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罗莎琳是个倔强的人, 否则,这位曾经的纯真少女,不会选择成为魔女, 燃烧深渊魔物的同时也燃烧自己的生命,换了一身伤痛。
她深知自己倔得愚蠢, 终有一天会因此走向灭亡。
但魔女从未想过,这世间竟能有比她更倔、更蠢的生物。
“丑角!”
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姿势, 魔女怀抱着异族的婴儿破口大骂:
“一天一夜,一天一夜了!就算是头龙蜥也该张口喝点水了!”
眼底生出淡淡的青, 傲慢的神色荡然无存:“就算是让我带, 也应该给个使用说明书!我是女士, 不是女佣!”
“”
对着狂妄尽失的魔女, 丑角难得心虚了一瞬间。
他伸出手,试图去摸摸婴儿的嫩角:
“还是什么也没吃吗,我看你也买了鱼泥”
“啪!”尾尖凶狠又迅速地抽在中年人的手上, 留下一抹红痕。
“啊,啊!”
蓝眼睛瞪得圆圆的, 尖耳也警惕地向脑后背起。
婴儿极力抗拒着皮耶罗的触碰, 一扭头就缩进了女士怀里。
完全被讨厌了。
“还是什么都没吃?这话什么意思?”女士的眼神瞬间犀利,忿忿地瞪向呆举着手的丑角:
“所以你早就知道这孩子有进食障碍, 怎么不告诉我!怎么, 这就开始欺负新人了?堂堂愚人众还搞职场霸凌?”
“不,我并不知道。”
十字眼盯着手腕上的红痕看了一会,对着幼小的降临者,丑角的说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
悔与恨交加, 结出肮脏的筋络,其上盛着无辜的羔羊。
我们本有机会成为并肩而行的同伴, 直到我亲手捻灭了那希望。
“如你所见,这孩子非常抗拒我,所以不接纳我递来的食物,我认为也是理所当然的。”
声音干涸,如缺水的土地,不能让魔女满意。
“那女皇呢?这不是她宝贝亲儿子吗,还是说娃娃这么小就开始叛逆?”
她亲昵地掂掂怀里的孩童,手指又轻又怒地捏他的脸:
“小混蛋,不听话,当心女皇卸了你的下巴,把食物直接填进你的胃里!”
“?”回应她的只有孩童迷茫的目光。
“是养子,罗莎琳,而且女皇也不会这么做的。”
丑角看着女士大肆恐吓着孩童,心里竟生不起拦阻的心思,毕竟他看得出来:
水色的蓝眼又圆又亮,一扫之前的死气沉沉,尾尖也带着蓝绒缓缓地摆动,全不见往昔瘫软的模样。
虽然身体还是抗拒着进食,但精神已经比被自己扶养的曾经要好太多、太多了。
“抱歉,罗莎琳,许是女皇周身的气势太重了,孩童也不接纳陛下所递来的食物。”
“哈?谁喂都不吃?”情不自禁地,魔女的手摁向婴儿的腹部。
空瘪的。
柔软的小身体贴在胸脯上,女士的额头又开始冒出冷汗。
“饿多久了?”
“他在女皇的膝上出生,至今已七日嗯?”
话音未落,婴儿就被女士从怀里捧起,直直地往丑角胸前塞去!
“都饿七天了,不找个医生好好看看还搁这愣着干什么,准备吃席啊?把死娃娃扔给我,这是准备吃完他席吃我席?”
动作果决,催促急切。
“去找医生!别死我这!”
“啪!”皮耶罗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接,直接被婴儿一脚踹到了脸上 。
“!哇!”
双手捏住女士的手腕,小龙尊的腿脚拼命蹬踹着,不愿意与丑角沾边。
罗莎琳试了几次竟都甩不掉,气急败坏地怒了起来:“这是饿了七天的生物该有的力量吗?丑角,你唬我?”
“也许是因为种族特性。”
对着孩童嫌弃的目光,坎瑞亚的遗民摸摸被踢痛的下巴,二度收回了手。
“维可缇木,女皇之子的情况特殊,眼下没有可靠的医生,也没有可靠的照顾者。”
孩子的身份,必须要小心谨慎地维护,照顾他是必须是可信之人。
某个恶医倒是跃跃欲试,自告奋勇的样子积极到令人害怕,但他注定不会成功。
估量的视线再度落到嚣张跋扈的魔女身上,她不甘不愿地将孩童抱回怀里,短小的白尾也疲惫地缠上魔女的手臂
与对自己的厌弃态度截然相反。
和传说中一样,九沃龙尊的性格本就是宽容随和的。
丑角下了最后的决定:
“罗莎琳,维可缇木殿下就拜托你了,这也是你在愚人众里的第一个任务。”
“务必要好好完成,八席。”
“”
手指捏了捏冰系的邪眼,罗莎琳看着婴儿稚嫩的脸,如海般的蓝发蹭着她的胸膛,全然信任。
“皮耶罗,你做了个愚蠢的决定。”
“迟早有一天,魔女的火焰会把他灼伤的。”
*
养一个孩子需要什么呢?
少女也曾与爱人探讨过这个问题。
在微风吹起的蒲公英种子下,他们得出共同的结论:
安全的环境,充足的饮食,以及
满溢的爱。
魔女可没有那种东西。
“做好准备吧,小子。”
罗莎琳的面容张扬到不近人情,在冰雪之国热烈燃烧。
她厉声警告着怀里的孩童:
“从我这里,你什么都别想得到!”
“漂亮的夫人啊!”忽地,热情的叫卖声在她身旁响起,
“要给这位俊俏的小公子买个木娃娃吗?很好玩的哦!”
威胁声被打断,罗莎琳狠瞪一眼不识时务的商人。
“没眼色的小子,买!”摩拉粗暴地摔在面前,又向小摊贩着重强调:
“但不是给他的,是给我自己买的,听明白了吗!”
“额是、是!”木娃娃哆哆嗦嗦地被递进女士的手里。
“哼!”
长腿迈开,长裙拖曳。
女士再一次警告怀里的懵懂孩童:
“从我这里,你什么也别想得到!”
“?”孩童捏了捏手里的木娃娃,蓝眼又开始了涣散。
*
然后还发生了些什么呢?
冰天雪地里,对着人偶与女皇之子,罗莎琳继续回忆:
太阳升起又落下不知几个轮回,魔女对待婴儿的态度渐渐缓和
毕竟对待任务对象总要客气些。
不得不说,维可缇木好养得很。
这小小的生物不进食,不进水,也少有哭泣,总是用着那对澄澈的蓝眼描绘着世间的一切。
真是奇怪,罗莎琳总觉得他在抗拒着一切需要开口的活动。
乖得不像是个婴儿。
没有人会对这样一个孩子狠下心来。
魔女也不会。
“嘿,你知道吗,维可缇木。”
白蓝色的蝴蝶结系在角上,可爱的小裙子套在身上。
养伤的日子很无聊。
于是魔女拿起笔,在雪白的鳞片上涂满鲜艳的颜色。
“你现在就像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女皇的养女,至冬的公主,这名号如何?”
涂满了一片白鳞,就换一支笔,换一种颜色。
不需要去考虑美观,也不需要考虑艺术。
因为维可缇木也不会抗议,不会投来厌恶排斥的目光。
孩童也懒懒地眯起眼睛,任由重要的尾巴被人把持玩弄。
罗莎琳像一个天真的少女一样,随意地涂,涂累了,就把画笔放下,捏住龙尊的尾巴尖把玩。
手感不错,不至于太坚硬,也不会太冰冷。
尖端的鳞片细密,软乎乎的带着绒毛,握在指缝里揉捏,就像是把孩童的生命捏在了手里一样。
“”其实也差不多吧。
无害又被信任着的生命。
罗莎琳看着依靠在她身边的孩童,眼神渐渐柔和。
对着这样的存在,魔女也愿意付出一点点感情。
也许是被玩得累了,浅淡的蓝眼朦胧,尖耳也软软地下塌。
窗外风雪大作,屋内宁静如春。
融融的火光敲着木柴,燃烧出馨香的树脂气味。
明亮,温暖,安全。
孩子的眼皮静静合上了。
“睡吧,睡吧,小小的王子。”
薄被盖在身上,魔女俯身。
温热的触感在短角上一触即离。
晚安,维可缇木。
这本该是个普通的一日。
直到
“咔。”
一小股寒风从缝隙里流入,搅碎了室内温暖的空气。
孩子无意识地收起了小腿,蜷起了尾巴。
“咚。”
黑影从窗户上跳下,靴子踩在地板上。
“”
寒气几乎凝成固态,游到孩童身边。
一双属于成年人的冰冷大手袭来,掀开孩童身上的薄被,插进他睡得热乎乎的身下。
小小的身躯被手冰了一个哆嗦,贼人的动作慌忙停下
没有醒。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睡得熟。
黑影心中松了一口气,腾出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顺便好心地理了理孩子身上被睡得乱七八糟的裙摆。
等等裙摆?
大手瞬间僵住,他狐疑地回忆自己的任务目标。
是蓝发白尾的男孩吧?
借着月光,贼人急急地俯下身查看。
蓝发这点倒是对上了。
至于尾巴蹑手蹑脚地把孩子翻了个身,露出了后背与臀部,尾巴上花花绿绿的一片
不,这怎么看也不像是白色。
一比一平。
然后,问题来了。
看着酣睡的孩子,贼人疑惑地挠起了头。
这到底是不是我的任务目标?
得快找些其他办法验证。
但是已经迟了。
就在他刚撩开裙摆,试图搞清楚孩子的性别之时,因伤势而沉睡的魔女猛然惊醒!
捏着孩子脚腕的手瞬间僵住,母狮阴沉的目光如针钉在他的脊缝里:
“胆大包天的逆贼”低哑的杀气磨着贼人的骨头,脖颈处的汗毛被灼热火气烤得卷曲。
“竟然偷到我的头上来了!无谋的老鼠,我要把你——”
“烧成灰烬!”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迅速的,如同受了千万遍的演练,贼人立刻把孩子从床上薅起,刀尖抵上幼嫩的脖颈!
“你烧吧,魔女。”
冷汗从掌心缓缓渗出,但他的表情是那样镇定,仿佛早有准备。
“看你烧得快,还是这孩子死得快!”
“!”
昏暗的屋内,圆月的照耀下,两点蓝色一点点亮起。
“呜。”
维可缇木醒了,小脸上露出令魔女心碎的茫然来。
刀尖紧紧贴着动脉,女士看得见,婴儿软嫩的皮肤上已经染上红点了。
“”
“”
“先生,何必如此大动干戈,闹得彼此都不愉快?”
压下马上要喷薄而出的怒火,罗莎琳撩了撩散乱的金发,对贼人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
“不说出你的来意,我又怎么好帮你呢,你说是吧?”
“我.亲.爱.的.朋.友。”
第 112 章
咕噜。
将孩子紧紧搂进怀里, 冰冻的雪气染上柔软温热的小小躯干。
入侵者能感受到幼儿的身体在不明显地发抖。
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冻的。
不过都无所谓。
方才是我被冻糊涂了,仔细想想,如果有两个带角和尾巴的幼童, 任务要求上应该有提示才对。
可惜还是把魔女惊动了,接下来只能按照委托人提供的方法解决了。
“喂, 魔女。”
偷窃者恶劣地提起孩子的领子,在罗莎琳面前将他高举过头顶。
“把你的冰系邪眼扔掉, 就现在!否则”
尾巴被吓得紧紧崩直,绒毛堪堪垂落到那男人的头上, 扫不去一丝冷酷的邪念, 只换来更具威胁性的摇晃。
对着魔女, 他吐出最有力的威胁:
“我现在就摔死这个羔子!”
“咕唔”
幼儿的脖颈被适时地绞紧, 迫使他发出难受的咕噜声。
“你找死!”
他提到了冰系邪眼?
在最紧要的关头,看似暴躁不安的魔女,却迅速地提取到了关键信息。
这不是一个普通小偷该知道的情报。
“谁指使的你!你可知道你手里的是什么人吗!”
亡命之徒又怎么有理智分析接下来的利弊, 他只是心心念念着主人交给他的指引:
迫使伤重的炎之魔女交出邪眼,让她的火焰将她自己烧成灰烬。
于是气焰越发张扬, 他双臂上的肌肉岩石般凸起, 做势就要把幼儿将地板上摔去!
“我管他是谁,邪眼你交不交!”
如被扯住后颈皮的幼猫, 幼儿手脚摇晃, 口中发出细细的尖叫。
“啪。”
用来束缚火焰的冰系邪眼被远远地抛开,屋内的温度迅速上升。
岩浆般炙热的血水被烤得从罗莎琳的眼角流出,烙下一串梅花般的泪痕。
“现在满意了吧。”
金黄的发尾被火焰燎得焦脆,奇异的香味混着热气扑上幼儿的脸。
“”
明明痛得如同火焰中的薪材, 但她的头颅还是高高地抬起,骄傲又不可一世地睥睨凡人:
“说出你的条件, 将死的蝼蚁。”
痛苦与坚定都被冰色的眼瞳收揽。
“你、你!”
火光大盛,面前的女人物理性地燃烧,哪怕是早有心里准备的贼人也心里一颤,寒意顿生。
“你站在那!不许动!”
这摆明了是想耗死伤重的我啊。
罗莎琳挑了挑眉,明艳的脸上满是嘲讽的笑意:
“哦?看来你的幕后老板对我如今的身体状况很是熟悉啊,让我猜猜,不会是愚人众内部的老鼠吧”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
噔!
高跟鞋锋利地划过火焰,一步一步地踏向莽撞的贼人,缓慢又铿锵!
“别过来!”
惊恐的叫喊声中,幼儿再度被高高举起:
“我真的会摔死他的!”
噔!
“真的吗?”
点点火星点亮金发,也点亮她浅紫色的眼,那眼睿智又冷酷:
“我已经看透你了,下三滥的狗腿子。”
“如果你真的要伤害他。”
“为什么不保持一开始的尖刀抵脖威胁,而转变为更麻烦,更不方便的摔死做威胁呢?”
“而且”
火焰化为蝴蝶停在男人的发间,冷汗化雾消散。
“除了逼迫我扔掉邪眼,自己烧死自己方法外,你已经没有更多的求生手段了吧。”
毕竟,区区凡人是无法威胁到执行官的,哪怕是伤重的也一样。
凛冽冬夜里,火焰炙烤着生命与灵魂,印进龙尊与凡人的眼里。
“你真是接了个九死一生的工作呢,可怜的先生。”
“那又如何呢,孩子在我手里,在烧死我之前小心他先变成烤土豆吧!”
该死,我就知道那么高的报酬风险一定也高!
贼人已经感受不到孩童的颤抖了。
毕竟他的颤抖要比那孩童剧烈一千倍、一万倍!
所以他也看不见孩童握紧了手掌,身上迸发出浓烈红光!
牙关艰涩地运转,对着熊熊绽放的玫瑰,卑劣的灵魂被烫得畏缩又含糊:
“开个条件吧,莫女,海子唔辉”放的。
好像有什么生物深深卡住了喉咙,占满了口腔,令凡人不得吐出求饶的话语。
是什么东西?这种危急关头,该不会是我的自尊心吧。
他苦中作乐地嘲笑着自己,努力地再次张口嘴进行谈判。
“唔会放——呕!”
肉红色的巨大粗蟒瞬间从人口里蹿出,撕裂嘴唇,爆开下颚!
一片茫然间,脸皮被扯得脱骨,七零八落的牙齿如点点碎石镶嵌在柔软湿润的肉柱上。
我这是
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敢放下孩子,只能慌忙腾出一只手去揪那从嘴里流出来的肉红蟒蛇。
太粗了,一只手都握不住
欸?
这手的手掌是那么肥壮,鼓鼓囊囊的肉缠满骨骼,挤成象腿
这不是我的手。
他惊恐抬眼,却看对面的魔女也同样惊恐地看他,连那旺盛的火焰都开始变得呆滞。
我只是怎么了!?
嘎哦嘎哦
忽地,那魔女变得有些矮小了,就像一号更比一号小的套娃,房屋也开始变得越来越狭窄,吊灯几乎要碰到头顶。
想抬手,手竟动不了了,想拧头,也感受不到脖颈的存在
世界微缩了。
比足球更大更圆的眼睛贴在天花板上,虹膜被擦得发痒。
他像是个被塞进玩偶房里的巨人。
不,没有人变小,也没有什么玩偶房!
丰满的肌肉挤压颅骨,剧烈的疼痛袭上头部,凡人明白了现状。
是我变大了。
而且还在无可挽回的变大!
整张巨脸都被压贴在天花板上,发出噗叽噗叽的□□挤压声。
“啊啊”
救救我!妈妈!
“嘭!!”
罗莎琳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巨大的,数米高的肉球,在她的眼前,壮烈地炸开了!
烟、烟花
内脏与大脑和成血泥,浆糊般黏满视野,均匀又粘稠,魔女甚至无法在其中找到一根完整的骨骼。
“嘀嗒。”
血浆从歪斜的吊灯上滴下,又被火焰烧化。
熟肉的香气在雪夜里蔓延。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罗莎琳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在教令院听到过的罕见理论。
当你闻到一种气味时,它的分子,它的一部分,就已经侵入你的身体,与你合而为一了
真希望这是个假理论。
“呕!!”
魔女在血海肉山里弯下腰,疯狂地呕吐了起来。
“吧唧、吧唧。”
强烈的生理反应中,她依稀听到有什么生物趟着血泥,搅着气泡向她爬来。
是维可缇木。
血糊满了他的蓝发与衣裳。
太好了,他没事。
她强忍住恶心,尽力温柔地将他从泥里捞起:
“什么事情也没有了哦,好孩子”
那孩子却一声不响,只是举起脏兮兮的小手,按在了她胳膊上烧伤处。
“喂,小鬼,很痛的”
阻止声突兀地停住。
昏暗月光下,满室血污间,女士看见:
淡淡的红光如雾般笼罩住她的全身,就如贼人突变前身体内所发的一样!
“啊!!”
无法再加更多思考,条件反射地,罗莎琳将怀里的幼儿大力地甩到地上,如同少女甩飞毒虫!
“咚!”
这一下可摔得不轻,维可缇木几乎是在满地的血泥里打了个滚,好半天才抬起头,蓝眼不解又可怜地看向女士。
怎—么—啦——?
“怪、怪”
魔女没想到,一直被如此称呼的她也会有想吐出这个词的一天。
长椅与沙发上尽是泥泞血污,往昔熟悉的场景蘸满血后只余惊悚。
眼见着维可缇木还有爬过来的迹象,罗莎琳压下呓语,一步步地后退,握住门把手就狂奔而出!
张扬还是睿智,愤怒还是高傲,一切的一切都在魔女的脸上寻不见,只余劫后余生的惊恐。
“”
孩子顶着满头的污物,对着空荡荡的房间缓缓眨眼。
发生——什么啦?
被摔出来的疼痛很快就散去了,遗留下来的只有满腹的委屈。
“呜。”
很累,很困,很疲惫。
在寒风中,在血泥里,孩子打了个哈欠,将尾巴抱起,迷茫又不解地睡了。
希望睡醒时,金发的人类会回来。
毕竟我真的好喜欢她啊。
但是等维可缇木睡醒时,只有讨厌的中年男人在用温水擦洗他的头发。
肉泥与染料从鳞缝里剃出,又被仔细地擦干。
软膏涂在嫩角上,又被掰开嘴检查口腔与牙齿。
“一切正常。”
丑角板着脸点点头,拿出衣服给幼儿换上。
至于那条恶趣味的小裙子,早就被谨慎地销毁了。
“啊。”尾巴打在丑角的手腕上。
疑惑又警惕的驱逐声。
“抱歉。”
不顾孩童的抗拒,皮耶罗将他强硬地抱起。
“罗莎琳没事,连旧伤都被你治好了,就是吓得不轻。”
听不懂。
幼儿努力地探出头来,向四围打量。
金发的孩子不在这里。
只有烦人的絮叨在耳边响着。
“你不该那样做的,特殊之处只有好好地藏起来,才能安安分分地长大。”
听不懂。
缓了一会,皮耶罗有些悲伤地看了看孩童懵懂的眼,又拍了拍他的后背:
“不要害怕,也不要挣扎,我会保护你的只是女皇陛下想让你做个身体检查。”
“?”
幼儿听不懂,只是不安分地伸手去拽他的半脸面具,小腿蹬乱了他的外袍。
他一刻也不想待在他怀里。
但中年人的手臂强壮,难以挣脱,他被一步步挟持入了新的房间。
在房间里,身着白大褂的学者郑重地站起迎接,半脸的面具将红眼严严实实地覆盖。
他弯腰,优雅地向被怀抱的孩童致敬。
“好久不见,我的持明先生。”?
听不懂。
“嘭!”
不等幼儿反应,拳头应声敲在那可恨的面具上。
“闭嘴,多托雷。”
皮耶罗收手,鸟嘴面具下有血液流出。
“不许叫维可缇木殿下那个名字。”
“多托雷!什么东西这么吵!”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赤裸上身的少年烦躁地在实验台上坐起,胸膛袒露着。
“婴儿?”
人偶看向博士的目光渐渐带上了唾弃。
“人类,果然还是如此丧心病狂,连同族的幼崽都不放过。”
“唉,怎么说的我像什么大恶人一样,我明明只是收到命令,为王子殿下做个身体检查的可怜人罢了。”
这话也就能骗骗那些讲规矩的凡人了,愚人众的统括官直接扯出一抹冷笑:
“多托雷,维可缇木殿下身边发生的一切危险都将记在你身上。”
“哪怕没有证据。”
“”
鹰嘴一样的面具挡住了所有神色,博士偏过脸,对人偶笑得柔和:
“斯卡拉姆齐,请仔细看看。”
他本想把孩童从丑角的怀里抱起,结果又被推了个踉跄。
“啧。”
在人偶戏谑的目光中,多托雷强压下怒意。
“他可不是什么人类哦。”
遥遥地指了指持明的尾巴与角。
“!”
皮耶罗抱得过紧,斯卡拉姆齐竟忽视了这些明显的特征。
“他是个可怜的、孤独的、被排除的异类呢。”
“啊,这么说起来好像和你很像呢,真是抱歉啊,斯卡拉姆齐。”
“”
懒得理博士的风言风语,在婴儿澄澈如湖的目光中,人偶看不见排斥与忌惮。
于是他上前一步,更仔细地看起了那对蓝眼。
多托雷终于隐约地察觉到了不对。
“你不回实验台上躺着,在这里看着我做什么。”
“哦?这还用问吗,绝顶的天才。”
斯卡拉姆齐站在他的右边揽揽衣服,张口就是阴阳怪气:
“当然是看看你是怎么给人间的异类,我的同类做检查啦。”
皮耶罗站在他的左边,面上满是虚伪的悲悯:
“多托雷,不许做多余的事,只需要按照女皇陛下的旨意行”
靠两个**。
第 113 章
等罗莎琳从惊恐中缓过神来, 带着健康的身体去寻找维可缇木的时候,只得到了丑角奇怪的回复。
“不需要我了?什么意思,用完就扔?”
魔女抚摸着自己光滑完整的皮肤, 内里没有一丝灼痛:
“好吧,我承认, 把他独自一人留到屋子里是我不对,但我当时、当时不也是被他吓到了吗那么血腥。”
淡紫色的眼睛难得露出几分别扭, 女士的声音还是那么高昂,但已失了张扬:
“至少让我道个谢吧。”
至少让我道个歉吧。
孩童呆坐在血泥里的景象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那对淡蓝色的眼睛在回忆里是如此的脆弱, 拨动着罗莎琳的心绪
我摔他那下, 好像真挺狠的。
希望别摔出什么事情才好。
“罗莎琳, 我会向维可缇木转达你的感激。”但中年人的声音是那么的不近人情,黑肤下藏着比白雪更冷的心灵:
“你的伤好了,该开始工作了。”
行吧, 女皇收回了她的儿子。
没什么不满,罗莎琳摇摇头, 无奈地接受了现状。
“唉。”魔女叹息一声, 将心中的失落倾吐。
“我也算是短暂地当了回母亲吧。”
这份感情短暂但真挚,其中含不得半分虚假。
所以此时此刻, 面对着人偶怀疑的视线, 她理直气壮地挺起了胸膛:
“无礼的小子,当年我抚养维可缇木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沟沟里玩过家家呢。”
“哈?抚养孩子,就你?”
少年的脸上瞬间狰狞, 但女士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极尽不屑:
“幼稚的小鬼,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对维可缇木很重要吧?区区人偶罢了。”
她再次讥讽非人的少年,眼里暗含警告:
“所以离他远些,散兵,杀人的武器不该成为脆弱孩童的玩具。”
倾奇者一怔,只觉得魔女警告的目光是如此的熟悉。
只是少了些恐慌。
“”原来如此。
人偶的神色忽地由愤怒渐渐转化为平静,进而又变得无趣。
在我作为这孩子的朋友友忌惮魔女的同时,魔女也在以更重要的身份来忌惮我啊。
他垂头看了看手臂里的孩子,心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也许她说的对。
尊贵的女皇之子,并不需要需要人偶的陪伴。
紧抱着孩童是手臂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比起再一次被背叛,还是尽早松手比较好。
“好吧,罗莎琳。”
他耸耸肩,轻松又自在地把孩子向魔女怀里递:
“我确实有些关于深渊的情报要汇报给丑角,维可缇木就先交给你欸?”
啪!
龙尾灵活如蛇般紧紧缠绕住人偶的手臂,死拽着不松手。
“?”
斗笠抬起,人偶惊诧地抬头看向刚被女士接过的孩子。
魔女试图伸手去拨开那条小尾巴。
“小维可?松手、松尾啊!”
但短角的孩子死犟,尾巴都要给人偶的小臂勒出红痕,双手紧紧地抱着玩具熊不放,蓝眼又谴责地瞪向散兵的脸。
说好的,陪我玩呢?
“帽帽。”他板着小脸想得努力,半天才吐出一个词来形容:
“坏猫。”
什么啊。
人偶瞬间怔愣地睁大了眼,视线从占满孩子手的玩具熊、女士焦急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那节有力的尾巴上。
“哈哈哈哈哈!”
沉郁与纠结瞬间抛之脑后,散兵畅快地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小贪心鬼,人偶和玩具熊,你什么都想要,对吗?”
既然没有什么选择题,那么抛弃就无从谈起!
腕部灵活地转动,人偶的手指灵活地回握住了孩童的尾巴。
“如你所见,魔女。”
他扬了扬指尖的蓝色绒毛,向女士挑衅地扬起笑容:
“在你不在至冬的日子里,小维可和我的关系更好一些哦。”
“你!!”
美丽明艳的面容瞬间狰狞。
“哈哈哈哈哈!!我就喜欢你现在的脸色!魔女!”
小小的孩童颇为无助地悬在争吵的二人之间,内心满是迷惑与不解。
他什么也听不懂,什么也不明白。
他只是心里清楚:
我答应了帽帽要一起玩的邀请。
所以我一定要做到
就像是契约一旦签订,就必须达成。
*
「维可缇木,冰雪的孩子,你要记住。」
至冬女皇的膝上,光明的童话钻入孩童的尖耳。
「无情而冷漠的天理之下,至冬的勇士结成军队,为保护国家进行英勇无畏的战斗。」
“天理至冬,英勇”蓝眼盯着绘本上的士兵形象出神。
「狡诈而阴暗的深渊之中,深渊的教团屠戮无辜,为颠覆秩序策划卑鄙无耻的阴谋。」
“深渊坏”
「是的,维可缇木。」
女神的手掌摸摸小王子的头,带着冰的冷酷与雪的温柔。
「天理和深渊,绝不可信,唯有至冬,纯白无暇。」
「光辉正义。」
冰雪雕砌成的孩子在纯白之国里成长,他的个头逐渐追到人偶的腰间,有了五六岁孩子的模样。
他的腰腿逐渐健壮,不再需要搀扶与怀抱。
唯一不变的只有永恒的平静。
“维可缇木殿下。”
守卫放下武器,虔诚地向着小王子半跪下行礼。
“丑角大人有邀,请您跟紧我。”
安静地松开积木,又踹走脚下的水晶球,蓝色的小王子揺揺尾巴,径直走在了守卫的前方。
我还没有愚笨到忘记路的程度,你的贴心过于多余。
踏过绒绒的地毯,越过壁炉的火光,黑肤的中年人拿起书本低头,表情严肃又恭敬。
“维可缇木殿下。”
来自坎瑞亚的宫廷法师弯腰,双手尊敬地将书籍放在小少年的桌前:
“今日,请让我为您讲解水元素的相关反应”
对着那张恭敬的脸,小王子面无表情地伸手。
“啪!”
书籍被横扫飞出,从丑角的手里摔到地上。
“皮耶罗。”
他轻轻地呼唤着统括官的名字,手指微动。
水元素如蛇般滑入丑角的衣领里,冰冷冷地贴上中年人的胸膛,舔舐着肌肉下的心脏。
皮耶罗不动声色地低着头,任由水蛇在皮肤上游荡,直接开口赞扬到:
“维可缇木殿下对水元素的掌控越发精进了。”
嘭。
就在夸赞的话脱出口的瞬间,那水蛇瞬间在他的肌肉上炸裂,沾湿了里衣。
小少年伸直手臂,平静地揪住中年人的头发,迫使他将他更低地垂下。
“皮耶罗,佞臣。”
直白的阐述。
“”
愣了半晌,丑角扭着腰,姿态诡异地看着过于矮小的孩子,真心实意地提出建议:
“您的词汇量还是有些不足,殿下。”
“啪。”
目光涣散着,小小的巴掌拍在皮耶罗的脸上,看着可怕,实际上连声音都没太拍出来。
皮耶罗习以为常地顺着力道偏头,顺便把头发从孩童的手中挣脱。
“殿下,我只是希望您能多掌握些学识。”
回应他的只有擦过脸颊的水箭。
“好吧。”
他会意地弯腰致歉,水珠从衣襟上滚下,滑落一地:
“这部分确实学的太久了,接下来请让我为你介绍火元素的相关反应”
“”
笔尺被小少年面无表情地高举,扔到丑角的身上。
颇有几分九沃龙尊的气势。
呆立片刻,丑角收了心思,熟稔地安抚起小王子。
“殿下,我知道这部分您也已经学过了,只是常言道,温故而知新”
“皮耶罗。”
淡淡的警告再度从小少年的口唇中吐出,他微微皱眉,努力从混乱的脑海中拼凑出话语。
也许是因为年幼吧,他的大脑总是会突然的不清醒,让言语变得磕绊,不甚清晰:
“我不是史莱姆。”
史莱姆,维可缇木用它来代指愚笨不堪的人。
“飞鸟。”
飞鸟,自由。
他想出门玩了。
丑角在心中翻译。
真想装作听不懂。
“皮耶罗,狐狸。”
这是在骂我。
意图被发现了啊。
“我很抱歉,殿下。”
他恭谨地垂目,不知第几次拒绝了小少年的要求。
“您有着尊贵的身份,使您从众生之中脱颖而出。”
女皇之子出门势必会带来周折与骚动。
“您有着奇异的能力,如珍宝不可抱过繁闹市集。”
治愈人与毁灭人的红光一同束在手中。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丑角顿了顿,意味不明地看向孩童的蓝角与白尾。
“您有着非凡的容貌”
小时候还好,现在已经太显眼了,太突出了。
若是落在知情人的眼中,九沃龙尊的身份一旦被暴露出来
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宫殿温暖又广阔,何必踏足冰冷的雪地。”
他殷殷劝导着,试图拘住自由的灵魂,但回应他的只有
跳跃,拧身,甩尾!
“啪!!”
白鞭结结实实地抽在中年人小腿上,蓝色的小王子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其中满是平静的失望。
“嘶”丑角的眼角抽动了一下,硬生生地挨过了疼痛。
这一尾巴是真没留情啊,看来是真生气了。
“殿下,既然不想学习,那要不要听一些童话故事呢这本讲的是偷偷出去玩的坏孩子被狼吃掉的故事”
“你,意有所指。”
“殿下越来越聪明了。”从善如流的,丑角换了一本书:
“这本书讲的是异国的小王子来到森林,打败外来的大王,解救了冬林里的小动物的故事”
“讲好多遍,皮耶罗。”
“那”
“皮耶罗,皮耶罗,皮耶罗。”
忽地,小王子拍着手唱歌,径直打断了他的话。
“你爱我,爱得拘谨,教导我,藏着私欲,顺从我,眼含算计。”
“保护我,真心实意。”
“皮耶罗,皮耶罗,你的名字是奇怪。”
他怎样突兀地唱起歌,就怎样突兀地停下。
“别跟过来,皮耶罗,你伤了我的心了。”
绒绒的蓝鬃在空中一荡,屋内失了小王子的身影。
“丑角大人,您没事吧。”
守卫看了看统括官被水完全浸湿的长袍,终于忍不住询问。
我能有什么事。
皮耶罗冷冷地看了一眼这个拎不清的年轻人,厉声吩咐:
“还不快去追维可缇木殿下!”
眼见着丑角的身影渐渐离去,余下的守卫们终于松了口气:
“前辈,你看见了吗,维可缇木殿下好凶啊,连丑角大人的巴掌都敢打,那我们这些平常人”
他自动脑补起嚣张跋扈小王子欺压可怜无辜小护卫的故事。
“嘶,我可不敢招惹他!”
“你懂个屁,小子。”经验丰富的守卫却是叹息一声,满目沧桑。
“维可缇木殿下看着冷漠无情,却最是无害,在这座宫殿里,在来来往往的达官显贵中”
他想起那些姿态各异的执行官们,他们的手中无一不流淌着鲜血,却在女皇之子的眼下敛起獠牙,故作无害。
实在可怕。
凡人下了最后的论断:
“他如他的名字一般无辜。”
第 114 章
维可缇木是至冬的王子, 冰雪送来的精灵。
维可缇木是女皇的孩子,配受万人的敬仰。
维可缇木是统治者,是支配者, 是尊贵者,至高无上, 应有尽有
你们都说是,那就应该是吧。
*
“维可缇木殿下, 早安,今日的天气非常不错, 一整日都是纷纷扬扬的大雪, 想必您一定会在宫中看到不错的景色。”
将小王子从床上轻柔地唤醒, 华贵的蓝宝石饰品稳稳地扣在角上, 每一片鳞片都要擦得光彩照人,每一缕发丝都要散着馨香。
在与世隔绝的宫殿里,将琉璃般的孩子供养, 万般小心,万般留意, 盼望他有无垢透明的心灵, 也盼望他有被蜜浸软的骨骼。
“殿下,您今日依旧是什么事情都没有, 请尽情玩耍吧, 新的玩具已经添到了您的房间。”
侍者恭敬地垂头,礼仪无可挑剔。
“”
孩子突然感觉有些无聊。
于是他直接默不作声地弯下腰,尾巴一摇,鱼一样地在大人的腋下钻走了。
“呀, 殿下,注意仪态”
像只自由的猫。
白玉一样的的尾巴在小少年身后拖曳, 扬起一道蓝线。
“维可缇木殿下,请走慢些,属下跟不上了!”
守卫提着武器一路小跑,努力地追在小王子身后。
尊贵之人充耳不闻,只是晃晃悠悠地揺着头上的角,任思绪飞到九霄云外。
我跑得并不算快,你应该快些御风而起,把我抓住,而不是一个劲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好吧,你不会御风。
真怪啊,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明明皮耶罗好久没讲风元素了。
*
小少年安静地在宫殿里走过,凡他所见之人,无不敛声屏气,恭声问候。
“问殿下安。”
没有人敢直视他的眼睛,也没有敢向他露出微笑。
“殿下累了吗,倦了吗,想要去晒晒太阳吗。”
胆大的侍女开口。
“我想要你陪我玩。”
小小的孩童向她高举起弹珠,侍女眼尖,一眼看出其间有好几颗磨坏了的宝石珠子。
“这只怕会冒犯了殿下。”
大哥,弹丢了我怕我赔不起啊!
好吧。
蓝眼毫不意外地移开,小王子有些习以为常了。
但是啊,总感觉
应当有手掌来摸摸我的头,也许不甚温柔,但绝对安全。
应当有怀抱来束缚我的身,也许有些疼痛,但绝对踏实。
“”
头颅内又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至冬的王子看着宫殿辉煌的正门沉默。
“咚。”
全身上下最坚硬的蓝角抵在冰冷的门面上,轻轻地敲了敲。
如果拼尽全力的话,可以把这个撞开吗。
“呼、呼哈,维可缇木殿下!”
守卫终于迟迟地赶来,劝诫里混着剧烈的气喘声:
“呼、殿、殿下,女皇大人没有下达让您出门的指令”
“伊万。”
小王子若有所思地抬头,大脑缓慢地转动。
“你可以出宫殿。”
“当然殿下。”守卫毕恭毕敬地回答:
“我也是需要回家的。”
虽然申请很复杂,审批很苛刻,还要签许多保证书
“皮耶罗可以出宫殿。”
“当然,殿下。”守卫有些迷茫了:
“丑角大人有很多事情要忙。”
“所有人,都可以出宫殿。”
除了我。
如被惊雷劈醒,他微微睁大眼,看向面露怔愣的守卫。
“那连雪都摸不到的我,我究竟是囚徒,还是王子?”
*
小王子不大擅长思考,很快就被疲惫打败。
他蜷起身体,背靠着宫门,安安静静地睡了。
伊万一身军装,衣冠笔挺着站在旁边,守候着他沉眠中的殿下,尽职尽责。
“你做的很好,如非必要,不要随便碰他。”
丑角大人向他点头,命令侍女们将王子抱回寝室。
“告诉他,下一堂课将于七天后开启,我会尽力讲一些新鲜有趣的东西。”
柔软的绒毯应着吩咐盖在小少年的身上,将他带离了坚硬冰冷的地板。
但伊万看着小王子脸上紧皱的眉头,心里却清楚。
也许他并不需要这个。
“所以,你带了一罐雪给我,为什么?”
维可缇木脸上仍是平静,但伊万看得见,那条蓝绒的白尾正在轻轻的摇摆。
他很喜欢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
“是的,殿下。”
善良的守卫努力维持住镇定,只是把一玻璃罐的雪放在小王子的面前,在满室的华丽玩具中,它是如此的简陋与粗鄙。
“这是今早刚下的雪,还带着云的愁绪与对天的不舍。”
在小少年困惑的视线中,伊万伸手,捻了一点细雪,快速地扬在了他的海色蓝发上。
“雪化为水,融入海里,又有了新的家。”
守卫一本正经地对着王子,讲了个乏味的故事。
天蓝色的眼睁得大大的,伊万能在其中看见满溢而出的茫然。
“抱歉,殿下是我讲的故事太无聊了。”
第一次试图哄小孩子换来的居然是这种反应,真是大失败。
守卫垂下了头,有些丧气地对蓝发的小少年致歉,伸手想拿回那罐雪:
“忽略掉这些莫名其妙的礼物和故事吧。”
但小王子却迅速地伸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给出去,拿回,皮耶罗。”
“?”不等人类理清这句话的意思,长尾就亲昵地扫上了他的小腿:
“摩拉。”
好。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他以一罐雪的价格换取到了九沃龙尊的友谊。
*
听说了吗,那个伊万
越是狭隘的环境中,流言蜚语越容易传播。
只是没想到,连女皇的宫殿中竟也不能免俗。
“也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向来冷酷的殿下竟然愿意与你亲近。”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对着同伴的质疑,守卫无辜极了。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可能是想亲手摸摸雪。”
“不信,毕竟”
“帽帽,帽帽。”
打趣的声音立刻停止,同伴的腰板瞬间挺得笔直,那是殿下的声音。
也不只是殿下的声音。
“好好好,维可,你是要我看什么吗?”
带斗笠的人偶纵容地任孩子拉住衣摆,嘴里半真半假地抱怨着:
“你把我的衣服都弄皱了,一会我可得好好罚你!”
小少年全作不知,只是揺着尾巴把执行官拖到护卫的面前:
“帽帽,朋友,伊万,朋友。”
守卫瞬间明了。
原来是介绍朋友给对方认识啊,很正常的礼仪。
只是
“哈?他?朋友?”
深紫色的眼睛里流出不加掩饰的嫌弃来,伊万眼睁睁地看着执行官的脸色由平和变得扭曲。
“维可,我不同意这件事!”
他直接定了脚步,一把揪住小少年的手,硬生生地向相反方向拖去:
“人类满口谎言,又极易背叛”
“帽帽!坏猫!”
维可缇木殿下养尊处优,哪里听得进去,直接长尾扬起,灵活地绊向人偶的双腿,让尊贵的执行官情不自禁地踉跄向前。
“小混蛋!”
六席瞬间暴起,对着王子殿下的头就是一顿乱揉,没有一点怜惜: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等你吃了教训,就该后悔了!”
大庭广众之下,执行官与王子大闹一场,伊万的领导反应迅速,立刻将他调离了原岗,换成看守地下室。
“”
没什么不满,毕竟工资没有下调,工作还松了不少,伊万只是在心中同情了王子殿下几秒。
殿下啊,将朋友互相介绍的场面,实在是不适合愚人众啊。
但事情没有就这样结束。
“哦?这就是小家伙的朋友?”
阴影之中,金发的女子带着夸张的王冠形面具,伸出手指,捏起了他的下巴挑剔地左右查看。
虽然对方很无礼,但伊万不敢动。
“长的普普通通的,看不出有什么优点,维可眼光有够差的。”
评头论足一番,命令如奖赏般赐下:
“你可得当好王子殿下的近卫,若是有一丝疏忽,小心我要你的命!”
火焰燎上额发,粉末落在地上。
“是!”
女士大人,比散兵大人要可怕一万倍!
但是也没什么不满。
趁着无人发现,伊万偷偷地揉了一把王子殿下的角,在他迷茫的目光中露出一抹笑意。
因为工资涨了。
“伊万,给我讲讲,外面的故事吧。”
没有人能拒绝王子殿下的请求,更何况这本是他的职责。
于是他低头,向小少年讲起外面的世界。
“至冬是雪的国度,积雪常年不化,所以农业不算发达。”
是的,无趣的雪国士兵没有讲那些深受孩子们喜欢的童话,也没有讲时下流行的小说,而是一板一眼地讲起了他最熟悉的事物。
经济或者说,农产品价格。
毕竟,对凡人来说,吃饱吃好才是第一要务嘛。
“吃不饱吗?伊万。”
小少年绷着脸,颇为紧张地扶上朋友的膝盖。
“饥饿,不好。”
“那倒没有。”对于这种奇怪的表述形式,守卫已经越来越习惯了。
“我国的稻米曾经改良换代过,多亏了璃月的九”
“啪。”
黑肤的大手拍到肩上,无声无息地打断了他的话语。
“皮耶罗?”
愚人众的统括官不知何时来到,皱纹深邃地刻在他的眼角,严厉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伊万只觉得心中一凉,冷汗被求生本能逼出,只能慌忙地行礼:
“非常抱歉!丑角大人”
“”
守卫能感受到肩膀上的大手正在缩紧,捏痛肌肉。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感觉丑角大人会
会杀了我?
“皮耶罗!”尖利的警告声从下方响起。
他下意识地看去,白尾上的绒毛根根立起,王子殿下警惕不安地弓起身子,潮湿的水元素满溢房屋。
“皮耶罗,皮耶罗!!”
“我很抱歉。”
手忽地松开,丑角低头致歉,但不是对着守卫。
“殿下,我又做了奇怪的事情了,请原谅我。”
“”
小少年不作表态,在他心里,皮耶罗的名字早已成了奇怪的代名词。
这份奇怪的感觉也很快被伊万感受到了。
“年轻人,感谢女皇陛下的恩赐吧,你的才学震撼了我。”
可是我只是说了些至冬人都知道的事实啊。
对着年轻守卫,他开出了难以拒绝的条件。
“我决定提拔你为统领,工资翻五倍,只是工作会有些繁忙,大概没什么时间陪伴王子殿下了。”
“我听说你的父亲最近生了重病,对吗,我允许你先预支出一部分工资救急,维可缇木殿下,您觉得如何?”
“”
维可缇木没有异议。
就这样,短短数日内,伊万换了三次岗位,在同伴艳羡的目光中,最终成为了最年轻的统领。
皆大欢喜,其乐融融,只有丑角大人被不知为何而突然暴怒的王子殿下狂扇巴掌。
本该是一直如此顺遂的,直到
“伊万大人!不得了了!”
“王子殿下他,出逃了!”
第 115 章
“是六楼储物室里的窗子, 丑角大人,那里又偏又高,又覆着冰晶, 谁也没想到”
谁也没想到王子会从那里出逃。
太危险了吧。
伊万走了神,将视线悄悄地向窗户外瞥, 一望无际的雪原晃花了他的眼
如果摔下去,得多疼啊。
不过, 这确实像是殿下能做出来的事情。
看着窗棂上的半个小脚印,伊万在心里模拟着殿下是以怎样的姿势跳到窗台上, 又是怎样小心翼翼地避开守卫, 无声无息地砸开锁的呢。
那灵活的尾尖一定会紧张地蜷起, 不敢在空气里扫出一点声音吧。
计谋成功后, 呼吸到宫外的空气后,他那张稚嫩冷淡的脸上,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会开心地笑出来吗。
伊万在心里想象着那场景。
直到严厉的命令下达, 打破他的一切幻想。
“伊万,去通知所有在至冬的执行官, 立刻开始寻找维可缇木殿下!”
丑角大人的脸色惊人的阴沉, 简直要比他原先的肤色要暗上一倍了。
惊恐、紧张、意料之中、愧疚,坚决种种颜色混浊成黑, 让人看不清晰。
“是??”
只是离家出走, 用得着这么大场面!?
条件反射地答应后,不等伊万理清思路,下一个命令立刻补充而来。
“不,等等先不要通知二席, 行动也隐秘些。”
“是!”
*
从高高的宫墙上滑下,持明白尾一摇, 脸上依旧平静,身子却诚实又欢快地在雪地里打了个滚。
冰冷的雪花白糖般沾了一身,王子是块白蓝色的糯米糕。
也许是薄荷味的。
没有什么目的,也没有什么方向,王子只是在宫殿里关得有些太久了,有点想看看没有玻璃隔拦的天空,是否和记忆里一个颜色
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仰头看了好半天的天,持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寒冷。
“”
啊。
小少年摸了摸自己光裸的手臂,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挂着银链的短裤沉默。
太久没有踏足室外的世界了,以至于孩子忘记了温暖本就不是雪原里当有的存在。
宫殿里融融的火光,舒适的温度,是属于王子的特权。
出来了,就不再拥有了。
但是,就算如此。
也想再看看外面的世界。
小王子站起身,抖掉绒毛上的雪,蓝眼看向天空。
金日慈悲地笼罩大地,白雪上金光灿灿。
“太阳,摩拉。”
好吧,虽然很随意,但现在,他有了个稚嫩的方向。
走到太阳上去
然后冻晕在半路。
丑角强装镇定地将短手短脚的孩子从雪地里拔出,比拔出一只猫咪难不了多少。
冻晕的孩子被慌忙地裹进大衣里,火热的胸膛去暖他僵硬的尾巴。
王子殿下还是太小了,对元素力的运用稍显不足,也没有横跨雪原的能力。
而且
他看着雪地上那行毫不掩饰的缭乱足迹,在心里再次确认了王子殿下的身体和心理年纪都一样稚嫩。
他甚至不会用抹消自己遗留下的线索。
曾经的九沃龙尊,现今的稚莽孩童
两者的形象不断交汇重叠,模糊不清,留给皮耶罗的只有一对纯净的蓝眼。
他曾亲手捂住,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
而且今日,不敢回头。
他一边叹息,一边收回自己的命令。
“不用叫执行官了,伊万,王子殿下找到了。”
*
僵硬的龙尾一点点软化,无意识地缠在坚实的手臂上。
在温暖又漆黑的厚实斗篷下,小王子张开了眼。
光从衣领处的缝隙射入,毛茸茸的影子落在脸上。
他能听见皮耶罗在训斥守卫,胸膛在他的脑后震动。
“怠慢,怠慢!有失女皇陛下的荣耀!若是王子殿下有什么闪失,你当以死谢罪!”
尖耳听得一颤,小王子的脸上划过几分茫然。
以死谢罪
因为我?
“皮耶罗!”
他迅速又果决在丑角的怀里直起了身子,龙角直直地撞上了统括官的下巴。
“不关他的事。”
“!丑角大人!”
小士兵惊恐地看着孩子从上司的衣领里钻出,重击了他的下颚。
“您没事吧!”
“您的成功,本就是他失职的体现。”
黑肤下红晕蔓延,皮耶罗一脸淡定地收回了后扬的头,十字眼难得带上几分警告,逼视着怀里的孩子。
“我也并不打算放过您的过错,维可缇木殿下。”
“你会做什么呢,皮耶罗。”
尾尖紧张地扫过丑角的腹部,耳尖也微微向后撇。
他努力地仰头直视着成年人的眼睛,蓝眼里是故做的冷静。
“我是王子。”
“您说的对,所以”
他沉着脸,在众多惊恐的视线中挟持着王子,一脚踏入他的玩具房。
“?”
目光在玩具房里左右横扫,终于在角落里看见了几块被咬坏了的积木。
是要换牙了吗,一会让医生看看。
“嘭!”
丑角一把拍碎了他们,碎块与灰尘散落一地。
“看见了吗。”
他扬着手,对着蓝发孩子夸张恐吓:
“你再犯错!我就”
就什么?就把王子殿下暴打一顿?
围观的至冬士兵皆胆战心惊地咽了下口水。
“我就把你的积木通通扔进河里,让你再也看不见它们!”
就这啊。
众人的目光一同带上无语。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是第一次出逃。
虽然失败了,但孩子看了看皮耶罗浮于表面的愤怒,又看了看并不喜欢的积木,尾巴灵活地甩了甩。
他爱上了这个刺激又无害的游戏。
*
没有厚实的外衣,就剪下窗帘与地毯。
窗户被法阵封锁,就从排风口里钻出。
带着一身狼藉与灰尘,这是王子的第二次出逃。
“显著的进步,维可缇木殿下。”
丑角一把提起栽进雪地里的孩童,努力地安抚:
“至少这次您没有冻僵了。”
感觉被嘲讽了,长尾立刻鱼般地在空中乱摆,持明用最恶毒的词语对着人类咒骂:
“皮耶罗,多托雷!”
“殿下好伤人心,我可自认为比多托雷可友善多了。”
中年人把丑到惨绝人寰的布条们一一从龙尊的身上卸下,嘴里严厉地谴责。
“您这一剪刀下去,几千万摩拉尽都付之东流我得给您一个警告,伊万,你过来。”
“”
士兵一脸无奈地接过命令,双臂将小王子牢牢地抱在怀里。
丑角大人半跪在地,手里拿着殿下最喜欢的毛绒布偶。
好像还是女士送的。
“看见这个了吗。”他故意捏住了毛绒熊的头,将它在孩子面前晃了晃。
“做什么,皮耶罗?”
“”统括官一言不发,姿态冷酷地拿出了一把剪刀。
甚至是儿童尺寸的。
但小王子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他用来剪窗帘的作案工具。
“皮耶罗,不许!”他瞬间冷了小脸,凶凶地警告着面前的中年人
威慑力还不如街边的野猫强。
丑角丝毫不惧,过大的手掌艰难地操使着迷你剪刀,极尽夸张地将剪刀挪到了毛绒熊的脖子上。
犹豫了两秒,又挪到了耳朵上。
“维可缇木殿下,您可看好了。”
在孩子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剪刀干脆利落地合上。
咔。
一小片熊耳朵颤颤巍巍地落地。
“”
伊万能感觉自己腿上的小身躯瞬间僵住了。
“多托雷——!”
小王子大力挣扎起来,训练有素的士兵竟一时难以压制住他。
“我讨厌你!”
伊万被一尾巴抽在脑袋上,凄凄惨惨地昏了过去,记忆的最后,只看到维可缇木殿下张牙舞爪地扑向了黑肤的中年男子,水元素在他手里凝聚成鞭。
啊,希望丑角大人没事。
皮耶罗很有事。
维可缇木殿下这次的生气程度出奇的剧烈,他甚至直接找上了向来不太敢亲近的女皇陛下告状。
冰神对着孩子委屈巴巴的眼睛和破损的玩偶颇为无措,迷茫的眼神投向始作俑者。
“皮耶罗?快把维可缇木的玩偶恢复原样,不可有破损。”
“是。”
愚人众的统括官咬牙切齿地借来针与线,在小王子的监督下努力缝补玩具熊的耳朵。
“你缝的好丑,皮耶罗。”对着歪歪扭扭的线条,小王子嫌弃极了。
“史莱姆。”
也没到那个地步吧。
“您说话越来越流利了。”
“皮耶罗,孩童向往自由,本就是天性,你拦不住的。”也不知是安抚,还是为了劝解,冰之神把孩子劝走,把他留下。
“为了至冬的现在,我们已负了他的恩典,伤了他的性命,害他与亲友隔离,此世的金银珠宝,虽万般亦不可弥补其伤害,说到底,那些只是用来慰籍你我之心的。”
“他不属于这里,也必将离去,我们也从他的身上得到了许多,他的力量也挽救了许多人的性命。”
至冬的实力已经比以往更为强盛了
女皇沉吟,心里定下思量:
“所以,在那苦痛的真相道明之前,只需要让这孩子尽情快乐就好,他想出去玩耍,就让他出去吧,皮耶罗,雪原很辽阔。”
但丑角固执地摇头,不敢抬头看她的脸。
“你说的对,陛下,但是我”
“太害怕了。”
也不知道是在害怕璃月,还是在害怕那双迟早要染满愤怒的蓝眼。
如果我没有杀掉他如果我阻止了多托雷
那该多好啊。
“如果他的身份被发现了,总归是威胁。”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又有几个人记得九沃龙尊的样貌呢。
冰神揺了揺头,不去戳破他自欺欺人的话语。
“拦不住他的,皮耶罗。”
这是第二次出逃。
*
已经和可恨的臣子较上劲了,王子的尾尖捆上小扫帚,每走一步,就小心地扬起,扫去身后的痕迹。
脚印与刮痕,在雪地上一点也没有留下。
虽然很繁琐,但是很安全。
龙尊迎着太阳走了很久很久,几乎要到了这片雪原的边境。
他已经看见了炊烟在远处升起。
但比炊烟更近的。
是牵着狗的皮耶罗。
“殿下,好久不见。”
他恭敬地行礼,手里的狗却在活跃地向前冲去,嗅探在持明身上的气味,嘴里发出兴奋的叫声。
“汪!汪!”
找到了!找到了!
“维可缇木殿下,我在这附近遛狗。”
丑角拉紧绳子,迫使这些兴奋的小家伙冷静下来。
“您也是吗。”
小王子脸色一沉,从容的神色再也维持不住,扫帚扬起积雪,劈头盖脸地砸向那张可恨的面容。
“你、带着你的狗,给我走开!”
与此同时,刚从深渊返回的散兵被急急地召唤。
“丑角找我,什么事啊,这么急切?”
不解但是听话,斯卡拉姆齐整理了下帽子,有些疲惫地进入了宫殿,与手里提着至冬小王子的丑角猝不及防地对上了。
下意识的,经验丰富的倾奇者直接开口阻止:
“你怎么能这么抱小孩子!?他会不舒服的,等等,你干什么!”
“呵。”
丑角扯着嘴,冷笑一声,直接把小王子往他怀里一贯,反手抽出了条细棍,动作浮夸又缓慢:
“维可缇木殿下,我今日”
“必须要好好管教管教您。”
啪!
在孩子极为迷茫的目光中,细棍混着风声,带着成年人的压迫向下挥动,势不可挡!
“等等!”
来不及思考了,散兵一个大踏步将维可护在身后,伸手阻拦:
“就算是犯了错也不能打孩子吧!更何况维可身份唔!”
细棍狠狠敲到人偶的手臂上,带来了
什么也没带来。
别说伤痕了,连疼痛也没有。
“??”
散兵定睛一看,在那细棍上看见了晕染开的油墨
好家伙,报纸卷的棍,真难为它没被打坏。
还不等他搞明白状况,丑角直接开口打断一切:
“六席,你休要再拦。”
“维可缇木殿下几次三番犯下了同样的错误,视女皇陛下的命令于无物,着实可恶。”
“今日,必须让他吃些皮肉之苦,受些教训才行。”
“?”
此话一出,散兵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的蓝眼里难得露出了几分紧张和怯意。
他又回头,面容冷酷的统括官一脸无情,细棍再度举起,眼看着就又要向孩童袭去!
就是动作迟钝又夸张,不拦都对不起这份努力。
“丑角大人,千万不要这样做啊。”
背对着维可,散兵一脸无语地作势阻拦,嘴里不情不愿地开始捧读:
“您再给他个机会吧,他这次一定会改的。”
第 116 章
凭实而论, 散兵拙劣的演技足以让任何一个十岁孩童笑掉大牙。
但好在无论是小王子的身体还是心理,都没有到达那个年纪。
眼见着叫来的人偶终于会意,假模假式地拦了起来, 皮耶罗也悄悄松了口气,不再留手, 纸棍附上元素固化,迅捷又灵巧地在空中舞动, 敲向散兵的手臂!
“嘭!”
声音又空又响,全无威胁性, 一旁的守卫皆紧紧咬住下唇, 生怕爆笑出声搅了统括官的计划。
“皮耶罗, 不许!”
孩童的爱恨都纯洁又炽烈, 哪里看得出这些小小的把戏?
尾鳞微炸,脚下畏缩,平日里任打任骂的臣属突然沉下脸色, 向来淡定的小王子心里还是多了些惧意。
但就算如此,也没有看着朋友在自己面前挨打的道理!
“不许打帽帽!”
强压下恐慌, 白尾高高地上挑又劈下, 个头矮矮的小王子借着力拼命地上跳,想拦住敲在人偶身上的纸棍。
蓝色的小脑袋在散兵眼皮子底下一蹿一蹿, 惊得他拦阻的动作都慢了几分。
这种被维可保护在身后的感觉
人偶的眼里闪过几分心虚。
对不起, 虽然毫无用处,但是真的过于可爱了。
“噗。”
皮耶罗已经听到有人要抗不住了。
“维可缇木殿下。”
这可不行,他连忙狠瞪了一眼散兵以作提示,手里的纸棍声势浩大地敲向持明的肩膀:
“女皇陛下太过娇纵您了。”
如湖泊般澄净的眼瞳里, 丑角能看见自己的脸在其中惊起波澜。
这很好。
恐惧吧,然后
不要再向往自由了。
“今日, 你必须得长些教训。”
“嘭!”
预料之中,人偶的手臂恰到好处地伸到棍下,他的脸色已经带上了十足的不耐:
“维可缇木殿下知错了。”
老东西,演够了没?
再等一会。
皮耶罗以严肃的眼神回应:
“维可缇木殿下,真的吗。”
“您是否愿意向女皇陛下发誓,不再偷偷逃出宫殿,不再毁坏地毯,不再击晕守卫,也不打破玻璃,挖开墙壁?”
“啊?”
斗笠上的挂坠震惊到摇晃,散兵垂头看脚边的无害小东西:
“你还挺能干?”
小东西蔫蔫都抬头看了一眼人偶,目光在敲在他手臂上的纸棍上流连。
“我发誓。”
最终,他低下了头,但蓝角仍倔强地立着。
“发誓什么,说全些,殿下。”
堪称可恨的不依不饶。
“我发誓,不破坏地毯,不打晕守卫,不打碎窗户,不挖开墙壁。”
童声稚嫩,还有些缺漏,皮耶罗勉为其难地放过了他。
“看在六席的份上,今日就放过您了。”
松开纸棍,丑角恭敬地弯腰,向着无精打采的孩童。
“希望您能谨守你的誓言。”
这样,对我们都好。
*
“帽帽!”
老东西一走,蓝发的孩子立刻抬起了头,尾巴也不安地缠上了人偶的小腿。
“受伤?”
绒绒的尾尖绕着脚腕,带来轻微的暖意。
于是人偶微微柔和了眉目,蹲下身子,将手臂递在异族的孩童前。
“完全没有哦,你看。”
雪白的皮肤上没有一丝刮痕。
“我是人偶,要比脆弱的人类坚强多了。”
孩子可不懂人偶与人类的区别,也听不进去散兵的解释。
他只是伸出小手,严肃着脸,仔仔细细地将人偶的手臂摸了一遍,就像对待最脆弱的玻璃器皿。
少见的经历。
散兵拉低帽檐,有些别扭地任由孩子摆弄手指。
“喂,玩够了吗?”
“”
回答他的只有贴在手背上的小脸。
柔软的皮肤穿来微微的热量,孩子的脸上没有负面的情绪,但无心的人偶却敏锐地察觉到他有些难过。
怪呀,无知而富足的小王子会为玩偶士兵悲伤吗。
但手背上的温度是那么真实,如同幼鸟栖息其上:
“不要受伤,也不要挡。”
“帽帽,重要。”
“我需要你。”
被需要了。
“”
心头一颤,人偶伸手,摸了摸这个纯稚孩子的头
皮耶罗,老东西,以后这种活,不要叫我!
这是第三次出逃。
*
“帽帽,你什么时候走?”
缓了一会,小持明松开手臂,冷酷无情地向人偶发问。
“哈?我才刚回来啊,要不要这么迫不及待!”
“罗莎琳,你什么时候走?”
又过了几天,小王子踮起脚尖,一本正经地望向魔女的眼睛。
“?小白眼狼,这就开始赶我了?”
“”
尾巴蜷缩着,维可对着面前的医生沉默。
“不问问我什么时候走吗,王子殿下。”
细针从血管里抽出,博士耐心又仔细地将橡胶软管从孩子的手臂上卸下。
“哦?”
他饶有兴致地弯下腰,看着迅速消失的针孔感叹:
“女皇陛下在上,殿下的身体状况还是如此健康,真好啊。”
他离得是如此的近,姿态又是如此的冒犯,以至于面具上的鸟嘴都要贴上小王子皮肤,长发垂在腿上。
“”忍无可忍,蓝眼一暗。
“啪!!”
小小的巴掌直接扇在了学者的脸上!十成十的力气,不留一丝情面。
“!非常抱歉!博士大人,王子殿下今天有些心情不好。”
在伊万与众守卫惊恐的视线中,红印渐渐浮现于二席的脸上。
“啊啊,好凶好凶。”多托雷微笑着,若无其事地将头从孩子的怀里抬起,面上没有一丝不满。
你会因幼猫扇了你一巴掌而勃然大怒吗?
至少博士不会。
“那么,王子殿下的身体检查就此结束了。”
不算太愉悦地将那小管血液收起,蓝发的学者向昔日的恩人弯腰。
“下次见,我尊贵的殿下。”
学者优雅地离去,宫殿里又恢复了永恒的安宁。
*
已经说不上什么对自由的向往了,此次行动完全是对悖逆臣子的报复。
小小的王子怎么也想不通,他可以偷女皇的权杖敲皮耶罗的脑袋,也可以将多托雷偷偷带来的试剂打翻一地,想要什么,想玩什么,只要提一嘴,没有不应的。
这样的我,为什么偏偏不可以出去呢?
定是皮耶罗在偷偷报复我上次扇他巴掌的事情。
真是放肆,所以
皮耶罗越是不让我做的事情,我就偏要做。
不打碎窗户,不挖开墙壁。
龙尊心里较着劲,水元素渗入地板,扯碎木制的纤维,手指生疏地覆上鳞片,扣挖冻土与石层。
维可缇木不知这鳞片从何来,也不在意它从何来。
他知道,他有了一件比刀子,比铲子更尖锐的武器了。
不破坏地毯,不打晕守卫。
“伊万,我命令你。”
小王子命令他最忠诚的守卫。
“帮你的衣服脱下来,给我。”
“”
小王子请求他最忠诚的朋友。
“是,殿下。”
过长的大衣带着体温与怜悯,盖在了王子的身上。
守卫忠诚地履行了他的职责。
水纹扬起,掩盖气味与踪迹。
他的脚踏在雪地上,如鱼游过水里,无声无息。
璃月的龙尊本就是最擅长敛息的仙人。
他曾一度遗忘,今日,抗争的本能又令身体将它记起。
如从地上拾起花朵般容易。
夕阳将雪染上金灿灿的颜色,只是看着,孩童的心中就无端地生出欢喜。
我在欢喜些什么呢。
跨越冰河,从雪兔的身边掠过,没有带来一点点惊吓。
踩上雪地,在猞猁的旁边驻足,看它失败地狩猎空气。
将冰雪的宫殿抛在身后,循着炊烟与谷物的香气,王子来到了人间。
“”浅淡的蓝眼扫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孩子抬头,看着他们立体的面容与餐桌上的面包迷茫。
虽然很顺利,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哇,哪家的孩子,披了条外套就出来耍了?”
店家被突然出现的孩子吓了一跳,又被他裸露在外的小腿吸引了目光:
“年轻人火力就是壮啊,哪像我老寒腿小东西,看什么看,再这样以后你也老寒腿!”
“?谢谢。”
听不懂,但好像没有恶意。
“哪家的小呆子。”
新奇的眨眨眼,店家垂下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会他的脸。
很陌生,但怪俊的,外套挺丑,里面的衣服漂亮。
离家出走的小公子?
真是年少轻狂的岁月啊。
“好孩子,迷路找不到家了吧。”
店家思考了一会,还是于心不忍,开口招呼着:
“进来喝杯热酒热奶,暖暖身子吧。”
真奇怪。
看着店家深邃的眼眶与高挺的鼻梁,小王子心里疑惑。
明明他的外表没有变化,但为什么这些话一说出口,我就又感到很熟悉了呢?
就好像我也曾被什么人,如此热心地招呼过。
“我不需要酒,我也不需要奶。”
口中如此说着,小王子还是犹疑地踏入了房子里。
“我没有迷路,也没有找不到家。”
*
出乎伊万的意料,这次殿下的出逃惊人地成功。
谁也想不到,一个孩童竟真的能凭自己的力量横跨整片雪原,并没有留下一丝踪迹。
整整三日,一无所获。
丑角大人的脸色一日更胜一日的阴沉,杀意也一日更比一日的浓厚。
“伊万,你当真没发现王子殿下的动作。”
“是的,丑角大人。”
“外套不小心掉进火炉里烧毁了,对吗。”
“是的,丑角大人。”
皮耶罗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心里有怒火磅礴:
“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伊万。”
“你这个冒失的决定,足以让至冬国的所有努力毁于一旦!”
是吗。
可是,我只看见一个无辜的孩童,日日夜夜地遥望着窗外的世界。
白日,为云彩挡住阳光沮丧。
黑夜,为极光环绕月亮喜悦。
他的身体不曾长大,心灵,也如婴儿般纯白。
既然如此
人类的守卫抬起了眼,对着古国的遗民质问。
“无罪之人,为何要困于枷锁。”
猜想被证实,但丑角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杀意如雾气消散,他颇为痛苦地闭上了眼,悔恨再一次如毒液般笼罩住他的心。
“你什么也不明白。”
关又关不住,放又不敢放。
罪人固执的心房即将崩塌。
“”
如果没有那一日、如果没有那一日!
该多好啊。
第 117 章
蹲下身子, 黑肤的中年人低头摸向地板上的洞。
爪痕锋锐,刻入岩石近一指,断口利落, 毫无犹豫。
其上甚至没有一点元素力的残余。
小小的龙尊凭着自身的力量,硬生生地在冻土之中挖开了一条通路。
维可缇木殿下越来越强了
宫殿越来越关不住他了。
也对。
命定的降临者又岂会被土石所筑的宫殿困住呢。
皮耶罗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挥之不去的愧疚感与对至冬的责任感交织成网,闷得人心发慌。
强风混着冰粒从破洞里刮出, 扇在他脸上,力度竟比孩子的巴掌还要强些。
如果我当年不曾
多说无益。
先换个法子吧。
“伊万, 至冬的子民啊。”
迎着守卫警惕的目光, 丑角微微松了眉目, 抛了原本的杀心。
这片忠诚良善的心意, 若是突然消失不见了,维可缇木殿下一定会哭闹不止吧。
古国的罪民轻轻叹息,将全新的计划敲定。
“你所不解之事, 我将告诉你部分真相,你愿意听吗。”
口里虽吐出问句, 但丑角却已笃定了他会得到怎样的回答。
“同时, 作为代价,你也得为我做些事才行。”
“好的, 大人。”
如他所料, 在日日夜夜的朝夕相处中,没有人不会对那对澄澈蓝眼心软。
更何况对象本就是忠诚的护卫犬。
*
“找到了?”冰之女皇收了正要行法术的手,“他还好吗。”
顿了顿,又问:
“怎么找到的?”
“我曾经警告过多托雷, 在殿下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故,无论大小, 皆记在他头上。”
丑角垂下眼目,恭敬回答:
“所以我与他‘切磋’过后,无意间发现他正在准备麻药与捕兽道具,一切就顺理成章了起来。”
“”女皇的目光变得了然。
想必是回忆起旧事心中不爽,找个理由去拿罪魁祸首出气,结果发现了意外收获吧。
逃跑计划应该是维可缇木自己决定的没错,但多托雷也太能见缝插针了。
要不是他的智慧实在有用
“你去捉他,维可缇木没有生气吧。”
“没有。”
说起这个,丑角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别扭。
他想起愉悦摇晃的白尾,雀跃而凌乱的脚步,故作平静但难掩兴奋的脸,心情十分复杂。
“属下一唤,他就回来了。”
“”
来自羔羊的,错误的、可悲的信任吗。
收起思考,冰神的视线在丑角身后的护卫身上落定:
“皮耶罗,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情吗。”
*
一切的计划向女皇奉上,换来迟疑的目光在丑角与护卫身上游荡。
“皮耶罗,你在做一件愚蠢又得不到回报的事情,羔羊的心将被泪水浸没。”
“我十分清楚我的所作所为,陛下。”
罪人合上左眼,脸上满带赴死般的从容:
“可是不如此行,又有何物能牵绊住龙尊日益健壮的脚步呢。”
“女皇啊,放手去做吧,当殿下向我讨罪的时刻,我自会献出我的生命。”
“”
冰神看了看不死的老者,心知他早已被往日的过犯拘住了心神,不复理智,只得垂问神情恍惚的守卫。
“至冬的子民,伊万啊,你上前来。”
那凡人满目惶惶地抬头,如见世界颠覆,山峦崩塌于面前:
“陛下,维可缇木殿下真的是!”
九沃龙尊吗。
声带被良知捏住,让他吐不出那几个字来。
他想起稻米划过喉管,咽入胃中的满足。
也想起白尾紧紧缠绕,蓝眼依恋又清澈。
“女皇陛下,我们不应该!”
不应该将他深锁宫殿,远离人世与冷暖。
“我们应该!”
将他送还故土,让他得享本应有的一切。
但至冬的孩子最终还是沉默了。
如果那无妄的杀戮不曾存在,该多好啊。
“好了伊万,让我们再重新确定一下计划。”
短鞭被握在手里,皮耶罗目光决然。
“等维可缇木殿下进来,我会以你玩忽职守之名将你重重惩罚,在朋友的伤痕与悲鸣之间,他将明白自由的代价。”
唉,负责保护的人反倒成了软肋了。
伊万闷闷地移开了眼,失礼地不去看上司的脸。
“他一定会哭得很大声的。”
“我想也是。”
“长官,您真可恨。”
“我想也是。”
“等他长大,明白事理后,您定会迎来最惨痛的结局。”
“我想也是。”
“”
女皇陛下的座前,两个无礼的凡人陷入了沉默。
“一会,需要我下手轻些吗。”
“不用。”守卫的眼里含着怨气,生硬地拒绝他的上司。
“托您的福,我已经是个罪人、是个帮凶了,罪人挨些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安静。”
忽地,权杖轻点地面,女皇严厉了眉目:
“他来了。”
二人住了嘴,看着小小的黑影一跳一跳地印在地毯上,犹犹豫豫地停在门外,不动了。
屋内,三人全神贯注地盯着影子,等待着孩童从门后走出,踏入舞台的中央。
这一等,就是数分钟。
小人儿站在门后一动不动。
好在他也没发现自己的影子出卖了自己的存在。
“?”
眼睛都瞪得有些干涸了,伊万强忍下揉弄的冲动,向一旁的统括官投去疑问的目光。
不叫他进来吗?
丑角目不斜视,紧紧地盯着影子上那两支小角:
有古怪,再等等。
王座上的冰神不言不语,守卫也不好提出建议。
于是,三人如同沉默的雕像,静静地凝视王子的影子,不知道在等待些什么。
看着看着,影子的高度猛地一缩,团成一小团,连尾巴在哪里都看不清晰了。
伊万推测为小王子蹲在了地上。
站累了?
还不叫他进来吗?
守卫再次看向统括官,目光带上几分催促。
一会睡着了就不好办了。
丑角一言不发,冷静地扭头,十字眼看向王座上的冰神。
陛下觉得如何?
“”
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冰神的目光难得带上了几分无语。
但不用她再犹豫了。
尾巴拍打地面的发泄声与稚嫩的叹息已在门后响起,不大,但是够鲜明,足以惊起一些波澜。
“!”
“殿下?”
伊万率先反应过来,守护本是他的职责,成人迈开长腿,向门外奔去。
“喂!”我们的计划!
丑角伸手欲拦,却被忽视得彻彻底底。
啧!
懊恼间,冰冷的空气绕过他的发间。
女皇从王座上走下,掠过臣下的身旁。
“陛下!怎么你也”
她优雅又不失迅捷地向门外走去。
“”
终于,短鞭向怀中一揣,丑角一边整理着外袍,一边加快了脚步,跟在了冰雪女皇的身后。
“维可缇木。”
终于,在守卫无措的目光中,冰神微微弯腰,轻抚孩童的头:
“告诉我,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龙尊虽年幼,却是个好面的。
见这么多人围了上来,他忙控制住情绪的外泄,混乱的大脑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我带了礼物,但是,坏了。”
“礼物?”
不会给我的吧?
安抚的手微微怔住,冰神这才发现,深色的地毯中,温暖的宫殿里,有着水与雪的痕迹。
是雪人。
是啊,孩子身上没有钱,也没有贵重的物品,要送礼物,只能送出这些自然的馈赠了。
但女皇从没想过,她有一日,竟会收到维可缇木的礼物。
恩待人的,受亏待的。
心里微微一颤,爱胜过严寒,冰神情不自禁地软下眉目,劝慰低沉的孩子:
“维可,你的心意我已经得见,我很高兴”
话语忽地止住,她伸手,在残余的雪团里,捡起一张潮湿的纸条,上面写着:
“give mom.”
字迹被印染开来,但足以让一旁的丑角震动了目光,女皇惊呼出声:
“!!维可?”
龙尾瞬间扭成一团,尖耳也心虚地向后。
“不可以吗”
但很快,尾巴又被展开,故作的镇定显在孩子的脸上。
“你,不是我的母皇吗。”
虽然被承认了有些诡异的欣慰。
但是吧,但是对着幼年的九沃龙尊,从未有过的强烈心虚之情涌上了冰神的心脏。
她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岩枪抵在了颈边,摩拉克斯噬人的目光在身后亮起。
就你拐了我家龙尊,还要骗他认你为母吗?
不不不,女皇的养子只是个名头,不是真让你把我看成母亲的意思啊,我亲爱的龙尊!
“维、维可”
她试图开口纠正这个称呼,但又在孩童湿润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你讨厌我吗。”
这可真是冤枉,女皇立刻毫不犹豫地回答。
“当然不。”
龙尊懵懂,但不愚蠢,他立刻追问: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也不来看我呢。”
“”
就是因为怕你问我这些问题啊。
眼见着心虚的女皇陛下节节败退,丑角却默不作声。
在潮湿的雪水里,他发现了一粒小小的石子。
石子不足为奇,遍布于大陆各地。
但有一点极为奇特。
坎瑞亚的遗民将石子放在手里,细细地看着上面的十字划痕。
是他眼睛的纹路。
上面留下的的指痕是如此熟悉,他曾对着其感叹着龙尊的成长。
被带了礼物的不仅仅是女皇陛下啊。
其中竟也有罪人的一份。
我还以为我被彻底讨厌了呢。
毕竟龙尊对待我一直都是如此地冷漠。
但是雪稔君的恩慈,远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遗民将石子紧握掌中,混沌的身心彻底叹服,灵魂不再挣扎。
撑不住了。
“咚。”
单膝下跪。
在冰神迷茫的视线中,皮耶罗向龙尊低头。
“女皇陛下。”
“我恳请”
“还予维可缇木殿下”
“自由。”
*
“经过自己的抗争与努力,王子打败了邪恶的法师,得到了冰雪女皇的肯定,从此,在守护者的保护下,他开始游历提瓦特全地”
“你说这是你小时候的故事,真的假的!”
粉发的小女孩摆弄着棋子,与面前的蓝发少年对弈。
“这个独眼法师确实够奇怪但你要是王子,又怎么会到这里来?这里可是孤儿院没有错。”
“当然因为我是女皇之子,所以我被一些执行官们轮流保护着出来游玩。”
虽然也是头一次见到你们的母亲就是了。
少年脸色淡淡,龙尾微垂,吃掉了对方的棋子。
“我赢了,克雷薇。”
“越说越像回事啦,维可哥哥,不过这个故事如果是真的的话”
“总感觉有些可怕。”
黑白发的孩子适时地补充上自己的感受。
第 118 章
两份蛋糕摆在两个女孩和一个少年的面前。
“呜哇!好吃!”
克雷薇眼睛一亮, 毫不客气地拿起勺子,破坏了那层完美的奶油。
黑白发色的孩子倒是很谨慎,犹豫了片刻, 小心翼翼地将盘子向蓝角的龙尊那里推了推。
“维可哥哥,不吃吗。”
龙尊饶有兴趣地看向面前两个同龄, 性格又完全不同的女孩,再次平淡地拒绝:
“佩露薇利, 我说过的,不必给我任何食物。”
“是啊, 佩佩。”
匆忙咽下口中的蛋糕, 克雷薇好心地提醒自己的同伴。
“我给维可哥哥分享好几次食物了, 他从来不接受, 太挑食了!”
“这样吗。”
独特的瞳孔微微上移,落在少年龙尊的身上。
短裤与薄衫的样式皆不出众,引不来孩子们的特意关注, 但阳光一照,浅浅的银光和暗纹就在布料上浮现, 简直遮也遮不住。
就连身为执行官的母亲也没有穿过如此精细的衣服呢。
还有扣在脑后的宝石发饰, 单独的休息房间,言语之间的从容和尊贵感
上次还因为不想捡地上的脏石子而把手指上的戒指摘下来打水漂
那个模糊又令人不适的童话, 也许是真的也说不定。
终于, 她的声音犹疑地响起,带着轻轻的试探:
“我从来,没见过维可缇木哥哥吃东西呢。”
无论是零食,还是饭菜。
“嗯。”
少年的目光坦然, 没有避让孩童的疑问:
“因为我是女皇之子,受冰雪祝福的精灵, 所以不用吃东西。”
“哈哈哈!”
不等伙伴回答,克雷薇就笑出了声:
“那么,亲爱的王子殿下,能不能告诉我,您为什么不在至冬宫殿里安歇,反而到枫丹的孤儿院里和我们一起玩耍吗?”
“因为库嘉维娜在忙,没时间保护我在枫丹游历,所以邀我在这里暂住。”
尾尖的绒毛随风摇晃,少年龙尊给出最为诚实的回答,哪怕他心里清楚克雷薇不会相信。
不过这也正是乐趣的一部分。
“哇!你竟然直呼母亲的姓名!”
克雷薇大大地吃了一惊,绿眼心虚地四处眺望,唯恐被别人发现。
“她不在。”
佩佩小声提醒。
“幸好不在喂!新来的!”
孩童的手掌大力拍上桌子,嘴角还挂着奶油,但这一切都不影响克雷薇严厉地发出警告:
“平日里和我们吹吹牛也就算了,要是你直呼姓名的事情让母亲知道哪怕是我,也保不住你!”
哦?
仆人,敢向王子拔剑吗。
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但王子的心里确实添了几分笑意。
“好可怕啊,母亲。”
他轻轻逗弄面前的人类孩子。
“她会骂我吗,她会罚我吗,她会打我吗。”
“不。”
出乎龙尊的意料,孩童的脸上没有露出被挑衅的可爱愤怒来。
反而有怯懦染上眉眼,让人心里微惊。
“虽然我们还小,来到这里也不久,没有亲眼见过,但我知道,违背她的后果,一定比挨打挨骂,要可怕一千倍、一万倍。”
那就不要违背好了,孩子本就该听着母亲的话长大。
至冬的小王子不以为意。
*
“维可缇木殿下。”
长粉发的执行官在龙尊的面前单膝下拜,面上一片温柔。
“在壁炉之家过得还舒心吗,孩子们招待得可还算周全?”
从头消失到尾的仆人突然出现,虽然仪态极为端庄与尊敬,但却让龙尊有几分莫名的不适。
服侍与招待我,本该是你的职责,怠慢。
“一切都很好。”
一会就和皮耶罗告状。
“孩子们都很活泼可爱,春天的花一样,你的女儿尤为出色。”
尤为活波。
“王子殿下说笑了。”
这本是随口的赞扬,但龙尊却惊奇地发现母亲的眉头一皱,声音低沉了下来。
“所有的姑娘,都是我的女儿,所有的少年,都是我的儿子,我不知道您指的是哪一个。”
无关公平,她好像并不为自己的血亲感到骄傲。
“王子殿下。”库嘉维娜伸手,再次按上心脏:
“下一位保护您的执行官已经到来,您该出发了。”
如此催促,真是毫无礼数。
白尾威胁性地翘起,冷光已经覆上了少年龙尊的眼:
“按照惯例,你应该先把我送回至冬,再移交给下一任执行官,傲慢的仆人,你如此私自交接,我是否可以理解为”
水元素渐渐凝聚。
“你在藐视王室的荣光呢。”
话语落下的瞬间,原地已失了龙尊的身影,库嘉维娜猛地抬头,咽喉却已被非人利爪锁住。
“!”什么时候的事!
龙的指爪贴上脖颈,陷入皮肤里,指尖无声无息地捏住库嘉维娜的喉管,拨弦般滑动亵玩。
潮气扑打着她的耳后:
“库嘉维娜啊,请认清你的身份。”
仆人。
无情的蓝眼中,库嘉维娜瞬间明白了少年龙尊的暗语。
“额啊”喉咙被大力揉捏。
“我知道,我的头脑不算聪明,名望也不如执行官们广达,甚至少有人知道至冬还有一位王子,但是”
王子杀死仆人,就是不需要任何代价的。
“殿下,请松手吧!”
仆人挣扎之时,大门被忽地打开,黑长发的男子踏着风进入,镜片后的眼瞳大张着看向蓝角而白尾的少年。
咕。
错不了。
蓝白色的身影被贪婪地舔进眼底。
“维可缇木殿下。”他匆匆半跪,仪态急促但标准:
“是我向库嘉维娜阁下冒昧地购买了您的时间,错不只在于她,更在于我,请您手下留情,放她,也放我一条生路。”
倒是比仆人会说话。
对于此人的闯入,龙尊毫不意外,他只是颇为新奇地扫视着他的脸。
这就是库嘉维娜所说的要来接我的执行官吧,没见过。
但是
龙爪猛地松了库嘉维娜的脖颈,任她脱力跪趴在地,少年疾走几步,纤细的身影罩在半跪男人身上。
“”
龙鳞褪下,化为修长手指,龙尊伸手,冒犯地捧住他的脸。
“殿下?”
这一声疑问没有让霸道的小王子醒转,反而变本加厉了起来。
蓝眼圆瞪,尾尖也不解地翘起,双手直接摸男子的额头,揉他的脸颊,捏他的下巴,手法比抻面还狠。
“”
执行官镜片下的眼睛逐渐由大张恢复成优雅的线条,微笑着任由少年把玩。
“怪哉。”
好半天,至冬的小王子才松了手,蓝鬃扫着他的裤腿。
维可缇木忽然握住这位执行官宽大的手指,将他从地上拉起仰视:
“我明明没见过你,为什么一看你的面相,心中就生了欢喜?”
“许是因为我与殿下有缘。”
潘塔罗涅眯起了眼,微笑着垂看少年龙尊。
谁能比璃月人更得您的心意?
我比神明更先找到您了啊,龙尊大人。
*
“许是我的资历不够,实力也不佳吧,丑角大人一直不愿意我来做您的陪护者。”
虽然无论是什么样子的执行官看到女皇之子都会礼让三分,但这位富人还是温和得有些出乎意料了。
少年如此想。
“是吗,他还是喜欢自作主张呢。”
虽然清楚维可缇木殿下对犯下小错的凡人大都宽容,但这次也太好说话了些。
富人心里暗叹。
“我渴见殿下的尊荣如枯木渴求甘露,但又寻不得,只好出此下策,委托好心的库嘉维娜阁下”
油嘴滑舌,也不知几分真假。
但白尾却在空中扬起,一翘一翘地跃动,龙尊不以为忤,反而愉悦询问:
“你买我,花了多少钱呢。”
买下九沃龙尊吗。
那我该赚多少钱呢。
富人喉结滚动,压下种种狂想。
“殿下金尊玉贵,我又如何敢买,只是花了二十亿摩拉,求殿下与我共度一夜罢了。”
“”
“多少??”
凭实而论,二十亿摩拉对至冬的王子并不算多,不过是多骚扰几次丑角的事。
但是一个陌生人,就算真的是我的狂热崇拜者,一下子拿出二十亿,只为了买我一夜
是不是太不理智了些。
这笔数目过于庞大,足以让龙尊忘记,库嘉维娜并没有出卖自己时间的权利了。
“好吧,潘塔罗涅,不管你的目的为何,但至少诚意是给足了的。”
少年王子任性地昂了昂头,宽容了这小小的冒犯。
“现在,说出你的来意吧。”
“你所求的,我会尽力应允。”
微笑的弧度丝毫不动,挂在富人的脸上。
“那么,殿下”
“请陪我看看夜晚的枫丹海吧。”
背国的愚人向少年提出至诚的邀请。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殿下。”
璃月人向龙尊伸手。
好怪的人。
好吧,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
少年龙尊将手递出,任由凡人将它紧紧牵拉。
“托仆人的福,枫丹海,我也确实没有好好逛过,现在看看也行。”
*
潘塔罗涅是个不错的导游。
王子殿下度过了愉快的一夜。
某个愚人众的房产中,持明摆弄着捡拾而来的贝壳,回味着沙子盖过脚面的感觉。
就是不知道,总感觉拒绝他递过来的食物时,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好奇怪。
像是要吃人。
“对了,王子殿下。”
相当冒犯地,潘塔罗涅探头进入龙尊的房间,如持宠而娇的猫咪般宣告:
“您的明日,后日,已经大后日的三天,已经被我全部购下了,请问您有什么地方想去游玩吗?”
“潘塔罗涅。”
王子殿下的脸色瞬间沉下,严厉地看向愚人众九席。
“你是笨蛋吧。”
怎么突然生气?
微笑的面容下掩盖着突然渗出的冷汗。
“殿下要是不满意”
那龙尊却把眼一瞪,谴责的意味不加掩饰:
“你买我的时间,为什么要把钱打给库嘉维娜?”
“?”
一夜都玩过去了,小王子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白尾赶紧敲上他的小腿:
“简直倒反天罡,快让她退回,你个黑色史莱姆!”
钱人两收,哪里找这么好的生意!
“好的,殿下。”
璃月人笑得越发温和且狡黠。
第一次对九沃龙尊的邀请,就这样完成了。
此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许多许多次直到那对浅色的蓝眼完全向我展露信任的光辉
别去管璃月,那里的神明有眼无珠,不为我降下目光,也别去管至冬,愚人的计谋与您无关,他们不配拥有你。
我的龙尊啊,愿您永远洁白,永远慈悲,永远高高在上。
就像您曾经以千百年前的誓言,而救我千百遍的那些时日。*
*
“母亲大人。”
黄发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上前来,一无所知地奔向她所信赖的家人:
“您知道维可哥哥哪里去了吗,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他欸?母亲大人,您受伤了吗?”
“”伸手摸了摸脖颈下的淤青,库嘉维娜的眼下闪过几分杀意。
“他死了。”
“母亲大人!?”孩子被吓了一跳,连头上的泡泡橘发饰都在不安地颤动了一下。
“不,我是说”大梦初醒般,库嘉维娜立刻住了嘴,向孩童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他回家了,我亲爱的女儿。”
“回家了?”
这个答案虽然也很古怪,但明显比上一个更容易让孩子接受。
“原来维可缇木哥哥不是孤儿,还可以回家,真好啊”
“不必羡慕他,我的女儿。”库嘉维娜蹲下,温柔地揉了揉她雏菊一样的黄发,安慰着落寂的孩童:
“壁炉之家就是我们的家,你和兄弟姐妹们会永远呆在家里,直到长大成熟的那一天。”
“好的!母亲大人!”
孩子期待着那一天。
“佩佩你听到了吗,母亲刚刚说的那句话。”
克雷薇不安地握紧同伴的手,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恐慌。
“维可缇木哥哥一定是因为说大话,被母亲杀死了!”
别的孩子们可能不清楚,但克雷薇心知肚明:
进入了壁炉之家的孩子,除了死亡,又怎么可能有机会离开这个地方呢!
他定是死了。
“都怪我,如果我早些警告他,他会不会就呜!”
不,克雷薇。
漆黑色的手指回握住朋友的手。
也不知道是出于安慰,还是出于确信。
“他一定是至冬的王子殿下,母亲不会动他的。”
克雷薇,我的朋友,与其担心他,还不如着眼于现状。
维可缇木哥哥一走,母亲的眼里,就立刻起了杀意了。
所以,不要哭,也不要害怕了。
我们现在的目标,是要努力一起活下去。
“好了,孩子们,不要再想维可缇木哥哥了,让我们来玩个新游戏吧。”
应着一众信赖的目光,她微笑着,拿出画笔和短刃。
“马雷勒,大家都听说过吗。”
“当然,不是普通的马雷勒哦。”
格子被画在地上,刀刃密密麻麻,插在格线外。
“可能会有些刺激,但只要怀抱勇气和信心,就一定会成功的,好了孩子们,一起来玩吧。”
这是一场不容许失误的,跳格子游戏。
对王的选举,终于迟迟地开始了。
第 119 章
至冬的王子啊, 你的眼目只需要在繁荣与和平间流连。
痛苦与丑恶不应进入你的视野。
至冬的王子啊,你的双脚只需要在草地与地毯上停留。
冰泥与污雪不应沾染你的鞋底。
维可缇木,女皇之子, 纵情享乐吧!掩目不看吧!在已被圈好的快乐之地!
但是九沃龙尊说:
“我不。”
*
“维可缇木殿下,您回来的日期好像比原定的要晚些。”
古国的遗民表情还是那么严肃, 用罗莎琳的话说,就是如丧考妣。
呜这话什么意思来着。
“皮耶罗, 你爸爸妈妈还在吗。”
对着丑角的黑脸毫不在意,娇纵的小王子神游太虚。
“殿下, 请您回答我的问题。”
看来是不在了。
“没关系, 皮耶罗, 我和壁炉之家的孩子们都和你一样, 没有爸爸妈妈。”
这是全然好心的宽慰,只是丑角不大需要。
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脑袋上,丑角还是选择应下了这个情。
“谢谢您, 殿下,现在请回答我的问题吧。”
“晚回来是因为”我遇到个有趣的人了。
他本想对着皮耶罗坦诚相待, 但少年的脑海里突然响起某个璃月人的殷殷嘱咐:
‘殿下, 虽然我这么说不大好,但统括官大人好像对璃月人有歧视。’
年轻的银行家脸上满是苦涩, 引动龙尊的同情之心。
‘您仔细想想, 他是不是从来没让其他执行官们带您去璃月游玩过?只怕是我也受了故国连累,惹了统括官大人的怒气,才不得见你的面了。’
‘要是让他知道我悄悄带殿下出去玩,只怕是’
懂, 怕被上司穿小鞋对吧,我有经验。
真没想到皮耶罗居然还对他国有歧视, 算了,看在还需要他批准我去哪里玩的份上,就瞒了这件会让他不开心的事好了。
妥帖的借口被面不改色地说出,龙尊在为心爱的孩子隐瞒。
“晚回来是因为壁炉之家的孩子们都很友善可爱,我在那里面过得很开心,就多留了几日。”
合情合理,维可缇木总是优待着人类孩童。
也许曾经的九沃龙尊也是如此吧。
“库嘉维娜,看来她把至冬的下一代教导得不错。”
仆人的温和形象维持得很好,丑角也不疑有他:
“接下来想要哪位执行官陪您玩呢,维可缇木殿下,少女,你看可以吗?”
“不要,哥伦比娅总是对我唱悲伤的歌,我讨厌她。”
少年龙尊尾一甩,强行挑剔到。
“我下次会提醒她的,那公鸡,可以吗?”
“不要,普契涅拉虽然待我很好,但是找来陪我玩的人都过于毕恭毕敬了,我不喜欢。”
这确实是真的,小小的老头总以忌惮疑惑的目光看向至冬的王子,他用来接待王子的臣仆也总如木头般僵硬。
“那是因为你的身份过于尊贵,他们不敢怠慢,那木偶呢,她对你倒是随和。”
“但是我已经受够了和机械人偶一起玩的日子了。我就不可以自己一个人出去吗,皮耶罗?”
“您还太小了,尊贵的殿下,而且这世间很危险。”
面对这熟悉的疑问,丑角只得拿出同样的说辞。
“一会我会陪您去找二席做个身体检查,然后去休息休息吧,女皇陛下给你准备了些新的衣服和礼物。”
说是身体检查,但王子殿下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检查报告。
最细的针尖扎入皮肤,血液在透明的管道里流淌,最后被妥帖地揽入学者的手中。
虽然博士的切片有很多,但能达到王子殿下面前,永远只是最优雅克制的那一个。
“殿下,请用。”
糖果与点心落入少年的怀里,多托雷的笑容温柔到虚假。
王子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只是看着那下半张没被面具遮住的脸,无名的冲动就涌上头来。
“啪!”
糖果砸在凡人的头上,带着谴责与嫌弃。
“我又不需要进食,收下你虚伪的安抚。”
这一下可是十成十的份量,毫不留手,博士淡定地接住从面具上摔下来的糖果,包装纸下的碎粉末沾了一手。
“唉这可是我特意从须弥买的雅尔达糖果呢,殿下完全没有一点点想尝尝的欲望吗?”
“多托雷。”
如猎犬听到口令般,丑角立刻发出警告的声音。
“完全不想,自作主张的多托雷。”
尖耳后张,向来平静的目光逐渐充满不耐:
“我乃冰雪所祝福之躯,凡人的食物都我来说都是累赘,所以收起你谄媚的模样,多托雷。”
是吗。
躲过横扫过来的一尾,博士心中充满不解。
真是奇怪,明明确实没有记忆,但为什么独独不接受我的好意呢。
潜意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
一年又复一年,在不知从何来的好感度加持下,潘塔罗涅越来越得龙尊的心。
王子常来枫丹,只是从不如皮耶罗所想象的那样,在壁炉之家里游戏。
“壁炉之家里有什么好玩的,就是个被圈起来的院子,殿下,我新包了一片海滩,保证没有会冒犯你的外人在”
“就是有枫丹居民也无所谓的,潘塔罗涅,你和其他执行官把我保护得太好了。”
“哈哈”
光辉永远披在王子的肩上,爱与希望对他永远开放,至冬的雪纯白无暇没有污垢,枫丹的海里也只会扬起欢快的水花载起童谣。
这是所有人都盼望得到的结果,没有人会提出疑义。
直到
直到僭越的大猫再也受不住诱惑,轻轻地伸出指爪,试图将宝珠从雪坑里拨出,揽进自己的怀抱。
“维可缇木殿下。”
海底的微缩之国里,潘塔罗涅不无骄傲的向着龙尊介绍自己的成果。
“此处便是梅洛彼得堡,罪人们的流放之地,不过,现在也可以勉强算是我的领地了呢。”
铜管上水滴作响,地板上波纹回荡,小王子新奇地看着这未曾见过的景象:
“好大的口气,这里可是枫丹的领土。”
“但正义之神的目光不能笼罩所有的地界,更何况这里是水下不过这都不重要,殿下。”
他眯着眼笑起来,期待与不安都被镜片覆盖。
今日,我要做一件事。
如果不成功,就毁掉。
谁也别想得到。
“您喜欢这里吗大人?”
此时此刻的他,没有称呼面前的少年为殿下,这本是极失礼的行为,但少年一无所觉。
持明将手贴在玻璃上,粉蓝色的幽光星星贴在刚硬管道上,放着柔浅的微光。
圆滚滚的海兽在水下却出奇的灵活,独特的眼斑总让龙尊误以为他在哭泣。
一切都那么美丽,一切都那么可爱。
好像他也曾在如此的环境下欢笑长大过一样。
所以,龙尊诚实地回答了面前的人类:
“非常喜欢,她比至冬的雪原更美丽。”
仿佛是得到了鼓励一般,富人的眼睛瞬间张开,镜片几乎都遮盖不住那过盛的喜悦。
“九、咳,殿下。”
试探被抛出。
“如果永远和我生活在这里,在这海面之下的话,您愿不愿意呢?”
远离世俗与纷争潘塔罗涅在见到至冬王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着手准备这件事了。
“如果您愿意,我会将这里努力地谋夺,让它成为你我永恒的家。”
潘塔罗涅讨厌故乡的神明,但更讨厌偷藏龙尊的雪国,他们掩了龙尊的光辉,用蜜腌软了本应刚硬不屈的鳞片。
他看着少年年幼的脸,在心里想象着他所受的磨难。
璃月的珍宝,到底要经过怎样的磋磨,才会脱胎换骨,忘却前尘,成为他国的华贵囚徒呢?
龙尊啊,请看清楚,愚者的优待与女皇的偏爱,皆不出于真心!
潘塔罗涅为雪稔君心痛,但心里也生出梦想。
至冬国所做之事,为何我潘塔罗涅不能做呢?
“殿下。”
对着怔愣的少年,他情不自禁地开口许诺:
“您所想要的,您所寻求的,无论是珍禽异兽还是凤毛麟角,吉光片羽还是连城之璧,我都会将他们买来,奉到您面前的,所以”
“留在这里吧,殿下。”
我实在无法忍受,我实在无法想象,纯洁而美丽的孩子,一无所知地向丑陋的愚者贴近的模样!
“嗯!?”
少年吓了一跳,尾绒都炸起,他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请求。
“你在说什么皮耶罗的话”
连幼年的口癖对被吓出,龙尊被年轻执行官的目光烫的一哆嗦,蓝眼里满是茫然,看不出一点从容的样子了。
王子将臣子看了又看,颇为震惊地发现了一个事实:
他是真心实意地爱我,想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
为什么?
好奇怪。
如此感情,少年此生从未见过,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它都甜蜜如糖浆,但是
王子不缺这一点糖浆。
“抱歉,潘塔罗涅。”
龙尊端正了脸色,郑重地看向这冒犯的凡人。
“海下的波浪熟悉,但是冰冷,远远没有陆地上的阳光温暖安宁,我的意思是”
“那样太孤独了,对你,对我都是这样。”
持明少年向面前的狂信徒伸手,一脸严肃地邀请到:
“和我一起到太阳下去吧,我的朋友。”
他的蓝眼柔和又宁静,含着不可违逆的坚定。
“”
居然连一丝一毫同意的可能性也没有。
富人也无从知晓,在最初的最初,持明的龙尊本就是抛弃海浪,一无所有地走上岸的。
既已见过太阳,又如何回到冰冷的海底?
他只是知道,自己被拒绝了。
“果然啊殿下,您没有选择我,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您是那样的尊贵,应有尽有,一无所求”
他有些悲伤地看了看少年的手,最终没有选择握住。
“但是啊,殿下,这世间,从来不是温暖与安宁的。”
“潘塔罗涅?”
虽然面上仍旧淡定,但少年的手已经犹疑地收回了。
“您放弃了我,那您就当看看另一条路了。”
成年人的手揽过少年的肩膀,虚假的温顺从富人的脸上退去。
“潘塔罗涅?”
他的行动之间完全不带恶意与杀气,不足以让龙尊出手反击,但足以让被保护得过好的王子心生疑惑与怯意。
放任他行动完全是出于对朋友的信任,只是潘塔罗涅不这么认为。
“”到这个地步还没有发现不对劲吗。
年轻人心情复杂地控制住少年人的身子,看着他的白尾微垂。
我亲爱的雪稔君啊,你快要被雪国虚假的爱养废了。
这不应当。
“我很抱歉,殿下,但雪做的落纱已经完全掩盖住您的眼了不,忘记这句话,我是说。”
他微微笑着,看着手下这只纯白到可恨的羔羊:
“殿下愿不愿意陪我去一个地方?我也是近期才知道这件事的”
双手牢牢按在少年的肩膀上,就像是怕他跑了一样,在些许的不安之中,龙尊被带到熟悉的建筑面前。
这是
壁炉之家?
距离上一次来已经好久了。
“潘塔罗涅,你带我到这里来是为了!”
无需多言,膏油般浓厚的血腥味从门后传来。
“”
这是少年此生第一次闻到如此浓厚的血腥气。
不会是最后一次。
猎食者的本能开展,大脑开始自动分析:
男性、女性、饥饿的、虚弱的、伤痕累累的、精疲力尽的
以及唯一一个共同点。
都是尚未成熟的花朵。
“”
长尾扬起,本能呼唤。
已经无需富人的牵引了。
“轰——!”
紧闭的城墙被瞬间轰裂,在一片惊恐的稚嫩目光中,少年龙尊狂怒着向露出利爪,撕向母亲的咽喉。
“库嘉——维娜——!你怎敢!”
“”
富人的双手垂下,愣愣地看着白鳞在空中挥舞,扭出一片刺目闪光。
他知道,就在这一刻,至冬国的天真王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呵,意料之中。
他微微垂头,形同哀悼,嘴里却说着不敬的话。
“但如果他见了这副惨状还无动于衷。”
“那他就不是救我的龙尊。”
第 120 章
陛下!陛下!至冬的母亲啊!至慈的神明啊!
你为何偏头不看这世间的苦难!又为何要掩住我的耳目!
*
天空般的眼目在少年少女中流连, 他能看见黑白发色的少女忽地弃了手里的刀,将她的同伴紧紧拥抱。
伤痕累累的少女则在同伴的怀里睁大了眼,望向气势汹汹的闯入者。
“维可缇木哥哥?”
不知道是该先为旧日朋友的存活而高兴, 还是该先为他数年未变的外貌而担忧。
不等劫后余生的喜悦切实地涌上心头,克雷薇看见——
昔日平和的神情在故人的面上寻求不见, 狰狞鳞甲覆上少年龙尊脖颈眼睑,啸声狂怒如惊雷:
“库嘉维娜!库嘉维娜!”
水元素幻化成鞭, 刑罚向高高在上的母亲而去!
“你竟敢如此欺辱虐待女皇陛下的孩子!”
龙尊来的突然,库嘉维娜毫无防备。
“该死!你不应该和潘塔罗涅在一起吗?”
富人这混蛋为什么突然违反了交易的内容, 让蒙眼的王子得以看见我的花园?
单手剑拔出, 仆人沉下眉目, 拼尽全力地挑向长鞭, 脑海里却想起龙尊曾经表现出来的实力,心中生起惧意:
“维可缇木殿下!请听我解释”
“嘭!”
剑刃与女人一同被水鞭抽飞,如孩童捡拾树枝抽打草叶一般容易, 库嘉维娜径直被抽入墙壁里,胸膛凹陷。
“噗!殿下!请听我说!”
血浆从口鼻涌出, 没有擦去的余韵, 除了挣扎着向王子求饶,她再无其他活路。
罪证无从否认, 只能扯出大义:
“我做这些这些都是为了女皇!都是为了至冬啊!”
啪!
七色的光芒在水鞭上折射, 挣扎声戛然而止。
粉发凌乱散在地上,与那些枯萎的花苞别无两样。
“母亲大人?”
她死了。
在幸存孩子的震撼目光下,不可违逆的,不可一世, 不可反抗的母亲,就这样被一个少年入侵者抽打至死。
轻描淡写地像折断一根树枝。
天啊他甚至还没有佩露薇利高
在执行官瘫软的尸体前, 忽如其来的急怒渐渐消散。
水鞭一散,化为千万个玻璃珠子砸向地面,没入土地。
小王子的脸色重回宁静,龙鳞从面部收回,只是心中仍有忿忿:
悖逆的劣犬,连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都在攀咬主人。
至冬的伟岸城墙,何曾需要过孩子们的哭声来筑建。
倒是潘塔罗涅,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件事,又为什么不直接禀告女皇陛下呢
疑惑虽多,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龙尊回头,微微放缓眉目,试着安抚身后的少年少女们:
“没有事了,我已将仆人杀死,你们”安全了。
但出乎他的意料,没有人露出微笑,回应他的只有疲惫麻木的目光和举起的剑。
干裂的嘴唇吐出诛心的话。
“杀掉执行官后,就轮到我们了吗。”
“你们怎么会如此想。”
蓝角的少年微微皱眉,看向那些神态各异的少年少女们。
他们的身上仍留着血迹,小腿上层叠伤疤,眼里满是被烙入骨骼的警惕与不安。
于是小王子心一软,声音就放缓,描绘起美好的未来。
“库嘉维娜死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会禀告女皇陛下,让她给壁炉之家送来新的负责人。”
“女皇陛下温柔慈悲,你们会在她的保护下,修复伤痕,努力长大,为国效力,反抗天理与深渊,就像每一个光荣的愚人众士兵一样。”
王子对他口中所说的每一句话,皆深信不疑。
毕竟,至冬就是这样一个美好的国家。
愚人众也是光伟的军队。
是真理,是法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但是,为什么呢。
龙尊对着被举起的白刃迷茫,心里升不出一点被威胁的愤怒来。
为什么你们会突然露出如此恐惧的表情来呢。
*
“呜。”
克雷薇被王子的话惊得瑟缩,更紧地回抱住佩露薇利。
女皇陛下愚人众维可缇木王子
原来如此。
母亲大人死了。
但是我们还是不能得到自由啊。
也不是所有孩子都在关注自由的。
“闭嘴吧!骗子!骗子!!”
黄发的少女厉声怒呵,脸上狰狞,全不见昔日的稚嫩。
王子认得她,当她是个孩子的时候,也曾撒着娇,清脆地喊自己为哥哥,央求少年摘下过高的泡泡橘。
但那棵树已寻找找不见,昔日的姑娘也找不见,现在龙尊面前的只有血淋淋的麻木与怨恨。
“你是当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是想唬住我们啊,维可缇木,王子啊我都分不清了。”
她目光绝望灰暗,全无年轻人当有的朝气。
“这里是壁炉之家,这里是求王的实验场怎么可能会有人活着走入光明呢。”
是啊。
就算母亲大人死了,又会怎么样呢。
连年的惊恐折磨足以让一个脆弱的孩子精神错乱,生不出面对未来的勇气。
“所有人都是骗子,你也是骗子,你说的话绝不可能实现”
迎着王子殿下迷茫的目光,刀刃反转,轻轻地贴在她自己的脖子上。
“我知道的,会有人再来的,我们会像垃圾一样被回收像兔子一样被送到实验室里到那时候”
“只怕连求死都难了。”
手腕一拉,红雾乍露于蓝眼之中。
“!!”
白靴染泥,血满衣裳,此处再也没有纯洁美好的少年。
富人远远地看了一会。
看那白发的少女幡然醒悟,劈手躲过同伴手里的剑。
“愚蠢的自伤行为!”
看那粉发的少女强忍不适,扬声向着人群大声呼喊。
“维可缇木殿下是来解救我们的,希望已经到来了!”
看那蓝发的少年目光震动,点点红光补上断裂动脉。
“为什么”
此事成了。
潘塔罗涅伸出手,扶了扶眼镜,面上露出悲伤又满足的笑。
羔羊见了血,就不会再回来了。
这是一个极简单的计谋。
世人皆轻信于库嘉维娜的温和外表,乃至于将王子托付于她手上。
库嘉维娜,库嘉维娜,不可让他见太阳,那光太热烈,罩在其上的雪就化了。
库嘉维娜,库嘉维娜,不可置他于黑夜,黑夜太孤寂,莹润的光泽就要暗了。
“烫手的宝石,先放在实验场里保管吧,那里最偏僻安全。”仆人仍保持着温和的外表,但年轻的银行家早把她看破:
“又不让这小娃娃见人,又要让他高兴,丑角真想让我亲自哄他不成?潘塔罗涅,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多批些经费吧。”
半真半假的抱怨,是常见的求钱话术,潘塔罗涅早就听得厌了,也懒得同情他们。
但这次却不一样。
对着烦恼的女人,冷血的银行家竟贴心地伸出援助之手:
“可是那位蓝角白尾的俊俏小王子?我曾有幸远远地见过他一面。”
“他可真是美丽到,令人见之难忘啊。”
声音要高昂,笑容要贪婪,真情掩盖于算计之下。
“如果能和他共度一夜,我就是死,也值了。”
“哦?这个形容”
玩味的微笑挂在女人的嘴边,潘塔罗涅知道她误会了什么。
“玩挺大啊。”
真恶心。
*
“主人。”
负责人恭恭敬敬地向着面前的年轻人行礼,面上一派讨好。
“仆人大人送来的几个实验体看着有些不好了,排异反应相当严重,是不是应该趁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发挥些剩余价值”
“没有远见的东西。”
博士轻斥一声,面上无甚波澜。
“库嘉维娜送来的实验体质量上等,现在取器官就是浪费了,你去提两粒人参果来,激发一下他们的生命力。”
“是啊?”
条件反射地应下后,负责人惊呼出声:
“居然要用人参果,那可是保命的好东西,主人啊,这是不是有些过于浪费啦?”
“没关系。”
漫不经心地翻着实验记录,博士的嘴角微微下撇。
“王子殿下的下一次体检时间,就快要到了啧,皮耶罗就是个短视的匹夫。”
女皇也短视,若是把持明先生早些给我,我定能研究出许多新鲜的东西。
哪里会像现在,只能将有限的血样稀释,造出不伦不类的维生药剂。
也就是这些没见识的人愿意将其视如珍宝了。
“是、是!”
负责人不敢违背博士的旨意,连连应承着去办事了。
都是些拎不清事的蠢货。
心里感叹着,面上去没有显出什么来,毕竟多年的伪装早已刻入了骨髓。
空荡荡的室内,年轻的博士站得有些累了,背部放松地靠上座椅,手里捏着实验记录不放。
“长期,短剂量地服用人参果对魔鳞病的治疗效果显著提升,只是不能治愈,有点浪费啊,还是得换个办法。”
沙、沙。
他一张张捻着,一张张念着,智慧的思绪散落了一地,让他有些沉醉了。
沙、沙。
长尾拖曳如游鱼,丝绒绣线的暗纹被血液覆盖,少年龙尊不声不响,踩着白砖,站在了他的身后。
年轻的学者瘫在椅子上,伸手去捻书页,竟捻不开了。
白手套在纸张上留下湿乎乎的水印。
“?”
这空气,怎么比雨林里的还要湿润。
“”
不对劲。
牙齿咬紧,年轻的博士冷静地脱下被水元素湿透的手套,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但他面具下的红眼已经在搜寻邪眼之所在了。
咔。
“多托雷。”
淡如流水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晶莹的碎块撒在博士的蓝发上。
“在找邪眼吗,让我来帮帮你,好吗。”
“”
是持明先生,但为什么会在这里。
封印没有被解除才对。
听其他切片说小王子纯粹天真既然封印没出问题,就应该没有事。
冷汗虽然还在从后背渗出,但多托雷嘴角已露出镇定的笑容。
“那还真是,多谢殿下呃!”
双臂如白蟒,瞬间从背后紧紧勒住年轻人的脖子!
“呜!唔!”
手指扣挠在白鳞上,双腿踢蹬在半空中,维可缇木看着,觉得他与被蛇缠住身体的青蛙没什么两样。
所以这样的人,为何会视自己同类的生命为无物呢。
浅淡的蓝眼比湖泊更平静温和,少年龙尊轻轻地把头倚在博士颈后,条条青筋却在小臂上猛烈暴起。
嘎。
生命如此脆弱。
龙尊伸出指爪,扯了会皮肉与筋骨。
噗。
智慧的容器被连根拔起。
吊坠与发饰红得发亮,白浆沾满丝绸前襟。
维可缇木抬头,龙心与血脉一同鼓动。
“还有二十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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