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房间外是万里无云的晴夜, 天空像是?块蔚蓝的宝石,月牙是?唯一残缺处,被?无意敲破的白痕。
房间内泣声依旧,角落里的冰鉴泛着寒气, 将残留的闷热驱赶。
盛拾月起初哭得还不算厉害, 只是?情绪压抑久了?,又突然得知被?宁清歌欺骗的真相, 一时没克制住, 可哭到后头, 就开始不受控制起来。
毕竟在哭这事上,大家?都大差不差,若是?没有人哄,哭个一时半会, 等情绪发泄完了后,自个就慢慢歇了?,可要是?有人哄, 那可就不得了?,越哭越气, 越哭越委屈, 根本止不住,盛拾月恨不得把这半个月喝进去的水都嚎出来。
当真是?委屈极了?。
盛拾月扯着衣袖, 胡乱抹了?把眼泪, 边哭边控诉:“你这?乌龟吃煤炭的老王八!”
“亏我在外头那么担心?你, 又怕你在里头受委屈, 又怕你被?严刑拷打?, 直到萧景那厮和我透露了?一句,我才松了?口气。”
她哭久了?, 连声音都哑起来,又道:“我都想好?和你埋在哪里了?。”
泪珠子又从眼尾滑落往下,盛拾月下意识抬手想擦,却被?宁清歌束住手腕,柔声劝道:“别用手揉,全都红了?。”
她并未夸张,因过分娇养的缘故,盛拾月皮肤不似其他乾元,最是?白皙细嫩,往日?磕磕碰碰都能留下显眼青紫,更别说她这?种?扯着衣袖、使劲往脸上搓的架势。
本就哭得厉害,耳垂到脖颈无一不覆着成绯色,现在倒好?,连脸都没保住。
“我就要揉,”盛拾月气还未消,哪里肯听她的,挣了?挣手腕就道:“我要擦掉。”
因将人抱在怀中的姿势的缘故,宁清歌得以低头垂眼,凝视着对方?,温声哄道:“我帮殿下,好?不好??”
她弯腰俯身,吻在盛拾月眼角,一点点地抿,将咸涩的泪水含入舌尖,被?过分炙热的温度灼伤,覆过来的灰影将怀中人彻底笼罩。
不等盛拾月反抗,扯着对方?的手腕就往上,压在过分柔软的圆弧上,宁清歌又低声道:“揉这?里,好?不好??”
这?话语着实过分。
盛拾月抽噎了?下,不仅没被?哄好?,还越发觉得这?人可恨,绕来绕去就会用这?一招,每次都用这?样的方?式敷衍过去。
另一人还未察觉不对,仍道:“不哭了?好?不好??殿下怎么罚我都好?,不要哭了?。”
只不过是?对方?以为的游刃有余,实际上的宁大人有些无措,若是?盛拾月像往常一样闹脾气,她或许还能想出些法子来哄,可这?一次盛拾月被?她气到大哭。
她本就愧疚,没想到盛拾月能为她做那么多,单是?一家?家?求人这?一件事,就让宁清歌忍不住心?疼。
人就是?这?样,自己被?关地牢半个月都气定神闲,感觉不是?什么大事,可若是?心?上人受委屈,就比她自个受罚都难受,心?脏像是?在酸水里泡过,一戳就开始泛疼。
“小九……”她呢喃出声。
盛拾月却突然抬手,抵着她肩膀,将人按入床铺里。
宁清歌不曾阻拦,只是?眼前?一白就瞧见盛拾月跪坐在她身上。
那人还在哭,实在止不住,只能一边哭,一边摆出恶狠狠的表情,咬牙切齿道:“你想得美!”
“你就是?、你就是?喜欢柜子里那堆东西,最好?一股脑全用在你身上,你就欢喜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出的结论,说着说着还有眼泪往下落,砸在宁清歌脸颊,像是?下了?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喊道:“小九。”
“我偏就不用,”盛拾月气鼓鼓地说道,自以为这?是?什么很过分的手段。
宁清歌抬手想替她拭去眼尾雾气,可这?人直接压住她的手腕,压在头顶。
她泪眼婆娑道:“今晚你不许碰我。”
她又补充,带着哭腔的声音含糊:“也不准亲我。”
许是?觉得这?样不够有威慑力,盛拾月又拿出自己觉得最严厉的惩罚,道:“不然、不然你以后就搬到别的房间去。”
可偏偏宁清歌最怕这?个,刚刚抬起一点的手又掉落,拽住床头木板的边缘,衣袖拉扯,露出一截纤细手腕,紧紧拽住的手指曲折,可见薄皮底下的凸起圆骨、微微鼓起的青筋。
宁清歌轻声答应道:“好?。”
大抵在今夜,盛拾月无论提出怎样过分的要求,她都会说好?,就算是?把藏在柜子所有东西都用上,又或者是?更过分惩罚,她都会说好?。
是?她将盛拾月又推到景阳宫里去,一连半个月。
宁清歌呼吸一颤,又有眼泪落在她唇上,熨出斑驳痕迹。
“小九……”她喊道,声音很轻,像是?呢喃又好?像是?叹息,如墨玉般的眼眸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这?本该是?个很有压迫感的姿势,是?可以让盛拾月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宁清歌的姿势。
可她哭得实在厉害,本就极薄的面皮,肤色又白,眼尾的红弥漫开,整个人都浮现出过分清软的嫣红色,原本明艳的模样都化作软趴趴的可怜可欺。
不像个乾元,倒像个还没有长大的娇娇儿。
“不许动?,”盛拾月再一次出声警告。
“好?,我不动?,”宁清歌答应得很快。
她还穿着那身颇具威慑力的绯色官袍,不消思索,便可肯定,这?身官袍在日?后会成为怎样让人胆怯的存在,可现在它只能被?盛拾月的眼泪打?湿,由着她解开。
布料摩擦声窸窸窣窣地响起,旁边的烛火被?风吹得晃起,有些过分明亮了?,但宁清歌却没办法起身,将它们一一吹熄。
周围的声音都变得清晰起来,风将染黄的叶吹落,推着它在地上跑,院里的桂花终于?开了?,小团、小团地挤在一块,很是?香甜。
或许再过些时候,就有阿婆推着新蒸的桂花糕,在汴京的各处叫卖。
甜腻的荔枝香气又在房间里散开,说来也是?可惜,盛拾月竟错过了?夏末的最后一批荔枝,不过还好?有别的,可以稍稍缓解遗憾。
盛拾月偏头咬住对方?的喉管,尖锐的犬牙划过猎物的致命处,许是?无意,舌尖从节节喉管上划过,留下或深或浅的水痕,以及牙印。
散乱的发丝滑过脸颊,泛起密密麻麻的痒。
小乾元虽然叫嚣得凶,可真到这?一步,又怯弱起来。
这?磨人感受像是?被?小猫舔过,力度虽轻,可还是?被?上头的倒刺,惹得心?烦意乱起来。
纤薄的腰肢绷紧又落下,如同一座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曲桥,拽住木板的手不自觉用力,指节发白。
绯色官袍敞开,叠起的布料,盖住上头怒目圆睁的飞鱼纹路,里头的兜子被?揉出褶皱,被?迫扯往上。
屋外更安静了?,池边的残荷落尽,只剩下折断的枯枝,在湖面映出高高低低的黑影。
墙外有马车驶过,不知装了?多少东西,将车轮压得咿呀作响,可即便如此?,坐在里头的人也催促着快些,好?像身后有什么豺狼虎豹在追,时不时就掀开帘子往外看。
直到府邸门口才停止,正以为可以稍稍松了?口气时,却看见一连串排在府门外的马车,这?人不禁哑然,原来聪明的不止自个。
房间内,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哭腔一直未停。
泪水落在平坦腰腹,顺着线条滑落往下,想要曲折的腿脚被?强硬压住,只能无力蹬了?下。
宁清歌呼吸微重,细眉稍稍抬起,眼尾半眯,在难耐的情///欲中,染上朦胧又水盈的雾气。
“小九,”暗哑的声音带着忍不住的催促,被?这?样温吞的惩罚折磨得难以忍受,若是?平常她已伸手勾住对方?脖颈往下,可现在却只能拽着床板,软着声音央求。
“快些……”
另一人抬眼一瞥,怎么可能听,她才是?那个要被?伺候、被?哄的祖宗。
薄唇在腰腹轻触,就是?不肯往下,哭过的唇舌格外的烫,每一个吻都像是?烙铁,熨入肌肤下方?,烙进血肉深处。
“小九……求你……”
拽住床边的手松了?又紧,压在木板的繁琐花纹上,印出杂乱的凹痕,极力克制,又无法完全压下,紧绷到颤抖。
正当这?时,屋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一声接着一声,十?分急切,慌慌张张就走?到房门口,侧身弯腰喊道:“殿下?”
“夫人?”
屋里的两人一滞,盛拾月咬住下唇,还没有止住哭泣,就先冒出一个哭嗝。
可爱。
宁清歌眉眼一柔,下意识想抬手,揉揉对方?毛茸茸的脑袋,可还没有抬起就想起对方?的警告,最后只能再次抓住木板。
她压住声音中的沙哑,凛声道:“什么事?”
侍人被?她声音中的冷淡吓到,头越低,连忙道:“府门外有不少马车停留,全是?朝中重臣,托门房进来知会一声,什么理由都有,但目的都在送礼。”
盛拾月突然冷笑一声,刚刚消了?点的怒气,又叠加而?来。
宁清歌眼神一慌,声音更冷,直接道:“说我已经睡下了?,让他们回去吧。”
侍人当即答应道:“是?。”
不敢有丝毫停留,急急忙忙转身就走?,被?宁清歌的冷言冷语吓得够呛。
可屋里的人却不怕她,眼尾的雾气凝聚成珠,又往下砸落,咬着字句道:“巡抚使大人很威风啊。”
盛拾月眼帘一掀,一字一顿地命令道:“跪下。”
宁清歌明显怔愣了?下,不知对方?的意思。
可盛拾月却不解释,甚至提出更加过分的要求,道:“趴好?。”
那仆从匆匆绕过回廊,走?至府邸门口,当即出声大喊道:“殿下与夫人已睡下,诸位若有什么事,等明日?再来吧。”
众人听到这?话,却没有动?弹,甚至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平静,马车依旧停在原处,不见离开。
急得那侍从原地踏步,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走?下台阶,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浓郁的荔枝香气将房间填满,几乎要从门缝之中泄出,角落的冰鉴都被?沾上这?样的甜腻,融化成小块的冰漂浮撞在铜壁上。
难忍的喘///息声断断续续响起,褪去的衣衫搭在床边,几欲落下,铜盏烛火越发明亮,跳出火星弹起。
跪在柔软床铺的膝盖发红,想要往下落,却又被?强撑着立起。
“小九……”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突然加快的水声打?断。
宁清歌呼吸一滞,被?披散发丝遮掩的脊背绷紧,开合的蝴蝶骨扑扇一瞬,腰肢纤薄得像是?轻轻一掐就能折断的花茎,在愈演愈烈的水声中发颤。
另一人还在哭,总算是?止住了?些,像是?来到哭泣的末尾,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
在不该分神的情况下,宁清歌竟突然关心?起对方?,怕盛拾月明日?眼肿难受,只是?关心?的话语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就被?另一人察觉到她的走?神。
水声一顿,竟越发用力,抬手掐住对方?的腰,一下又一下地撞。
掌心?的积水摇晃,几次洒出,又将积攒成小小湖泊,泛着盈盈波光。
被?褥染上大片大片的深色痕迹。
搭在床边的衣衫终于?落地,在地上累成小山。
夜色更深,风吹来薄云,遮挡住天边月牙,汴京城更暗,随着远处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偌大的城市都被?拉扯入黑夜里,甚至看不清城墙轮廓,只能听到一两声犬吠和倦极的困语。
府外依旧站满了?人,连成串的马车几乎排到巷尾,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就连曲黎被?吵起来,披上衣袍,大步走?到府门外。
“别……”不成调的声音从唇齿中挤出。
盛拾月无意抬眼看去,便瞧见对方?跪趴着的妙曼脊背,每一寸肌肤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美,被?发丝半遮半掩的蝴蝶骨、微微凹陷的节节脊柱、掐出红印的腰肢,再到印在脊骨上的青色牡丹,还有无力回头时蹙眉的、脆弱又可怜的讨好?。
“小九、累……”
“我跪不住了?、别、”
盛拾月还没有来得及回应,指尖就下意识地一勾。
未来得及说出的话语,彻底被?堵在唇齿,宁清歌腿脚一软就往床铺里跌,还没有来得及缓下来片刻,就被?人拽住脚腕往下拖,坠入无尽的深渊里。
恍惚间,好?像嗅到一丝淡淡香气,不是?甜腻的荔枝味道,更接近淡雅的樱花?
宁清歌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就被?人咬住后脖颈。
“嘶……”
随着天色渐亮,远处山峦隐隐出现一抹白,府邸外越发热闹,马车队伍将巷子挤得满满当当。
站在门外的曲黎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依稀记得不久前?,她们还跟着盛拾月被?堵在他们紧闭的府邸门口,不过半月,情况就倒转过来。
她沉默片刻,就有人突然走?上前?,借着身子遮挡,往她手中塞了?一包银子。
那人压低声音,谦卑开口道:,“曲大人,麻烦您再去通报一声,说是?太常大人携礼上门,还请宁大人开门一见。”
就连她都沾了?光,能被?人尊称一声大人了?。
曲黎眉头一皱,毫不犹豫地将银子塞回对方?手中,直接道:“夫人被?关在牢中半月,正是?疲倦困乏之时,不宜被?打?扰,太常大人还是?请回吧。”
那人被?拒绝也不敢生气,反倒连声道:“是?是?是?,是?小的没考虑周全,那我们再在府外多等一会,若是?大人醒来,劳烦曲大人帮忙通传一声。”
曲黎没再回答,眉头越发皱紧。
这?情况……
可棘手得很啊。
她放眼望去,又有几辆马车停到末尾处。
而?巷子两旁,已有早醒的百姓推开门窗,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尖锐的鸡鸣声响起,红日?终于?从远处升起,窸窸窣窣的话语声打?破夜的平静。
第62章
因过分疲倦, 又折腾了一整晚的缘故,盛拾月这一觉,睡到天色大亮才醒。
她哼哼了几声,困得不想睁眼, 蹭来蹭去地往宁清歌怀里埋, 不管昨晚闹得多凶,该睡觉的时候, 还是得让宁大人抱着哄。
屋外的阳光从缝隙中挤入, 顺着地板, 从堆成小山的衣服往上攀延,透进床帘里头。
两人?面对面侧躺着,未着一物,薄被扯到腰间, 露出的斑驳红印,大多是盛拾月昨夜故意拖延时所留下的,不过花瓣大小, 或深或小的点缀在纤薄白皙的腰腹,越往下越多, 侧边还有盛拾月掐出的指痕。
不过这不是最过分的, 最过分的是这人?还将手脚搭在?宁清歌身上,脑袋也往锁骨下埋, 一整个无?赖模样。
宁清歌试图伸手, 将薄被往上勾。
可另一人?却不许, 直接伸手压在?她的手背, 闷闷哼了句:“热。”
房间里的冰鉴自昨日化开后, 就没有让人?进屋添过,此时又是最沉闷的午间, 两人?还紧紧贴在?一块,难免闷热。
宁清歌便由?着她。
相叠的手就这样放着,许是幼年劳累的缘故,宁清歌的手更修长,骨节明晰,指尖覆着层薄茧,需要握着毛笔的食指、中?指更厚些。
盛拾月往日总嫌粗糙,说刮着疼,可有事没事就爱拽着宁清歌的手玩,用手指一遍遍抚过她指尖。
而另一位,那就是完完全全没受过蹉跎的模样,指甲修成干干净净的圆贝壳,透着淡淡的粉,处处干净细嫩,就连掌纹都是清清楚楚的三?条线,没有一点多余杂乱的痕迹。
盛拾月稍稍曲指,就这样与之十指紧扣。
风又掀起窗帘,将相贴处冒出的细汗吹散。
盛拾月缓了一会,才闷闷开口:“什么时候了?”
宁清歌温声回答:“应是响午了。”
那人?还没有睡醒,脑子很是迟缓,好一会才慢吞吞道:“你今儿不去上朝?”
“陛下允我休息三?日。”
“算那老东西有点良心,”盛拾月哼了两声,又无?意识蹭了蹭。
宁清歌停顿了下,将她杂乱的发丝理顺,而后低声问:“现在?可以?亲了吗?”
听到这话,盛拾月当即抬起脑袋,掀开眼帘,困雾蒙蒙的眼眸一瞪,就道:“不可以?,就不给你亲。”
也不知道宁清歌在?卖什么惨,昨晚结束时,也不知是谁将她抱在?怀里,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差点将她亲得断气。
想到这儿,她又抬手摸了摸脖子,是哪一处被宁清歌咬了许久来着?不知留了多大个印子,能不能遮住。
宁清歌扯开她的手,低头吻在?她额头,哑声道:“还没有消气?”
她又说:“我再给你咬两口?”
盛拾月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就道:“你就仗着我伤势未好,还不能结契,就肆无?忌惮。”
视线瞥向?被发丝遮掩的地方,她昨夜咬了好几口,可效果……只是让腺体染上些许樱花香气。
一个又一个吻往下落,将盛拾月残留的泪痕抿去,宁清歌又道:“怎么又冤枉我?那徐大夫虽瞧着不靠谱,但手中?药方确实是管用,殿下还需继续服用。”
盛拾月仰了仰头,更方便宁清歌亲吻,同?时道:“不喝了,一辈子都不和你结契。”
不知又怎么惹她不快了。
宁清歌咬住她的唇,顺着她的话道:“那就不结契。”
盛拾月反倒闹起来:“宁清歌,你居然?不想和我结契!”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分明就是在?无?理取闹,可宁大人?是个好脾气的,居然?没有生?气,将怀里人?抱紧之后,又柔声哄:“我怎么会不想呢?我日日夜夜都想将殿下绑在?我身边,哪里都去不了。”
这话腻人?,盛拾月刚想出声反驳两句,就听见屋外传来声响。
“殿下、夫人?,你们醒了?”
“府外有一大批人?在?排着队想见夫人?,怎么喊都喊不走,”那侍人?急急忙忙地说道。
原来是门外的人?越排越多,即便是曲黎,也被这见不到尾的马车队伍惹得心烦,见天色大亮,便派人?在?门外守着,想等?盛拾月两人?醒来,再通传一声,可没想到这两人?竟能睡那么久,急得这侍人?直跺脚。
见里头不说话,那侍人?又道:“这马车越排越多,京里的百姓都跑过来看了,议论纷纷的,说他们在?贿赂夫人?呢!”
闻言,盛拾月唇边笑意淡去,突然?问道:“所有官员都来了?”
“那倒没有,品级太低的也不敢来唠叨夫人?,”那侍人?想了想,又数道:“萧家、孟家……”
“常和殿下玩闹的几家都没来,还有屈家,哦对,和八皇女极亲近的几家也没来。”
“除去这些呢?不属于六皇姐、八皇姐麾下的。”
那侍人?顿时为难,思索了好一会才道:“好像就工部尚书没来。”
盛拾月突然?烦闷,自顾自翻了个身,平躺在?床,手随意往床边搭,伸出一截纤细手腕,薄皮下的脉搏在?明亮光线中?,格外明显。
她喃喃道:“工部尚书柯熙,是皇姐从徐州一手提上来的人?。”
说完又觉得索然?极了。
刚醒来的黏腻就这样散去,风吹起床帘,摇摇晃晃地打在?盛拾月的小臂上。
她望着前头,眼眸中?的困倦消失不见,往日不知愁滋味的少?女,终于有了让人?琢磨不透的复杂情绪。
宁清歌便翻身,半趴在?盛拾月身上。
刚刚分开的两人?,又粘到了一块。
“殿下?夫人??”那侍人?见里头没了声音,不禁开口问道。
“就说我在?地牢里受了寒,身子有些不爽利,无?法招待贵客,请他们都回去吧,”宁清歌终于开口。
那侍人?犹豫了下,想说那群人?十分难缠,不会那么轻易就离开,可话到嘴边,却又止住,小跑着离开。
脚步声逐渐远离,宁清歌吻上她耳垂。
也不知怎的,可能是想将这半个月的时间都补上,从昨晚到现在?,一直不见停。
盛拾月偏头看了她一眼,没有阻拦,只语气沉沉道:“孟家、萧家还好,可朱六儿家、潘玄那几家,见不得有多干净,前两年潘玄她姐姐科考失利,连个榜都没上,现在?也当上六品官,要说没有点猫腻,我是不信的。”
“齐绝、阿丹那几个,家里也有一堆腌臜事,尤其是阿丹那个阿娘,一大把年纪了也不见消停,还想往官场里转,这些年给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塞了不少?好处。”
“她们此刻不来,不过是觉得和我关?系好,你不会对她们如何,等?几日再来找我也无?妨。”
盛拾月越说越烦,觉得无?趣得很。
关?于身边这些玩伴的家中?事,她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她们也没想瞒着,完全想不到盛拾月会多出一个巡抚使夫人?,往日喝完酒后,没少?吐苦水,将家族里里外外的事,全说了个干净。
盛拾月在?此刻说出,倒也不是卖朋友,反而是在?向?宁清歌求情。
可转念一想,她和门外那群人?又有什么区别?,只是占了宁清歌枕边人?的身份,能够光明正大地贿赂她,而不是像那群人?一样,面都没见着就被几句话赶走。
但她又不能不说,无?论是因为多年情谊,还是她们为自己忙前忙后半个月的恩情,她都不能坐视不管。
垂落在?床边的手紧紧攥住,又失力般的松开,那抹光亮依旧映在?她的手上,没有随着她的握紧,而被藏在?掌心中?,也没有随着她的松开,躲闪消失。
旁边的人?还在?作乱,忘记了昨夜是如何颤抖着哭求,要对方停下。
温热的吐息包裹住耳垂,曲起舌尖勾住软肉,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殿下要不要求求我?”
盛拾月呼吸一滞,嘴上却道:“小心我入宫参你。”
宁清歌笑了下,颤声包裹下的耳垂发痒,盛拾月想躲,又这人?被抱紧,她道:“何须告知圣上?殿下就可代君惩戒。”
盛拾月回:“昨晚还没有罚够?你还想怎么罚?”
盛拾月眉梢一挑,又道:“不是说跪不住了吗?早知如此,昨夜我就该将你双手绑在?身后,不准你杵着床头。”
宁清歌扯着盛拾月的手覆过来,从纤长肩颈,再到平直锁骨,不紧不慢地往下滑,有意将人?拉入欲///念的深处。
“确实是跪不住了,我膝盖还疼着,”宁清歌十分坦诚。
她又道:“但殿下可以?换一种方式惩我。”
这是罚吗?
盛拾月余光瞥至旁边,正午的日光很是明亮,从半敞开的窗户挤入,窗外的枝条斜斜伸长,站在?枝头的鸟儿用力一踩,便扇翅离开。
这光天化日的,她们两人?赖床不起就很颓丧了,宁清歌还缠着她做这样的事……
分不清到底谁才是那个骄奢放逸的纨绔。
“你要我怎么罚你?”盛拾月抿了抿唇,眼神?虚晃。
被拉扯的手落在?圆弧上,试图遮住昨夜留下的零散红印,可偏越遮越多,又印下几处绯色指痕。
宁清歌轻笑,低声道:“叫几声姐姐来听听?”
“这是罚?”盛拾月提出质疑。
“是讨好,”宁清歌说的理直气壮,细碎的吻往下落,又贴住她薄唇,低声道:“殿下求求我。”
盛拾月被气笑,指节微曲,用力一抓,便道:“你想得倒是美。”
宁清歌“嘶”了声,幽怨抛来一眼,斥道:“疼”。
她抓着盛拾月的手腕又往下,这一次没有停顿,直接越过腰腹。
盛拾月一愣,沾染了满手的湿痕。
“那我求求殿下,好不好?”那人?抬眼看向?盛拾月,一双漂亮的眼睛映着粼粼波光,早已不似平日里的清明,眼尾泛着撩人?的嫣红。
她声音柔了又柔,几乎化作水,又一次央求道:“别?再想外头的那些人?,哄哄我,好不好?”
被束住的手腕被压着往里,探入昨夜无?数次触碰过地方。
宁清歌哼了声,双臂勾住对方脖颈,缠着她,将那些烦人?的事情都忘记。
屋外依旧喧嚣,门外枯黄的树落下叶子,很快就被人?踩烂,变作一堆碎屑。
有人?打着圈转,满脸的烦闷焦急,旁边的仆人?送来冰镇后的渴水,他拿起抿了口,又放下,赶道:“去去去,再问问,宁大人?醒来没有?”
那仆人?连忙称是,刚刚转身想踏上台阶,就瞧见禁闭的府门被打开,有一侍人?跨出门槛,继而连走三?步。
她还没有说话,刚刚驱赶仆从的大人?,还有一群穿着华服的人?,就一股脑地跨上台阶,拥至那侍人?的身边,连声问道:“宁大人?醒了吗?”
“宁大人?怎么说?”
那侍人?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被吓到惊慌,结结巴巴道:“宁、夫人?她……”
众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就连呼吸都跟着停下。
那侍人?咽了咽口水,身体微微发抖,努力接道:“夫人?、夫人?说了她……”
哎呀你快说啊!”有性子急的人?,顿时大喊一声,直接掏出一把银子往她怀里塞,又催促道:“快说快说。”
那侍人?反倒被吓得更惨,拿着银子要还回去,却又被一双大手给推回去。
幸好有曲黎在?,她一手提着那侍人?后领子,将人?扯出,一手将银子塞回原处,就道:“夫人?怎么说?”
那侍人?好像看见了主心骨,顿时松了口气,快速说道:“夫人?说前几日在?地牢里受了寒,身子不爽利,实在?难以?招待贵客,请大人?们都回去吧。”
听到这话,这群人?先是不悦,后面又突然?挤出笑容,忙道:“宁大人?既然?身体不适,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我带了一株百年人?参,曲大人?快拿进去,给宁大人?好好补补。”
旁人?一听这话,哪敢落后,一时间百年灵芝、冬虫夏草、藏红花像是不要钱似的,通通喊出来,同?时还有人?在?向?外招手,要仆人?赶紧取出,送到他手中?。
好好一个府邸门口,竟被挤出了菜市场的感觉。
高大的木门隔绝喧哗,园林依旧静谧,花遮柳隐、风拂竹映。
本就缩在?床角的薄被又被踹开,蹬到床底下,将堆成小山的衣衫压垮。
房间里的味道更浓,昨夜还未散干净的香气,与如今又掀起的味道夹杂在?一块。
忽有风动,将木窗吹得砰砰作响,很是吵闹。
屋外的盆栽又换了一种,换成一团团盛开的金桂,正歪斜着摇晃。
盛拾月抬了抬手,又恼又斥地说了句:“别?夹。”
“手疼。”
宁清歌勾着她脖颈,低头咬住她脖颈,哑声道:“没有。”
唇瓣偏离间,原本就印在?盛拾月脖颈的红印,在?覆了层水光后,越发明显,甚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此时即便用再厚再白的粉,也不能遮挡半点。
眼尾的水雾凝聚成珠,又破碎开。
“姐姐。”
盛拾月突然?开口。
宁清歌抬眼看她,朦胧的眼眸像是掺进一汪春水,只倒映着盛拾月的面容。
盛拾月勾了勾唇角,有些想笑,又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大抵是觉得奇怪吧,前几日被人?冷落在?府邸外,如今却把这些人?锁在?自己门外,要他们心中?惶恐不安地等?待。
而房间里的自己,不仅没有半点想出门的心思,还在?这里、在?床上,与宁清歌胡闹。
“啧……”
“殿下,分神?了,”有人?哑声提醒。
盛拾月回神?垂眼,指尖不由?轻勾。
宁清歌闷哼一声,低声哄道:“别?想,乖。”
“过几日,殿下带着潘玄他们去国子监里读书,好不好?”
这是同?意了?
风摇起枝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盛拾月心中?滋味复杂,终究还是为私情,求了宁清歌一回。
还没有再说其他,就见宁清歌突然?起身,怨道:“太慢了。”
她随手撩起散乱的头发,拢在?一侧肩颈,继而附身而下,低声道:“殿下,樱花要开了吗?”
盛拾月没说话,话语都被堵在?唇齿间,只剩下含糊的水声。
木床发出弱微的咿呀声,纱帘也跟着摇晃起来,起起伏伏间,甜腻的荔枝香气夹杂着淡淡樱香,幽幽往缝隙里钻,将整个房间都填满。
府邸外吵吵嚷嚷,守在?门外的几个侍人?面色发白,不懂这些往日自视甚高的大官,为何突然?丢了清高,将价值千金的药材往她们身上塞,她们不敢要,这些人?还往府门里头抛。
“安静!”最后还是曲黎一声吼,直接大骂道:“夫人?身子不适,不能见客,各位大人?何苦嚷嚷,若是惊扰到夫人?,岂不得不偿失?!”
曲黎虽已居京中?,可曾经也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物,嗓音虽嘶哑,却一字一句让人?听的清清楚楚,那伤疤纵横的面容更是可怖,往那儿直挺挺一杵,就好像个门神?似的。
吓得众人?退后一步。
她见状,又道:“夫人?只是身子有些不适,又不是生?了什么大病,诸位大人?无?需太过担忧,这些东西……”
她眼神?往后一扫,就道:“流云、赤灵把东西都捡起来,装到盒子里去,交还给各位大人?。”
“是。”
叶流云、叶赤灵立马答应,便弯腰将那些人?丢进府门的东西,一一捡起。
那些人?难免不甘,挣扎道:“不过是些俗物,拿给宁大人?补补身子。”
曲黎望向?远处,不知何时,已有许多百姓站在?远处,足足排成三?道人?墙,伸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曲黎扯了扯嘴皮,反问道:“大人?觉得我们盛府会缺这些东西?”
众人?无?法反驳。
这汴京,恐怕没几个人?比她盛拾月更富有了。
曲黎冷笑一声,当即就喊道:“大人?若是不愿收回,那就等?过几日,九殿下亲自抬礼送回大人?府中?。”
听到盛拾月,众人?脖子一缩,莫名有些心虚。
曲黎却不管他们,见所有东西都被塞回原主手中?,直接大手一挥,便道:“关?府门,今日所有人?都不准踏出盛府一步。”
声音落下,众人?纷纷踏入府中?,继而府门紧闭,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那些人?对视一眼,却只能露出愤愤的不甘心。
第63章
三日后,
今儿天初亮,就有侍人敲门?,里头的人已醒,将房门?打开之?后, 小声叮嘱了几句, 那侍人就转身离去。
再等?片刻,床上的人悠悠转醒, 下意识往旁边胡乱摸了把?, 寻不到?宁清歌, 就连被?褥都已凉透,她懒懒掀开眼帘,便翻身,侧躺至床边, 看向别处。
宁清歌正背对着她,跽坐于铜镜前梳妆。
盛拾月也不出声,懒洋洋看着。
随着天色逐渐明亮, 旁边的铜盏烛火变得黯淡,风从敞开的半扇木窗中?吹入, 将火苗吹得摇摇晃晃。
宁清歌还不知对方已经醒来, 动作很是小心?,发丝起落间, 依稀还能瞧见脖颈处的凌乱咬痕, 再往下?, 白?色里衣松垮拢着线条妙曼的脊背, 随着抬手, 蝴蝶骨开合,将布料微微撑起。
盛拾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眸虚晃,倒映着那?盏摇曳的火光,任由初秋的寒气袭来,缠绕至探出被?褥的手腕、小腿。
此时的汴京已不算安静,鸡鸣犬吠不断,甚至已有人早早挑着扁担,开始叫卖着包子、白?粥,府里也闹腾,总不能个个都像盛拾月赖着床,练武的、扫地的、烧柴煮东西的,各种声响叠在一块。
房间里的信香还未散去,荔枝香气与樱花味道夹杂着一块,很是浓郁。
思绪落在这儿,盛拾月又想起昨日去见徐三痴的事。
那?人难得没喝醉,抬手把?脉后,便道她?旧伤在逐渐愈合,让她?不必着急,按时服药就是,等?过?些日子施过?针后,就能彻底恢复。
至于额头上的伤,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府前就已结痂,只是听宁望舒说她?这短短几月内,脑袋已受了好几回伤,便又多开了一副补药。
盛拾月顿时愁眉苦脸,总觉得这药是越喝越多,没有个尽头。
木梳放下?,又拿起螺子黛。
床上这人终于有了动作,慢吞吞地翻身下?床,趿拉着鞋往那?边走。
“殿下?醒了?”宁清歌侧身转过?去,发丝半遮半掩间,露出清雅面容,几晚情事过?后,润泽的红唇多了几分瑰艳,将寂然的圣洁抹去,多添几分艳妩。
盛拾月含糊应了声,举手投足沉重而拖沓,一下?子跪坐到?宁清歌旁边,侧身就往对方肩上靠,随即哼哼几声,表示困倦。
另一人稍挺直脊背,偏身向对方,让盛拾月靠得更舒服些。
屋外的侍人见时间不早,轻轻推开门?后,往里一瞧,又悄悄关上门?。
里头人听到?声响却不回应,地上的影子粘成一块,垂落的衣角也叠起,绵长的呼吸吹起宁清歌耳边的碎发,起起落落。
盛拾月缓了一会,又慢悠悠支起身,声音中?困倦未散,只道:“你要画眉?”
宁清歌温声称是。
“我帮你,”盛拾月拿起被?她?攥在手中?的螺子黛。
螺子黛长得别致,整体如一个白?色长螺,尾部镶嵌宝石花,尖端有一抹黑,不过?半个小拇指大小,就已价值十金。
即便是极富裕的人家,也不敢轻易取用,只在极重要的场合,才会浅描些许。
但盛拾月却将它随意捏着食指与大拇指间,先?不说容易失手掉落,单说这个漫不经心?的姿态,也不像是会画眉的模样。
“你今儿第一天上任,”盛拾月微微偏头,凝视着宁清歌,像在思索一般,又开口道:“画个眉峰?英气些。”
“都听殿下?的,”宁清歌眉眼低垂,并无异议。
幸好周围没有人候着,不然该如何?提心?吊胆,也不知宁清歌是如何?放得下?心?,将妆容交给对面的纨绔,若是不出门?还好,可这是她?成为巡抚使?后,上任的第一天,若是没能开个好头,日后肯定啰嗦。
这两人,一人敢画,一人敢允,也挺匪夷所思的。
盛拾月挺直脊背,本身就比宁清歌高些,此刻更是明显,单手曲指箍住宁清歌下?颌,迫使?她?微微仰头。
盛拾月说:“闭眼。”
宁清歌便合上眼,浓且卷的睫毛微颤,在眼睑印下?浅灰色的影。
眉笔轻描,旁边铜镜倒映着两人面容,维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桀骜又轻佻的人露出少有的认真神色。
“北镇抚司责任重大,不能以往一般,直接从其他部门?那?儿借调人手,你这几日又忙着和?我厮混……”
盛拾月停顿了下?,似在细细端睨,而后又道:“你手中?可有能用的人手?”
宁清歌不曾睁眼,完全将妆容交于对方,闻言,只启唇道:“殿下?不必担忧。”
盛拾月扯了扯嘴角,一如既往地嘴硬:“朝中?事务我一样不管,有什么担忧不担忧的,我只是怕你上任第一天就没人使?唤,平白?被?人看了笑话。”
她?“哼”了声:“我好歹也是京中?一顽主,怎能被?旁人笑话。”
她?话锋一转,就道:“小姨离京前,曾将麾下?一千精兵留于我,以防不测,可京中?太平,哪有什么事情需要麻烦他们的?除了方画影人手不够的那?一回,其余时候都待在府中?,天天好酒好肉的伺候着,一个个都要闲出毛病了,不如借你一半。”
眉笔一挑,勾出凌厉眉峰。
盛拾月又道:“他们都是跟随小姨走南闯北,经历过?刀山血海的人物。”
“北镇抚司既要行使?刑罚,总不能让那?群文绉绉、没见过?血的家伙来吧?怕是连刀都拿不稳,反倒让你这个巡抚使?动手,”盛拾月面露嘲讽,说话也很不客气。
“曲姨也可唤去,她?见识广,手段也多的很,即便是再嘴硬的家伙,在她?手中?也挨不过?十招。”
宁清歌勾了勾嘴角,笑道:“殿下?想要护臣,臣自当听从。”
说到?这事,盛拾月撇了撇嘴,反驳道:“谁要护你?”
“你本事可大着呢,大梁建国至今,宁大人还是唯一一个被?革职入了大理寺后,还能完完整整的人物,哪里需要我护着你?我还是天天去国子监当乖乖学生,不拖宁大人后腿就好。”
怪不得曲黎等?人都说盛拾月心?眼子小,她?这回算是见着了,哄了三天还不够,还在嘀咕着呢。
宁清歌抬手揪住她?衣尾,轻扯了下?,又温声道:“不用殿下?去国子监里当乖乖学生。”
“哦?”
宁清歌掀开眼帘,含笑瞧着她?,接道:“在我这儿当……”
她?刻意将声音拉长,停顿一瞬又极快接道:“乖乖、就好。”
盛拾月算是明白?了,这文官没一个好东西,表面装得谦恭守礼,嘴上花花起来,倒比她?这个纨绔还放浪。
捏紧眉笔的手一紧,盛拾月耳垂发红,却还在强撑,硬邦邦道:“你再乱说,信不信我给你画成竖眉红脸的关云长。”
宁清歌笑了下?,抬手束住对方手腕,便往下?扯,盛拾月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见她?倾身偏头覆过?来,轻言细语道:“眉都画了,殿下?不如好事做到?底,为臣抹上口脂。”
因这几日荒唐的缘故,宁清歌的嗓音还有些哑,掺着未彻底散去的情///欲,恍惚间,还以为两人还在床榻之?中?,宁清歌勾着她?脖颈,在她?耳畔低语喘息。
箍住盛拾月手腕的手往下?滑落,叠在对方手背。
唇舌相抵,呼吸交缠。
方才勾起宁清歌下?颌的手还未放下?,大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过?对方脸颊。
天色越亮,红日从高大城墙中?攀起,夜雾渐渐散去,化作露水凝在叶脉上。
盛拾月不禁靠近,咬住她?唇瓣,将本就红艳的唇咬得湿淋淋,留下?一个个牙印。
另一人惯着她?,不仅不阻拦,反倒微微仰头,方便对方胡闹。
幸好有侍人敲门?,催促着喊道:“殿下?、夫人时候不早了,再不快些,恐怕就要来不及了。”
屋里两人一顿,盛拾月这才松开后退,将两人之?间距离拉远,面露不满之?色。
许是觉得她?这模样有趣,宁清歌先?是笑了下?,而后才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侍人拿着准备好的东西,低头弯腰走入。
盛拾月被?伺候惯了,见到?来人,没有半点诧异,只抬手,方便让她?们忙碌。
铜盆冒着热气,毛巾落入其中?,浸透之?后又拧干,有人为盛拾月束起冠发,其他人为她?披上长袍,束起宫绦。
而南园向来只服侍宁清歌一人,刚走到?宁清歌面前,就突然喊了声:“大人,你的眉毛?”
宁清歌眉眼柔和?,只道:“是殿下?所画,如何??”
也不知是不是真心?,但南园表现得极诚恳,赞道:“殿下?有心?了,这眉型与大人的四爪飞鱼服十分相称。”
对面的盛拾月听见,顿时“哼”一声,也不知是满意还是得意。
因要去国子监的缘故,她?今儿穿得文雅,玉冠束发,外披青色交领直?,依旧戴着那?黄金麒麟项圈,腰间多了个形影不离的和?田玉佩
宁清歌视线垂落,不知为何?又突然笑起。
这玉佩很是眼熟,像是那?日盛拾月去珍宝阁亲自挑选,说要送给宁清歌,最后却被?宁清歌含在口中?,堵住喘息的那?一块和?田玉佩。
盛拾月注意到?她?视线,莫名假咳几声,挥手将周围人驱赶开,继而走到?木柜前,拽着铜环往外拉,取出一个雕纹精致的木盒。
她?似沉默了下?,抬手抚过?木盒表面,露出一丝怀念之?色,继而才小心?打开,取出里头的手镯。
南园不由出声问道:“这是……”
汴京人都知,盛拾月有三个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的东西,一是武安君送的项圈,二是皇贵妃留下?的玉镯,三就是她?千辛万苦、花费大笔钱财寻来的海东青。
这项圈、海东青常被?她?带在身边,可这玉镯……
盛拾月走到?宁清歌身前,将镯子往她?手腕一塞,故作不在意地大大咧咧道:“诺,一物换一物,别再惦记我的玉佩了。”
话是这样说,可她?却停在原地,垂眼凝视着那?手镯,手指不断抚过?,露出怔然之?色。
过?了好一会,她?才又开口:“这是阿娘留给我媳妇的。”
“大婚那?日太过?匆忙,后头也没寻到?什么好机会,我几次想起来又忘记,今儿才给你戴上。”
宁清歌刚想开口,她?就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住,说:“昨夜我就已挑出五百人,让他们听你吩咐,这会应该都等?在门?外了。”
她?语气一顿,又想起一事,说道:“萧景那?未婚妻是个可用之?才,只是碍于坤泽之?身和?家族,屡屡被?打压,你那?儿若是缺人手,可将她?调来。”
“好,”宁清歌答应得很快。
盛拾月正准备走,宁清歌却快一步向前,抬手将她?衣袍上的褶皱扶去,并温声道:“殿下?好好在国子监念书,等?我审讯完,就来接殿下?散学。”
盛拾月听到?这话,扯了扯嘴角,心?中?很是复杂,若是将这话直译出来,便是等?她?宁清歌杀完人、抄完家后,就来接盛拾月散学。
怎么想怎么变扭。
宁清歌看出她?心?中?所想,突然笑了下?,望向她?的眉眼一如既往地温柔,当着众人面,抬手勾住盛拾月脖颈,踮脚仰头,便落下?一吻,轻声哄道:“乖。”
盛拾月一愣,还没有消下?去的耳垂又红起来,结结巴巴地想说些什么,可另一人却牵起她?的手往门?外走。
周围侍人对视一眼,神情或揶揄或调侃,没等?盛拾月看过?来就齐刷刷低下?头,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
不多时,停在门?外的马车一一驶出。
坐在里头的盛拾月,一下?子将车帘放下?,收回往外看的视线。
坐在旁边的萧景,不由调侃:“不过?就是分开一会,你怎么念念不忘成这样,不然别去什么国子监了,直接和?宁大人一块……”
她?突然注意到?盛拾月的面色,声音越说越小,甚至还没有说完就停下?。
只见刚刚还一脸愉悦的家伙,面色突然就沉下?去,当即开口问道:“潘玄她?们几个呢?不是让你们一块过?来吗?”
萧景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顿时“害”了声,便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哪怕是上天入地,她?们都愿意陪你,可这念书……”
“潘玄说头疼,齐觉喊生病,一个个都在家里头躲着呢。”
她?很是不以为意,甚至觉得盛拾月的念书也不过?一时兴起,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可这人的脸色却越发阴沉,皮笑肉不笑道:“她?们真当我的话是耳旁风?”
萧景笑容一收,紧张地眨了眨眼。
不过?是不读书罢了,能有什么问题?
她?们不是一群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吗?
盛拾月冷笑一声,便喝道:“流云、赤灵,你们去喊十个人过?来,她?们不肯出府,那?咱们就一个一个去请,带进国子监。”
“是!”
旁边的萧景吓得后退,紧紧靠着车厢,不过?就是读个书罢了,怎么和?抓人进监狱一样。
她?默默咽了咽口水,虚道:“盛九……这……”
盛拾月横眼一瞪,直接凛声道:“什么?!”
“没没没,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萧景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暗道不是我没帮你们说话,这盛九今儿是真中?邪了啊!
第64章
长鞭挥至半空, 打出一声空响,只听见“驭”的一声,马蹄缓缓放慢,踢踏声越来越轻, 马车还未停好, 盛拾月便已掀帘,大?步跳下。
还没有停下来喘口气, 她就直接几?步跨上?台阶, 身后的叶流云、叶赤灵等人紧紧跟随。
刚到府邸门口, 那?门房就连忙走出来,弯腰陪笑道:“九殿下怎么来了?”
盛拾月嘴角一掀,皮笑肉不笑地问道:“齐觉那家伙呢?”
“小姐她……”
肯定?是?被提前叮嘱过,那?门房眼神偏移, 当即编出一个理由:“许是?、许是?前些日子?小姐为九殿下的事情奔波,无意伤到腿脚,这些日子?都在床上?躺着, 下不了?地。”
这话刚编完,那?门房就扯着袖子?抹了?抹眼角, 开始哽咽起来:“小姐她不愿告诉九殿下、怕九殿下担忧。”
这门房倒是?会说, 还想借着前头的事让盛拾月心软。
可这招式,盛拾月十几?岁时就见多了?, 当即拖长音调, “哦”了?一声, 若有所思道:“可她不是?派人来说, 她昨夜突然兴起, 跑去郊外狩猎了?吗?”
门房身子?一僵。
“这腿脚还能时好时坏啊,”盛拾月摸了?摸下巴。
“这是?、这是?小姐怕九殿下担心, 临时想出的托词罢了?,”那?门房还在努力。
盛拾月却懒得和她再说,面色一变,就喝道:“快点开门,不然我就叫人撞进去!”
盛拾月恶名在外,门房顿时一抖,哪敢不听?。
说话间,又有几?辆跟随在盛拾月后面的马车停下,零零散散走下几?人,站成一堆后,幸灾乐祸地往这边看。
这几?人分别是?赖在床上?,被盛拾月一盆水泼醒的朱六儿。
躲在园中假山,被叶流云提着后领子?拽出来的阿丹。
试图装病,却看见盛拾月拿出银针,被吓得冷汗直冒,当场病除,大?喊神医的潘玄。
翻墙未遂、直接被盛拾月堵在墙上?的王辽。
最后还有一个老老实实等在门口、看了?一路鸡飞狗跳的萧景。
几?个人站在一块,这个靠着车架,那?个靠着对方肩膀,七歪八扭的,毫无站相,更别说都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都露出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放眼望去,感觉没一个好人。
也怪不得,来往百姓投来鄙夷又嫌弃的眼神。
“你们猜齐觉那?家?伙会想出什么招?不会想钻狗洞溜出去吧?”朱六儿挤眉弄眼,正所谓好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们都被逮出来了?,剩下的人可一个都不准跑。
“狗洞?你怎么不说她躲柴房里?”王辽将扇子?“啪”得一声打开,也不知?道大?早上?扇什么风,对着不远处的妇人挑了?挑眉。
阿丹一巴掌将她脸扭过去,便阴恻恻道:“管她躲哪里,等会咱们就去后门堵着,一个都不准跑。”
众人默契点头,发出桀桀桀的狞笑。
可这一回却出乎她们意料,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就瞧见那?府门从里拉开,随着木轴转动的咿呀声,齐家?一大?家?全?部出现在盛拾月眼前。
盛拾月一愣,没能反应得过来。
只见那?齐觉弯腰又偏头,被一中年女性扭着耳朵往外拽,不断发出疼疼疼的喊声。
看见盛拾月,如同看见救星一般,眼睛都亮了?,忙道:“盛九、不!九殿下快救救我!”
盛拾月下意识退后一步,看看齐觉,又看看她阿娘,再扭头看向她们身后,拿着帕子?抹眼泪的齐夫人。
就连盛拾月都有点懵了?,不过就是?去读个书罢了?,怎么能摆出那?么大?个架子??
她抱拳喊道:“齐大?人、齐夫人。”
那?齐大?人一见盛拾月,便露出和蔼笑容,忙道:“九殿下,我家?这逆女不肯早起念书,还贿赂门房拦你,我方才已?经责罚过她了?。”
盛拾月眨了?眨眼。
她又道:“今日是?我知?道得太晚,九殿下放心,明早我亲自押送……不对,是?送觉儿到你府外。”
说话间,她松开掐着齐觉耳朵的手,用?力一推后就道:“好好和九殿下读书去,再敢乱来,我让库房断了?你的月例!”
阿丹等人齐刷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感同身受地龇牙咧嘴起来。
“齐觉她阿娘不是?最疼她了?吗,怎么能下如此狠手?”
王辽嘶了?声,回:“谁知?道呢,这齐家?恐怕铁了?心要让她念书了?。”
盛拾月连忙伸手扶住齐觉,这人捂着耳朵,不知?道被揪成什么样了?,一直倒吸着凉气。
齐大?人只看了?她一眼,便拱手弯腰,沉声道:“小女就交给殿下了?。”
盛拾月思绪一闪,便道:“她们都是?我好友,我当然不会放任不管。”
闻言,齐大?人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弯腰再拜。
两人又说了?几?句后,盛拾月就带着齐觉转身离开。
不多时,长鞭再挥,马车又一次行驶向前。
那?一直抹着眼泪的齐夫人,不由向旁边人抱怨:“你这是?做什么?!觉儿不想念书就不念了?,何必逼着她去什么国子?监。”
齐大?人面露怒色,斥道:“你懂什么?现在是?由着她胡闹的时候吗?!”
“怎么就不是?……”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压低的厉声打断,齐大?人喝道:“九殿下这是?在救我们齐家?!”
“这、这……”齐夫人不解。
齐大?人看了?眼周围,见下人都已?退到远处,这才牵起夫人手腕,低声道:“你看这殿下来势汹汹,朱家?、潘家?等可有阻拦?”
“如今陛下设北镇抚司,封宁清歌被封作巡抚使,你以为只是?想处置一个屈家??”
“你以为那?群天不亮就在九殿下府邸门口守着的人在慌什么,他们是?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吓得六神无主的草包吗?”
“你还记得,废太女、三皇女、五皇女、宁家?是?怎么没的吗?”
她冷呵一声,又道:“宫里都说是?宁相教唆废太女携三、五皇女弑母谋反,可是?三皇女与太女一直势同水火,怎么可能合力谋划。”
握住齐夫人的手腕的手无意识收紧,掌心冒出细汗,声音更低:“大?家?都不是?傻子?,只是?不敢说罢了?,她连亲生女儿都狠得下心,更何况是?我们这些朝臣?”
“如今她又想借宁清歌这柄刀,血洗朝廷,谁都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下一个宁家?,如今九殿下摆出态度,愿意亲近咱们几?家?,已?是?在暗自庇佑。”
齐夫人终于能挤进一句话,疑问道:“可是?这盛拾月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纨绔皇女啊!”
齐大?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道:“不受宠?你可别忘了?叶皇贵妃可是?陛下登基之后,唯一一个被奉迎入宫,以大?婚之礼迎娶的坤泽。”
“旁人不懂,可你我怎么会不知?,”她叹气道:“夫人,正是?因为我们太宠溺觉儿,才会将她惯成今天这幅纨绔模样,那?九殿下……”
“生在皇家?,总有太多不得已?,故意不管不问,或许才是?最好的保护。”
她不等齐夫人开口,收敛神色,当即道:“让人准备帖子?,邀潘玄几?家?到樊楼一聚。”
———
清晨的雾气彻底散去,偌大?的汴京城彻底苏醒,店铺大?开,行商牵着马往前走,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
忽有一辆马车挤入人群之中,众人又惊又恐,急忙避到两旁,连终日嘈杂声音都削减,安静到连针落在地上?都能清晰听?见。
随着众人视线看去,那?马车只是?寻常样式,甚至没有京中大?部分世家?的马车华丽,可它前后却有五百人跟随,这些人气势雄厚、脚步沉稳,单手搭在腰间刀柄上?,眼神时刻扫视周围,被注视者皆脊背一寒,感到冰冷杀气。
一路无声,直到白墙黑瓦的府邸前,府门之上?有牌匾,刻有大?气磅礴的两字——屈府。
马车停下,众人驻足,转身面向屈府。
坐着马车之上?的曲黎掀开车帘,一身绯色飞鱼服的宁清歌出现在眼前,旁边方画影立马抬手搀扶,让宁清歌踩着板凳,走下马车。
屈府府门紧闭,那?么多人站在府邸外头,却连个前来查看的门房都没有,里头更是?安静无声,唯有那?么大?个府邸矗立在面前。
宁清歌未露诧异之色,只看了?眼方画影,便道:“敲门。”
方画影领命,当即上?前,手刚刚抬起,那?大?门就轰然开启。
出来者不是?太尉屈夏,也不是?罪女屈钰,甚至不是?屈家?任何人,反倒是?……
宁清歌抬手行礼,喊道:“八皇女殿下。”
方画影当即侧身行礼,与众人齐喊道:“八皇女殿下。”
自禁足之后,这还是?盛凌云头一回正大?光明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身穿玄色四爪蟒袍,脚踏同色长靴,腰间不挂玉饰,反倒挂着一柄唐式横刀,肩宽腰窄,笔直如松,面容冷峻如岩石,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她扯了?扯嘴角,回喊道:“许久不见,宁大?人可还安好?”
“多谢殿下挂念,托殿下鸿福,虽有风波,但都平安无事,”宁清歌不卑不亢地回应。
盛凌云冷道:“宁大?人吉人有天相,哪里需要托本王的鸿福?”
她前几?年就与六皇女一块封王,既可唤作八皇女,也可称为晋王。
“八殿下乃是?皇室贵胄,自是?尊贵无比,臣哪能与八殿下相比。”
这一通夹枪带棍的对话,哪怕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火药味,气氛越发冷凝。
盛凌云站在台阶高处,背手冷脸俯视着对方。
宁清歌虽在台阶之下,却未露半点怯意,微微仰头与之对视,如墨玉般的眼眸镇定?,不曾掀起半点波澜。
见她不再开口,宁清歌便主动说道:“臣还有公务在身,就先?不和八殿下絮叨了?。”
她话音一转,就喊道:“画影,敲门喊人。”
“是?!”
“慢着!”盛凌云大?喝一声,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没想到宁清歌如此不给她面子?,她那?么大?个人都在门前堵着了?,宁清歌居然还想绕过她。
盛凌云大?步往前一步,便道:“屈太尉往日时常指点本王武艺,也算本王的半个授业恩师,她性格刚强,最是?正直无私,怎么会做侵害武状元之事。”
她已?摆出态度,决意要救屈家?。
想来也正常,在她禁足的这段时间,陛下身弱,宁清歌失势,六皇女独占朝廷,将好些原本属意八皇女的朝臣拉拢至麾下,隐隐已?有力压八皇女之势。
而?屈夏不仅是?她的最有力的支持者,还在她禁足期间,替她忙前忙后,稳住其余部下,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屈家?覆灭。
即便她不想护屈家?,也怕其余人寒心。
所以刚解除禁足的盛凌云,不得不冒着再惹怒陛下的风险,站在此处。
她心中也有盘算,武安君失踪、孟家?要守护皇宫,如今够资格领兵出征的人,只有她一人,这也是?陛下现在解开她禁足的原因,所以即便她此刻再过分,陛下也会因南疆之事,将她轻拿轻放。
思绪落在这儿,盛凌云心中一定?,微微抬起下巴,便喝道:“宁大?人摆出那?么大?的架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屈太尉犯了?什么大?罪……”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宁清歌打断,直接道:“八殿下糊涂!”
“包庇、窝藏谋害新晋武状元的罪犯,难道不是?大?罪?!”
“那?日武状元鸣冤击鼓,陛下将屈钰唤来,与武状元钟千帆于堂前对峙,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屈钰无法狡辩,只能伏地认罪。”
宁清歌话音一转,锋芒直指盛凌云,凛声道:“八殿下现在站在这儿,妨碍北镇抚司逮捕,难不成是?质疑陛下审判不公,想要违抗圣令不成?”
盛凌云被吓得退后一步,违抗圣令可是?死罪,她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接下这个帽子?。
她嘴唇挪动,咬牙切齿道:“宁大?人伶牙俐齿,本王佩服。”
“可这只是?屈钰一人的过错,何必连累到旁人,屈大?人这些年为大?梁鞠躬尽瘁,劳苦功高,何必惊扰她老人家??”
她眼睛一转,便道:“不如就让本王替宁大?人跑一趟,将那?屈钰揪出来,交于你们北镇抚司处置?”
打起了?牺牲屈钰一人,保全?屈家?一族的主意。
她自认为让步,自信满满地向宁清歌。
可宁清歌却道:“按照大?梁先?例,谋害新晋状元者……
她一字一句道:“应诛九族。”
她抬眼看向盛凌云,声音更冷,直接反问道:“八殿下是?非要牵扯进其中吗?”
盛凌云勃然大?怒,没想到宁清歌会一次又一次地不给她面子?,手往刀柄上?一搭,手背青筋鼓起,像是?要拔刀而?出的模样。
气氛越发紧张,周围人连大?气的不敢出,大?有一触即发之感。
第65章
捏着刀柄的手松了又紧, 盛凌云气得面色发紫,脖颈青筋鼓起,却不敢真正拔刀以对。
多少还是有些分寸。
要是真的拔刀,先?不说南疆外忧如何, 陛下必然要先?解决她这个敢在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敢对朝廷命官动手的内患, 即便她胆子再大,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再说了, 如今朝廷多是六皇党, 要是她在这个时候犯了个大错, 她们不知?得有多高兴。
盛凌云抿了抿唇,强行将怒气压下,极力维持正常语调,道:“宁大人所?说的先?例, 是大梁初立,太祖为震慑意图动摇科举公正、伤及国之根本的宵小,故意施以酷刑, 杀鸡给猴看。”
“可?如今,大梁社稷已稳, 科举公正已深入人心, 而?屈钰与钟千帆不过?是因为夏苗时的口角之争,一时气愤才动手, 也不算是蓄意谋害武状元。”
盛凌云性情虽暴戾恣睢, 但却并?不愚笨, 三言两语就将屈钰伤钟千帆的事?, 归结于普通的口角之争, 将性质压低。
她话音一转,再道:“再说了, 这些年我大梁实行仁政,以德治国,像诛杀九族这样的重刑,已百年未有之,宁大人何苦因一人,伤及其?他无辜良善之人。”
听?到这儿,众人实在难以反驳。
大梁实行仁政不假,单从平常就能看出一二,比如日常服饰,若在前朝,平民只能白、绿两色衣衫。
可?在大梁,除赤黄、绛紫外,其?余皆被允许,各级官员的朝服是以颜色加纹理,还有不同的蹀躞带加以区分。
还有坊市之间,各级官员的马车通行之时,百姓不仅不需要退让到一边,反倒熙熙攘攘挤着,丝毫没有惧怕之意。
而?且大梁百姓还能随意谈论朝政,抨击皇女、大臣,若是前朝,只要泄露一丝半点,就会有官兵亲自上门逮捕。
由此可?见?,大梁确实待百姓极好。
尤其?是当?今圣上盛黎书,且不说朝廷后宫如何,但她在继任之后,确实做到了轻徭薄赋、四海通商,否则也不会有元凤盛世的出现?。
盛凌云现?在如此说,倒有几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意思,既然宁清歌给她扣高帽,她就拿仁政来压宁清歌。
捏在刀柄上的手微微松开,盛凌云偏头,略微得意地看向对方。
不知?何时,周围已聚满百姓,足足排成三层,个个伸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宁清歌并?未叫人驱赶,甚至在赶来屈府时,故意穿过?热闹集市,引人来此。
她收回视线,突然反问道:“八殿下是想斥责北镇抚司行事?严苛、滥用酷刑?”
盛黎书微微一笑,回道:“宁大人言重了,本王只是觉得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必牵连家人。”
她自以为说过?宁清歌,握在刀柄上的手又松开,两手背在身后,直挺挺堵在府门缝隙处,莫名?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宁清歌见?状,不仅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还偏身向方画影,低声耳语几句。
方画影先?是抱拳称是,而?后喊出几人,快速向远处跑去?。
因急事?的缘故,这些人没有丝毫停留,不到片刻,就瞧见?她们扛着一堆大家伙赶回来。
盛凌云不免疑惑,盯着她们将东西放在府外。
其?余人也没卖关子,东西一放,黑布一掀,竟是常年摆放于衙门之中的一对铁质的虎头、龙头铡。
此刻一左一右摆在府门口,如同冷厉门神,那?极锋利的刀锋下,还隐隐能见?到残留的血迹,威慑力极强。
这还没有完,宁清歌手一挥,便道:“将屈府围住,若无本官号令,任何人都?不许走出屈府。”
“是!”
话音未落,就见?众人绕着白墙而?跑,将这府邸团团包围起来。
盛凌云眉毛一拧,以为是宁清歌辩驳不过?自己,就开始耍起无赖,刚想说话,便又瞧见?方画影搬来木桌、木圈椅,甚至还掏出个惊堂木,往木桌边缘一放。
宁清歌这是想将整个衙门都?搬过?来吗?
“大人,坐。”
宁清歌突然抬眼,深深看了方画影一眼,她只吩咐方画影将虎头、龙头铡抬来,没想到这人还能想到其?他。
听?闻她过?往事?迹,还以为是个过?分刚直的倔脾气,她还想着或许要磨磨对方性子,如今看来,不是不会察言观色,真是被家族打?压至此。
宁清歌收敛神色,坐到圈椅上。
如今倒好,之前本是盛凌云借着台阶,居高临下俯视着宁清歌,现?在反倒变成姿态闲适的宁清歌,漫不经心地看着盛凌云傻站。
盛凌云咬了咬牙,憋出一句:“宁大人好大的架子。”
宁清歌似笑非笑地回:“臣不如八殿下。”
这是在说她堵在门口,阻拦宁清歌她们抓人呢。
盛凌云面色青一阵紫一阵,只道:“我去?将屈钰那?家伙提出来。”
宁清歌摇了摇头,说:“八殿下慢些也无妨。”
她话音一转,又道:“既然八殿下说不要牵扯到其?余良善之人,那?臣就只罚该罚之人。”
“宁大人这是何意?”
宁清歌微微一笑,往旁边招了招手,方画影立马奉上笔墨纸砚,再肃声道:“北镇抚司成立之后的第一案,就由本官亲自在屈府门前、八殿下眼前、众百姓目视之下,亲自审讯、行刑。”
她一字一顿,措辞严谨地继续:“以证北镇抚司明公正义,不负陛下所?托。”
盛凌云瞳孔一缩,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宁清歌利用了,宁清歌不仅要处理屈家,还要拿屈家和她立威!帮她这个新立北镇抚司扬名?!
宁清歌像是没有注意到她要喷火的目光,自顾自环视周围,随着时间越拖越长,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摩肩接踵,将两旁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宁清歌微微颔首,便扬声道:“北镇抚司办案!若有被屈家借势欺害者,可?直接上前陈述冤情,待锦衣卫查明确有此事?,便立即按大梁律法处置!”
话音落下,周围声音一静。
众人表情或震惊,或诧异、或不可?置信。
如此判案者,自古及今,从未有之!
此时已到中午,浓云被吹散,炙热红日升到最?高处,将明亮刺眼的光芒投射到汴京每一处。
风掀起摆在桌面的宣纸,不知?是谁先?开口,周围传出议论纷纷之声,有人想往前冲,又被旁边人拽住,心中还有顾虑,哪敢轻易上前。
盛凌云无意识退后半步,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额头冒出黄豆大小的汗珠,后槽牙松了又紧,连咬数次。
完全想不到宁清歌会这样做。
早知?宁清歌手段众多,可?始终没有亲身经历过?,而?宁清歌也鲜少如此与人正面对峙,大多是隐于朝臣之后,操纵人心、挟势弄权。
细想之下,盛凌云冷汗更冒,到底是从那?一步开始,她就被宁清歌牵着鼻子走,掉入她的明谋里?,或许从一开始,宁清歌就料到她与屈太尉是如何商议的,所?以早早就想出应对之法,冷眼看着她一错再错。
这下,她已当?着百姓的面,将话说死,想挣扎,也无力辩驳。
背在身后的手收紧,隐隐发着颤。
盛凌云深吸一口气,虎目怒视向对面,隐隐带着几分威胁之意。
她倒要看看,哪个贱民敢站出来,也不怕她暗中……
她眼瞳深眯,眸中泛寒。
对面百姓见?状,不由将头低下,议论声也变小。
宁清歌见?此,却并?不着急,声音一如往日清冽,便道:“来人,将谋害武状元钟千帆的罪犯屈钰压过?来!”
一直未出声的曲黎主动上前,抱拳行礼后,就带着两名?精卫,径直走向大门。
屈府府门只开了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而?盛凌云又正正挡在缝隙前,刚好挡住去?路。
若是旁人,恐怕还不敢冲撞她。
可?来者是曲黎,单看面容就已极具压迫,从面容到脖颈,全是大大小小的刀疤,哪怕是没有刀疤的地方都?被药水腐蚀,都?不敢细想她曾经在战场之上遭遇了什么,是如何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站在盛凌云面前。
盛凌云咽了咽口水,不由露出一丝胆怯。
之前在皇宫内,她们几人仗着年纪大,想要欺负最?小的盛拾月,曲黎得知?之后,暗中使不少法子,将她们都?吓了个半死,至今还有阴影。
曲黎没有漏过?对方一闪而?过?的情绪,压住心中讥讽,只道:“八殿下,请让一让。”
盛凌云还未有动作,她就先?一步往前,抬手推门。
盛凌云还以为她要收拾自己,腿一软,差点没能站稳,见?她推开门,从身旁跨过?门槛、走入其?中时,顿时松了口气。
这也不怪她,仍谁年纪小时,被如此面容可?怖之人吓得半死,数月不能安睡,也会留下极重阴影。
汗水浸透里?衣,发髻粘在颊边。
盛凌云心中发虚,却又想不到什么法子。
只听?见?屋里?传来几声尖叫,紧接着就见?屈钰被两人押着双臂,按着走出。
之前在朝廷之上,屈钰与钟千帆对峙时,还见?她面色红润充盈,气势狂妄嚣张,不过?短短三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两颊消瘦,眼底青紫,衣衫凌乱得不成样子,不断哭嚎道:“阿娘救我,阿娘!救我啊阿娘!””八殿下!求求你,救救我!”她想挣脱扑向盛凌云,却被身后两人死死按住。
身后屈夏、屈夫人等一系屈家人跟随,想来是知?晓无法再逃避下去?,索性跟随而?出。
“屈立,给八殿下抬个椅子来,再让下人沏些茶水,”她声音一顿,又补充道:“就用我珍藏数年的黄山毛峰。”
不管她之前做了什么,单是这份定性就足以让人侧目,亲生女儿还在前头哭嚎,她却在说着黄山毛峰。
人方落座,就瞧见?屈钰被押着跪在宁清歌面前,往日心高气傲的人,在将死之前,也没任何自尊,不是跪宁清歌,便是在向阿娘、八殿下喊救命。
可?身后人不曾给她丝毫回应,身前人……
如墨玉的眼眸不曾掀起半点波澜,矜雅面容依旧凉薄疏离,没有因对面人的哀求而?动摇一分,风将她的绯色衣尾吹得猎猎作响,四爪飞鱼绣纹横眉怒瞪,似要从布料中破出,恶狠狠扑向前头。
——啪!
惊堂木被敲在桌面,发出震响。
她凛声喝道:“罪人屈钰因嫉心,在夏苗猎场之中,领人谋害大梁新晋武状元,已在三日前,大殿之中,陛下与文武百官面前,伏首认罪。”
“按大梁律法,当?施以斩首之刑!”
——啪!
惊堂木再敲,震得人心胆颤,那?么大片地方,竟无半点异响传出。
“斩!”
屈钰猛的抬起头,又惊又恐,哭喊道:“阿娘!娘亲!”
此时人群中跑出一人,一下子跪在宁清歌面前,磕头就喊:“感谢宁大人,为千帆主持公道,惩戒恶人!”
众人哗然间,那?屈钰已被压在虎头铡上。
太祖皇帝打?造着虎头、龙头两铡时,曾下令龙头铡斩皇亲国戚、四品以上贪官污吏,虎头铡斩四品以下、土豪劣绅、恶霸无赖。
这屈钰虽是太尉之女,但其?本身只不过?是个八品典仪,所?以只能被压在着虎头铡上。
而?耐人寻味的是,宁清歌并?未让人只取一铡,反倒一齐放在屈府前。
“阿娘!娘!”
“八殿下救我!”
屈钰还在哭喊,曾经的天之骄女,如今却落到如此不堪的狼狈模样。
她不甘心,也想不明白。
不过?就是一个平民武状元罢了,她杀了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要是她再狠厉些,直接就将钟千帆就地斩杀掩埋,或者她一开始就多派些人手到处搜查,又或是她不被盛拾月吓退,立即率人搜查她们的营地,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悔恨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余光瞥向那?边的宁清歌。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盛拾月,可?这不只是她一人的主意,明明是、明明是八殿下记恨盛拾月夺妻之仇,驱使她和盛拾月作对,凭什么她可?以好端端坐在那?儿喝茶,自己却……
只听?见?一声“行刑”!
站在旁边的人左手握住刀靶,右手按定刀背,听?到声音,浑身力气调动而?起。
屈钰登时大喊一声:“阿娘!”
紧接着就是咔嚓一声,声音断去?,血水飙出,人头滚落在地。
坐在木椅上的屈夏眼睛一闭,手中茶杯颤抖一瞬,将里?头茶叶撞得摇晃。
她身后的夫人面色煞白,直接翻眼晕过?去?。
周围寂静无声,百姓瞪大了眼,表情各异,很是复杂。
跪在原地的钟千帆身躯僵硬一瞬,却没有回头,重重往地上一磕,腰腹间未愈合的伤口被用力扯到,发出阵阵疼痛,可?她却没有理会。
宁清歌没有再扯出圣上英明的那?一套,只缓缓说出三字:“起来吧。”
红日更烈,浓云散去?的天空澄澈蔚蓝,日光肆意下澈,将天地万物照亮,地上鲜血流淌,有枯黄落叶飘下,刚好遮住屈钰瞪大的眼眸
周围逐渐有人声响起,有人不可?置信问道:“真死了?”
有人揉了揉眼睛,还是不敢确定:“真的是那?个太尉的亲女儿?”
“朝廷真的会为了普通百姓,斩杀权贵之女?!”有人声音颤抖,眼神闪过?希冀的光。
议论声中,屈夏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滚烫至极的茶汤,没有感受到昂贵茶叶的清香,只觉得烫极了,将口腔、舌头都?烫出燎泡。
她将茶盏置于手边木桌,深吸了口气后,便沉稳道:“先?将夫人抬回房里?,小心伺候着。”
身后侍人连忙称是。
而?她则站起,竟扯出和蔼笑容,喊道:“既然这逆女已被宁大人依法处置,那?屈家与千帆的恩怨就到此为止吧。”
她对着站在宁清歌身后的钟千帆招了招手,又笑:“小友天资卓越,武艺过?人,即便出身乡野,无长辈、名?师教导,也能一举夺得武状元之位,实乃少年英才。”
“只可?惜这逆女心胸狭隘,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确实是我屈家教女无方,让千帆小友受尽委屈。”
她抬手一拜,满是歉意道:“除此之外,屈家还另有补偿,还望千帆小友收下,原谅屈家。”
三公之一的屈夏太尉是何等尊贵,除皇帝之外,这大梁数她们三公最?为显赫,可?现?在却当?着百姓、宁大人、八皇女的面,屈尊纡贵向一个小小状元赔罪。
钟千帆眼眸虚晃一瞬,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屈夏直起身,笑道:“日后千帆小友受任武职,若有不明白之处,尽管问我。”
原是先?礼后兵之计,前头和颜悦色的道歉,后一句却威胁起来,暗示钟千帆日后还要在她手底下干活,若是不见?好就收,那?她就不知?要做些什么了。
钟千帆心慌一瞬,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宁清歌。
这人依旧镇定如常,好像没看出来屈夏在打?什么主意。
对面的屈夏笑了下,拱了拱手就道:“此事?到此为止,诸位都?散去?吧。”
话毕,她竟打?算转身就走,可?正当?这时,突然有一道清冽声音响起。
“且慢!”
她转过?身,问道:“宁大人这是做什么?”
宁清歌勾出一抹笑意,笑不及眼底,只觉冰凉,缓缓道:“这案子还没有审完呢,屈大人。”
“哦?屈钰已伏法斩首,宁大人还想再查什么?”屈夏故作镇定,很是疑惑的模样。
宁清歌不卑不亢地继续:“屈钰一事?是了结了,可?屈家还没有完呢。”
屈夏唇边笑意一僵,虚伪面具破碎,眼眸瞬间如寒冰一般,死死盯向对面。
第66章
“宁大人?, 得饶人?处且饶人?,屈家的今天,未必不是大人的明天,何苦死揪着屈家不放, 你我各退一步, 日?后在朝廷之上,也好?相见。”
屈夏站在台阶之上, 强压着怒火, 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
她觉得宁清歌太过狠厉, 她已将亲生骨肉送出,眼睁睁看着她被斩首,给足了宁清歌这个新晋巡抚使的面子,可对方竟还不肯放过屈家。
方才被茶水燎出的水泡发疼, 将她从怒火中一次次扯出,极力冷静下来。
旁边的盛凌云也是怒极。
一个屈钰杀了就杀了,可屈家是她最大的助力之一, 是万万不能有损失的。
不等?她开口,就见对面人?启唇, 语调平稳地道:“屈大人?方才在府中, 不曾听到本官与八殿下的约定,那下官就再为屈大人?陈述一遍。”
盛凌云懵了下, 她什?么?时候和宁清歌有约定了?
宁清歌面不改色地继续:“大梁虽有因谋害状元而诛九族的先?例, 但此?后大梁都推崇仁政, 总不能因屈钰一人?, 而连累屈家其余良善之人?, 所以下官想了个法子。”
听到这儿,盛凌云张了张嘴, 话确实都是自己说的,可是约定确实没有,但嘴唇碾磨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宁清歌勾了勾嘴角,继续道:“不如就由百姓决断,屈府中人?的良善。”
宁清歌随即站起身?,看向周围站得密密麻麻的百姓,又一次重复喊道:“北镇抚司就地办案,若有被屈家借势欺害者,可直接上前陈述冤情,待锦衣卫查明确有此?事,便?立即按大梁律法处置!”
屈夏见状,面色变化?,登时愤愤道:“宁大人?此?举未免太过轻率,若是有人?借此?故意坑害屈家呢?!”
说话间,那双浑浊眼眸透着股凶狠的阴鸷之气,无比森冷地扫向对面百姓,好?像在警告她们一般。
对面百姓缩了缩脖子,视线逃避,低头看向地板,那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挤在一块,竟连一个敢走出来的人?都没有。
都是些?普通人?,哪里敢与权贵作对?
尽管面带不平,也不敢拿全家性命来试探。
身?后的八殿下便?笑,低头抿了一口茶水。
见情形有利,索性默认了宁清歌的话,心中暗自猜测,许是这屈钰一人?还不够北镇抚司扬名?,所以宁清歌不肯离开,要不再丢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出去,早点送走宁清歌这尊瘟神算了。
她眼中寒芒一闪而过。
宁清未露出其他异色,话毕便?坐下,向方画影道:“帮我磨墨。”
方画影连忙答应一声,当即走到木桌边。
此?时已至下午,即便?酷夏已过,但天气依旧炎热,偶尔有风吹过,无法将闷热吹去,反倒将落叶吹得沙沙作响,平添烦闷。
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只剩下面目狰狞的头颅,不过一会,就有苍蝇飞来。
屈夏不敢坐下,一直冷眼盯着对面,她身?后的屈家人?学着她的模样?,同?样?恶狠狠地瞪着,生怕那个二愣子冲出来,连累了自己。
正当这时,忽有一女子从人?群中挤出,啪地一下跪在宁清歌面前,直接连磕三个响头,大声哭喊道:“小女楚蓉,想请宁大人?为我家弟弟主?持公道!”
她不停顿地接道:“小女与弟弟都是倚翠楼的乐师,从小相依为命,感情甚好?,还约定日?后攒够银两,一起在汴京里买间大院子,互相照应。”
“可是!”她声音尖锐而凄惨,喊道:“可是这屈家嫡系屈榆,竟看上我家弟弟,逼迫他委身?于她,我弟弟不肯,她就百般逼迫,甚至半夜将人?拐进府中。”
“我见他许久未赶回,就四处寻找,结果屈榆却将一具受尽折磨的尸体丢在我面前!”
她面容狰狞,不过几?句话就哭得极其凄惨。
“我报官,官兵将我丢出府门,我想去鸣冤击鼓,屈榆就将派下人?守在我周围,逼迫我将弟弟下葬。”
“宁大人?,我求求你,为我弟弟讨回公道!”
话音落下,屈家那位名?叫屈榆的人?面色苍白,连忙挤出来,大喊道:“你胡说八道!你故意冤枉我!”
——啪!
宁清歌直接抬起惊堂木,用力一拍,便?朝屈榆呵斥道:“本官让你开口时你再说话。”
而后又看向那倚翠楼的乐师,直道:“你说屈榆残害你家弟弟,可有什?么?证据?”
屈榆吓得腿都软了,忙接道:“对对对,你有什?么?证据?”
楚蓉不知在心中想了多久,没有丝毫犹豫,立即道:“人?证、物?证都有。”
“屈榆纠缠我弟弟一个月有余,倚翠楼上下都亲眼瞧见,大人?可唤如今的倚翠楼主?询问。”
“那日?我家弟弟失踪时,倚翠楼的人?和周围邻居都曾出门,帮我一起寻找,若不是见那么?多人?四处喊叫,屈榆这厮也不会因为害怕事情闹大,而将弟弟尸首还我。”
宁清歌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周围百姓都直勾勾地看着,竖着耳朵听着,既是在听楚蓉的控诉,也是在看宁清歌的态度,看她是否真的愿意为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百姓出头。
“屈榆将尸首丢给我的时候,邻家姐姐也陪在我旁边,亲眼见着我弟弟的尸首被丢在地上,满身?伤痕。”
屈榆立马辩驳道:“都是她熟悉之人?,万一她们互相串通,故意冤枉我呢!”
——啪!
惊堂木又敲,宁清歌冷声道:“本官还没有让你说话,若再插嘴,棍棒伺候。”
屈榆心有不甘,却只能闭嘴,狠狠瞪着楚蓉。
周围百姓瞧见,心中不免一暖,往日?报案至官府,官府的人?只会听权贵的话,根本不管他们百姓在说什?么?,更别说让权贵闭嘴了。
宁清歌闻言,又问:“你弟弟的尸首现在何处?”
楚蓉答:“已被屈榆那厮逼着下葬,此?事已过去三个月,恐尸首已毁坏……不过还有一人?,我那时瞧着弟弟满身?伤痕,怕他在地下疼痛,求着安奇堂的大夫,帮我弟弟将伤口缝上,敷了些?药。”
话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哭道:“民女知道这样?没用,可是、可是我真的没有什?么?能为他做的了。”
听闻此?言,周围人?皆露出不忍神色。
八皇女与屈夏未阻拦,微微侧身?,好?似在低声商议些?什?么?。
楚蓉哭了一会,又哽咽道:“还有、那屈榆为了让我不再纠缠,还丢给了我一百两银子。”
“我一小小乐师,一年到头也难攒下十两银子,怎会能有百两巨款,”她抹了抹眼泪,又说:“那银子我半点未动,一直放在家中。”
待她说完,宁清歌放下毛笔,不知是从何时开始记录的,满满当当都是楚蓉的证词。
她偏头看向方画影,便?吩咐她领人?去将证人?、证物?带来。
方画影不敢耽搁,立马率人?往外走。
百姓见到是方画影带人?前去,心中不由更定,方通县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被大伙看在眼中、放在心里,这偌大的官府,也就她一个不会收取贿金,公平正义的捕快,但凡有什?么?事,大家都会直接去求方画影。
再看宁清歌,那可是他们交口称赞、一心为民的丞相大人?,如今做了北镇抚司的巡抚使,也在为百姓申冤抱不平。
这两人?,一人?居于庙堂,一人?行走于坊间,都深得百姓爱戴,两两加在一块,效果更甚。
更别说已有人?先?开了个头,大家伙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意动。
而此?时,宁清歌又看向楚蓉,声音稍缓,温声问道:“本官知你弟弟凄苦,但眼下单有这些?证据还不够,你可愿开棺验尸?”
楚蓉一把抹掉眼泪,忙道:“只要能为我弟弟报仇雪恨,民女什?么?都愿意。”
“好?,”宁清歌点头,又让曲黎带人?前去。
再看那屈榆已瘫坐在地上,本以为这事已经掀过,却没想到今天被重新翻出。
宁清歌收回视线,垂眼看向那证词。
既牵扯到唤倚翠楼,不消想也知这事是宁清歌提前安排的。
倚翠楼虽是她的产业,但宁清歌除了关?于盛拾月的事,还有查看每月账本、让人?暗中收集汴京龌龊外,其余事都不大理会。
而倚翠楼的人?也不敢太过唠叨她,若不是楚蓉四处碰壁,报案无门,倚翠楼楼主?也不会求到她这儿。
所以当宁清歌得知此?事时,距出事已有一月有余,楚蓉的弟弟都已下葬,即便?是宁清歌也觉棘手,一朝丞相为小小青楼乐师出头?即便?是让手底下的人?去说一声,也怕被有心人?记下,暗中揣测其中关?联,于是一直拖到今日?。
宁清歌抬眼,恰好?与楚蓉看过来的目光撞上,两人?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
其余人?并未察觉,甚至在低声感慨着宁大人?当真对百姓极好?,连开棺验尸这种事,都要先?征询楚蓉意见,若是官府,即便?被害者的家人?哭嚎着不愿意,他们也会以办案为理由,强行掘坟验尸。
不多时,证人?证物?都带来,尸体也被查验,证明楚蓉所说是真。
宁清歌将惊堂木再一敲,当即说出判决,并要屈榆签字画押。
那屈榆竟吓得转身?想跑,却被侍卫直接抓住,往虎头铡上一按,刀落人?亡,地上头颅又多一个。
这一次,周围百姓居然发出阵阵雀跃欢呼声,楚蓉连连磕头,感激得痛哭流涕,几?乎哭晕过去。
而宁清歌又往其中添了一把柴,当即道:“往后若有人?借此?为难你,可直接寻到北镇抚司来。”
此?话一出,如定海神针一般重重落在百姓心中,几?乎是争抢一般,往宁清歌桌案前冲来,一连数个,纷纷大喊。
“宁大人?,我有冤情!”
“宁大人?,求您为我做主?啊!”
“宁大人?宁大人?,我娘子好?苦啊宁大人?!”
就连身?后的方画影、曲黎都被吓了一跳,本以为还要再磨一会,没想到百姓受屈家欺压已久,如今终于按捺不住,纷纷喊冤。
只不过这冤情也太多了吧?
两人?同?时拧起眉头。
宁清歌不露痕迹地松了口气,对此?倒不觉诧异。
屈夏出身?寒门,是通过武举后,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如此?出身?,难免在朝廷中受尽排挤,因此?,在她得势之后,便?将宗族之人?通通接入屈府,极力培养,希望他们成为自己的助力。
比如方才的屈榆,就是宗族中的一个习武天赋不错的旁系。
如此?做法,情有可原,但也容易埋下祸端。
毕竟大部分人?在屈夏未得势前,不过都是些?未受教育,厮混于坊间的草莽之徒,跟着屈夏鸡犬升天后,难免飘飘然,做出不少祸事。
又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即便?屈家号称对子女严苛,要后代与其他人?一般习武骑射,参与武举。
可就连屈钰这个嫡系都没能教育好?,性子急躁易怒,心胸狭隘,极度自傲下又藏着对出身?的自卑,临死前都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轻易就被人?利用,落得如此?下场,倒也正常。
反观常与盛拾月厮混的那几?个纨绔,看似家族势微,实际底蕴深厚,几?经皇权更换后,更清楚如何教育子女。
比如孟清心,虽然平日?确实顽劣了些?,但本性纯良仗义,心中都有一杆秤,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啪!
惊堂木又响,宁清歌凝神沉声道:“北镇抚司今日?只审理与屈家相关?之事,若有其他冤情,请诸位暂时忍耐,北镇抚司必定一一审理,据实求真,不让奸邪逃出法外。”
宁清歌再敲惊堂木,又道:“堂前莫要喧闹,依次将案件说来。”
再看屈家等?人?,个个惊恐不已,想逃跑却又被侍卫拦下,封锁在这片空间内。
而刚刚还算镇定的八皇女、屈夏都慌了神,彻底坐不住了。
———
大梁国子监居于皇宫侧边,与政事堂隔空相对,一样?需过午门才能入内。
为表示对国子监的重视,大梁皇嗣每日?上午在尚书房学习完国策后,下午又得到国子监念书。
所以盛拾月对国子监并不陌生,大刺刺走进去后,和萧景她们寻了个空位置坐下。
国子监人?数不多,历年学额只有三百人?,像潘玄这种占了名?额,又不愿来读书的人?不在少数,所以实际人?数更少。
而今日?,大部分官家子女都因北镇抚司一事,告假回家,所以学堂只剩下寒门学生,即便?多了盛拾月十几?个人?,也十分空旷。
但讲课的先?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看见盛拾月等?人?时,微微皱眉,随即就摇头晃脑地念起书来。
国子监统学六门,既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和算学,不管是那门课,都极其催眠。
盛拾月起初还能挺直脊背,认真听一会,可很快就被毫无起伏的语调催出倦意。
实在不是她不想听,这先?生确实说得枯燥至极。
盛拾月偏头看向外头的晴朗天空,随后又收回视线,低垂着脑袋,翻翻书,然后扯了扯袖子上的褶皱,再低头拽起系在腰间的和田玉玉佩,捏在两指之间把玩。
突然想宁清歌了。
还是宁清歌有趣,即便?是枯燥至极的书,她也能引经据典,将无聊内容讲得生动有趣,揉碎了教给自己。
盛拾月默默打了个哈欠。
不知道宁清歌现在做什?么?,屈家那么?难缠,不知会怎么?为难她,早知道她就该提前嘱咐曲黎一句,若是屈家极力反抗,不肯配合,就让曲黎直接带兵破门,将屈家人?通通砍了。
玉佩在指尖打转,随着这些?日?子的把玩,越发润泽盈亮。
回忆又落到今早,宁清歌这家伙着实过分,竟当着那么?多侍人?的面,拽着自己的衣领亲吻,好?厚的脸皮,要不是宁清歌说会来接自己散学,她肯定要小闹一场。
好?无聊啊。
盛拾月又困了。
盛拾月都如此?,其他纨绔就更别说了,若不是被盛拾月警告,不许趴到桌子上补觉,她们早已睡得昏天暗地,不省人?事。
只有一个萧景还算专心,手中的书页随着先?生的话语而翻动。
盛拾月刚想再打个哈欠,就见左右两旁的人?丢来纸条,拆开一看,左边一个写着无聊,右边一个写着好?困。
盛拾月微微一笑,把纸条揉成球,直接砸到左右两边人?的脑袋上。
直到外头钟响,一群人?像一下子活过来一般,纷纷站起,恨不得在脸上写出解放两字。
夫子淡淡瞥了她们一眼,随即合书离去。
寒门学生向来傲气,像屈家一般,对她们这群纨绔,意见颇大,所以刚散学,就像避开瘟神一般,绕着她们出了门。
盛拾月瞧见了,却并未多说些?什?么?,兴冲冲领着一群人?往外走。
刚出午门,就看见那辆熟悉的马车。
第67章
盛拾月起初还是慢走?, 后面脚步越来越快,甚至扯着?下摆就跑起来,直接越过走在前头的寒门学子,径直往马车跑。
那些个纨绔不明所以, 一边跟着跑一边喊:“盛九盛九, 你这是跑什么?!”
“你家马车不是还没有来吗?!”
一群人什么也不知道,还跟着?跑得飞快, 没?有半点规矩。
那群寒门学生看得直皱眉, 忍不住低声斥责。
可纨绔们却不管, 一个个往寒门学生旁边越过,大声喊道:“盛九你慢点慢点!”
盛拾月也不管她们,刚到马车前,就手扯车厢边缘, 直接跨步往上,还没?有站稳就掀开车帘,咧嘴笑?着?喊道:“宁望舒。”
“急什么?我又不会跑, ”里头?人轻声嗔了句,矜雅疏离眉眼瞬间柔和下来。
“我那是散学了高兴, 和你有什么干系, ”盛拾月惯来嘴硬。
宁清歌也不拆穿她,只是轻笑?了下, 便取出丝帕给她擦汗。
盛拾月下意识弯腰低头?, 一副极其乖驯的模样, 同时问道:“你今儿顺利吗, 屈家那老东西有没?有为难你?”
宁清歌并?未多?说, 只道:“略有波折,不过还算顺利。”
她放下帕子, 话音一转,又温声道:“下次不要跑了,满头?都是汗。”
盛拾月放下帘子,就往宁清歌旁边坐,当即哼道:“是今儿天气闷热。”
刚落坐才发现对面有人,盛拾月一愣,下意识抿了抿唇,连腔调都变了,咬文嚼字地喊道:“方?通县。”
“你过来找萧景?”眉眼间的娇憨散去,换做往日的娇矜明艳。
宁清歌看着?好笑?,牵起她垂落在身侧的手。
盛拾月嘴角上挑又强行压住,咳嗽两声,说道:“她还在后面跟着?。”
她就好像只狮子猫,在主人面前翻着?肚皮耍赖,伸出粉红肉垫,勾着?裤脚喵喵叫,闹腾着?要摸,可一旦有外人在场,它立马就翻身竖耳,变成矜持高贵猫咪,就连走?路,都要踏出娇贵优雅的小猫步。
方?画影之前与她见过几次,微微屈身就喊道:“九殿下。”
盛拾月反倒是不自在的那个,一想到自己刚刚那副模样被方?画影瞧见,扯了扯嘴角,再一次重复:“萧景在后头?。”
旁边的宁清歌也不开口,坏心眼地看着?她窘迫,指尖有意无意地滑过她掌心。
盛拾月不由收紧指节,警告似的捏了捏。
可宁清歌并?未收敛,甚至更加过分。
气得盛拾月抓住她的手指,若不是顾忌方?画影在场,恐怕就得拽到唇边,恶狠狠咬一口表示惩罚。
方?画影成为捕快许久,怎么可能注意不到两人的小动作?,只当没?瞧见,微微垂眼,看向木板。
还好宁清歌懂得见好就收,主要是有外人在场,若将盛拾月逗得炸毛,实在不好哄,任由盛拾月抓着?她的手,温声道:“今天累不累吗?””还行,就是那老东西讲课实在无趣,”盛拾月忍不住抱怨,嘀咕道:“我都快被念得睡着?了。”
“没?睡着?就好,”宁清歌眉眼带笑?,对盛拾月的要求很?低,能去国子监就不错了,没?有中途逃课就算极乖巧。
她甚至夸了句:“殿下今日辛苦了。”
也不知道真正辛苦的人是谁。
盛拾月眉眼一扬,猫尾巴就跟着?翘起,笑?咪咪道:“还行。”
紧捏着?的手松开,轻易穿过指间,与之十指紧扣。
方?画影的脑袋更低,恨不得将耳朵都蒙住,脑子却闪过盛拾月侧颈的红印,既然无法用?粉遮住,那就一点没?挡,大刺刺地露在外面,让所有人都瞧瞧宁清歌的恶趣味。
说话间,萧景她们几个终于?跑到马车周围,气喘吁吁就喊:“盛九你搞什么呢?!跑那么快干嘛。”
“是啊是啊,又不是有什么急事?”
萧景最是虚弱,扶着?车架就开始大喘气,手挥了又挥,愣是没?挤出一句话。
宁清歌听到声响,便道:“画影今日帮了我大忙,正巧你又和萧景她们在国子监读书,我便喊着?她一起过来,绕去樊楼,吃个晚饭。”
盛拾月并?无不可,当即答应了声,又掀了帘子,和外头?人重复了一遍。
听到是宁清歌,几个纨绔下意识站直了身子,连声答应下来。
而方?画影也知趣,抬手抱拳就告辞,干脆利落地跳下马车,单手扶住萧景后,就带着?她往另一辆马车走?。
盛拾月瞧见后,不由暗笑?,拉着?宁清歌,低声揶揄道:“也不知道萧景那家伙怎么当乾元的,一看就是要被方?画影压在身下……”
另一人抬眼瞥她,似笑?非笑?地冒出一句:“那殿下就……”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盛拾月一下子涨红了脸,急急忙忙道:“宁望舒你要是将这事说出去,我和你没?完。”
“哦?”
盛拾月瞬间炸了毛,压低声音吼道:“你听见没?有?!”
“不然、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这人还是挺要面子的。
宁清歌止不住的笑?意,装作?不明白的模样,不解问:“这有什么?”
盛拾月急得不行,恨不得原地团团转:“就是、就是不可以,你不准和别人说。”
要是被其他人知道,她这个无法无天、桀骜不羁的汴京头?号纨绔,被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宁清歌压在身下,她还要不要出门?!
车厢外马鞭空响,便朝着?远处踏蹄而去,其余马车纷纷跟随,连成一排长队。
此时已有些晚了,红日逐渐倾斜向山峦,温度也降下来些,不像午间那样闷热,清风一吹,甚至还有些凉快。
街道两旁很?是热闹,白日藏在家中躲凉的人全遛出来了,熙熙攘攘地挤着?,小摊贩连声叫卖,不敢错过这个好赚钱的时机。
车厢里头?的盛拾月先是威胁警告,而后又开始耍起无赖。抬腿往车座上一搭,便侧身往宁清歌怀里躺,翻来覆去地滚。
反正方?画影已经?不在,她越发肆无忌惮,拖着?语调,哼哼唧唧地闹:“你不准和别人说,不可以、就不行。”
她刚才还有些文雅,玉冠束发,外披青色交领直?,和田玉玉佩往腰间一挂,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个大家族精心培养出的继承人。
现在好了,滚来滚去之后,发髻顿时松乱,脸上的绯色不知是跑出来的还是宁清歌逗出来的,衣领歪斜着?,玉佩跟着?她的滚动而乱晃。
“宁清歌、宁大人、宁望舒,”她试图央求,把?那几个称呼翻来覆去地喊,再一次翻身滚向宁清歌腰腹,埋在她怀里的声音沉闷:“不可以说出去。”
她一下子又翻回来,平躺着?又喊:“宁姐姐、清歌姐姐,求你了。”
在一起那么久,盛拾月的脸皮也跟着?厚了些,刻意拉长的语调带着?黏糊糊的劲,以往不会说的称呼一个个冒出来,撒着?娇地求。
宁清歌眼尾带笑?,不见早些时候的冷厉,伸手护住对方?腰和脑袋,以防这人闹腾得太厉害,翻倒在地。
“你要是说出去,她们肯定要笑?我,”盛拾月开始找理由。
“笑?你什么?”宁清歌终于?开口。
“笑?、笑?我……”盛拾月憋不出那句话,只能声调一扬,喊道:“就是不能说!”
宁清歌捏了捏她的耳朵,又笑?:“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前些日子不是还和孟清心、萧景去暗香阁买了好些东西吗?”
“你猜我为什么只和萧景、孟四儿去,”盛拾月投来幽怨一眼。
她眼神一扫,见前头?的马车夫还在专心架车,当即抬手勾住宁清歌脖颈,借力起身后,仰头?吻在宁清歌,又哼道:“宁姐姐、好姐姐,算我求你了。”
“千万不能说出去。”
柔软的唇挟着?炙热吐息,说话间唇瓣开合,碾过宁清歌的唇,舌尖小心描绘着?唇线,勾起圆润唇珠,再轻轻抿住。
“好姐姐。”
盛拾月用?鼻尖蹭她,扑扇的眼睫扇过脸颊,眼底的讨好不加掩饰,短短三个字也被说得千回百转。
“在外头?,给我留点面子嘛,”上挑的尾音似怨似嗔,像小小银钩一般,钓着?宁大人。
宁清歌眼帘半落,晦涩情绪一闪而过,揽在腰间的手紧了又送,最后只哑声说了句:“那你求求我。”
那么简单的要求,为了自己的面子,盛拾月一点儿犹豫都没?有,一声连着?一声地喊:“求你求你求你,好姐姐、宁姐姐。”
她小鸡啄米似的,喊一声,亲宁清歌一口,吧唧吧唧地不见停,当真是努力极了,可是她也不想想,宁清歌会将这些事说出去吗?
还没?有求够,那马车就突然停住。
“殿下、夫人到了。”
盛拾月身体一顿,又忙补充一句:“不许说出去。”
紧接着?,扯起袖子抹了抹对方?的唇,又抹了一把?自己,将残余的水迹遮去,刚准备起身,跳下马车。
宁清歌又将她拽住她手腕,将人扯了回来,替她理了理衣领,低声说了句:“晚上回去再接着?求。”
话毕,推了推盛拾月,就道:“走?吧,别让她们等太久。”
盛拾月眨了眨眼,暗自嘀咕了句宁清歌贪得无厌,继而才掀起车帘。
明亮的光线与嘈杂声响一起涌入,五层小楼骤然出现在眼前,人来人往间,浓郁的饭菜香气散开。
盛拾月当即跳下马车,脊背无意识地挺直,讨好的笑?意淡去,便侧身抬手,扶着?宁清歌下马。
那些个纨绔也围了上来,对着?宁清歌抱拳就喊:“宁大人。”
只有萧景机灵,在一群宁大人里头?,挤出一句:“嫂嫂。”
盛拾月眉梢一挑,当即抬手,除了萧景外,一人一拳,直接就呵斥道:“什么宁大人,话都不会讲。”
其他人嘿嘿一笑?,连忙改口。
宁清歌含笑?点了点头?。
盛拾月则牵起宁清歌的手,稍稍扬颌,表示听见。
她这会倒是威风,完全没?了在车厢里头?翻来覆去的无赖样,扬起的眉眼肆意又明艳。
她颇为不满地点评:“一个个木的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潘玄几人对视一眼,耸了耸肩。
小厮从?里头?跑来,看向宁清歌的眼神突然一缩,竟避开到一边,慌道:“几位客官里头?请。”
盛拾月没?有注意到小厮的不对劲,突然想起曲黎等人,边牵着?宁清歌往里头?走?,边问起她们。
宁清歌温声回答:“今儿她们都辛苦了,我让曲姨替我请他们吃酒。”
她们刚进樊楼,里头?的喧嚣就停顿了下,声音突然压低,像在讨论些什么。
众纨绔都不觉疑惑,以往她们到哪儿去,都是这个效果,径直就往楼梯处走?。
盛拾月与宁清歌黏糊,就这都要走?成一排,牵着?的手不曾松开半点。
宁清歌又道:“曲姨嫌酒楼太小,五百多?人分作?几批,又太过小家子气,索性招呼着?大家去买羊买酒,到郊外烤肉去。”
“流云和赤灵也被喊走?,还让她们两中途路过学堂时,把?小荷花也接过去。”
盛拾月点了点头?,便笑?:“那她们今晚可就热闹了。”
人刚到三楼,盛拾月下意识拐进去,可那小厮却连忙拦住,道:“九殿下还是去四楼吧。”
盛拾月眉头?一皱,下意识想要开口询问,可那小厮却一抖,直接将头?低下。
这是怎么了?
她没?有多?问,只道:“那就四楼吧。”
那小厮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连忙将她们迎上去。
其他人不曾察觉半点,以为宁清歌身份不一样,所以再上一层罢了。
踏入四层,便进包厢。
这几个家伙最学不会的就是客气,噼里啪啦地点了满桌子,就连酒都要了好几壶,全是樊楼的最贵招牌,一边点还一边笑?,说要报复盛拾月早上把?她们喊醒的大仇。
盛拾月陪着?她们闹,只说明日要准备一盆冰水,谁敢赖床,就让谁尝尝被冰块泼下来的滋味,心中已暗自打算,等会找个机会下楼,将账给结了,省的宁清歌被这群家伙给坑害。
众人笑?闹着?,闹上头?后,就连宁清歌、方?画影都敢打趣,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端盘上菜的侍人,又惊讶又恐惧的表情。
觥筹交错间,潘玄揉了揉肚子,撑着?桌子起身,走?下楼去找茅房。
可刚到一楼,便听到阵阵议论声,其间还听见盛拾月、宁清歌等人的名字。
她骤然定着?,连忙侧耳往那边听,想着?等会上楼后,说给大家伙听,再打趣盛拾月几句。
可越听越觉不对劲,她眉头?一拧,面色变了又变。
直到听见一句屈家覆灭,多?数人被斩首,其余人也被关?入牢房之后,额头?上汗珠砸落在地,酒都醒了七分。
第68章
一群人喝得半醉, 也没注意到潘玄许久未归,直到盛拾月揉了?揉脑袋,拒绝了?要?陪自己下楼的宁清歌,脚步沉重地往下走。
人刚至二楼, 就被潘玄拽住手腕, 往阴影处走。
“盛九!我有事和你说,”她?压低声音, 面色沉重?。
盛拾月被她这举动弄得糊里糊涂, 被迫跟着走了?几步, 紧接着就开始挣扎,不耐烦地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这里说。”
她?脾气惯来不好,潘玄也没在意,看了?下周围, 确定没有人后,才压低声音道?:“你晓不晓得嫂……宁大人她?今天去?做了?什么?”
盛拾月靠着栏杆处,眼眸虚晃, 有些昏昏沉沉的,听到这话?, 不由烦躁地回:“我怎么不知?道??”
潘玄诧异一瞬, 又忙道?:“什么都知?道?,屈家没了?你也知?道??”
“屈家没了??”盛拾月终于露出一丝诧异。
潘玄见状, 连忙倒豆子似的, 将听来的事情一股脑地往外说, 急急忙忙道?:“屈钰那一伙人都被斩首示众了?, 说是宁大人让、让百姓当场举谏, 只要?查明确有此事,当场斩杀, 据说现在屈府门前还有一堆人头。”
盛拾月醉得厉害,用力摇了?摇脑袋,才问:“还有呢?就那几个人,屈家还不至于覆灭吧?”
潘玄急得满头是汗,忙道?:“说是杀到一半,屈太尉终于忍不住阻拦,结果却冒出一个人说屈家放京债。”
“京债?!”盛拾月倒吸一口凉气,便骂道?:“这屈家好大的胆子!”
潘玄又补充:“收的还是四扣。”
“四扣?!这老东西简直胆大包天!”盛拾月当场酒醒了?三?分。
不怪她?那么生气,这京债,说通俗些就是高利贷,民间叫做重?利债,但这重?利债是谁都可以借,可京债只借给新任命的外省官吏。
时人为科举,往往在路上就花费诸多?钱财,更别说在京中的开销,继而在科举之后,便已穷得叮当响,就好像之前的钟千帆,传消息的人来时,她?还在房间里补鞋,思索着下一顿晚饭在哪。
因此,被外派出的官员通常会为了?出京上任置办行装、筹措路费、应付官场等费用而举借,直至到任后,再进行偿还。
而四扣便是扣头,如你向人借了?一百两,实际到手只有六十两,但你要?还的本金还是一百两,由此可见其中的恶劣。
再说,京债确实是能暂时缓解新任官员的窘迫,可之后的偿还却是大问题,旧唐书中就有说道?:会昌二年二月丙寅,中书奏随月支给,年终计帐申户部。又赴选官人多?京债,到任填还,致其贪求,罔不由此。
京债利息极高,到任官员无法用俸禄偿还之后,就会贪污、剥削百姓,长此以往,危害极大。
所以京债在大梁是被写进律法,严令禁止的。
可屈夏作为大梁三?公之一的太尉,却在暗中放京债。
“她?屈家当真是好大胆子!”盛拾月忍不住再骂,当即就问:“那老东西死?了?没有?!”
潘玄也只知?其中危害,苦笑道?:“这事牵扯诸多?,哪敢让她?轻易死?去?,已被关到大理寺审讯了?。”
潘玄不禁联想,说:“怪不得那堆武举的人会帮屈夏做假证,还百人联名举报宁大人武试舞弊,原是被屈夏揪住了?小辫子。”
她?话?音一转,又说:“这事或许是宁大人安排的,不然怎么会那么巧,百人联名举报之后,就有京债之事被揭发。”
她?又忍不住笑起,嘲道?:“说来好笑,八皇女?本想保下屈家,一听到这事,居然招呼都不打,直接就从?人群中挤出,头也不回的跑了?。”
盛拾月“呵”了?声,只说:“她?最好没有牵扯进去?。”
想到这儿,盛拾月不免恼火,那么大个事,宁清歌居然只说略有波折,若是细查下去?,指不定多?少官员要?被责罚。
潘玄突然一拍脑袋,又急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宁清歌和方?画影将屈家人杀了?个大半啊!屈家门口全是人头啊,盛九!”
“无头尸首都堆积成小山了?啊!这才一天,那么大个屈家就没了?。”
好像怕盛拾月听不懂似的,她?手舞足蹈地比划,道?:“现在外头人提起这事还在胆颤,说去?屈家外头远远看了?一眼,被吓得连滚带爬的逃走。”
可盛拾月的反应却平淡,先是“哦”了?一声,再说:“然后呢?”
“哎?”潘玄眨了?眨眼。
盛拾月面露嫌弃,斥道?:“你干什么坏事了??”
“没、没啊,”潘玄挠了?挠头,硬憋出一句:“我前两天去?赌坊输了?一百两,没敢告诉我阿娘,穷得都不敢出门了?。”
盛拾月欲言又止,想骂她?没出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便道?:“她?们只杀该杀之人,一切按照大梁律法行事,你既没有犯什么大错,又有什么好怕的?”
她?挥了?挥手,赶道?:“让开让开,我要?去?结账,你们几个也没点数,要?了?那么多?东西,等会把宁清歌吃穷了?怎么办?”
潘玄嘴角抽了?抽,终于想起她?刚刚的壮举,当着活阎王的面,说要?狠狠坑她?一把……
盛拾月懒得理她?,自顾自去?结了?账。
那掌柜还不敢收钱,是盛拾月强硬塞到她?怀里,还恶趣味地加了?一道?猪头肉,要?求必须是一整个猪头。
那掌柜的表情又青又紫,和盛拾月确定了?一遍又一遍后,才去?通知?厨房。
待回到四楼,潘玄已坐在原位,旁边有几人的表情也是略微僵硬,不知?是什么时候下楼过。
盛拾月眼神瞥向右侧,萧景那家伙酒量一般,如今已靠在方?画影怀里,不省人事。
她?顿时哼了?一声,亏宁清歌还说她?和萧景一样,她?明明就比萧景强许多?。
那潘玄坐立不安,刚刚还嚣张不已的纨绔,现在变成了?缩头缩脑的鹌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她?拿起酒杯,还没有举到嘴边又放下,再抬眼,偷偷往宁清歌那边一瞥。
盛拾月那厮好似没听到之前的话?一样,肆无忌惮得很,脑袋往宁清歌肩膀上搁,恨不得整个人都压到宁清歌身上,时不时仰头,贴在对方?耳边轻笑着说话?。
宁清歌很是纵容,虽然话?不多?,但一直在无声照顾着盛拾月,对方?连个酒杯都不消拿,都是宁清歌送到唇边,更别说擦嘴之类琐事。
若不是楼下人个个都在议论,潘玄都快怀疑是不是有同名同姓之人,如此温柔贴心的人,怎么可能灭了?屈家满门。
还没有等潘玄再想,那侍人突然抬了?个大猪头上来,好几个人被吓得缩了?缩脑袋。
而盛拾月还笑,故意让人将猪脑袋对着潘玄。
吓得那家伙脸色煞白,连饭都吃不下了?。
宁清歌似乎猜到了?些什么,无奈嗔了?盛拾月一眼。
那人却抓住她?的手,笑得恶劣又肆意。
再过些时候,酒宴散去?,在喧嚣声中,各家马车驶向不同处。
被彻底染黄的秋叶被风吹落,只剩下空无一物?的枯枝,极力伸向黑夜,将圆月挂在梢头。
今夜的府邸更静,曲黎那伙人恐怕已在郊外扎营睡下,少了?许多?嘈杂之声。
木门紧闭,里头的浴桶冒着热气,未着一物?的盛拾月靠着木壁,酒醉之后便容易乏力,泡在热水里头,好一会没有动作,像是在闭眼假寐。
直到咔的一声,房门被打开后又被快速关上,继而轻而缓的脚步声响起。
盛拾月倦得很,只有睫毛颤了?颤。
直到人坐在木桶旁边,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盛拾月哼出一声气音表示听见,懒懒抬了?下眼皮,偏头看向对方?。
宁清歌也才沐浴完,半干的发丝如绸缎般垂落,被热气熏柔的眉眼温和,又问道?:“怎么泡了?那么久?”
她?声音很轻,像是摇晃树枝的晚风。
盛拾月没回答,眼皮又塌下去?。
今儿要?的都是果酒,浓郁果香总能将人迷惑,不知?不觉喝下许多?,等出门之后被风一吹,那潜伏已久的酒劲骤然涌上来,让人难以招架,即使喝过解酒汤,也难挨得很。
盛拾月听到水声响起,略微粗糙的毛巾擦拭过自己的身子,便越发放松,四肢百骸都冒出懒劲,任由对方?伺候。
屋里的烛火映在小院外,杂乱树影落下,如同一副斑驳的水墨画,热雾从?门缝中挤出,还没有飘远,就化作水汽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哗啦水声响起,浴桶里的水攀升,越过浴桶,洒落在地上。
盛拾月终于清醒了?几分,睁开眼看过去?。
那人不知?道?何时脱了?衣物?,踏入浴桶、跨坐在她?的身上。
不是很端正的姿势,一双长腿被迫曲折起,妙曼曲线在粼粼水波中若隐若现,起伏水面如浪花几次攀上山峦,又疾速落下,将披散的发丝拍得摇晃。
盛拾月还想抬头,看看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可还没有来得及,就被俯身而来的人,偏头吻住唇角。
“殿下……”她?柔声喊道?。
盛拾月闷哼一声,下意识抬手,勾住对方?脖颈,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本能地仰头,加深了?这个吻。
被水淹没的发丝交缠在一块,如盛开着鲜花的藤蔓般,密不可分。
盛拾月仍有些恍惚,轻易就被人撬开唇齿,剥夺所有响起。
瓷白肌理被热水熏得发红,覆上零零散散的樱花粉,起伏的水往锁骨里头涌,积出一滩浅浅水洼。
盛拾月的呼吸散乱,一时忘了?该如何换气,脑中一片空白,直到受不了?时,才想起偏头躲开。
可另一人却过分得很,不仅不放过她?,还又覆过来,不允她?逃离片刻。
浴桶里的水还在晃,噼里啪啦地往地上砸,幸好盛拾月没有放花瓣的习惯,否则不知?要?浪费多?少。
随着夜色加深,屋外越暗,便显得透出来的光亮越发明显,虫鸣蛙声,忽有萤火虫飞起,在低矮草丛中闪动。
不远处的侍人小声说着话?,本是想提桶热水过来,却在见到宁清歌后止步,又得将热水提回原处。
白墙外,有醉酒的人撑着墙慢吞吞地往前走,时不时就停下,又是高歌又是说着听不懂的醉话?。
直到寻她?的人找来,才连忙将人扶走。
“让开……”
太过分的代价是盛拾月忍不住推了?推对方?的肩膀,以换取短暂的呼吸。
不知?是宁清歌,还是那醒酒汤终于有了?作用,盛拾月总算清醒了?些,覆着一层水雾的眼眸一瞪,不由抱怨道?:“乱来。”
宁清歌贴着她?,偏头在她?耳边,轻笑着说:“冤枉我。”
刻意压低的气音,挠得耳朵发痒。
盛拾月忍不住偏头,又说:“你怎么进来了??”
终于反应过来,迟了?好久才问出这个问题。
宁清歌回答:“在房里等了?好久,你都没有回来。”
盛拾月顿了?下,才说:“有些醉了?。”
“嗯,”宁清歌答应了?声,又贴过来,咬住她?耳垂,哑声说:“我知?道?。”
“所以我来找殿下了?。”
盛拾月呼吸一滞,不由仰了?仰头,抬手搭在木板边缘,无意识地抓紧,曲折的指节都被热水烫得发红,莫名多?了?一丝脆弱感。
宁清歌的动作轻且柔,相对温凉的唇舌将耳垂包裹,让人想靠近又忍不住闪躲。
“别闹……”
宁清歌掀起眼帘,如墨玉的眼眸带着一丝幽怨,说:“殿下还记得答应了?我什么吗?”
盛拾月困惑了?下:“什么?”
另一人好脾气地给出提示:“刚下马车的时候。”
晚上再接着求吗?
盛拾月想起来了?,却没有冒出愧疚之色,反倒不满地抱怨起来:“你还敢提。”
盛拾月偏头咬住对方?脖颈,惩罚似的用力一咬,便道?:“屈家都没了?,偷放京债那么大个事,你居然只说略有波折。”
脖颈脆弱,更何况盛拾月咬住的是最致命的喉管,随着呼吸,那一节盈白的圆弧便跟着颤,被咬着的地方?泛起红,隐隐能瞧见凹下去?的印记。
她?抱怨:“宁清歌你又瞒着我。”
“没有,只是在马车上不便说,”宁清歌没有拦下对方?的动作,只是抚过她?的后脑,表示安抚。
盛拾月果然消了?气,又哼道?:“那是怎么回事,屈夏那厮果真放京债了??”
“是,”宁清歌低声哄道?:“殿下还记得倚翠楼吗?这些年他们一直在暗中收集汴京官员的事情。”
“屈夏这些年行事越发嚣张,自以为半个朝廷都在手中,所以肆无忌惮,所涉金额越来越多?,再说,放京债这事,牵扯人数众多?,即便她?有意隐瞒,也不可能全部瞒住,所以我早就已经知?晓,只是不便处理罢了?。”
见她?态度良好,盛拾月松了?口,舌尖小心舔舐过凹坑,留下一个个细碎的吻。
这样的举动难免让人觉得好笑,像是恶劣的猫抓了?人,舔两口就算道?歉,那有那么轻易的事。
宁清歌伸手将抓住木板边缘的手扯回,继而压着被浪花拍打的圆弧处,宁清歌用力,被压在中间的手就跟着屈指,将过分柔软的圆弧掐在掌心,软肉从?指缝中泄出。
宁清歌腿脚一软,越发往盛拾月腰腹落,紧紧贴着对方?。
她?喘息着开口:“如今恰好有了?机会,必然要?将此事揭露出来。”
“只是屈家权重?势大,若是提前让她?察觉,难免生出差子。”
“所以?”盛拾月分神,实在好奇,宁清歌是如何将那么大个家族拌倒。
“所以我刚开始并未着急,先将屈钰处置,再用屈榆欺压百姓一事,激起民愤,屈夏、八殿下虽然气愤,但却放下警惕,以为我只想拿几个屈家人立威,任由百姓继续举谏。”
宁清歌有心教导,所以讲得极细,又道?:“可一桩桩惨案,使往日屈家树立起的威望泯灭,让周围百姓越发愤怒,不断咒骂起屈家。”
盛拾月似有明悟,回道?:“如此,无论发生什么,屈家都被打上了?人面兽心的标签,即便想要?辩解,也无人相信。”
宁清歌点了?点头,扯着她?的手往下落,抵达过分潮湿的地方?,丝毫不费力地往里头送。
她?呼吸更乱,弯着身子将自己往盛拾月唇边送,像是借盛拾月支住自己不往下跌,又好像是将催促着对方?快些。
送到唇边的东西,哪有不吃的道?理。
盛拾月咬住被水淋透的桃尖,舌尖勾起略微粗糙的地方?,轻轻一吸。
宁清歌一颤,更往下落,于是指尖探入更深处。
难言的感受,从?尾椎骨蔓延至全身,侵占四肢百骸。
“殿下……”不成调的声音颤抖地响起。
指尖抵压,水声响动,浴桶里的水再一次往旁边撞,如大雨一般,淅沥沥地泼在地上。
那不曾熄灭的烛火摇晃,映在地面的水迹,反射出刺眼的光。
“然后呢?”盛拾月不满地一咬,催促着宁清歌继续。
少见的好学。
“然后……”宁清歌努力维持着一丝清醒,再道?:“然后等到屈家彻底声名狼藉之时,我就让早就安排好的人出来,大喊屈夏在京中大肆放出京债之事。”
“那、那人曾是京中进士,被任派到青州为官,原本前途无量的人,却被京债、”
宁清歌呼吸更乱。
“被京债利滚利的利息、逼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瘦削的脊背更弯。
“所以他恨极了?屈夏,一直在暗中找机会,正巧被我得知?,便给了?他一处住所,让他替我办事。”
话?还没有说完,宁清歌就用力抱住盛拾月,央求道?:“小九、小九。”
琐事就这样被抛在脑海,埋首往下的人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估计等一会还要?让宁清歌重?复一遍。
纤长的指尖穿过黑发,覆在脑后,本是无意识地示弱,却将人越发往自己怀里推。
水面越发晃荡,不见停歇,地面的积水汇聚成流,往低处流淌。
屋外安静依旧,圆月逐渐攀升,远离树梢,在最高处撒下银白的纱。
再久些,偌大的汴京城终于安静下来,这些个纨绔们,难得有一回醉醺醺回家却没有挨骂,往被褥里一躺,彻底不省人事。
她?们倒是舒坦,可许多?宅院却彻夜亮着烛火,说话?争吵声不断。
再看那浴桶,只剩下可怜的半桶水,里头的人不知?所踪,唯有满地的水迹残留。
房间里的被褥掉落,宁清歌突然一颤,整个人都跌落往下,砸入某个人的怀中。
盛拾月将人拥在怀中,湿淋淋的手抚过对方?后背,从?上往下落。
宁清歌缓了?好一会才仰头,过分嘶哑的声音低弱,说出一句:“小九害怕吗?”
另一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慢了?半拍才道?:“你吗?”
宁清歌没说话?,便是默认。
盛拾月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下,便翻身将人压住,哑声道?:“宁清歌你是不是不够累,才会乱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另一人还没有回答,便被压住腿脚,堵住所有话?语,只剩下隐隐约约的泣音。
床帘落了?下来,分明已不在浴桶之中却还有水声响起。
初秋的雾气弥漫,莫名生出几分寒意,在铺满一地的枯叶上凝出水珠。
郊外的人终于歇下,剩下的半头烤羊还挂在铁架上,被没有彻底熄灭的碳火烘烤,冒出阵阵香气,旁边是大大小小的酒坛,乱成一团,不知?明日要?如何收拾才好。
不过此刻无人有闲心理会。
一个个都躺进帐篷里,发出如雷的鼾声。
又过了?好久,房间里头的声响才停下,朦胧床帘的人相拥着,不知?说了?些什么,片刻就停止,而后呼吸变得绵长且缓。
第69章
次日清早。
盛拾月今儿起得比宁清歌早些, 不曾唤醒对方,昨儿就曾问?过,说是今日休息半天,让曲姨她们好好睡上一觉。
盛拾月听着好笑, 这?北镇抚司倒是舒坦, 不过辛苦一日就要喝酒吃肉休息半天,但转念一想, 又觉得正常, 短短一日就灭了个那么大的蛀虫, 确实是大功一件,应当给予赏赐。
再说了,估计现在京中大大小小的官,都在盼着她们再多休息几天, 哪怕躺个?一年半载,恐怕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只是她心里头郁闷,往日都是睡到最晚才起来的祖宗, 现在却起得最早,老老实实踏进国子监。
直到?瞧见潘玄那一伙纨绔, 一个?个?愁眉苦脸、焉了吧唧的模样, 她心里头郁闷才稍稍缓解些。
那群寒门之人?依旧离她们远远的,两批人?恨不得分出个?楚河汉界来, 将中?间桌椅全部空出。
直到?先?生要踏入教室前, 才有一穿着极朴实的学生急匆匆跑入, 视线一扫, 便直接坐在两批人?中?间, 好像不曾注意到?里头的异样,气还?没有缓过来, 就偏身询问?起萧景。
看?起来两人?关系不错。
盛拾月不由多看?了两眼,再过片刻,先?生赶到?,站在堂前,拿着书?本就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但不知是何缘故,那先?生只讲了一两个?时辰,随即就让她们自己温习,紧接着一早上都不见人?影。
萧景倒是习惯了,说今日就到?这?儿,想离开或是留在学堂中?念书?都行。
一群纨绔困得半死?,听到?这?话?,哪里还?能坐得住,揣着还?没有翻开的书?就往跑。
盛拾月也不耐烦在里头待,刚走出去不久,就见叶赤灵、叶流云两人?。
“殿下,”见到?她过来,两人?顿时喊道。
盛拾月应了声,便问?:“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叶流云开口却道:“今日早朝之上,陛下听闻屈府放京债的事,很是生气。”
盛拾月被扶上马车,毫无形象地往里头一躺,开口却提起不相干的事,说:“先?去钟千帆那儿一趟。”
并未解释其中?原因。
她又问?:“然后呢?”
叶流云再继续往下说。
此事牵连不小,陛下先?是下令严查,而后大肆封赏了宁清歌等人?,令人?赶制锦衣卫官袍、佩刀,并赐下办事府衙,也算是将北镇抚司这?事彻底定下。
毕竟,新成?立一个?检察部门并非小事,陛下不给众人?丝毫准备,便以雷霆之势将此事定下,旁人?难免有微词,不肯配合。
于是乎,虽然已经有了北镇抚司名头,可实际却只有宁清歌一人?和身上这?件飞鱼袍子,连人?手都要和盛拾月借。
而如今宁清歌清剿屈家,又查出京债一案,立下大功。
既彻底堵住其他朝臣的嘴,又可名正言顺地将北镇抚司这?事敲定,于是府衙等物才被安排下来。
另外还?有一事,六皇女盛献音趁即将散朝之际,突然跪下,请陛下为她和淮南王孙女赐婚。
陛下并未第一时间答应,可盛献音言辞诚恳,又跪趴在地上低泣。
她比盛拾月还?大八岁,如今最小的盛拾月已成?亲半年,可她这?当皇姐却还?在孤孤单单一人?,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再加上六皇党的接连劝言,陛下隐隐已有松口之意,恐怕过段时间就会赐婚。
说话?间,马车已至钟千帆临时住所外。
盛拾月未让叶流云、叶赤灵跟随,独自入内许久,而后又走出。
“架!”
随着一声空鞭的响声,马车又一次行驶,这?一次是往北镇抚司的新府衙去。
因钟千帆租住院落较远的缘故,路程很是漫长,但好在清净,好一会才有一两个?人?经过。
叶流云、叶赤灵分别?坐在马车左右,还?没有开口就听见车厢里头传来问?话?。
“你们两可有什?么打算?”
外头人?听到?这?话?,怔愣了下才回头,从起伏的车帘缝隙往里看?,盛拾月正陷在软垫里,半着阖眼想在休息,若不是极其熟悉对方的声音,两人?都要怀疑这?话?是不是盛拾月说的。
盛拾月似有所感,抬眼一瞪,便斥道:“你们昨夜与曲姨她们喝酒吃肉,心里难道就没憋出其他半点?想法?”
这?话?怎么越听越糊涂。
盛拾月瞧着这?两人?呆头呆脑的模样,只能叹气,说:“曲姨、方画影还?有这?五百精兵都是我向宁清歌举荐的。”
叶赤灵和叶赤灵越发茫然地看?着她,好像在问?她,举荐就举荐了,这?有什?么?
盛拾月无力,也懒得和她们绕弯了,直接就道:“如今陛下封赏,之后那五百精兵便属于宁清歌麾下,任锦衣卫之职,起步就是从七品,实际权利比其余九卿还?大。”
别?小瞧这?从七品官,即便是新晋状元,刚起步时,也不过七品,其余官吏大多是从从八品开始,甚至会落到?九品,可如今陛下却让没有经过科举的锦衣卫,踩着文臣武将的脑袋往上,可见其中?恩宠。
话?说到?这?儿,叶流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眼神一变,逐渐变得沉默起来。
而叶赤灵却依旧呆傻,还?反问?了句:“然后呢?”
盛拾月气不打一处来,只能斥道:“然后呢?然后方画影与曲姨成?了北镇抚司的二?把手,其余亲卫一跃成?为前途无量的从七品官,而你和流云还?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小护卫。”
她心中?早有成?算,从那日向宁清歌举荐开始,便猜想到?会有今日这?一遭,故而,被举荐之人?也是她细细筛选过的。
方画影性格赤忱、为人?仗义,又极具正义感,能在最排斥坤泽的武职之中?、被家族打压的情况下,一步步爬到?通县位置,可见她的能力不俗,只是缺乏一个?机会更进一步。
曲黎能力极强,却因当年之事,面容、嗓音被毁,只能困在自己身边,偶尔酒醉,昏昏沉沉间,讲起当年跟随武安君的往事,总会露出几分不甘与怀念,如今进了北镇抚司,也能稍稍弥补遗憾。
小姨留下的精兵实力不凡,分明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候,却缩在小小宅院里头消磨时光,羡慕着跟随武安君离开的同伴。
叶赤灵眨了眨眼,还?没有弄清楚状况,只道:“小小护卫就小小护卫,能跟在殿下身边就好。”
盛拾月提起的气堵在嗓子眼,又一下子泄下去,叹气道:“方才我问?过钟千帆,她说陛下有意将她派到?南疆历练。”
提起南疆,又想到?小姨。
不知这?人?如今在何处,自从得知她突然失踪的消息后,盛拾月就派出不少人?手在南疆边缘打探,可到?现在,仍没有半点?消息,若不是相信小姨并非莽撞行事之人?,盛拾月此刻都想冒险带人?离京,赶往南疆去救人?了。
她眉头紧锁,心中?烦闷至极,却只能暂时压下,只道:“我们对钟千帆有救命之恩,若你们随她去南疆,她必然会多关照你们一些,起码不会故意苛责,抢夺你们的军功。”
因之前钟千帆突然消失一事,叶赤灵对这?人?十分不满,听到?这?话?,顿时冷哼一声。
盛拾月抬眼瞥了她一眼,再继续道:“再过几日就是冬季,南疆见小姨不在,必然会有大动作,我手中?还?有五百精兵,到?时候护着你们一起赶完南疆,一并谋取军功。”
“这?汴京一时半会是消停不下来的,单屈家一案,就不知要有多少人?落马,到?时候京中?空缺位置众多,你们必然能借此机会一跃而上,一刀一枪打出来的职位,总归比当个?锦衣卫更稳当。”
马车绕了个?弯,随着叶流云分神,那马儿也开始偷起懒,脚步越来越慢。
“殿下……”
盛拾月应是想了许久,这?话?语不见停,直接打断道:“若你们不想去南疆也行,让宁望舒将你们塞进北镇抚司里就好。”
“我瞧着宁望舒还?有大动作,肯定不止屈家一个?大功,即便你们进去稍晚,也不缺晋升的机会。”
“殿下,我不想走!”叶赤灵面露焦急,一副盛拾月要把她们丢下的恐惧模样。
叶流云也摇头:“几个?虚职罢了,我和赤灵只想陪在殿下身边,再说,若我们都走了,谁保护殿下。”
车轮碾过石子,车厢颠簸。
盛拾月深深吸了口气,将心中?复杂情绪强行压住。
叶流云两人?不舍,她又能好到?哪里去,自这?两人?被她捡到?身边后,便日日不曾分离,如今却要亲手将人?推远。
盛拾月扯了扯嘴角,硬生生扯出一抹笑,便道:“你们跟了我那么久,还?不知道这?京中?的危险,根本就不是什?么刀光剑影的刺杀,就好像我被关入宫中?,你们除了干着急,还?能做什?么?”
盛拾月抬脚就踹,直接给了一人?一脚,故作轻松地笑骂:“难不成?要让你们去劫皇宫。”
叶流云、叶赤灵被这?突然的举动吓到?,一个?个?捂住屁股,既不知所措又委屈。
盛拾月眼神微暗,轻声叹息道:“你们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之一。”
“我被关在宫中?的那半个?月,一直在想、一直在后悔,宁清歌被冤枉入狱、小姨突然失踪,我才知这?世态炎凉,懊恼没有替你们好好想过。”
明艳眉眼覆上一层忧虑,往日嬉笑怒骂的少女,终于尝到?了愁滋味,言语不见曾经稚嫩。
“我总得为你们谋划一番,即便有一日我……”
“殿下!”叶流云肃声打断,喝道:“慎言。”
盛拾月闻言,也不生气,反倒掀起眼帘,故作凶恶地瞪了她一眼,没有半点?威慑力地喊道:“慎什?么慎,好好驾你的车去,再这?样下去,天都黑了我们还?在这?里打转。”
叶赤灵两人?听到?这?话?,反倒轻松起来。
叶流云挠了挠后脑勺,连忙挥起鞭子,不准马儿再偷懒。
盛拾月见好好解释不行,便突然道:“孟四?儿前两天又寄信至府上,问?了一大堆我为什?么会被关的事,我懒得理她,等我的信寄到?,她估计早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只是……”
盛拾月瞥了眼叶流云,这?人?脊背突然挺直,偏身向里头。
也不知道这?人?在变扭什?么,盛拾月看?着生气,早知道那天晚上就不该送什?么清虚丹进去,直接促成?这?事算了。
“只是这?一次,孟四?儿信中?提及金夫人?的次数颇多,而金夫人?也对孟四?儿百般夸赞,两人?关系一下子变得极好。”
话?音落下,叶流云抿紧唇角,那捏着缰绳的手紧了又松,手背、小臂的青筋都鼓起,就连肌肉都绷成?一团,很是骇人?。
可她自个?还?没有察觉,自以为十分平静,实际却是咬牙切齿地开口:“外头路程艰辛,她们两人?互相陪伴,亲密一些也正常。”
盛拾月看?得又气又好笑,只能道:“若你们两人?选择去南疆,中?途可绕截远路,护送孟清心等人?一段时间,也帮我劝劝她,离家出走那么久,也该计划着回来了。”
叶流云偏过头,还?是不肯松口。
再看?叶赤灵,眼眶微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
盛拾月揉了揉眉心,这?也是她想那么久,却一直没有告知两人?的原因之一。
她只能又劝,声音严厉地喝道:“你们从小习武,又分化?作高等级乾元,不想着建功立业,难不成?要陪我打一辈子马球吗?!”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只要殿下愿意。”
这?句回答倒是快的很。
盛拾月欲言又止,一口气上上下下,愣是没办法落下,憋了好半天才道:“你们就当替我办事。”
“如今大梁看?似平稳,实际已有动摇之势,小姨失踪,我最大的靠山已不在,而六皇女与八皇女相争激烈,不知何时就会牵扯到?我。”
盛拾月故意将这?事说得严重,又道:“宁望舒的巡抚使看?似威风,实际就是哪都讨不了好的酷吏,昨夜你们不在,未能瞧见百姓对宁望舒的惧怕。”
“而朝中?大臣更会将她看?做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早点?将她拔除。”
“到?时候我能靠谁?”
一听这?话?,叶流云两人?当即焦虑起来,盛拾月被关在皇宫的那半个?月,这?两人?急得不行,连睡觉都睡不好,很是无力。
“再说,你们抵达南疆之后,也可帮我找一找小姨,我实在担心她,”盛拾月重重叹了口气,隐藏得极深的担忧,终于还?是泄露出一丝。
不过很快,她就收敛神色,话?音一转就道:“要是你们选择留在汴京也行,这?北镇抚司总比南疆安全些。”
叶流云两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盛拾月却不肯听,掀开车帘,便瞧见一矗立在正中?心的宏大府衙,她眼睛一亮,松了口气说:“终于到?了。”
那府衙很是热闹,一堆人?搬着东西进进出出,将这?空置许久的地方清扫整理。
马车才停下,盛拾月就一下子跳下来,跑向不远处的宁清歌。
那人?好似在与旁边人?说些什?么,皱着眉头、沉着脸,浑身泛着肃穆冷厉的气息。
盛拾月不敢打扰,放缓脚步,轻手轻脚地站在宁清歌身旁。
对面人?瞧见了她,却不敢多言,只道:“屈夏那厮嘴硬的很,大理寺的人?审讯了一晚上,也不见她松口。”
“一群没用的东西,”宁清歌冷声骂了一句。
紧接着又说:“屈夏不肯招,那她身边人?呢?难不成?他们都和屈夏一般顽固,扛得住严刑拷打?”
盛拾月还?是头一回见宁清歌如此严厉,不免惊讶。
又想起宁清歌之前的辩解,说自己没有故意凶盛拾月,只是怕她被其他大臣上奏斥责,所以故意将她提前拦下。
盛拾月那时半信半疑,觉得宁清歌语气极凶,哪里是为她担忧考虑的模样。
可如今对比下来,她才发觉宁清歌对她的态度有多温和。
盛拾月眨了眨眼,便用眼神警告对面人?,让她不要说漏嘴。
她倒要看?看?,宁清歌在外头是什?么样子。
思绪间,她悄悄退后半步,偷偷跟在宁清歌身后……
第70章
此时已近黄昏, 随着秋风掠过?,日光泛着淡淡橙色,但却无法柔和宁清歌面色半分。
对面那人低着头,姿态越发谦卑, 忙道:“屈夏那家伙是铁了心不肯说, 昨夜还想撞墙自杀,幸好有?人及时拦下, 给她加了副木枷。”
宁清歌听见这解释, 眼眸中寒意更甚, 又斥道:“她倒是想得美?,以为一死了之就能将这事瞒下,告诉大理寺,再多添些人手, 严加看守,不准让她寻到任何机会,否则……”
她声音更冷, 接道:“按同伙处置。”
“是,”那人连忙点头。
宁清歌还想再说, 又突然顿住。
此刻还在府衙外头, 说话难免不便。
于是她率先往前,要向府衙里走?。
官大一阶总有?特权, 比如宁清歌的办事场所是最先整理出来的, 此刻也刚好能用上。
那人连忙跟在身后?, 保持着落后?半步的距离, 盛拾月便离得更远, 不紧不慢尾随在后?。
府衙里外人来人往,说话声、用力抬起杂物的喝声、桌椅砸在地面的动静交杂在一块, 很是嘈杂热闹。
但?这一切都随着宁清歌的踏入,而?骤然压低,好像一下子按下了减速键,个个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盛拾月眉梢一挑,兴趣更浓,同时脚步越轻,生怕宁清歌注意到她。
周围人不止侍从,还有?那些个盛府精兵。
北镇抚司成立匆忙,而?这府衙明日就要开始启用,时间紧急下,这些人都来帮忙。
见到盛拾月,竟也不吃惊。
早已习惯了九殿下的顽劣,虽然不知她又冒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但?无需盛拾月眼神暗示,就已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继续做着手头上的事。
而?不知情?的侍人就更不会?说了,还以为盛拾月是宁清歌的亲信呢。
于是,盛拾月就这样顺顺利利地跟在宁清歌身后?,绕过?正堂,穿过?半圆拱门,直至一处威严大气之所。
盛拾月稍停了片刻,等?两人都踏入书房中,她才?从墙外绕进?里头。
许是看出盛拾月的念头,方才?跟在宁清歌身后?的人,并未将?房门完全合上,反倒给?她留了手指那么长?的缝隙,以便她站在门后?,往里头看。
因刚收拾出来的缘故,书房还有?些简陋,沉木书桌、圈椅还有?空空如也的书架,旁边还放了个没有?花的花瓶,书桌后?的墙上有?副副字画。
盛拾月勾了勾嘴角,暗自想着该从自己那儿搬些什么过?来,替巡抚使大人装点一下门面。
不然她这巡抚使也太过?寒酸了。
她眼底有?笑意一闪而?过?,再往里看。
宁清歌坐在圈椅之中,绯色飞鱼服下的脊背青隽挺拔,矜雅眉眼更冷,像是被一层冰覆住,周身泛着股淡淡威仪,极具压迫感。
站在不远处的人弯腰低头,态度比在外头时更小心。
因距离较远的原因,盛拾月不大能听清里头的交谈,但?听见屈夏、屈夫人之类的字词后?,便清楚两人还在为此烦心。
可这些都与盛拾月无关,她只专心看着宁清歌。
若不是她亲眼所见,竟不知宁清歌对她如何特别,这一路也有?大大咧咧的胆大者,露出八颗牙的热情?笑容,试图和宁清歌打招呼。
可这人只是微微点头,连回应都没有?,更别说对盛拾月时的温和。
红日往下坠,炫目的彩霞从天际拥来,便顺着敞开的窗户,落入书房地面,攀向宁清歌衣尾。
这人的话不多,大半时间都在听对方禀告,只有?关键时刻,才?会?说出一两句话,言辞冷冽却一针见血。
听的对面那人连连点头称是。
可宁清歌突然话音一转,便突然问起什么。
那人答不出来,额头冒出冷汗,竟一下子跪下来,脑门抵在地板上,不知是不是盛拾月看花了眼,居然觉得这人在微微颤抖。
宁清歌有?那么可怕吗……
被这人往日装出的好脾气蒙蔽,盛拾月眨了眨眼,视线偏移,又看向那个浑身冒着寒气的人,不由缩了缩脑袋。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若这样看起来,宁清歌确实挺让人害怕的。
要是宁清歌是她的授课先生,她估计真不敢逃课,别说上房揭瓦的胡闹了。
可是……
盛拾月暗自为宁清歌辩解,宁清歌也就是表面看着凶罢了,但?又不是会?不辩是非,会?胡乱惩罚的人。
书房里头暂时安静下来,任由对方跪趴在地,宁清歌随手拿过?旁边的折子,便垂眼翻看起来。
纸页翻动,那人还跪在原地,不敢自己站起。
而?宁清歌好似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一句话也不说。
书房里的气氛压抑而?窒息,就连霞光都黯淡了些,漂浮在半空的灰尘毫无逻辑地乱飞,地上的影子越拖越长?。
这场面莫名熟悉,像是曾经经历过?。
因久站而?僵硬的腿脚泛起酸疼,盛拾月扯了扯粘黏在一块的唇瓣,终于对宁清歌是陛下一手培养出来的事情?,有?了实感。
她也不是不能理解,这法子确实好用,母皇不满时就喜如此,自顾自将?人冷在一边,那人自知做错了事,心中忐忑不安下就开始后?悔、反省。
就好像小孩犯了错,若你直接打她、罚她一顿,她挨了打,便觉得这事已经过?去,抹了抹眼泪就开始笑,可要是你只冷着脸不说话,她便一直提心吊胆着,翻来覆去地想。
再说,若是上位者总是控制不住脾气,盛怒之下破口?大骂,反倒折辱自己身份,落了下乘。
而?温声细语的教导,只能留给?最亲近的人。
于是这种不出声的招式既然好用又合适,不一会?儿,那跪在地上的人就已满身冷汗。
盛拾月拧着眉头。
理解归理解,但?心中烦闷又是另一回事。
她无意识抬手,搭在木门上,顿时发出一声响。
“谁?!”宁清歌立马出声喝道。
盛拾月身子一僵,自知躲不过?,索性推开了门。
还不等?宁清歌出声,她便一下子低头弯腰,将?跪在地上的人的谦卑模样,学了个十成十,规规矩矩拱着手,往里头小步走?。
她在书桌两步的位置停下,脊背更弯,行了个不怎么规矩,但?十分恭敬的大礼,喊道:“小的不是故意偷听的,请宁大人责罚。”
宁清歌是何等?聪明之人,瞬息便猜到大半。
她眉眼不禁柔和下来,有?些无奈,又纵着她那点时不时就冒出来的小脾气,轻声喊道:“殿下。”
盛拾月腿脚一弯,居然就这样跪下,脑袋往叠在地上的手上一磕,就喊道:“小的知错了!”
这天底下也就盛拾月一人,能把认错这事,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像是气话一般。
旁边跪着的人余光一瞥,又赶紧收回,豆大的汗水往下砸落。
宁清歌连忙站起,几步走?过?去,想要去将?扶她起来。
可这人一动不动地跪趴在地上,和块大石头似的,任宁清歌如何拉扯,她都纹丝不动。
宁清歌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温声哄道:“殿下你先起来。”
那人闷闷出声:“大人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宁清歌都不知道自己要原谅她什么,只能顺着哄道:“那我原谅你。”
盛拾月回得极快:“这不是真心原谅,我不能起来。”
也不知到底是谁在认错,明明她才?是那位被伺候的祖宗。
宁清歌知她气性大,一时半会?是哄不好的,便抬眼看向另一人,声音不似之前柔和,只肃声道:“你先下去。”
那人正胆颤着呢,暗骂自己怎么早不来晚不了,居然正巧遇到这样的事情?,听到宁清歌的声音,便如获大赦一般站起。
长?期压着地面的腿脚发麻,差点跌倒在地,她急急忙忙站稳,视线无意落在旁边。
方才?还清冷凉薄的宁清歌,此刻只剩下手足无措,既怕盛拾月生气,又怕她跪久了生疼。
像是块寒冰,自己往热水里一跳,还没有?彻底融化,就先给?自己包了层柔软毛皮,生怕让握住它的人感到一丝不适。
“属下告退,”她收回视线,转身时又忍不住咂舌,之前听说过?不少?宁大人与九殿下的传闻。
有?人说宁大人是被迫委身于九殿下,替她委屈不已,有?人说九殿下惧内,天天被罚跪算盘。
可现在看来,那些个传闻没一个正确,她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分明就是九殿下将?宁大人拿捏得死死的。
她默默夸赞了一下之前的自己,幸好没有?出声提醒,还给?九殿下留了条门缝,要是九殿下十分满意她,在宁大人面前夸赞一二……
她压住上挑的嘴角,将?房门紧紧关上。
被寄予厚望的盛拾月不知对方想法,随着房门关上,跪的越发坚定。
宁清歌的声音柔了又柔,小声央求道:“殿下。”
“小的错了,”盛拾月没想好说什么,自己都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实在无话可说,只能将?这句话翻来覆去地重复。
宁清歌扯着她衣袖:“先起来好不好?”
“不要,”盛拾月一字一句,坚定的不行。
她脑袋一抬,又偏头看向宁清歌,气鼓鼓冒出一句:“就不起来。”
像个闹脾气的猫,跑去窗台边缘,鼓着腮帮子说自己要往下跳,心疼死主人。
宁清歌跪坐在她身侧,好气又好笑,妥协道:“那殿下要怎么样才?肯起来。”
那猫儿难免得意,摇着尾巴,说:“宁大人之前不是威风得很吗?好大的官威。”
“我哪里威风了?”宁清歌觉得自己很冤枉,不过?是那下属愚笨,自己胡乱说错了话,和她有?什么干系。
盛拾月才?不管这些,忙着无理取闹。
她撇了撇嘴就开始催促道:“你快上去坐着,好好当你的宁大人,我没有?跪完呢。”
另一人面色微沉,突然问道:“若我当宁大人,殿下就什么都听我的?”
盛拾月还没有?绕明白,什么殿下什么大人,反正听起来是按照自己说的来,于是敷衍着开口?:“是是是,你先上去,我还没有?跪完呢。”
宁清歌定定看了她一眼,便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褶皱。
明明是按照自己说的做,可盛拾月反倒不满,宁清歌居然就这样站起来了?!
她还没有?憋出一句话,就听见那人冷声道:“本?官令你起来。”
盛拾月一愣,没想到宁清歌会?拿出对付外人的那一套对自己,这声音又冷又凶的,就连旁人都会?被吓得缩头缩脑,更何况盛拾月。
她头皮一急,却还在强撑,道:“就不起来。”
“哦?”宁清歌不气反笑,便问道:“你不听本?官号令,是想以下犯上,忤逆朝廷命官吗?”
突然那么大一个帽子扣下来,盛拾月眨了眨眼,一时有?些转不过?弯,虽然嘴上喊着小的、小的,可心里还是把自己当做九殿下。
宁清歌不再拉她,反倒走?至书桌,又坐回圈椅上,再一次道:“本?官让你起来,你是听还是不听?”
那声音极严厉,完完全全是对待下属的态度。
盛拾月不知如何应对,竟真的直起身来,呐呐喊道:“宁大人。”
还在大人、大人呢。
就算是对她一向好脾气的宁清歌,也不禁生出些恼怒,眼眸一暗,似有?波涛掀起。
既然盛拾月想闹,就陪着她闹。
宁清歌直接拿起桌上的折子,往地上用力一丢,便凛声道:“本?官让你起来,难道你听不懂吗?”
折子摔落在地,发“啪”的一声响。
盛拾月被吓得一抖,久违的惧怕席卷而?来,还没有?细想就先一下子站起。
她结巴道:“宁、宁望……”
宁清歌挑了挑眉稍,似笑非笑地反问:“宁什么?”
话到嘴巴却转了个弯,盛拾月憋出一句:“宁大人。”
闹脾气的人是她,先怂的人也是她,盛拾月抬了抬眼,可怜兮兮地往上看,终于露出一丝悔意。
那人却还没有?消气,现在不好好管教,不知过?两天又要冒出什么幺蛾子。
宁清歌抬眼觑了她一眼,语气依旧,又肃声道:“过?来。”
盛拾月挪了挪脚,就往前了半步。
“嗯?”另一位发出一声警告似的气音。
盛拾月后?背一紧,哪里还敢拖延,大步一跨,急急忙忙就往宁清歌身边走?,刚至椅子边,就被宁清歌伸手束住手腕,再用力一扯。
盛拾月猝不及防,便往她身上跌,再反应过?来,人已经侧坐在宁清歌腿上。
“宁、大人,”盛拾月很不熟练地喊道,有?些茫然,不知对方要做些什么。
宁清歌却不解释,反而?问道:“我是什么官?”
盛拾月不明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回道:“北镇抚司巡抚使。”
宁大人循循诱导:“职权是什么?”
另一人浑然不知,还在往坑里跳,答:“行事不必通过?刑部,有?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之权。”
话音刚落,盛拾月便皱眉,疑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那不成是想审我?”
那人轻笑,便道:“小九既然都被本?官逮捕了……”
“不审一审,岂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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