花花也在雪地里跑来跑去,又有几个丫头小厮陪着一块玩,显然是乐不思蜀了!顾晓也不阻拦,李氏倒是担心自家儿子这般玩闹,会不会冻着,但是顾晓不开口,她也只能忍着,只是一直关注着徒嘉泽的动作。
顾晓瞧见李氏的模样,对此心知肚明,便叫道:“泽儿,末儿,雪眼看着要下大了,可不许再玩了,等雪停了再来!”
两人意犹未尽地停了手,顾晓伸手摸了摸末儿的手,又伸到他袄子里面感受了一下,里面热烘烘的,倒是手冻得冰凉,不过根据顾晓的经验,一会儿也就暖和了!
因此,顾晓便是吩咐道:“走吧,你们两个玩到现在,背上都出汗了,先去听雪楼那边将衣裳换了,隔着窗户赏雪也是一样的!”
末儿兴冲冲地说道:“等雪停了,我得多做几个雪雕,花园里要有,我院子里也要有!”
“只要下雪,哪年府里头不做这些!”顾晓笑道,“你自个去想新鲜的花样便是,省得觉得年年都差不多!”
末儿一听,立马跟徒嘉泽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佳婉和佳姝对此也很感兴趣,凑过去一起帮着出主意。
到了听雪楼,里头早就烧起了地炕,一进门就一股子暖意铺面而来,几个丫头忙领了徒嘉泽和末儿去换衣服,这些衣服之前就放在熏笼上烘着,这会儿先拿了棉巾将身上的汗擦干净,换上暖烘烘的衣服,连脚底下的靴子袜子也一块换了,换成了室内的软底棉鞋。
末儿还兴冲冲地将白白和花花也抱到了熏笼上,拿了温热的帕子给两条狗擦了脚,也将他们身上的小斗篷给换了下来,换成了小毛衣。
徒嘉泽在一边有些羡慕,之前徒嘉钰自个跑去猫狗房挑了一条细犬,本想问他要不要也挑一只,但他过去看了一下那条细犬,觉得没有末儿的小京巴好看,但是他又不想也养小京巴,这般拧巴着,最终至今啥也没养。
这会儿瞧着末儿与两只小狗亲热的模样,琢磨着等开春了,自己怎么着也该去选一只,没什么好看的狗,选只猫也行!
两人换好了衣服,就从屏风后面出来,发现其他人已经围坐在一起说笑起来。
顾晓瞧着末儿出来,招了招手,末儿便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两条小狗也跟在后面,主宠三个表情竟是出奇地相似。
顾晓看着忍不住一笑,又伸手摸了摸末儿的手,一看果然已经暖和起来了,便拉着他在自个身边坐下,笑道:“厨房那边做了些糖炒栗子送过来,你要不要吃几个?”
末儿瞧了瞧桌案上,一个仿汝窑葵盘里头,果然摆着还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他当下便伸手拿了一个,剥开栗子壳,吃了一个,然后眼睛便是一亮:“这栗子好吃!”
徒嘉泽肠胃弱,一向不怎么多吃这类比较难克化的东西,不过听末儿这么说,也挣开李氏的手,凑过去拈了一粒,剥开吃了。
桌案上除了糖炒栗子之外,又有其他一些干果点心,还有几种茶水乃至酒水。
顾晓喜欢喝果茶,带着府里头许多人也开始习惯用水果切片与红茶一起煮,这会儿小茶炉上就放着一只银壶,伴随着氤氲的雾气,一股子酸甜的果香混着茶香弥漫开来,几个太姨娘各自倒了一杯喝着,神情都很是自在。
李氏倒是对果茶兴趣不大,她却是捏了一只越窑蕉叶杯,倒了一杯温好的黄酒,一口喝了,面上顿时浮出一缕薄红来,看起来倒是年轻了一些。
佳婉和佳姝却是抓了一把阿月浑子吃着玩,又剥了橘子,将橘皮放到小手炉里当做熏香。她们两个如今跟着女夫子学调香,便喜欢将各种常有的果皮果核之类用作香料,颇有一些意趣。
顾晓笑着看了一圈几个孩子,徒嘉钰还在弘文馆读书,也不知道这会儿在做什么,他们在家里倒是可以自在一些,便笑道:“今儿个咱们娘几个难得凑一块,不如一会儿就在听雪楼里面摆饭吧!”
李氏她们几个自然是答应了下来,几个小的倒是无所谓,这会儿都惦记着玩呢,因此也都答应了下来,还喊着叫厨房拿了炉子过来烤肉吃。
顾晓也不拘束了他们,干脆将他们几个小孩子都打发到一边,自个跟李氏她们几个闲话。
何氏先是笑道:“也是托了娘娘的福,这次分下来的料子倒是好,我不光是做了斗篷,还准备做两件披风呢,回头春天里面也能穿!”
几个人都跟着恭维起顾晓来,顾晓笑道:“那也是织造的手艺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米氏忙说道:“那也是娘娘心好,换做是其他人家,咱们这些人,哪有这样自在的日子!”
李氏也跟着拍了几句马屁,然后好奇地问道:“听说京畿织造今年做的料子多半都进上了?”
顾晓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哪里知道,不过今年头一年,本来产量也不高,能放到市面上的也少。要不是咱们宗室可以从内务府采买,想要买到也不容易!”
李氏想着这事竟是跟顾晓有些关系,愈发服气起来,难怪人家能做大老婆,光是这个脑子,自己就比不上!自己用了那么多年的毛呢毡子,什么时候想过这玩意居然是羊毛做的!
刘氏却是问道:“这玩意再挣钱,也比不得那些盐商!据说前儿个江南那些大盐商都被查抄了?我听闻那些大盐商都特别有钱,日子过得比咱们王府还要强呢!乖乖,那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啊!”
刘氏虽说从小生活在京城外头的庄子上,但是也听人说过江南那边的繁华光景,还有一些人说到那些盐商何等豪奢,不免要跟王府的生活对比一下!
顾晓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哪里知道,不过想来无风不起浪!不过,有道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如今可不是遭了殃?听说有几家其实没掺和到什么要命的事情里,这次照旧给抄了家!”
李氏心中却是一动:“那这些大盐商没了,以后又叫什么人补上去呢?”
周氏笑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下面等着的人多着呢!之前江南那边的盐引大头都叫徽商给占了去,如今他们遭了难,只怕早就有人想要填补空缺了!”
周氏别看素来不声不响的,心里头却着实有些成算,她说到这里,不免叹道:“一个个都是只看见贼吃肉,看不见贼挨打!这次多少盐商被抄家灭族,还有人一头扑进去!”
李氏忍不住说道:“这么多年,不也就这一次动真格了吗?以前我看都好好的呢!”
黄氏笑道:“姐姐怎么知道好好的,无非就是这次动静比较大,倒霉的人家比较多,真要是叫那些盐商世世代代把持着盐政,还不知道要富贵到什么地步呢!”
顾晓听着笑而不语,可不正是如此,所以,一些盐商其实只想要挣个一两代人的钱,然后就想办法脱离这个行当,回家买房置地,做个富家翁,若是家里孩子有读书的资质,为了规避朝廷关于商人子弟三代不得科举之类的规矩,会找个族里的旁支将孩子过继出去,然后花钱拜名师,叫子弟科举出仕。
这种操作手法很常见,但科举这种事情,三年才有三百个进士,这么低的比例,想要出头又谈何容易。因此,这些人家很多就是考个举人,若是没有更进一步的希望,就干脆直接以举人的身份做个小官。盐商有钱,尽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叫家里的子弟积累政绩名望,花个十几二十年,虽说跨不过五品的天花板,但在地方上头,也足够了!像是这些朝廷清理这些盐商,连同这种钻空子的官员也给清理掉一批,连着官职也腾出不少,只怕不知道多少人弹冠相庆呢!
听说如今朝堂上就有人表示要更加严格限制这种钻空子的行为,以后但凡是想要科举,不光要看养父乃至继父,还得看生父,还得往上查三代,免得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如此也能防止官商勾结之事。
如今朝堂上就在为了这事吵架,倒是将之前弹劾甄应嘉的事情给压了下去。
第133章
江南盐商大洗牌, 接下来不管是谁做盐政,都能捞得盆满钵溢,甄应嘉之前几年做事又着实不讲究, 今年倒是将盐税收上来了,却闹出了这等事情,无论出于公心还是私心, 自然许多人就不希望再叫甄应嘉继续占着这个位置。
对于圣上来说,用功不如用过。犯过错的人其实更好拿捏。何况, 越是知道江南如今的情况,圣上越是不放心!比起找个不知道立场的人过去, 跟那边的士绅大户沆瀣一气,还不如继续用甄应嘉。起码有个太子的诱饵吊着, 甄家不可能完全倒向江南士族,还得按照圣上的意思, 从他们身上割肉!
至于将来甄家得罪了那么多人会怎么样, 圣上觉得,他们要是足够忠心能干的话, 也不是不能给他们一条活路,但若是他们首鼠两端,那就别怪他老人家不念旧情了!
如今朝堂上可以说一个个都各怀鬼胎,圣上也就是跟这些人虚与委蛇,实际上小本本上早就记满了名字, 就等着秋后算账!
顾晓对于朝堂上这些事情只是一知半解,只是等到年三十进宫领宴的时候,就发现甄贵妃看起来一副喜气盈腮的模样, 不免怀疑圣上又给她画了个大饼。
顾晓也是纳了闷了,甄贵妃上过好几次当了吧, 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甄贵妃当然相信圣上的承诺,圣上都已经说了,江南那边各家只知道自家的利益,只想要在江南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做自家的土皇帝,一点也不知道忠君体国,实在是罪该万死!
圣上对甄家寄予厚望,就是要让甄家将江南那边肃清,用圣上的话来说:“爱妃,你也不想皇儿继承皇位之后,江南直接反了吧!”
圣上一句话,直接将江南那些士族大户从自己的敌人变成了甄贵妃母子乃至娘家的敌人!没错啊,若是江南不平,难不成叫自个儿子接手一个烂摊子,真要是叫江南那边士族大户造反成功,自家儿子就是亡国之君了!而自司马家开了个坏头之后,亡国之君就没什么好下场了!
甄贵妃一想到这个,就斗志昂扬。圣上要是没有丝毫条件,甄贵妃反而要觉得圣上是在忽悠她,但如今既然给出了明确的条件,甄贵妃自然也就信了!在她看来,江南那些士族大户也没什么可怕的,只要自个娘家削弱了这些人家,自家儿子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了!
当然,想要对付江南那些士族大户,拉拢勋贵就变得更加迫切起来。甄家空有官职,实际上手里头并无实际的势力,不像是那些勋贵,手里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兵权。最重要的是,许多勋贵也是出身江南,这些人跟江南那些士族大户是尿不到一个壶里的。如此,这就有了合作的根基。
只是,甄贵妃琢磨着,若是勋贵们也想要以此为条件叫徒宏轩上位呢?徒宏轩身体并不好,但这样的人若是做了皇帝,说不定下头的人反而喜欢,要不然怎么会有圣天子垂拱而治的说法!甚至宗室也乐意,因为徒宏轩若是无子的话,说不得就得从宗室里头过继一个,到时候自家岂不是又能占便宜?
所以,最简单的办法,还是联姻。
之前已经许了个侧妃的位置给了贾家,虽说如今看起来,贾家没起到什么作用,但许多事情不能光看眼前。贾家光是在金陵就有八房人口,还有个姻亲史家,在金陵更是人口众多,真要是江南那些士族大户闹出什么事端来,光是从贾家和史家,就能训练出一批乡勇出来。
作为亲王,一个正妃,两个侧妃,若是徒宏憬能当太子,那就有三个侧室的名额,做了皇帝,正妃就有四个,更别说别的了!所以,甄贵妃觉得,得将自个儿子身边正妃侧妃的位置卖个好价钱。
之前进宫朝贺的时候,贾史氏就顺势叫人给甄贵妃带了信,将她看中的几个勋贵人家适和女子名单递了上来。
甄贵妃稍微瞧了一眼,就觉得贾史氏是用了心的。
名单上打头的就是南安郡王的孙女,虽说不是嫡长孙女,也不是南安郡王世子之女,而是次子的长女。不过,这个身份做亲王妃也足够了!之后又是理国公府的女儿,可惜也不是嫡长女,而是嫡幼女。这个嫡幼女其实年龄比徒宏憬还大两岁,因着守祖父母的孝才拖了下来,要不然也早就出嫁了。
名单上其他人也是差不多,都是公侯门第,家里都还有些兵权。甄贵妃看哪个都好,恨不得全给儿子定下来。可惜的是,这是不可能的。
而且,甄贵妃也明白,对于这样的人家来说,做个单纯的亲王妃,他们不介意,但是若是掺和到夺嫡之事里头,他们未必肯冒这个风险。如今需要的就是,如何能够叫他们肯上自家的船!
甄贵妃之前碰了几次壁,这会儿算是清醒了,她得先想个万全之策才行,免得回头再丢一次脸。
因着江南的事情,圣上今年兴致不是很高,除夕赐了宴之后,只叫各家正月初一上午过来朝贺一下便各自回家,不像是往年一样,从早上热闹到晚上。
这对许多人来说,其实是个好消息。
朝贺都得穿着品级大妆,比寻常衣服要重,而且在宫里头,也不能肆意吃喝,免得需要出恭。而且还不能多走动,只能坐在自个的位置上,别人笑了跟着笑,就算累了,也不能表现出来。
如今只要朝贺一下就能回去,大家简直是欢呼雀跃起来。
顾晓同样如此,她欢喜地在宫门口与徒嘉钰汇合,才上了车,就叫人将头上的凤冠先摘下来。这玩意好看是好看,但委实重了些,大几斤的重量,压得脖子疼。
要不是徒嘉钰也坐在车上,顾晓连衣服都想要一起换了!
这个时候就显得男人比较轻松了,徒嘉钰身上的王袍虽说也是缂丝绣金的,但是比起顾晓身上的衣服,却也轻便多了。将斗篷一解,就能舒舒服服靠在软枕上,将脚搁在脚炉上暖脚。
“今儿个瞧着皇祖父,似乎脸色不是很好!”脚上暖和起来之后,徒嘉钰又拉开马车里面的暗格,从里头抓了一把瓜子吃着,嘴里说道。
“这也能看得出来?是大殿里头光线不好吧!”顾晓随口说道,这年头的房子普遍采光不怎么好,屋子里面都比较昏暗,因此,即便是白日里头,除非就在窗口,否则的话,都是要掌灯的。
徒嘉钰摇了摇头,说道:“我就站在前面,应该不是烛光的问题!”
“这朝廷里头的事情,一桩桩的,烦心的多着呢,你皇祖父神情不好也是有可能的!”顾晓才懒得去体谅圣上是个什么心情,人家一言九鼎,高高在上,自己琢磨个什么劲,不如想想回去吃什么。
徒嘉钰也就是随口一说,听得顾晓这般说,便也不放在心上,他自小到大,见到圣上这个祖父的次数虽说不至于屈指可数,却也多不到哪儿去,甚至没能跟圣上单独说过几句话,叫他对圣上能有多少亲情,那就是笑话了!
瓜子多吃了几个,嘴里有点干,春香见状,便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徒嘉钰接过喝了两口,笑道:“今年倒是轻松,往后也这样就好了!这么多年,竟是没在家里过个团圆年!”
顾晓笑道:“你这话就在咱们身边说说便罢了,叫外头人知道了,还要说咱们得了便宜还卖乖!”这进宫朝贺领宴的事情,哪里是一般人家能有这个殊荣的,不管是内外命妇还是宗室臣子,起码都得三品以上才行。品级低一点的,宁可在外头吹风,也不肯告假不去,免得叫人以为自家失了圣眷。
徒嘉钰听了,不由吐了吐舌头,又说道:“今年瑚哥儿准备去科考了,若是考中了,应该就要去国子监,那以后我要不要换个伴读?”
顾晓直接说道:“你要是觉得需要,就找一个,要是觉得没必要,那就算了呗!这弘文馆里头,又不是一定要有个伴读才行!”
徒嘉钰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那就不用了!我都这个岁数了,在弘文馆读书最多也就是再有个两三年的事情,何必再找个不熟的人,若是好的还好,若是个不好的,难道叫我迁就他不成!”
顾晓听着点了点头,说道:“你如今大了,这些事情,你自个做主便是!”
徒嘉钰顿时就有些高兴,他这么大的孩子,最不希望的就是别人将自己当孩子,顾晓这般尊重他的意见,自然叫他欢喜,不过嘴上还是说道:“我当然还是听妈的!”
顾晓不由失笑:“你再有几年都袭爵了,到时候就是王府的主人,还说这种孩子话!”
母子两个说笑了一阵子,马车便停到了王府门口,门外已经有暖轿在等候,两人各自上了一台暖轿,一起往正院而去。
正院那边,一干人早早就等着了!往年没有机会,今年肯定是要亲自过来给顾晓和徒嘉钰母子两个拜年的。
顾晓与徒嘉钰一前一后才进门,末儿就先冲了出来,给顾晓拜年。
顾晓笑道:“今儿你倒是赶得早!压岁钱给你了!”说着,也叫人拿了早就准备好的荷包过来,送到末儿手里。
徒嘉泽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只是还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看了一眼佳婉和佳姝,然后三个人一起上前给顾晓行礼。
顾晓也是笑着受了,又是各自一个荷包。几个孩子的荷包没什么区别,里头都是四个金锞子,无非就是花样不同罢了。
几个孩子也不扭捏,各自将荷包给收了起来。然后李氏便带着一干太姨娘过来行礼,顾晓照旧又是几个荷包赏下去,李氏的厚一些,其他人的薄一些,但是再不济里头也有两个金锞子,算是给她们做零花钱了!
因着昨晚上顾晓与徒嘉钰都在宫里,及到子时才回来,这会儿也倦了,因此各自拜了年之后,顾晓便叫他们先回去歇息,等着晚上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宫中今年头一年没有设宴,但是御膳房那边该做的也做了。圣上干脆大手笔直接将席面赏到了各家府上。
但是宗室也就罢了,对于朝臣,圣上的赏赐就颇有一些意思,文臣唯有几个阁臣才得了赏赐,反倒是各家勋贵,都得了彩头。
圣上这般动作,自然叫许多人心中有所猜测,都觉得是江南的事情惹恼了圣上,圣上信不过那些士人文臣了,反倒是想要倚仗勋贵。
勋贵们自然是欢欣鼓舞,一个个都颇有些跃跃欲试。勋贵人家,想要转型,谈何容易,只是如今四邻平静,并无什么战事,勋贵们如今就如同那温水里头的青蛙,看似富贵舒适,实际上压根没什么上进的余地,等着爵位到了头,也就跟寻常百姓无异。
既是如今圣上有意叫勋贵挑大梁,那他们也就有了立功的机会。因着这个缘故,正月里头,各家勋贵往来愈发密切了不少。便是隆安侯府,竟是也热闹了许多,只叫隆安侯夫妇头痛不已。他们名义上是勋贵,实际上根本是站在文臣那一边的,这事扯上他们,那不是闹吗?
顾晓回娘家的时候听得隆安侯夫人抱怨今年收到了一大堆之前根本没往来过的人家的帖子,还得斟酌着回复,即便不去,也不能叫人家挑出理来。
顾晓有些好奇地问道:“难不成圣上真的有意对江南动手?”
隆安侯在一边摇头说道:“圣心难测啊,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
说到这里,隆安侯摇头道:“之前扬州民乱,扬州知府被罢职问罪,这次应该会派新的知府过去了,之前朝堂上许多人惦记着这个缺,也不知道会落到谁头上!”
等到衙门开印的时候,吏部的任命也下来了!
林如海调任扬州知府,即刻上任。
虽说早就做了外放的准备,但临到出发,林如海贾敏夫妇两个依旧要四处辞别。荣国府那边,自然是第一站。
贾史氏怕给贾敏太多的压力,也不问女儿子嗣的事情,只是嘱咐了她许多江南那边的事情,又叫她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去金陵贾家找族人帮忙,私底下又说了她跟甄家的交情,表示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尽管找甄家帮忙。
贾敏嘴上应了,心里头却是不以为然。
林如海这一支的确已经几代单传,但姑苏林家宗族又不是无人可用,哪里好不用林家的族人,反倒是找贾家族人的道理!至于说甄家,那就更别提了,甄家如今在士林里头名声可是比较糟糕,林如海可不想被甄家拖到泥里面去。
只是贾史氏也是一番好意,贾敏也不好直接推脱,只得先应下来再说。
而林如海跟两个舅兄告辞的时候就不一样了,贾政反正就是忠君报国之类的场面话,并无实质意义上的东西,贾赦却是直接跟林如海说,如今江南情势复杂,扬州更是重中之重,一个不慎,便有倾覆之忧,叫林如海务必小心谨慎。在那边与江南那些士人虚与委蛇可以,但可别真的上了他们的船,要不然的话,难免要被圣上惦记上。
林如海以前觉得自个大舅兄就是个纨绔,如今听得贾赦这般叮嘱,顿时明白,自己这个大舅兄胸中自有丘壑,以前无非就是用不上他筹谋罢了。他心中暗叹一声,他何曾不知道江南如今是多事之秋,他最初也没想着要直接去江南腹地啊!他开始盯着的是寻常知州的位置,结果就赶上了这事,偏生还不能推拒,要不然的话,仕途就差不多可以划上句号了!
林家其实也是江南士族的一员,他如今正是进退两难的时候,到底是跟着江南士族与皇权对抗,还是做个忠臣,将江南那边的情况给梳理清楚,他其实到现在还没完全想好。只是这会儿被贾赦这么一说,他忽然意识到,江南那些士族再有本事,他们手里头只有笔杆子,口诛笔伐要是有用,还要军队做什么!
林如海心中很快下定了决心,去了扬州,还是老老实实听圣上的吧!别看江南士族嘴上说得狠,其实互相之间也不是一条心。他们能真的成事才叫怪了!要不然的话,怎地开国勋贵里头,就没几个是出身江南的士人?林如海的先祖为了这事,差点就直接被林家逐出宗族,这也可以看出江南那些士族的本性!顺风顺水的时候,他们绝不吝于锦上添花,但要是让他们自个去冒险,那是万万不能的!
这样瞻前顾后的人,哪里办的成什么大事!虽说如此,林家很有可能自绝于江南士林,但要是事情成了,江南士林本身就要洗牌了,到时候林家还有什么可怕的。
想到这里,林如海甚至有些踌躇满志起来。
贾赦莫名看着这个妹夫从之前的温文尔雅变得气势昂扬,不免有些莫名其妙。他是叫这个妹夫在江南那边小心谨慎一些,不要胡乱掺和到不该掺和的事情里头,太太平平熬过了一个任期,就是一个不浅的资历,回头调任个安全的地方再混个几年,也就能回京了!哪知道这个妹夫心里面竟是打着那样危险的主意。
贾赦若是知道林如海这会儿的想法,只怕能先将林如海的腿打断,免得自家妹子哪一天就守了寡。
贾赦太知道圣上的性子了,看似赏罚分明,实际上也就是那样,无非就是将刻薄寡恩的本性隐藏了起来而已。林如海给圣上卖命,圣上或许不会吝啬赏赐,但是一旦发现林如海这把刀很好用,那肯定就是往死里用,至于将刀子用折了怎么办?折了就折了呗?义忠亲王这个他最疼爱的儿子死了也就死了,何况是一个外臣!
可惜的是,贾赦不知道。他叮嘱了林如海几句,琢磨了一下,又说道:“江南那边不太平,说不定之前剿灭的那些盐商还有余党在外,这些都是亡命之徒,妹夫身边可有合适的护卫?”
林如海一愣,忙说道:“这倒是没有,回头我便延请几个回来!”
“糊涂!”贾赦喝道,“这等事情,哪能交给外头那些不知道底细的人!你既然是咱们荣国府的女婿,那这事还要在外头找不成!老爷子当年留了不少亲兵,如今我在京中也是用不上,回头给你挑几个,连他们的家人跟着你一块走!他们都是军中的老人了,行事也都老道,叫他们跟着你,我也能放心!”
说到这里,贾赦忍不住念叨道:“你也别光想着前程,你们两口子成婚也有一阵子了,我们贾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家,妹妹之前伤了身子,得多调理几年,你们先找几个好生养的姬妾,生下来的孩子,那也是咱们贾家的外甥!”
听得贾赦这般说,林如海不由有些狼狈,忙说道:“大舅兄说的是,妹夫知道了!”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有些发苦,他是不想要孩子吗?只是一直没有好消息啊!
贾政也在一边说道:“儿女之事自有缘分,大哥跟妹夫说这些做什么!”
贾赦听到贾政说话就烦,只是当着林如海的面不好多说,只得转移了话题,问道:“妹夫什么时候赴任?可已经准备好了行装?准备走运河,还是走官道?”
林如海一一答了,又说已经定好了官船,直接从运河一路南下,也免得陆路颠簸。
贾赦听着松了口气,官船总归要安全一些,而且远比陆路舒适得多,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就听贾政说道:“大哥,时候不早了,母亲那边还等着呢!”
贾赦气急,忍不住横了贾政一眼,不过还是忍着气说道:“老二说得没错,走吧,咱们先去荣庆堂,老太太应该也有吩咐!”
林如海瞧着两个舅兄的神态,心中便知道,这两位如今也就是表面上的和气,不过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先跟着一块往荣庆堂去了。
第134章
江南那边官场很是被洗了一次牌, 甄应嘉做着盐政,结果圣上又从御史台挑了一个出身北地的巡盐御史过去。之前那个巡盐御史早就跟甄家沆瀣一气,之前就被圣上给撤下来了, 去年那个也是个糊涂鬼,只看着甄家把盐税收上来了便以为万事大吉,结果摊上灶户生变, 担心朝廷问罪,竟是直接自尽了!
至于其他官员, 多半都是七品以下的小官,这些吏部做主就行, 圣上并不多问。若是出了岔子,那就追究吏部的责任便是。
好在吏部也知道江南那边如今就是个坑, 因此,选官的时候也颇为谨慎, 很是查了一番履历, 免得叫一些与江南那边士族纠缠太深的人掺和其中。
京中那些勋贵之前得了圣上的暗示,他们直系子弟倒是看不上这些小官之位, 但是族里的一些族人却是不在乎这个,因此,不少勋贵直接给家里人捐了官,正好给分派过去了!
平王府上还有两个侍卫,这次趁着机会捐了个江南那边的武职, 顾晓也没有阻人前程的意思,还额外拿了一份程仪给了他们,希望他们日后能混出个前程来吧!
及到二月, 便是县试开始的时候。在京中寄籍参考有好几样好处,别的不说, 不用东奔西走,别说是县试府试院试了,便是乡试会试,都是在一个地方。这边贡院条件算是比较好的,主要是有一年贡院大火,烧死了十几个士子,之后朝廷就花了大价钱将贡院整修了一番,起码刮风下雨的时候不会漏雨,早春这会儿也没那么寒冷。
贾家大房那边谁也没惊动,贾赦亲自将贾瑚寄籍的事情办了下来,又花钱找了廪生给贾瑚作保,叫身边亲卫送贾瑚去了贡院。
贾瑚底子很好,这京中的县试也不像是江南那边,卷得不行。一般情况下,县试只要能够将四书五经都背诵下来,知道其中的含义就行,还不涉及时文诗词。放在江南那边,因着读书人太多,县试都开始写八股,作应制诗了!
因此,县试揭榜的时候,贾瑚理所当然榜上有名,还名列前茅。
主要是县试府试是不糊名的,贾瑚这样的身份,便是学问好到能拿榜首,县令也不会这么做,免得被人说成是阿附权贵。因此,在权衡一番之后,贾瑚就排在了第三。
县试虽说只是科考第一步,得府试过了才算得上童生,但也有人上门道喜,这下子,大家就都知道了!
贾史氏头一个跳了起来:“老大,你还把不把我老婆子放在眼里,这么大的事情,要不然人家过来报喜,我竟是半点也不知道!”
贾赦按照之前夫妻两个商议的那样,直接说道:“瑚儿才读了几年书,我哪知道他能考上,今年就是让他下场试一下手,免得回头考不上叫人笑话!”
贾史氏哪里相信这个,大房就是不想将这寄籍的名额让出来,但是这话又不好直接说,因为这名额不是因为贾代善,而是因为贾赦。贾代善作为祖父,可以随便给哪个孙子,而贾赦作为父亲,自然更倾向于自己儿子。
因此,贾史氏也不提二房,只是说道:“你们就光想着瑚儿,竟是半点不想着琏儿?琏儿早产,身体不好,他要是参加科考,哪里经得住这长途跋涉,瑚儿素来身体强健,以后还能承袭家里的爵位,叫他占了这个名额,难不成什么都不留给琏儿?”
听着贾史氏在这边挑拨自家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贾赦就是一阵不爽,他直接说道:“琏儿的事情,我们自有安排!他也不是什么读圣贤书的料,就不叫他折腾了!回头等他大了,大不了我给他捐个官就是!”
贾史氏骂道:“这捐的官儿能跟考出来的一样吗?”
贾赦撇了撇嘴:“老二的官都能当得好好的,我就不信,我儿子都比不上老二了!”
见贾赦油盐不进,贾史氏也知道自己不能继续这么拐弯抹角了,得赶紧将留给二房的好处给挑明了,当下便说道:“寄籍的事情也就罢了,你名下还有个国子监监生的名额,你准备怎么办?”
贾赦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瑚儿要是能考上贡生,那这名额就留给琏儿,瑚儿要是考不上,那还给瑚儿就是了!”
听着贾赦这般说法,贾史氏一阵气急:“你就想着自个两个孩子,这监生的名额是咱们荣国府的,你什么都有了,便不能将这个留给你弟弟吗?”
贾赦一听就不干了:“老太太,什么叫我什么都有了!我就得了个空头爵位,这荣禧堂可是老二住着呢!二房想要监生的名额,那就自个想办法去!他如今不也在做官吗?再升个两级,也就差不多了!再不济,等着什么时候朝廷开了例监,捐个名额进去不就是了!”
贾史氏气道:“你这是怨上我了?你弟弟住进荣禧堂,是我让的!你也说了,琏儿不是读书的料!珠儿身子不好,却是个读书种子,将个监生名额给他,叫他读个几年,回头咱们府里就有两个读书入仕的,岂不是光宗耀祖?”
贾赦对贾史氏的气恼,那是半点也不放在心上,他随口说道:“珠儿难道有了监生的名额,就能在京中考试了?到时候不还得跑金陵去!依我的意思,竟别这么费劲,叫珠儿下场考一考,试一下,才知道到底是不是读书种子呢!光是嘴上说,谁不是呢?当初老二不也说是个会读书的,到头来又如何?二三十岁了,都没考上个童生!这样的读书种子,嘿嘿!”
听到贾赦这般说,贾史氏不免有些不自在:“政儿不过就是运气不好罢了,圣上又给他赐了官,才不能再考的!”
贾赦已经开始不耐起来,直接说道:“老太太,我就直说了吧,我这个名额,给谁都可以,但是就是不给珠儿!你们一个个有好处的时候从来想不到我们大房,如今要占便宜了,倒是盯上大房了!这天底下谁也不是傻子,你也别可着我一个人坑!还有,你不是说元丫头是个有造化的吗?那就让她给自个哥哥想办法去!”
说着,贾赦直接扬长而去,只留下贾史氏气得两眼发直。
这些事情,哪怕贾赦和张氏都瞒着贾瑚,贾瑚却又不是聋子瞎子,自然也知道了。
他事前就有这个心理准备,只是知道贾史氏一心偏着贾珠的时候,还是有些难过。
他前脚考完了府试,正赶上徒嘉钰休沐,便到王府来找徒嘉钰。
徒嘉钰见了他,便玩笑道:“之前你考过了县试,我已经给了一次贺礼了,如今府试才过,想必你是胸有成竹,又找我要贺礼来了?”
贾瑚被徒嘉钰这么一逗乐,心情也轻松了不少,跟着笑道:“你是大财主,多给我一次贺礼怎么了?等以后你做了王爷,我这边回礼的时候才是大头呢!”
徒嘉钰故意板起脸,说道:“你也知道我以后是王爷,那还不赶紧巴结起来?”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不同寻常,与兄弟无异,说笑了一阵子之后,贾瑚便忍不住跟徒嘉钰说起了这次的事情,叹道:“我早知道家里老太太偏心,却不曾想到,她竟偏到这个份上!”
徒嘉钰安慰道:“这有什么,她是你祖母,又不是你母亲!她偏心的事情,自有你爹妈扛着,像是这次,你寄籍的名额不就保住了?所以啊,只要你爹妈不偏心就行,至于别人,你管她呢!她一个老太太,又还能偏心几年呢?”
这话徒嘉钰可以说,贾瑚听着却是有些不自在,这念头孝道盛行,这话就有些不孝地嫌疑,不过徒嘉钰是在帮他说话,因此贾瑚便也没有反驳,只是叹道:“别的也就罢了,老太太这般,我都不知道回头怎么面对珠哥儿了!”
徒嘉钰又不认识贾珠,自然不会给贾珠说话,只是说道:“他要是个明理的,自然不会怨你什么,只会觉得愧疚呢,他要是个不识好歹的,你又管他作甚!”
徒嘉钰说得轻松,贾瑚却不能真的这样听着,他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不说这些了!”他自觉自己也是个自私的人,跟贾珠相比,还是贾琏更亲近一些。贾琏的小名自己取的,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哥哥长,哥哥短的!回头若是叫贾珠占了监生的名额,那轮到自己弟弟,不就太可怜了?
这般一想,贾瑚也就心安理得起来。
顾晓之后便听徒嘉钰说了贾家这些事情,她对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今日因,他日果!贾史氏偏心了几十年,早就习惯了,可是却没想到,贾赦早就不是那个渴望母爱到逆来顺受的孩子了!人家如今有了自己的家庭,自然要为自己的小家着想。
不过,之前听说林如海去了扬州做知府,顾晓稍微算了算,忽然发现,原著里的那些主角,这几年已经开始陆续出生了!
看红楼的时候,以为这年头的闺中女儿玩什么诗会文会是常事,等自个真的来了之后才发现,这玩意才学差一点的真的玩不转。顾家已经算是书香门第了,原身也就能胡诌几句。这年头大家都会学声律启蒙之类的,各种韵书也都很齐全,只要读的诗词足够多,对于韵律比较熟悉,时间也足够的话,拼凑出一首诗出来是没什么问题的。但要是写得好,那真的不容易。
府里的女夫子周卫氏已经算是才女了,也教过佳婉和佳姝写诗,结果写是能写,多半是生搬硬凑,堆砌辞藻,说白了,就是缺少灵性。如此几次之后,周卫氏也不再多教,她们要是想要学,老老实实多读前人诗句吧!
好在两人对此兴趣也不是很大,这年头,各家女孩子主打一个会,免得遇上这样场景的时候露怯,甚至还有那等落地秀才,专门在外头做代笔的。一些自觉不擅长作诗的,会在参加一些不得不参加的诗会之前,先打听好要出的题目,找人代笔。当然,要是遇上那等较真,不光命题,还得限韵的,那就要了命了!
所以,大家玩玩牙牌令也就算了,写诗这么高雅的事情,其实在闺中女子社交中出现频率并不是很高。毕竟,要是你出了题,来的人写不出来,或者是不小心买了同一个落第秀才的诗,直接撞上了,岂不尴尬!
由此可见,大观园一众女儿,是真才女,宝黛湘云暂且不说,其他人,便是迎春惜春这样不以才学见长的,能在历次诗会中按照命题将诗词写出来,已经算得上是难得。
想到这些钟灵毓秀的女孩子,顾晓不免就有些心向往之。到时候倒是可以在家搞个文会,回头邀请了这些小姑娘过来,也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当然,如今还是太早了。金陵十二钗里头,如今确定已经出生的就是王熙凤和秦可卿。王熙凤如今已经不是那个能在贾琏面前自夸“我们王家的地缝扫一扫,也够你们贾家过一年”的天之骄女了,王家败落,她如今在贾家那边就是寄人篱下。但凡张氏还活着,定然不会叫王熙凤嫁给贾琏的。
至于说秦可卿,她年龄竟是比王熙凤还要大一些。
顾晓也就是当年听隆安侯夫人闲话的时候,听说那一年京中养生堂走过一次水,后来不少婴儿被领养走了。其中便有一个据说是家中一直无子的营缮司郎中秦业,说是直接在养生堂领养了一儿一女。这个女儿应该就是秦可卿了!
如今大家可不知道这个女儿是个什么情况,顾晓跟秦业家里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她当初就是听了一嘴,后来将事情对上了而已。至于说秦可卿是不是有可能出身皇家之类的,顾晓也懒得多想,横竖跟自家不会有多少关系。
一想到金陵十二钗,顾晓忽然想起来,香菱,不,应该是甄英莲应该也差不多该出生了,至于多大,也说不清楚。她被拐卖的时候说是五岁,但是这年头大家计算年龄,都是按照虚岁,所以,说不定被拐卖的时候无非就是三周岁罢了!
若是顾晓没想起来,这事也就过去了,但是如今想起来了,她就觉得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好孩子被拐子拐走,之后还被当做扬州瘦马一样养大,最后又一女卖二家,竟是落到了薛蟠那个呆霸王手里,最后又摊上个夏金桂,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只是她也不认识甄士隐,贸然叫人跑过去说什么元宵节的时候你得将孩子好好留在家里,不要出去看什么花灯,免得孩子被拐走,人家不当你是失心疯了才怪!
而且,甄士隐既然是姓甄,说不定就跟金陵甄家有些干系。她如今这样的身份,却是不方便跟甄家扯上关系的。
遇事不决,那叫找妈!
因此,顾晓便给隆安侯府那边送了一封信,隆安侯夫人收到信,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不迭就赶了过来。
等着隆安侯夫人到了王府,瞧着顾晓面色红润,脸上也无多少忧色,不免松了口气,抱怨道:“你信上说有急事,我还以为有什么火急火燎的事情呢,如今看起来,你这是没事拿亲妈当驴子使唤呢!”
顾晓忙揽住隆安侯夫人的胳膊,说道:“妈,怎么会呢!女儿其实就是有件事拿不定主意,想着妈你见多识广,所以想要跟你讨个主意!”
隆安侯夫人跟着顾晓进了屋,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润了润喉,这才说道:“你也做了这么多年王妃了,这么大的王府也管得妥妥帖帖,不是能干得很嘛,怎么还有事要问我?”
顾晓忙笑道:“女儿的本事,不都是妈教的吗?所以,如今女儿有了难事,不还是头一个就找妈了?”
隆安侯夫人被哄得心花怒放,放下茶盏,问道:“说吧,有什么事,竟是为难到这个份上!”
顾晓叹道:“其实倒不是什么大事,而是女儿前几日做了个梦,这醒过来总有些心惊肉跳的,所以想请妈帮我参详一下!”
隆安侯夫人赶紧说道:“这解梦的事情,你去定安寺啊,那边的缘慧大师最擅长这个了!”
顾晓摇了摇头,说道:“这梦倒是很清晰,没什么可解的地方。就是太清晰了,叫女儿有些不敢相信!”
说着,顾晓便将自己编好的梦境说出来,就是什么有个地方搞什么灯会,应该是元宵灯会,人都穿着袄子呢!然后一个家仆抱着一个小女孩去看花灯,那小女孩她也记不清楚模样,就记得眉心有一点朱砂痣。然后走到一半,那家仆不知道为什么,将那小女孩放在门槛上就走了,那小女孩就被一个不认识的人抱走了,那家仆后来跑回来,又四处找了一阵子,然后竟是也跑了!
隆安侯夫人听顾晓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一拍大腿:“这是遇上拐子了啊!那下人也是该死,不管有什么急事,哪里能将小主子丢在一边的!这下丢了小主子,他也不敢回去,应该也是跑了!”
顾晓叹了口气,说道:“要是这梦做了一次也就算了,偏生连做了两次,只怕那女孩子与我有些缘分!只是,如今已经过了元宵,要是那女孩子已经被拐了,我也不知道从何寻去!还有就是,我梦里只看得是元宵节,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连谁家丢了女儿也不知道!”
这年头大家都是很相信所谓缘法的,隆安侯夫人还琢磨着,要是女婿还在的话,女儿生了两个外孙,说不定如今也该生个外孙女了!那个女孩子只怕原本该托生在女儿肚子里的,偏生女儿丧了丈夫,因此,才托生到了别处。
这般一想,隆安侯夫人顿时不敢掉以轻心,直接说道:“你梦里面就没看到什么标记,可听到有人说话了没有?”
顾晓顿时来了精神,忙说道:“女儿就看到一处城门,上面写着阊门二字。其他却是没见到,倒是恍惚记得灯会上那些小贩的几句吆喝!”顾晓上辈子看书,就记得一个葫芦庙,但是也疑心这庙名就像是贾家的馒头庵一样,都是外头叫的,实际上不叫这个名字,倒是那阊门,顾晓之前去旅游的时候还看见过,被导游科普了一番,因此一直记得,这会儿便说了出来。
顾晓上辈子就在江南那边生活,也学过一些吴语,便学着说了两句,隆安侯夫人听着,也没听明白,不过还是说道:“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南边的口音,你们府里头都是从小生在京城的,只怕都不清楚!既是如此,我回去便打听一下,有了消息,便过来跟你说!”
顾晓听了,忙说道:“那妈回去仔细问问,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到底是个好人家的小姑娘,而且这等拐子,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家,也是不能轻纵的!”
“这还用你说!妈难道就是个铁石心肠的?”隆安侯夫人横了顾晓一眼,又说道,“这事还是得尽快,要不然的话,要是那孩子被拐子转了手,可就麻烦了!”
隆安侯夫人风风火火回去了,一边伺候的几个丫头听到顾晓说了那个梦,也是惊讶,又没口子地恭维顾晓心善,为了个梦也这般劳心劳力。
顾晓叹道:“这梦若是假的,那不过就是虚耗一些人力物力罢了!若是真的,那就是救了一条人命,多费一点心思又算得了什么?”
春香恭维道:“何止一条人命,这拐子将人家孩子拐走了,做父母的还不定如何伤心呢,若是还有别的孩子还好,若是就这么一个孩子,又找不回来,那爹妈也要活不下去了!”
“正是这个道理!那些拐子,不知道叫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偏生朝廷便是下了严令,也是屡禁不止!”顾晓忍不住摇了摇头,所谓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便是后世没有蓄奴之风了,人贩子也没绝迹过,只是如今更加猖獗罢了!
隔了几日,隆安侯夫人就又过来了。
第135章
顾家是浙东人, 在江南那边也有些亲朋,府里的下人有些其实就是江南人士,因此, 在问过一圈之后,便有人犹犹豫豫地表示,这话有点吴地那边的口音, 再一联系阊门这个地名,自然也就将地方给圈出来了, 那就是姑苏。
姑苏阊门里头的百姓,能用得起下人的, 怎么着都得是乡绅,而乡绅人家有那等眉心一点朱砂痣的, 很容易也就打听出来了!尤其既然能叫男仆带着孩子出来看花灯,可见不是那等拘泥到食古不化的, 不会将孩子拘在家里不叫出门。若是孩子真丢了, 更是会拿着孩子的特征到处询问,如此也就很容易打听出来了。
隆安侯夫人的意思就是, 先找几个下人去姑苏阊门那边打听一下情况,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么个女孩,然后再做打算。
顾晓又不是真的没有主意,无非就是想要通过隆安侯夫人,让这事看起来更加合理一些。因此, 这会儿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便找了府里下人叫他们南下姑苏打探一番,顺便采买一些姑苏的土仪回来。
顾晓这番动作并未遮遮掩掩, 便是家里几个孩子也听说了。
小孩子也没多少保密意识,因此没多久, 隔壁雍王府也就知道了。
雍王妃如今自己也有女儿,想到若是自己的女儿被人牙子拐了,那真是要将这些人千刀万剐的!回头就忍不住跟雍王说道:“弟妹也是心善,因着一个梦,就叫人过去查问情况,若是真能救下一个孩子,也不算白折腾这一场!”
雍王想的却是:“这姑苏也是繁华之地,一个乡绅家的女儿,就这么被人给拐了?可见官府无能!”
雍王妃听得雍王这般言语,也是好笑:“王爷这话说的,别说是姑苏了,便是神京,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也有孩子被拐的呢!”
雍王听着,便是冷笑:“这些人,就是不将百姓放在心上,横竖拐不到他们孩子身上,所以,竟是也懒得多管!”
雍王妃瞧着雍王一副愤恨的模样,不知道自己这个丈夫,如今对这些官员竟是有这许多恶意。
雍王当然各种不爽,开过年之后,圣上就将他从工部踢了出去,丢到了刑部。这些日子看了许多案卷,一方面觉得人性本恶,一方面就是发觉地方上那些官员许多根本就是尸位素餐。这年头对于官员的考核,讲的不是破案率,而是案发率。因此,许多官员就对报案这种事情设了种种限制。反正就是只要你不报官,那就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也导致了刑部的那些案卷,许多就显得非常残酷,因为若是普通的事情,说不定直接就在乡下被遮掩了去,根本闹不到公堂上来。
雍王也听刑部那些人私底下说了一些地方官府的做派,不免生出许多不满来。如今一听地方上连乡绅家孩子的安全都得不到保证,愈发不虞起来。
雍王这些年对于圣上治下所谓的盛世愈发生出了许多怀疑,这吏治败坏,民间已经有了凋敝的模样,这盛世到底是谁的盛世呢?
要是自己做了皇帝……雍王不免浮想联翩起来。
圣上对甄贵妃的许诺,雍王隐约知道一些,但是却没真的当回事!甄家那样的虫豸,真的能将江南那些士族搞定?他们不被坑死就算是不错了!
只是,真要是自己上位了,又该如何应对那些嘴里都是仁义,心里头全是利益的士族官员呢?
雍王这般想法,雍王妃是半点也不知道,她又跟雍王絮叨了几句,说是内务府那边之前送了许多染好色的毛线过来,已经叫针线房那边织成毛衣了,今儿刚送过来,叫雍王先试一下。这会儿虽说已经入了春,却也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往年这时候还得穿棉的呢,如今有了毛衣,倒是可以穿夹的!
雍王不动声色地听着,想着再有几个月,又能从草原各部采购羊毛了。去年各种毛纺衣料做出来,都不够中原自己消耗的,今年倒是可以在秋天的时候返销到草原上。
草原上那些牧民或许还得继续穿臭烘烘的羊皮袄子,但是对于上头的贵族首领来说,他们可早就吃不了这些苦了,每年卖到草原上的丝绸,多半就是被这些贵族首领给消耗掉了。至于普通牧民,要是能引弓上阵的,还能想办法给自己置办一件丝绸内衣,其他人,能有麻布的就算不错了!再穷一点的,那真的只能一年四季裹着羊皮了!
雍王不知道草原上的情况,但是光看中原其实也能猜到一些,无非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若是只有贵族首领能从羊毛贸易中获得利益,那能不能利用这个,鼓动草原上的牧民反抗他们的贵族首领呢?
雍王越想越是激动,但是很快,又是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自己如今在刑部都只能看看案卷,对于复核的事情都插不上嘴,还说什么草原各部,真是想太多!
被派到姑苏打听消息的平王府下人一开始也觉得自家太妃娘娘想太多,结果到了阊门,竟是没怎么打听,就听说仁清巷葫芦庙旁边的甄老爷家,去年春天的时候得了一个千金,那千金别的也就罢了,眉心一点朱砂痣,简直就像是菩萨座下玉女托生的一般,玉雪可爱。
那甄老爷当年参加科举做过官的,后来耐不住官场上的各种陋习,便辞了官回乡。他素来乐善好施,在地方上颇有名望,只是年近半百,膝下一直荒凉,去年才有了一女,只喜得跟什么一样,直接就在仁清巷摆了三天流水席,便是贩夫走卒,道一声喜,也能落座大吃一顿。
因此,至今还有许多人对此事津津乐道。
平王府几个下人听得面面相觑,原以为就自家娘娘一个梦罢了,如今竟是对上了。只是,娘娘梦里头那孩子应该三五岁了,如今虚岁也才两岁而已,因此,这被拐卖的事情还没有发生,难不成是神佛有灵,给娘娘的预警。
存了这样的想法,他们心里便有了许多敬畏之心。如今还不到元宵节,因此他们只留了两个人先在姑苏看情况,其他人采买了一些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坠,花粉,胭脂之类,想着府里几个小主子,便又从虎丘买了许多自行人,酒令儿,水银灌的打筋斗小小子,沙子灯,一出一出的泥人儿的戏,都用匣子装好了,随船一起返回神京。
“娘娘,您真是神了,足不出户就知天下事!奴婢几个才到了姑苏,没多久就打听到了消息!”隔着屏风,这次南下的小管事绘声绘色地将他们在姑苏打听到的事情说了,又说道:“因着甄家那位姑娘年纪还小,奴婢等人便没有上门拜访,只是先留了王瑞和孙吉在那边看着,等娘娘吩咐!”
顾晓听了,不免点了点头,说道:“倒是辛苦你们几个了!你赏两个月月钱,另外几个都赏一个月!再去账房那边,各领一匹布,如今天暖和了,正好给家里裁一身春衫!”
管事忙磕头道谢,他们这次南下本来就领了路费的,也没花掉,自然是被他们几个瓜分了,采买土仪的时候,自家也买了不少特产,用王府赁的船运回来,回头卖了也是一份收益。如今再得了顾晓一份赏钱,这一趟跑得,实在是太值了。
顾晓沉吟一番,说道:“不过,既然确定有这么一户人家,那你们最好还是再跑一趟。带上王府的帖子,但若是对方不追究,也别拿出来用。我回头叫人写一封信,你们带过去送到那甄家,叫他们之后小心谨慎着些便是,什么元宵灯会,这等时节都不要出门便是!”
那管事犹豫了一下,说道:“娘娘容禀,奴婢曾经听说,一些人贩子会专门挑了一些富贵人家的姑娘,将人拐来!这些人家的姑娘生得好看,多养个几年,就能卖个好价钱!这阊门里几乎人人都知道甄家老爷有个千金小姐,她眉心一点朱砂痣,却照旧被拐子拐了,只怕她早就被拐子盯上了!不是元宵灯会,也有别的时候!要不,直接叫甄老爷搬别的地方去?那拐子总不能还跟过去吧!”
顾晓听得一愣,穿越一次,她倒是真有点相信神佛的存在了!若是这个世上真有什么太虚幻境,什么薄命司,那甄英莲既然是册子上有名的人,说不定真的命中注定要被拐!或者,说不得那什么癞头和尚跛足道士自个就是干拍花子的买卖,先吓唬甄士隐一番,然后偷偷看着机会,就将人给拐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甄士隐喜欢女儿,肯定不愿意将孩子一直拘在家里,只要英莲出门,那就很容易被抓到机会。
这般一想,若是不考虑神佛宿命的说法,倒真的是搬家最为妥当!
“人多安土重迁,搬家这种事情,哪里是那么容易决定的!”顾晓心中想着,忽然又是一动,横竖已经“做了一个梦”了,再做一个也无妨,也就是她当初看书看电视的时候囫囵吞枣,要不然将那不知道和尚还是道士给的谶语也给写在信里,回头甄士隐要是真的遇到那和尚道士,只怕就对上了,到时候不怕他不提桶跑路。
想明白之后,顾晓便干脆叫人去铺纸研墨,她一个宗室太妃,字纸不好流传出去,便自个口述,叫人代笔,听着她又说梦见葫芦庙被烧了,甄家也被烧成了一片白地,伺候的人还以为顾晓是想要逼着甄家搬家所以编出来的,因此也不以为意,便一五一十都写了下来,给顾晓过目。
顾晓确认了之后,等着纸上墨干了,便叫人拿了信封过来,将信纸塞了进去,又用火漆将信封好,叫那管事收起来,吩咐道:“这事宜早不宜迟,你便再辛苦一趟,将这信送到姑苏给那甄家,把事情说清楚了,至于甄家如何决断,你先不要多管!”
那管事赶紧答应了下来,又摸了摸已经放在胸口的信封,这才老老实实退下了。
“娘娘真是宅心仁厚!”春香给顾晓端了一杯刚煮好的果茶过来,嘴里说道。
“那也是我跟那孩子有缘!真是没想到,竟是真有那么一个孩子!若是此举能叫那孩子逃过一劫,也不枉这么折腾一场!”顾晓笑道。
“可惜咱们府里两个姑娘年纪都大了,要不然倒是可以叫那位姑娘进来给咱们姑娘做个伴读!”春香凑趣道。
“人家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在家里被千娇万宠着的,哪里舍得送到咱们府里做什么伴读!”顾晓摇了摇头,当初要不是张氏走投无路,也未必肯将贾瑚送到自家府上来伴读。这伴读是那么好做的吗?也就是徒嘉钰是个愿意读书的,要不然换个只想要吃喝玩乐的纨绔,他的伴读还不天天被打手板!
春香还有些不服气:“娘娘这般仁善,两位姑娘又都是和气的性子,给咱们姑娘做伴读哪里还委屈谁了!”
“春香姐姐,人家就这么一个姑娘,只留在身边还不够呢!”一边夏荷笑道。
“可不正是如此!”顾晓笑了笑,也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顾晓的信便送到了甄士隐手里。
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人家一个毫不相识的人,就因为一个梦,便叫了下人千里迢迢过来跟他们示警!甄士隐倒是没怀疑有人故意算计自己,主要是顾晓派出去的人好歹是王府的小管事,虽说没有直说主家的身份,但身上自有一股子高门豪奴的气势。这样的人家,说不定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叫甄家家破人亡,还费这个事做什么!
甄士隐年近半百,才有了这么一个女儿,那真是当做掌上明珠一般。他也不想着再生什么儿子了,只琢磨着好好将女儿养大,到时候选个淳朴厚道的后生做上门女婿,他跟自家老妻也多保养身体,免得以后女儿叫女婿给欺负了去!
如今一听可能有人贩子不知道怎么的盯上了自家女儿,甄士隐也不是那等拘泥的人,顿时觉得姑苏这边的确是不能待了,不如先去别处置办房产,等着以后女儿大了,不用担心这种事情了,再回来重新置产便是。
甄士隐行动力很强,随即就开始变卖房屋地产。因着扬州那边之前查抄了许多盐商,那些盐商的房屋良田也都被抄没,如今还没完全售卖出去,甄士隐虽说早就不做官了,但还有一些同窗同年,便准备托人帮着置办一些,这个当口也便宜。
封氏有些舍不得姑苏这边的家业,但是她更舍不得的是女儿。听得自家女儿留在姑苏可能叫人贩子拐走,当下也不提什么祖产不祖产的事情了。只是对于搬到扬州,还有些疑虑。
“老爷,扬州那边固然好,但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咱们甄家可还有什么族人,要不,咱们去投奔族亲吧!”甄士隐他们家在姑苏这边经营多年,人脉也都在这里,平常有点什么事情,办起来也利索。虽说甄士隐说他在扬州也有几个同年故旧,但这都多少年没多少往来了,未必就靠得住。
最重要的是,之前关于扬州发生民变,圣上下令调兵平叛,又将扬州那些盐商都给抄家灭族了。这些事情都是放在邸报上对天下人公开的,甄士隐虽说早就辞了官,但也还关心一些家国之事,常托了衙门里头的胥吏将邸报抄录了回来阅看,封氏虽说平时对此不感兴趣,但是这等大事,甄士隐也跟她说过几句,她一想到这个,顿时就对扬州那边充满了抗拒。
甄士隐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咱们家要说族亲,其实就是金陵的甄家了!只是人家如今何等声势,咱们跑去投奔,就如同穷亲戚上门一样,回头英莲大了之后,难道还要去奉承甄家那些同族姐妹不成?何况,他们如今自家也是是非之地,家里头有个外孙是皇子,如今在想办法叫自家外孙做太子,做皇帝呢!到时候认了这门亲,他们一想着为夫考过功名,然后叫为夫也掺和这等事情怎么办?说不定到时候连英莲的婚事,他们家都想要插手!咱们家在姑苏这边还算有些人望,但是放在金陵甄家,又算得了什么!到时候胳膊拧不过大腿,岂不是什么事都做不得主?”
封氏一听,也更慌了,忙摇头说道:“难怪老爷从来不提他们家,咱们家也不求这样的富贵,还是一家子太太平平得比较好!”
甄士隐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咱们就英莲一个女儿,将来要给她招了上门女婿的,真要是投奔了族亲,便不是金陵甄家那样的门第,说不得也得遇上那等想要吃绝户的,到时候硬逼着咱们将英莲嫁了,另选族里的子弟做嗣子,那英莲可怎么办!”
封氏愈发不敢再动去金陵的心思,想了想,又说道:“要不,去大汝州?那边是我娘家,封家在当地也有些名望,有我父亲和几个兄长在,回头也不怕有人欺负了咱们家!”
甄士隐有些心动,但还是那句话,他们两口子就一个女儿,还是不要给自己找麻烦了!岳丈又怎么样,到时候喊着亲上加亲,封家就能名正言顺夺了自家的家业。只是这话不能跟封氏说,他只是说道:“哪里就到得投奔岳丈家的地步了,扬州那边气候跟咱们姑苏差不多,去了也不怕英莲不习惯!而且,正是因为之前圣上开了一番杀戒,那边官府自然也得多上心个几年,到时候我再找几个同年帮忙引荐一下,便是有什么人还要对咱们家不怀好意,也有官面上的人帮忙做主!”
封氏心里已经有些情愿了,但是嘴上还是嘀咕道:“老爷在姑苏这边难道就没有官面上的关系吗?摊上这种事情,不还是得搬家?”
甄士隐跟封氏少年夫妻,封氏多年无子,两人尚且没有红过脸,可见感情如何,这会儿见妻子抱怨,不免又安慰了几句。
封氏又想到之前传信的人,忙问道:“老爷可知道是谁家跟咱们传信?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才行!”
甄士隐说道:“人家的家仆,都是一口好官话,可见门第不低!还有,那信用的也是好纸好墨,又听他们的意思是从京城来了。神京到咱们姑苏,那得千里之遥,过来一趟,也颇不容易!寻常人家,真费不起这个功夫,可见是贵人了!只是人家只怕也不想挟恩求报,因此,竟是连个名都不留,叫我便是想要谢,也没处谢去!”
封氏听得,忍不住念了声佛:“到底还是人家好心,不过是做梦梦见了咱们英莲,就这般劳心劳力!只怕也是英莲与人家有缘的缘故,可惜人家也未必瞧得上咱们家,要不然的话,倒是可以叫英莲去认个干亲!”
“人家不挟恩求报,咱们也别做这攀附之人,心里头多记着这番恩情,逢年过节的时候,为恩人多祝祷几句便是了!”甄士隐终究是做过官的人,疑心人家打听到自己姓甄之后,才不肯趟这个浑水,毕竟,京中那边,不是什么人家都愿意跟甄家扯上关系的。
封氏想不到这些,又是说道:“正该如此,这临走了,我还想去一趟寒山寺,到时候给英莲点一盏长明灯,也给恩人点一盏,神佛有灵,定然会保佑恩人一家事事顺遂!”
夫妻两个正说话间,之前还在睡觉的英莲也醒了,她如今周岁也有一岁多,早就学了说话,走路也还算利索,这会儿被丫头抱着过来,瞧见父母坐在一起说话,忙张开手要抱,嘴里软软糯糯地叫道:“爹爹,妈妈,抱!”
一看女儿这般乖巧模样,甄士隐一颗老心都要化了,对于不得不迁居他处的一点不舍也消散了个无影无踪,他忙从丫头手里接过英莲,笑道:“乖英莲,跟爹爹一起去看花,好不好?”
第136章
知道甄家的选择之后, 顾晓也是松了口气。便是真有所谓的命运,甄家有了防备,总比一无所知来得好。
不用再惦记这事, 顾晓便又能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贾瑚这边顺利通过了府试和院试,成绩还都在前几名,因此顺顺利利成了一名贡生, 可以直接入国子监读书。
贾家那边欢天喜地,贾史氏虽说恼恨贾瑚用了寄籍的名额, 长子又不肯将国子监的名额给贾珠,但是家里出了个秀才, 她还是非常欢喜的,便闹着要摆流水席, 好好热闹热闹。
贾赦直接将这事给否了,一个秀才功名, 哪里值当这样。当初贾敬考中了进士, 宁国府才摆了流水席呢!如今贾瑚才是个秀才,就也跟着玩这一套, 未免显得轻狂,因此,按照贾赦的意思,自家人一起热闹一下也就罢了!
贾史氏一向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如今听得贾赦这般说, 很是不乐意,只是,贾瑚是贾赦的儿子, 一家子又是分开来住了,她这个做母亲的, 对贾赦真没太多办法,只得退而求其次,要在家里好好热闹一场,将族亲也请了来,好给贾瑚庆贺。
贾赦其实也不是很乐意,但是隔壁贾珍居然是个会捧臭脚的,表示这是贾家宗族的大喜事,一定得答应下来。
贾珍这家伙也是个混账东西,当初徐氏教训了他一通,不过是消停了几个月时间,之后便故态复萌,只不过愈发隐蔽了起来,不叫徐氏看见罢了。
徐氏见状,也不指望他能娶到什么名门淑女了,只得给他在以前贾代化的部将中找了个长得还算不错,却性烈如火的女孩子,姓陈,下了大笔的聘礼,又许了别的好处,总算是将人给娶了回来。
贾珍就是个窝里横,面对一个能抄起鞭子抽人的俏丽媳妇,他也没办法,毕竟,他还算要脸,没点亮打老婆这个技能,加上媳妇又有亲妈撑腰,只得ren了下来。好在两人婚后不久,陈氏就怀孕了,贾珍总算是松了口气。
贾珍这个年纪,对于什么子嗣血脉,并无什么渴望,徐氏又怕他惹媳妇生气,回头动了胎气,便叫他还去前头睡,然后,他就又开始跟一干丫头胡天胡地起来。
原本陈氏到底是武将人家的女儿,从小不爱红装爱武装,身体一向强健,按理来说,怀孕生子这种事情不会有什么问题。
偏生问题还是来了,陈氏生孩子的时候虽说不算很顺利,但到底还是生下来了,偏生生下来之后,ren不住咳嗽了两声,然后人就大出血没了!放在后世,医生一听产妇咳嗽,就要防备着羊水栓塞,若是抢救足够及时,再有足够的血液输入,总还有抢救过来的可能。但放在这个时代,谁懂这个,只说是产后大出血,无非就是运道不好。
贾珍死了媳妇,半点伤心的意思都没有,对于有个儿子,也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只觉自己解脱了。要不是被徐氏骂了一通,他差点就想要出去包个场子庆贺一番。
这年头女人死了丈夫,要给丈夫守三年的孝,但是对于有官职爵位的人来说,妻子没了,按照礼法,也是应该守制的。当然,这个要求不严格,不需要玩什么丁忧,无非就是一年里面不要续弦罢了!
贾珍哪里会想着续弦,第一次的婚姻叫他心有余悸,要是徐氏再给他娶个母老虎回来,那可如何是好?所以,他根本不急着续弦,而是继续享受他的人生!
只是徐氏死了,宁国府总不能张灯结彩,照常娱乐。徐氏又管得紧,不许他出去眠花宿柳,光是家里那几个丫头,他早就玩腻了。如今得了个能让他名正言顺快活一场的借口,他自然巴不得好好热闹一下。趁着热闹,也能遮掩一些污糟事情。
贾敬如今不管事,贾珍就是族长。贾赦便是不乐意,也不好否决贾珍这个族长的建议,最终只得答应在荣宁二府里头分别摆了戏酒,请荣宁街上那些族人过来吃酒,庆祝贾瑚考上秀才。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贾赦虽说嫌搞得太过热闹,但本心上却是很开心的。
而贾政却是一肚子的不爽,毕竟,他自觉自己以前在读书上是压过了贾赦的,结果如今轮到两人的儿子,贾瑚就将贾珠给压了下去。
就算贾珠的先生不如贾瑚的,但是,贾瑚能考上秀才,贾珠总该考个童生吧!
今年是不行了,横竖这考秀才的事情年年都有,因此,贾政立马回去催逼起贾珠来。
贾珠知道贾瑚考中了秀才之后,就明白会有这么一天,如今竟是诡异地觉得轻松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学问如何,能不能考上秀才,但是他觉得,自己要是一直待在自己父亲阴影下,那迟早是要被逼死的。
只是这年头,君权与父权至高无上,谁要是敢挑衅这个秩序,只怕想死也难!
贾珠以前心中还有些愤懑不平,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爹,但是如今他也算是淡定了,该如何便如何吧!
好在王氏在别人身上也就罢了,对于自己所生的孩子,她还真是个慈母。贾珠之前病了伤了的事情,可是将她给吓着了。她就一双儿女,便是两人没出息,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只有盼着孩子好的。当然,孩子要是出息,自然也就更好。
不过,王氏如今也生出了一点别的心思——她想要再有一个孩子。
她发现,一个儿子实在是太不保险了,而且贾政也不怎么喜欢贾珠,她又不可能真的给贾政绝育,与其便宜了别人生的儿子,不如自己生一个。
只是,贾政对她早就没了想法,她总不能凭空生个儿子出来,这就得找点别的办法。
王氏将目光投向了赵姨娘的妹妹翠英,翠英如今也十四五岁年纪了,与她姐姐生得有六七分相像,又有着少女的娇俏可爱,王氏一看就知道,贾政肯定喜欢这一款。再有个赵姨娘的情分在,贾政不动心才怪!
王氏当初说是给赵姨娘家里恩典,就是除了给了一笔丧葬银子之外,还允了翠英进来做丫头,起步就是二等,如今就在王氏身边伺候。
翠英是个天真漂亮的小姑娘,只知道自己的姐姐是难产没了,心里不免喟叹姐姐没有福气。又觉得王氏是个慈shan的夫人,对她很是宽容,还赏了衣裳首饰给她打扮,因此,这日王氏叫她给贾政送一碗莲子汤,她便也去了。
贾政之前不往王氏那里去,自然也不知道翠英的事情,如今见得一面,不免就想起了当日的赵姨娘,又问了几句,知道她是赵姨娘的亲妹妹,心里便有了几分心思。
只是贾政这个人又不是贾珍,看上了谁就能不分时间地点,直接往自个屋里拖。翠英是王氏身边的丫头,王氏若是让她伺候贾政,那就是名正言顺,要是越过王氏,自己就将人给留下了,这就显得自己急色,还乱了礼法,因此,即便心里有想法,贾政对着翠英却是什么也没说,直接将人打发过去了。
但王氏什么人,翠英回去回了一下贾政问她的话,就知道贾政的心思了。
她心里愈发有了底,便叫翠英隔三差五去前头一趟,今儿送一碗羹汤,明儿送一碟点心,顿时勾得贾政愈发心动起来。
结果过了一阵子,王氏忽然不叫翠英去了,贾政那几日不免就有些坐如针毡,疑心自己喜欢翠英的事情叫王氏知道了,王氏不叫人过来。他踌躇一番之后,便自个往王氏屋里去了。
王氏呢,就摆出一副贤妻的模样,尽心伺候着,翠英就在一边,反正就是,贾政不开口,王氏就当做不知道。
贾政又不是和尚,跑到王氏这边看得到吃不着,难免心痒痒,又不好直接跟这个妻子说,自己看上了她身边的丫头,只能指望着王氏自个开口。
但王氏不见兔子不撒鹰,只说如今贾珠在前头读书,元春又养在老太太那里,她膝下荒凉,言外之意就是,自己还想要一个孩子。
贾政也不傻,明白王氏是想要跟他交换,给王氏一个孩子,王氏就把翠英给他做通房丫头。
贾政犹豫一番,也便答应下来,尤其,他们夫妻两个敦伦的时候,王氏还叫翠英在一边伺候,给两人打水盥洗。翠英固然年纪小,有些单纯,但是几次之后也明白了。她们家就是因为姐姐做了姨娘,在下人里头才体面了起来,如今她有了这个机会,自然也积极起来。只盼着王氏赶紧有个孩子,她就能伺候二老爷了!
王氏的生育能力果然杠杠的,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贾政在她屋里歇息了几个月,她就查出了喜讯。
王氏也不食言,直接就将翠英提成了通房丫头。通房丫头没有自己的住处,还是得住在主母的下房。这也是王氏的一个保险,毕竟,生孩子这种事情,谁也不能确保一下子就能生男孩,所以,若是又生了个女儿,到时候还得叫贾政过来继续努力,如此,自然得留着翠英,贾政才会继续往他房里来。
翠英不明白这些,还对王氏很是感恩戴德,在贾政那里很是说了王氏不少好话。
贾政也不好在小妾那里说正妻的坏话,他本身在有的事情上也有些糊涂,瞧着王氏这般,将之前的许多疑心也给消了去,对王氏这个妻子反倒是多出几分怜惜来。
王氏只当贾政是个工具人,她自个孩子还没生出来,也不想叫翠英生出来。便跟贾政和翠英说,当日赵姨娘怀了孩子难产,未必没有年纪轻的缘故,就像是隔壁贾珍的原配陈氏,那还是武将人家习武的呢,不也难产大出血没了?她跟嫂子张氏生头一胎的时候都二十多岁了,因此生得都算是顺畅,所以,生孩子这种事情,还是晚一些比较好。
贾政听得也有几分道理,翠英还没做上姨娘呢,自然也不想跟姐姐一样,生个孩子就没了,因此,便从了王氏的意思,先喝药避孕。
王氏如今算是尝到了甜头,许多事情,其实打着为对方好的名头,更容易达成自己的目的,要不是她如今怀着孩子,又因为已经算是高龄产妇了,着实有些艰难,只怕就想要再来几次。
顾晓听说王氏怀孕的时候,就知道贾宝玉要来了。只是,那块玉到底真的是胎里出来的,还是王氏自己做的,倒是说不清楚。不过按着这产期,来年春夏之交的时候也该生了,到时候倒要看看是个什么境况。
今年倒是难得地风调雨顺,扬州那些盐商被清理了一通,新上来这些胆子也小了,自然不敢与官府作对,连着私盐的事情也少了,因此,今年上半年的盐税就堪比去年的七成。
用圣上的话就是,一帮贱皮子,好声好气地叫你们交税不肯,如今先杀了一通,才算是知道害怕了!
有了钱,圣上不免又自在了一些,精神头也好了,愈发显得龙精虎猛起来。这才过了中秋,之前大明宫最受宠的宫女凝露便传出了孕信。
宫里也有几年没有好消息了!对于男人来说,还有比老年得子更能证明自己身体强健的吗?因此,圣上直接大笔一挥,就册封凝露做了美人,这个距离六宫主位也就是一步之遥的事情。
甄贵妃如今不如以前受宠,也不指望再承多少恩泽。原本她自恃宠爱,含章宫中就没住过别的小妃嫔,她自个独享一宫。但如今,她琢磨着自己的身份已经不能说是宠妃了,将来说不定是皇后太后,总得显出几分胸襟来,何况,自个宫里有个得宠的小妃嫔,圣上来得不也会多一些?因此便表示,自己愿意照顾新晋的美人和她腹中的龙胎。
这种事情,圣上自然不会拂了甄贵妃的心意的,给谁照顾不是照顾呢!甄贵妃多年掌管宫务,总不会委屈了凝美人,因此便许了此事。
凝露一开始也担心甄贵妃看不惯自己,但搬到含章宫之后,发现甄贵妃还算是和气,也不要她每日里去正殿请安,反倒是送了许多补品衣料首饰之类的过来,有甄贵妃照应,她一个美人,享受的差不多就是嫔位的份例,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也都是熟手,一个个颇为精明能干,很是省了她许多事,不免对甄贵妃也有了许多好感。
她在大明宫伺候,偏生不敢打听任何朝政的事情,但是私底下,宫人们都说纯王爷最有机会成为太子,她既然搬到了含章宫,以后自然也就是甄贵妃的人了,日后自己生了孩子,也得甄贵妃多照应一些。因此,凝露对甄贵妃愈发谦恭起来。
甄贵妃也觉得这个新搬过来的美人是个省心的,圣上有的时候过来看看凝美人的孩子,之后便会在甄贵妃那里歇息,在甄贵妃看来,这就是凝美人吹的枕头风了!她甚至觉得,早知道如此,自己早该提携几个小妃嫔,也免得别人都觉得自己嫉妒不容人。
甄贵妃待在深宫,对于江南那边的情况也不了解,只听说今年交上来的盐税涨了,便以为甄家得力,只盼着圣上能够遵守诺言,回头立自家儿子做太子。
却没想到,圣上如今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入冬之后,圣上龙体便有些违和,这一日不过是多看了几本折子,便觉得两眼发黑,头痛欲裂,一时间竟是动弹不得,戴权忙叫人传了御医过来问诊。
御医们一看就觉得不好,圣上之前就有中风的征兆,这回分明就是中风了。
这几个御医水平很是不错,又是施针,又是用药,总算是缓解了圣上的症状,也没有什么口歪眼斜的后遗症,无非就是左手臂有些麻木,抬不起来罢了!
圣上感受着身体的僵硬,脸色难看,不过还是吩咐道:“此事不许外传,但凡叫外头露了一点风声,朕要了你们的脑袋!”
下头人都是连声应是,之后只将嘴闭得跟蚌壳一般。
“王御医,朕这个样子,还能正常打理朝政吗?”圣上到了这个年纪,可没半点想要退休的意思,这会儿只将目光看向了御医。
王御医只觉大冬天的,背心都被汗打湿了,背后寒津津的,连地炕的温暖都不能叫他感觉舒服一些。他斟酌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圣上这是肝阳上亢,气血逆乱,以致卒中,好在只是中经络,并未影响脏腑!只需每日以针灸调理,佐以汤药活血化瘀、祛风涤痰、理气通络,再少思少虑,安心静养,定能恢复如常!”
圣上皱了皱眉:“非得少思少虑,安心静养?”
王御医不免有些无奈,之前就跟圣上说过这事了,但是做皇帝的人,便是那等傀儡皇帝,也没法真的少思少虑啊,除非是晋惠帝那样的傻子!王御医只得说道:“微臣医术寻常,还请圣上赎罪!”
圣上想了想,他还是说道:“你们先正常给朕诊治吧,至于别的事情,那就日后再说!”
对这种不听医嘱,还自以为是身份尊贵的病人,任谁是大夫,也是无可奈何。
因此,几个御医凑一块斟酌了一番,重新拟了药方,呈给了圣上,圣上看过之后,便叫下头先去按方煎药,又叫御医继续给自己针灸。
御医们忙活了一阵子,等着圣上允了,这才擦着冷汗退了下去。
“戴权,朕要是真的不治,谁可托付社稷?”圣上这会儿还心有余悸,不敢逞强,便躺在软榻上,对着戴权说道。
戴权唬了一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忙说道:“皇爷,奴婢一个无根之人,不敢妄谈社稷!”
圣上瞧着戴权一副唬破了胆的模样,也有些无奈起来,他摆了摆还算灵活的右手,说道:“罢了,你起来吧!”
戴权爬起来,还有些发慌,别卡他从小就跟着圣上,但是对圣上的心意,他是真没摸清楚。他觉着,要是甄家真的能将江南那边士族搞定,那圣上说不定真的会叫徒宏憬做太子。
但问题是,甄家有这个能力吗?
既是如此,圣上到底会选谁,戴权压根猜不出来。戴权甚至觉得,圣上没准会选一个娘家没什么根基的小皇子,免得外戚为患!
只是如今圣上身体这个样子,要是真的不能处理朝政,那就真的只能选个太子监国了!那样的话,一个没什么根基的小皇子是承担不起这个任务的,难不成圣上还是会从徒宏轩和徒宏憬两个里面选?一个有勋贵的支持,一个有甄家乃至文臣的支撑,前期还是能将朝政理顺的。换做是其他人,朝中文武百官,又有几个心服呢?
戴权心里头胡思乱想,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去示个好,但是很快就将这个心思给掐灭了。
他都这个年纪了,便是圣上驾崩了,他不是殉葬也是守陵,哪个新皇敢接受他?他要是这会儿忙不迭地去表忠心,圣上头一个不会饶他!
这般一想,戴权也淡定下来,他偷眼看了正在闭目养神的圣上一眼,又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等着圣上的吩咐。
圣上心里头的确在盘算,自己应该选谁做太子,他觉得谁都有缺陷,一个不好,就要引发朝中的党争。前明土木堡之变之后,勋贵阶层就被文臣彻底踩到了脚底,以至于之后军权旁落,那些文臣一个个反倒是以跟皇帝对着干为荣。但要是真叫勋贵起了势,原本西宁郡王与南安郡王在外镇守,就是个隐患,自taizong开始,几个皇帝都在不动声色地削弱异姓王的影响力,但要是叫徒宏轩坐了太子乃至皇帝,西宁郡王会不会更进一步,成为类似于唐朝节度使的存在?
文臣祸害国家那还是温水煮青蛙,武将要是变成了祸害,那一个不小心就是硝烟遍地了!
一番思量之后,圣上又觉得头疼起来,赶紧停了下来,安心养神,但心里依旧乱糟糟的,拿不定主意。想到当年的义忠亲王,不免又开始后悔起来。
第137章
圣上也是个狠人, 本朝朝会分为大朝,小朝,常朝。大朝会一个月也就是两次, 小朝差不多五天一次,常朝就是每天都有的。
但除非是朱元璋那样的狠人,否则的话, 谁也不能保证天天上朝。
圣上已经算得上勤政了,但是, 常朝这种事情,本来也不是天天去的, 甚至很多时候就是走个过场,看一下内阁阁臣们干活, 自己等着批复内阁的意见就行。
但是如今因着大明宫叫了御医,就算是叫下头都封了口, 但这又不是正常请平安脉, 难免有人有些猜测。为了杜绝那些人的猜测,圣上硬是撑着病体, 没有缺席接下来的常朝,哪怕只是走个过场呢,也得叫下头人意识到,圣体安康,大家就不用多想了。
圣上这般姿态, 还是有效果的,他这次中风还算是轻微,语言功能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整个人看起来也很正常,大家胡思乱想了一番之后, 也只能当之前听到的那些话是有心人放出来的谣言,就是想要让大家伙怀疑圣上有病,以此推动立太子之事。
这般一想,逻辑一下子就变得通畅起来。许多人暗自诅咒那些想要拿着龙体做文章的有心人,这一个不好,不就把大家伙给坑了?
圣上坚持了几日之后,便表示要移驾温泉行宫避寒,御医的意思是温泉有利于圣上的康复,圣上如今对自己的身体无比重视,既然温泉好,那肯定是要去的!
这般动作更叫人觉得圣上无碍,要不然他哪里还有心思折腾!这宫里头有地炕,本来也不冷,非要跑到温泉宫去,还要带着一些嫔妃一起过去,说不定还要效仿当年的杨贵妃,来一出温泉滑水洗凝脂呢!
圣驾在什么地方,跟平王府并无任何关系,大家日子还是照样过。
这两年玉瓷卖得比较好,顾晓还卖起了瓷画,虽说算不得日进斗金,收益也很是不错。
有钱之后,顾晓愈发手松了起来。
府里头虽说没有大兴土木,但也另外采买了许多花树,将花园改造了一番,另建了几处游廊亭台,用于赏花观景,连这修建时候挖出来的土石也没放过,直接在花园里修了一个小山坡。
府里头虽说没有温泉,但各个院子里也修了浴室,可以在里头泡澡沐浴。
原本府里头也就是顾晓洗澡洗头比较勤,其他人还是习惯跟以前一样,用篦子梳头,去除头皮屑和头发上的灰尘之类,但是有了这浴室之后,别说是几个主子了,便是体面的大丫头也愿意在主子不用的时候将自己好好洗一洗,毕竟,谁真的喜欢天天头上油腻腻,身上黏糊糊呢?
倒是徒嘉钰觉得有些委屈,他只有休沐回来的时候才能好好沐浴一回,别的也就罢了天冷了,膳房那边送来的菜都是温不拉几的,他们觉得不好吃,便另花了钱,叫膳房那边备了锅子涮着吃。只是吃过的人都知道,这玩意好吃是好吃,但是吃了容易出汗,头发衣服上也容易沾上味道乃至油烟。衣服倒是可以换,头发却不行,这年头男子也都是长发,便是顾晓也给徒嘉钰准备了干洗粉,但是他心理上总觉得这个洗不干净。如今回来听说家里两三天就能沐浴以此,徒嘉钰顿时酸了。
顾晓瞧着徒嘉钰这难得一见的小委屈模样,差点没笑出声来。
“妈,你怎么以前没想过这个啊!”徒嘉钰抱怨道。
顾晓笑着解释道:“咱们府里向来要量入为出,这建个浴房就得将各处院落都改造一番,设了管道排水渠,要不然,全叫下人挑水排水,就太难为人了!也就是这两年多赚了一些钱,才有了这样的心思!”
徒嘉钰从小到大,何曾为钱操过心,甚至对外头的物价,也一点都不了解,不知道自己过年拿的一个荷包,里面的金锞子就够民间一个小康人家过个两三年了!听到顾晓这么说,徒嘉钰不免无话可说。
顾晓也想到了这一点,便笑道:“你如今也大了,总不能光知道府里的事情,也该到民间走一走!正好你弟弟妹妹也不小了,明儿你休沐,带上你弟弟,叫你两个妹妹也换了男装,到外头走一走!”
徒嘉钰眼睛一亮,别看顾晓对他一向疼爱,但是对他管教也是比较严格的,跟他差不多大的宗室子弟,已经有一些连烟花之地都见识过了,他还是老老实实休沐的时候待在自家府里,每年也就是正月里头能到处走一走,或者是跟着顾晓出城,无非就是去庄子上或是寺庙道观里头。
如今顾晓竟是叫他可以带着弟弟妹妹一块出门,不免欢欣起来。
顾晓说道:“你们出去,也多带几个人,这外头鱼龙混杂的,别叫人给冲撞了。”
徒嘉钰这会儿哪里想得到那许多,只是点头称是,又笑道:“瑚哥儿去了国子监之后,我也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正好也叫上他!”
“随你便是!”顾晓也不多掺和,她巴不得徒嘉钰早点长大,早点将王府的一摊子事情接手过去,自己只需要吃好玩好就行,所以,徒嘉钰愿意多做主,自然是好事。总不能以后他啥都不知道就继承了王位,任由下头人糊弄吧!
不仅是徒嘉钰,便是徒嘉泽、末儿乃至佳婉和佳姝都高兴得不行,还没吃晚饭呢,就忙不迭地准备起第二天出门时候要穿的衣服。佳婉和佳姝没有男装,就去找徒嘉钰和徒嘉泽借了两身,差点没穿着男装和衣而睡。
也就是宗室里头都没有缠足的习惯,要不然,她们两个想要出门也是不能。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几个孩子就都醒了,顾晓本想要叫他们留在家里吃了早饭再出去,结果,几个人都说准备在外头吃,顾晓便也不多说什么,只笑道:“你们可带了钱了?”
徒嘉钰笑道:“当然带了!”说着便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来,他解开荷包,从里面拿了几个银角子和金锞子出来:“这么多,总该够了吧!”
徒嘉泽和末儿也各自拿了一个荷包出来,里面同样是塞满了金银。便是佳婉和佳姝,也都带上了装了金银的荷包。
顾晓看到这个,简直是哭笑不得:“你们拿着这个去吃早餐?”
徒嘉钰有些茫然:“怎么了,不够吗?在弘文馆,我们拿个银角子,就能点好几个菜了,难道外头还能比弘文馆贵吗?”
顾晓笑道:“不是不够,是太多了!外头多的是人一辈子都没见过银子呢!用的都是铜钱,你们带着这些,去酒楼还好,要是去路边那些摊子上,人家找都找不开!”
徒嘉钰张大了嘴巴,府里头丫头发月钱的事情根本不会经他的手,所以,他压根就没怎么见过铜钱,这会儿一听说这个,不免有些不知所措。
顾晓吩咐道:“去账房那边取几吊钱来,给他们几个分了,如此也能买一些东西了!”
很快就有人拿了一大托盘铜钱过来,因着是个府里的几个小主子,所以送来的都是今年新制的制钱,看起来黄橙橙的,居然还颇为亮眼。
几个孩子新奇地将钱分了,但是这玩意比较重,放在荷包里面有些不方便,只得叫随行的下人先拿了钱放在腰间褡裢里头,这才准备出门了。
“娘娘竟也放心!”几个孩子刚一出门,前两年就出府养老,这几日进来探望顾晓的吴嬷嬷忍不住说道。
顾晓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都是大孩子了!还有那么多人跟着,能有什么事情!他们总不能一辈子都在府里吧,总得知道外头的事情。”
吴嬷嬷摇了摇头,说道:“几个小主子以后不是王爷,就是将军,外头哪有府里头好!”
顾晓见吴嬷嬷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不免也是摇头,笑道:“我以前听人家说过一句话,叫做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虽说这话跟这事不一样,但是道理是一样的,与其让他们自个偷跑出去,还不如允了他们,省得他们再好奇!”
听到顾晓说那样的话,吴嬷嬷都有些尴尬,不过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道:“我瞧着小王爷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娘娘可给小王爷准备了贴身伺候的?”
吴嬷嬷这个意思,无非就是要给徒嘉钰一个教导人事的丫头,顾晓不免有些尴尬。这年头大家公子成婚之前可都不会真的素着,家里都要安排一二。倒不是为了别的,主要还是为了孩子合理疏导,不至于对这事太过好奇,之后沉迷女色,落入下流。当然,话是这么说,实际上男人嘛,喜新厌旧的多,家里便是有了鲜花,外头野花该采还是要采的。横竖这年头,男人三妻四妾是正理,像是徒嘉钰,作为小王爷,这个年纪,的确也该有个伺候人事的人了!
顾晓觉得自己有点做不出这种事情,只得先推脱道:“我瞧着钰儿还没有这个心思,先等等吧!他如今年纪还小,也不能过早泄了精元,有损身体!”
吴嬷嬷也点了点头,说道:“虽说小王爷年纪小,但娘娘该准备的也得准备起来了!可不能找个妖妖娆娆的,回头移了小王爷的性情!”
顾晓瞧着吴嬷嬷这般言语,都要疑心吴嬷嬷有什么人要推荐了,只是吴嬷嬷是自己的乳母,不好直接驳了她的颜面,因此,顾晓只是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等他自个开窍了再说吧!”
见顾晓不想在这事上多说,吴嬷嬷也不想惹人生厌,便笑道:“说得也是,等过几年,小王爷也该议亲了,也不知道能娶谁家的女儿做王妃!”
顾晓一想到自己居然过几年都要做婆婆了,她虽说想要过养老生活,但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真的承认自己老了!要知道,自己这个年纪,放在后世,没结婚的还多着呢,自己再过几年,居然都要做祖母了!
顾晓顿时愈发不想提这事了,只是说道:“这事还是等等吧,如今朝堂上风向不对,总得等到圣上立了太子,尘埃落定之后再说!”
吴嬷嬷听了,不免跟着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还是娘娘想得周到!”
顾晓直接转移了话题:“嬷嬷如今在外头如何?”
吴嬷嬷自个亲生的孩子没了,但是还有侄子侄女。她手里有钱,在府里也说的上话,因此,侄子对她也是颇为孝顺,这会儿便说道:“托了娘娘的福,我如今也有小丫头子伺候着,哪有不好的道理!”
顾晓笑道:“这就好,嬷嬷下头晚辈要是有成器的,回头也可以到王府谋个差事!”
吴嬷嬷忙摇了摇头:“娘娘厚恩,只是他们一个个在外头惯了,府里的事情只怕做不好,还叫他们继续给娘娘管着庄子吧!”
顾晓听吴嬷嬷这般说,便说道:“既是嬷嬷说了,那便如此吧!若是以后嬷嬷改了主意,尽管跟我说便是!”
吴嬷嬷忙应了下来,却没有顺杆爬的意思。她心里清醒得很,她如今能在顾晓身边有这样的脸面,逢年过节还都能得到许多赏赐,下头晚辈才能一如既往地孝顺,但要是开了这个头,那就没完没了了,今儿个这个想进府做管事,明儿个那个想要进来伺候小王爷,后儿个又有别的想头。几次三番,将自己与顾晓之间原本的情分都给折腾完了,到时候她没了用处,又失去了顾晓的看重,那这晚年生活,可就过不下去了!
顾晓这边留着吴嬷嬷一起用了早餐,外头徒嘉钰他们一行也已经吃上了。
他们没去什么酒楼,就找了几个沿街的小吃摊子。
几个孩子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又商议了一下,徒嘉钰才学着旁边那些人的招呼,先去了一个卖羊肉汤的摊子,说道:“先给咱们每人来一份羊汤,多放些芫荽和辣油!”
摊主一看这乌泱泱一片人,又看几个孩子哪怕穿的都是常服,在人群里也极显眼,便知道来了大生意,忙催着自家婆娘过去招呼,又赔笑道:“几位小爷真是来对了,我们家的羊汤,可是这京城最好的,家里辣油用的是蜀中那边的辣椒熬出来的,又香又辣!”
洗砚在一边笑道:“可得做得干净点,只要咱们家几位少爷吃得好,那好处少不了你的!”
摊主愈发上心了,他婆娘拿着抹布过来,先将几个简陋的桌子和长凳擦了又擦,生怕有什么污糟碍了这几位小少爷的眼,然后又从一边碳炉上提了一壶热水下来,将竹筷又刷洗了两遍,这才送到桌上,小心道:“几位小爷可还有什么吩咐,我这便去张罗!”
徒嘉泽与几个弟弟妹妹围着一桌坐了下来,跟他们过来的下人另坐了一桌,他们倒是对这种路边摊兴趣不大,但是谁叫几个小主子喜欢呢,只得坐在那边耐心等待。
徒嘉钰瞧着有人拿着羊汤泡馍,还有人一边喝汤,一边吃饼的,便说道:“那就帮咱们再买点烤饼和白馍吧,到时候一并结算!”
那婆娘心中一动,又陪笑道:“不光是烤饼和白馍,咱们这条街上,除了我们家的羊肉汤,那李家的馄饨,罗家的豆腐脑,还有老孙头家的炸秦桧,都好吃得很,几位要不要都尝尝?”
徒嘉钰一看几个弟弟妹妹都是一副两眼亮晶晶的模样,便笑道:“那就劳烦大娘,这街上谁家有什么拿手的,都买一点送过来吧!咱们人多,应该吃得完!要是好吃,回头咱们再买一些叫人送回去,也叫家里尝尝外头的风味!”
他一个示意,洗砚便从褡裢里将那一吊钱拿了出来,递给那婆娘,说道:“这应该够了吧!”
那婆娘吓了一跳,再一看那钱,眼睛愈发亮了起来,脸上立马笑成了一朵花,她也不是那等黑心的,也怕骗了这些一看就家世不寻常的小少爷,回头被人拆穿了,自家这摊子开不下去,忙连声道:“够了够了!几位小爷,你们这都是新钱,这一吊钱去钱庄里头就能换一两银子了,咱们家这羊汤寻常卖八文,拿这个钱,六文就行了!别的人家也是一样,这两文起码能当三文使呢!”
徒嘉钰不免有些傻眼:“不都是钱吗?难道还分新旧?”
那婆娘见徒嘉钰对这事感兴趣,只得叫一边帮闲的半大儿子过去买吃食,自个在一边解释道:“几位小爷都是尊贵人,自然不知道咱们外头的事情!这新钱和旧钱是不一样的,几位小爷看了也就知道了!”说着,她从一个陶罐里头摸出一个颜色暗沉的铜板出来。
末儿头一个凑过去,拿了一个仔细看了一下,又从下人那里拿了一枚新钱过来,稍微一对比,就看出了差别,这旧钱似乎比新钱小一点,还薄一点。
徒嘉钰也看出了其中的猫腻,忍不住问道:“这钱,难不成是私钱?”
“可不敢这么说!”那婆娘顿时自觉失言,忙说道,“这铸私钱可是犯了王法哩,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哪里敢做这个!”她一时又说不清楚缘由,只好在那儿干着急。
徒嘉钰也不为难这妇人,便笑道:“罢了,我们也不懂这个,我们这钱,你们就当旧钱一样用好了,多的就当是给你们家的跑腿钱!”
那婆娘愈发眉开眼笑起来:“小爷心善,以后定当公侯万代,富贵不绝!”正好那边丈夫已经将羊汤准备好了,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跑去端碗。
佳婉怕别人听出自己是个女孩子,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咱们要不要先去那什么钱庄将钱换了啊!”
徒嘉钰眨了眨眼睛,说道:“那等着吃了饭,咱们去钱庄换点钱!”他心里琢磨着,这普通百姓不知道其中的猫腻,钱庄那边总知道吧!
说话间,热气腾腾的羊汤也送过来了,那婆娘又拿着抹布擦了一遍桌子,又拿了装着辣油的粗瓷小碗过来,赔笑道:“我们都是粗人,不知道贵人的口味,这辣油,贵人自己看着加便是了!”换做是旁人,她可是舍不得的,毕竟,在这个时代,辣油的成本已经算不上低了,寻常客人过来,他们素来只肯用筷子头略沾一点的。要是嫌不够滋味,辣油没有,还有辣酱呢!
但是对上徒嘉钰他们,一方面他们出手大方,一方面,也觉得辣酱粗陋,怕他们不喜。尤其,她刚刚偷眼看到了佳婉和佳姝耳朵上的耳洞,再看她们的容貌,不免猜出这两位应该是哪家府上的贵女,更不敢随意糊弄,因此,连辣酱也没拿出来,免得回头叫这等娇小姐觉得腌臜,到时候发作起来。
佳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有些好奇地拿了筷子拨开羊汤上绿莹莹的芫荽,看到了里面的羊肉,其实主要还是羊杂,毕竟羊肉真不便宜,尤其如今羊毛值钱了,许多人家都宁可养羊卖羊毛,不肯杀了吃肉了!以前他们家的羊汤里头羊肉还要多一些,如今却是羊杂偏多了。
好在他们家将羊杂处理得干净,又切成细丝,佳婉也没看出什么来,她也没加什么辣油,便夹了一筷子,吃了一口,她们吃惯了府里头做得精细的羹汤,这羊汤为了压制羊肉本身的腥膻味道,口味做得比较重,她刚开始入口还有些不习惯,但是吃了几口便觉得有滋有味起来。
其他几个人也吃得津津有味,倒是徒嘉泽,素来挑剔,吃了一口便不吃了。好在这会儿摊主家的儿子也将其他吃食买了回来,徒嘉泽看了一圈,有些谨慎地挑了一块带着一点焦黄,麦香扑鼻的烤饼,他又不想用这烤饼配汤吃,便又取了一碗糖水豆花,慢吞吞吃了起来。
末儿是个好奇心比较强的,每样都掰了一点,尝了一遍,然后就觉得刚出锅的炸秦桧比较香,便用油纸包了一根吃了起来。
这边正吃着,那边就听见一个声音:“你叫我今儿一起出来,怎么你们就先吃上了?”
第138章
来的是贾瑚, 还带上了贾琏,这会儿瞧见他们一行人坐在那里吃得开心,不免调笑起来, 结果随后就看到坐在一边的佳婉和佳姝,顿时就有些尴尬起来。
佳婉和佳姝还比较小的时候,倒是跟贾瑚见过, 但是自两人大一些之后,就不曾再往前头去了, 这会儿瞧见贾瑚和贾琏兄弟两个,也有些羞赧, 但是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理直气壮起来。
徒嘉钰没意识到这个, 听到贾瑚的话,便是招了招手, 笑道:“我们没怎么吃过外头的饭食, 今天正好出来见识一下,想着吃完了再与你汇合, 谁能想到,你跟你弟弟也出来这么早呢?”
说着,他看向了被贾瑚牵在手里的贾琏,贾琏生得比贾瑚还要好一些,带着一点女相, 一双桃花眼,很是招人,这会儿略歪着头, 看着徒嘉钰他们,着实是个可爱的小正太。
贾瑚想着贾琏比末儿还小一岁, 便笑着说道:“这是你弟弟冬生,听你说过许多次,这还是头一回见呢!”
说着,便从腰上解下一块和田青玉的平安无事牌来,塞到贾琏手里,笑道:“我与你哥哥与自家兄弟一般,你也叫我哥哥便是!”
末儿一听便来劲了,他做多了弟弟,只能在花花和白白两条小狗那里充大,原本隔壁倒是生了个小妹妹,偏生又不能经常过去,还没怎么做过哥哥呢,当下便叫道:“还有我,还有我呢,我也是哥哥!”他瞧着徒嘉钰拿了一块平安无事牌,也学着从腰间解了自己的一块平安扣,送到贾琏手里:“这也是我给你的!”
徒嘉泽一看,顿时知道,自己也得破财了,要不然就显得自己太不合群了,只得也放下手里的筷子,将自己的佩玉也拿了下来,递给了贾琏。
贾琏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求助地看向了贾瑚。毕竟,出门之前,贾瑚跟他说了这几位的身份,他虽说年纪小,但是也有了尊卑之分,又不像是贾瑚一样,跟他们相熟,不免有些不敢收。
贾瑚一看这几块佩玉就知道不是他们经常戴的,并非什么心爱之物,他与徒嘉钰关系好,因此也不与他客气,便笑道:“冬生你就叫几声哥哥,正好这些就便宜你了!”
贾琏乖巧的时候更是可爱,这会儿老老实实一一叫了人,只乐得末儿兴高采烈,拉着贾琏就在自己身边坐下,献宝一样将刚刚自己吃着觉得好的炸秦桧用油纸包了一根递给贾琏:“冬生弟弟,这个好吃,你尝尝看!”
贾琏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接过来咬了一口,果然觉得脆香可口,忙说道:“谢谢玕哥哥!”
末儿在家几乎没人叫他大名,这会儿被贾琏这么一提,竟是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就是眉开眼笑起来,决定等到回去之后,也要几个哥哥姐姐叫自己大名,毕竟,自己已经是大孩子了,怎么能一直叫小名呢?至于长辈,那改叫还是得叫的。
贾琏也就是一开始拘谨了一点,很快就跟几个人都热络起来,他在家就是个活泛的性子,人可爱,嘴巴甜,只要他乐意,就没哄不好的人,这会儿一口一个哥哥的,连着佳婉和佳姝也被叫了几声哥哥,姐妹两个一开始还有些尴尬,很快就坦然起来,她们身上的佩饰本来也是拿了徒嘉钰的,这会儿干脆也各自给贾琏送了一个,贾瑚一开始还有些紧张,等看到玉佩的款式都是男款,才算是松了口气。
贾琏心中暗自觉得今天跟着哥哥出来是来对了,这一会儿功夫,就收获了这么多!他将玉佩都收在荷包里面,吃着的时候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只觉心花怒放。
贾瑚也给自己和贾琏各要了一碗羊汤,贾琏想要加辣油,贾瑚没让,因着贾琏早产的缘故,在家素来吃得清淡,这出来之前,张氏也嘱咐了,得管着他一点,不能叫他吃坏了肚子。
贾琏有些不乐,不过还是比较听贾瑚的话,老老实实就着炸秦桧喝了大半碗羊汤,只挑着里头的羊肉吃了,羊杂是半点没碰!
瞧着大家都差不多吃饱了,贾瑚就问道:“那咱们一会儿去哪儿?”
徒嘉钰说道:“先去钱庄换一点钱,然后再在街面上逛一逛!”
贾瑚听了,也不问为什么。他因着参加科考的时候,跟一干同年有过往来,所以,对市井的物价还有些了解,这会儿便猜出来,他们几个带的主要是金银,去茶楼酒楼之类的地方倒是无妨,但要是如同现在一样吃小摊,在街面上买东西,那就有些不方便了。
吃完之后,徒嘉钰又叫了一个下人,叫他按照他们吃的这些,买上一些,送回府里头,叫一干长辈也尝尝新鲜。
贾瑚一听,干脆也叫了自己的小厮,同样买上两份送回荣国府,给贾赦张氏夫妻尝鲜。
贾琏笑嘻嘻地说道:“回头我就告诉父亲和母亲,哥哥你是看到别人先孝顺了,才想到他们的!”
贾瑚没好气地说道:“再胡说八道,下次就不带你出来了!”
贾琏顿时傻眼,赶紧吐了吐舌头,跟贾瑚告饶。
徒嘉钰瞧着贾琏这坑哥的模样,不免有些好笑,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叫人打听了一下钱庄的位置,便往那边过去了。
这会儿还早,钱庄里也没什么人,一个伙计正在柜台后头拿着抹布擦柜台,见得有人进来,忙将抹布放到一边,过来相迎:“几位公子快请进!”能在钱庄干活的人,没有一个眼睛不毒的,要是那等不灵醒的,也干不了这一行。
这伙计刚刚抬眼一看,就见得几个人穿着不凡,身上的料子根本不是寻常百姓能见到的,当下便觉得是来了大主顾,尤其瞧着一个个年纪还小,甚至私心里面怀疑这些公子哥是不是拿了家里的好东西出来卖钱来了!他们这边虽说是钱庄,但也会放贷,就是你拿了东西过来抵押,他们就给你贷款!
因此,不仅将他们几个迎进来,还扬声叫道:“七哥,快来给几位公子上茶!”
然后又陪笑着说道:“几位公子来我号有何贵干,掌柜的刚刚往后头去了,小的这就请掌柜的过来!”
徒嘉钰摆了摆手,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想要拿银子换一些铜钱,你们这边是个什么行情啊?”
那伙计倒也没觉得这生意太小,要是个穷酸的,过来可能就是一锤子买卖,随便糊弄也就糊弄过去了,如今看起来,只怕是大家公子哥头一回出来玩,发现街面上银子人家找不开了!这几位都是京里的口音,以后肯定还会出来的,今儿个伺候得好,以后可不就常来了?
因此,伙计赶紧说道:“几位公子有所不知,这银子兑钱的事情,也是说不准的,不如几位公子把银子拿出来,先叫小的看看成色,再与公子分说,可好?”
末儿在一边嘀咕一声:“这么麻烦,这银子还有区别吗?”
那伙计也不生气,而是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这银子,自然是有区别的,这民间,有的银子就是杂银,不够纯,一两银子只能抵得七八钱,要是那等黑了心的,说不定里头含银不过是六七钱罢了!咱们这办钱庄的,要是所有的银子都一体计算,那可不就亏了嘛!”这也是他们钱庄放贷的套路,借出去的是杂银,收回来的就得是纯银,再九出十三归一下,保准将借钱的人坑得有苦没处说。
在场也就是那些下人知道里面的猫腻,其他几个都是一副长了见识的模样,徒嘉钰干脆从荷包里面取了几个银角子出来,丢到桌子上:“你看看这银子是什么成色?”
那伙计看了一眼,又拿起来仔细观看了一番,甚至还掂量了一下,眼睛就是一亮:“公子这银子是最好的金花银上剪下来的吧,这金花银,一两银子可换一千六百钱!”
徒嘉钰便摸出之前放在荷包里的那枚新钱,问道:“是这样的钱吗?”
那伙计一看,不免又赔笑起来:“公子说笑了,这等新制钱,就又是不同了,公子若是想换这个,那就一两银子一千一百钱!”他现在怀疑这几个公子哥是消遣他来着,毕竟,谁到钱庄来换新钱啊!这玩意,民间能有多少,户部每年铸出来的新钱,不都是先流入到各个官家手里吗?其实真要算起来,遇上这种要换新钱的,他们钱庄原本最多只肯出一千零五十钱,毕竟,钱庄也是要挣钱的嘛,总得收点火耗不是!
只是这几个年纪不大的公子哥气度不凡,回头要是觉得自己受了欺骗,闹腾起来,便是自家钱庄背后也有后台,最后多半也是拿他开刀,给人家赔罪。与其如此,还不如这一单不赚了,将这几个公子哥好言好语送走才是。
“怎么竟是相差这么多?”徒嘉钰之前听到摊主婆娘说这个,还有些半信半疑,如今钱庄里头竟也是如此,不免愈发怀疑起里头的猫腻来。
那伙计只得说道:“这新钱比寻常用的铜钱成色好,分量也足,自然贵一些!”
“不都是户部铸出来的吗?竟有这么大区别?”徒嘉泽在一边忍不住问道。
伙计这会儿已经开始觉得自己是招来了一帮瘟神了,不过还是强自解释道:“这铜钱用着用着,难免要损耗一二的嘛?朝廷收税还有火耗银子呢,这铜钱自然也有火耗!几位公子,可还换钱不?”
徒嘉钰听了,也知道别想从伙计嘴里知道什么了,便说道:“换,当然换,那这几个银角子,都给我换了吧,就换成普通的铜钱,也省得外头一惊一乍的!”
那伙计赶紧答应了下来,瞧见另一个伙计端了茶水过来,忙招呼徒嘉钰他们喝茶,自个拿了那几个银角子去柜台上取了戥子称了起来。
“公子,这一共是六两四钱银子,可兑一万一千二百四十钱!”那伙计心算速度也极快,很快就算了出来,又开了钱柜,从里头数出十一吊钱出来,又拆了另一吊钱,将另外二百四十钱数了出来。
这么多钱一下子堆在柜台上,简直如同一座小山一般。也亏得徒嘉钰带的人多,叫他们各自拿了一些同样塞到褡裢里,总算是分掉了。
虽说茶送上来了,但是他们几个都是一口也没喝,这会儿见都搞定了,便起身出了钱庄,准备逛街去了。
那伙计长松了一口气,瞧着那些还放在原处的茶水,忙说道:“七哥,把茶水撤了吧!再擦一下桌子!”
那个叫七哥的又端着大茶盘过来,将茶水放回茶盘上,嘀咕道:“这都什么人啊,早知道一口不喝,我还折腾这些做什么?”
那伙计忙教训道:“人家便是不喝,你也不能不上!人家是什么人,到咱们钱庄,那是贵足踏贱地!我说七哥,你要是没那眼力见,以后还只能端茶倒水,说不定回头掌柜的知道了,连端茶倒水的差事也干不下去了!”
那七哥虽说年纪略大,却对这伙计很是信服,闻言老老实实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以后不多嘴了!回头你跟我好好说说呗!”
“行了行了,回头再说吧!你先在前头支应着,这事,我得去跟掌柜的说一声!”说着,又赶紧往后头去了。
他这边紧张兮兮,那边除了徒嘉钰还惦记着之外,另外几个人已经将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这会儿正兴致勃勃地逛着路边摊呢!
内城这边住着的,便是平民百姓,也多半还有些家资,因此便是路边摊上卖的东西,也多半还算有几分精细,像是什么草编的虫子动物,一个个栩栩如生,又有各种竹编的小器具、小动物,看着活灵活现,甚至还有些竹子削的刀剑之类,只有巴掌大小,却做得极为精细。
几个孩子家里头形形色色的玩具不知道有多少,但是看着这些带着乡野淳朴气息的小玩意,一个个都是两眼发光,当下就是买买买,没多久,几个随行的下人怀里就抱不下了,不得不先将马车赶了过来,放到马车上。
不仅是各种玩具,还有木头削的发簪钗子,一些用碎布做的绢花,一些看着粗陋里面填着一些干花的小香包……佳婉和佳姝都很有兴趣,一下子又买了一大堆。
这会儿不少人都看出两个小姑娘是女扮男装,但是谁也没说破。大户人家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他们这些摆摊的,可讲不起这个,很多摊主就是家里的妇人乃至少女。
末儿咬着一个糖人,充分显示了什么叫做隔锅香。这外头的糖人用的是饴糖,说不定上头还沾了许多灰尘,偏偏他就吃得很想,家里头自个做的那些糖果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外头的糖人有吸引力。
他刚刚直接将那个摊子上的糖人都包圆了,给身边的人一人分了一个,其他的都叫对方用糯米纸包了起来,准备带回去慢慢吃。
洗砚在一边低声对徒嘉钰说道:“公子,三公子这般,不会吃坏了肚子吧!”
顾晓教养儿女,并不如何娇生惯养,何况,外头的东西,别人吃得,怎么末儿就吃不得了。便真是吃多了肚子,那也是给他一个教训,免得他以后还这般放肆。
因此,徒嘉钰说道:“难得出来一次,随他去吧!他也不小了,又不是不知道饥饱,回头咱们找个有名气的酒楼去吃饭,他到时候吃不下,自然就知道利害了!”
洗砚见徒嘉钰不以为意的模样,只得用一个同情的眼神瞥了一眼末儿的书童洗笔,洗笔的名字是跟着洗砚取的,年龄也小一些,他是管不住末儿的,本来想着叫徒嘉钰这个兄长管一管,结果竟是听到这般言语,不免有些失落,他也听到了徒嘉钰的话,赶紧劝道:“三公子,大公子说了,一会儿还要去个大酒楼,您这会儿将这些小食吃多了,别的可就吃不下了!”
末儿一听,也觉得自己刚刚吃多了,他摸了摸肚子,立马便说道:“嗯,我这个糖人吃完就不吃了!”
这外头的东西未必就比家里的滋味好,但偏偏对末儿来说,就有莫大的吸引力。
徒嘉泽在一边看着都有些汗然,然后便有些郁闷,他一方面是味觉灵敏,嘴比较挑,另一方面也是身体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好,夏天的时候,便是佳婉佳姝都能吃上一碗冰酪,但徒嘉泽却是连井水湃过的瓜果都不能多吃,多吃两口就要闹肚子,所以,瞧着末儿胃口这般好,他难免羡慕起来。
徒嘉钰之所以选择午餐去大酒楼吃,也是考虑到徒嘉泽的肠胃,早餐的时候,徒嘉泽是真没吃多少,只是今儿个出门,钱倒是戴了不少,却没带什么吃的。这会儿忽地瞧见前头有个茶楼,里面似乎还有人在说书,当下便说道:“这会儿也不早了,早上吃得也有些咸,不如到前头茶楼里面歇个脚,喝点茶解个渴!”
徒嘉钰这话一说,别人也就罢了,几个下人都是松了口气,毕竟,哪怕做好了出来拎包的准备,也没想到这些小主子们这么疯狂啊!
贾瑚贾琏倒是没这样的感受,他们家出门就是荣宁街,街上本来也是极热闹的,便是贾琏,也跟着奶娘和两个奶兄弟一起在外头逛过。荣宁街上本来住着的多半是贾家的族人和贾家的家生子,便是有外来的人,也都依附于贾家生活,因此,只要不出荣宁街,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如今贾琏看着王府的一干人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竟是生出了一些优越感。
徒嘉钰说的茶楼,饮茶方法倒是与各家不同,这边喝的不是清茶,而是茶饮,加上香花干鲜果品、芝麻、豆菽等物,或加入盐、姜调制,其实就是可饮可食的茶食,再有说书先生在台上说书,那些闲人能在里面耗一天。那等贵族士大夫瞧不上这样的茶,觉得失了自然天趣,但是在市井里头还是比较受欢迎的。毕竟,普通的茶楼也不会有多少好茶叶,用来泡清茶的话,多半是苦涩有余,清香不足,若是不用其他调味,那跟外头那等卖大碗茶的有什么区别。
几个人以前没喝过这个,徒嘉钰这会儿看着挂在曲制柜台上的水牌,不免有些茫然,不过他也没露怯,直接叫了伙计过来,问道:“你们这边拿手的茶水是什么,可有什么讲究?”
这茶楼面向的算是这年头的普通中产或者是小康家庭,偶尔也会有一些富家子弟来尝新鲜,因此,伙计瞧着几个人的穿着,立马就热情起来,忙说道:“几位公子且安坐片刻,小人先跟公子分说一番!”
“咱们家的茶,咸甜都有,几位公子要是喜欢咸口的,那就有木犀芝麻熏笋茶、胡桃夹盐笋茶、盐笋芝麻木犀茶、八宝青豆木犀茶,甜口的是蜜饯金橙子茶、木樨金橙茶、玫瑰卤子茶,也有咸甜口的,胡桃松子茶,橄榄白果茶,榛松茶,咸樱桃茶。”那伙计利索地报了一下茶名,只听得几个人目瞪口呆,只觉自己是土包子。
他们在家的时候,顾晓煮果茶和奶茶,徒嘉钰私底下都觉得是暴殄天物。当然,这些他们倒是都吃过,何曾想过还有这些花样!
末儿听得两眼亮晶晶,忙说道:“拣你们拿手的,三种口味都先来个两三样,我们尝尝看再说!”
末儿先开了口,其他人也不好驳了他的意见,徒嘉钰看贾瑚没表态,便摆了摆手:“既是如此,就这样吧!”又吩咐几个下人:“你们也找个桌子坐了,想吃什么茶就点吧!”
几个下人都应了下来,他们倒是没什么讲究,各自点了一碗,就当尝个新鲜罢了。
伙计很快就将他们要的茶饮送了上来,还额外送了一些茶碗,让他们可以多尝试一番,徒嘉钰原本以为这等茶饮都是异端,结果略尝一口,初觉古怪,但仔细回味,竟是还不错。
当下几个人安心喝茶,此时台上说书先生瞧见茶楼里人多了起来,当下一拍醒木,见众人都停了闲谈,看了过来,便是挥开折扇,开口道:“一片残山并剩水,年年虎斗龙争。秦宫汉苑晋家营,川源流恨血,毛发凛威灵。白发诗人闲驻马,感时怀古伤情。战场田地好宽平,前人将不去,留与后人耕……”
第139章
这说的是隋唐时期的演义故事, 这说书先生说的却是中宗复位,韦后独揽朝政这一回。
这说书先生也是说惯了的,只将中宗的胆怯懦弱, 韦后的嚣张狠毒说得活灵活现,里面还夹在一点荤段子,只听得众人心潮起伏, 感慨不已。
顾晓觉得徒嘉钰还没开窍,实际上这个年纪的小男生已经懂得一些男女之事了!弘文馆那边, 这帮孩子私底下看什么西厢牡丹亭的多了去了,还有从家里偷了春宫和避火图来的。
反倒是其他几个人都有些茫然, 徒嘉泽虽说年龄只比徒嘉钰小不到两岁,却还真没发育到这个程度, 对于那说书先生说的那些段子很是茫然,不知道其他人都在笑什么。
至于末儿, 他是看过这本书的, 顾晓在外头开了书局,还自个出了点子叫人写, 因此,一年到头,家里少不得这些传奇演义,话本小说。
她也不阻止孩子们拿了看,甚至还跟他们一起讨论剧情, 主要是被顾晓放在自个书房里头的,肯定是没有那等什么“XX艳史”、“XX传奇”,一般都是些历史神话游侠演义, 还有一些比较含蓄的话本。末儿对于正经的四书五经学的不是很上心,但是对这些闲书却看得不少, 私底下还做了各种游侠小说上的什么奇门兵器暗器什么的,当然,都是木头做的模型,看着好看罢了!这年头不比后世,后世你找个小工厂,随随便便做个几千副铠甲,人家只当你好玩,但是这时候,你敢在家里蓄甲试试看?
像是王府的侍卫,虽说也可以披甲,但用的都是普通的皮甲,而且,都是要登记在册的。各家勋贵的亲卫也能披甲,同样也都严格限制,除非是你跟着主将出征,否则其他时候要是敢披甲,那就要治你一个谋逆之罪!
那些游侠话本里的游侠肯定是不可能穿铠甲的,那还怎么飞檐走壁啊,而且用的兵器,也多半都是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小孩子觉得好看又好玩,实际上,除非真的有什么真气内力什么的,这些玩意大概也就是回旋镖还有点杀伤力。
所以,这会儿末儿就听得有些无聊,他喜欢的是隋末群雄争霸那一段,像是后来那等宫闱变故,委实没什么意思。
倒是徒嘉钰听得若有所思,忍不住想起了那场让他失去了父亲的宫变,再想想如今的情况,心里居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徒嘉泽不喜欢看书,倒是喜欢听戏。以前他懒得出门,后来听说正月里各家都有戏酒,就缠着徒嘉钰也带他出去作客了!这会儿听得说书,也觉得挺有意思,当下压低了声音跟徒嘉钰说道:“哥,这个有意思,要不今年过年的时候,也请几个说书的回去给咱们说点乐子吧!”
徒嘉钰也是轻声笑道:“你要是喜欢,那回头跟母亲说便是了,母亲也是个喜欢热闹的,肯定会答应的!”
徒嘉泽点了点头,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贾瑚和贾琏也听得饶有兴致,贾家娱乐活动其实不少,贾史氏是个喜欢热闹的,家里头有点喜事就摆戏酒,也常请了女先儿进内宅给她说笑,伺候贾史氏的下人,也得知情识趣,会抹骨牌,行酒令,还能说笑话。
贾琏虽说没听懂那些荤段子,但是竟是记在心里,准备回去说给贾赦张氏两口子听,也好给自己捞点零花钱。贾瑚要是知道自个弟弟这个想法,只怕这会儿将他揍一顿的心都有了!毕竟这次是他主张将贾琏一起带出来的,结果叫弟弟学坏了,贾赦倒也罢了,他自个年少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跟着老公爷到处跑,各种三教九流的地方都去过,但是张氏这边却说不过去,回头怎么着都得挨一顿批!
可惜的是,贾瑚不知道,他自己倒是听懂了,只是当着弟弟的面不好表现出来,心里头却是略微回味了一番,毕竟,他这样的读书人,跟同窗出门的时候,也不可能都是玩什么风雅的游戏,总得放下点身段,叫别人不觉得自己这个国公府的公子是什么异类嘛!那么,在适当的场合说点带典故的荤段子,就是个很好地跟那些同窗打成一片的手段。
几个人原本打算就是在茶楼里面略坐一坐,结果这会儿来了兴致,硬生生听说书先生说了好几回,还点了一些瓜子点心吃着,又给了一波赏钱,这才意犹未尽地出了门。
“这外头这么好玩,难怪你们男人都喜欢在外头呢!”佳婉嘀咕了一声。
徒嘉钰赶紧喊冤,说道:“这话可就是冤枉我了,我一年到头除了念书,休沐也是在家里,何曾出去过几次!倒是瑚哥儿,如今算是熬出头了,不知道过得有多自在呢!”
贾瑚也分辨道:“国子监比弘文馆管得还要严呢,监规严厉得很,以前咱们是五日一休,如今十日才能一休,平常也不许出国子监的门,哪里就自在了!”
徒嘉钰忍不住撇了撇嘴,没有拆穿贾瑚,国子监规矩的确多,但是开国多年,监生来源多,真那么管着,早就管不过来了!不过,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拆穿了贾瑚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因此只是说道:“能在这等地方消磨时间的,都算是小有家资了,如今又是冬日里头,没什么营生,才这么热闹!”
佳婉和佳姝还是比较羡慕,毕竟,男孩子出门,最多多带几个人就行了,她们想要出门,只能跟着兄弟一起,实在是有点不公平。
徒嘉钰见着两个妹妹的眼神,不由心一软,说道:“以后等我休沐,多带你们出来转转就是了!”
佳婉和佳姝顿时喜形于色起来,没有谁真的喜欢成年累月就待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头,平王府里因为没有正经的平王,便是顾晓这个太妃也不经常出门,更别说她们这些女孩子,如今得了徒嘉钰一句许诺,不免兴高采烈起来。
徒嘉泽和末儿顿时不干了:“哥,我们也要出来玩!”
徒嘉钰顿时有些懊悔,这两个弟弟正处在人憎狗嫌的阶段,他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好,到时候一起出来玩!”
之前就说了要选一个好一点的酒楼,这会儿一行人便直接往附近的鸿宾楼去了。
这鸿宾楼名字取得不小,规模也极大,在京中虽说不至于首屈一指,也算是前三。
这边酒楼主要以鲁菜为主,因着常年使用海肠粉提鲜,在京中老饕中颇有份量,一些人家设宴,自家厨子忙不过来,就直接在鸿宾楼订席面,或者是如上次顾晓一般,请了酒楼的大师傅和帮厨回去,也由酒楼这边准备食材调料,让他们自个料理。
之前徒嘉钰就叫人过来订了一个包间,包间里面自然有跑堂的伺候,随行的下人也可以在一楼大堂用餐。
徒嘉钰原本选这里,一来是给弟弟妹妹们吃个新鲜,二来也是图个清静。这边作为高档酒楼,也没搞什么戏楼子,只是叫人弹琴奏乐,自然颇有几分雅意。
哪知道,徒嘉钰这边才在跑堂的指引下准备进包间,隔壁就冒出个人来:“我刚刚听声音就觉得耳熟,原来真是侄儿你!”
徒嘉钰一看来人,只得拉着弟弟妹妹一块儿躬身行礼:“侄儿见过顺王叔!”
贾瑚也带着贾琏过来行礼:“贾瑚(贾琏)拜见王爷!”
隔壁竟是顺王徒宏轩,明明酒楼里面因为用了地炕和铜火柱,温暖如春,但是他依旧拥着一身雪白无一丝杂色的狐裘,这会儿见得徒嘉钰,也不理会贾瑚贾琏兄弟两个,便笑嘻嘻说道:“自从我出来之后,竟是少见你们几个了!这几位是你弟弟妹妹?”
他眼神好,也看出来佳婉佳姝是女扮男装,也没有遮掩的意思,直接就问了出来。
徒嘉钰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王叔明见,正是家里几个弟妹!侄儿今儿休沐,蒙了母亲允许,便带他们出来走走!”
徒宏轩不免有些羡慕,他如今这个身体,很是畏冷怕寒,原本瑜妃想要求个恩典,让他一起去温泉行宫避寒,但是他压根不想过去!主要是他不想面对自己那个偏心的老爹。他早就认定了自己之前遇刺受伤就是甄家搞的鬼,结果徒宏憬也就算了,毕竟是皇家血脉,结果甄家居然也就是罚酒三杯,竟是继续干着盐政的肥缺。徒宏憬如今更是声势浩大,俨然有了储君的势头。
徒宏轩对此,那是满心不爽,偏生胳膊拧不过大腿,如今就是想法子给徒宏憬和后头的甄家添堵。甄贵妃一门心思要给自家儿子找个好媳妇,徒宏轩就是半点不着急,横竖长幼有序,他这边不定下来,徒宏憬就得老老实实等着!
他也是在自家府里待得烦了,下头人都将他当做玻璃人一样,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碎了!哪怕事实的确如此,但是徒宏轩依旧不乐意!因此,他便准备出来听个曲儿,发散一下心中的郁闷!
只是那等烟花之地,王府上下是没人敢让他过来的,最终折中了一下,就是到鸿宾楼来找个包间,然后再叫个淸倌儿过来唱曲!
这也是许多官员的正常操作,毕竟按照律法,不论文武,官员是不许女票宿青楼的,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既然不能去,那就将人叫过来呗!
这种事情也不能一个人,因此,徒宏轩找过来一起喝酒听曲的便是西宁郡王府的表兄金锐、锦乡侯府的世子韩昌,又叫人去芙蓉楼请了楼里当红的蕊儿过来唱曲。
原本是想要放纵一把,结果金锐知道他身体不好,只许他喝一点烫过的黄酒,半点烧酒都不肯给他捧,韩昌又是个小心的,只是一味附和金锐,难免叫他觉得扫兴,结果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便探头来看,结果是一帮子半大的侄儿侄女,一方面觉得有些意外,一方面又有些失望,毕竟,若是来的只有一个徒嘉钰,还能跟他喝两杯,结果另几个都是半大孩子,他敢在这里叫他们一起喝酒,回头被外头知道了,非得说他仗着身份欺负晚辈不可。
徒嘉钰也不太想跟徒宏轩打交道,因此便说道:“王叔且自在高乐,侄儿一会儿过来给王叔敬酒!”
徒宏轩原本性子就算是傲慢了一些,但也还算通情达理,但是自从受了伤坏了身子之后,性情就古怪刁钻起来,见徒嘉钰一副敬而远之的样子,不免就起了逆反之心,当下不容分说道:“急什么急,还怕我这个叔叔吃了你们不成!我这边地方大,你们也一块过来,有我这个叔叔在,也不用你们会钞,岂不是好?”
徒嘉钰又不缺这点钱,只是瞧着徒宏轩这个样子,就知道别想溜号了,心中暗自后悔,只得说道:“那就打扰王叔雅兴了!”
说着,硬着头皮带着众人一块进了包间。
金锐和韩昌都起身行礼,西宁郡王府也就罢了,锦乡侯府跟荣宁二府也是有些往来地,韩昌也认识贾瑚,这会儿互相见了礼,干脆坐到了一起。
蕊儿瞧着一下子又来这么多人,多半还是孩子,不免松了口气。
她是清倌人,但是之前来请的是王府的下人,她那时候就担心王府不讲规矩,如今瞧见来了些半大的孩子,甚至里头还有两个小姑娘,顿时就知道今儿应该不会有事了,这位王爷便是再如何,也不好当着侄女的面跟自己有进一步的接触吧!
蕊儿倒是想多了,徒宏轩如今真没什么男女之思,或者说,他对女人兴趣不大,叫了蕊儿过来,无非就是过来活跃一下气氛罢了,别的根本就没什么想法。
他之前将人硬是叫了进来,这会儿一看几个才十岁出头的侄儿侄女,不免又有些后悔,不过既然已经做了,他也将懊悔之意抛到一边,吩咐跑堂将之前的席面撤了,换了圆桌,重新上一桌酒菜,然后又吩咐蕊儿说道:“拣两支清雅一点的曲子唱了!”
蕊儿顿时心领神会,毕竟有小孩子在,那等充满了挑逗暗示的曲子是不能唱了,琢磨了一番,便拨弄着乐器,唱了一支祝酒的曲子:“大雪纷纷压老梅,朔风凛凛透香闺,佳人怕冷停针线,红炉暖酒待郎回,郎饮酒,奴奉陪,庭前梅占百花魁,劝君年少须当乐,迅速光阴如箭催,劝君饮数杯!”
徒宏轩听着一乐,不顾金锐吹胡子瞪眼模样,自个提了银壶过来,斟了一杯烧酒,哈哈笑道:“蕊儿这般盛情,正该引一杯才是!”
徒嘉钰也是吓了一跳,不过还是说道:“王叔,人家说的是红炉暖酒,你这酒,可不对!”
金锐连忙说道:“正是如此,而且,小王爷他们几个也还小了,略喝点温酒也就罢了!”说着,忙叫跑堂重新换了酒上来,又看着几个年纪小的,干脆又叫了几样饮子。
徒宏轩却是冷笑一声,直接将杯子里的烧酒喝了,他其实也不习惯喝这个,这会儿只觉喉咙都烧得慌,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只慌得金锐连忙叫人拿水来。
徒宏轩咳嗽了两声,也便缓了过来,将杯子一丢,说道:“吃点酒也这般不爽利,实在是无趣!罢了,蕊儿,你再唱一曲吧!”
蕊儿这会儿心里发慌,早知如此,自己就不瞎唱了,不过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又唱了起来:“大雪冬至瑞雪飘,万里山河粉画描,半空纷纷梨花坠,画阁楼台似玉堆,竿竿绿竹头垂地,翠柏青松挂琼瑶,你那里,雪拥兰关马不进,俺这里,望性云山悴又憔。”
金锐瞧着徒宏轩不乐,便是凑趣道:“蕊儿姑娘这却是唱错了,如今虽说是冬日,却也没雪,也早过了冬至了,该罚一海!”
蕊儿赶紧赔笑道:“是奴家唱错了,该罚!”说着,忙起身自个斟了一大海,仰脖喝了。
“爽利!”徒宏轩倒也懒得为难一个女子,见她这般,便是一拍手,又看着其他人笑道,“人家一个小女子尚且如此,倒是你们这般,羞也不羞!”
末儿在一边撇了撇嘴,却没理会,而是转向了那蕊儿,问道:“姐姐,你还能唱别的吗?”
蕊儿松了口气,问道:“小公子想要听什么,蕊儿尽力而为便是!”
末儿想了想,说道:“我们之前在茶楼听人说书,说那隋唐演义,可有说那时候的曲子?”
蕊儿不免有些尴尬,那些曲子其实多半不适合女子唱,不过她想了想,说道:“奴家也学过几支,只是唱的不好,小公子莫要嫌弃!”
末儿忙说道:“那便唱吧!”
蕊儿又看了其他人一眼,见他们都没反对,便又唱了起来:“杨令爱姬张紫燕,夜至三更,战战兢兢盗得令箭暗来到,站立营门,不敢高声,秦琼你的大事犯了,只因你夜打登州,勾来绿林那夥贼强资,黄罗帐老千岁,出了一张追魂票,私资令箭,妾罪不小,叫将军,速备黄膘,赶出潼关道,秦琼闻言不怠慢,即备坐骥,恍恍速速,跨上雕鞍,扭项回头,观见佳人,拔剑自刎,寸心如割把泪珠吊。”
徒宏轩听着故意抬杠,说道:“好一个英雄豪杰,竟是叫人家弱女子为他赔了一条性命!”
金锐心里叹息,自家这位亲王表弟如今性子愈发古怪起来,人家唱个曲,也得挑点刺出来!
末儿在一边听得有趣,笑道:“我在家里看话本子,似乎这样的段子有许多,有给伍子胥指路的,还有什么替信陵君盗虎符的,又有替杨四郎盗令箭的,还有什么红拂夜奔呢!”
徒宏轩瞪大了眼睛,疑惑道:“侄儿你在家看这些?”
末儿撇了撇嘴,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家里话本子多着呢,我妈看得比我还多!”
徒宏轩哈哈笑了起来:“嫂子倒不似那等俗人!”
金锐暗中翻了个白眼,难道这意思就是宫里我那表姑母是个俗人了?
倒是佳婉和佳姝急了,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看这些,怎么不跟我们说?”
末儿一愣:“干什么要跟你们说?”
佳婉和佳姝忙说道:“你这许多话本,我们也要看啊!”
末儿之前也就是跟徒嘉泽推荐过几次,可惜徒嘉泽是个看到书本上的字就打瞌睡的性子,见徒嘉泽没什么兴趣,末儿也就没再跟别人说过,竟是没想过家里还有两个姐姐,当下便拍了拍小胸脯,说道:“姐姐喜欢看什么,回头到我书房里头找就是了!”
徒嘉钰很想要横末儿一眼,有的东西,你看了没问题,但是你姐姐她们却未必就能看了。不过再一想,似乎看一看也没什么问题,他们家的孩子,还能随便被什么人给骗了不成。
末儿又转头看向还在笑的徒宏轩,问道:“顺王叔难道以前不看这些的吗?”
徒宏轩摆了摆手,笑嘻嘻说道:“也看,但是都是偷偷看,哪有你这样,直接在外面说出来的!”
贾琏在一边听得两眼放光,刚刚说的那些,他一样都没看过,也没听过,他压低了声音,问起了贾瑚:“哥哥,你看这些吗?”
贾瑚顿时一个激灵,忙说道:“我可不敢看这些,回头老爷太太非揭了我的皮不可!”
贾琏笑嘻嘻说道:“我才不相信,回头我就告诉太太去!”
贾瑚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贾琏,说道:“你去吧,以后要是出门,看我还带不带你了!”
贾琏却是不在乎这个威胁:“那我就找别人带我出来玩!”
贾瑚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没有我,谁敢带你出荣宁街!”
贾琏不免有些沮丧,又不想对贾瑚服软,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打些什么坏主意。
兄弟两个正在斗嘴,徒宏轩看着贾瑚,却开始不顺眼起来:“听说你们家老太太如今在给我弟弟保媒拉纤呢?”
第140章
贾瑚被这话说得吓了一跳, 只得苦笑道:“长辈之事,哪里是我们这些小辈能够置喙的!”
徒宏轩冷笑一声:“依我看,你们家其实就是首鼠两端, 倒是什么便宜都想占了!也不怕翻了船!”
贾瑚愈发无奈起来,只得低头认怂:“王爷说的是,学生回去会跟家父说的!”
徒宏轩见贾瑚老老实实低头, 又觉得没意思起来,干脆将话头转向了徒嘉钰, 问道:“你过两年也该从弘文馆出来了,到时候想要干什么?”
徒嘉钰呆了一下, 说道:“难道不是等着袭爵,然后跟别的宗室一样吗?”
徒宏轩顿时语塞, 本朝宗室差不多都是当猪养的,徒嘉钰又不是皇子, 他自然对未来不会有什么规划, 他这个年纪和辈分,也没到能在宗人府之类衙门厮混的时候, 因此只得说道:“你说的是,是我想差了!”
他心里不免有些烦闷,真要是叫徒宏憬做了储君,当了皇帝,他到时候铁定没什么好日子过, 连着西宁郡王府那边估计也要受打压,可自己这个身体不争气!如此一想,他心里又是发狠, 不管怎么说,便宜了谁, 也不能便宜了那个杂种!
瞧着徒宏轩脸色变幻不定,徒嘉钰愈发后悔今天来鸿宾楼了。
金锐并非西宁郡王府的世子,他只是王府的三子,因为年龄小,才留在京中,他上面大哥是世子,早就跟着西宁郡王一起往平安州去了,二哥是庶子,给王府打理一些庶务。金锐前几年刚成婚,手里也没什么差事,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所以才出来跟徒宏轩一起喝酒,只是这会儿他也有些后悔,自家这个表弟,如今明显有些偏执,其实西宁郡王府如今并不是很想掺和到夺嫡之事里头,他们只要手里有兵有钱,根本就不用怕皇帝如何!用后世的话说,人家有统战价值,所以,除非上来的是个傻叉,否则的话,再如何忌惮,也得好生安抚人家。
所以,这会儿听着徒宏轩这般口无遮拦,金锐便有些如坐针毡,他担心,回头表弟闹出了什么事情,自个得跟着陪绑。
各自心里都存了心思,因此,尽管席面很是丰盛,除了几个年纪小的,其他人都吃得食不甘味。原本应该唱曲助兴的蕊儿这会儿也不敢多吭声,只是坐在一边弹着曲子,心里头暗自发愁,出了这个门,自己不会被灭口吧!那些事情,是自己一个妓女能听的吗?
一顿饭吃得有些沉闷,原本还想要吃过饭再带着弟弟妹妹逛一圈的徒嘉钰也没了这个心思,直接就准备回去了。
到了马车上,末儿有些恹恹的:“哥哥,顺王叔好没意思!”
徒嘉泽也是说道:“大哥,我瞧着王叔跟个刺猬一样,看什么都不顺眼,着实没劲!他之前也是这样吗?”
徒嘉钰只得说道:“王叔前几年受了伤,身体也落下了病根,之后性子便慢慢变成这样了!”
末儿听着恍然:“这样啊!那我不说他了!”
然后他又忍不住问道:“王叔的病很严重吗?”
徒嘉钰犹豫了一下,说道:“应该还行吧,真要是很严重的病根,他怎么还出来喝酒?”
徒嘉泽却是说道:“我觉得严重,我已经算是家里比较体弱的了,但是在屋里也只需要穿一件袄子就行,王叔还穿了狐裘呢,起码他比我怕冷多了!”
徒嘉钰听得忍不住战栗了一下,他是知道外头传言的,都说徒宏轩这是被徒宏憬害的,如今他变成了这样,不会做出什么不忍言的事情吧!
贾瑚这边也领着贾琏回去了,贾琏还想着跟父母告状,贾瑚已经凝重地看向了张氏:“母亲,今日在外用饭,遇上了顺亲王,他对咱们家颇有敌意!”
张氏没好气地说道:“没敌意才怪呢,人家母族就是勋贵,结果咱们家倒是好,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跳别的船上去了!人家又不是软柿子,你捏一把都不吭声的!”
贾瑚无奈地说道:“虽说如今顺亲王只是在宗人府任职,但是他与西宁王府乃至诸多勋贵人家都有些往来,人家便是不支持他夺嫡,但是他若只是想要给咱们家一个难看,那还是很容易的!”
说到这里,贾瑚不免又有些叹息:“毕竟,咱们家如今军中无人啊,多的是人盯着祖父当年留下的部旧呢!”
张氏想了想,冷笑道:“这种事情,回头叫你父亲跟老太太说去!她整日里胡思乱想,人家空口白话,她就跟着忙前忙后,保媒拉纤,如今惹闹了顺王爷,就叫她想办法去吧!”
张氏其实没将徒宏轩的威胁当回事,徒宏轩如今俨然已经废了,他既然当不了太子和皇帝,那么,即便是西宁王府,也不可能在他身上投资太多,所以,他将来也就是个闲散宗室,能给贾家带来什么麻烦!
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倒是可以敲打一下贾史氏,另外还有王氏。王氏之前又怀上了,一下子又抖了起来,真把她那肚子当做什么尚方宝剑了,也不怕脖子抬得太高,摔个跟头!
不过贾史氏倒是对王氏这一胎很看重,毕竟贾珠身体不好,元春就算将来能做皇妃,贾珠也难当重用,那么,元春就能提携自己的同母弟弟了!
因此,贾史氏不仅赏了王氏许多东西,还专门叫人去贾家的家庙还有清虚观都为王氏点了长明灯祈福,祈求她这一胎能够顺利生产。
王氏也摆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做足了孝顺媳妇的姿态,怀着孩子,还照常每日里晨昏定省,倒是将张氏比得不孝了起来。不过张氏也不在乎这个,这老太太自个当初要留着二房养老的,那自然这些事情都是二房的事,她作为大房的夫人,按时过去请个安就行,谁要整日里在荣庆堂做孝子贤孙了!
贾赦傍晚回来,就听到张氏与贾瑚的话,他琢磨了一下,轻笑起来:“既是如此,那我这就去荣庆堂一趟!”
荣庆堂那边,贾史氏正在用膳,王氏如今身体沉重了,但还得象征意义上给贾史氏布菜,贾史氏等着王氏给她夹了一筷子八宝鸭,这才说道:“你身子也重了,便一起坐下用饭吧,只叫珍珠玛瑙她们过来伺候便是!”
王氏连忙道谢,在元春对面坐了下来。
贾赦过来的时候,正好三人还在用饭,贾史氏一听贾赦来了,便是一皱眉:“大老爷一个人来的?”
琥珀低头说道:“老太太明见,只有大老爷一个人!”
贾史氏皱了皱眉,放下筷子,说道:“连吃个饭也不安生,叫他进来吧!再添一双筷子!”
贾赦从外头进来,先给贾史氏行了礼,王氏和元春又给贾赦行礼,贾赦挥了挥手,直接对着贾史氏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老太太倒是自在!”
贾史氏皱眉说道:“你难得来我这里一次,就是来跟我阴阳怪气的?”
王氏如今是学乖了,一点也不敢跟贾赦回嘴,毕竟,贾赦怼起人来可不管是谁,她如今怀着身子,一点也不想被气个倒仰,因此只是站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
贾赦直接说道:“儿子哪敢呢,儿子在外头被别人阴阳怪气的时候,老太太您也不知道啊!”
“好哇,真是个孝顺的好儿子,在外头受了气,就将气撒到自家亲娘头上了!”贾史氏骂道。
贾赦冷笑道:“儿子哪敢呢,人家都差点没指着儿子鼻子骂了!”
贾史氏也算是见多识广,直接说道:“行了,老大,到底什么事,你只管说,别在这里跟我磨牙!”
贾赦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轻哼一声,说道:“今儿个顺亲王问了咱们家一句话!”
贾史氏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好,果然,就听贾赦说道:“人家就说,老太太您整日里忙着给纯王保媒拉纤呢,怎么将他这个排在前头的顺王给忘了?”
后面一句是贾赦自己添上的,贾史氏却是听得脸色一白,放在贾代善在的时候,她才不会怕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宗室亲王,可如今贾代善不在,两个儿子,一个废物点心,一个却是个一身反骨的,只知道跟她作对,她如今还能指望谁?
她抿着嘴,强撑着说道:“就一个宗室亲王,就把你给吓着了?他身体不好,在宗人府也就是个摆设,能拿咱们家怎么样?”
贾赦见贾史氏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只是冷笑:“行,老太太你就这样想吧,回头真要有什么不好的,你也别找我!我不是祖父和父亲,细胳膊细腿的,可撑不起来!”
说着,贾赦直接站起身来,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琳琅满目,看起来像是还没怎么动过筷子的菜,便说道:“老太太你们安心用饭吧,儿子也回去了,家里老婆孩子还等着呢!”
说着,贾赦扬长而去。
贾史氏瞧着贾赦这般,只气得咬牙,王氏却是有些忧心,她听出来了,贾赦的意思就是,真要是到时候顺王爷报复起来,就将二房丢出去,因此,她看向了贾史氏,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太太,这事该如何是好?”
贾史氏在王氏面前可不肯表露出什么软弱来,直接呵斥道:“怕什么,天还没塌下来呢!他也就是现在嘴上发狠,如今圣上开府的儿子就几个,除了纯王之外,又还有谁?”
王氏犹豫了一番,有些期期艾艾地说道:“不还有雍王吗?”
贾史氏皱了皱眉,说道:“圣上要是想要立雍王,早就立了,何必等到现在!行了,吃饭!”
王氏一个激灵,老老实实继续坐下来吃饭,但是却有些食不知味起来。
如今元春年纪也不算小了,虽说还没到议亲的年纪,但是却已经差不多到可以选秀的年纪了。本朝选秀的规矩,是从官宦人家挑选13岁到17岁的未婚女子进宫。但这不是强制的,你要是愿意,就将女儿的名字报上去,要是不愿意,那就留在家里自己议亲。实际上,真正会让女儿参加选秀的人家多半是一些小官人家,或者是早就跟皇家有了默契的那种。
因此,等着吃完饭,王氏也不急着回去,而是等着元春先退下了,这才问道:“老太太,明年该选秀了,贵妃娘娘那边怎么说?”
贾史氏笑道:“娘娘已经说了,等选秀,她就留了元丫头的牌子,到时候直接给指到纯王府里,开始就是侧妃,定不叫咱们元儿受了委屈!”
王氏心中大定,又问道:“那娘娘可定下纯王妃是谁了?”
贾史氏压低了声音,说道:“无非就是霍家、柳家或者是牛家的姑娘!”
王氏心里暗自盘算了一下,不免有些沮丧:“这家世都太高了吧!”
贾史氏轻哼一声:“要是家世低的,贵妃能肯?放心吧,那几家跟咱们家关系也好,不会叫元儿吃亏的!”
王氏嘴上恭维贾史氏想得周到,心里却是郁闷,便是亲姐妹,嫁给了同一个男人,那也是要争的!毕竟,那不是寻常人家的妻妾身份,那可能是母仪天下的位置啊!
不过,贾史氏既然已经下了决定,王氏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琢磨着回头得跟女儿说一说,这妻妾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别被什么贤良淑德的话给骗了。
汤泉行宫之中,圣上泡在温泉里头,满脸都是惬意,身后甄贵妃亲自拿着一个棉布巾给圣上擦着背。
甄贵妃这般殷勤,自然是为了自家儿子的婚事。
她已经跟人家说好了,结果瑜妃那边死扛着不给自家儿子议亲,弄得她这边明明已经定好了人选,却只能拖着。
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来找圣上。
温泉上飘着一个填金漆盘,里面放着一套珐琅镶嵌宝石的酒壶,圣上略一示意,甄贵妃赶紧提起酒壶,给圣上斟了一杯酒。
其实御医是叫圣上戒酒色的,但是对于圣上这样的人来说,叫他戒了酒色,比叫他死还难。
不过,他自觉也比以前强多了,女色上头克制了许多,要不,他怎么没跟那些小妃嫔和漂亮宫女厮混,反而跟甄贵妃在一起,不就是因为甄贵妃年纪也不小了,在她这里,可以不用显摆自己龙精虎猛,可以盖着棉被睡素觉嘛!至于喝酒,也就是浅尝辄止,而且喝的也不是那等烈酒,而是度数比较低的米酒,这种酒便是多喝一点,也最多是微醺罢了,对身体影响不大。
圣上也没多喝,只是抿了一口,笑道:“爱妃,来,咱们一起喝一杯!”
甄贵妃笑吟吟地给自己也斟了一杯,举杯说道:“那臣妾就敬皇爷一杯,惟愿皇爷万寿无疆!”
圣上听着哈哈一笑,心里却是嗤笑一声,你现在盼着我万寿无疆,等你儿子做了太子,只怕头一个盼着朕死吧!
不过,圣上嘴上却是说道:“哪有什么万寿无疆,朕能跟爱妃白头偕老,便是老天爷给的福气了!”
甄贵妃抿嘴一笑,又是叹道:“臣妾又不是皇后,哪里配得上跟皇爷白头偕老呢?”
圣上直接搂着甄贵妃的腰肢,笑嘻嘻说道:“这后宫里头如今你最大,怎么就妄自菲薄了呢!何况等着回头咱们儿子做了储君,到时候定然也要封你为后的!”
甄贵妃一听总算说到徒宏憬了,便说道:“还咱们儿子呢!儿子如今都这个年纪了,换做是之前的那些皇子,这个年纪儿子都生出来了,轮到咱们憬儿,至今亲事还没有定呢!”
“你不是一直在给儿子寻摸王妃吗?难道到今天还没找到合适的?”圣上只当做不知道这里头的纠葛,笑呵呵说道。
甄贵妃忙说道:“哪里是没找到合适的,只是瑜妃姐姐所出的顺亲王年长,他一直不议亲,咱们憬儿,哪里能越过兄长呢?”
甄贵妃这般一说,圣上叹道:“老十三身子不好,也难怪瑜妃紧张!”
甄贵妃只得说道:“可是,依臣妾的想头,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顺亲王才该早点成亲,才好早留子嗣呢!”她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了,徒宏轩不是个长寿的,不早点成婚生子,到时候孩子还没生出来人就没了怎么办?
听到甄贵妃的话,圣上心中皱眉,他就算不怎么疼爱徒宏轩,那也是他亲生的儿子,哪里容得下别人这么说,不过当着甄贵妃的面,圣上也没说什么,只是又叹了一声:“你这话也有道理,是个给他找个身体强健的女子为妻,免得以后子嗣也不够康健!”
甄贵妃一听,顿时心中一松,但是又摆出一副疑虑的模样:“如今大家闺秀,多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民间也多以纤弱为美,这若是以强健为先,那顺亲王的王妃岂不是只能从小门小户挑了?”
圣上似笑非笑,嘴上却是说道:“此事,朕还得仔细参详一番,而且,这事也不能越过瑜妃,说不定瑜妃在自家儿子的婚事上头也会有些想法,不如等回头回宫了再说吧!”
甄贵妃见圣上居然也想要拖,不免急了,忙说道:“皇爷,可是,那咱们憬儿呢?”
“你看中的是谁?”圣上随口问道。
甄贵妃忙说道:“是镇国公府的四小姐!”
圣上眯了眯眼睛,心里却是记了一笔,好哇,你们镇国公府如今倒也不甘寂寞起来了,这种事情也敢掺和?
不过,他本心就想要分化勋贵,如今无非就是有鱼上钩了罢了,因此,他直接说道:“牛家那边若是答应了,那回头朕下旨赐婚便是!镇国公府也是开国功臣,这样的人家跟皇家结亲,却也轻忽不得,回头朕也给人家姑娘赐一些珍宝作为嫁妆,也算是一桩体面!”
甄贵妃听得喜形于色,忙说道:“皇爷对憬儿一片慈心,臣妾替憬儿多谢皇爷恩典!”
圣上笑眯眯说道:“憬儿难道不是朕的儿子?这婚姻大事,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自然得给老十四选个好的!”
甄贵妃一听,愈发喜不自胜起来。
她琢磨着以后自家儿子正妃是镇国公府的姑娘,侧妃是荣国府的姑娘,最好还要给娘家留个名额,要不然的话,自家儿子原本跟甄家感情并不深厚,等自己没了,甄家在儿子身边无人,岂不是要被儿子给忘在脑后?
甄贵妃又试探道:“既是如此,皇爷是直接赐婚,还是打算明年春天选秀之后再赐婚?毕竟,臣妾这些人也是人老珠黄了,也该给皇爷多选点好的!”
圣上板起脸,说道:“朕是这么好色的人吗?而且,朕这么多年来,不都是在你这里比较多,还说什么选好的伺候朕!”
“朕如今年纪也不小啦,再叫人家年轻小姑娘进宫,没得平白蹉跎时光,便是朕想要,挑几个宫女便是,何必非要什么秀女!”圣上想到甄贵妃还许了贾家二房之女一个侧妃的位置,心中便是冷笑,你是给朕选吗?那是给你儿子选!还打着朕的名义!
甄贵妃这会儿不免一惊,明年不选,就得再等三年,何况,圣上如今就以自己年纪大了为由不选秀,只怕三年之后还是不选,那到时候用什么理由将贾氏女给儿子呢?
不仅如此,圣上还说道:“如今宫里头不少宫女年纪也不算小了,虽说本朝规矩,宫女二十五岁可以出宫嫁人,但真要是蹉跎到二十五岁,出了宫也嫁不得什么好人家了!贵妃你如今管着宫务,等回了宫,也查一查,如今宫里宫女的情况,看看若是有过了二十二岁的,回头便一起放出去吧!到时候朕再叫内务府那边按照品级,赏赐一些绢绸叫她们带回去,权当皇家赏赐她们多年的辛苦,给她们做嫁妆了!”
甄贵妃身边伺候的大宫女多半都是这个年龄段以上的了,虽说能叫她们以自梳的名义留下来,但总不能一个也不放出去,这些人都是她用熟了的,这会儿不免有些不舍,因此还想要打消圣上的主意,便说道:“皇爷,这一下子放出那么多人,那各处可就少了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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