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大结局(下)
十月的泰国原本酷热, 但天公似乎格外垂爱那双穿过风雨的恋人,一连下了三天大雨, 将浮躁的炎热冲刷干净。
大婚当日,金光万丈,将大地笼上一层久病初愈的欣然。
啪嗒。
苏昭在梳妆镜前整理前额头发的卷度,化妆室的门却蓦然打开?,应声回头,一袭黑色婚纱推门而入,眼?前?一亮。
“你”
眼?球被剧烈冲击,苏昭生?生?愣住,鬼使神差地张了张嘴, 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呆呆唤了声:
“阿烟”
霍烟单手拢着庞大的裙摆,浅笑跨进屋,另一手反手将门带上,随后放下裙摆, 欧根纱的材质似流水般苏苏滑下, 呈现出裙摆原本的蓬松感。
那是?一套黑色的礼服。
抹胸的领口露出线条精致的锁骨, 左胸一枚饱满的黑色玫瑰, 牵引整条礼服的设计。修身的裁剪勾勒出上半身的婀娜曲线,外层的幽黑材质堆叠成花瓣纹路,布料中?的钻石粉在灯下隐隐闪烁着流光。腰线之下, 裙摆脱离束缚,呈自然的形状蓬松散开?。从腰身的墨黑,颜色往下一路变浅, 到暗紫、紫红、浅红,到及地时的银白。
“真好看?!”
苏昭小跑过去, 拉着手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最终还是?落上那张斧凿刀削的精致面庞。
“不?知道为什么,比试装那天好看?一百倍!”
不?论苏昭说什么,霍烟都没有从前?引以为傲的抵抗力?,想捏捏她的鼻梁,又怕把妆弄花,于是?转而摩擦她的耳垂。
“可能因为今天要娶你吧。”
“嘿嘿。”苏昭赧然地晃了下脑袋,测额蓬松的发丝微微摇晃,“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婚礼之前?,最好不?要见?面嘛?”
霍烟耸肩:“一个人待着太无聊,想你了。”
“肉麻。”
“真的。”
“我不?信。”
“你看?我婚纱都换好了,就等着仪式开?始。”
“哼。”
“对了,你怎么还不?换?”
“等眉欢回来帮我呢,她说要去找你,半天没回来。”
“我没看?到她,估计找杜阿笙去了吧。不?管她,我帮你吧。”
“这?么早,等会儿嘛。你暖宝宝贴了没?”
“没有,今天不?冷。”
霍烟的腿从前?伤得重,天气?冷了,下雨了,膝盖就会疼。前?几?天连着下雨,苏昭每天都给她贴暖宝宝,甚至晚上睡觉还灌了热水袋,确保她不?会冷。
“那不?行。”苏昭瞪她一眼?,折身从手提包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两?片暖宝宝,“昨晚还疼了呢。来,贴上。”
“哪有人结婚还贴暖宝宝的?”霍烟为难。
“那还有人结婚了都还不?听话呢。”这?件事上,苏昭从不?让步,“裙子弄起?来。”
无奈,霍烟只好服从命令,将前?面的裙摆提起?,让苏昭探进去。
婚纱的裙摆很蓬,又重。苏昭为了把暖宝宝贴好,就上半身都钻了进去。霍烟为了不?压到苏昭,就提得很高,只让最末梢的轻飘布料搭在她头上。
这?就导致,长公主霍眉欢殿下推开?门时,就看?到她家嫂子钻进她家魔王姐姐的裙摆里,整个上半身都在里面,裙摆还传来起?伏的动?作。
眼?睛瞪圆,眉毛四飞,握着门把的手骤然攥紧,被霍烟刀子般的眼?神一瞪,火速滚了出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昂?”
苏昭在裙摆里什么都没看?见?,就听到霍眉欢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贴好暖宝宝后从裙摆里探出来,望向门口,门扉紧闭,一个人也没有。
“怎么了?”
霍烟耸肩:“谁知道?以为看?到活春宫了吧。”
苏昭一愣:“活春”
秒懂,双颊骤红,别开?眼?神,稍显慌乱。
“都怪你。”
羞涩被霍某人尽收眼?底,本来被霍眉欢误会,心里还有点不?大高兴。但见?到苏昭的情态,心尖又溢了一滴蜜糖。
倾身凑近,低声说:
“不?管她,走了,我帮你换婚纱。”
苏昭瞪她:“门关好。”
“关好了。”
“锁起?来。”
“好,锁起?来。”
于是?,30分钟之后,霍眉欢再次胆战心惊地开?门,却发现打不?开?了,更加坚信了之前?的所见?所闻。
“啧,这?么久?”
杜阿笙从后面过来,问?:“什么这?么久?”
霍眉欢身负重任:“没有,没事。她俩现在有事,我们先去拍吧。”
“噢,好。”
杜阿笙也没问?什么事,只想着,马上要给霍眉欢拍照了,得拿出最近在网上进修的本事——
12点整,教堂传来古老?悠扬的钟声,敲响来自东方的爱情神话。
海水在阳光下反射出湛蓝的粼粼光斑,浪花冲上金滩,温柔拨弄着斜插的几?棵椰树。
郁葱的绿坪散发着香草的清脆,白石板从入口一路蔓延到教堂大门。细小的花瓣从鲜花机里喷射到高空,再由秒速五厘米的速度簌簌落下,在万里阳光飘下一场粉色花瓣的雨。
雨幕之间,一席蓝白婚纱的苏昭款款走来。
鱼尾状的抹胸领口中?央卧一条蓝宝石项链,银白的布料反射出碎钻的琳琅色泽,凹陷的腰身不?盈一握。腰线以下,裙摆豁开?,蓬松柔软的欧根纱由腰身的银白渐变到末梢的蔚蓝,与霍烟的渐变裙摆相得映彰。后背装饰两?团立体的弧形布料,从正前?方看?去,像极了展翅欲飞的蝴蝶,因此,点亮整条礼服的设计——
霍烟是?黑色玫瑰,苏昭便是?那只蓝色的蝴蝶。
唔嗡——
教堂大门一左一右缓缓推开?,发出沉重庄严的声响。
光芒乍现,苏昭在姐姐苏沁的搀扶中?款款而来。这?一幕本该由父亲牵着孩子,将她带到另一半的身边。可霍烟和苏昭的父母皆已亡故,唯一的亲人,便是?努力?复建终于赶在妹妹婚礼之前?站起?来的苏沁,以及变故后失忆,此刻在第一排跟着鼓掌的苏小玉。
为了照顾苏沁的速度,苏昭把脚步放得很慢。但苏沁却有些着急,生?恐因为自己行动?不?便,给妹妹的婚礼带来麻烦。苏昭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小声跟她说:
“姐姐,不?急,慢慢来。”
短短的30米走了5分钟,待与霍烟碰头时,苏沁已经满面潸然。
她将苏昭的手交给霍烟,喉咙哽咽,定定望着霍烟,一字一句说:
“妹妹,我,交给你”
尽管在努力?恢复,但说话还是?有点吃力?,不?能连贯地说一个长句,只能用简单词语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意思:
“对她好,一辈子。”
霍烟重重点头:“姐姐放心。”
接过苏昭的手,十指相扣。
苏小玉和霍眉欢上前?来把苏沁扶过去坐下,霍烟与苏昭双双转身,本该就这?样十指相扣着往前?走。谁知,霍烟却倏地倾身,将苏昭打横抱起?。
苏昭有些吃惊,身体却条件反射地抱紧了霍烟的肩,眼?珠颤抖着,想要质问?这?人,昨天彩排的时候都是?正常往前?走的,今天怎么就突然抱她了。
可目光落进那双眼?眸,转眼?便被浩瀚的柔情融化。
须臾间,什么也不?用问?了。
“之前?说过。”霍烟知道她刹那产生?的疑惑,虽没问?出口,但她也答了,“我要养好我的腿,结婚的时候,抱着你踏进教堂。”
甜蜜涌上眼?眸,亲昵地收紧肩上的藕臂,低声说:
“那你可得抱紧点。”
霍烟轻笑:“当然。”
黑玫瑰抱着她的蓝蝴蝶一步一步踏向婚礼的殿堂,荣光万丈之下,是?两?颗冲破黑夜惺惺相惜的心。
司仪按照彩排的台本按部就班地主持这?场震动?国内外的婚礼。台下,霍眉欢感动?地直掉眼?泪,杜阿笙在一旁耐心地递纸巾。苏沁两?手合在胸前?,担心着苏昭穿着高跟鞋会不?会摔倒。苏小玉的记忆还没有恢复,但她认得台上这?个人是?她的姐姐。
颜昭溪举着手机倾身拉进镜头,势必要拍出比摄影师还精妙的画面。曲棠则在欣赏庆典的同?时,帮颜昭溪想等下发微博的嘱咐文案。唐姨和她的聋哑女儿小丽用手语交流着,说苏昭和霍烟今天的礼服真好看?。张姨则跟旁边的宾客说,从前?苏昭在蓝家受了很多苦,现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人人都用自己的视角见?证了这?段感情从破烂的种子生?长成丰沛多汁的蜜桃,台上,本要交换戒指,却突然插一个环节。
“接下来,我们的苏昭,苏小姐,还准备了一番话,想对霍烟小姐说。下面,我们把话筒交给她,一起?来听听看?,她究竟想说什么吧?”
话筒握紧掌心,苏昭抬眸,眼?尾扬起?一丝得意:
“就只许你搞小惊喜么?”
伴娘霍眉欢把准备好的台本递上来,被苏昭挥手退回——这?些话她早已烂熟于心。
再次望向霍烟,望进那双深邃、漂亮,此刻又带着惊喜和不?解的眼?眸,心里漾开?几?圈涟漪。
“阿烟。”
她唤道。
“时间过得好快,别人从相识到相爱的时间,我们居然已经二婚了。”
“哈哈哈”
台下发出应景的欢笑。
独独霍烟没笑,她望着她的姑娘,穿着婚纱,握着话筒,一本正经地向她告白,似乎要用尽全力?才能忍着不?哭。
苏昭接着说:
“我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个时候,你真的不?太让人喜欢。甚至有点讨厌。嘴巴坏、无情、冷血,把别人全都看?作工具。我当时觉得你难相处透了,但后来才知道,你不?是?把别人看?作工具,你是?连同?自己,也当作工具。
明白这?一点的那天,我一整晚都没睡着。因为,我发现,你和我居然是?一样的。为了心里的某个执念,把自己变成工具,没有感情,没有生?活,在黑暗的空间里游荡,跟一切阴暗的东西融为一体。我一开?始对你的‘不?喜欢’,其实只是?不?喜欢当时的自己。戴着一副面具,假装自己对一切都不?在意,其实却在意得要命的自己。
我很快就爱上了你。因为我知道,在你引以为傲的坚不?可摧的外壳下面,内心其实很敏感。我想抱着你,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我会相信你,支持你,保护你。但我不?敢让你知道。因为我也明白,那时候的你,不?允许自己产生?爱情。我怕被你发现,连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机会也不?给我。所以,哪怕是?做梦,话到了嘴边,我也不?敢说出口。
那段时间,我好像又变回了泥巴里的虫子,不?敢冒头,不?敢说话。我觉得,这?辈子我就那么过下去,也不?是?不?可以。我可以揣着你的爱,就像揣着赃物的小偷,那么偷偷喜欢着你,哪怕后半生?一直在泥巴里,我也觉得很幸福。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当你告诉我,你喜欢我的那天,我有多幸福。因为你的爱对我来说不?单单是?感情,还让我鼓起?勇气?,从泥巴里走出去,站在阳光下,光明正大地享受人生?。
我爱你,阿烟,很爱很爱。兴许没有你爱上我那么早,但我真的很爱你。除了你,世界上没有哪个人可以让我走出那滩黑色的泥巴。
我爱你”
哽咽的告白如冬日的细面子雪飘飘然铺满江岸,银装素裹,浩瀚洁白。欢呼混着呜咽在掌声的夹杂中?飘向半空,随着教堂的隐约一起?传扬到飞鸟啼鸣的花香之地。
海浪在涌动?之间掀起?雪白浪花,湛蓝的海面时而跃出飞鱼,见?证一场又一场的日夜更替。
入夜,人声寥寥,虫鸣稀疏。海岸的小红花摇了摇脑袋,听风神讲述着睡前?故事。
从前?,有一只黑色的小虫子。她生?活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下面,不?见?天日。白天、黑夜,对于她而言没什么区别。她想,为什么她要出生?在这?里?为什么她的生?活那么悲惨?为什么她要承受这?样非人的痛苦?
她决定逃出那里,起?码,去外面看?看?,阳光是?什么颜色的。
她不?停地挖土,不?停地挖土,一天接着一天,在逼仄、阴暗、恶臭的土壤里拼命往前?爬,却不?管怎么努力?,都逃不?出去。她想,世界上大概只有她这?么惨了吧。
直到那天,她遇见?了另一只红色的小虫子。红小虫的个头比她还要小,却倔强地非要去顶石头。黑小虫告诉她,那块石头很重,很沉,你顶不?动?的。
红小虫却说:我顶不?动?,你也顶不?动?。我们俩加一起?,没准行。
于是?,她们一起?用力?地去顶那块压在身上的石头,终于,石头开?始松动?,倾斜着朝旁边一倒去,掀开?一道细小的像线一样的缝。那样狭窄,对两?个生?活在暗夜里的生?命来说足矣。
于是?,她们一起?爬了出去。
两?只小虫子第一次见?到阳光,金色的光线打在身上,很温暖,很舒服。她们爬啊爬,爬啊爬,在经过深冬成茧之后,一起?破开?厚茧,变成蝴蝶。一只黑色,一只红色,一起?飞去远方。
风雨过后,暗夜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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