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励自觉是个大方的兄长,既然幼弟想要口点心吃,他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于是,兄弟二人乔装打扮一番,出宫径直去了全盛斋,这时天已大亮,早市的门早就开了,全盛斋对面的歇芳楼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生意热闹的紧。
辛励想着自己的心事,有几分踟蹰不前,是以他在全盛斋磨蹭了好半天,给小十六买完桃花酥,又看了好几样别的点心,颇有耐心的一一问过,而后心不在焉的瞟向对过的茶楼。
小十六低眉想了想,他提议道:“九哥,我口渴了,咱们去对面喝盏茶好不好,这些点心还温热着,此时喝茶吃点心岂不妙哉。”他心里暗道:哥啊,你再探头张望,脖子都快伸进对面的歇芳楼里了。
辛励闻言低头瞅了小十六两眼,叹了一口气,罢了,想喝杯茶并不是什么难满足的要求,况且他又不是个苛刻的人,于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兄弟二人猫猫祟祟的开了歇芳楼天字一号雅间,自有歇芳楼的伙计送上好茶好饭。
小十六状似无意的问起楼里的伙计道:“小哥儿,怎么今日没见教习娘子露面?”
那伙计神秘一笑道:“今日有重要嘉宾前来,沈娘子需要做些准备。”
辛励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样的重要嘉宾需要当家娘子做准备的?比他还重要吗?他脸色微微冷了冷,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小十六如何看不出兄长的面色有些冷?他主动问那伙计道:“什么样的嘉宾需要教习娘子出面招待?”
伙计卖了个关子道:“客官今日来着了,一个时辰后自见分晓,保证让您不虚此行。”
小十六点了点头道:“拭目以待。”
辛励起身却向听风阁走去,小十六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也跟着兄长进了听风阁。
此时,孟瑶华正在与漱玉楼的当家娘子阿莞排演今日的曲目,乍然听得夏禾的禀告,她手底的琵琶弦不经意间走了一个音,她垂眸沉思一瞬道:“罢了,让他进来吧。”那活祖宗谁拦得住?!
是以,辛励兄弟被放进听风阁。
辛励打眼一看,满屋子的妙龄女郎,他微咳一声掩饰尴尬,他……他还以为是……算了,不提也罢。
桃枝另支了一个茶几,搬了两个月牙兀来招待辛励兄弟。
小十六虽然才十三岁,也是知道害臊了,见在场的都是姑娘,他的脸微微热了一下,紧紧的跟在兄长身后默不作声。
这时偏偏蛮蛮一眼看到了他,二人年纪正相仿,说话正方便,蛮蛮喊了一句:“金石榴,你怎么来了?”
这时所有的人都向他们看了过来,小十六身子一僵,小脸爆红,他恼羞成怒的横了蛮蛮一眼,扯着月牙兀就坐在了蛮蛮身侧,义正言辞的纠正道:“首先,我不叫金石榴,金是我的姓氏,十六是我在族中的排行!是十六不是石榴,四声和轻声你分不出来吗?”
“这有什么区别吗?金石榴。”蛮蛮一边磕瓜子一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疑惑的问道。
“闭嘴,叫我金宏!”小十六气急败坏的说道。
“好的,金石榴。”蛮蛮点了点头道,她很大方的分了小十六一把瓜子道,“你今日倒是来的巧,洛阳城两大茶楼的当家娘子今日在歇芳楼联袂演出,百年难得一见,真乃曲苑一大盛事。”
小十六好看的桃花眼一会儿看看孟瑶华一会儿看看自家兄长,他敛了敛神色接过蛮蛮递过来的瓜子,轻声应道:“确实很巧。”
他看了看身侧这个天真烂漫傻乎乎的小姑娘,决定套点有用的话,争取让兄长的情路顺遂一些。
于是,他笑了笑说道:“漱玉楼的当家娘子来歇芳楼演出,消息是瞒着的?”
蛮蛮不疑有他,轻声回道:“我阿姐的人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阿莞姑娘的人气更是不遑多让,早早的将消息放出去的话,歇芳楼不得被挤塌了。”
小十六点点头继续问道:“那倒也是,不过时常捧教习娘子场的客官也不知道?”
蛮蛮忽然凑到小十六的耳边说道:“若论捧场,谁抵得过你兄长?他知道吗?这事儿端看一个缘分。”
小十六心中暂定,如今看来没什么人能超越兄长的位置,这便好,这便好。他阿兄在旁的方面聪明绝顶,在情之一事上笨拙的令人心惊,少一个情敌是一个的。
小十六和蛮蛮凑在一堆儿看孟瑶华和阿莞姑娘排练。
辛励独自坐在花阴下心不在焉的想着季太傅的话,他一会儿抬眸定定的看孟瑶华一眼,一会儿垂眸沉思,心里默默自问:自己到底想不想亲她?!
他想了半晌还是想不明白,越想不明白越纠结,越纠结就越渴望想通,一双潋滟的桃花眸子越来越深邃。
等到了休息时,孟瑶华和阿莞一起喝茶解渴,阿莞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道:“情郎来了,你还跟我在这儿消磨什么?”
孟瑶华腾的一下子红了脸,她轻轻捏了阿莞的脸颊一下道:“你在浑说什么?”
阿莞示意孟瑶华看向辛励那边,她打趣道:“看他那双眼里的柔情都快溢出来了?你还骗我说不是!好啊,我们是不是最好的朋友了?!”
孟瑶华嗫嚅一下,强自辩解道:“你看清楚了,他天生一双桃花眼,看棵朽木都深情款款的。”
阿莞爽朗笑道:“我看也不尽然吧,毕竟谁会看根朽木越看越深情呢。”
阿莞的一句玩笑话,将孟瑶华逗的脸更红了。
辛励频频向那边看过去,周围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乏善可陈。只有蜜娘穿着红色的石榴裙,一张俏脸也被石榴裙映的越来越红,他压下心底蓦然汹涌的悸动,此刻他终于想明白了,他是想要亲近她的。
思及此处,他放下手中的茶盏,蓦然站起身来朝她走去。
阿莞见辛励走过来了,她拍了拍孟瑶华的肩膀,意味深长的一笑,识趣的退到一旁喝茶。
孟瑶华被他上次那个似是而非的吻折磨的寝食难安数日,这才刚刚好些了,偏生这人又来招惹她,真真是……
辛励垂眸看着眼前的姑娘粉面桃腮,煞是惹人怜爱,他心底不知不觉间又软了三分,看着她红彤彤的脸庞,他十分好心的问道:“可是最近天热了?怎的脸红成这样?”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让姑娘家的脸面往哪儿搁?!孟瑶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尴尬羞窘的要命!天啊!谁来救救她!
辛励见她低首不语,他又轻声问道:“怎的不叫膳房的人做些沆瀣浆来饮?清热又解暑。”
孟瑶华手指来回的搅弄着手中的丝帕,她低声道:“我才不喜欢喝甜的呢。”
辛励点了点头又提议道:“那就喝些梅子汤来也是好的。”
不是……她脸红哪里是热的??!
辛励看着她娇艳欲滴的模样,心里像吃了一枚极甜的桑葚,他又浅笑道:“刚刚唱了许久,累不累?”
孟瑶华摇了摇头,她此刻只想逃离现场。
不过,她抬头迅速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的弟弟说他的眼睛分辨不出色彩来,那他是如何知道自己脸红的?
她想了想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金公子,待会儿我和阿莞上台演出,你说阿莞是穿这身舞衣好看还是穿一袭荷叶绿色的舞衣好看?”
辛励抬眸扫了一眼阿莞,低头见眼前之人穿的是红色石榴裙,他略想了一下说道:“阿莞姑娘跳的是剑舞,娇艳的颜色反而不相宜,还是荷叶绿更衬她。”
孟瑶华闻言心神一凛,她之前只以为他弟弟说他眼睛不好使是托辞,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了,因为阿莞此时正是穿的荷叶绿舞衣,他却分辨不出来。
他的眼睛这样漂亮,却分辨不出这世上的色彩,唯一能看到的大抵只有她身上的颜色,孟瑶华顿时涩然,心底五味杂陈。
她仔细思索过他的这种情况,用情至深又突逢打击才会这样,应该算是心结的一种。
可他偏偏又只能看到自己身上的色彩,这就有些奇怪了,为什么?
解铃还须系铃人,阿妧姑娘死了,这是辛励心中的死结。
而自己的出现,在金氏兄弟看来,确实是扭转乾坤的一丝生机。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暗道:医者仁心,就当是积德行善好了,她对他的眼睛越来越感兴趣了。
孟瑶华怔怔的看着他的眼睛不说话,在辛励看来却别有一番滋味,他垂眸看着她嫣红的樱唇微微张着,有些呆滞的可爱,像是在问他讨要亲亲。
他眼角余光扫了扫四周,见众人皆有事在忙,并没有注意他们这里,他心底仿佛有暖阳入怀,心里明亮又温暖,他暗悄悄的凑近她耳边低声问道:“沈蜜娘,你想要我亲你吗?”
“什么?”孟瑶华愣了一瞬,没选择相信自己的耳朵,复又傻傻的问了一遍。
“我是说,你想要我亲你吗?”辛励低声问道,声音里透着微微的沙哑,像只小猫爪一样在她心里轻轻的挠了一下,她的心湖顿时涟漪四起。
她实在搞不明白了,他是如何堂而皇之的说出这种羞人之语的,亏他还是个书生呢,简直有辱斯文。
辛励见她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更觉她可爱非常,他轻声笑了一下,低声说道:“罢了,给你。”
有一阵春风拂面,孟瑶华只觉脸颊一软,荷塘上似有蜻蜓轻点尖尖角,又似月光推开了软纱窗,朝霞亲吻着初生的太阳。
她脸颊一酥,手里的琵琶差点也摔落在地。
那人的情况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他亲完人就跑,一路跌跌撞撞差点一头撞到假山上!真真是贼胆只有一瞬间的爆发!
众人被二人的动静惊的齐齐望过来,孟瑶华早就没脸在这里待了,她转身欲要往屋里躲,被阿莞一把拦住道:“好哇,你居然还在骗我,还说他不是情郎?刚刚那副鸳鸯交颈的模样算是怎么回事?速速召来,今天不排练了,我要好好审审你。”
“呸!你眼里就知道那点子风花雪月之事吗?赶紧练起来!”孟瑶华左右没脸了,这会儿反而强撑着硬气了起来。
她遥遥看了辛励的背影一眼,好!亲了她转头就跑!看她回头怎么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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