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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1 章   101晋江文学城独家


    出京城不远的一个乱葬场,虽是白日,但黑沙飞扬,乱鹫环绕,萧迟砚骑在马上,眸光从一堆看不出原貌的尸体上扫过,在经过一黑焦的、发须皆无的尸体旁停下。


    那尸体还维持着死前捂着心口的模样,嘴眼大张,死像可怖,但依稀可以认出窦闱的两三分模样。


    萧迟砚下马,将随着尸体一起丢来的,顾怜用来杀窦闱的匕首用手帕握住柄端,面不改色将他剩下的九根手指尽数斩断,再从怀里拿出一瓶药粉,倒在他的脸颊上。


    不一会儿,窦闱尸体的脸颊就如同腐烂了一般看不出原样,并且渐渐往其余肌肤上蔓延去。


    萧迟砚翻身上马,在进京时丢掉了那把匕首。


    他来到楚怀安的私宅,楚怀安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闻见他身上的气味,立刻捂住了鼻子,“你快去洗漱换身衣裳,一大清早就去那晦气地方,你真是闲着没事做了。”


    萧迟砚低头看了眼自己鞋上的污泥,去换了身衣裳,又仔细洗了手脸,才又回来。


    楚怀安歪在椅子上看他,“去给顾姑娘收拾残局了?”


    “太子殿下明知故问,”萧迟砚倒了一杯热茶喝,还没喝两口,便开始翻阅卧底送来的秘信,“不是为她,还能有谁?”


    “是就是了,为自己的夫人做这些事,不算丢人,”楚怀安笑了笑,想起来陶琅,也道:“总归是自己的妻子,不是别人的。”


    楚怀安紧抿着唇,无法对她的请求置之不理,但有护卫将陶夫人救了回来,却没有办法将其余人都护周全。


    来赴宴的人中,几位武将都只能尽量护着自家人,尤其是萧家,几乎都是文臣,萧老太太扶着墙,跟前只有一名女官护着,顾怜看了眼正与围在沈氏跟前的反贼厮杀的萧迟砚,咬了咬牙,从地上的一只断手中拿过剑,往萧老太太的方向去。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虽说鼓起勇气提剑在手,也似乎构不成任何威胁。


    见到顾怜往自己的方向来,萧老太太连忙对她道:“不要过来!”


    顾怜找准时机将一名反贼割喉,身上都沾满了鲜红的血液,她扶住萧老太太,“老太太,您可还好?”


    “好、我都好……”萧老太太的身子颤颤巍巍,捉着顾怜的手道:“好孩子。”


    顾怜带着萧老太太回到了被萧家男人们围起的小圈子里,萧迟砚塞了一把短剑给她,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小萧忱在沈氏的怀里啼哭着,被护在人群的最里面,顾怜没有办法抱他,比起沈氏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妇人,她好歹能狠下心来杀人。


    烛台打翻,点燃了殿内的帷帐,顾怜对沈氏道:“劳烦郡主娘娘您照顾好忱儿。”


    沈氏一愣,将她拉住,“你这个蠢货!你要做什么?!”


    萧家护着这边的只有五个人,难免会有漏网之鱼,顾怜尽管贪生怕死,也没有办法缩在墙角,任由那些人夺走性命。


    她此时的目光格外坚毅,第一次出格地捉住沈氏的手,“郡主娘娘,我护着您。”


    不是为护沈氏,更是为了护着自己。


    他的身影慢慢消失,诚王满意点头,捏住顾怜的下颌,笑道:“你的确有两分用,只要萧迟砚再领兵,本王就把你拉出来,他还能为楚怀安效力吗?你说楚怀安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他?不如本王先动手,这样省得你成日惦记?”


    顾怜怒视着诚王,因为他的奸诈而感到恶心,一口呸到他的脸上,“逆臣贼子!”


    “真是有两分骨气,”诚王不慌不忙擦干净脸,将她松开,呵笑道:“希望你见到萧迟砚尸体时,还能这么有骨气。”


    话落,他一挥手,成百上千支箭矢离弦飞出。


    沈氏唛濡了一下,红着眼眶低下头来,喃喃道:“谁要你护着……”


    萧喆和萧远毕竟年纪大了,渐渐有些体力不支,萧鸿中剑后,这个小圈子就几近崩溃。


    郭氏想要将自己的儿子拉回来,“鸿儿,你快到后面来!”


    萧鸿却仍旧坚持着,只道:“我是男人,自然要和父亲兄长一起护着你们!”


    时间好似过了许久,但其实只在短短一刻钟间发生的,由于锦衣卫统领的叛变,原本防守到固若金汤的皇城忽然之间漏了一个大口子,怎么也补不起来。


    负责城内防守的周林很快集结了人马前来救驾,但吴疾却是早就做好了叛变的准备,使得救援之人迟迟不到。


    在萧喆被击倒在地,一柄长剑刺来时,杨圆尖叫着,下意识往后缩,将她身旁的郭氏推出去。


    郭氏手臂上中了一剑,捡起烛台砸在反贼身上,没工夫与她计较什么,现在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相比起这些大臣官眷的狼狈,被重重守卫护着的叶太后与长公主则显得轻松很多。


    长公主心急如焚,想要让这些侍卫去救自己的女儿,但是她使唤不动这些人,耳畔传来不绝的惨叫声,她看向新帝,心中冰凉。


    诚王闭着眼睛在殿内等着时间过去,约莫差不多时,他睁开眼,与自己的兄长对视。


    他无声道:“早就该这样了,不是吗?”


    就算他规规矩矩,楚怀安也不会放过他,很可惜,他们俩是同类人,谁也不会放过谁。


    随着诚王的转身,他的人马都又开启了新的一轮攻击,准备挟持人质离开。


    吴疾提剑杀到了萧迟砚的面前,萧迟砚被他缠住,萧家只剩下了几个没有武功的男人守着。


    在顾怜又杀了一个提剑前来的逆贼时,沈氏将她拉到后面来,把孩子塞到她的怀里,“你快带着孩子跑!”


    顾怜没有办法跑,她也跑不掉,“我走了,您就在这里等死吗?”


    顾怜将沈氏一把推到墙角,深吸了一口气,不是她有多么大义,而是此时的她不得不这样做,如此,好歹还算把一丝生的希望握在手中。


    小萧忱正喊着‘娘’,顾怜看见萧老太太两眼含泪,抱着重伤的萧鸿跪在地上,萧远挣扎着提剑,却被砍了一刀,萧同还那么年轻的一个孩子,护在自己的母亲跟前……


    顾怜闭了闭眼,早已经发疼的虎口暗示着她已经快要力竭,但她已经见到诚王的人越来越少,或许只要再坚持一小会儿,就好了。


    萧迟砚见到她身形有些摇晃,将吴疾的长剑击飞后想要过来,却被铁鞭缠住腰,只能大声道:“小怜!把剑提起来!”


    听见她的声音,顾怜的眼底恢复了一丝清明,现在进则能活,若退,只有死路一条。


    她不会武功,只能在有人来袭时尽量护着自己,却没有办法再护着更多的人。


    诚王已经没那么多耐心了,他拍了拍手,他的人便从各家里抓了一个俘虏,便往外走。


    为了护住自己的孩子,顾怜挡在了沈氏的跟前,她被蒙住了眼,只能听见楚怀安的声音喊,“萧迟砚!回来!


    这个地方,是她将匕首刺进窦闱心脏的地方。


    杨圆被她的动作吓到,就像是被蜜蜂蛰过,疼,又痒,好像不是手指,而是利刃。


    杨圆仓皇后退一步,将她的手打开,怒声道:“你做什么?”


    顾怜很无辜的模样,答她的话,“那是心脏正在跳动的地方。”


    “弟妹……”顾怜笑,露出贝齿,像是地狱勾魂的艳鬼,神情又有些忙懵懂,“你猜一猜,我要做什么?或者说,我做过什么。”


    第 102 章   102晋江文学城独家


    做过什么……


    顾怜以一种老友闲聊般的语气说着话,杨圆却不由得胆颤心惊。


    心脏……能对心脏做什么?


    用匕首插进去,然后人的呼吸就此停止吗?


    “不要、不要……”杨圆红了眼眶,后退间背撞到假山上,才清醒过来,盯着顾怜的眼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杀了他?”


    她话里的‘他’指的是窦闱。


    顾怜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好像是在擦笑出来的眼泪,不解道:“弟妹,你在说什么?”


    她摊了摊手,“我素来胆小,就连鱼都不敢杀一条,更何况是……你口中的他呢。”


    顾怜的笑意敛下来,忽地便静了,沉声道:“杨圆,少管我的事情,你做你二房的少夫人,我做我大房的少夫人,不要再越过我的底线,不然……”


    楚怀安脸色一臭,无奈笑道:“你这小子。”


    醉云天的酒是特制的,就是为了让客人尽兴,其功效不言而喻,隔壁瑞王的雅阁里也送了两壶进去。


    楚怀安摩挲着酒杯,若有所思道:“真不知晓他怎么在当面上装出对王妃深情款款的模样来的,我都害怕是大家眼睛都被毒瞎了。”


    萧迟砚不语,闻了下酒壶,又放回去。


    等又过了约莫两个时辰,隔壁才终于传来动静,瑞王和司天监监正一前一后离开,在监正离开时萧迟砚便跟了上去,在他回府之前将人打晕带到了太子私宅。


    楚怀安刚听完探子传来的消息,拿着短匕,在司天监监正的胳膊上划了一刀,将他痛醒。


    司天监监正姓尹,已是不惑之年,平日里从不参与朝堂之争,如今突然有了站队的趋势,有些令人琢磨不透。


    尹监正捂着胳膊疼醒,一睁眼就看见这个煞神,险些又被吓晕了过去,哆哆嗦嗦道:“臣参见太子殿下。”


    他的胳膊上伤口正往外汩汩流着鲜血,应该是伤口很深的缘故,他整个左肩都无力垂下。


    萧迟砚就站在楚怀安的身后,等着他问话。


    “本殿很好奇,瑞王究竟是何处打动了你,不知尹监正可否告知一二?”


    夜色幽幽,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尹监正似乎在思考着,一直等到面色发白了,才终于小声答道:“瑞王殿下约臣出去,且如今朝堂上关于瑞王继承大统的传言沸沸扬扬,臣……不敢不从啊。”


    楚怀安沉默了一下,转头对萧迟砚道:“你先回去吧,我和他聊一聊。”


    朝堂上的关于此类的传言从来没有停止过,楚怀安没有管过这些,虽听在耳里不舒服,私下里也抱怨过,但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他知晓自己不得父皇喜欢,母亲也没有娘家支撑,地位尴尬,能做好自己目前身为一个太子该做的事情并与瑞王打得有来有回,就还算满意。


    萧迟砚并不多说什么,也忽略了尹监正求救般的目光,从后院出去了。


    楚怀安不会做太过分的事情,谈什么也不是他该管的。


    现在天色已晚,街道上行人寥寥,萧迟砚买了一碗汤粉给顾怜,在路过醉云天时步子顿了一下,又很快离开了。


    这家的汤粉是顾怜爱吃的,汤底很淡,却很香,之前她还特意让府里的厨子尝过,只可惜不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味道来。


    已经过了亥时,天色很晚了。


    顾怜睡不着,坐榻上缝鞋底,她打算给顾钰还有萧迟砚一人做一双,鞋面用的都是玄色缎面,耐脏,鞋底缝了四层,穿起来会舒服一些。


    其实她现在不太爱做绣活,以前做的多了,现在一看就感觉累得慌,但为了自己最重要的两个人做,又感觉很有意义。


    院里传来些轻微的响声,小黑狗叫了两下又很快安静。


    估摸着是萧迟砚回来了,顾怜将缝了一半的鞋底子放到篮子里,开门去接他。


    “怎么还没睡?”


    看见屋里为自己留的灯,萧迟砚心里暖暖的,过来牵起她的手,“是在等我吗?”


    “不是等你还能等谁?”顾怜见他手里还提着一碗汤粉,笑道:“这么晚了,要是吃了发胖怎么办?”


    “不打紧,”萧迟砚道:“克化克化就好了。”


    顾怜脸一红,低声道:“才不呢。”


    许是时候已经很晚的缘故,店家在汤粉里给的浇头也格外多,顾怜吃了小半碗便吃不下了,剩下的萧迟砚吃掉,她便去漱口。


    漱完口回来,顾怜将还差几针的鞋底子缝好,等到萧迟砚回来,才停下。


    “给我做的?”


    顾怜揉了揉自己的手指,轻哼了一声,“不是给你做的,你猜猜是谁的?”


    话落,她眉间轻蹙了一下,站起身来,到正在解外衣的萧迟砚身上闻了闻,疑惑道:“好奇怪,你身上怎么有股香味?”


    萧迟砚面色一僵,扶住她的肩头,解释道:“或许只是回来的路上蹭到了什么,快睡吧。”


    “不对。”顾怜将他的手拿下去,仔细端详他的神色,又在他的手腕和颈间闻了闻,除了皂子的香味外还有一丝旁的她从未闻过的味道。


    这种香味很俗,味道很浓重,根本不是寻常女子会熏的味道,再说了,若只是蹭到,怎么可能一直到现在还有。


    顾钰以茶代酒,敬了萧迟砚一杯,有诸多感慨,最后只化成一句话,“萧大哥大恩大德,顾钰实在无以为报,只能以茶代酒,先敬萧大哥一杯。”


    萧迟砚则是看了一眼顾怜,淡声道:“已经报答过了。”


    顾怜明白他指的是什么,面色有些发热,还没能从那个吻中回过神来。


    顾钰不知晓两人发生了什么,只当他是记得那时他受伤时候自己对他的照顾,又饮了一杯清茶,心里愈发钦佩起他的心怀与品德来。


    因为已经决定去嘉州府,顾钰也不再耽误时间,当天下午便收拾好细软准备出发。


    临行前,他特意带着顾怜到了隔壁,对萧迟砚道:“萧大哥,我此去月余,小怜独自在家我实在难以安心,只能劳烦你多照顾照顾,顾钰感激不尽。”


    他作揖的时候,萧迟砚趁机捏了一下顾怜的手,在他抬起头时,一切又已经恢复正常,然后淡淡‘嗯’了一声。


    顾钰又对顾怜说了许多话,才坐马车离开。


    这下两个院子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顾怜感受到来自萧迟砚的目光,她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鞋面,不敢回应。


    那个吻留给她的记忆太深,她现在甚至不敢再多做什么,怕再有那么激烈的亲昵了。


    似乎是察觉到她在想什么,萧迟砚上前,手方放到她的背上,便被敲门声止住动作。


    楚怀安的声音传来,“迟砚,给表叔开开门。”


    楚怀安热得满头大汗,不住地摇着扇子,门打开时方想说些什么,看见院里的顾怜,立刻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翩翩公子模样,对她点头示意。


    顾怜有些尴尬,她看了萧迟砚一眼,便逃也似的回去了。


    她一走,楚怀安便将院门关上,对萧迟砚道:“陪我去趟扬州?”


    “去扬州做什么?”萧迟砚问道:“瑞王在扬州有什么动静吗?”


    “幸好有动静,不然还真是白费了我这么多力气跟过来,”楚怀安冷笑一声,“他近来与扬州富商来往颇为密切,不知又在打什么算盘。”


    “反正总归不是什么好算盘就对了。”


    萧迟砚提醒他道:“扬州虽说不比京城眼线杂乱,但你到底身份不同,若与瑞王的人起冲突,记得收敛些。”


    太子楚怀安与瑞王楚锦明里暗里的争端从未止息过,大多数时候,哪怕是楚怀安赢了,实际上比输了更可悲。


    瑞王惯会做戏,兄弟情深、孝顺谦卑这几个字已经刻在众人的心中,而无论民间也好,朝中也罢,只要是楚怀安赢的局,所有人都觉得是他手段太过狠辣,比不上瑞王仁慈,朝中诸多老臣已经站在瑞王一党。


    她将孩子抱出去给乳娘,进房里就被萧迟砚抱坐到了腿上,萧迟砚也伏到她的身前,“也让我抱抱。”


    这父子俩的性子的确像,小萧忱在外人面前也大多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模样。


    房门被敲响,说是有给顾怜的信来。


    顾怜有些疑惑,谁会给她送信呢?顾钰和绪兰或者是萧静瑗若是有事也只会传口信过来。


    揣着疑惑,顾怜拿到信,便靠在萧迟砚怀里打开,见到‘嘉州府窦温氏’几个字时,她沉默了一下。


    过了半晌,她才将信件展开。


    里面是一些家常话,‘切记添衣’、‘养护身子’等,到了第二张,写的是‘平安’、‘勿念’,最后一句话,写的是窦闱一切都好。


    顾怜的心口好像被堵住了,起初对窦闱动手的时候,她吃准的是死无对证这四个字,并不在乎温氏会如何。


    但是……


    顾怜将信件揉成一团,又展开,折好。


    这次,她或许还得感谢杨圆,帮她避免了日后事发的可能性。


    第 103 章   103晋江文学城独家


    看来杨圆生在大户,却没学过这个道理,长在锦绣繁华堆里,总以为事事都该顺意。


    见她走神,萧迟砚在她的腮上偷香了一下,将她环在怀中,语气里有一丝慵懒,“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顾怜坐到他的腿上,借着光看自己的指甲上的蔻丹,换了个话题,“咱们今年过年是在将军府里还是去萧家?”


    萧迟砚摇摇头,他将顾怜肩上的发拨到肩后,温声道:“看你意愿,你若想去,我们便去萧家,你若不想去,我们就在府里。”


    “想去,”顾怜这次答的很快,“一大家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好的事情,等到那日,我们就过去,最好是早些,老太太和郡主娘娘应当也是极想念忱儿的。”


    她的态度转变有些突然,萧迟砚意外了一下,将她搂紧些,“你不要为了我而委屈自己,若是不想去,便不去。”


    他安抚地拍了拍顾怜的背,见她正不舍地望着自己,又抚了一下她的脸颊,才上楚怀安的马车离开。


    和戴维相处,顾怜不懂,待到萧迟砚走后,她只能客气两下,然后便回房了。


    不过她对戴维还是放心的,虽说看起来愚笨了些,但应当没有什么坏心思。


    戴维不知道自己在两人心中的形象,他很满意自己现在的差事,夜里早早就睡了,但他睡得浅,稍有风吹草动便开始警惕四周。


    今日顾家兄长出城被许多人看见,那些对顾怜有别样心思的人也都知晓,果然到了晚上就结伴来了两人。


    月满如盘,夜色静谧。


    往顾家来的两名男子中,为首的那个似乎很有经验,先用铁丝往门栓那儿捅了捅,见门打不开,便踩在另一个男子的背上打算翻墙进去。


    在手碰到墙沿之前,他先仔细摸到一处没有木刺的地方,再小心将身子挪上来。


    在下面等他的那个男子见他身影消失,颇有些迫不及待地搓了搓手,娇滴滴的大美人儿就在眼前了。


    但他等了许久,都不见门开,一时有些恼怒,暗道莫不是这个狗杂种想吃独食。


    他可以接受美人吃不进嘴里,却不能接受看着旁人享受,此时便起了干脆大不了一起死的想法。


    正准备扯了嗓子喊人来,忽然身后响起一声男子的声音。


    他转过头,只见一道格外壮实格外恐怖的身影正盯着自己。


    戴维打了个哈欠,见他好像吓傻了,也不想说什么,直接一巴掌给人呼晕了过去,抓着腿和刚才墙上那个人一起拖到了柴房,然后回屋继续睡去了。


    睡前,戴维不禁想道,将军待自己可真好,将这么轻松的活交给他做,每天拍拍苍蝇蚂蚱的,一点力气都不废。


    相比于他的轻松,顾怜便睡的没那么好了。


    或许是身边到底还是少了熟悉的人,就算戴维再怎么可靠,她一夜里都睡得浅。


    所幸还是没有什么风浪地过了一夜。


    此日清晨,她打开院门扫地,刚好见到戴维绑着两个鼻青脸肿的男子要出门。


    见到她,戴维打招呼道:“顾姑娘,起这么早啊?”


    顾怜有些呆呆地看着那两个男子已经肿成了猪头的脸,又看神清气爽的戴维,抱着手里的扫帚后退了一步,才答话。


    戴维笑了笑,知晓姑娘家不禁吓,将那两人一踢,继续往衙门去了。


    其实自从王员外那事儿之后,顾家是扎扎实实安静了一段时间,但是无论再怎么样的前车之鉴,都抵不过总有人想着万一的可能性。


    见戴维的背影消失,顾怜草草将门前扫了,便回了屋里。


    · 顾怜心底揣摩着沈氏今日来的用意,有些拿不定主意,不像是来吓唬人,更像是单纯地过来看一看。


    她将自己垂到胸前的发拂到肩后,唤了桃儿进来,询问道:“今日郡主娘娘过来的时候还带了什么东西来?”


    顾怜不大管这些事,府里的东西也不多,都收在库房里,若是需要了,再去问何管家拿。


    桃儿想了想,道:“有几两燕窝,一些阿胶,都是些女子的滋补品,应当是郡主娘娘特意带给您的,或许……您和将军的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有没有转圜的余地顾怜心底自然明白,余地当然有,或许不那么多而已,毕竟没有一位父母能舍弃自己有功勋又孝顺的儿子。


    顾怜将书页合上,闭着眸子想了想,排除那些东西被下了毒的可能性,同时也排除了沈氏来示好的可能性,手放到小腹上不语。


    她的眸里划过一丝暗光,不再多问什么,放桃儿回去睡了。


    究竟是为什么呢?


    若是沈氏不想让她怀孩子,顾怜也不可能为了与她作对而生一个出来,若是沈氏想呢?


    顾怜抿着唇,半晌,将这个可能性排除。


    她本就不受欢迎,沈氏又怎么可能喜欢她生下来的孩子。


    顾怜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再想,她下地走到香炉前,添了些香料进去,然后躺到床上,枕着软枕假寐。


    床帘上的银线有些晃眼,密密麻麻织成指甲盖大小的蝴蝶纹路,栩栩如生。


    顾怜忽然想起来去年这个时候,她好像还没遇到萧迟砚,还在蕲州没日没夜绣着十五个铜板一张的帕子。


    她的指尖摩挲着自己鹅黄色枕头旁萧迟砚石青色的枕,往旁移了移,枕到他的枕头上来。


    从陌生人到同榻而眠快要做夫妻,是顾怜曾经不敢想的事情。


    雨声淅淅沥沥,砸在瓦片上又滑落地面。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是萧迟砚回来了。


    他总有些忙,但闲下来无论多晚一定会回来,哪怕顾怜当夜睡熟了,次日醒时被里也一定有他的温度。


    屋内的香味似乎也被雨声冲刷的淡了些,浅浅萦绕在周围。


    顾怜已经有些迷迷糊糊要睡着,听得见他的声音,但却不能醒过来去回应,偏生他一直不来拥抱自己,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那种恐惧感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她忽然有些害怕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不是萧迟砚。


    天际一声闷雷,顾怜猛地惊醒,她转过头去,见萧迟砚正站在床旁脱外衣,见她醒了,将外袍挂到木施上,然后揩了揩她额上的汗,“吓醒了?”


    顾怜心口还在止不住跳动着,她靠近萧迟砚怀里,这才心安地闭上眼,蹭了蹭他的肩,软声道:“以为你不在,我有些怕。”


    她的身上发了些汗,萧迟砚摸了摸她的脸颊,又探了下她的额,才拥着她躺下,将她抱在怀里。


    顾怜将里衣的系带解开,上身只剩个肚兜才感觉凉快一些,现在这个天气用冰鉴会着凉,只有少穿些睡觉才舒服。


    她光裸的后背就这么明晃晃地展露在自己掌下,萧迟砚很难移开目光,他将自己的掌放了上去,顺着她腰窝的方向抚着,又止不住再往旁的地方去。


    顾怜嘤咛了一声,转过身背对他,本来枕在脑下的那只手不过一带,两人就紧贴上了。


    她有些发晕,低头看了眼自己被他的手入内而撑得鼓鼓囊囊的肚兜,将他的手压住,娇声道:“不行,我今天吓着了,不想这样。”


    萧迟砚顺手将她背后的丝带解开,带着些润意的亲吻滑到她的锁骨下,“就一次,行吗?”


    他有些磨人,顾怜禁不住他磨,扭扭捏捏从了他。


    或许是今夜雷雨太多的缘故,她总觉得身上的这个男人要比前几日更狠些,她一次次惊呼也只能淹没在雨声中。


    事闭,顾怜浑身像是从雨中捞出来一般湿透,她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异常,将正一脸餍足环着自己的人软软嗔了一眼,“不是说不弄进去吗?”


    萧迟砚闷闷答了一声,“你不是这俩日就要来月事了么?所以我想……”


    来小日子这两日这样没事,顾怜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定的规矩似乎有些多,又是羊肠又是……,萧迟砚定然有些不能畅快,这两日随了他也行。


    “那只能这两日能行,”顾怜环住他的脖子,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亲,“其它时候可不行了。”


    萧迟砚点点头,又蹭了蹭她的脸颊,“知道了。”


    夏雨过后,气温便一日接着一日热了起来,顾怜在五月尾巴,终于收到了顾钰的信。


    信纸足足有五页有余,先是讲了他到任后的境况,和所在地的基本情况,然后讲了这段忙碌时间所做的事情,等到了最后一页,便全是问顾怜过得可好,还有一句是问候绪兰的话。


    顾怜提笔回信,并不提萧迟砚受伤的事情,只说自己处处都好,并再三叮嘱他千万爱惜身子,至于绪兰的事情,她传了口信过去,打算让绪兰亲自来回。


    因为顾钰不告而别的事情,绪兰其实心底有些不畅快,但这微不足道的不畅快在得知兄妹俩的家书里提及自己时又很快烟消云散。


    她满满当当写了三大页纸,嫌弃自己写的不好看,又重新认真抄誉了一遍,让顾怜一起寄过去。


    最后寄过去的信一共有七页,四页是顾怜写的,三页是绪兰写的,同时寄过去的还有几件新买的衣衫鞋袜。


    ·


    蕲州与扬州相隔不远,萧迟砚与楚怀安又是快马加鞭,在次日清晨天方朦胧亮时便抵达城门处。


    楚怀安依旧是作着斯文贵公子的装扮,而在他身侧的萧迟砚,腰佩长剑,气质冷硬,一看便知不好惹,在这温柔水乡里,不用多说——便知晓是外地人。


    两人先到了客栈,楚怀安委婉提醒他道:“不如你换身衣裳?”


    萧迟砚在陇右习惯穿劲装,且暗色衣裳沾了血渍也不明显,此时稍微点了点头,看着桌上那一身月白长袍,忽然有些犹豫,转而道:“有没有别的颜色?”


    “穿什么颜色其实都行,”楚怀安将暗卫召出来,接过信件,继续道:“总之你生得好,怎么样都不算差。”


    现在先不急着出门,萧迟砚便先坐到了窗边,等他看完信。


    扬州十分繁华,桅杆高耸,小楼生烟,富商巨贾无数,就连风都夹带着丝丝缕缕脂粉香气。


    萧迟砚望着一派烟柳画桥的美景,眼前却浮现出女子巧笑嫣然的模样。


    他垂下头,从怀中拿出顾怜给他的锦囊,仔细端倪着,待看见锦囊不大起眼地方的一个小小‘怜’字时,眉目间浮现一缕笑意。


    他碰了碰那个字,格外珍重。


    楚怀安读完信,方想交代些什么,一抬头便见他这幅不值钱的模样,玩笑道:“你到底是没有过女人,这扬州美人这般多,你在这儿待上十天半个月,还这般只惦记着你邻家那位顾姑娘么?”


    楚怀安虽仍未纳太子妃,但在东宫也有一名良娣,两名侍妾。


    萧迟砚不答话,待过了一会儿,才道:“旁人万般好,总是不如她。”


    沈氏全心全意只有自己的孙子,粗略看了眼两人,便抱着孩子进门去了,“我的乖孙又重了,好香啊我的乖孙。”


    走的远了,她的声音还是能传来。


    顾怜和萧迟砚都有些无奈,在她身后跟上。


    按萧家的规矩,除夕夜只吃一顿饭,两房人都在老太太院里吃。


    府里的两位媳妇都不算忙,沈氏是由自己身边的婆子在打理,郭氏是交给赵姨娘在做,同时帮衬着的还有杨圆。


    顾怜也闲,本以为会有些忙碌,结果府里的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的,她甚至不用抱孩子,只在一边坐着吃茶点就行。


    萧老太太病好没多久,看着瘦了许多,精神也一般,再见到顾怜,她笑道:“原本早就想让你带着孩子来看看,但我病了,怕把病气过给你们,我一把老骨头不妨事,忱儿还小,我舍不得。”


    顾怜回话道:“老太太您有佛祖保佑,打今年过了,便再会无病无灾。”


    萧老太太信佛,此时笑意越发明显了,夸赞道:“你这孩子,惯是嘴巧的,尽会哄我开心。”


    第 104 章   104晋江文学城独家


    萧远老脸一红,见没有人发觉,低头吃饭起来,而坐在他怀里的小萧忱目不转睛盯着一桌子人吃饭,涎水泛了满腮,看着可怜又可爱。


    只要来萧家,就没有顾怜带孩子的机会,她全心全意吃着饭,偶尔对她身旁的杨圆投去一个含笑的目光,她倒是吃好了,杨圆全程食不知味,面色越吃越难看。


    全桌快二十来人,只有郭氏发现了些端倪,她若有所思看了眼顾怜,又看自己的儿媳,喝了口清茶,什么也没说。


    她不算喜欢杨圆,也不讨厌,但是她最不喜欢管这些事情了,自然不可能帮着谁做什么。


    用完饭后,老太太给了顾怜和杨圆一人一个红布封的红包作压岁钱,顾怜的是一只成色很好的白玉镯子,和杨圆的似乎是一对。


    老太太笑吟吟的,“你们都是我们孙辈的媳妇,日后好好操持家务,为我们家多添人丁,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还要和睦,就比什么都好。”


    说起多添人丁,老太太的目光落到了杨圆身上,又拍了拍她的手,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杨圆低下头,好像是惭愧,又好像是觉得耻辱,答话的声音低若蚊蝇。


    等到了天将黑的时候,沈氏本打算留两人,但萧迟砚还有事要做,便带着顾怜与孩子回了。


    顾怜以一种老友闲聊般的语气说着话,杨圆却不由得胆颤心惊。


    心脏……能对心脏做什么?


    用匕首插进去,然后人的呼吸就此停止吗?


    “不要、不要……”杨圆红了眼眶,后退间背撞到假山上,才清醒过来,盯着顾怜的眼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杀了他?”


    她话里的‘他’指的是窦闱。萧迟砚将镜子捧到顾怜面前,想让她看得更仔细些。


    顾怜避开目光,实在是不想看,却让萧迟砚会错了意。


    见她朝中自己的方向侧首,萧迟砚观察了一下门是关着的,然后将她轻轻抱到自己的腿上来,环住她的身子,往她脸颊上轻蹭了蹭。


    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撒起娇来这么顺手,顾怜这下子心里有气也没处撒了。


    她有些无奈,问道:“你当真觉得我戴这簪子好看么?”


    “好看,”红色喜庆,萧迟砚以往不喜欢,但是配上顾怜,却是格外好看,“很适合你。”


    就算再适合,顾怜也是将这支丑簪子戴不出门的,她捧住萧迟砚的脸颊,柔声道:“这支簪子我戴着太好看,那万一我同你出门,大家都来看我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晓,我素来胆小……”


    她一说,萧迟砚立刻觉得是自己欠缺考虑了,将她的钗子拔了下来,霎时满头乌发也披下。


    顾怜奖励似的在他唇角亲了一下,含笑问道:“这支簪子多少银子?”


    被她一亲,萧迟砚霎时有些迷糊,将人搂住,答道:“十两,只要你喜欢,多少钱我都为你买。”


    顾怜默默捂住心口,却不是感动的,而是有些心疼。


    “萧大哥,”她柔声道:“往后你还是不要买这些物什了。”


    萧迟砚垂首,只见美人捧心,秀眉轻蹙,一副难受的模样,“你不喜欢?那我往后不买了就是。”


    “不是不喜欢,是太感动了,”顾怜叹口气,避开这个话题,“萧大哥,我心脏疼。”


    萧迟砚的手悬在半空顿了顿,将脸埋进她的发间,红着脸闷声道:“你自己揉一揉,或许会好一些。”


    顾怜躺在他怀里,继续叹气。


    ·


    现在时辰还早,街上的花灯还没有挂起来,要等到天色再暗一些,满街的花灯照的街道亮如白昼一般。


    顾怜最后只带了乞巧时买的那支流苏簪,简单挽了个发,便打算出门了。


    她宁愿简单些,也不愿意戴那支簪子。


    萧迟砚走在她身侧,两人衣袖相擦。


    在巷子口处,有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似乎正在等人。


    顾怜认得这匹马,是那日回城时萧迟砚带她骑的,只是她那时处境太过糟糕,没空欣赏。


    今日得闲,她有些疑惑地‘咦’了一声,在离那匹马半丈远的地方站定,见马儿浑身毛发水滑,通体漆黑,应当是被照料得很好的缘故,就连尾巴都梳的蓬松顺滑。


    见她好奇的模样,萧迟砚道:“他很通人性,不会伤到你的。”


    得到他的保证,顾怜尝试着往马儿头上摸了摸,马儿还低下头来,轻蹭她的掌心,和主人竟然莫名有两分相似。


    思及此,顾怜忍不住笑了一声。


    “萧大哥,你要带我骑马?”


    “对,”萧迟砚点头,“现在时辰还太早,我想或许可以先带你出城走一走,回来的时候刚好赶上灯会。”


    他的这个安排倒是格外细心。


    顾怜点点头,含笑道:“好。”


    好像无论萧迟砚说什么,顾怜都会笑着应好,看起来又娇又乖。


    “手给我。”萧迟砚伸出掌。


    树叶渐渐染上橙黄,他站在秋日昏沉沉的日光里,一时间竟然也显得格外温柔。


    芙蓉色的裙摆扫落粉尘,风过时落叶簌簌,秋日的一切都柔和得不像话。


    顾怜见四周无人,将自己的掌轻轻放到他的上面,微微垂了眸,掩下心头那一丝轻颤。


    她今日穿的虽然素净,发饰也简单,却并不寡淡。


    萧迟砚将她腮边的碎发拂到耳后,并不再多说什么,将她抱到马上,然后翻身上马。


    “萧大哥!”他的举动太过突然,顾怜忍不住想要转身抱住他的腰身,语气里满是惊慌,“我害怕!”


    萧迟砚将帷帽戴到她的头上,将她牢牢护在怀中,安抚道:“别怕。”


    顾怜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好像是在擦笑出来的眼泪,不解道:“弟妹,你在说什么?”


    她摊了摊手,“我素来胆小,就连鱼都不敢杀一条,更何况是……你口中的他呢。”


    顾怜的笑意敛下来,忽地便静了,沉声道:“杨圆,少管我的事情,你做你二房的少夫人,我做我大房的少夫人,不要再越过我的底线,不然……”


    她的话未说完,手中被拧成一团的帕子再展开时已经撕裂成了两半。


    杨圆后背一凉,还未反驳,便见顾怜转身离开。


    她走的那般决然,好像根本不觉得自己刚才是在威胁自己的弟媳。


    杨圆的嘴张了张,说不出话,心里被厌恶、恐惧、后悔、烦躁等情绪占满,种种情绪让她的面上青红交错。


    顾怜回来时心情格外好,威胁恐吓杨圆一番,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当然,她不能做什么,也不会做什么。


    少了窦闱这件事本就是她心里的一个疙瘩,幸好府里的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的火灾,并未往其它方面想。


    她回到宴会时,一位小姐正在抚琴,琴音袅袅,十分悦耳。


    萧静瑗见她回来,忙凑了过来,好奇道:“嫂嫂,你怎么做的,快告诉我一下!”


    “没做什么,”顾怜想了想,“唔,我跟了她一路,本打算借机会吓她一下,谁知道她步子太快,我还没说上两句话,她就走了,没什么意思。”


    萧静瑗也附和,“对,真没意思。”


    她的脸颊鼓起一些,又去摇顾怜的胳膊,撒娇道:“嫂嫂,我和你最好了,我去你那儿住几天,让小侄儿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小孩子闹腾,一晚上要醒好几次,但见她这模样,顾怜只能先答应下来,“好,届时你去就行。”


    萧静瑗这才喜笑颜开,抱着她说她最好了,不远处的沈氏眼酸,心里暗暗嘀咕,她才做不出这种事情。


    宴席散时,天色尚早,顾怜全然已经忘了萧迟砚说来接自己的这一茬,不禁他成日里忙,好几次回来时都到了下半夜,忙到连口热饭都吃不进嘴里。


    与萧静瑗话别,顾怜准备上马车,便忽然听见萧静瑗的惊呼又传来,“嫂嫂!我阿兄来了!”


    顾怜一怔,转过头去,恰见萧迟砚站在自己身后,斜阳投下的阴阳刚好照在他的方向。


    她的唇角有些不自觉地想露出一个甜腻的笑意来,但是不行的,那边还有那么多大小娘子都看着,若是她笑了,会不会被说太张扬。


    顾怜站在原地,心中万般思量,又在萧迟砚启步来时全都湮灭,快了步子也走过去。


    萧迟砚先伸出手将她的手握住,头低下些,与她的视线对上,柔声问道:“可曾用饭?”


    顾怜嗔了他一下,低声扭捏道:“用过了,这里这么多人,不要牵我。”


    虽是这么说,但她的手却也一刻未曾松开。


    两人迎着众人的羡慕或是惊叹的目光往马车的方向走,顾怜先被扶上车,然后才是萧迟砚。


    整个来参加宴席的这么多姑娘娘子,只有她有夫君来接,马车车帘落下后,顾怜便扑进萧迟砚怀里,轻轻蹭着,脸如蜜桃一般鲜艳欲滴。


    “你真的来接我啦?”


    “不接你,还能做什么?”萧迟砚摩挲着她柔弱无骨的掌,手扶住她的下巴,低下头亲了一下,“难得无事,想看看你今日过的怎么样。”


    他的吻永远是滚烫的,顾怜稍立起身子,也回赠了他一个亲吻。


    “今日过的挺好的,”她的手抚着萧迟砚衣上的纹路,答道:“好玩,下次还想来。”


    “母亲爱办这些,总有机会的。”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在府门口停下了,萧迟砚先下车,然后在车旁站定,等着顾怜下来。


    顾钰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将馒头收了回去,真诚道歉道:“真是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我见您在我家门口,才误会了。”


    有不有意绪统帅不在乎,他看出来了,这个年轻人是个好心肠的,这点就很不错。


    绪统帅从他手里又抢过馒头,眼睛转了两圈,“诶,这么好的馒头不吃白不吃,年轻人,天这么冷,你此时打算去哪里?”


    顾钰并不打算与这个陌生人多说什么,将剩下的一个馒头放到他的怀里,便打算上马车离开。


    绪统帅却如猴子一般跟着蹿上了他的马车,笑嘻嘻的搭上他的肩,“年轻人,我知道你,我是绪兰的爹爹,我女儿喜欢你,咱俩谈一谈?”


    第 105 章   105晋江文学城独家


    想到一半,记起来绪兰那没规矩的样子,顾钰又信了,不答刚才那句话,而是恭恭敬敬对着绪统帅拱手道:“晚辈顾钰见过绪统帅。”


    “诶,别这么客气,叫我伯父就行。”


    绪统帅满意点头,对着他左看右看,觉得自家闺女挑人的眼光真不错,随了他爹,这娃长得俊俏,一看以后生的金孙儿也俊俏。


    “我可不瞒你说,我家女儿,”绪统帅一拍大腿,开始源源不断道:“她刚出生的时候哭声那叫一个嘹亮啊,天边的凤凰都被吸引来了,从小就有那些公子哥儿追在屁股后面跑,特讨人喜欢,本来是要


    他可不是说笑,顾钰在什么职位做了什么事情他可是门儿清,不然若此人无能,就算他是皇帝老子也不能这么许诺。


    他现在的模样活脱脱像个卖官倒爵的贪官污吏,顾钰摇摇头,“我的能力有限,不能担此大任,绪伯父您还是莫要再提此事了,至于绪小姐的事情……”


    顾钰不能再说下去,他配不上绪兰,可以陪她游戏,满足她的好奇,但是绪兰得嫁给更好的男儿,至少现在,不能嫁给什么都没有的自己。


    “诶诶诶,不要胡说,你们能成的!”绪统帅将他的嘴捂住,“我家就想要个你这种女婿,我女儿等得,一年成不成?你明年来娶她,生活不要担心,我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什么都是她的。”


    绪统帅来意本是偷摸打探一下顾钰的人品,但是却实在是一个急性子,藏不了话,两三下就将心事给蛄蛹出来了。


    提及成亲一事,顾怜总会面红,尤其是萧迟砚还在身后,她支吾着说不出声来,一副小媳妇模样,看笑了一桌人。


    今日打牌的除了顾怜和绪兰外,还有何大娘子,以及绪兰近日新交的一位玩伴。


    按理说萧迟砚是不该在女人们打牌的时候出现在屋子里的,偏生刚走没多久的齐渊又巡了回来,现在正坐在绪兰旁边吃西瓜。


    他的脸色有个巴掌印,不知道是谁打的,不过他好像也不在意,没一会儿就自己一个人吃了大半个西瓜。


    顾怜坐的有些腰酸,便换了萧迟砚上桌,自己坐到后面歇会儿。


    桃儿递了切好的甜瓜给几人吃,还有买的面果子和厨房送来的酥鱼和糕点饼子。


    顾怜用银叉子插了一块甜瓜吃,见萧迟砚的牌格外好,不一会儿就胡了一局,心底高兴,也喂他吃。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萧迟砚有些不大好意思,木着脸吃了,又继续摸牌。


    两人这般甜蜜的模样,看羡慕了另外几人,只何大娘子稍微好些,她是合离回来的寡妇,早就对这些看淡了。


    几人又打了几局,一直到二更天才散场。


    顾怜早就困到睁不开眼,等人都走后,从萧迟砚那儿拿了重新赢到鼓鼓囊囊的荷包,洗漱后便睡了。


    只不过她今晚睡得不太稳当,梦见了许多事,从儿时与父母在一起的时光,到蕲州与兄长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走马观花般,最后梦境停留在兄长的面容上。


    顾怜醒时出了一额细密的冷汗,屋里只留着一盏小灯,虽被灯罩着,但烛火依旧飘忽不定,像是要将她拉回那段苦日子去。


    她摸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额,心下有些忐忑,又仔细打量了屋内,才终于确定一切只是幻梦一场。


    若是真的醒来回到蕲州的三年里,她受不了的。


    从儿时的锦绣繁华堆到那三年,顾怜已经过够了,每日都埋头绣帕子,一文钱想掰成两文用,实在是太过拮据,太苦了些。


    她披衣起身,在屋内坐了一会儿,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安定,想起梦中兄长的面容,有些害怕得厉害。


    顾怜来到萧迟砚的院里,敲了敲门,“萧大哥,我做了噩梦,有些害怕,睡不着。”


    此时已经隐约可以看见些鱼肚白的晨曦在天边,寅时已经过了。


    萧迟砚本来再睡一会儿就要起,听见顾怜的声音,便起身开门。


    他只穿着中衣,发披着,虽屋内没点灯,但他就像是日光一样明朗,任凭再黑的夜就不能将他拉入深渊。


    顾怜忽地有些鼻酸,抱住他的腰,闷声道:“萧大哥,我害怕。”


    “别怕,”萧迟砚拍了拍她的背,将人半搂着进屋,要去开灯时被按住手,只能拥着她坐在床沿,“再睡一会儿?”


    顾怜低低‘嗯’了一声,就靠在他的肩头睡,盯着他的面容看了会儿,道:“萧大哥,我做了噩梦,梦见我回到了蕲州,若是我真的回到蕲州,还不能遇见你的话,那该怎么办?”


    她想过这个问题的,但每次的结果都太过可怖,若是遇不见萧迟砚,她会不会为了兄长的赶考银子委身他人,或者她现如今还在与兄长一起在泥潭中苦苦挣扎。


    “不会的,”萧迟砚耐心温柔地抚慰着她,“时间不会回到过去,我们遇见了便遇见了,不会再有意外。”


    顾怜感受着他的坚硬与忠诚,感觉到自己又被抱紧了些。


    “我还梦见了阿兄,阿兄会不会出事?”


    顾钰在户部的情况萧迟砚近来没有过多关注,但仓部司的杨郎中是位很正直的人,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


    萧迟砚只当她是吓着了,宽慰道:“不会有事的。”


    他的话就如定海神针,顾怜即刻就心安了。


    过了会儿,萧迟砚抿了抿唇,小声问道:“小怜,没有梦见我吗?”


    顾怜原本涌起的困意又消失,她实话道:“萧大哥你在我心里无所不能,若是梦见你,我才是最要害怕的。”


    “不过今日没梦见,往前倒是梦见过。”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萧迟砚轻笑了一声,在她的耳边道:“我知了。”


    因为有顾怜在的原因,萧迟砚今早并未晨练,而是望着怀中人的眉眼舍不得离开。


    他将顾怜搂在怀里,期待着成亲后能够光明正大的与她同寝同食。


    他亲了亲顾怜的脸颊,轻轻用鼻尖蹭着。


    顾怜这回一觉睡到了天亮,等顾钰下值后,便忙不迭过去了。


    绪兰在给顾钰补衣裳,补得有些不堪入目,太丑了些,“你阿兄还没回来,顾妹妹,你快看我这衣裳补的怎么样。”


    顾怜沉默了一下,含蓄问道:“绪姐姐想来在家不常做女红?”


    “我娘让我学,我不学,每次一拿针就把手扎好多血眼子,后来我娘也不让我学了,”绪兰将顾钰的衣裳提起来看了看,“我前段日子将他衣裳扯坏了,他与我置气了好久呢,我想着缝好还给他就是了


    ·等到两人终于分开时,顾怜已经浑身酥软没有力气,只能被他扶住,细细喘息。


    她的眸中满是水雾,格外动人,


    萧迟砚亲了亲她的额,渐渐啄到她的耳垂,声音低哑,“还想要我亲你吗?”


    顾怜没什么力气地瞪了他一眼,软声道:“不要了。”


    萧迟砚的技术实在算不上好,好像只是胡乱地凭着自己的感觉来,让她的嘴上还有些疼。


    萧迟砚将她抱在怀里又厮磨了一会儿,等她稍微恢复了些力气,能站起来,才放她离开。


    顾怜回到院里,一颗还心扑通乱跳,将自己埋在被里许久,才出来喘口气。


    下午时,正到吃晚饭的时辰。


    顾怜方数了一下鱼缸里剩的鱼,便见萧迟砚敲门来了。


    她知晓是为何事,也不打扰两人谈话,便先进了厨房。


    约莫过了半刻钟,她方将灶里的火生起来,顾钰便进了厨房,面色似乎有些凝重。


    顾钰没想过萧迟砚会提出借钱给他科考的事情,毕竟这笔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


    他在厨房里站了会儿,将这件事告诉了顾怜。


    顾怜虽说早就知晓,但仍旧做出惊讶的样子来,问道:“那阿兄你如何想?”


    “小怜,”顾钰到底还是说了自己的真心话,“若是可以的话,我不愿再等三年。”


    三年又三年,人生能有几个三年呢?


    顾怜从厨房门口看出去,恰好与萧迟砚含笑的眸子对上。


    她抿了抿唇角,收回目光,对顾钰道:“那阿兄便去吧,我支持你。”


    顾钰拍了拍她的手臂,重重点了点头。


    晚饭顾怜炖一个鸡汤、做了一碗麻婆豆腐、一碗红烧鱼和一碗青菜。


    在饭桌上,顾怜坐在顾钰的左边,萧迟砚坐在顾钰的右边,气氛莫名融洽。


    萧迟砚却担心的不是这个,最后那个位置由谁坐,是由皇上决定的,现如今皇上尚且偏心瑞王,诏书如何不做定论,皇上仙逝以后,难道瑞王就能安分吗?


    看出他的担忧,楚怀安坐到他的身边,玩笑般道:“我都不想那般多,你何必替我忧心,总归无论我和瑞王最后是谁坐上去,你们萧家有姑姑在,总能长盛不衰,不会跟着我一起倒霉。”


    楚怀安的姑姑,就是萧迟砚的外祖母,当今皇上的同胞姐姐,长公主殿下。


    “何日去?”萧迟砚不答这句话,有意避开这个话题,“瑞王与富商来往密切,难道是想筹钱豢养私兵?”


    “私兵应当不会,到底父皇身体还健朗,他不至于那般胆大,”楚怀安摇摇头,“那边已经有我的人在暗中盯着,你若陪我去,我们明日便出发。”


    楚怀安要去,萧迟砚自然是要陪着的,但他得先安置好顾怜。


    得知他要离开一段时间的消息,顾怜不大能接受。


    她背对着萧迟砚,仿佛在置气,“我阿兄方走,你也要走,你们都不在,你们就让我被欺负死好了!”


    其实顾钰出门,对两人来说,刚好是可以独处的好机会。


    萧迟砚轻碰了碰她的肩,“最多半个月,我便回了。”


    顾怜微微垂着首,面上有些委屈,她心里的确是不愿萧迟砚离开,他离开了,自己的安全怎么办?


    “那我这半个月怎么办,”她低声道:“我一个人害怕……”


    萧迟砚道:“我让戴维住到我的院子里,夜里有风吹草动,你只管唤他便好。”


    顾怜仍旧不答话。


    萧迟砚绕道她的身前,见她还要转身,将她的肩轻轻按住,蹲下身来,算是哄她,“等我回来,我带你去骑马。”


    他临时要走,且给自己留了人陪,顾怜安全问题解决了,也不担心他会弃自己于不顾,此时语气也软下来,额抵着他的,好似做了极大的让步,“那好吧,你可一定要回来。”


    萧迟砚仰起面,趁她不注意,在她的唇上极快亲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知了。”


    顾怜轻轻打了他一下,小声宛若撒娇,“轻浮!”


    萧迟砚握住她的手,想起她在自己怀里时不大安分的那些举动,轻笑了笑,并不答话。


    次日一早,被委以重任的戴维便搬到了萧迟砚的院子里。


    他守了这么多年城,还是头一次守一个女人,且是自家将军心里的女人,难免有些激动,昨日一整夜险些没睡着。


    萧迟砚叮嘱他的无非两点,一是莫要饮酒,饮酒误事。二是莫要透露他的身份。


    戴维都一一应下,并做了保证,就差白纸黑字全都记下来贴在门上。


    顾怜见他似乎有些亢奋,有些不解,心里还有些不大信任。


    萧迟砚察觉到她的情绪,看了戴维一眼。


    戴维被他一看,立即冷静下来,连忙说道:“顾姑娘你放心,我自小习武,寻常人等都不是我的对手,那些什么登徒子浪荡子我一拳十个八个不在话下!”


    “有我在,你只管放心!我表兄能做的,我也都能做!你只管使唤我!”


    他特意高声强调了萧迟砚能做的事情他也都能做这件事,是想表达自己的能力,让顾怜安心。


    但顾怜不知想到什么,红着脸缩到萧迟砚身后不说话。


    戴维只当姑娘家都是这么容易羞怯,笑着挠了挠头,但与萧迟砚的目光对上时,霎时感觉背上升起一股凉意,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戴维:“……?”


    萧迟砚将门带上,打算去请正在长公主府侍疾的陈太医过来。


    长公主最近病了,不大方便见人,但听闻他的来意,也是关心这位外重孙,让陈大夫过去看看。


    他带着陈大夫回府时,小萧忱又醒了,正闹着。


    陈大夫将孩子接过,嘱咐不要有旁人进屋,又令人用艾草煮一盆热水,才进屋。


    顾怜眼下有些青黑,在院子外守着,听着里头孩子的哭声,心里一阵阵的疼,萧迟砚宽慰着她,两人一起守在院子外。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沈氏不知道从哪儿得了消息,听说小萧忱病了,晨起就连妆都没上,素面朝天就过来了。


    第 106 章   106晋江文学城独家


    “我说哪些话了?”沈氏也委屈,“我儿子孙子都住在外边,你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为什么不体谅我是做母亲的,每每给我气受。”


    她有她的坚持,萧迟砚也有自己的坚持,虽为母子,但有些地方却只有有一人让步。


    同样的话萧迟砚已经说过许多遍,他垂下眸,不再多说什么。


    母子俩都没了话说,沈氏在门前观望了一圈,最后还是走了,憋着满腔委屈去了长公主府上。


    长公主对于这个三天两头就来一趟的女儿没有一丁点儿办法,此时端坐在榻上,只想让她快些说完。


    沈氏边说边哭,“母亲,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我还怎么活啊我呜呜呜……”


    长公主也开始揉额头,脑瓜子嗡嗡嗡的,最后反问她道:“那按你这个说法,我生了你阿兄,是不是应该早就去死了?”


    沈氏哭声一噎,想起来自己胞兄好几年都没回京了,霎时感觉自己的一些委屈在母亲面前都不值一提。


    她伏到长公主膝下,嘟囔道:“还是母亲您疼我,世上只有母亲您对我好。”


    她走出院子,打算给菜浇浇水,方舀起水来,就见到小黑狗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撵着她今早才买的小鸡到处跑,最后直接将小鸡从狗洞叼到隔壁院子去了。


    顾怜把水瓢给顾钰,本想对着狗洞喊两声,又觉得不大雅观,然后便去隔壁敲门了。


    萧迟砚正在屋里写字,听见敲门声,他走出房门,见到小黑狗叼着的那只小黄鸡,便知道是何事了。


    打开门,顾怜便问道:“萧大哥,小白是不是将我今早买的小鸡叼来了?”


    她的发还没放下去,由于穿着诃子裙的缘故,两条纤细的锁骨都隐隐约约的露在外面。


    尽管这种穿法在民间常见,但在京城,极少有世家小姐这般穿,她们大都穿的严丝合缝,端庄得体,从不会穿这般薄的衣裳,更何况穿出门。


    萧迟砚在她白皙的颈上移开目光,侧身让她进来,“的确在。”


    随着顾怜走过,一股淡淡的幽香也飘了过来。


    萧迟砚站定,有些不大敢看她,因为顾怜虽说身材娇小,却格外玲珑,行走时更如弱柳扶风,平日里萧迟砚没有注意,倒觉得还好,但凡一旦多了些心思,一切都要不一样起来。


    顾怜没有察觉到他的反应,这身柯子裙是她拿前几日做衣裳剩的布料缝的,夏日里穿着格外凉快,


    缟色剩的多,用来做外衫,外衫做短,只到小腿,藕色做抹胸,系一条同色带子,也不算难看。


    小黑狗见到她来,便将小鸡放下来,然后抬起前爪在小鸡脑袋上打了两下,惹得小鸡尖叫了两声,然后挑衅似的,又将小鸡叼跑了。


    顾怜觉得它被宠的颇有些无法无天了,一时也有些怒气,对它道:“小白你莫要无理取闹,它才刚到家,你就这样对它?”


    新出生的小鸡还没开始换毛,一个个鹅黄色的,小小的一只极其可爱,顾怜就连买鸡后都是将它放在篮子里提回来的。


    闻言,小黑狗不乐意了,跑到萧迟砚腿旁像是要告状。


    顾怜则急着要把小鸡解救出来。


    萧迟砚蹲下身,把小黑狗按着。他们只以为单纯接这两人回去而已。


    涉及到家产,窦闱立刻就坐不住了,笑道:“爹,您在说什么?莫要吓着孩子,动不动就家产家产的,这钰儿还这么小,他懂什么啊?”


    窦老太爷是连亲生女儿的性命都可以置之不顾的人,又怎么会在乎儿子的小心思。


    他来前便已经做好了决定,若顾钰届时春闱能金榜题名,他窦家也能跟着沾光,就不是嘉州府寻常人家可以比拟的了,就算顾钰不参加春闱,有一个举人的名头在,届时入仕,日后前途也不可低估。


    只要能让窦家兴盛,窦老太爷愿意将一半家产赠予他。


    这样,顾钰就与窦家再也密不可分。


    在旁人看来,窦老太爷的确是很慷慨了。


    窦闱急得去拉温氏的手臂,却被避开,他紧紧盯着顾钰,就怕他说出个‘好’字来。


    幸好,顾钰拒绝了。


    他看着窦老太爷,自己曾经的外祖父,仿佛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顾钰受不起,也不愿受。”


    多的话他已经不想再说,他也感觉疲惫了。


    窦老太爷是个聪明人,顾钰不会再改变主意,他只希望这孩子不要来报复窦家便好。


    他没再多留,率先往门口的方向走了。


    温氏走在最后面,她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握了一下顾怜的手。


    她知道,今日一别,此生大抵再没有机会相见了。


    从此再没有和她女儿相似的姑娘了。


    ·


    到了八月尾巴,萧迟砚的事情再也拖不得,他必须得回京城了。


    但自从上次缄口后,他再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自己的事情坦白,现在要走了,若是顾怜生气,他不在身边,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萧迟砚不想届时等顾怜进京的时候身边多了个不清不楚的野男人,倒不如先将事瞒着,等她到了京城再说。


    总归那时她也跑不掉了。


    知道他要离开的事情,顾怜晚上从屋里偷跑出去,在他门口掉眼泪,还不敢哭的太大声,怕睡地上的顾钰发现。


    萧迟砚将门打开,见隔壁屋子没有动静,才将她放进来。


    “萧大哥,”顾怜抱着他的腰,双眼通红,“你要走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


    萧迟砚是说过的,但没说具体时间,他将顾怜的泪擦干,顺着她的话道:“是我的错。”


    “你要去哪里?”顾怜也不算完全装的,她的确挺舍不得萧迟砚,“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她抽抽噎噎哭着,好像都要喘不过气来,还在竭力压着自己的哭声。


    萧迟砚低声道:“很快便回了,你无论去哪儿,我都去找你。”


    他的眼里有显而易见的怜惜与不舍,全都倾注在顾怜一人身上。


    他拥着顾怜到床前,顾怜脚步顿了一下,心底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跟着他去了。


    萧迟砚坐到床边,还没将枕下的房契拿出来,顾怜便抱住了他。


    萧迟砚摸了摸顾怜的发顶,将房契给她,“这是我在京城的宅子,等到你阿兄的任令下来了,你再做打算。”


    他考虑得仔细,压在房契下的,还有银票。


    顾怜这会儿是真的有些鼻酸,她低头道:“萧大哥,你怎么这么好啊。”


    好到她有些愧疚。


    萧迟砚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抚了抚顾怜的腮,没出声。


    手里的银票和房契并不重,但顾怜的心里却是沉甸甸的,她忽然觉得,若是离了萧迟砚,自己今后再也碰不见这么好且好骗的人了。


    顾怜靠着他的肩,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被轻轻拍醒了。


    萧迟砚道:“你快回吧,万一被发现,就不好了。”


    顾怜闷声道:“总归你明日就要走了,今日就算我破罐子破摔宿在这儿也是无妨的。”


    萧迟砚微挑了下眉,有些心动,但还是将人送出了门外。


    一晌贪欢不可取,还是得往长远看。


    开门声响时,顾钰立刻闭上了眼装睡,其实在顾怜出门的时候他就醒了。


    他翻了个身,就当没听见,今日纵容两人一次。


    ·


    清晨,天光未亮。


    顾怜听见动静醒来时,帐内昏沉沉的一片,偶尔透进的日光也是浅薄。


    时辰还早,但戴维已经在外面装点行李,为出发做准备。


    顾钰的被衾是空的,应该也在外面。


    顾怜推开门出去时,只见院门大开着,萧迟砚正在屋外同顾钰说话。


    顾怜没有打扰他们,先去洗漱了。


    锅里的水是温的,还冒着丝丝热气。


    待到一切收拾妥当时,清晨的浓雾也散了一些。


    萧迟砚最后拿上自己的佩剑,静静望着站在檐下的顾怜,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如风一般掠过耳际便消散,让人听不真切。


    与他分别好像并不能带起什么伤感情绪,但一直到他的身影真正消失在了巷子口,顾怜才感觉到心里空了一块,空荡荡的,很难受。


    她好像与平日没有两样,又似乎沉默寡言了许多,静静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做饭,洗衣,打扫院子。


    顾钰也不打扰她,让她独自消化着。


    顾怜捏着小黑狗的嘴,好不容易把小鸡抢出来,却见小鸡已经奄奄一息,不由得在小黑狗嘴上打了一下,“你怎么这么皮?”


    小黑狗哪里受过这种待遇?于是将她咬了一下,虽说咬的不重,但也很疼。


    顾怜吃痛,被气地笑了一声。


    萧迟砚将小黑狗松开,问道:“伤了吗?”


    “倒是没有伤到。”


    顾怜心里想着待会儿将院子关起来要揍狗,结果还没站起来,小黑狗就在她腿上撞了一下,她重心不稳,站到一半往萧迟砚的方向扑去。


    顾怜搂住萧迟砚的脖子,与他一起摔在了地上。


    萧迟砚将她抱地稳稳当当,顾怜丝毫没有感觉到痛。


    顾怜顿时也不气小黑狗了,缩在身下人怀里,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萧迟砚一只大掌稳稳当当托着她的腰肢,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顾怜的额与他的下颌抵着,原本只闻到的淡淡幽香,此时变得格外浓郁,争先恐后往他鼻里钻来。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轻轻松开扶着她腰的手,谁料女子却整个身子都往下与他开始紧贴。


    这时,顾怜右手抚上他的左肩,愧疚道:“萧大哥,你没事吧。”


    然后她手下稍微用了点力气,萧迟砚伤口吃痛,支着地面的左手失力,往地上倾斜。


    由于他落在顾怜背上的右手还未松开,顾怜也被带着一起下去。


    两人抱在一起,小黑狗看了眼,叼着小鸡又跑了。


    顾怜支起上半身,连忙道:“萧大哥,我不是有意的!”


    萧迟砚叹了一口气,“你先起来。”


    他面上很是无奈的模样,将另一只手也松开了。


    两人姿势很是亲密,对于萧迟砚来说,也有些残酷。


    他想要先坐起来,却因为着急动作快了些,再加上他的身量要高大许多,他腿一动,顾怜便从他的腿上滑到了他的腰间坐稳。


    萧迟砚闷哼一声,一时神色莫名。


    长公主摸了摸她的发,劝道:“你也知晓这个道理,那忱儿生病,又何必责怪砚儿媳妇呢?你也是做祖母的人了,怎么还是个小孩儿脾性,不懂通融。”


    不能提萧迟砚与顾怜,一提起来沈氏心里就难受,“我哪里是怪她,我是从刚开始就看不得她那低贱手段,我的砚儿多好一个孩子,少年将军,功勋显赫,却被她勾的要与家人都反目成仇,要不是如今


    他的面容有了丝血气,在枯瘦的、蜡黄的面颊上十分突兀不自然。


    叶皇后替他擦干嘴角的药渍,又令宫人端来新的。


    每日都是这般,汤药不停,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嘉安帝闭了闭眸子,心口忽然升起来一股涩意,开始抽丝般渐渐涌上一股疼痛。


    细微的又尖酸的那一丝疼开始蔓延起来,他捂住心口,调息着,但喉口开始涌上的血腥味让他清醒起来。


    嘉安帝蹙起眉,扶着床沿,‘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第 107 章   107晋江文学城独家


    他谈及楚怀安的时候越来越多了,有时候也会说自己做太子时,与那些兄弟之间的事情。


    嘉安帝也是太子,被自己的父皇重用,被其他兄弟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继位之初被不断针对,还险些被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刺死。


    他受到了伤害,便想为自己最看重的儿子将路铺平一些。


    叶皇后掖了掖他的被子,心里有丝心酸,这些年来她也怪过也怨过,却依旧陪着他将这盘棋下了二十多年。


    嘉安帝问道:“叶清,别瞒朕了,告诉朕吧,我还有多长时间。”


    他苍老枯朽的就像是一块树皮,干瘪至极,叶皇后只答道:“言太医说您没什么大碍,等到开春雪停了,或许就在这场雪化之后,您就可以好全了。”


    “别骗朕了,”嘉安帝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看清了妻子眼角的细纹,“朕不想再某一日突然就去了,哪怕是数着日子,朕也要将最后的时间给用活了。”


    “皇上……”叶皇后伏在床沿,哭道:“您还有十五日!”


    十五日,很长了……


    绪兰不解,“难道这不是顾钰的院子?”


    “……”


    萧迟砚立即大步跑了回去,见他如此,绪兰也有些急,跟了上去。


    七拐八弯到了顾钰的院里时,里面已经空空如也,还残留些打斗的痕迹。


    今日顾钰用来束发的银冠也落在了地面上,沾了许多草泥。


    萧迟砚从马棚内牵过马,上马时顿了一下,将马绳交给绪兰,“你沿着小路去追,我要守着小怜。”


    绪兰也不与他计较,立刻翻身上马,如箭一般飞了出去。


    萧迟砚先令一直候在周围的白露跟上绪兰,然后看了眼周围被打晕的下人,让管家将人安置了,才回去陪顾怜。


    顾怜与萧迟砚只有一墙之隔,早在有动静传出来时便躲了起来,她清楚自己不会功夫,就算出去也只是拖油瓶的存在,倒不如躲起来,让萧迟砚能全心对付那些人更好。


    当房门被推开,脚步声渐渐近了时,她攥紧手中的簪子。


    衣柜被打开,她使尽全身力气将手里的簪子刺出去,却被捉住。


    “小怜,是我。”熟悉的声音传来。


    顾怜从衣柜里出来,有些焦急,“萧大哥,你可还好?院外来者何人?桃儿呢?何管家他们有没有出事?”


    “下人都只是被打晕了,何管家无事,”萧迟砚选择先瞒下她,“大家都无事。”


    顾怜几乎浑身冰凉地坐到桌旁,她不相信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萧大哥,我害怕……”


    她急切地寻求萧迟砚的怀抱,一直到被紧紧抱着,才感觉到安心了一些。


    另一边,绪兰追出去的时候,和白露兵分两路抄袭,却还是慢了一步,那些人上船将顾钰丢进了湖中心。


    四周没有船只,绪兰管不了那么多,将衣裳一脱,就跳了下去。


    湖面有些阴森,水边的树木此时更像是怪物的影子。


    绪兰纵使胆大,到底还是一位女子,她几乎是咬紧了牙关,才游到湖底,将顾钰给捞了上来。


    顾钰的手脚都被绑了石头,似乎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一直到浮出了水面,还在呢喃着,“不要救我,太危险了。”


    绪兰将嘴里的水吐出去,将他手上的绳子咬掉,将人往岸上拖,“说什么傻话,你这个大美人,我怎么舍得你死。”


    被拖着游了一会儿,顾钰才望着那一轮弯月清醒过来,他的眸光落在女子沾了水的睫上,轻轻将她的手挣脱开。


    “你干什么!现在可不是讲究的时候!”


    绪兰还没说完,就被搂住了腰,顾钰道:“我是男子,力气大。”


    顾钰会水,比绪兰在水中要轻松很多。


    他的后脑还有一丝血迹,是被打伤留下的。


    到了岸边时,绪兰用自己干燥的外衣将他的伤裹住,顾钰将自己湿哒哒的衣裳脱了,让她穿着。


    白露去追那些人无果,已经折返备好马等两人。


    他们回去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用五千两买一条烂命,太不值了。


    窦闱的确不是一个懂的见好就收的人,前半夜一直到子时,他几乎把把赢,无论是骰子,牌九,甚至投壶都能赢,短短两个时辰赢了两千二百两,将前几日输的连本带利全赢了回来。


    但是到了下半夜,他却把把都输,最后天亮时,反而倒欠赌场一千三百两。


    窦闱面色有些灰白,失了魂一般往回走,咬牙道:“娘的,一定是时辰问题。”


    他只能去找顾怜要钱,却被院里的婆子赶了出来,心里又急着回本,就连想偷些东西去典当都被防贼似的防着。


    窦闱浑身露气,想起来昨日来的沈氏,舔了下唇,往萧府的方向去了。


    那是顾怜未来的婆母,借些钱,顾怜去还不就行了?


    沈氏没有早起的习惯,院里的丫环来通报时,她正睡得香,下意识地,她以为是有人来找萧远,往身侧拍了一下,拍了个空,想起来他上朝去了,只能往外道:“谁啊?”


    婆子的声音有些支吾,“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疯子,说是咱们少夫人的舅舅。”


    闻言,沈氏几乎‘噔’的一下坐起来,“什么牛鬼蛇神都找上门来的,快给人弄进来,别让别人知道了,不然我这脸往哪儿搁!”


    若是旁的事情,婆子定然不敢来打扰沈氏,但是那位还没进门的少夫人……家世的确不好,若是真的是她舅舅,将人赶出去了,怕是要惹闲话。


    沈氏一边梳妆一边骂,“我真不知道怎么生出那么一个儿子来,就知道给我找麻烦,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她的起床气几乎要将屋顶烧着,为她梳头发的丫环大气也不敢喘。


    等到怒气平息歇了,沈氏问林妈妈,“人呢?”


    “人在侧厅呢,”林妈妈想了想,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但却想不起来,“我好像见过他,指不定真是顾姑娘的舅舅。”


    “谁问这个了?”沈氏站起身来往外走,“有没有人看见他过来?”


    “没有,门房今日值班的恰好是咱们的人,奴婢都让他们闭嘴了。”


    一边走,沈氏一边想着这会儿是什么幺蛾子,见到侧厅里正一脸讨好朝自己笑的人,她立刻道:“快多叫几个人进来侍奉着。”


    沈氏此刻对于顾怜的刻板印象立刻加深了,家里竟然有这样的亲戚,难怪是穷山僻壤出来的,一心想着攀高枝。


    她忍着不适坐到主位上,就连一个眼神递过去都嫌恶心,让身旁的林妈妈代替开口。


    “你今日来找郡主娘娘是为何事?”


    窦闱对于这位郡主娘娘接见自己的事情以为是看在顾怜的面子上,全然不知是害怕他丢了大房的脸面才被请进来的。


    他说了一通客套话,听的沈氏就连茶都喝不下去了。


    半晌,她听明白了其中关窍,脸色比黑漆的桌面还黑,“所以你大清早来是为了借钱,还是三千两?”


    沈氏有些想将这茶杯砸他脸上的冲动,又舍不得这套茶具,硬生生忍了下来,讽刺道:“我还真不知你哪里来的脸,竟然觉得本郡主会帮你,顾怜知晓你来了?她是个心机深的,你是瞒着她来的吧。”


    顾怜有她亲生的儿子护着,沈氏都隔三差五地过去找不痛快,更何况是顾怜的亲戚,完全没有放在眼里的必要。


    沈氏揉了揉额头,觉得烦,对林妈妈道:“打个二十板丢出去吧。”


    顿了一下,“打嘴。”


    不打嘴怕他出去乱说。


    窦闱站起身来,有些紧张,“郡主娘娘,您这是做什么,我们是亲家,钱不借就是了,何必伤了和气呢?”


    沈氏高傲地路过他,嗤笑一声,“谁和你这草民是亲戚?”


    掌嘴的人是把窦闱嘴堵住了打的,既让他叫不出声来,又不妨碍打下去。


    等到将人丢出去了,沈氏朝丫环挥了挥手,“去通知顾怜一声,本郡主给她解决了个麻烦。”


    她支着脸颊,心里有些不痛快就这么帮了顾怜,决定明日过去看看孙子。


    沈氏的人来时,顾怜方从婆子嘴里知道窦闱清晨来过的事情。


    她正想着人去了哪里,便猝不及防得到了这个消息。


    此时此刻,顾怜甚至有些庆幸,窦闱那个蠢货是去找了沈氏,而沈氏最注重名声,定然不会让这件事传出去。


    桃儿在一旁问道:“姑娘,咱们现在怎么做?”


    “不必再留了,”顾怜轻声启唇,“既然他不满意现在的死法,就让他今晚就去见阎王吧!”


    顾怜方才睡不久,萧迟砚在屋门前等他们。


    待到大夫去查看顾钰的伤势,绪兰在门外很是懊恼,“早知道今日就轻些下手了。”


    萧迟砚看她一眼,忽然道:“你守着顾钰,我守着小怜。”


    “我得罪的人,要你守什么?我直接将两人全都接到我家去,他们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闯我家,”绪兰嘀咕道:“不过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要守着小怜。”


    绪兰皱眉,“你将她带回去,不就好了?你守着多累,你家养的那些人难道是吃白饭的?”


    不是萧迟砚不愿,而是难。


    他和顾怜未成亲,将她带回去不妥,就算回去了,又是以什么身份,且届时他不能与顾怜在一处,也不能放心。


    他说出了自己的难处,绪兰道:“那你们仨都去我家。”


    萧迟砚默默摇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俩还真的每天当哨兵守夜?”绪兰想了想,“你不是有个将军府,前几年皇上赐给你的,为什么不用?”


    萧迟砚想了起来,的确有这么一个府邸,只不过还没修缮,若是修缮完毕,让他的部下和在萧家的一部分护卫过去,也要比现在安全很多。


    萧迟砚抚着她的肩头,没能答话。


    能吗?他也不知道。


    或许能,或许不能。


    半晌,萧迟砚告诉她,“能的。”


    “小怜,我会永远陪着你和孩子的。”


    哪怕是以牌位的形式。


    顾怜从他怀里抬起头,又重新埋进去,不信他的话。


    她听说了,太子和瑞王都有可能当皇帝,如果是太子,那便是万事如意,但如果是瑞王,萧迟砚还能活吗?


    顾怜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她也同样不愿意自己在乎的人去做这种随时可能丢命的事情。


    她将萧迟砚抱紧了一些,听着他的心跳与呼吸,想说的话说不出口,觉得自己好自私。


    但是……


    顾怜的声音有些闷闷,“萧大哥,不要再做这件事了好不好?你、我还有孩子,我们去蕲州也好,去任何地方都好,等到局势稳定了,再回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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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8 章   108晋江文学城独家


    108晋江文学城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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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怜的声音里满是乞求, 她真的有些怕,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接受不了失去萧迟砚,孩子也不能这么小就失去父亲。


    她的声音响在萧迟砚耳边, 他将怀中人松开了一些, 沉声道:“小怜, 这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情,无论有没有你和孩子,我都会继续。”


    因为病了的缘故,他的声音好像也不似从前带着温柔, 反而有些沉重, “小怜,你和孩子我会好好安置的, 你不要怕, 但是我不能停止继续。”


    顾怜垂泪, “你不在了, 我和孩子相依为命,又有什么用?我养不大他的,我怎么能一个人养大一个孩子……


    她又擦干泪, 改口道:“那你去做吧,你就继续做你想做的事情, 若是真的发生什么,我就算去给人浣衣、去乞食、去给人当奴婢, 我也将忱儿养大。”


    她想用这些话让萧迟砚感到害怕,萧迟砚的确有些怕,但是顾怜口中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两党之争。


    他不能代表萧家, 萧家没有参与过任何一次争斗, 要是真到了那日, 萧家会保全顾怜母子的。


    只有他一人是罪人。


    萧迟砚没了声音,抱着顾怜闭上眸子睡熟。


    顾怜哭了一会儿,知晓他就是个铁石心肠,认定了要做一件事就不会回头,自己就算真的哭死在他面前了也是没用的,便也无法,擦干泪起身出去了。


    ·


    从养心殿回来了,瑞王就开始按照嘉安帝的吩咐开始准备起一切事宜来,但他越是准备着,心里越是觉得不对劲,这些安排太周密了,周密到不像话。


    瑞王唤来诚王,问他的想法,“九弟,我总觉得心里不大对劲,父皇当真这么绝情?不给楚怀安一丝活路?”


    诚王依旧是裹着厚厚的衣裳,一副病容,闻言,他轻笑了笑,支着瘦弱的身子站起来,“三哥,父皇最疼你,你又不是不知晓,依弟弟拙见,这个安排实在是再好不过,父皇全心为你着想,你还在忧虑什么?再说了,你在父皇的眼里素来仁厚,父皇当然以为你会留楚怀安一条活路。”


    他的唇边勾着一抹笑,像是为瑞王欢呼,又像是在嘲讽他的愚蠢。


    瑞王定定看了他几眼,沉默了一下,“父皇活不久了,我却此时离开,怕是要被议论不孝。”


    “父皇的遗诏都为你留好了,你现在出京,是为了日后继位做准备,再说了……”诚王眼底划过一丝暗光,“你未来是成为天子的,民间传言怎么样,或者说他们要传什么,不都在三哥你的掌控之中吗?”


    “真龙天子是不会在乎这些细碎言语的。”


    死人也同样听不见这些话。


    瑞王信任诚王,此时深深点头,言语间已然透露出几分志得意满,与俾睨天下的气势,“九弟,待我归京那日,便是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时,你我兄弟联手,又何愁治理不好江山!”


    诚王淡笑,恭敬拱手,“那弟弟提前恭贺三哥了。”


    今日傍晚便是瑞王要带着人马出京的时候,与诚王商议完这些事,瑞王就孤身一人前往码头,就连他在王府的家眷都不知他出城是为了何事。


    迎着渐渐西下的斜阳,诚王是真心在恭贺自己的哥哥黄泉路上能够快乐些,不要再记得俗世的烦忧,起码忘记被自己父亲算计的痛苦。


    诚王慢慢往回走,袖里摩挲着一块莹润的玉佩,觉得做个蠢人虽然可怜,但是也很幸运,起码直到快要死的那一刻才是清醒的。


    痛苦一时而已,总好过一辈子的暗无天日。


    ·


    萧迟砚的病的确好得快,就在雪化的那一日,他就恢复如初。


    在病好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顾怜母子寻一个动乱发生前避身的好去处。


    这件事他做的隐蔽,就连楚怀安都不知晓,对顾怜也只称是要带他们母子二人出去散散心。


    细柳抽枝,春意渐浓,晴光醉日里,便来到了二月。


    顾怜虽在北地,但总会想起南方的春日,就连小桥砖石的缝隙里都生着的细小花朵,白色的,蓝色的,或者是紫色的,烂漫又多姿。


    在听到萧迟砚这个决定时,她正在挑锦衣阁送来的春日衣裳款式,指尖停在一件嫩粉色的烟纱裙上,有些惊讶抬头,“出京去散心么?”


    她本来还在为萧迟砚那一日的决绝而感动烦心,但在听见这句话时,所有的不快又烟消云散。


    萧迟砚拿起一边的另一件青色折柳裙在她身上比了一下,颔首道:“对,我想带着你忱儿去小住一个月。”


    顾怜绕到他的身边,将他上下左右看了一遍,仿佛是觉得奇怪,“你得闲么?”


    自然是不得闲的,将他们送去后,萧迟砚或许留不了两日就要马不停蹄回来。


    他摸了摸顾怜的脸颊,在她的唇上亲了亲,眼底深藏着一抹不舍,“嗯,没有总是忙碌的道理。”


    “那我们去哪里?”顾怜揪了揪他的衣袖,“你得答应我,是真的陪着我?万不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萧迟砚见她这幅怀疑自己的模样,有些失笑,将她的腰搂住,紧贴着自己的胸前,唇贴着她的厮磨,“若是不呢?”


    他说话时喷洒的热气让顾怜也跟着升温起来,青天白日里有些暧昧。


    顾怜推了推他,却起不了什么作用,只能被他带着往房里走,步子刚进房门就被拦腰抱起来,几乎是扛着丢到了床上。


    她有些惊慌,往床内侧缩了缩,一边抓住他往自己衣领伸来的手掌,“萧大哥,你病方好。”


    萧迟砚将她的衣领扯开,对着那白嫩的肩头亲下去,像是迫不及待要开始最后一场狂欢,“嗯,病好了就不会把病气过给你了。”


    屋外日头还刺眼,顾怜将他的头推了推,有些难受地缩了缩身子,嗓里呜咽了一下,“萧大哥,不要揉……”


    她咬住萧迟砚的肩,眉头紧蹙着,只能将目光落在摇摇晃晃的帐顶上,觉得他是疯了,就连门也没落下栓子,万一有人来怎么办……


    事实证明,顾怜的担忧是对的。


    乳母抱着小萧忱来敲门,“夫人,小少爷要找您呢。”


    顾怜想起身却被按住,只能继续承受着,尽量放平稳了声音,“我有些累、你、啊、你先照看着。”


    乳母是过来人,自然明白里头的动静是什么缘故,忙抱着孩子退下了。


    屋内,顾怜被折腾的有些没力气,竟然哭出了声来,自从她渐渐适应后,在欢好时极少有哭出来的时候,但今日她的确是有些受不住了,哭了不知多久,才觉浪潮渐歇,被抱在怀里喘息。


    萧迟砚亲着她的额,又去寻她的唇,就着那场余韵,他想用亲吻来过渡到下一场。


    顾怜就像是快要渴死的鱼一般,断断续续得到一丁点儿鲜活的水源,她有些想继续,又觉得窒息,只能盼着作乱的人能够多怜惜自己一些。


    萧迟砚从背后拥住她,亲吻到她的后背与腰间,又再往上,附在她的耳边,哑声道:“小怜,我们今日便出京。”


    顾怜被他突如其来的进攻弄得不知所措,像虾一样稍微蜷缩起了身子,手抓住被子,没有力气答他,只能顺着他的攻势继续。


    一直快要用晚饭的时辰,萧迟砚才放过她,将她拥在怀里温存。


    顾怜几乎在他停下来的一瞬间就熟睡了过去,身上全是汗水。


    萧迟砚端详了她的面容一会儿便起身,吩咐人开始套马准备出京的事物。


    风雨欲来,风清凉凉卷着枝上的嫩芽摇晃,在一片冬日残存的惨白枯黄里,点点生机都显得微不足道。


    天际响起闷雷,阴云渐渐聚拢在空中,酝酿着一场雨水。


    萧迟砚将小萧忱抱在怀里,不舍地拍着他的襁褓,有话想说,却又不能说,只能盼着一切的担忧都是徒劳。


    怀里的孩子用一双大眼睛正看着他,似乎是期待父亲与自己能说两句话,但父亲太过沉默了些,小萧忱只能自己用婴儿的细嫩声音缓解这一派沉寂。


    萧迟砚闭上眼,隐约能听见铁骑兵刃的交碰,他不敢将自己那么娇弱的妻子与年幼的孩子安置在或许不久就要乱起来的京城里。


    刀剑无眼,他宁愿那些即将挥舞起来的长刀利刃将自己碎尸万段,也不愿自己最珍贵的两人受到一点伤害。


    现在京城得到消息的人不多,或许有些机敏些能够窥见危险的人已经开始提前做准备,但剩下的人,若是在京没有绝对的权势与地位,又该怎么活下去呢?


    萧迟砚想瞒着顾怜,起码等到一切结束,给她一个最终的答案就好,不要让她经历一个苦等的过程。


    揭晓答案的那一瞬纵使难过,但在过程里煎熬,却是如催人心肝,是断肠之痛之忧。


    他低下头,难得的温情,在孩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房里传来些微的响动声音,顾怜醒了,她穿着单薄的衣裳出来,眉间还有一丝媚意,夹杂着点点零散的埋怨。


    她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萧迟砚一眼,又扭着身子进屋,但唇上却是抿着笑的,开始打开柜子收拾细软。


    她只以为是在终年的忙碌之后,萧迟砚难得陪伴他们母子进行的一场短暂的放松。


    顾怜虽聪明,但却也捕捉不到偌大京城里的一丝不同寻常。


    她在妆台上开始清点自己喜欢的首饰,找最衬自己肤色的口脂颜色,未曾留意身后人悠长目光中的浅淡愁绪。


    萧迟砚靠近她,稍弯下腰贴近她的脸颊,仿佛想用自己的全部来给她换一条完全平坦的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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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9 章   109晋江文学城独家


    石子码头处,约莫五十来人的佩刀侍卫伫立在河岸旁,一艘能容纳三百人左右的大船影子宛如凸起的高山,将银白清辉遮蔽,在岸与河之间造就一块比墨色还浓的夹角。


    瑞王的车在码头上停下来时,他站在台阶的最上方朝下望去,好像是站在宝殿之前,看着向自己叩拜的朝臣。


    他的步子越走越轻,一步步迈下阶梯,那群侍卫就像是长了根一般,只等着他的到来,等待他的一声令下,才会移动。


    瑞王此次南下,为了防止楚怀安使诈,还带了一批自己的亲信,差不多三十来人,都是他府里的门客,还有江湖上武艺高强的侠客来贴身保护他的安全。


    瑞王红光满面,但他身旁一位穿着宝蓝衣衫的门客却蹙了下眉,好像意识到了不对。


    这么大一艘船出京,真的不会惊动任何人吗?


    哪怕是在深夜,这么大的阵仗,皇上若是真的有心,何必这般引人注目呢。


    “嫂嫂……”萧静瑗瘪了下嘴,为她心酸,“你怎么这么好啊。”


    顾怜垂着首,笑而不语。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沈氏就知道了顾怜因为思念兄长而日渐消瘦的事情。


    她猛地一拍桌子,怒道:“真是搞不懂,都怀孩子了还这么不安分!这时候还有闲心惦记这个惦记那个,什么有肚里的孩子重要?”


    萧静瑗连忙拉她坐下,嘘声道:“母亲,你小点声,嫂嫂不让我和其他人说的,我只告诉你了,你生养过孩子,有没有办法帮帮她?”


    “我帮她?”沈氏险些气笑了,“不过是怀个孩子还指望我去给她当牛做马了,门儿都没有!”


    “母亲!”萧静瑗道:“您这么说太过了,嫂嫂不愿您知晓的,您这般说她,不对。”


    “成日里把嫂嫂挂在嘴边上,她是你哪门子的嫂嫂?”沈氏将女儿的手一打,教训道:“你少给我添堵,回你的院子去!”


    “不去,”萧静瑗就坐在凳子上一动也不动,“您快想想法子吧,嫂嫂都瘦成一把骨头了,她这般,那她肚里的小侄儿指不定也瘦成什么模样,您不心疼她,好歹心疼您的孙子。”


    这一句话就戳到了沈氏的软肋,她挠了挠自己的发,只觉得自己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么一档子事情。


    虽说顾怜兄长被发配南下有一些她的手笔在,但如今她再做什么,岂不是打自己的脸么?做不得、做不得的。


    “少给我说这些,快回去,”沈氏皱眉道:“你都是个要嫁人的姑娘了,还这么没规矩,是不是嬷嬷的板子吃少了?竟然敢同我讨价还价。”


    提起嬷嬷,萧静瑗便瑟缩了一下,不甘地看了眼沈氏,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屋里安静下来,沈氏更加来气了一些,不用想都知晓定然是顾怜故意弄了这么一出的。


    她气的连喝了半壶茶,想起来自己瘦成一丁点儿的宝贝孙儿,又心疼不已,烦躁道:“不行,决不能中了她的圈套!”


    ·他可不是说笑,顾钰在什么职位做了什么事情他可是门儿清,不然若此人无能,就算他是皇帝老子也不能这么许诺。


    他现在的模样活脱脱像个卖官倒爵的贪官污吏,顾钰摇摇头,“我的能力有限,不能担此大任,绪伯父您还是莫要再提此事了,至于绪小姐的事情……”


    顾钰不能再说下去,他配不上绪兰,可以陪她游戏,满足她的好奇,但是绪兰得嫁给更好的男儿,至少现在,不能嫁给什么都没有的自己。


    “诶诶诶,不要胡说,你们能成的!”绪统帅将他的嘴捂住,“我家就想要个你这种女婿,我女儿等得,一年成不成?你明年来娶她,生活不要担心,我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什么都是她的。”


    绪统帅来意本是偷摸打探一下顾钰的人品,但是却实在是一个急性子,藏不了话,两三下就将心事给蛄蛹出来了。


    至于人品嘛……不成以后再给女儿换一个,大差不差的。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了将军府门口,绪统帅生怕女婿丢了,也跟着他进去。


    顾怜带着孩子来接他,见着还有位陌生人,有些疑惑道:“阿兄,这位是……”


    “是绪小姐的父亲,”顾钰的语气里藏着无奈,“在路上碰见了。”因为任令的缘故,顾钰在年后就得出发入京了,若是路上还想时间宽裕些,一月上旬就得出发,二月里上任。


    在十一月的时候,嘉州府来了人,是顾钰接待的,是关于三年前顾家冤案之事。


    新上任的知府调查宗卷,觉得此事蹊跷,便旧案重查,为顾家洗清了冤屈,连带着从前顾家的产业也都悉数归还。


    得知此事后,兄妹二人都沉默了良久,最后由顾钰决定,将祖宅和商铺还有田庄都卖了,一部分给原来的管家安置从前府里的奴仆,另外一部分则存入钱庄,吃利息。


    顾怜对这个决定也没有任何意见,他们不会再回去了。


    回到祖宅,日日面对旧时景,他们受不了的。


    心底压了三年的大石终于解决,顾家兄妹这个年也过得十分舒心。


    年节当天,顾怜早早就起了。


    院子是前几日就已经打扫过的,院门前也贴上了大红对联,门口有些鞭炮的碎屑,伴着雪舞团团,年味格外浓重。


    她起大早是为了准备今日的团圆饭,之前几年他们日子拮据,团圆饭也不过只是比寻常日子多了道豆腐圆子,和兄妹二人都爱吃的一道菜。


    今年不一样,今年对他们来说,是个好年。


    而翻过了今年,一切定然都会更好。


    食材是前两日就买好了的,现在天气冷了,肉菜都可以多放几天没有关系。


    年年都在餐桌上的豆腐圆子不变,一碗粉蒸排骨,一碗粉蒸鱼,一碗红烧肉,一锅老鸭汤是早就决定好的,剩下五个菜顾怜便挑了几个平日里合胃口的菜做。


    十碗菜,是圆满的意思。


    吃饭前,顾钰先去门口放了鞭炮,才将院门合上,准备开始用饭。


    他今日穿着的是顾怜在腊八那日为他新买的衣裳,是买的成衣,无论是剪裁还是款式,都很精致,愈发显得他样貌清隽。


    再加上心宽了的缘故,也比从前似乎健壮了些,不再那般瘦弱,看着很是斯文俊秀,没有一丝体弱的模样。


    顾怜摆好筷子,笑道:“阿兄,快来吃饭了。”


    顾钰则是从袖里递给她一个红布封好的红包,一如从前,只不过今年的份额要大许多,有五十两。


    顾怜将红包接过,笑吟吟的,“多谢阿兄。”


    兄妹二人吃完饭,便坐在院里说话,小黑狗也穿了身红色的衣裳,看着有些滑稽。


    在谈到萧迟砚时,顾钰神色淡淡的,而顾怜则是支着腮,有些想他。


    在路上碰见是不可能将人带过来的,估计是在门口碰见还差不多。


    顾怜心里都明白,引着两人往厅里走,“饭都备好了,绪伯父您喝酒吗?”


    “我要拿碗喝,”绪统帅问顾钰,“你喝酒吗?”


    顾钰是一杯倒,别说喝酒了,就连酒气都闻不得,他如实答道:“沾不得酒。”


    “不喝酒好,不喝酒好,男人喝酒就混账,”绪统帅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满意点头,“我见过好多男人,酒前还是个人,酒后就不是个东西,是畜生,要说我,酒这种东西就不该出现。”


    他喝了一大口酒,感慨道:“又叫人爱,又叫人恨啊。”


    顾怜低头望自己的碗,觉得这位绪伯父也是真性情。


    菜还未布好,萧迟砚从外面进来时,看见正大口喝酒的绪统帅,似乎有些意想不到,“绪统帅,您怎么来了?”


    “你的府邸我还不能来?”


    两人的关系就像是师徒一般亲厚,绪统帅拉着萧迟砚坐到自己身边,看顾怜怀里的胖娃娃,笑道:“你儿子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见小萧忱皱起小眉毛从襁褓里伸出手要抓筷子,抓不到筷子就哼唧,又道:“哟哟哟,还脾气不好。”


    “自然是能来的,”萧迟砚将小萧忱的手拍了下,然后对顾怜道:“怎么不把孩子给乳母?”


    “今日不知怎么的,离了我就哭,”顾怜道:“应当是撒娇,抱一会儿就好了。”


    “咦,这小胖子抱着估计像秤砣一样,你这细胳膊抱得起吗?”绪统帅发问。


    小萧忱奶声奶气‘啊’了一声,好像在反驳,小脸也红了些。


    顾钰从顾怜怀里接过孩子,“我抱他试试。”


    小萧忱到了舅舅怀里,也同样的安静,开始抓舅舅的头发玩儿。


    绪统帅心里对顾钰印象又好了些,看来是个顾家的,以后能照顾好孩子,他家兰兰就可以去外面喝酒了。


    因为顾忌着孩子的缘故,萧迟砚已经有一段时间不喝酒了,绪统帅一个人也喝的有滋有味,在走前,还不忘拍着顾钰的肩膀让他快些来提亲。


    他似乎醉得厉害,顾怜本想让人送他,绪统帅却摆了摆手,“诶,小醉、小醉而已。”


    话落,他两三下就拐出了街道,没了踪影。


    顾怜对顾钰道:“绪姐姐的父亲还真是性情。”


    顾钰将小萧忱转了个方向,收回目光,‘嗯’了一声,便回到了府内。


    绪统帅喝的醉醺醺回家时,绪兰正坐在院子里嗑瓜子,见他回来,将地上瓜子片往旁边一扒拉,问道:“爹,你又去哪儿喝酒了?”


    绪统帅两三步跨上前,看着她傻笑,“哎哟我女儿,真可爱真聪明真有眼光。”


    绪兰吐出两片瓜子皮,往后缩了缩,喊道:“娘!爹又喝酒了!”


    话落,走廊外传来脚步声,绪统帅一缩脖子,立刻跑远了。


    三月里,天渐渐暖和了起来,顾怜的肚子也有五个月了。


    肚子虽说大了,但她人还是瘦的可怜,衣裳稍微穿厚实些,就看不见肚子。


    萧迟砚心里着急,见着春暖,便想带着她南下,去寻顾钰,好歹解一解她的心结。


    顾怜自然是赞同的,忙不迭收拾了东西,也不问路远不远,自己受不受得住,便想要早些出发。


    但前往岭南何止山高路远,期间翻山越岭,她一个还怀着孩子的妇人,八成是不行的。


    萧迟砚在期间做了许多准备,从路程到期间的住宿安排,都事无巨细备好。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这一趟是走不成的,但只要顾怜心里舒服些,他不介意做这些功夫。


    到了出发那日,顾怜坐在马车上,唇边难得的起了一丝笑意,萧迟砚不忍看她的肚子,打开了八宝果盒,期盼她能多吃一些。


    “萧大哥,你说若是我们到地方了,阿兄会不会很惊讶,”顾怜面上扬着笑意,眸里满是光彩,“我们会不会太突然了一些?”


    “不会,”萧迟砚唇抿着,面色神情不见放松,“你要不要歇一会儿?”


    “不歇了,”顾怜摇头,将车窗打开,见景物慢慢后退,脸颊旁的发丝被暖暖的风扬起,“我一年没见到阿兄了。”


    萧迟砚放在膝上的手握了握拳,垂着眸子并不言语。


    马车出京时,速度也渐渐快了起来,顾怜捂着肚子,显然受不了颠簸,面色渐渐有些苍白,但却蹙眉忍耐着,等待着。


    萧迟砚让车夫放慢了速度,待到上官道后,又垫了一个软垫在她身后,指尖摩挲了一下,启唇道:“小怜,这样真的能让你开心些吗?”


    顾怜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眸子弯了弯,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上,“不只是我,孩子也开心。”


    萧迟砚拿开手,他道:“小怜,我只希望你开心。”


    顾怜正过身子,头靠在他的肩上,阖上了眼睛,心里默默数着自己的呼吸。


    等到第三百一十二次吸气时,有轰隆隆的马蹄声传来,不过一会儿就将马车包围了起来。


    沈氏从马车里下来,咬牙切齿道:“谁允许你们出京的?”


    顾怜在萧迟砚的搀扶下下车,柔柔对沈氏行了个礼,“郡主娘娘。”


    这是自从萧老太太生辰后,沈氏第一次见到顾怜,见她肚子鼓鼓的,腰却细的可怜,脸也小,心头更气了一些,也不分还在官道上,便道:“你还真是有能耐,顶着大肚子想去哪里?”


    顾怜往萧迟砚身后缩了缩,却不为自己辩解,左手挡到肚子前,怯怯道:“萧大哥,我有些肚子疼。”


    萧迟砚挡在她的身前,对沈氏道:“母亲。”


    楚锦想要逃,却被四周的宫人按住,毒酒从他嘴里灌了进去。


    “虎毒尚且不识子!父皇,你好狠的心啊!”


    嘉安帝静静看着他挣扎,一直到楚锦面色扭曲,耳鼻出血,只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没了气息。


    楚锦或许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了这么一个局面,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才会让他跨进深渊呢……


    嘉安帝慢慢走下地,跪坐到楚锦身边,伸出手合上了他的眼睛。


    “不要怪朕,朕欠你弟弟太多了,一山不容二虎,我不能留着你作祸患。”


    嘉安帝的声音很轻,也很沧桑,他的面容平静,却滑落小小的泪,很快隐入苍白的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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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0 章   110晋江文学城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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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嘉安帝仿佛又回到了赐死自己胞弟的那一日,只是彼时他正值壮年,而如今, 只剩下短短几日的寿命了。


    他的面容似悲似泣, 仰面躺在地上, 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来。


    殿外传来贵妃求见的声音,嘉安帝侧了个身,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选择了忽视。


    ·


    在明面上, 瑞王是被贬为了庶人, 被关在王府,但是实际上, 却是早已魂归西天。


    这件事情嘉安帝并没有要瞒楚怀安的打算。


    楚怀安胆战心惊, 并不觉得嘉安帝是为他好, 这么多年的冷漠与区别对待, 他早已经养成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将希望寄托在自己父亲身上的准备。


    一次次的灰心与失望过后,就算嘉安帝当着面告诉他,自己对瑞王的态度只是因为避免贵妃朝他下手, 楚怀安也只会觉得是嘉安帝病了,才会这样。


    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变动似乎也并未影响多少, 朝中那些瑞王党羽甚至纷纷拿出自己清白的证据来,这一次在明面上站在了中立的一方。


    定王一党亦是被嘉安帝的举动闹得心神不宁, 在得到消息的第一瞬间就开始检查有没有做错什么,以免被抓到把柄,落得同样的下场。


    时间一晃就是三日, 嘉安帝没有要继续清算的倾向, 定王与楚怀安也安下心来, 没有了瑞王这一股势力,定王就成了能与楚怀安抗争的唯一存在。


    但定王一直在治理封地,极少回京,今年若不是嘉安帝身体的缘故,也不会出现在京城参与到此事中来。


    事关皇位,无论是谁,都有一些野心。


    二月中,草长莺飞。


    在灿烂的光景里,京城却是格外寂静,只有百姓还能享受春日光阴,从权力的中心地带开始往四周蔓延,都一派地安静,唯恐自己成为第二个瑞王。


    萧迟砚这几日没有再与楚怀安联络,他也是在为了避开风头,其二主要是现在京城各条出城的路都严防死守,他还不能将顾怜和孩子送出去。


    昨日里沈氏就已经来了信让他将顾怜母子送到萧家来,但是他若是突然有了这个举动,在旁人眼里,不也是心虚的表现吗?


    顾怜并不知晓皇家恩怨,天暖了,她正忙着要为过几日出城做准备。


    傍晚时,厨房炖了燕窝羹,里面还有碎碎的桂圆干和红枣干,顾怜尝过觉得很不错,叫厨房少放两颗冰糖,亲自端了为萧迟砚送到书房去。


    书房安安静静,最近戴维阮文也不知去了哪里,绪兰也不来了,顾怜沿着小径往书房走着,见着玉兰树上生着的硕大洁白的花朵,想要让萧迟砚为自己摘一朵。


    海棠花也开了,浅红淡绿,顾怜摘了几朵,放在食盒里,当做点缀。


    书房的敲门声响起时,萧迟砚从窗外收回目光,听见是顾怜的声音,他将窗子合上,“进来吧。”


    顾怜一路走来,有些热,正细细喘着气,面颊上生了些粉红,她将食盒放下,用帕子揩了揩额间,“萧大哥,吃些甜点?”


    萧迟砚并不贪这些口腹之欲,但一般顾怜送来的,他都会尝一尝。


    在他吃燕窝羹的时候,顾怜端了凳子坐在他身边,看他摊在桌面上的字画,又站起身替他研墨洗笔。


    她的水蓝色衣袖擦在黑漆桌面上,显得那么干净与清透。


    萧迟砚将她的腰搂住,让她再动弹不得,额抵上她的后腰,鼻尖轻碰着。


    他最近就像个孩子一样,总是期待得到关注与照拂。


    顾怜顺势坐到他的怀里去,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亲,“怎么了?”


    “没怎么,”萧迟砚摇摇头,俯身往她的唇上啄去,回应她的亲吻,“只是想多抱抱你,与你亲近些。”


    “有多亲近才算亲近?”顾怜眨眨眸子,俏皮地舔了下他的唇,“这样算吗?”


    萧迟砚埋首进她颈间,呼吸着她身上的香味,尤觉不够,恨不能将她揉进怀里,他‘嗯’了一声,“算。”


    最近大家好像都有些奇怪,顾怜调整了一下坐姿,想不出什么来,语气甜腻腻问他,“燕窝好吃吗?”


    “好吃。”


    萧迟砚捧住她的脸颊,认真回答她的每一个问题。


    顾怜试图从他的眼睛里找出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但却寻不到。


    她的指尖勾着萧迟砚的一缕发,弯了弯眸,却笑意不算明显。


    她知晓自己在眼前人心里是菟丝花一般柔弱的存在,但是……若她真的只是风一吹便折的花朵,又怎么能将自己捧上高位呢?


    ·


    楚怀安是在日落时分接到去养心殿的传话的,且是李内侍亲自来接,他心中一凛,以为是嘉安帝即将殡天,就连轿子都没坐,半走半跑过去的。


    他到养心殿门口时,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身上尽是黏腻腻的汗水,每迈上一节台阶,都能清楚感受到腿上的酸痛。


    李内侍什么都没说,嘉安帝的确也撑不了多久了,瑞王的死像是一道夺命符,夺走他本就所剩无多的时间。


    养心殿内没有药味,而是充斥着龙涎香的味道,也没有人侍奉,只有叶皇后在楚怀安进来时与他擦肩而过。


    母子俩月余未见了,一个憔悴不已,一个疲惫不堪。


    他们只匆匆掠过目光,就各自进出殿门。


    嘉安帝有些话想要单独对楚怀安说。


    他的气色还是不好,成了一根腐朽的木头,积了灰的琉璃瓦,黯淡至极。


    楚怀安并不如瑞王一般哭出声来,而是安安静静跪在床旁,是等着吩咐、等着发落,也是等着嘉安帝的遗言。


    嘉安帝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萎缩的经脉都被灌注了一些活力,他伸出手,搭在自己这么年轻的儿子的肩膀上,喊道:“怀安。”


    楚怀安浑身一震,颤声答道:“父皇……”


    这么温情的两个字,出现在他身上,像个笑话。


    嘉安帝咳嗽了一声,嘴角溢出一些鲜血,“怀安,你怪不怪父皇啊?”


    楚怀安不敢抬头,也未能发觉他的枯败,认真答道:“儿臣不怪父皇,不敢怪,也不能怪。”


    “为什么呢?”嘉安帝抚摸着他的头,像是在对待还小时候的他,“为什么不怪朕呢?朕分明并不疼你啊。”


    楚怀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这么多年,他也问过自己,怪不怪,但每次内心深处都有两个声音在争抢着回答,一个说怪,一个却说不怪。


    他这次遵循本心,“父皇,儿臣不怪您,您让我长大,让我做太子,已经享受了全天下几乎是最尊贵的身份,儿臣不能怪,您不止我一个儿子,不疼儿臣,也没有错。”


    好一个没有错,嘉安帝嗓子里发出无声的笑声,他的力气要被抽尽了。


    “孩子……”嘉安帝的目光逐渐溃散,“若有下一世,朕再做你的父亲吧,那时……朕一定好好疼你,牵着你看烟花,带你骑马射箭,教你读书写字……握着你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你……”


    一滴滴泪珠在楚怀安的面上蜿蜒,他的哭声被藏在嗓子里,只有难听的哽咽传了出来,“父皇……”


    他握住嘉安帝的手,伏倒在他的臂边,“儿子不怪您,父皇,您醒一醒啊……”


    嘉安帝喃喃出声,“好累啊,朕好累,怀安,你下去吧,朕累了,要休息了……”


    “怀安,你喜欢你的名字吗?”


    这是楚怀安被赶出养心殿时,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楚怀安跪在养心殿门外,愣愣看着太医们进去后再也没有出来。


    天色好暗啊,一丝光也看不见,今夜无星也无月。


    叶皇后是最先从殿里出来的,她的面色平静,只有眼眶有点点红肿。


    她的笑意不像作假,“怀安,你父皇暂且无事,你先回吧,莫要让太子妃等久了。”


    “真的无事吗?”楚怀安喉头哽了一下,“母后,不要骗我……”


    叶皇后稍微抬起头,望见不到边际的夜,“孩子,母后怎么会骗你呢?”


    “你父皇只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


    一场,再也醒不来的噩梦。


    ·


    风绕竹影,蛛网潇潇。


    皇城的冷宫已经许多年没有人踏足过,也许多年再没有人进来。


    城王循着记忆里的小路,一步步往这个自己曾经无比留念的地方走去,如今已快五年了,也不知那个总是笑着的傻子还在不在人世。


    应当是在的吧,也或许不在,一个那么不起眼的嫔妃,就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过,就进了冷宫,谁会管她死活呢?


    冷宫里传来的呜咽像是野鬼的哭诉,葬在此处的女子太多了,数不清多少年,数不清多少人。


    来到一方小院门口停下,诚王看见了自己十三岁那年因为贪玩而撬起来的地砖还未被填补。


    两根竹竿撑在墙角,制成的晾衣杆简陋,却支撑过了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


    屋门已经被修补过不知多少次,诚王可以想象到她枯瘦的身影站在凳子上修补漏风的屋门是什么样子。


    他又走近了一些,碰着门扉,好像在碰那人因为太瘦而凹陷的脸颊。


    她会不会又瘦了些?


    “青杏,”诚王的声音好像已经被吹散在了冷风之中,“我来了。”


    屋内安安静静,并没有人回应他的话,就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诚王却笃定,青杏还在,若是她也没了,那这个冷宫或许要更加萧瑟一些。


    除了青杏,没有人能让这么残破的地方还发出光来。


    “青杏,再等等我,我接你出宫,给你养老,好不好?”——


    许愿每一个人物都在自己的世界里有圆满结局。


    宝宝们,晚上九点见~


    第 111 章   111晋江文学城独家


    越是安宁,就越显得诡异。


    哪怕顾怜从不过问这些事情,也察觉到了不对。


    这日,萧迟砚方晨练完,洗漱后回院时天边只有一丝朦朦胧胧的光亮,顾怜披着薄薄的披风站在门前,似乎已经等了他许久。


    昨日摘下来的玉兰花还在瓶里插着,散发出幽幽香味,在清晨拖拽着人们再进入梦境。


    萧迟砚快步走到顾怜身前,抚摸她的面颊,问道:“这么早便起了?”


    “睡不着了,”顾怜捉住他的衣袖,两人一起进到屋里,“我做了噩梦,总是觉得怕得慌。”


    她眉间轻蹙,还不能从梦里真实的恐慌感中出来。


    屋里暖香阵阵,摇篮里熟睡的婴儿发出轻轻的鼾声。


    萧迟砚以为她是知道了些什么,试探问道:“什么噩梦?”


    老太太这盐庄铺子明面上是打牌输给她的,实际上却是相当于给顾怜的‘压箱钱’。


    她本来毫不动摇的心也开始摇摆,回院的路上又见到二房的庶子萧景同,便更加烦了一些。


    若是当年砚儿能听她的话成亲,指不定现在她的孙子孙女儿也都三四岁了。


    一想到一个小小的孩子喊她祖母的样子,沈氏便有些坐立难安,在屋里转来转去,毕竟前段时间还威风凛凛打了人,如今实在是拉不下脸面过去,若是过去了,那个女人会怎么想自己?


    转了会儿,沈氏招手对林妈妈吩咐道:“备些补品,下午套车去见那逆子。”


    沈氏来的猝不及防,顾怜正在厨房炖汤,听见消息,也不打算出去,一直等到锅里的汤都快炖干了,又等到何大娘子来寻她。


    何大娘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在她耳边道:“听说是老太太想将军了,要把姑娘也一道儿接回去,依我看,姑娘您不能答应,这郡主娘娘不喜欢您,去了就是活受罪。”


    “现在郡主娘娘让你过去,你就规规矩矩的,总之不要应下来回去的事情就是了。”


    顾怜点点头,“我自是知晓的,郡主娘娘还有没有吩咐什么?”


    “旁的都没了,”何大娘子摇头道:“你先过去就知晓了。”


    由于沈氏来的缘故,将军府上下的气氛都有些严肃,顾怜进院前先理了理衣裳,一进门就看见坐在上方喝茶的沈氏,和坐在下方的萧迟砚。


    见萧迟砚点头,顾怜才迈着步子进去,向沈氏请安道:“见过郡主娘娘。”


    沈氏揉了揉额,不着痕迹打量着她,还算满意,有做母亲的如此,那生下来的孙儿定然不会丑到哪里去。


    沈氏心底虽说不喜欢顾怜,但她的确有许多用处,此时道:“想必我的来意你也知晓,若不是老太太想念砚儿,我是绝不会来的,若是你觉得可以,当下便收拾东西过去吧,就住在砚儿院里。”


    这和让她去做妾其实是差不多的意思,总归没有个正经名分,顾怜是不可能答应的。


    见她不答,沈氏也不勉强,东西送到了,拉下脸面也过来了,她也就仁至义尽,不可能将老太太那个未婚妻的说辞搬出来,不然岂不是自打脸面,叫人看笑话?


    在路过顾怜的时候,沈氏又看了眼她的肚子,才离开。


    不知为何,这个眼神总让顾怜觉得有些奇怪,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忽然间想到什么,沈氏一定是不愿让她怀孩子,所以才会如此。


    若她怀了孩子,岂不是更不好赶走了么?


    顾怜不自觉握了下拳,见萧迟砚过来,又很快恢复如初。


    楚怀安大婚后,一直过了半个月才终于从东宫出来到将军府做客,不过他来的低调,知晓的人并不多。


    他来时和从前并无什么不同,在侧厅闲聊了几句,便和萧迟砚一起去了酒楼吃晚饭。


    顾怜并不多问什么,知晓有些事情自己不知道是最好的,只让萧迟砚莫要饮酒,便任两人去了。


    待他们走后,何大娘子咬断手里的线,提醒道:“姑娘,男人出去玩可不只是喝酒这么简单。”


    她不是要挑拨俩人,只是她怕姑爷被带坏,出去喝花酒,到时候伤心的只有自家姑娘一人。


    顾怜走过去看她篮子里的花样,笑道:“我信他,再说了,就算他真的要出去做什么,我也管不了,他自己都不能管好自己,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若是一个人想要变心,无论用什么法子,心变了就是变了,不可能再和从前一样了,就算是嗓子哭哑了,眼睛哭瞎了,都起不了一点作用,指不定还令人觉得麻烦。


    “姑娘能想明白最好,不过真有那日咱们也不怕,公子身上有功名,府里也有积蓄,届时姑娘也过得舒服。”何大娘子补了一句,“且没有下堂妇的名头在,看来不成亲也是一件好事。”


    闻言,顾怜不禁笑了笑,算是认同这句话,见她手腕上带着的一条玉镯好像是新买的,问道:“何姐姐什么时候买的镯子,真好看。”


    “嗐,”何大娘子声音小了些,像是不大好意思,“是那戴公子买的,我说我年纪大了,不戴这些小姑娘家家的东西,他非要送我,我便收下了,正准备替他做双鞋回礼呢。”


    戴维和阮文都住在将军府,不过住的远些,来往也还算方便。顾怜的眼底霎时清明,好像明白了之前种种事情的症结所在。


    那,让窦闱来京城的,是否也是杨圆呢?


    她看的出来,杨圆和萧鸿夫妻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或者可以说是冷淡,和陌生人一样,甚至萧鸿厌恶自己的妻子,厌恶她端着架子,不够温顺。


    顾怜将茶杯里剩下的一点茶水倒掉,拿了块龙井酥吃,看起来好像并不在乎这件事,但是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思考,该怎么化解这个局面,或者是……狠狠报复回去。


    绪兰见她还这么优哉游哉的,以为她想就此掠过此事,不由得道:“你可不要这么轻而易举放过她,将你舅舅这么一个混账人都弄了过来,保不齐她还会做什么腌臜事情来害你。”


    顾怜安抚她,“莫慌,我可不是什么善人。”


    她眨了眨眼,有些俏皮,“待我寻到时机,定然将我这五千两银子的债讨回来。”


    绪兰这才放心,夹了两颗花生米进肚子,嬉笑着问,“好妹妹,我怎么一段时间没见你阿兄了,他最近在忙什么?我心里想他想得慌。”


    顾钰忙,顾怜也难得见他一次,听绪兰这么说,便建议道:“你自己去寻他,岂不是更好些?你也不是一个矜持的女子,若我阿兄这般拘着,你也拘着,是成不了事情的。”


    外面天色完全黑了,一盏盏明亮的灯笼从各个酒楼前亮了起来,照的夜色凭添了一丝暖意,却依旧有一丝化不开的浓墨在各处萦绕,增了凄寒。


    绪兰‘唔’了一声,实话道:“我也想啊,但我爹最近回来了,我怕他要是知晓我中意顾钰哥哥,怕是明日就能给我备了嫁妆去顾府逼婚。”


    “在他心里,我是顶好的,要是哪个男子瞧不上我,定然是那个男子的问题,他女儿我是绝对不会嫁不出去的。”


    顾怜的视线在人群中穿梭着,寻找杨圆的身影,但是有些令她失望的是,杨圆并没有出现。


    沈氏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凑到她的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若觉得无聊,快些回去给孩子喂奶,别在外面瞎逛,天气又冷,你若病了,传染给我的乖孙,我可饶不了你。”


    顾怜有些无奈,稍遮了一下自己的半张脸颊,回话道:“郡主娘娘,您若是不想我来,往后别给我下帖子。”


    沈氏又拉她,“我那是给你脸!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周围的贵女都默默隔开半丈远,已婚的贵妇人满眼羡艳,而未婚的贵女都在心中许愿,日后也能遇到这么好的婆婆。


    沈氏也不会想到今日之后,自己‘好婆母’的美名传遍京都,当然,这是后话了。


    顾怜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心,才让自己的面上维持笑意,默默站远了一些。


    一直到午时过,她才听见自己期待的声音终于传来。


    杨圆穿着一身柿红色衣裙姗姗来迟,向着沈氏请安道:“伯母,我来迟了。”


    沈氏不咸不淡答道:“哦,无事,你是去侍奉婆母了,我都知晓。”


    杨圆用帕子擦了擦额上的热汗,朝周围认识的贵女都打过招呼,当目光移到离沈氏两三丈远,几乎在人群边缘的顾怜时,笑意滞了一下。


    而顾怜却是弯了弯眸子,朝她绽出一个极其艳丽张扬的笑来。


    出京城不远的一个乱葬场,虽是白日,但黑沙飞扬,乱鹫环绕,萧迟砚骑在马上,眸光从一堆看不出原貌的尸体上扫过,在经过一黑焦的、发须皆无的尸体旁停下。


    那尸体还维持着死前捂着心口的模样,嘴眼大张,死像可怖,但依稀可以认出窦闱的两三分模样。


    萧迟砚下马,将随着尸体一起丢来的,顾怜用来杀窦闱的匕首用手帕握住柄端,面不改色将他剩下的九根手指尽数斩断,再从怀里拿出一瓶药粉,倒在他的脸颊上。


    不一会儿,窦闱尸体的脸颊就如同腐烂了一般看不出原样,并且渐渐往其余肌肤上蔓延去。


    萧迟砚翻身上马,在进京时丢掉了那把匕首。


    他来到楚怀安的私宅,楚怀安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闻见他身上的气味,立刻捂住了鼻子,“你快去洗漱换身衣裳,一大清早就去那晦气地方,你真是闲着没事做了。”


    萧迟砚低头看了眼自己鞋上的污泥,去换了身衣裳,又仔细洗了手脸,才又回来。


    楚怀安歪在椅子上看他,“去给顾姑娘收拾残局了?”


    “太子殿下明知故问,”萧迟砚倒了一杯热茶喝,还没喝两口,便开始翻阅卧底送来的秘信,“不是为她,还能有谁?”


    “是就是了,为自己的夫人做这些事,不算丢人,”楚怀安笑了笑,想起来陶琅,也道:“总归是自己的妻子,不是别人的。”


    萧迟砚看他一眼,又低下头来,不打算理他的模样。


    最近瑞王党羽的动作越来越频繁了,两党之间交锋不断,虽还未闹到皇上的明面上,但朝中人或多或少都知晓一些。


    话里剩下的意思楚怀安都懂,他按了按自己的额,“这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兵不血刃才是最好的办法,若是能不打,就不打。”


    萧迟砚点了点头,算是赞同这句话,没多说什么,着手帮他处理事物。


    “若是要打……”楚怀安意有所指,“内部不安,外部也不一定稳定,你或许要出征一段时间,在这方面,我手下的大将,无人


    见何大娘子没什么不满意或者是厌烦的神情,估计俩人有戏,顾怜也乐见其成,坐在她身边开始打络子。


    楚怀安与萧迟砚出门后便径直来到了京中最大的花楼醉云天的后门。


    据楚怀安安插在瑞王身边的探子来报,今天瑞王私下设宴请了司天监的监正过来,做的很隐蔽,就连诚王都不知晓此事。


    为了不打草惊蛇,楚怀安便打算亲自过来。


    在马车上,萧迟砚眉头紧蹙,“太子殿下您过去就行,臣在下面等您。”


    “你不在,谁保护我?”楚怀安笑了笑,“知晓你如今有家室了,不好来这种地方,就当是陪我,晚些时候我亲自去向侄媳妇解释,成不成?”


    事已至此,不好再多耽误什么,萧迟砚下车后便随他来了一间雅阁。


    这件雅阁是与瑞王谈话那间相邻的,但想要现在听到两人在谈什么不大可能,楚怀安手下的一位探子已经乔装成舞姬混了进去,晚些时候便可以传递消息出来。


    楚怀安为自己倒了杯酒,见萧迟砚倒的是清茶,笑道:“你还真是听话。”


    他府里有三个女人,都没有人这般管他,此时楚怀安竟然还有些羡慕。


    萧迟砚道:“我伤才好没多久,若是喝酒难免引她忧心,她从前不管我喝酒的,且就算她不会喝,也会陪着我坐一会儿。”


    “真好啊,”楚怀安将喝完一杯酒,忽然问道:“是不是只有一个女人更好些?”


    萧迟砚摇头,“或许吧,应该好许多。”


    想起来自己府里的两位良娣和新嫁进来的太子妃,楚怀安忽然头有些疼,不大想回去了。


    这时,门被敲响,醉云天的龟公送了一壶酒进来,酒壶做的是圆形,正中间镶着一颗红色玉珠。


    楚怀安给自己倒了一杯,见他还在喝茶,问道:“不如来一杯?”


    “不了,”萧迟砚一顿,意识到什么,“这是什么酒?”


    楚怀安笑了笑,“好酒,鹿血鹿鞭鹿尾巴,你说是不是好酒?”


    他是受了太子的恩惠才回到户部,无论从那个层面讲,他都是太子的人。


    其实这场赌局很简单,赢或者输,活或者是死,他们的牌面好像更大一些,但是对家的牌还未揭晓,谁也不能把话说绝对。


    除太子外,定王亦是一个城府极深之人,坊间很少有对他的传闻,对他们来说,这张牌是模糊的,而诚王,关于他的说法更是可怜,病弱、身世低微。


    但是历朝历代,很多时候结局都是令人意想不到的。


    萧迟砚抬起头,声音融在格子窗中透过的光里,“后日午时,我送他们母子出城。”


    第 112 章   112晋江文学城独家


    萧迟砚是武将,在两党之争里面冲锋陷阵,他能不能活着回来,或许都是一个未知数。


    萧迟砚的目光落到孩子天真无邪的面庞上,因为这句话,心中压抑的不舍开始澎涌而出,他蹲下身,捧起小萧忱的脸颊,像是答话,又像是在许诺什么。


    “就算我不能回来,他们也不会有任何意外。”


    他虽死,还有萧家,还有楚怀安,还有他的外祖母,长公主殿下。


    小萧忱稚声稚气学道:“来、来。”


    他已经长出了两颗小牙,有时候会咬人,但也很乖巧,被训斥后会因为心疼娘亲而掉眼泪,会因为挨了骂而埋在父亲的胸前不敢动作。


    萧迟砚不舍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对顾怜和孩子。


    有两三只萤火虫贴在窗纸上,一闪一闪的,耀眼又夺目。


    萧迟砚想起来在去年的那个夏日里,自己捉了一只萤火虫送给顾怜,然后得到了她一个轻盈而湿润的轻吻,那时她的眸子就如湖水一般澄澈漂亮,眼底藏着对自己无法遮掩的爱慕。


    他想自己是回应了这份爱意的,坚定且没有转移地回应。


    萧迟砚在顾怜的腮上亲了亲,然后闭上眸子,呼吸她衣间的馨香,心里对她的爱意还是淹没了那些叫嚣着的杂念。


    一直等到街上的梆子声再次敲响,两人才作别,顾怜转瞬移步去了顾钰的院里。


    若说今日顾家院里都是冷清清的,那顾钰的院里就像是忽然坠入了冰窖一般,哪怕树梢晃着翠绿的叶片,可窥着来往人的形色,只令人感觉到如芒在背。


    顾钰今夜也是没有睡意的,他脑海里昏沉沉的发胀,又疼,眼皮重重地要往下坠,但神智却一直清醒,让他煎熬至极。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错了,或许根本不应该入京,不应该抱着那飞上枝头的愿景。


    这好长一段日子的事情都在往他脑海里钻,最终又点点滴滴汇到一个人身上。


    一直到敲门声响起时,顾钰才收起自己凌乱的思绪。


    再不见她,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了。


    顾怜现在已经能下地,还未落秋雨,也没起什么风,正是好天气,她就在屋里备了茶点,等沈氏过来。


    回帖子后,不过小半个时辰,沈氏就急匆匆来了,但她还是有一些架子,等进了院子,步子立刻从容了起来,不急不缓的。


    顾怜知晓她的一些心思,也不拆穿,向她行礼道:“见过郡主娘娘。”


    沈氏‘嗯’了一声,目光落到不远处的摇篮上,按耐住心中想冲过去的欲望,淡声道:“将孩子抱过来我看看。”


    “忱儿正在睡,怕是不能抱起来,”顾怜将她往摇篮的方向引了引,“应当再有一会儿就醒了。”


    沈氏见她这次还算乖顺,心底原本极度的不满又好了些,慢悠悠踱着步子过去,见顾怜没有注意到这边,才将目光粘在摇篮里婴儿小小嫩嫩的脸颊上。


    她用袖子捂着脸颊,险些笑出声来,这孩子和砚儿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还真是父子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她在摇篮边上转了好几圈,最后也不装了,干脆蹲下身来看个够。


    顾怜始终背对着她,倒茶或者吃果子,替她维持着那一分自尊心。


    暖风送来一阵阵的桂花香,太阳晒得有些晃人眼睛。


    小萧忱醒了,不过哼了两声,就被沈氏连忙抱到了怀里来。


    沈氏心心念念了许久,就连觉都睡不好,只盼着能抱孙儿,好不容易把这孩子抱到了手里,才不愿意放开。


    幸好这孩子好哄,在谁的怀里都能安静下来,哭了两声后就用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抱着自己的人,泪珠还粘在睫毛上。


    沈氏见顾怜没注意,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小孩儿的脸颊,对小萧忱小声道:“乖孙,祖母疼你啊。”


    小萧忱蹙了下眉,‘啊’了一声。


    沈氏霎时更加觉得这孩子聪明了,听懂了自己的话,一口一个乖孙喊着。


    她的声音落到了顾怜耳里,顾怜有些无奈笑了笑,继续喝茶,等到约莫过了一刻钟,她才站起身来,“郡主娘娘,将孩子给我吧。”


    沈氏立刻抱着孩子后退了一步,质问道:“你是何意?”


    “到孩子吃奶的时辰了,”顾怜抿唇笑了笑,“您今日也该抱够了,就还给我吧。”


    沈氏不打算还,心里甚至想把这孩子抱回去,她冷哼一声,“你莫要如此小心眼,这孩子可不止是你一个人的,更是我们萧家的孩子,是我的孙儿,我多抱一会儿又怎么了?”


    闻言,顾怜也不说什么,看了眼她怀里的孩子,果不其然,那襁褓瞬间就湿透,连带着沈氏的衣裳也被一股热流给浸湿。


    她照顾了孩子这个多日,自然是知晓这孩子是什么习性。


    沈氏僵在原地,看怀里憋红了脸的小萧忱,又看好整以暇望着自己的顾怜,脸颊也‘腾’的红了,将孩子还到她的怀里,临走时还不忘恶狠狠道:“快给他换衣裳!”


    顾怜挑了挑眉,点了下小萧忱的鼻子,“调皮鬼。”


    是夜,淋漓一场秋雨落下来了。


    顾怜的屋里很快便烧起了炉子,不过放的远,只用来驱一驱寒气,她斜靠在床头,正与萧迟砚说话。


    因为要喂养孩子的缘故,她的身子丰腴了一些,此时衣裳虚虚掩着,有些春景泄出。


    顾怜却全然未觉,指卷着自己的发,娇俏又妩媚。


    萧迟砚记着她的月子才坐了半个月,不敢乱来,更不敢生什么旖旎的心思,怕伤到她,于是正襟危坐着,不转移一点儿注意力。


    隔壁房间偶尔传来孩子的哭声,又很快被哄好,顾怜朝萧迟砚张开了双臂,示意他来抱自己。


    萧迟砚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外衫脱了,才到她的床上,将她抱到怀里来。


    这已经不知是多久以来他才得以抱住顾怜了,完完整整的抱在怀里。


    他有些贪婪地呼吸着怀中人身上的馨香,不舍得放开。


    顾怜从他怀中抬首,提议道:“萧大哥,今晚就宿在我这儿吧。”


    萧迟砚却摇头,“小怜,不行的。”


    “抱着我睡也不行吗?”顾怜蹭了蹭他的颈,“你抱着我睡要暖和些,就抱着睡,什么也不做,也不行吗?”


    萧迟砚禁不住她求,没两三句就缴械投降,洗漱后将她抱在怀里,的确一点旖旎心思都没有,只记得她的身子没恢复,用自己身体的热度暖着她的。


    睡时,每隔一两个时辰就会有小孩儿的哭声响起,不吵,但是能听见。


    顾怜枕在萧迟砚的胳膊上,忽然想道,若是自己没有与萧迟砚在一起,只与一个平凡的男人成亲生子,那她是不是要一个时辰起一次伺候孩子。


    顾怜抖了一下,将萧迟砚抱得更紧了一些。


    顾怜也来得狼狈,她哭久了,眼睛还肿着,兄妹俩面对面坐,却都无话,仿佛都等着对方开口。


    兄妹俩没什么话是说不开的,他们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不存在什么你来我往的客气。


    能在仓部司安稳地待下去,是他期待的最好的一个结果,但现实从来不会这么令人满意,有时候不该是自己的东西,强求来也是没用的。


    顾钰对顾怜说了自己的想法,顾怜也倏尔默下来,在揣摩着这句话,同时忽然想起自己与萧迟砚。


    按照正常的发展,萧迟砚现在或许已经与陶琅成亲了,娶的是世家贵女,而不是为了她这个家世低微的女子搬出萧家,受到家人谴责与世人的指点。


    顾怜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处,有些痛,但到了如今,她是不可能放手的,她的确是爱上了萧迟砚,尽管这份爱里面掺杂了她想要的富贵荣华。


    今夜的事情让她的心开了一道口子,好像那些被她藏在最深处的利用全都被剥开,展露无遗了。


    顾怜面色有些白,静静听他说完,然后问道:“所以阿兄你打算怎么做?”


    顾钰摇摇头,“小怜,有时候这些事情不是我想如何就能如何的,若是真的能遂我所愿的话,我情愿哪怕不入六部,就做一个小小的文官,能在京城自然好,就算不能在,也无妨。”


    他的笑容并不达眼底,“小怜,萧大哥待你好,其实我是放心的,或许就算我走了,你也不必怕什么。”


    顾怜鼻尖一酸,喉间哽了一声,别过头不答话。


    顾钰其实说的也未必是真心话,兄妹二人从小到大,基本上没有分别过,最苦难的日子都一起熬过来了,情谊自然是非比寻常的深厚。


    顾钰握了握拳,道:“小怜,你别怪我,你也别为了我去求萧大哥什么,他是你的靠山,却不是我的。我是男人,再难也不会难到哪里去,但你不一样,小怜,这世道就是这样,你嫁给他,他是你的丈


    风吹起他的衣摆,这么些年来,他既是兄长,又好像是父亲,尽心尽力陪伴着胞妹的成长,从来不敢有一丝懈怠,如今他要走了,要将自己的妹妹交给另一个男人,心底如何不担忧,又如何不害怕?


    萧迟砚向他承诺,“我待小怜,必定始终如一,若是敢打骂、苛责她,便叫我为天下人所不齿,今生今世都抬不起头来。”


    顾钰点点头,才带着沉重的不舍与愁绪登上远行的马车。


    其实离他再回来的日子,也不会太远。


    一直等到马车变成一个小黑点,萧迟砚才上马回城。


    顾怜还等在城门口,似乎刚哭过,眼角还有些湿润,见他来,又很快带着笑迎上去,“萧大哥。”


    萧迟砚将马交给马奴,牵过她的手上了马车。


    今日是顾钰出京的日子,也是两人打算搬到将军府的日子。


    顾家的那些侍从有些年轻的跟了顾钰离开,何管家年纪大了,不能奔波,随着顾怜到了将军府伺候,还有另外一些还是按原先的职继续做着。


    马上就要开始一段新的生活,顾怜心底害怕,尤其是没有了兄长的陪伴,总觉得心里没有兜着的底气。


    她靠在萧迟砚的肩头,双臂环着他的腰际。


    马车慢悠悠前行着,早点铺子上的食客络绎不绝,金日辉煌,蒸包子的蒸屉发出一阵阵香味。


    顾怜闭着眼睛,又睁开,看自己依靠着的这个男人,半晌确认过什么,才又安心垂下头。


    萧迟砚察觉到了她的不安,臂抱住她的肩,轻轻拍了拍。


    车帘被拉开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缝隙,顾怜眯着眸子,看着帘外的车水马龙,等待着以另一个身份迈入将军府大门的那一刻。


    转头时,顾怜擦干眼角的泪,抱紧小小的孩子,望绵延不尽的道路,再回头时,见身后人衣袍猎猎,还是忍不住哽咽出声。


    今日一别,可还会再有相逢之日呢?


    萧迟砚只能送他们到这里,等到马车变成一个小黑点,他才拉住缰绳,往回走去。


    在这种关头将家人送出去,其实是一种懦夫的行为,他害怕输,更害怕带着妻儿一起输。


    马儿奔跑起来,风声从耳边刮过,在路过一片荒地时,马儿却受了惊一般忽然停下,在原地徘徊。


    萧迟砚拔出腰间长剑,观察着四周。


    忽然一只短箭破空而来,他堪堪避开。


    第 113 章   113晋江文学城独家


    这几人显然有备而来,出手招招致命,全然不给人喘息的余地。


    萧迟砚武功虽高,但在几人的逼近之下,也难免有所疏漏,在他挥剑夺走一名男子性命之时,他的左臂也中了一剑,伤口瞬间麻木,感受不到痛感。


    他们的招数太过下流,毒镖、飞针防不胜防,在解决掉第三个人时,萧迟砚有些不支,握剑后退两步,他的左手微微颤抖着,因为中毒而无力抬起。


    剩下的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抬起手中的剑,往他的方向刺来。


    萧迟砚用剑挡了一下,半跪倒在地,右手挥剑将一人的腿部刺伤,背上却也挨了一剑,毒素令他难以站起身来,唇边溢出一丝血迹。


    最后还沾着的那一人将武器换做短匕,高高举起往他脖子的方向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飞镖贴着萧迟砚的发丝将短匕击落,吴疾手下的人将剩下那一人围起。


    那人见有援兵前来,咬舌自尽而亡,吴疾看了一眼,先跑到萧迟砚身边,倒出一瓶药丸塞进他的嘴里。


    萧迟砚有些难受地闷哼了一声,对他道:“多谢。”顾怜在院里,穿着一件淡粉色的长裙,发用一根绢带绑着,慵懒又妩媚。


    桃儿去给小黑狗烧水洗澡了,现在院里很清净。


    萧迟砚摸着她的手,从掌心到纤长匀称的指骨,一根一根,都不放过,就好像在擦拭自己心爱的长剑,温柔而细致。


    顾怜望着他浓密的睫忍不住轻轻碰了一下,又碰他浓黑的眉,再到高挺的鼻。


    一直到萧迟砚抬起首来时,才将自己的手收回,只剩下心跳的有些快。


    “怎么了?”萧迟砚学着她的模样轻碰她的睫与眉眼,真的很想将她快些娶回家,能与她朝朝暮暮相处。


    他再碰不到像顾怜一样鲜活可爱的女子了。


    顾怜抱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头,半晌,还是低声道:“我心跳有些快,可能是因为太喜欢你了。”


    她好像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喜欢。


    萧迟砚唇边含着笑,‘嗯’了一声,陪她一起坐着,闻着她身上好闻的香味。


    “那日,你被打痛了么?”顾怜轻声问道:“我好担心你。”


    “不痛,”萧迟砚说实话,“或许再打两下也没事。”


    他的确是皮糙肉厚的,顾怜也不是没见识过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


    顾怜靠到他的肩膀上,有些心疼,想起什么来,道:“萧大哥,前几日齐伯母来找过我了,她非说我对齐公子不怀好意,我好害怕,我们快些成亲吧,这样她就不会误会我了。”


    萧迟砚问道:“她来说你什么了?”


    “无非就是说我勾引齐公子,”顾怜蹭了下他的肩,有些委屈,“可我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齐伯母还说要给我些颜色瞧瞧,她会不会为难阿兄?可愁死我了。”


    “不会的,”萧迟砚安抚她道:“国有国法,且在皇城脚下,没有人敢乱来。”


    应该说没有人敢在楚怀安的地方乱来。


    “那就好,”顾怜眨了眨眸,“只要萧大哥说不会,那我便安心了。”


    萧迟砚摸了摸她的脸颊,无声笑了笑。萧迟砚脸腾的一下全红了,不敢回应她的目光,坐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强装着镇定。


    “这不合适。”


    顾怜当然知道这不合适,她做出失落的模样,“好吧,萧大哥是嫌弃我,我知道了……”


    “没有嫌弃,”萧迟砚回头确认了巷子里的确没有其他人,才道:“这能让你开心些吗?”


    见他就连耳朵都红了,顾怜有些想笑,还是认真道:“嗯,若是萧大哥也尝尝,那我便只剩下四分不高兴。”


    他大概是魔怔了——萧迟砚这样想。


    他慢慢张开嘴,将顾怜吃过的,那个勺子放入嘴中,也将樱桃酒酿咽下。


    的确是甜。


    他看了眼正弯着眸子笑的顾怜,觉得果真太甜了些。


    一碗樱桃酒酿就这么吃完,顾怜靠在萧迟砚的肩上,闭着眸子假寐。


    她的确是看起来轻松,但萧迟砚却是一刻也不能放松下来,时刻注意着周围有没有行人出入。


    顾怜洗发的皂子不知道是什么香味,很好闻,淡淡的,萧迟砚坐得端正,若不是他指尖还绕着顾怜的一缕发,看起来好像是被强迫的一般。


    巷里的风的确清凉,还有一两只萤火虫已经出现在了墙角。


    在一只萤火虫靠近的时候,顾怜也跟着移动目光。


    萧迟砚动作极快就将它捉到了手中,然后松开手给她看。


    他嘴上不会哄人,但做出来的事情却是件件深得顾怜的心。


    顾怜轻轻一笑,握住他的手,然后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萧迟砚轻轻咳了一声,又环顾了一圈,才将女子的手反握住,在掌中轻轻摩挲着。


    顾怜的手又小又软,格外好摸。


    而不远处的巷子口,楚怀安揉了揉眼,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看着正依偎着的两人。


    他拍了拍一旁的戴维,“这是怎么回事儿?”


    难得找到一个能和自己说话的人,戴维此时也顾不了楚怀安是什么身份,一五一十就将两人的事情说了出来,末了不忘附上自己的猜想,“将军一定喜欢顾姑娘,但是他太木讷了,一点也不主动,就


    楚怀安摇着扇子若有所思,呢喃道:“不应该啊,那京城那么多小姐姑娘想要给他做夫人,他就连面都不愿和人家见一见,怎么现在就——”


    话说一半,见到顾怜仰面同萧迟砚笑的模样,他又恍然大悟。


    或许是这位姑娘的确太美貌又很鲜活,再加上近水楼台先得月,无论是谁,在这些攻势下,都得溃不成兵。


    “不过太子殿下,将军没有过女人,他不懂姑娘家的心思,咱们得帮帮他,毕竟喜欢顾姑娘的男人太多了。”戴维道:“若是顾姑娘最后不要将军了,那将军该怎么办?”


    “如何帮?”楚怀安不解。  萧迟砚舔了下有些干涸的唇,低低‘嗯’了一声。


    的确好看,顾怜本就貌美,首饰只不过是在她的美貌上锦上添花,更加让人移不开眼而已。


    萧迟砚的动作很生硬,只是看起来好似随意的、漫不经心的动作,只有他自己知道,将这根簪子插到女子的发中,是有多么的艰难。


    她的发乌彭彭的,有了簪子的点缀,一颦一笑时都好似更加光彩动人了一下。


    长长的流苏从她脸颊扫过,带着灯火的光晕。


    摊主又将耳坠递上。


    萧迟砚将两只耳坠都拢到掌心,见顾怜已经抬起了面颊,伸手过去时,手背都好似已经能够感觉到她腮边的温度。


    耳坠做不到如簪子一般随意佩戴,萧迟砚将那小巧的、还泛着微微霞色的耳垂捏住,用了极小极小的力气。


    手底下的触感太软了一些,他忍不住想要轻轻碾一下。


    但这样的行为太过无礼。


    萧迟砚替她戴好一只耳坠,再戴第二只时,却因为遮住了光,看不清耳洞的位置,鬼使神差地,他竟然将顾怜的脸一只手捧起,再微微弯下了腰。


    顾怜被他温热的掌捧住,几乎想要尖叫出声来,有些想要逃跑,但他神情太过认真,于是顾怜也轻轻将脸颊往他的手上靠去,像是依恋。


    女子嫩滑的面颊碰到自己算是粗糙的掌,萧迟砚将最后一只耳坠戴好,松手时耳坠轻轻碰到了顾怜的腮。


    是玉与玉之间的碰撞。


    萧迟砚维持着捧她脸颊的姿势没有动作,他目光移到顾怜脸上,女子眸光似水,正懒懒的有好似欲语还休地看着自己,仿佛期待更多的爱抚。


    她嫣红的唇瓣上也泛着光泽,是一种很想让人尝一尝的光泽。


    萧迟砚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面庞,像是不经意,又像是顺着自己的本心一般。


    但是此时,他好像也不知晓自己究竟是在想什么。


    戴维附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两人稍微商量了一下,便一起回客栈了。


    次日,顾怜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


    醒后见还未到吃午饭的时辰,便将打算送给萧迟砚的锦囊想绣出来,绣的是鸳鸯花样。


    因为要送出去,并且可能会是定情信物的东西,她绣地格外认真,每一处针脚都要检查过,最后还不忘在锦囊的内部绣上自己的名字,一个小小的‘怜’字。


    待到锦囊完工,她揉了揉酸痛的肩颈,然后准备去做午饭了。


    早上顾钰出门时给她留的粥和鸡蛋还在锅里温着,想起来自己这几日忙着萧迟砚的事情,兄长既要出去摆摊又要做早饭,顾怜打算中午做两道他爱吃的菜。


    红烧肉和豇豆肉末。


    红烧肉做早了端出来凉了就会有些腥,顾怜先打了个蛋花汤,又将豇豆肉末炒了,才开始着手准备做红烧肉。


    肉是昨日买的,镇在井里,捞出来的时候还带着凉意。


    顾怜先将一整块的肉和切好的葱姜放入锅煮大概半刻钟,再将肉捞出来切成好入口的小块。


    其实这道菜做起来简单,调好作料后加清水下锅然后大火收汁就成。


    顾钰回来的时候见她做这两道菜有些意外,夸了她许久。


    顾怜反而不大好意思起来。


    这段时间顾钰陆陆续续赚了将近四两银子,若是继续做下去,兄妹二人的生活一定会更好一些。


    但是顾怜等不了那么久。


    下午,天气稍稍转阴,赵盏来敲门。


    “顾姑娘,咱们何时去游湖?”


    两人说了会儿话,听见有人来的动静,萧迟砚便翻墙离开了。


    确认他离开后,顾怜将那些收集来的信息一股脑地倒出来,全都烧了。


    今日实在是太危险了,若是萧迟砚再走近一些,或许她就要彻底露馅。


    桃儿抱着洗干净的小黑狗回来,见她在院里烧东西,便拿了扫帚和簸箕来,将烧烬的灰烬扫掉。


    顾钰明日休沐,但晚上却迟迟不归,一直到了月上中梢,还是不见人影。


    顾怜有些担忧,在门口等他。


    三更的更声过后,远处才传来两道人影,但是姿势却有些怪异。


    一个矮一些的,将一个高许多的扶在肩上,还有些滑稽。


    顾怜带着人过去,却见那个高一些的是自己的兄长顾钰,此时醉醺醺的,隔着老远身上便有一股酒气。


    那个矮一些的,虽说穿着男子服饰,却一眼就能看出是一个女子来。


    绪兰扶着顾钰,见那些要来帮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你们给我指个方向,我给他背回去。”


    何管家看了眼顾怜,询问她的意见。


    顾怜草草打量了一眼绪兰,客气道:“这位公子跟我来。”


    绪兰见她没有看穿自己的女儿身,有些得意,将肩上的顾钰抱得更紧了些,将人给扶了回去。


    顾怜将两人引到顾钰的房里,绪兰将顾钰往床上一丢,然后坐在床边锤胳膊,“看起来清瘦,结果还挺重的。”


    “我阿兄是男子,自然是要重一些,”顾怜见绪兰很英气的模样,行事做派也不拘小节,于是道:“这位姑娘,敢问尊姓大名?”


    “咦,还是被你看穿了,”绪兰朝着顾怜抱了个拳,一笑露出小虎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绪兰。”


    话落,她还是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甚至开始打量起顾钰的房间来。


    吴疾将他拉起来坐到自己的马上,似嘲似讽,“果然你就只适合上战场,不适合留在京城。”


    的拳头。”


    她说话有趣,顾怜有些忍俊不禁,连日来心里的阴霾都被扫净了一些。


    见她笑,浅盈也跟着笑,只有云晚跟在几人身后,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院子里的确被装饰的很妥当,几乎完全就是按照顾怜在将军府时院里的布置来的,只是更加低调些,却很让人心安。


    浅盈拉着顾怜坐下,又为她倒茶,端果子点心,不一会儿甚至还将小萧忱的摇篮拖了出来,“姑娘您快歇歇,您都瘦了好多,奴婢心疼呢。”


    “你们都见过我?”顾怜喝口茶润了润嗓子,“我竟然全然不知。”


    第 114 章   114晋江文学城独家


    他叹了口气,“算了,不想这么多,我是觉得我一定会赢的,好歹做了这么多年太子,要是不当皇上,岂不是浪费了。”


    “那日埋伏臣的人,”萧迟砚问道:“可有查出是谁派来的?”


    “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定王?瑞王以前的党羽?”楚怀安皱眉,“诚王?还是外嫁的几位公主吗?”


    来人的行踪极其隐秘,莫说查到从何而来,就连他们去时,尸体都不见了。


    想起这个,楚怀安忍不住道:“这个吴疾是一点儿都不为我们着想,你和他不是师兄弟吗?他连那几个人的尸体都不帮我们看管一下。”


    萧迟砚摇摇头,“不算师兄弟。”


    他的目光落到自己包扎好的左臂上,抿了抿干涸的唇,看向楚怀安。


    知晓他想问什么,楚怀安道:“官道上都查过了,没有打斗的痕迹,别多想,顾怜和那才半岁的小胖子对他们没什么作用,直接杀了你对他们更好些。”


    闻言,萧迟砚稍微放下心来,从枕下摸出顾怜为他绣的锦囊,攥在手中,轻轻摩挲着锦囊里一个小小的‘怜’字。


    ·


    一时间她有些闲不下来,还去布庄挑了几匹好布,做些小衣裳帽子。


    她心底期盼怀个男孩,不是因为旁的原因,只是想握在手里的筹码更大些,但就算是个女孩儿也不打紧,到底这个孩子的意义非凡,是她头生的孩子,更或许是萧家第一个重孙辈。


    那些小衣裳鞋袜做出来还不敌人巴掌一半大,萧迟砚握在手里,面上也时常浮现笑意,夜里似乎也更卖力了些,真心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不为任何利益因素。


    八月半,中秋,早早地,萧鸿便递了帖子,要邀萧迟砚及顾怜到酒楼用晚饭,同行的还有他的新婚妻子,杨圆。


    原本大家族里逢年过节都要一处儿吃饭,但今年中秋老太太似乎身子不大爽利,午饭时和家里小辈一起热闹了一下,晚饭时便将人都放了,让自行去过节。


    二房人多,也不差萧鸿一个,且他心里惦记着这个算是‘离家出走’的大堂兄,便想带着自己的妻子来一起聚一聚。


    收到帖子,顾怜本不大想去,她心里对萧家人,特别是没见过面的萧家人有一种天然的想要远离心理,但她知晓自己这样是不成的,毕竟有攀高的心,不能这点儿事情也畏畏缩缩,由着性子来。


    萧迟砚倒是体谅她,说她去与不去都成,若不去,两人晚上在院里小聚也是团圆。


    顾怜正在妆柩盒子里挑首饰,拿了支黄玉簪在头上比划,闻言笑道:“萧鸿公子都约了你,总不能为了我不去,再说,咱们两个人的确有些冷清,出去过中秋也挺好的。”


    萧迟砚抿了抿唇,以为她是迁就自己,端了凳到她身边,往她脸侧亲了亲,下巴搁在她的肩上,静静看她挑首饰。


    自从来到将军府,她的妆柩盒子日益满了,又新添了个四层的在旁边,如今也陆陆续续装满了大半,其中要么是她逛街买的,要么是萧迟砚给钱她买的。


    中秋的缘故,顾怜挑了件月白色缎面锦织裙,发簪黄玉鹊簪并弯月银簪,缀几颗小小的珍珠钗,左右各佩一只细细的白玉镯,整个人看起来娴雅又秀美,当真如月宫仙娥下凡一般,不可方物。


    萧迟砚捉着她的手,细细看了看,又松开背到自己的身后,只弯着眸子看她。


    顾怜照着镜子又瞧了瞧,然后给萧迟砚挑了身衣裳,两人才一起坐马车出门。


    月满如盘,今夜各个酒楼都格外热闹,有的一家人在酒楼团聚吃饭,有的则是男子女子各与自己的朋友聊天吃酒。


    街道上也是人群拥挤,卖花灯的,猜灯谜的,不计取数。


    萧迟砚为顾怜买了一个小兔子花灯,给她提在手上玩耍,顾怜右手提花灯,左手被他牵着,心里暖暖胀胀的厉害。


    她侧过眸去,与萧迟砚的目光交汇,忽然觉得圆满。


    来到酒楼雅阁时,萧鸿已经等了有半刻钟,夫妻俩一人坐一方,似乎不大讲话,还有个四岁的萧景全,也跟了过来。


    见俩人来,萧鸿立刻迎上去,笑道:“大堂兄,”然后又看了眼顾怜,小声道:“嫂嫂。”


    顾怜笑着应下。


    萧鸿引二人入座,他的妻子杨圆则是从凳子上起来,对二人笑笑,唤了萧迟砚堂兄,然后又坐下。


    “八弟说不想在郑姨娘院子里吃素,非闹着同我过来,”萧鸿似乎有些无奈,见萧迟砚与顾怜各坐一方,继续道:“嫂嫂,八弟坐你旁边可以吗?只需给他夹些肉就行,小孩子就爱吃这些。”


    萧鸿话落,拍了拍自己的头,笑道:“不该麻烦嫂嫂。”


    然后他对萧景全招手,“八弟,到我这儿来。”


    在他说这些话的期间,杨圆始终只笑着坐在一旁,没有任何要帮他的意思,萧鸿也不打算麻烦她,夫妻俩好像有些陌生。


    顾怜道:“让景全来我这儿吧,你与你大堂兄喝酒,不好照顾小孩,左右我无事,让他与我作伴更好。”


    此时萧景同也一溜烟就跑到顾怜身边,两三下就爬上了凳子,“我要同大嫂嫂坐,才不要和二哥哥坐,二哥哥喝酒,臭。”


    萧鸿笑了笑,“你这孩子。”何大娘子声音咬牙切齿的,“就在府门前站着呢,跟只癞皮狗一样,赶也赶不走,没经您的面,我们也不敢做什么,真不知道他来做什么,姑娘您才没过几天好日子,万一被拖累了可怎么是好!”


    京城人多眼杂的,更何况窦闱的确是顾怜的亲舅舅,做不得假,她从木施上拿了件外袍披上,沉声道:“莫慌,我先去看看。”


    府里伺候的许多从前顾家的奴仆,都知晓窦家这群人是什么东西,此时纷纷都从自己屋里出来了,更多的是害怕顾怜心软。


    何管家正带人在门口挡着,见顾怜来,连忙道:“姑娘,您打算怎么做?”


    顾怜没应声,目光落到站在离自己一丈开外,穿着一身青色长袄,背着包袱看起来落魄至极的窦闱。


    她不动声色打量着对方,直到窦闱发现她,一脸欣喜过来,“小怜,舅舅来了!”


    他笑道:“还给萧家长房长子生个了儿子,你真有能耐啊!”


    走近后,顾怜才发现他左手的小拇指断掉了,眼里晃着贪婪。


    顾怜对身旁的人道:“将我舅舅带去客房安置吧。”


    窦闱很满意她的举动,不忘也道:“还送些吃食来,酒也要一壶,要好酒,这将军府内可不缺这一点酒水吧。”


    他得意看了顾怜一眼,便哼着小调儿走了,走到小道上,又转过头来,“小怜,我和酒馆的一位老朋友可约好过两日再聚的,你可别在舅舅跟前耍小聪明。”


    顾怜眸色深沉,微微颔首。


    待窦闱的背影消失,何大娘子不解道:“姑娘,您为何要让他进来?”


    “不进来怎么办?”顾怜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披风,“他能来,自然是有人有意为之,若他今日被我挡在了门外,明日京城关于我攀上高枝就忘了穷亲戚的传言就要满天飞。”


    她淡声道:“进了府里,多的是办法对付他,不急这一日。”


    “到底是谁要和姑娘您过不去,”何大娘子愤愤道:“真是让人恶心!”


    顾怜摇摇头,“别想了。”


    她带着桃儿慢慢走回院里,思绪却越飘越远,飘回她人生中最悲惨的那一年。


    灯笼的光也忽明忽暗,照着她的面颊也仿佛在深渊与晨曦中不断徘徊。


    走近院门时,婴儿的啼哭声传来,顾怜的思绪堪堪拉回,抬头见到乳母正抱着大哭的孩子在门口等自己。


    她忙提了裙跑过去,问道:“忱儿怎么哭的这般厉害?”


    乳母将孩子递给她,叹气道:“小少爷估摸着是要您抱呢,我这怎么也哄不好,实在是没法子了。”


    果然,到了母亲怀里,哭的脸颊通红的小孩儿就安静了下来,瘪着嘴,两只眼都挂着豆大的泪珠,委屈巴巴的模样。


    顾怜心里疼的不行,将孩子抱回了房里,用帕子轻轻揩着他面颊上的泪,“你这孩子,哭的这般厉害做什么,再不要这样了,知不知道?”


    小萧忱听不懂,却‘啊’了一下,像是回应。


    顾怜抱着孩子坐到床头,拿铃铛逗他玩儿,铃铛声音清脆,她的手晃到哪儿,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跟到哪儿。


    桃儿在一旁整理衣裳,见顾怜面上没什么异常,便凑过去,小声道:“姑娘,您打算怎么做?”


    桃儿这丫环看着年纪小,但却是心思最活络的,顾怜的心里划过几个念头,又问她,“你觉得我怎么做比较好?”


    桃儿看了眼门的方向,提议道:“先留一段时日,最好是能打探出是谁传的消息,再不动声色将人给杀了。”


    顾怜将怀里孩子的耳朵捂住,轻点了点头,“想杀他怕是没那么容易,或许要留他几日。”


    她又摇头,低头看自己孩子那天真无邪的面庞,“你明日请何大娘子替我打探一番此人为何而来,莫要打草惊蛇。”


    顾怜要让窦闱知道,进京来,才是他最该后悔的事情。


    这边,窦闱来到了萧家客房,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后就开始盘算房里的值钱东西有多少。


    越看,他的面色越难看,嘀咕道:“还以为是将军有什么了不起,这客房寒酸的要命。”


    末了,他又扬起笑意来,“指定藏着呢,这么大一个府邸,绝不会少我那点儿前去赌场玩玩的。”


    厨房的人送来酒菜,见他这幅做贼一般的样子,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便转身走了。


    何大娘子打听消息很快,第二日中午就回来了。


    顾怜正在喝茶,见状不禁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他看了眼杨圆,这才对萧迟砚道:“大堂兄,这是我的妻子,杨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本该一进门就介绍的人,一直到了现在才告知众人。


    杨圆面上有些挂不住,勉强笑了笑。


    顾怜轻轻喊了他一声。


    萧迟砚低头,等着她要说的话,他看清女子长睫之上沾满了泪。


    但等了许久,顾怜都没有再开口。


    萧迟砚摩挲着她的肩头,像是一种无意识间的举动,在他意识到自己越矩的时候怀中的女子正望着自己。


    “对不住。”萧迟砚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说。


    顾怜的肩头也的确摸起来很舒服。


    顾怜垂下头,继续缩在他的怀中,闭上了眼,仿佛是要休息。


    萧迟砚舔了舔唇,手规规矩矩放在一旁,时刻警惕着,不要再碰顾怜。


    不知过了多久,顾怜又抬起头来。


    萧迟砚垂首,与她眸光相对。


    两人呼吸轻微交缠在一起。


    顾怜忽然间凑上前,吻在了萧迟砚的唇上。


    她的面容忽的放大,萧迟砚脑中空白了一瞬,只记得唇上香甜的、软嫩的触感。


    萧鸿对她道:“夫人,这两位是我的大堂兄与大堂嫂。”


    杨圆是弘农杨氏嫁过来的,嫁过来这么久,自然也知晓萧迟砚的那档子事,她出身高贵,心气高傲,自然不会喊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为嫂嫂,也如方才般,只唤了萧迟砚堂兄,便再无下文。


    更何况若不是顾怜,现在她该与自己的嫡亲表姐做妯娌才对。


    厅内气氛有些凝滞,不仅是顾怜,萧迟砚与萧鸿的脸上都不大好看。


    萧迟砚冷冷看了眼萧鸿,萧鸿则是脸色青黑,他在出门前分明与杨圆说好了,他们萧家迟早要正儿八经迎大堂嫂进门,怎么她现在给这么多人落脸子。


    小二已经陆陆续续将菜端了上来,萧景同年纪小,早就开始流口水了,也不懂大人间的一些弯弯绕绕,嚷着要吃糖醋里脊。


    顾怜在桌下拉了拉萧迟砚的手,却被反握住,无法,她只能先给萧景同夹菜,将他安抚下来。


    萧鸿给萧迟砚倒了杯酒,又为顾怜斟上半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吃菜。”


    在整个用饭的期间,萧鸿都很努力在缓和着桌上的氛围,只不理杨圆。


    萧迟砚的脸色也渐渐好看了,与他喝了两杯酒,说些话。


    顾怜坐在萧迟砚的右手方,陪着萧景同玩。


    萧景同原本也想与自己一房的杨圆说话,却只得到个不咸不淡的眼神,有些悻悻,吃饱后便趴在顾怜怀里睡着了。


    他年纪小,谁喜欢他谁讨厌他很自然就能感受出来,睡醒后给顾怜倒水夹菜,给两位兄长端酒杯,小大人似的,十分殷勤。


    只有杨圆像是外人。


    顾怜不打算和杨圆多说什么话,见她一个人坐在一旁,本想递给她一块酥饼,却被萧迟砚接过。


    萧迟砚没说什么,将那块酥饼吃下,顾怜也懂了,只等着他与萧鸿说完话,便回府去。


    饭闭,顾怜在酒楼下给萧景同买了个小狗花灯,两行人才分别。


    ·


    晚上下起了雷雨,惊雷落下时,为黑夜带来短暂的光亮。


    浅盈坐在顾怜的门前,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在戌时后的第五道雷声轰鸣时,院门被推开了,云晚撑着伞走进来,她的一只手上提着剑,剑端还流淌着未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血迹。


    浅盈面上带笑,与平日里并无两样,她也撑起伞,走到雨中,“云晚姐姐,你回来了。”


    雨水吞噬了两人说话的声音,屋内的顾怜只看见一直坐在自己门前的,浅盈的身影消失,她握紧手中的金簪,守在孩子的摇篮前,面色是纸一般的苍白。


    雨幕中,云晚在离浅盈有小半丈的地方站定,忽然间,剑尖直指向浅盈的心口,“你在等我?你发现了什么?”


    她的声音好像更加低哑了一些。


    浅盈丝毫不惧,她将剑尖推开,不赞同道:“云晚姐姐,你也太心急了一些,你的主子没教过你,做事要沉稳么?”


    云晚看了她片刻,然后收剑回鞘。


    雨水滴滴答答从屋檐从伞面滑落,云晚在与浅盈擦肩的地方停下,“浅盈,你觉得姑娘会信你吗?”


    “那云晚,姑娘就会信你吗?”


    浅盈的指尖撒下点点白色的烟状粉末,朝着云晚的方向去,在浓重的夜色里,没有人发现这一丁点儿的异常。


    她回过头,又后退一步,面对着云晚,笑道:“云晚姐姐,你太冲动了,不要这么快就露出马脚才对呀。”


    第 115 章   115晋江文学城独家


    她抬起头来,目光有些坚毅,“我爹可是威风凛凛的统帅,要是我走了,那多给他丢面子,再说了,我武功好,到时候帮着太子殿下以一打三不在话下。”


    顾钰放下茶杯,抿了下唇,“嗯,我支持你。”


    他不会因为绪兰是女子而觉得她应该躲起来,而是支持她的决定。


    绪兰凑近他一些,“顾钰哥哥,你出京吧,你是文臣,府上也没有会武功的侍卫,也不用走太远,只要出城,好歹安全很多。”


    顾钰摇摇头,“我是皇上的臣子,太子殿下更是于我有恩,我不能走,那是懦夫的行径。”


    “说得真好,”绪兰支着脸颊看他,眼里都要冒光,“顾钰哥哥真棒,我就算是死了也要爬过来和你死一处。”


    如果顾钰打算走,绪兰不会拦他,只会觉得失望,并且放弃这个胆小怕事男人,但是顾钰并不打算走,绪兰越发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不错了。


    听见这句话,顾钰将她的嘴捂住,“不要乱说话。”


    绪兰眨了眨眼睛,似乎在问为什么。


    顾钰则是放下了手,起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没有为什么。”


    ·


    手底下的面剂子是软的,但也软不过握着自己的女子的掌。


    萧迟砚下意识站直了些,等到顾怜要弄第二个的时候,他微微往一旁侧了一小步,恰好将她移出自己怀抱的空隙。


    “我会了。”


    他的动作有些不太明显的慌乱,将自己的指头又擀了几次后才终于擀出一张好看的饺子皮来。


    顾怜笑了笑,坐在椅子上开始包饺子。


    日光暖烘烘的,照得人直发困。


    快要到午饭时,两人一起包了快一百五十多个饺子。


    顾怜下锅煮了一百一十个,煮熟后捞出五十个到萧迟砚碗里,二十个到自己碗里,十个到小黑狗碗里,剩下三十个留在锅里等顾钰回来吃。


    两种馅料的饺子并没有分开煮,包的时候也都放在一起。


    煮好饺子后,顾怜在碟子里倒了些醋,正准备将碗端出去,却有一只手比她的动作更快。


    萧迟砚一只手端着一个碗,“你受伤了,我来端。”


    于是顾怜只负责端醋。


    有股带着草木花香的风从空中拂来,顾怜擦了下自己满是细汗的鼻尖,见萧迟砚已经落座,便小跑到他身边,帕子擦了擦他的额角,“萧大哥,你额上全是汗。”


    萧迟砚的确有些热,他方才一直在帮顾怜看火。


    但此时顾怜过来,用还带着香味的帕子替他擦汗时,那股热意不仅没消散一些,反而像是要更加猛烈。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头稍微侧了侧,“快吃吧。”


    他以前或许可以说是冷漠,但现在,更像是用冷漠来伪装的羞窘。


    顾怜咬了一口饺子,心里计划着该怎么让这层窗户纸巧妙些捅破好,现在七月上旬,再过不了多久,去嘉州府的考生就要出发了。


    饺子刚出锅不久,还有些烫,顾怜喝了口茶,忽然道:“萧大哥,你服兵役了多久?三年?还是五年?”


    “八年,”萧迟砚顿了下,道:“或许还要久一些。”


    他十三岁那年便想要跟着绪统帅前往陇右,与父亲抗争了两年,是在十五岁那年,获得母亲长阳郡主的同意,才在夜里登上了远行的马车。


    到如今,他二十有三。


    “八年,”顾怜眸子睁大了些,“那岂不是,我才八岁,萧大哥你就从军了。”


    萧迟砚握筷子的手滞了一下,才‘嗯’了一声,“的确。”


    “那萧大哥你八年前去从军的时候多大年纪?”


    “十五,应当还不到十五岁。”


    顾怜心底忽然升起了一丝敬佩,忍不住道:“萧大哥当真英雄。”


    萧迟砚摇摇头,并不接受这个赞誉,能称得上英雄的人太多了,他哪里能被这般夸赞。


    但顾怜的眸里却满是仰慕之情,配上她漂亮的面庞,就连发丝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萧迟砚忽然想起来,自己从前在波斯商人那里看见的异瞳猫,也是这样一般,仰着漂亮可爱的脸颊寻求主人的亲吻或者是抚摸。


    他有些移不开眼。的确是有人在哭,还是从离此处最近的后墙传来的。


    萧迟砚不大想去查看,他的头埋到怀中人的颈侧,娇软在怀,没工夫去理旁的事情。


    顾怜此时才突然生了一些自己真的是红颜祸水的感觉出来,她搂着萧迟砚的脖子,幽幽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要去打听外界怎么说自己的为好。


    “萧大哥,还是去看看吧,有些瘆得慌,”她软声道:“我胆子小,被一吓,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闻言,萧迟砚才不舍地将她松开,将她滑落肩头的衣裳拉起来,“我出去看看。”


    被扰了兴致,萧迟砚其实心里不大高兴,到了后门时,见蜷缩在墙角哭得喘不过气的人影,想也没想,就拔出了腰侧的长剑。


    长剑出鞘带着一阵寒意,那人终于抬起脸来,哭得更惨了一些,“你这个骗子!”


    齐渊今晚听见萧迟砚为了美人而与家族反目的消息,就连晚饭都来不及吃,一鼓作气跑了过来,却被拦在门前不让进去,于是只能躲到这儿来哭。


    他指着萧迟砚骂道:“你好生阴险好生狡诈!骗我你来顾家是为了顾钰,结果、结果……你骗得我好惨啊呜呜呜!”


    见是他,萧迟砚将长剑收起,没有要理会的打算,方跨进后门,腿便被抱住,他额上青筋一跳,忍住了要一脚踹过去的冲动,“你想做什么?”


    齐渊咬牙切齿,“你这个小人,我绝不允许你去害小怜!”


    话落,他就被一脚踹开。


    齐渊铆足了劲儿,才终于在后门被关上的那瞬间挤了进去。


    他恶狠狠盯着萧迟砚的背影,只恨自己被他骗的好惨,才疏于防备,让此人钻了空子。


    “你可知晓小怜与我有婚约?”


    萧迟砚步子就连顿都没顿一下,“不知,但又有何妨?”


    他毫不在乎,反正顾怜从人到心都是他的,他又何必与一个只有口头婚约的人计较。


    齐渊抹了把泪,冲到萧迟砚的身前,“你有没有羞耻心!”


    萧迟砚面不改色绕过,“没有。”


    他没去顾怜的院里,而是往顾钰的院里去。


    顾钰虽说是个伤患,但院里却是顾家最热闹的地方,绪兰进不去他的房里,便和几个守卫在门口打牌。


    一阵阵哗啦啦的推牌声伴着‘胡了’、‘又赢了’等声音响起,里面的人怎样倒是不知晓,但是在门口的几个倒是玩得开心。


    远远见着两人过来,绪兰起初没在意,见到来人有齐渊,饶有兴趣地站起身来,“什么风把齐公子吹来了,要不也来一局?”


    齐渊没答话,一双眼还是剜着萧迟砚,像是要把他给啃下一块肉来,加上那哭肿了的眼,与怨气颇深的面颊,让人怕是要误以为他被负了心一般。


    绪兰很不合时宜地想起来自己看过的那些话本子,连忙摇了摇头将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从脑袋里摇出去,望了眼灯火通明的屋子,对俩人道:“你们怕是来晚了,我顾钰哥哥应当要睡了。”


    话落,里面传来两声喝水被呛着的声音,绪兰改口道:“还没睡,你们要找他聊会儿?”


    萧迟砚一身装扮还提着剑,不像是来说话的,他扫了眼自己身侧的齐渊,对绪兰道:“他找你们打牌,你好好招待他。”


    ‘招待’两个字让绪兰有种自己是女主人的错觉,她立即挺直了腰板,就携着自己今日新认识的好弟兄来拉齐渊,“走走走,打牌去。”


    齐渊不从,仍要找萧迟砚要个说法,谁料他转身就走,自己想去追,却被身后几只手拉着,追不上去。


    他心里有些苦,不明白怎么就这样了,好端端的未婚妻成别人的红颜知己了。


    顾家院子不算大,半弯着眼似的月冷清清照下来,将院里照的明明白白。


    顾怜站在院前等萧迟砚,等了许久还不见他来,有些着急,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踮脚望去,唯恐会出什么意外。


    好不容易看见那熟悉的阔挺的身影,她抬了步子跑过去,一溜烟便扑进他的怀里,闷声道:“你这般久才来,吓死人了。”


    她胆小,禁不得吓,萧迟砚一只手搂着她,将人带到屋里去,才解释道:“是有一只不知哪儿来的野猫,在后院叫,只是猫太小,我寻了会儿才寻到。”


    被这只所谓的‘野猫’一折腾,顾怜也没了方才那旖旎的心思,就这么静静待在他的怀里,仰面望他深邃好看的眉眼。


    她的一只纤细白嫩的掌放在萧迟砚修长有力的臂上,隔着衣裳感受底下男人肌肉的坚硬与火热。


    明日只剩下一个东院要看了,现在正是春好四月,菡萏初绽的日子,顾怜想起来每到春末夏初,蕲州城内的大小河道湖泊都红粉漫布的景象。


    京城虽说更加繁华,好看的、华贵的花朵更多,但到了这个季节,闻不到荷花的味道,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府里不是一个小人工湖么?我想种些荷花荷叶进去,再养些锦鲤,”顾怜抱着萧迟砚的腰撒娇轻蹭了两下,“好不好?”


    她就好像天生会撒娇这一项本领,萧迟砚根本没有办法说任何拒绝的话。


    顾怜的确很漂亮,她也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此时她的发尽数拢到了左侧,露出右侧大半的颈来,唇角轻轻抿着,只要萧迟砚的目光所在,她永远眉眼弯弯,美艳不可方物。


    见眼前人似乎沉迷在了自己的美貌中,顾怜往他的方向挪了一下,小意柔情地,慢慢将自己的头想要靠到他的肩上。


    萧迟砚并不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动作,而是察觉的,却不愿躲开,他此时脑海中有些混沌,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起来,为什么自己不躲开呢?


    顾怜的头很轻,她靠过来时就像云朵一样,又轻又软。


    萧迟砚身子有些微微紧绷。


    顾怜见他没有反抗,渐渐将自己的身子也靠近他的手臂,只要今日成了,那便是成了。


    她慢慢环住萧迟砚的手臂,整个人都依偎过来,然后轻轻道:“萧大哥,你是顾怜心中的英雄。”


    萧迟砚心口微微颤了一下,掌慢慢朝着她的方向移动,将女子的小指握到自己的手中轻轻摩挲着。


    就在顾怜察觉到他向自己低下头的时候,敲门声忽然响起。


    萧迟砚反应过来,立刻站起身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顾怜暗暗咬牙,红着脸去开门了。


    开门的一瞬间,见到来人,她立刻想要将门关上,却被拦住。


    温氏脸色阴沉,看着她面色绯红的模样,又看站在院子里的萧迟砚。


    两人明显是做过什么,不然怎么会是这般反应。


    温氏会来,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顾怜后退两步,“外祖母。”


    浅盈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凝成实质,“你是叛徒!”


    “我不是,”云晚夹了一筷子炒芸苔放进嘴里,淡声道:“起码现在不是,现在我的首要任务就是保护他们母子,我们的任务是一样的。”


    “那之后呢?”浅盈冷哼一声,“你之后就是要背叛将军,背叛统帅,与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师姐妹为敌吗?”


    云晚将筷子‘啪嗒’一声放在桌子上,“浅盈,你不要做梦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把姑娘和小少爷带走,你带不走他们,我也带不走,你以为来的人只有我和你吗?”


    她意有所指,“世界上不止将军一个聪明人。”


    云晚能到巴州来,那她背后的主子也知晓顾怜和孩子在巴州。


    浅盈恨恨瞪了她一眼,“若是姑娘和小少爷出事,我拼死也不会放过你!”


    云晚看她,好像有些怜悯,“你我的命都不值钱,你死了,我死了,和死了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第 116 章   116晋江文学城独家


    从这里逃跑不理智,她不会水,还带着一个孩子,若是一个不小心,怕是会害孩子也丢了性命。


    豆大的冷汗从她额上滑下,顾怜闭了闭眸子,慢慢蹲下身来,她开始回想着进城时云晚带她穿过的几条大路,但因为太过紧张,她的脑海里空白一片,什么也不能想起来。


    她对这个地方可以说是陌生,离开了之后又能去哪里呢?去报官?还是带着孩子躲起来?


    两声敲门声打乱了顾怜纷杂的思绪,浅盈的声音传来,“姑娘,奴婢在锅里给您温了饭菜,您若是饿了,直接去厨房便好。”


    顾怜抑制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好,我知晓了。”


    屋外,浅盈面上满是担忧,她如何看不出顾怜已经不信任自己了,但是她没有办法拿出比云晚更有力的证据出来,只能多看顾着,不要让云晚得手。


    绪兰拍了拍手,啐道:“这些真小心眼,不过是今日将他们小世子打了几巴掌,竟然还寻仇寻到此处来了。”


    萧迟砚很快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你与小怜打了楚颁?”


    “不啊,”绪兰踮脚望了望墙里面,“我顾钰哥哥住里面吗?”


    “幸亏顾妹妹提醒我,我来守了一会儿,不然瑞王那小心眼定然要来报复。”


    萧迟砚收起剑,沉默了一瞬,“所以瑞王是为你和顾钰来了?”


    绪兰不解,“难道这不是顾钰的院子?”


    “……”


    萧迟砚立即大步跑了回去,见他如此,绪兰也有些急,跟了上去。


    七拐八弯到了顾钰的院里时,里面已经空空如也,还残留些打斗的痕迹。


    今日顾钰用来束发的银冠也落在了地面上,沾了许多草泥。


    萧迟砚从马棚内牵过马,上马时顿了一下,将马绳交给绪兰,“你沿着小路去追,我要守着小怜。”


    绪兰也不与他计较,立刻翻身上马,如箭一般飞了出去。


    萧迟砚先令一直候在周围的白露跟上绪兰,然后看了眼周围被打晕的下人,让管家将人安置了,才回去陪顾怜。


    顾怜与萧迟砚只有一墙之隔,早在有动静传出来时便躲了起来,她清楚自己不会功夫,就算出去也只是拖油瓶的存在,倒不如躲起来,让萧迟砚能全心对付那些人更好。


    当房门被推开,脚步声渐渐近了时,她攥紧手中的簪子。


    衣柜被打开,她使尽全身力气将手里的簪子刺出去,却被捉住。


    “小怜,是我。”熟悉的声音传来。


    顾怜从衣柜里出来,有些焦急,“萧大哥,你可还好?院外来者何人?桃儿呢?何管家他们有没有出事?”


    “下人都只是被打晕了,何管家无事,”萧迟砚选择先瞒下她,“大家都无事。”


    顾怜几乎浑身冰凉地坐到桌旁,她不相信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萧大哥,我害怕……”


    她急切地寻求萧迟砚的怀抱,一直到被紧紧抱着,才感觉到安心了一些。


    另一边,绪兰追出去的时候,和白露兵分两路抄袭,却还是慢了一步,那些人上船将顾钰丢进了湖中心。


    四周没有船只,绪兰管不了那么多,将衣裳一脱,就跳了下去。


    湖面有些阴森,水边的树木此时更像是怪物的影子。


    绪兰纵使胆大,到底还是一位女子,她几乎是咬紧了牙关,才游到湖底,将顾钰给捞了上来。


    顾钰的手脚都被绑了石头,似乎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一直到浮出了水面,还在呢喃着,“不要救我,太危险了。”


    绪兰将嘴里的水吐出去,将他手上的绳子咬掉,将人往岸上拖,“说什么傻话,你这个大美人,我怎么舍得你死。”


    被拖着游了一会儿,顾钰才望着那一轮弯月清醒过来,他的眸光落在女子沾了水的睫上,轻轻将她的手挣脱开。


    “你干什么!现在可不是讲究的时候!”


    绪兰还没说完,就被搂住了腰,顾钰道:“我是男子,力气大。”


    顾钰会水,比绪兰在水中要轻松很多。


    他的后脑还有一丝血迹,是被打伤留下的。


    到了岸边时,绪兰用自己干燥的外衣将他的伤裹住,顾钰将自己湿哒哒的衣裳脱了,让她穿着。


    白露去追那些人无果,已经折返备好马等两人。


    他们回去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顾怜方才睡不久,萧迟砚在屋门前等他们。


    待到大夫去查看顾钰的伤势,绪兰在门外很是懊恼,“早知道今日就轻些下手了。”


    萧迟砚看她一眼,忽然道:“你守着顾钰,我守着小怜。”


    “我得罪的人,要你守什么?我直接将两人全都接到我家去,他们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闯我家,”绪兰嘀咕道:“不过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要守着小怜。”


    绪兰皱眉,“你将她带回去,不就好了?你守着多累,你家养的那些人难道是吃白饭的?”


    不是萧迟砚不愿,而是难。


    他和顾怜未成亲,将她带回去不妥,就算回去了,又是以什么身份,且届时他不能与顾怜在一处,也不能放心。


    他说出了自己的难处,绪兰道:“那你们仨都去我家。”


    萧迟砚默默摇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俩还真的每天当哨兵守夜?”绪兰想了想,“你不是有个将军府,前几年皇上赐给你的,为什么不用?”


    萧迟砚想了起来,的确有这么一个府邸,只不过还没修缮,若是修缮完毕,让他的部下和在萧家的一部分护卫过去,也要比现在安全很多。


    萧迟砚将碗放下,面色已经有些沉了,闻言将孩子递给她。


    沈氏又到顾怜身前,“把孩子给我抱。”


    顾怜转而将孩子递给她,也乐得轻松,便到一旁梳头发去了。


    萧迟砚似乎是担忧她心情不好,在一旁陪着她。


    两人坐的有半丈远,当着沈氏的面不好亲昵,萧迟砚递给她一根簪子,又为她挑首饰。


    顾怜则是透过镜子,看见沈氏正抱着孩子在屋里走动。


    下一刻,一股臭味袭来,顾怜连忙捂住鼻子,萧迟砚想要出去喊乳母,却被沈氏叫住。


    沈氏抱着孩子被熏得面色发黑,却因为要表现一下,忍住了恶心道:“我来。”


    顾怜有些惊讶,和萧迟砚一齐退到门外,等桃儿递水来了,看沈氏给孩子又是换尿布又是擦身子。


    顾怜被风吹的打了个寒颤,往萧迟砚怀里缩,有些不可置信,小声偷偷问道:“郡主娘娘这是……”


    萧迟砚将她半抱住,声音同样低,眸里也有些惊讶,“或许是隔辈亲。”


    他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尿布换好,等又通了会儿风,顾怜和萧迟砚才走进去,沈氏正在拧巾子,看了两人一眼,道:“你们是做父母的,怎么还嫌弃孩子?”


    她用刚擦过小萧忱屁股的巾子又去擦他的脸,“我可不像你们一样,要是你们没精力带孩子,就把孩子送去萧家,总之我闲,带孩子也有经验,我给你们带吧。”


    顾怜掐了下萧迟砚的手臂。


    萧迟砚立即冷声拒绝道:“不可能的,母亲您想都不要想这件事。”


    “我就是说说而已,”沈氏将小萧忱的衣服放到火笼子旁烤着,嘟囔道:“还说都不能说了。”


    她的目光又放到顾怜身上,“我这是关心你们。”


    顾怜则是看天色,在想她什么时候能走,只可惜现在才过早饭时辰,沈氏不会这么快走的。


    两人都不理自己,沈氏觉得无趣,又开始逗孙儿,小萧忱光着身子在被子里,正无聊地到处看。


    见他这可爱白胖的模样,沈氏不自禁闻了闻他的脸,感叹道:“我乖孙真香。”


    顾怜和萧迟砚同时看了眼那盆擦了屁股又擦脸的水,又同时移开眸子。


    沈氏又闻小萧忱的手,还亲了一下,“手也香。”


    顾怜心中预感不妙,果然,下一刻沈氏把小萧忱的脚捉了出来。


    “郡主娘娘……”顾怜启唇,想要劝她,却被瞪了一眼。


    沈氏将小萧忱的袜子脱掉,将他的脚放在手里捏着,道:“哪有你这么做母亲的?小娃娃而已,就算十天不洗澡都是干净的。”


    顾怜于是闭嘴,萧迟砚则是别过眼。


    沈氏心满意足闻了闻小萧忱的胖脚丫,还没亲上去,眉头蹙了一下,感觉有些发晕,“乖孙你的脚……”


    话落,她立刻松开那白嫩嫩的脚丫,扶着矮榻干呕了一声,“怎么这么……酸啊。”


    顾怜往萧迟砚的身后躲了躲,有些想笑,不敢笑。


    萧迟砚则望横梁,望窗户,总之不往她的方向看,同样是强忍着笑意。


    沈氏这辈子没闻过这么酸的脚,她一边拧巾子给小萧忱擦脚,一边面色发白问俩人,“你们是不是不给我乖孙洗脚的?怎么会、怎么会这么酸!”


    顾怜揪着衣袖,死咬着唇才没让自己笑出来,“洗的,每日都洗,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此时被里一个人待着的小萧忱不乐意了,扭着身子哭出了声,沈氏只能捏着鼻子给他穿袜子穿衣裳。


    这孩子脚酸是府内人尽皆知的事情,不过都说现在因为孩子还小,等长大些就好了。


    屋内静谧,只有孩子渐渐息下来的哭声。


    沈氏理了理衣裳,将正打着哭嗝的孩子抱在怀里轻拍,又恢复了端庄娴雅的贵妇人模样,想起什么,好似无意般道:“我那同岁的孙夫人都已经有两个孙子了,虽然我只有一个孙子,但也无妨。”


    话落,她轻轻叹了一声,又拿眼睛偷偷瞅俩人。


    明白她此行的目的,顾怜望天,萧迟砚看地板,无一人与她目光对上。


    沈氏有些恼怒道:“不是我催你们,现在哪户人家里不是儿女双全,再不济也该有三四个孩子,最好是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只有一个孩子是不成的。”


    萧迟砚想说什么,顾怜拉住他的手,面上凝起笑意,“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我与萧大哥有这个孩子也是意外,若不是如此,不该有忱儿的。”


    她的指尖在袖中摩挲着,声音很轻,“所以,不出意外,怕是之后也不会再有孩子了。”


    但是这支箭似乎并不是云晚射的,那会是谁呢?


    顾怜将窗子合上,同时也隔绝了云晚以及那些藏在暗处的人的目光。


    她抚摸着窗上的花纹,半晌,重新打开窗,又在不远处看见了浅盈追来的身影。


    幸好她已经上船了,若是再晚一些,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顾怜将浅盈给她的药瓶拿出来,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往前一抛丢到了江中。


    江面只起了小小的波澜,很快就平静在船只过时泛起的涟漪之中,再无踪迹,而船只还在不停往前行,行到下一个同样人来人往的码头上。


    第 117 章   117晋江文学城独家


    这艘船沿途经过四五个码头,顾怜在船上待了三天,在抵达青州之后又换乘另一艘船只抵达裕城。


    裕城临近嘉州府,只隔了一日的路程,选择在这里停下,一是离巴州远,二则是顾怜或许有些思念故土,离的近一些,心中好像更安定一些。


    裕城是一个比嘉州府还小的小城镇,虽说名字中带了一个‘裕’字,但每年纳税的银两都少的可怜,城里百姓顶多能混个温饱,没有大富之人,也没有太过贫穷的人。


    顾怜在水乡长大,下船时并不如其它人一般吐得东倒西歪,反而比上船前精神好了许多,只是小萧忱却不太好受,他如父亲一般,可能更习惯在马背上或是车中出行。


    裕城的码头小,不敌巴州的一半大,人也不多,船靠岸时,天边落下了细细麻麻的雨点,如河畔湿润的风,沁人心脾。


    码头上有帮人挑行李的男人,他们盯着来往的客人,唯独没有人将视线落在只带着一个孩子,身无长物的顾怜身上。


    顾怜不在乎,没有人注意她,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三日后,裕城小茶馆。


    一穿着柔蓝衣裙,着约莫八九个月男孩儿的妇人坐在角落,正听着坐在木质屏风后的说书先生讲书。


    顾怜乖巧趴在他的胸膛前,闷声道:“可是萧大哥,我还是好难受……”


    现在最难受的人应该是萧迟砚才对,他睁开眸子,忽然觉得将顾怜扛上船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他应该将人扛到马上,或者是扛回院子里,就是不应该在船上。


    “哪里难受?”


    顾怜咬着唇,浑身上下一副被烧着的模样,“肚兜粘在身上不舒服……”


    萧迟砚遮住自己的眼,似乎是冷静了一下,才伸出手,“我替你拧干。”


    虽说是有意为之,但顾怜将自己粉色的、还绣着小兔子的肚兜放到他的手掌上时,还是羞到无地自容,裹紧衣裳缩在他的怀里装死。


    萧迟砚叹口气,闭着眼睛将手上那团小小的、还带着温度的衣裳拧干了,然后铺到了自己的里衣上。


    顾怜的肚兜和他的里衣叠在一起,这幅画面给人的冲击实在是太大。


    萧迟砚虽面上还是一副冷着的模样,但坐回去时,就连手都在抖。


    偏生顾怜体会不到他的窘迫,将他当做火炉子一般紧紧依靠着。


    萧迟砚曲了曲腿,额上有些汗珠,而顾怜却在他的臂弯间睡熟,


    这下萧迟砚是真不知该说她胆大还是胆小了。


    他抱着顾怜,忍不住轻轻拨弄了一下她长长的睫毛,抚了抚她的面颊。


    心底忽然有种很奇异的感觉。


    从前在京时,幼妹萧静瑗哭了他也只会抱到母亲院里去,从来没有亲自哄过。


    而如今,却对这个小小女子千依百顺,就连这般亲密的、坏了规矩的事情也愿意与她发生。


    正想着,怀里的顾怜似乎做了什么噩梦,手臂动了一下,肩头又滑下。


    萧迟砚将她的衣裳拉起来,爱怜地悄悄亲了亲她的鼻尖。


    蛙声阵阵,荷叶清香。


    顾怜醒时,萧迟砚正在假寐。


    她有些迷糊,伸手点了点萧迟砚的喉结,然后很快就被捉住了手。


    萧迟砚睁开眼,摸了下她的额,“衣裳干了,快去穿着吧。”


    顾怜点点头,靠着他的手臂又闭了会儿眼睛,才慢吞吞起身。


    她没有丝毫要避着身后男人的意思,捡起自己干的衣裳后,身上的衣裳也开始滑落。


    萧迟砚很自觉转过头,待她穿好衣裳,才将自己的衣裳也穿好,划船往岸边去。


    两人在船上待了实在是太久,待看清他们下船时的模样时,赵盏险些气哭了。


    他指着萧迟砚说不出话来,气得面色涨红,最后给自己气跑了。


    萧迟砚看了眼顾怜乱糟糟的头发和皱巴巴的衣裳,以及方睡醒,还带着红的脸颊,沉默了一下,就近租了辆马车坐到了巷子里。


    在回到院子前,顾怜拉着萧迟砚衣袖问道:“萧大哥,我送你的锦囊可有收好?”


    萧迟砚‘嗯’了一声,“你送我的东西,自然要收好。”


    话落,想起在船上发生的事情,二人又是一阵脸红,许久才依依不舍各自回了。


    顾怜回到院里,第一时间烧水然后准备全身上下洗一遍,她的发上甚至还有水上的浮萍。


    而萧迟砚院里则要热闹许多。


    他方洗漱完出来,便见着在自己院里的楚怀安与戴维。


    门紧紧合着,两人定然不是走寻常路进来的。


    楚怀安率先出声,“迟砚,你去哪儿去了这么久?”


    戴维紧接着道:“将军,您感觉可还好?”


    就算两人不来,萧迟砚也自然会去找他们。


    在船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想明白了,没有哪里的敌袭会先射鸭子。


    但是他却也实在生不起气来,毕竟今日顾怜在他怀中,的确是活色生香。


    想到不该想的东西,萧迟砚喝了口早就凉透的茶水,瞥了眼二人,等着他们主动承认。


    果然,楚怀安是首先憋不住的,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道:“迟砚,表叔同你讲,其实……”


    萧迟砚摇摇头,“别说了,我都知晓了。”


    见他没有生气的模样,楚怀安不由得感慨,果然他这个表侄儿素来沉得住气。


    “不过以后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做了,万一误伤渔民,便不好了。”


    楚怀安和戴维齐齐点头。


    是夜。顾怜垂下头,拧着帕子的手开始细细颤抖起来,她也不知,究竟是何时萧迟砚对自己有了这个心思,竟然还约她出来游玩。


    她微微侧身,将目光转向左边,不敢看来人。


    萧迟砚双手垂在身侧,目不斜视走着,今日街道上脂粉气格外浓郁,他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他看着不远处羞答答的女子,步子越来越慢,他早该想到自己的猜测没错,顾怜就是对他有意,不然怎么会今日还特意约他出来。


    有几个路过的小娘子亦是半遮着脸朝这边望来,个别胆大的在他身上巡过一圈,然后塞了个香囊到他怀里。


    萧迟砚平日里不大出门,更别说像乞巧之内的节日,这算得上是他有生以来、二十三年以来,第一次过乞巧。


    不过片刻,他怀里已经被塞了四五个香囊,想还回去,那几个小娘子却已经走远了。


    东街几座桥的柳树下都站满了有情人,就连顾怜站着的那棵柳树,也左右两边分别站着一对男女。


    戴维蹲在桥旁的石墩子下面,捂着嘴看两人越走越近,心底默默夸了自己几句,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些。


    萧迟砚手心有些发汗,走到顾怜的身边,默默站定。


    顾怜也在等着他开口说些什么,久等不到,想起来他就是这么个性子,难得主动一回,自己还是不要太勉强他为好。


    她脸上热的厉害,往桥的另一侧指了一下,“我们去那儿走走吧。”


    萧迟砚抿了抿唇,知晓她定然将一切都计划好了,自己都来了,倒不如陪她走一趟,权当是保护她,不叫她出什么意外,于是点头道:“好。”


    两人走在一起,格外吸引街上行人的注目,男子英武俊朗、女子娇若仙娥,十分登对养眼。


    只是两人似乎不大熟,各走各的,话都不说一句。


    街道两边都摆满了小摊,顾怜偶尔抬眼望望走在一旁的萧迟砚,见他就像是寻常散步一般,并没有要和自己说话的打算,于是开始观察两边的摊位来。


    有卖吃食的、卖手绢、香囊的、买首饰和一些新奇小玩意的,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渐渐走着,两人之间就隔得有些远起来,萧迟砚站在顾怜身后,不像是陪着她的,更像是独自一人闲逛。


    顾怜心里正思量着该做些什么好,猛然间就有个人蹿到了身前。


    来人穿着一身湖蓝色长衫,面庞清秀,看起来很和善。


    “顾姑娘,”甘拓方才远远地就见到了顾怜,一直确认了好几遍是她,才连忙过来,“顾姑娘,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你阿兄的同窗,叫甘拓,咱俩之前见过的!”


    顾怜对他没什么印象,她记性不大好,更何况是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但她还是客气道:“甘公子。”


    甘拓完全没有注意到在顾怜身后盯着自己的萧迟砚,此时自己挤站到了顾怜身边,很是殷勤道:“顾姑娘,你一个人?我陪你逛逛吧!这条街我都熟悉。”


    “甘公子……”“好奇怪,我总感觉和顾姐姐上辈子见过,”萧静瑗感慨,“上辈子定然我和她是再好不过的朋友,不然我怎么感觉顾姐姐这么懂我。”


    她念了念顾怜家的住址,只恨不能现在就过去。


    顾怜回到家,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


    现在顾钰每日都不按时回来,莫说酉时了,能在天黑之前回来都已经是难得,故而兄妹俩平日都在各自的院里用饭,只休沐时会在一起。


    今日晚饭做的是春笋肉片、炒芸苔和一条蒸桂花鱼。


    顾怜胃口小,菜多了也是浪费,故而她每餐只有三碗菜,每碗菜的分量也都不多,堪堪能够吃完。


    到了晚上,她正在妆柩旁摆弄自己这段时日买来的首饰,听见窗上响了一声,转头看去,便见萧迟砚不知何时进了屋子。


    萧迟砚走到她的身边,随手拿起一支云脚珍珠卷须簪在她发上比划了一下,“好看。”


    顾怜将簪子收起来,问道:“今日怎么突然来了?终于舍得想起我来了?”


    在明面上,她还是不知萧迟砚的身份,自然要做一做因为他不来见自己而生气的模样。


    萧迟砚抿了下唇,他也的确是不该再瞒着顾怜了,但他现在和陶家的婚约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若是顾怜知晓,怕是心中不好受。


    他想等婚约的事情解决了,将顾钰的官职再提一提,届时再与顾怜坦白。


    若非万事周全,他不愿让顾怜多忧虑些什么。


    萧迟砚垂下眸,捏了下她的腮,“怪我了?”


    “怪你,”顾怜哼了一声,“你当我这儿是什么了?你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


    她的模样很是委屈,“你想我的时候就来见见我,那我若是想见你了怎么办,我该去哪里找你?你神出鬼没的,就连个地址也不让我知晓,你到底瞒着我什么呀!”


    萧迟砚启了下唇,他低声道:“是我对不住你。”


    “是你的父母不喜欢我?”顾怜将自己的猜测,也算是事实全都说出来,“还是你有什么危险,不想让我知晓?”


    父母的事情也好,还是党派之争也好,在事情成定局之前,让顾怜知晓这些都不算好事。


    萧迟砚将她的手握紧了些,“小怜,你信我吗?”


    顾怜信萧迟砚,她也能猜到萧迟砚的处境应该不算好,她提及这些事,只是为了让他愧疚。


    “信你,”顾怜轻轻抱住他的肩,“那你处理好这些事情之后,是不是会娶我?”


    “会,”萧迟砚道:“除你之外,谁也不娶。”


    做萧迟砚的夫人,的确是一件很风光的事情吧。


    顾怜亲了下他的脸颊,软声道:“那好吧,我再等等你。”


    萧迟砚的确对她愧疚,若非诸事未决,他想将顾怜立刻娶进家门,将所有奇珍异宝都奉到她的面前才好。


    两人说了会儿话,气氛便渐渐微妙起来。


    顾怜红着脸抵萧迟砚的胸膛,等着他的吻落下来。


    萧迟砚将她抱到怀里,盯了她的脸一会儿,然后俯身亲上去。


    月明星稀。


    顾钰是天黑透了才回来的,听院里的人说顾怜今日下午来找过他,晚饭都来不及吃,他就过来了。


    方走进院子,小黑狗就开始叫了起来。


    顾钰皱眉,“好端端的叫什么?”


    他来到胞妹门前,见桃儿要去通报,抬手示意道:“我去就行了。”


    走近门前,他将门敲响,“小怜,你今日找我了?”


    但屋内回应他的并不是顾怜的声音,而是一声男子的闷哼声。


    顾钰沉默了一瞬,联想到不知是谁和他提及的近来有采花大盗的传闻,神色立即严肃了起来,对着屋内道:“小怜,你若是睡了我就先走了。”


    话落,他果然听见妹妹有些奇怪的声音,“阿兄,我睡了,明日再说吧。”


    这并不是顾怜平日里睡觉的时辰。


    顾怜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拉到了一个摊位前,甘拓拿着一支簪子往她发上比划,又去拿一旁的耳坠,急着想要表现一下,“顾姑娘这支钗子你可喜欢?这对耳坠呢?”


    “虽说顾姑娘你有天仙似的容貌,但女子哪能不佩钗环?实在是叫我好生心疼啊。”


    “甘公子,”顾怜觉得他有些轻浮莽撞了,避开他的手,“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那你和谁?你阿兄吗?”甘拓不在意地笑了笑,“乞巧佳节,若是顾姑娘和兄长在一处,岂不是要耽误彼此的姻缘?”


    “今日良辰美景,顾姑娘与我一处逛逛,想必顾兄也是放心的。”


    他面上的笑意还未消失,便有一条臂将顾怜从他身边揽了过去。


    甘拓笑意一僵,看向他未曾注意到的,站在顾怜身后的那位格外高大的男子。


    男子此时正冷眼看着他,“顾怜是与我一道的。”


    顾怜被他虚虚揽着,虽萧迟砚的臂其实并未搭在她的肩上,但她光是站在此人身边,就生出了许多小鸟依人的感觉,像是依偎在他怀中一般。


    甘拓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人在,他早些年见过顾怜,便一直念念不忘,实际上是,这么一个美貌的女子,任凭谁都不可能那么轻易忘记。


    萧迟砚拿出今日顾怜送他的锦囊放在枕边,一时难以入眠,


    他不傻,能够看出许多事情都是顾怜有意为之。


    萧迟砚侧了个身,他只要一想到那个会娇声同他说话的女子,就感觉心中慌乱。


    顾怜踉跄着站起身来,恳求眼前的人,“他是萧迟砚唯一一个孩子,你拿他去威胁萧迟砚也好,拿他去换赏钱也罢,只要你能留下来他一条命,我死不足惜。”


    云晚收起短弩,顾怜抱住她的腿,泣不成声。


    云晚对萧迟砚心底还是有两分尊敬,在遇见诚王之前,她始终将萧迟砚当做自己唯一的主子。


    见到顾怜如此,她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我不能放过你们,我得了主子的命令,若是不能带着你们的尸体回去,死的人就是我。”


    顾怜站起身来,又很快因为她这个消息而摇摇欲坠,她抱着云晚的腰,一举一动都写尽了柔弱。


    “不是我们死,就是你死吗?”


    云晚低下头,看见在襁褓里哭的面色涨红的孩子,似乎不忍心,皱眉别过眼。


    顾怜则是抬起泪眼看她,下一刻,她将藏在袖里的匕首完整插进云晚的腰间。


    “那云晚……请你……去死吧。”


    第 118 章   118晋江文学城独家


    黏稠滑腻的血压几乎片刻便沾满了顾怜的手心,她刺下这一刀用尽了全部力气,只希望云晚能够快些代替他们母子死去。


    那截枯瘦的腰肢分明看起来脆弱不堪,但云晚却只发出一声闷哼,便握住顾怜的手,力气大到几乎要将她的手指折断。


    “姑娘,奴婢真是小瞧您了,”云晚呵笑一声,猛地将顾怜甩开,“让奴婢看看,您还能跑多远吧。”


    她的神情好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或许她的确就是,没有一个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安然无恙站在原地。


    云晚该痛苦倒地,等待气绝身亡,这才是顾怜的设想。


    眼见云晚脱掉外衣绑在腰间,顾怜立即转身将地上的孩子抱起来,然后拼尽全力往前跑去。


    林中树木高大,密密叠叠的阴影盖下来,宛如寒冬腊月,泥土潮湿,跑过时带着难闻的土腥气与鸟雀惊飞的声音。


    小萧忱不知是哭累了,还是知晓此时形势严峻,安安静静噙着泪由母亲抱着,一动也不动。


    天色太暗,一声钝响过后,顾怜摔倒在地,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云晚的声音幽幽响起,“跑不动了么?”


    这就像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在这场游戏里,顾怜输的彻底。


    她知晓自己此时无论再怎么跑都无济于事,她将小萧忱抱紧,闭上眼睛,等着被云晚的长剑刺破咽喉的那一瞬。


    在这一瞬间,顾怜想了许多的事情,最可惜的事情就是自己的孩子还那么小,他才来到世上没几个月,就要跟着她一起命赴黄泉,其次是不能与萧迟砚白首。


    她的后背紧贴着树干,扭到的足踝一阵阵钝痛着,但此刻将她包围的,是身前人每一个细微的像是要靠近的动作,就连风声都像是长剑扫来时的声音。


    云晚此时的确是想杀了顾怜,但是她不能违抗诚王的命令,在能将母子俩活着带回去的情况下,她不能下杀手。


    萧迟砚将她抱出水面,见四周又是寂静一片,将船往荷叶更深处拖了些,然后抱着顾怜回到船舱。


    顾怜已经晕了过去,萧迟砚用力按压了两下她的胸口,她才吐出一口水来,悠悠转醒。


    她方才都以为自己要溺死在水中了,醒后哭的不能自已,抱着萧迟砚的肩说着害怕。


    两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衣裳紧贴着身子。


    耳边除了女子的哭声,便只有荷叶被风吹动的声音传来。


    萧迟砚拍着顾怜的背,抚慰着她,却不能为方才的事情找个正当的理由出来。


    顾怜哭够了,从他的肩上起来,她的发丝都粘在脸上,看起来格外可怜,“萧大哥,我有些冷……”


    她的心底也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但既然萧迟砚同她在一处,她便没有性命之忧。


    萧迟砚微微低了下头,又很快抬起来。


    夏衣本就薄,顾怜身形玲珑,落水之后便一览无余,丰腴之处紧贴着,随着呼吸而起伏,腰肢纤细,曲线分明。


    萧迟砚背过身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拧干水,然后递给她,“你将衣裳脱了。”


    顾怜脸一红,便听他继续道:“先披着我的,我力气大,将你的衣裳拧干,就没那么冷了。”


    她低低应了一声,便羞着脸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萧迟砚身高腿长的,一个人便将船舱空间占据了大半,他听着耳边窸窸窣窣脱衣裳的声音,一会儿望荷叶,一会儿望水面浮萍,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半晌,顾怜的声音才传来,“萧大哥,我好了……”


    萧迟砚微微侧首,一只雪白的、如凝脂一般的纤细手臂出现在了眼前,然后是女子还挂着肚兜系带的肩。


    许是他的衣裳太大了些,顾怜松松垮垮裹着,递给他湿的衣裳时,遗漏了不少春色。


    萧迟砚鼻尖一热,忙将她的衣裳接过,然后背过身将衣裳团起来拧干。


    “萧大哥,”顾怜又唤他,“你可以转过身来吗,我害怕。”


    萧迟砚将她的衣裳铺在船头,好快些干透,此时闻言,坐到了她的旁边,却仍旧扭着头。


    顾怜的确是害怕,她抱住萧迟砚的手臂,亲昵地用脸颊蹭着他的肩,好像只有依偎着他,才能安心。


    萧迟砚的身上还滴着水,顾怜道:“萧大哥,你将里衣脱了吧,拧干后也去外面晒着,不然我抱着你,还是感觉冷。”


    她面色苍白,应当是真的冷得厉害,还轻轻咳了两声。


    见她的手就要来解自己的衣带,萧迟砚按了下额,想起来反正自己也被她看过,如果能让她现在好受些,脱了也没什么。


    但就在他将中衣脱下来之后,萧迟砚便知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愚不可及。


    没了衣裳的阻拦,顾怜环着他时,两条臂明晃晃露在外面,肌肤相贴,但凡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可能禁得起如此诱惑。


    “萧大哥,”顾怜可怜巴巴看着他,“还是冷。”


    她的小腿露在衣外蜷缩着,身子细细颤抖。


    眼见顾怜就要哭出来,萧迟砚认命了。


    他将人搂进怀里,闭上眼靠着船舱只当自己还未睡醒,所有的一切都是梦。


    他的胸膛暖暖的,顾怜湿哒哒的肚兜贴在身上,很难受,她轻轻动了下身子,却被按住,萧迟砚声音哑的厉害,“别动。”


    回去时,顾钰正在花灯上写字,这些花灯是他这两日做的,不算太精致,但字写得好看,也生了两分美感。


    “阿兄,”顾怜对出卖他消息的事情有些愧疚,只能含糊着说道:“明日你的生意定然好。”


    “那不一定,”顾钰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还在给兔子灯笼补颜色,一边道:“乞巧节卖花灯的不多,生意好不好不一定,但是卖红绳结和络子的生意定然好。”


    他顿了一下,问道:“小怜,你明日要出去玩儿吗?不如就在家等阿兄回来给你带夜宵?街上人那么多,又都成双入对的,你一个人,怕是大安全。”


    顾怜也没打算出去,她将扁豆从中间掰成两段,答道:“不去了,你也卖完花灯便回吧。”


    顾钰画完最后一笔,洗净了手便来帮她,端了杌子坐到她的面前,忍不住又道:“真的记住了?”


    顾怜有些疑惑,“知晓了,阿兄你莫要担忧我,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你且放心出去吧。”


    听见她承诺,顾钰这才放心去砍柴了。


    今日厨房的烟囱好像坏了,煮饭时锅里的烟一直往屋里飘,呛得兄妹二人满脸黑灰,忙活了许久才吃上饭。


    顾钰先去房里喂了小鸡,才出来吃饭,小黑狗早就已经吃饱了,此时围着院子绕圈跑来跑去。


    顾怜打算明日白天把烟囱修好,省的饭都吃不上。


    次日,方吃完早饭,顾钰便推着摊子出门了,今日晚上来摆摊的小贩定然多,若是想多赚点银子,还是得早些找个位置好的地方,还不能离开,否则怕被占地方。


    戴维昨夜喝了许多酒,今日大中午醒过来时,见街上如此热闹,恍惚察觉今日是乞巧。


    那日砌墙的事情后,他这几日都没敢在萧迟砚面前露面,缩在客栈里整日拉着闻大夫打牌,闻大夫被他整的苦不堪言,昨夜里自己卷包袱跑了,不知去了哪儿。


    戴维昨夜喝着酒骂着那个老头子,才让心里畅快一些。


    此时他穿衣起身,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忙洗漱好便出门了。


    来到斜桥巷子,戴维在萧迟砚门口犹豫了一下,然后敲响了顾怜家的门。


    顾怜开门,见是他,于是问道:“戴大哥,你来寻我是为何事?”


    虽说刚开始她的确有些怕戴维,但经过那日的相处,她发觉此人只是看着凶,其实内里很憨。


    戴维低声道:“顾姑娘,我表兄有没有约你?”


    顾怜道:“萧大哥并没有约我,今晚乞巧……他……”


    “对,就是这样。”戴维面不改色道:“我表兄你也知晓,不大爱说话,想约顾姑娘你出去一同游玩,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就托我来了,约你在东街第三座桥的第四棵柳树下相会。”


    东街第三座桥柳树是他来的路上听人说的,那公子约小姐去的是第三课柳树,那将军和顾姑娘去第四棵不就行了?


    顾怜双眸微微睁大,有些不可置信,“萧大哥要约我?”


    戴维点头,“申、酉时过,对,酉时一刻。”


    顾怜还是不大信,又反复确认了两遍,才揣着满怀思绪回屋里。


    她看了眼自己只穿过一次的新夏衣,又从柜里翻出口脂,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不过这个约她是一定要赴的。


    忽悠好了顾怜,戴维又敲响了自家将军的门。


    但是等了几乎半刻钟,萧迟砚才将门打开,见是他,问道:“怎么是你?”


    “啊?”戴维不解,“那还能是谁?将军您想要顾姑娘来?”


    萧迟砚一时无言,“你来做什么?”


    “这个……”戴维伸手掐了一下自己,才尽量让自己的话语显得真诚一点,“您先让我进去,可好?”


    “有话就在外面说吧,”萧迟砚道。


    “是这样的,我今日在街上碰见了顾姑娘,然后今日不是乞巧吗?”戴维看了眼他的脸色,小声道:“顾姑娘想约您晚上在东街第三座桥第四棵柳树那儿见面。”


    话落,他见萧迟砚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不由得道:“将军您不高兴?”


    “有什么可高兴的?”萧迟砚不信他的话,“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会去。”


    这段时间和顾怜发生的种种事情,都要成了他的梦魇,萧迟砚才不会再想见她。


    戴维又反复劝了半天,见他还是没有半分动容,不由得败兴而归,只能打算自己先去地方守着,免得顾怜出什么意外。


    进院以后,萧迟砚坐在椅上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在想,戴维或许说的是真的?


    但是是真的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萧迟砚泡了一杯茶,目光落到新砌好的墙上,觉得有些心烦。


    ·


    夏日里在水中泡一遭又穿着湿衣裳那么久,顾怜体弱,比不得旁人,晚上便病了起来。


    次日待顾钰发现时,已经是中午,顾怜额上烫的厉害,就连话都说不出来。


    请了大夫来看,又开了药扎了针,只堪堪能让她意识清醒些。


    萧迟砚不知晓顾怜病了,一连两三日没见到她,他才终于在一日下午拦住要出门的顾钰,问了问。


    顾钰这几日忙得不行,此时将顾怜病了,怎样都不见好的事情说了,又急匆匆往医馆去。


    病了不比旁的事情,拖的越久越危险。


    萧迟砚即刻出城,向闻大夫讨了一副膏药,然后晚上趁着顾钰睡了,从墙上翻了过去。


    顾怜房里有一股淡淡的药味,这两日病下来,她只能用些汤药温养着,吃不进旁的东西,看起来消瘦了许多。


    萧迟砚站到她的床边,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额发,心中怪自己迟钝,若他能早些察觉到此事,或许顾怜就不用多受这几日的苦了。


    闻大夫给的膏药一共三贴,要分别贴在耳后、颈后和肩下。


    萧迟砚将顾怜的头轻轻托起来,将耳后和颈后的膏药很轻易就贴了上去,待剩下肩下那一贴时他稍微犹豫了一下。


    顾怜的衣裳穿的严丝合缝,若是要将膏药贴上去,只能将她的衣裳脱了。


    萧迟砚的手碰到她的衣带时微微顿了一下,但又想什么都没有让顾怜快些痊愈来的重要。


    月色如水。


    萧迟砚慢慢将顾怜的里衣揭开一些,为了不让自己多占顾怜的便宜,多看到什么,他将手虚虚从衣领探了进去。


    好不容易将膏药贴好,还未来得及将手抽出来,便见着顾怜醒了,一双眸里满是盈盈。


    顾怜也没想到病成这样还能见到萧迟砚,感受到他的手在自己衣内,顾怜清了清嗓子,委婉道:“萧大哥,我还病着呢……”


    这个消息犹如巨石落下湖面,激起万丈骇浪。


    定王的人也早已经到了京城附近的城镇,他等不及先帝的遗诏下来,因为他知道不可能是自己。


    在天亮之时,皇城内外两只军队已经对持起来,楚怀安站在皇城之上,与城外的定王对视。


    他们都已经等了许久了,已经再等不了一刻钟时间,那就开始硬碰硬吧。


    这样的巨变是朝中大臣都没有料到的,他们都很自觉待在府邸里,百姓也都躲在家中,这种变动与他们是没有关系的,无论是谁继位,他们都只是小小的老百姓。


    军队黑压压的一片,楚怀安拿过箭,对准了定王的方向,又缓缓放下,他转头看向即将冲锋的将军,毫不掩饰自己的期待与赞扬。


    萧迟砚站在他的身侧,与他一起望皇城下的人。


    他身着玄黑铠甲,腰佩长剑,锐利威仪,在楚怀安的目光中拱手,然后下楼,翻身上马,只等一声令下。


    第 119 章   119晋江文学城独家


    四月中旬,城里的百姓已经有些人心惶惶,不少百姓甚至是官员趁着防守的空隙想要偷偷出城。


    这夜里,萧迟砚与谢明及一众将领商议,想要在天亮时一鼓作气将定王斩杀,虽然可能会有些难,但若分批接上,总好过现在推磨似的打下去。


    林尽却不大赞同这样的打法,他前些日子伤了腿,只能远远指着布局图道:“现在定王被内外围攻,没必要与他拼死一战,就算是闭城,等到临近州府的人将敌患清除,定王便被耗干了。”


    谢明反驳道:“虽说粮草充足,但是耗下去的话让百姓怎么想?他们现在本来就每日担惊受怕,若是闭城,他们或许以为我们要输了,这样并不妥当。”


    萧迟砚皱眉将布局图上护城河的前方用笔点了点,在众人的争议声中启唇道:“谢明说的没错,现在已经开始有百姓挖掘地道想要出城,若是再不快些结束,他们如果出去,只会徒增伤亡。”


    他的话使明日的打法有了定论,在讨论完之后,在屋外的一并士兵偷偷潜了出去。


    “这么快就要结束吗?”比起外边的动荡,城王府里却是一派祥和,得到消息时,诚王正在听戏,他睁开眼来,仿佛是觉得有些无聊,“让楚怀安打赢吗?”


    萧迟砚还没到府门口,就被沈氏请到了院里。


    沈氏手里的帕子被拧成了麻花,难得见到尊贵雍容的郡主娘娘有这么将情绪完全显露的时候。


    等到萧迟砚进来,沈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让你去和陶琅喝茶,你怎么给人喝着喝着喝到东宫去了?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是不是活够了你让相府的女儿到东宫去?”


    她在乎的不是陶琅能不能做自己的儿媳,而是担忧儿子这一举动会让皇上误以为萧家站队太子党。


    萧迟砚私底下的事情她不管,这是她作为母亲能给儿子的最后一丝宽容,但是事情捅到了明面上,相关联的不仅有萧家,还有长公主,甚至还有陈家。


    其实今日赴约之前萧迟砚就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若纵观全局,最好的结果是他和陶琅成亲。


    但是私心而言,他不愿。


    楚怀安的处境尴尬是朝野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让陶琅嫁给他,无异于是逼着老丞相站队。


    只要楚怀安的太子之位稳定一日,相府就相安无事一日,事已至此,就算太子之位不稳,老丞相也要拼尽全力拥护楚怀安继位。


    就算查出今日之事是陶琅蓄意为之,只要萧迟砚起了私心,事情的结果无论如何都是坏的。


    沈氏气坏了,见这个逆子一言不发,险些气晕过去,“我是真不明白你了,罢了,我去见你外祖母。”


    话落,沈氏匆匆去了长公主府上,而萧迟砚则准备去寻顾怜。


    行至长廊,他被萧静瑗拦住。


    萧静瑗的消息还没那么灵通,不知晓今日下午发生的事情,只听说兄长去与陶琅喝茶,此时笑问道:“阿兄,现在去哪儿?下午的茶好不好喝?”


    萧迟砚看了她一眼,“你前日中午把王齐踹进湖里的事情要我告诉母亲吗?”


    萧静瑗一惊,不敢再烦他,立马跑远了。


    萧迟砚看了一眼月色,从后门出去了。


    东宫。


    叶皇后方从养心殿侍奉完,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药味,见到儿子时,她面上的愁绪几乎要凝成实质。


    楚怀安跪到叶皇后身边,低声道:“母后。”


    心中只能告诉自己,没事,怀孩子了都是这样,娇气些,癖好怪一些而已。


    沈氏的确是被气了个够呛,“你们两人现在立刻给我回去!有什么事情回去再商量!”


    顾怜猜到沈氏会来,或早或晚的事情而已。


    在马车上,她显然心情好了些,拿了个酸杏在手中吃,萧迟砚不知想着什么,并不说话,只望着窗外。


    他其实不愿同顾怜一起算计自己的母亲,但顾钰的事情又的的确确有沈氏的手笔,两边他都装作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正想着,一块酥苹果递到了他的嘴边,萧迟砚张嘴咬了一口,然后摸了摸顾怜的脸颊,对她笑了笑。


    顾怜环住他的腰,等到马车停下,才深吸了一口气下去。


    三人来到侧厅,沈氏盯着顾怜的肚子,面上是显而易见的心疼,又见她红着眼眶的模样,本来在马车上憋了一肚子的苛责的话全都又咽了下去。


    算了,都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


    要不是因为孩子,沈氏才不管两人去哪,他们爱去哪儿就去哪里,和她半个铜板关系都没有!


    顾怜任由她打量着,胃里有些难受,又吃了半个酸枣。


    见她一直吃酸,沈氏若有所思看了看她的肚子,心里头舒坦了些,坐在她的对面,像是大发慈悲般,问道:“你说你究竟想干什么,看我能不能办到,省得你总是折腾我的乖孙。”


    “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思念兄长罢了。”顾怜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摇摇欲坠。


    “此事不行,”沈氏道:“你莫要在这件事身上打主意,你阿兄的事情又不是我能说了算。”


    就算她有门路也不能做这种打自己巴掌的事情。


    顾怜的眸中划过一丝淡淡的嘲讽,又很快消失,她扶着小几站起身来,低声道:“是,我不该提的。”


    她看起来逆来顺受,实际上就是个硬骨头,沈氏皱眉。


    大夫来后,母子二人坐在院里谁也不搭理谁。


    大约过了一刻钟,屋内才传来一些响动,大夫提着药箱走出来,皱着眉道:“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千万不要让孕妇动气,本来她的身子就不大好,再一受刺激,那怎么能行?”


    萧迟砚竭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那大夫,小怜她可有事?”


    大夫看他一眼,“若是再这样下去,大人和孩子都得没了。”


    ‘轰’的一声,萧迟砚几乎也要站不稳,令人送走大夫后,他就进了屋子。


    顾怜面色更白了一些,就连呼吸都是微弱,萧迟砚握住她有些凉的手,身子微微颤抖着,沈氏站在门口,面色灰暗。


    她启唇道:“你告诉她,她的兄长我想办法弄回来,若是她再这样下去,别怪我不客气!”


    萧迟砚替顾怜掖好了被子,又合好门,才淡声道:“母亲想怎样不客气?”


    他的眼眶有些红,“母亲,若不是您当日横插一脚,顾钰岂会被发配岭南?顾怜也不会怀着孩子还成日忧心忡忡,母亲,您非要这样吗?”


    沈氏扇了他一巴掌,“逆子!”


    她道:“我已经对你们一再容忍,你们还要我怎样!”


    萧迟砚微微偏着头,脸颊上很快出现了一个巴掌印,他的声音冷了一些,“母亲您别忘了,我也是皇上的臣子,有功勋有战绩,并不需要依赖您任何。”


    沈氏的手垂在袖间,转过身去,“但你是我的儿子。”


    话落,她有些踉跄着步子离开。


    萧迟砚在院内沉默良久,才又回到屋内。


    顾怜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她侧躺着,似乎方哭过,眼角还有些湿润,见他来,立即想要坐起身来,“萧大哥。”


    萧迟砚扶住她,“别动,快躺好。”


    其实顾怜那时的确不大舒服,但不是真的昏迷过去,她是清醒的,听见了母子两人的对话,她心里愧疚,流了一会儿泪,肚子越发疼起来。


    下人煎好药送来,萧迟砚吹凉喂她喝下,“别想了,快喝药。”


    顾怜指尖碰了碰他脸上的巴掌印,声音低低的,“对不住。”


    “不关你的事情,”萧迟砚安慰她道:“之后好好吃饭用药,将身子养好,行不行?”


    “嗯,”顾怜将泪擦干,抱住他的腰,重重点头,“好。”


    沈氏回萧家后就立刻开始着手办顾钰的事情,杨圆本是不知的,但恰好她有位旁支表亲在吏部,便知晓了此事。


    不过她也不敢声张,心里有些不大舒服,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总觉得难受。


    坐了会儿,东宫递来话,说太子妃请见,杨圆便换好衣裳过去。


    陶琅在东宫被限制了自由,平日言行举止都格外小心,只偶尔唤这位表妹来说说话。


    见杨圆脸色不好看,陶琅问道:“发生了何事?竟然气色如此不好。”


    姊妹俩差不多大的年纪,又都嫁了人,能说的话也多,此时杨圆眼里沁出些泪,诉苦道:“表姐,你说我当时是犯了什么糊涂,竟然答应嫁到萧家来。”


    陶琅一顿,问道:“萧鸿待你不好?”


    杨圆擦着泪,不答话,她再怎么委屈,也是不在旁人面前说自己丈夫一个字不好的,过了会儿,她才道:“也不是,就是他院里那两个姨娘太狐媚了,整日霸占着他,前段时间有个怀了孩子,孩子没了诬陷是我干的,这几日又查出另一个姨娘怀了孕,我这个正房夫人都还每个动静,她俩就、就……”


    陶琅算是听明白了,跟着叹了口气,道:“后院是女人的天下,太子身边两位良娣一位陪了他五年一位陪了他两年,也都在他心里有分量,我难道不也只是占了个太子妃的名头?”


    她道:“你在萧家还是比我好些,我困在宫城,就连想见一见父母,都需得到允许,再拿了令牌才能出宫,你到底是比我自由些。”


    杨圆的泪收了收,喃喃道:“表姐你是太子妃,竟然也如此么?”


    “是,”陶琅答道:“后院的女人都这样,不止我一人。”


    她劝道:“你不要多想什么,你怀的孩子和妾室的孩子到底是不一样的,你的孩子是嫡出,他们再无论如何也只是庶出,可明白?”


    杨圆垂下头,“知道了。”


    从东宫出来后,天色尚早,杨圆让厨房备好酒菜,打算亲自在门口迎萧鸿回来,她不能让一个庶出的孩子得太久的风头。


    萧鸿回来时天刚刚黑下,见到杨圆,他似乎有些意外,还是客气问道:“夫人在此等我?”


    顾钰则是面色青黑,看了眼自家妹妹,早知道就下值后晚些回来,总比被骗过来好。


    见绪兰都要贴到自己脸上来,他有些嫌弃地掏出帕子,“擦擦。”


    绪兰一惊,接过他的帕子,又很郑重收到自己怀里去,从袖里掏出自己都破了一个洞不知道哪年哪月做的帕子来,“这是你头一次送我东西,我得好好收着,可不能用。”


    顾钰脸上一红,别过面去。


    顾怜轻轻咳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领子,她今日衣裳领子穿的高,就是怕被看出什么来,此时道:“阿兄,你先吃饭吧,绪姐姐特意请我们来,这一桌都是你爱吃的。”


    三人各坐一方,只不过绪兰都快坐到顾钰那条凳子上去了。


    隔得远远的楚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认了绪兰的位置后,便悄摸摸走过去。


    他的确是瑞王府上最年轻的一位世子,也是生的最好的一位,唇红齿白,格外俊俏。


    今日是为了父亲的大志,他才忍辱负重——楚颁这般想。


    他早就听说了绪兰的恶名,谁曾想这事儿今日落到自己头上,既是欲哭无泪,又无能为力。


    眼见着离绪兰越来越近,楚颁挑了个位置坐好,然后继续盯着她。


    只不过脸色越盯越难看,他从未见过哪个女子众目睽睽之下就对着一个男人动手动脚的。


    而且见那男人还是和一位小娘子一起出门,想必定然是夫妻。


    好一个绪兰!


    楚颁到底年纪小,一时开始同情起自己来,竟然要牺牲色相去引诱这么一个恶霸,他擦了擦泪,开始想法子凑过去。


    见那个男人生得似乎比他还好,看着斯文清秀,楚颁有些急,开始一个板凳一个板凳往那儿挪。


    顾钰是最先注意到他的,见楚颁看着绪兰,以为是她曾经负过的男子,面色更黑了些。


    顾怜则是事不关己,安安分分吃菜。


    光越来越远,又只剩下冷冷的月色,顾怜放弃了呼喊,被贺又半扯着往回走。


    进了院里,贺又将她甩到地上,‘刺’的一声拔出刀来,眉间满是戾气,“不是说了不要跑吗?你想死?你想死怎么不早些说?啊?!”


    他的声音是吼出来的,顾怜把孩子抱紧,低着头没有答话,那刀的冰冷的刃就抵在她的颈脖上,只要再稍微用很小很小的力气,顾怜就会流血而亡。


    小萧忱因为害怕而抱着母亲的脖子抽噎出声,母子俩抱在一起,格外可怜,但贺又此时已经没了半分怜香惜玉的心情,他早就警告过这个蠢女人,不要做这些自以为聪明的事情了!


    贺又捏着顾怜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凶狠的目光从她的面颊扫过,“我是刮花你的脸?还是挑断你的脚筋,还是挑断你的手筋呢?那样你就再也跑不了,再也抱不了孩子了……”


    话落,他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刀尖朝着顾怜的足腕割来。


    不过呼吸之间,一粒小石子却先他的刀弹射出,带着千钧力将他的刀打偏在地。


    一穿着黑衣的男子站在门前,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几乎是死一般的白,他不知从何而来,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


    第 120 章   120晋江文学独家


    城门上值守的人远远见到她的身影前来,见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又是一名女子,稍微放低了一些警戒,遥遥问道:“你是何人?”


    顾怜的嗓子已经干涸到说不出话来,她没有选择说自己是萧迟砚的谁,而是答道:“这位官爷,我是城外的村民,我的儿子生病了,可否让我进城找大夫?”


    守城的人见她怀里的孩子的确是病恹恹的样子,与侍卫长交代一声后,检查过顾怜身上并没有武器之类的东西,便放她进来。


    街道上空空荡荡的,有几根桅杆倒在地上,七零八落,一些屋顶上甚至破了大半,隐约可见里面的乱象。


    顾怜不敢多停留,她好不容易进来,绝对不能在此时出现任何意外。


    顾怜摆摆手,“随他去吧,府里没客人,客房也就两套被褥值钱,可知他今日是去了哪里?”


    “不大清楚,跑得比贼还快,明日我一定让人跟着他。”


    顾怜点点头,等到何大娘子出去了,见杯里的茶喝完,就又开始煮第二杯。


    她有些沉默,桃儿在一旁伺候着,观察着她的脸色,等到萧迟砚回来,又不动声色退下。


    顾怜望着清澄澄的茶汤,一口接一口喝着,等到一杯茶喝见了底,出声唤道:“桃儿。”


    无人应答,她转过头去,见萧迟砚正在身后坐着。


    顾怜有些惊讶,“怎么今日回来的这么早?”


    见她有心事,萧迟砚摸了摸她的肩,答道:“事情做完了,便回了,想多陪陪你和孩子。”


    “在想什么?”


    窦闱来的事情他还不知晓,顾怜手在他瘦了些的面上碰了一下,“想你瘦了,该做些什么给你补补身子呢。”


    她的手有些凉意,好像天气冷了之后就怎么也捂不暖一般,萧迟砚将她抱到自己怀里才,附到她的耳边,“不如戒色一段时间?”


    “你若行就行,”顾怜含笑道:“你能戒我也能戒,从今晚上就开始?”


    萧迟砚却没了声,埋到她的肩旁,“是这几日在演武场累着了,和这个没有关系,没必要戒掉。”


    他又亲上顾怜脸颊,语气可怜,“这个不能戒掉的。”


    “那就不戒,”顾怜忍俊不禁,“你怎么和忱儿一样?”


    “哪样?”  “两千两,可真多啊,”绪兰咂舌,“那他下次再找你要,还给两千两?”


    顾怜将茶盖盖上,“这府里花销样样花钱,我最重要的事情是管住他的嘴,让他放轻戒备,钱自然是能少给就少给。”


    她说着,将手里的牌重新起起来,“不谈他,莫要坏了兴致,打牌。”


    ·


    萧家,杨圆倚在床边发呆,见莹儿来,又坐起身,问道:“叫你打探的事情怎么样了?”


    “都打听到了,那窦闱已经住进了将军府内,昨日去了赌场,似乎还赢了不少。”


    杨圆皱眉,“不对啊,听说顾家兄妹和外祖家关系并不好,顾怜还会那么蠢接济他么?”


    她自顾自思考着,一旁的莹儿不敢说什么,窥了一下她的脸色,嗓子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杨圆今日睡了一整日,脑袋里正晕着,此时挥了挥手,示意莹儿退下,带着满腔不解又躺下,“我就不信能有人这么沉得住气。”


    ·


    和计划中一样,在 绪兰要了一壶米酒,见她面色不大好看,关心道:“怎么了?晚上没睡好吗?”


    的确没睡好,顾怜不提那件事,只道是月事快来了,胸口闷。


    说起来月事,绪兰也打了个寒颤,“真是可怕,真不晓得是哪个神仙规定女人要每个月遭一次这种活罪的,还要守那么多规矩,什么凉的不能碰,不能跳还不能蹦,真是受不了。”


    听着她絮絮叨叨,顾怜也跟着笑了笑。


    “哦对了,”想起什么,绪兰又道:“你前几日不是让我帮着盯那个老东西吗?你猜猜除了老东西,我还盯到了谁?”


    顾怜有些好奇,“谁?”


    “萧家的人,”绪兰道:“也是盯着那个老东西的,老东西走了她也走,最后回萧家去。”


    萧家的人?顾怜想了想,不觉得沈氏会做这种弯弯绕绕的事情,那还会有谁呢?


    见她思索,绪兰道:“别想了,待会儿吃完我带你去赌场门口喝杯茶就看见了,那丫环一天来四五趟,估摸着就是蹲着老东西呢。”


    顾怜心底的确奇怪,等到用完饭,便随着绪兰去了赌场对面一家茶楼等着。


    大概等了半个时辰,便见到一还算眼熟的女子在赌场前徘徊。


    这个人顾怜有些印象,但是却不大记得,应该见的次数不多。


    绪兰提醒她道:“你想想有没有谁和你不对付?仔细想想。”


    顾怜拧着眉毛想了会儿,只想到了沈氏,但沈氏刚打完窦闱的嘴,有怎么会跟踪他。


    忽然间,一个人的名字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莫非是……杨圆?


    但是顾怜不明白,自己和她无冤无仇的,这是为何呢?拿到钱的第四日,窦闱就将这能支撑普通人家富裕过一辈子的两千两全都输了个干净。


    许是知晓自己太过了一些,他倒也没急着再找顾怜要,而是安安分分待在府里,没整什么幺蛾子出来。


    据伺候那个院子的人来报,他的院里酒气熏天,远远闻着都叫人胃里直犯恶心,成日不是赌就是酒,算是废了。


    他废不废顾怜倒是不在乎,她只在乎窦闱什么时候死。


    厨房锅里的汤煮沸了正冒着泡,顾怜正拿着一个小小的药瓶往汤里撒。


    药粉倒出来是白色的,不一会儿便消融在了汤水里,无影无踪。


    顾怜搅动着汤勺,眸里一片冷意,轻轻启唇道:“爱喝酒么?那就多喝些吧。”


    萧迟砚早便醒了,正望着帐顶,坐起身来,顿了会儿,又躺下去将她重新抱回怀里,“来看孩子的。”


    顾怜枕在他光裸的臂上,往他的颈间拱,手搭到他的腰间,闻言含糊‘嗯’了一声,“不是来找我的就成。”


    沈氏的确来了,卯时不到就来了,她早就想通了,不要干什么递帖子这种事情,被拒绝了还丢脸,干脆直接来,好歹这是她儿子的府邸,她总不会被赶出去。


    譬如此时,她心里记着今日是大孙子的百日,早早就带着大包小包东西来了,也不管顾怜和萧迟砚在做什么,待在乳母的屋子里就挪不动脚步,对小萧忱又是亲又抱的。


    沈氏打量着自己的乖孙,见他又胖了些,心里乐得不行,“我的乖孙,比那几家的孙儿都胖,可给祖母长脸了我的好孙儿。”


    小萧忱刚吃完奶,被她这么一折腾,立刻吐了口奶出来,哇哇大哭。


    沈氏讪讪退到一边,等乳母收拾完了又凑过去。


    隔壁屋子的动静让顾怜睡不了回笼觉,她趴在萧迟砚的胸膛上,伸手将帐子一拉,见天已大亮,便道:“萧大哥,我们起来吧。”


    萧迟砚正遮着眼睛,手臂上的线条格外明显,因为上身没穿衣服的缘故,被下的坚硬胸膛与紧实的腹部展露无遗,身上还有被她挠出来的血印子。


    顾怜往外看了一眼,将帐子又拉上,手抚上他的小腹,贴了上去,抱着他劲瘦的腰肢不舍得松手,“算了,不起了,再睡会儿。”


    她的声音娇娇软软的,萧迟砚有些忍俊不禁,将她的肩抱住,“那就再睡会儿吧。”


    顾怜的脸颊贴着萧迟砚的颈,亲了亲他。


    话方落,萧迟砚穿着寝衣就站到了顾怜身后,沉默着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面上满是对她说谎的谴责。


    顾怜也不信,这话光是从沈氏嘴里说出来就不可信。


    沈氏见俩人都看着自己,似乎是也意识到自己树形象树过了些,有些羞窘,立刻道:“你们俩都看我做什么?起床了不知道去洗漱换衣服吗?”


    顾怜见孩子在乳母怀里,又见院里摆满了沈氏送来的东西,才回屋去了。


    她洗漱后简单挽了头发,又擦了护肤的润肤乳,便将门打开,当着沈氏的面从乳母怀里将孩子抱过来,径直抱去了自己屋里。


    沈氏也正等着乳母收拾好后抱孙子,但见儿子也在,不好说什么,只能眼巴巴跟上去。


    床铺已经收拾好,屋里干干净净的,沈氏巡视了一圈,还算满意。


    小萧忱早上起了会闹着要顾怜抱一会儿,平日里这个时辰就算她没起,乳母也会把孩子放到她被窝里来。


    顾怜想起忱儿在自己怀里便止住了哭声的样子,逗他道:“没长大似的。”


    萧迟砚将她箍紧了些,“那你少陪他,多疼疼我,可以吗?”


    “他每日和乳母在一处,哪里碍着你了?”


    “或许没有吧。”


    两人说笑闹着,门被敲了两下又很快安静下来。


    顾怜清了清嗓子,“何事?”


    桃儿看了眼窦闱,道:“姑娘,舅老爷请将军一起出来喝酒。”


    “真是给他脸了,”顾怜低声骂了一句,向萧迟砚解释了窦闱昨日来的事情,“你不要管他,他真是不知晓自己几斤几两,非要蹬鼻子上脸。”


    她心里明白,窦闱有事相求。


    萧迟砚拍了拍她的手,“在血缘上,他还是你的舅舅,按你方才的说法,他在外面联络了旁人,若是我不出去,风言风语定然要起来。”


    顾怜扭了下身子,心里烦闷,“好吧,那你去吧,不要与他说什么话,给他一个面子,喝一点儿就回来,听见没有?”


    萧迟砚拥住她亲了一下,笑道:“都知道了。”


    窦闱方才还在想顾怜攀上的高枝到底是谁,当看见是萧迟砚时,心里霎时佩服自己这位外甥女好手段、好眼光。


    他也不敢拿大,对着萧迟砚殷勤拱手,“萧将军。”


    萧迟砚微微颔首,算是给了他一个面子,却不喊‘舅舅’,他的舅舅是郡王爷,窦闱受不起。


    他不喊,窦闱也不怪,上前和他套近乎,真的像是与他关系亲厚的长辈一般,“你这儿有什么好酒?今日我陪姑爷你喝一杯?不醉不归!”


    屋内传来砸杯子的声音,窦闱面上笑意消失了些,“这丫头,太暴躁了,惹将军您生气了别惯着,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萧迟砚步子顿了一下,淡淡看他一眼,眼底划过不悦,没答话。


    他记得窦闱的,那年在蕲州见到此人时还是斯文儒雅的模样,两年过去,现如今变了许多,眼里只剩下浑浊且直白的贪欲。


    来到侧厅坐下,萧迟砚令人拿了瓶好酒,又备了些菜过来。


    期间顾怜让桃儿来送了两趟菜,听听两人在说什么,窦闱却一直不开口。


    一直过了小半个时辰,见萧迟砚有离开的意思,窦闱才借着酒意笑道:“将军,我这初来乍到,对京城也不大熟悉,想要在此扎根立业,您有没有什么建议?或者说……能不能帮帮我?”


    贺又死的消息是隔了几日传到诚王耳朵里的,他面上有些难看,“这个蠢货,让他好好把那母子俩守着,他非得自作主张,这下好了,把后营影卫弄了出来,再将顾怜捉住,就难了。”


    “不会的,”一道人声从屏风后传来,“只要给楚怀安来个出其不意,你想抓谁,就抓谁。”


    诚王眼睛眯了眯,看向屏风后正在饮茶的男子,“你有把握?”


    “没把握的事情,又何必去做呢?”男子站起身来,“你只要记得你许诺给我的事情,其他的,我自然会帮你办好。”


    闻言,诚王轻笑了声,“当然,你要的,本王自然会给你。”


    “不仅是顾怜,那些高官的妻儿,本王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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