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小娃娃, 你莫怕,我们千岩军都是好人。”那军士努力咧开嘴向小龙尊露出微笑,甚至因为太过刻意甚至有几分狰狞。
“”
小龙尊不想说话, 只拼命地将尾巴缩成了一团,尽力挤进弥怒的腋下。
“快想个办法给他打发走, 我可不想在这种时候暴露身份!”
孩童小声地在岩夜叉怀里催促。
“我能有什么法子!”弥怒亦同样小声地回以尖叫。
浑然不知真相的千岩军安抚完那小孩子后又怒斥那棕发男子:
“你上司的孩子?你上司的孩子为什么要拿破布裹得这么严实?你上司又姓甚名谁?什么工作?给我细细道来!”
弥怒简直是百口莫辩。
“我上司、上司他”
上司他是岩王帝君,啊, 这是可以说的吗?
“吞吞吐吐些什么!你先把孩子给我!”
军士手一扬,警惕地想要将小龙尊抱离危险分子的怀里。
眼看着弥怒指望不上, 那千岩军的目光又越来越凶狠, 泽苛急中生智, 蓝瞳一软, 压下羞耻心细声细气地装起了可怜:
“叔叔,弥怒和魈真的不是坏人,请不要抓走他们好不好~”
泽苛能感觉到抱着他的手臂不由自主地颤动了起来, 一旁正在极力解释的少年仙人也投来了震惊的目光。
你人设崩了!雪稔君!
别看了,你以为这可怜是我愿意装的吗。
泽苛手里捏着布料, 心里发着疯, 面上却努力扯出了个乖巧的浅笑,惹人怜爱得很!
这招果然有效, 面对可怜巴巴的无辜稚童, 千岩军严厉的表情一滞,情不自禁地放缓了语气,诱哄这可怜的孩子:
“小朋友,愿不愿意告诉我, 这两个人都是谁啊~”
“”
想死。
小龙尊还是装不下去了,直接瘫着脸, 面无表情地回复他:“这是弥怒,那是魈,都是我朋友。”
“啊对对对!我确实是他朋友!”弥怒冷汗直冒。
“我也是。”魈强作指定。
“呵,你俩不许说话。”那千岩军却直接冷笑一声,把二夜叉的申辩全作耳旁风:“这娃娃撑死也就五岁,能有你俩这么老的朋友?”
老?
三人都瞬间茫然地睁大了眼,面面相觑。
坏了,把年龄这事忘了。
“我们是忘年交。”小龙尊僵着脸,努力辩解。
千岩军直接绷不住笑了。
“噗!咳咳!好好好,忘年交~现在孩子词汇量还挺大,所以你爸爸是谁?”
“我没爸爸。”泽苛正羞耻到尾尖发麻,闻言条件反射地回复。
“呃、那你妈妈呢?”
“我也没妈妈。”
“”
千岩军的眼神咻地复杂了起来,同情与怜悯的表情不加掩饰,看得小龙尊浑身发凉。
“我觉得你们大概是误会了什么。”
“唉,孩子,没有父母也没关系,岩王爷会看顾你健康长大的。”
监控着少年仙人的千岩军面无表情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看向二夜叉的眼神更控诉了。
“”
“不必多说了,你们跟我走一趟吧!”千岩军的表情坚定,枪尖闪过寒芒,显然已定了决心。
“等等,我说的都是真的”
蓝发的孩童还与张口争辩,起被弥怒一把捂住了嘴:
“祖宗,求你别说了,越说越乱啊!”
确实,泽苛本是好意想解围,所说也句句是实话,谁知会让兄弟俩身上的脏水越说越多呢?
这下是完全解释不清啊。
魈无奈地伸手扶住了头,虽然他平日里就不爱说话,但有口难言的感觉还是头一次体现到。
“好了!把孩子交给我吧!”
这次军士可是下定了决心,誓死不听任何人的狡辩,手强硬地伸向岩夜叉手里的娃娃。
泽苛惊得尾巴在布料下绷直,耳尖紧紧地往后撇。
虽然确实想过以后要向璃月人民表明身份,但并不想在骨头还没长开的时候表明啊!
“弥怒。”危急关头,魈突然低念了一声兄弟的名字,青绿色的风元素开始在他周身凝聚。
“没办法了。”岩夜叉抱着孩童的手臂也一紧,脚下蓄力,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有理说不清啊。”
“好丢人。”他怀里的娃娃面无表情地表示了嫌弃。
就在二夜叉准备带着小龙尊夺路而逃时,一道清脆的女声如天籁般响在他们身后。
“那边的是降魔大圣?还有心猿大将?你们怎么在这里?”
三人定睛看去,只觉得麒麟角的少女身披圣光,如仙人般降在了他们面前。
“甘雨!我们有事拜托你!”弥怒面露喜色,急切地呼唤着她。
麒麟少女茫然地站住:
“欸?您请说哇!你怀里那块布里裹着的是什么!”
“是你师叔。”
今日经历颇多,小龙尊已经不想再维持矜持了,只无精打采地扭头打了个招呼。
“!!!”
您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
在夜叉们的委托下,混血的少女认真地向二位军士解释了起来。
“都是些误会,我保证,他们两个人的身份没有问题。”
这么多年过去,小甘雨竟也变得如此可靠了。
那个只会哇哇乱哭的小婴儿彻底长大了呢。
孩童不动声色地摆摆尾巴,一股奇妙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甘雨小姐身为七星的秘书,有你做保,我们自然是信的。”
年纪偏长的千岩军士犹豫了一下,想起了甘雨的特殊来,最后还是放松了手中的枪。
他又定定地看了一会那稚嫩的孩童,心里有了思量。
甘雨小姐都认识的孩子,也许是仙人的血脉,至于那块碎花布也许仙人自有用意吧。
“甘雨小姐,莫要怪我们过于紧张,误会了二位大人,实在是孩童金贵”
“我都理解,二位只不过是在尽自己的职责罢了,不用担心。”
二军士皆放松了下来,在心中默默嘀咕。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哪位仙人的子嗣,蓝发挺少见的。
总不能是九沃龙尊的吧,哈哈哈
“好了,快来这边。”
打发走了尽职尽责的士兵们,甘雨赶紧将三人带离现场。
“所以,龙尊大人为什么这么打扮。”
“唉。”暴露身份的风险消失,孩童也变得游刃有余了起来,他从容地抱起短手臂,披着碎花布谴责这个从小看到大的麒麟少女。
“终究是落魄了,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师叔。”
稚嫩的脸上全是严肃,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我只是觉得龙尊大人更正式些。”甘雨看着面前的小娃娃,实在是有些叫不出口。
“我理解,人小了,不中用了,孩子都生疏了”小小的龙尊面容冷淡,嘴里却说着一些怪话。
“这可不行啊小甘雨。”弥怒也兴致勃勃地凑热闹:
“不能被外表迷惑啊,泽苛现在看起来是个小孩子,内心却还是把你养大的师叔啊,金鹏,你说呢?”
少年仙人猝不及防地被提及,匆忙地点头赞同,开口发表自己的看法:
“莫欺少年穷,泽苛还能长。”
“魈说得对。”
“”
话题越来越奇怪了,甘雨难受得汗毛倒竖,连忙妥协。
她按耐住心中的羞耻,艰难地继续对话:
“所以,师叔为什么是这个打扮,我记得,这附近应当是有童装店的啊。”
“嗨!”弥怒张口就开始胡编乱造:
“这是眼下最新潮的布料,蓝色,是泽苛龙尊的代表色,象征着他天空般广阔的胸怀,花朵,象征着他能滋润万物的力量,这不比普通衣服好上百倍!好的我编不下去了我承认我是故意的。”
小龙尊动作一顿,冰冷的视线投向了岩夜叉:“故意的?”
“那个什么,小孩子穿点花衣服不也很正常吗,你平日里选的也太素了。”弥怒心一虚,不由自主地找起了借口。
“而且衣服哪有布料包得严实!”
泽苛眼一瞪,哪里还看不出来!
这家伙就是想看笑话!
他果断地扯下身上的布料,手腕一使力,以布为鞭,毫不心软地给弥怒的额头上抽了个红印!
“自己穿去吧,丢人的东西!”
“呜哇!金鹏还在看着呢!给我留点面子!”
“没关系,泽苛。”
魈的金瞳里流露出淡淡的无语。
“你打吧,弥怒防御很高的。”
毕竟没有这块布我们也不会被认成人贩子。
“金鹏!?”
甘雨心善,忙礼貌性地移开目光,匆匆找个借口离开:
“我、我去买斗篷和小帽子好了!”
一时之间,竟没有一个劝架的!
甘雨很快地回来了,将小小的斗篷披在龙尊的身上:
“抱歉,师叔,没有看到合适的帽子要不要先拿布盖一下?”
泽苛尾尖一颤,断然拒绝:
“没关系!你也有显眼的角,我跟在你身边,应该也就不会有人在意我了。”
“好了,走吧。”小龙尊雄赳赳气昂昂招呼着魈和甘雨:“请你们吃糖画。”
那浇糖画的老太太早就将糖画们都做好了,粘上竹签,一张一张地仔细立在了摊子上。
展翼的鹤,巨角的鹿,跃水的鲤,巨角的龙繁繁杂杂,精细的足以让任何一个孩子惊呼出声。
“哈哈。”但那龙角的孩童却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嘴里否认着,蓝瞳却很温和:
“都不像。”
甘雨惧那摊主生气,忙拿起一个鹤样的糖画打圆场道:“现在的仙迹难寻,谁又知道仙人们的真面目呢?”
魈也拿起一个四手的夜叉样的画,金瞳微亮:“我想要这个。”
小龙尊张嘴,一口咬碎了那巨角龙的头,含糊地问那浇糖画的老妇人:
“这些我全都要,多少摩拉。”
那老妇人却丝毫不恼,眼神却在甘雨和泽苛的角上流连了一下,最后又定在了魈腰间的面具上,有些慈祥地笑了:
“我画得不像,不要钱。”
“欸?我感觉画得很好啊。”少女茫然地看了一眼手里的仙鹤:“虽然看不出是不是师、咳,这仙鹤真是惟妙惟俏!”
“”泽苛却是不动声色地看了那老妇人一眼。
老妇人笑得温和。
于是小龙尊垂下了眼,平静地开口:“不,还是有一个人很像的。”
孩童伸手指了指最精细的一副糖画。
糖筑的神座上,金丝勾勒的男子披着兜帽,手持石块,坦着劲瘦的腹部,闲散又霸气地倚坐着,衣袍上的褶皱丝丝分明。
“就冲这一副,就值得我付出所有的钱了。”
第 72 章
接连嚼碎了几张糖画, 小龙尊的鲁莽行为被麒麟少女全力劝阻了。
“师、师叔,你会有蛀牙的!很痛很痛的!”虽然口里叫着师叔,但甘雨还是大不敬地用上了哄小孩子的语气。
“没关系, 现在的润黩之力很充沛,想必身体内不会出现伤病的。”
泽苛眼光亮闪闪地盯着岩王帝君的糖画, 跃跃欲试地想着要从哪里下口。
神座?手?脚?还是最尊贵的头?
“吃、吃糖太多总是不好的。”
眼看着小小的尖牙要落在‘摩拉克斯’的脸上,少女忙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少年夜叉。
“降魔大圣!您说对吗?”
“呃, 甘雨说得是。”
魈虽然不太有照顾孩童的常识,但也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
但小龙尊向来固执, 又正在兴头上, 不大好劝阻啊。
“嗯泽苛!你难得出来玩一次, 要不要给帝君大人带个礼物呢。”
少年急中生智, 想起了泽苛劝自己买东西的话术。
所爱的人啊,本就是后天生的软肋,哪怕是龙尊, 也无法逃避这一点。
“我想,帝君应该也没有买过自己的糖画。”
“如果他能看见这人民创造的小小心意, 心里, 也一定会开心吧?”
摩拉克斯?开心?
小龙尊一愣,犹犹豫豫地收回了刚要咬下去的尖牙。
他想起了那正在案牍间忙碌的好友。
璃月的君王认真又负责, 可靠又可敬, 但却好像总在忙碌,很少提出自己的要求。
也许他确实没见过自己的糖画。
复杂的视线落在那张潇洒霸道的糖脸上,与文件后面越来越稳重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小龙尊的心微微一动,手一松, 恋恋不舍地任甘雨将它从手里拿去。
好吧,就带回去给他, 让他感受感受璃月人民的热情。
“那我要吃那个马科修斯糖画。”
“咦?这个原来是灶神吗等等,师叔你还没有吃够吗!”
“就算是真蛀牙也疼不到哪去,不如让他吃个痛快,下次保准吃不下一点”岩夜叉在一旁拱火。
“弥怒,闭嘴。”短尾巴威胁性地探出斗篷,拍拍成年人的脚腕。
“好嘞!”
几人正笑闹间,小龙尊敏锐地察觉到有视线投来,紧紧地粘在手里的糖画上。?
他侧头,却见一个标准璃月人长相的小姑娘,全神贯注地盯着他手里的糖画,连被发现了都没察觉。
“妈妈,我也想要仙人糖画真好看。”
但她的母亲正在一旁忙碌着卖货,根本无暇去听孩童的絮语。
于是小姑娘咽咽口水,可怜巴巴地最后看了泽苛一眼,拧过头去,不作声了。
“!”
幼童渴望的眼神如软钩,轻轻地挠了一下泽苛的心。
见鬼,这谁受得了!
小龙尊捏着竹签,定了定神,故作无事地上去搭话:
“小妹妹,你喜欢仙人吗。”
“你应该叫我姐姐。”小姑娘看了看蓝角的孩童的身高,先认真纠正了他,然后才有些骄傲地回复:
“喜欢的!璃月的仙人,厉害,我全~都认得出来!”
“哦,那你很厉害。”
对于孩童的小小大话,小龙尊不以为意。
他扬了扬手里的糖画,从容地诱惑到:“我也喜欢仙人,这样吧,你若叫对了他的名字,我就送你。”
“可爱的!像小熊一样!是灶神!”不假思索,孩童脱口而出。
咦?还挺快。
龙尊颇为讶异地看了一眼这小小的人类。
“看来也不全是大话,好吧,送给你。”
小姑娘不可置信地接过糖画,脸上绽放出惊喜的微笑。
“谢谢你,小弟弟!”
小女孩前脚刚蹦跳着离开,很快又有小手怯生生地去拍泽苛的肩膀。
“大哥,这个活动还举办吗?”
高大的男孩讨好地笑。
“”
童稚的目光渐渐变的暗淡,失望渐渐漫上脸颊。
“不举,也没关系,打扰你了呜!”
“我没说不举。”龙尊咬紧牙,面无表情地将糖画展出来。
“说错了,就没有。”
“哇!你人真好!”破涕而笑,转忧为喜,如此直率,如此天真。
龙尊心里叹着气,面上却冷淡地将糖画一一展示给闻风而来的孩子们。
“谁说错了,谁就没有糖吃。”
璃月的孩子们眼睛一亮,纷纷争先恐后地开口:
“我看这个是、是夜叉!一定是夜叉!一定是螺卷大将!”
“才怪哩,螺卷大将头上有角的!这一定是仙女姐姐!尘神大人!”
“怎么没有九沃龙尊!”
孩子们争吵不休,各有各的看法,各有各的依据,辩驳着,竟然奇迹般地把这些看不出来谁是谁的糖画分完了。
这群小家伙们,知道的仙人还挺多
“我怎么感觉刚才那个有点像歌尘?”
泽苛身后,弥怒也在小声讨论。
“咦?难道不是浮锦吗?”
少女小声惊呼。
“都不是吧”冷淡的少年音充满困惑。
仙迹难寻,除了那些特征明显的,大多数仙人的形象都描述得很模糊,真难为他们这么努力的构思。
“我还以为你会给自己留两副。”弥怒调笑着手里清减了不少的小龙尊。
“我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泽苛颇为小心地举着那唯一留下的糖画。
“而且,居然能分出去这么多糖画,我实在是很高兴”
高兴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我的这些英勇的仙人朋友们,并没有被璃月人民遗忘。
哈,明明是如此短寿的种族。
真想看看你们能记得我到几时。
时间如海上的雾气,一点点蒸腾着散去,太阳的余晖渐渐蔓延,将所有人的身上都染上金光。
小龙尊喜欢这颜色,尾巴在斗篷里舒适地垂着。
“泽苛,你知道为什么这里叫米集吗?”
岩夜叉站住了脚步,咬咬嘴唇,突兀地开口问那幼童。
泽苛却不理他,尾尖绒毛在斗篷下轻扫他的脚踝,催促他不要卖关子。
岩夜叉的目光微闪,装模作样地轻咳。
“咳、这里是石门,崇山峻岭中的唯一一块缺口,除此路外,再无别路可顺利地到达蒙德,所以向来是璃月重要的商路”
“这点我知道,战争时这里也是重要的关隘,所以你还没有讲到重点。”
“别急嘛。”讲到这里后,弥怒突然有点尴尬了起来,吞吞吐吐地挠头。
“魔神战争后”
“魔神战争之后,四方和平,谷粮满仓,归离原上的人民将多余的粮食拿出来,与各国商人交易,这就是最初的米集。”
魈突然开口,接续着,将这集市的起源娓娓道来,金瞳睨了兄弟一眼。
“哈哈哈,就是如此!”弥怒干笑几声。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小龙尊仍是不解。
“我想说。”弥怒收起了一切局促,垂头认真地与年幼的龙尊对视。
“当今的璃月的一切变化,皆建立在我们的努力之下。”
“所以,纵使归离原已经不是你熟悉的样子,这也代表不了什么。”
泽苛一怔,蓝眼颇为惊讶地看着他那向来不着调的朋友。
弥怒却是嘴角含笑,目光温和,放肆地伸手摸了摸小龙尊的头:
“泽苛,你仍然是璃月的九沃龙尊。”
“所以,不要再露出落寞的表情了,好吗,朋友。”
风吹雨蚀,斗转星移,归离不似从前。
开疆扩土,繁荣更胜,不见当年龙尊。
但那不代表你被璃月抛弃。
戏腔婉转,舞步飒踏,传说惊奇,你的故事写在歌里,唱在嘴里,浇进糖里。
不要再失落了,不要再悲伤了,你已经走尽了你当行的路,现在当做的,只有享受这和平的时日。
“”
孩童蓝眼微微睁大,冷淡不复,显出极为可爱的稚气来。
那些不曾言说的角落在微微被触动。
小小的陌生,小小的不安,居然被敏锐的朋友看出来了。
“哼。”
小龙尊强自镇定,不动声色地伸高手轻拍了一下岩夜叉的大腿:
“这些话憋多久了?真难为你撑到现在才说出来。”
“啊!”弥怒一下子破功,整个身子无力地瘫在了他兄弟的肩膀上。
“喂!”魈被压得膝盖一软,忙撑住他。
“安慰人,真的很考验智慧!”弥怒大声抱怨。
“那还真是辛苦你啦。”泽苛摇摇尾巴,转身愉悦地看向金灿灿的夕阳,心中再无一丝阴霾。
仔细想想,退休的生活好像也挺不错的,根本没必要想那么多。
孩童体弱,经过一天的玩闹很快就疲惫了,迷迷糊糊地就被夜叉们送回了帝君的洞府。
岩国的君王从工作中抬起头来,还来不及询问他这一天的感受,手里就被塞了副糖画。
“泽苛,这是?”
小龙尊困得头晕眼花,揉着眼睛,胡乱地搪塞他,“唔这是璃月的爱。”
“?”金瞳疑惑地落在少年仙人的身上。
“报告帝君大人,这是泽苛给您带的礼物。”魈将前因后果一一讲诉,可靠极了。
摩拉克斯看着那糖画和困顿的小龙尊,哑然失笑。
“原来如此,说这是璃月人民对我的爱戴,倒也不错。”
岩元素从手指间溢出,轻轻点在那糖画上。
那糖画浅淡的颜色瞬间凝实,瞬间固化为了精巧坚硬的岩石。
岩手小心将石画从竹签上摘下,放在手里把玩:
“如此心意,吃了倒是可惜,不如长久保存下来,以做纪念。”
回复他的,却是孩童越来越缓慢的呼吸声。
竟是就这么睡了。
而在他沉睡间,一条特殊的广告发满了绝云间:
想与优雅可爱的小龙尊共进晚饭吗!
想与温良聪慧的小龙尊共赏美景吗!
想摸摸九沃龙尊的角!摸摸九沃龙尊的尾巴吗!
我宣布,九沃龙尊雪稔君的安全管理权正式下放!只要实力经过岩王帝君的认可,即可享受与九沃龙尊同游一日的经历!
现在报名!即可享受来自贵金之神的摩拉支持
如有问题请联系若陀龙王,通讯地址:
“这、这都什么东西?”理水一脸茫然地与这广告面面相觑。
留云却反应极快,一把捏起笔龙飞凤舞地填起了报名表:
“咳!本仙才不是去找泽苛玩,只是、只是想要当面关心关心他而已!”
“”行吧。
理水懒得理这口是心非的女人,扭头又看见奋笔疾书的歌尘:
“阿萍!你这是做什么!”
“哦。”仙人活泼地向他眨眨眼:
“我心里也十分惦念九沃龙尊呢,陪孩子逛逛大好河山,有何不可?”
“那削月,你又是怎么回事!?”
“唉,你是眼花吗。”鹿仙人一本正经地将那广告指给他看:
“这上写着‘只要实力经过岩王帝君的认可’,这舍我其谁!我可是帝君的弟子!”
报名的人数太多,不得不整理出一个表格来。
“听起来我像个专业陪玩。”孩童惊奇地看着面前厚厚一摞的‘龙尊陪伴申请书’。
“还是免费的。”
“怎么会。”摩拉克斯在心里暗暗发笑。
分明是全璃月在陪你玩才对。
今日去等最高的山,明日去看最深的海,沉玉河畔听山歌,层岩渊里寻宝玉。
在不可思议的爱与快乐里,那蓝角生长,如玉如珀;白鳞坚实,如铁如刚,蓝鬃浅浅一层,撒在龙尾上,他彻底从孩童成长为了少年。
少年龙尊面上冷淡,眼神却灵动,年长的仙人乍一看,都恍惚地回忆起了璃月将将成立的时间。
摩拉克斯看着眼前十二三岁的持明更是心情复杂,又喜又忧。
喜他四体康健,眉目熟悉,平稳安定。
忧他眺望远方的时间越来越长,避开陪伴的次数越来越多,蓝眼里总带着对独立与自由的渴慕。
摩拉克斯也越来越没有理由阻挡。
寻求独立,追随自由本是生物的本能,岩王亦不能遮挡。
泽苛体贴,从不反抗,但金瞳的君王心里清楚,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他和泽苛的冲突将不可避免。
可是,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迎着少年龙尊不解的目光,摩拉克斯伸手去拨他手腕上的黩镯。
润黩之力还在,他又如何才能做好,放泽苛再度走入危险世间的准备呢。
第 73 章
“不放心?摩拉克斯,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七神的又一次聚会上,巴巴托斯对同事的担忧表示了不理解。
“泽苛的实力并不弱,他成长得很快, 已经可以在蒙德横着走啦!”
说完,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毫不掩至饰地向朋友们抱怨:
“吹散风雪消耗的神力比想象中的多,感觉要扛不住结果还是得好好睡一觉才行。”
“泽苛的体质特殊, 我必须得多加小心倒是你,需要帮忙吗。”摩拉克斯丝毫没有被风神的话安慰到, 反而关心起了他的同事。
“你就这么睡了, 那蒙德的人民该怎么办。”
“嘿嘿嘿, 不用管不用管。”巴巴托斯却完全没有把自己的子民放在心上, 困顿的眼神在美酒上流连。
“我相信,蒙德的人民会照顾好自己的!”
竟是真的完全放手。
“难以理解。”摩拉克斯嫌弃地不去看随性而为的精灵。
“哈哈我想,这大概就是自由之神和契约之神的区别吧。”草木的神明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同僚们。
“所以, 摩拉克斯为什么不放心呢?”
为什么不放心,这个问题摩拉克斯也在问自己。
他想了想, 摸着下巴, 一条条列出那些他所担忧的事物。
“因为他身负润黩之力,那是个危险的东西。”
“嘿!这可不是正经理由。”爽朗的火神率先反驳他。
“特殊与天赋不应当成为困住一个人的短处!”
“可是他心善, 又身负至宝, 如果受到他人的蒙骗”
“这不是更不对了吗。”正义的神明谴责地看向他,“心地善良是难得可贵的品质,不应因此受到辖制。”
“他对人的戒心不算坚定,独自行走在外, 我不放心。”
“戒心不强确实不好。”冰的神明轻抚着权杖,口中否认, 眼里却赞许。
“但这也正说明他生活在轻松的环境里,你把他照顾得不错。”
“”
众神吵闹着,将摩拉克斯提出的担忧一一驳回,直到那契约之主无话可说。
“抱歉,但我感觉还是不行。”
智慧的神明在一旁听着,终于开了口。
“摩拉克斯,我的朋友。”
她温柔地低吟着。
“你在轻视那个孩子,你不信任他。”
契约之主立刻直起身认真地反驳。
“不,我没有。”
“嘿!你不会是急了吧!”众神一起起哄:
“既然你说没有,就拿出证据来!”
“这有何难。”
酒杯放下,眉头皱起,岩王帝君开始了回忆:
“泽苛年少却实力强劲,龙尾能抽断巨兽的脊椎。”
在鹤姿仙人的惊叹声中,持明小少年曾利落地将庞大的海鱼劈出水面,优雅矜贵。
“泽苛温和又不失底线,慈悲从不落入恶人的手。”
在粉发獬豸的苦笑声中,持明小少年曾果断地将行骗的商人摁进水里,蓝瞳无情。
“泽苛”
说着说着,摩拉克斯突然停了口,不做声了。
原来,泽苛已经不是那个支不起腰身,只能被勉强托起的幼儿了呀。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放心呢?”智慧之主打断他的话。
为什么不放心呢。
因为曾有朋友僵硬倒在雪地里,几无声息。
因为曾有朋友濒死躺在烈阳下,白尾瘫软。
昏暗的数百年记忆里,唯有持明卵陪伴,心跳声与烛影的跃动交相迎合。
好吧。
也许我确实不太信任他。
但那绝对不是我的错处。
“难道摩拉克斯也会有心理阴影?真是神奇!”自由之神笑闹着,去逗弄他沉稳的朋友。
“那不是心理阴影,只是对朋友正常的担忧。”摩拉克斯板起脸,严肃地纠正他。
“润黩之力,真的很危险。”
“知道啦知道啦,这句话你都说几遍啦!”巴巴托斯吐了吐舌,向他做了鬼脸。
“那你想怎么办,看他一辈子?”
那自然是不能的。
这场聚会没有给摩拉克斯解决任何问题,他难得有些郁闷。
白光一闪,黑发金瞳的平常男子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璃月港。
就算是岩王帝君也有想要避开烦恼,散散心的时刻。
站台上,说书人扬眉吐气,口若悬河,忽地一拍桌子,“啪!”地一声,把多少剑光血影压在掌下!
“那岩王爷丝毫不惧,对着那大魔冷冷一笑”
摩拉克斯勉强提起兴致,坐下去听那些或真或假的故事。
今日讲的,还是我啊。
“客官,你的茶来了!”虎头虎脑的孩子帮着大人跑堂,十分可爱懂事的样子。
“啊,多谢等一下,这位小先生,我没有点圆糕啊。”
岩王帝君看着那多出的点心,温和提醒这璃月的孩子。
小、小先生?
好正式的称呼!我喜欢这个叔叔!
孩子立时激动地红了脸,磕巴着回复:
“这、这是送的,客官!只要在逐月节期间来本店消费,都会送一份象征着平安团聚的小圆糕!”
逐月节?
摩拉克斯微微一愣,看向了身旁的摆设。
桌椅板凳,壶碗杯盏,处处月纹,就连那说书人的扇子,也换成了仙鹿追月。
“原来逐月节已经来到了。”
惭愧。
岩掌不动声色地伸出捏捏眉头。
心中忧虑,竟把重要的逐月节给忘了。
“先生,今年的逐月节主题是平安团圆哦!”那孩子殷勤地讲解。
每届逐月节都有不同的主题,通常由七星指定。
但无论是由谁指定,最后的内容都会被呈到岩王爷桌案上就是了。
但摩拉克斯却故作不知,微笑着给这活跃的孩子捧场。
“原来如此,多谢你的告知,小先生。”
“我应该的!”孩子自觉做了件好事,怪模怪样地敬了个千岩军礼,蹦跳着跑开了。
“一定要一口吃掉哦,要不然的话,就不算圆满啦!”
圆满吗。
岩国的君王不置可否,只是伸出手指捏起那小巧的圆糕,薄唇微张,整个放在了口腔里。
薄薄一层的糖粉溶在舌尖,带来清新的甜蜜,静静催促着食用者继续咀嚼。
摩拉克斯也不能免俗,牙关闭合,将那圆糕衔在齿下,轻轻咬住。
嚼嚼嚼呃。
黏牙
这种东西,还是不要一口吃下比较好。
金瞳的俊美男子面无表情地鼓起腮帮子,一声不响地与口中的糕点搏斗。
嚼嚼嚼咕,噎。
这就是追求圆满的代价吗。
但哪有靠吃点心就可以得到平安团圆的。
大地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将糖糕艰难咽下,摩拉克斯不由得在心里暗笑自己。
和平的时日太漫长,竟让一度威严的君王也变得散漫,相信起孩童的胡言乱语来了。
“那是帝君大人?欸,真是啊!”沉思着,却突然小声的议论声在身后传来。
“嘘!大哥,小点声!”红发的少女轻斥他。
“应达,你声音更大”伐难垂下眼,颇感无语。
摩拉克斯回头一看,竟是五夜叉中的三人,这几个人见已经被发现,慌乱了一瞬,纷纷上来尴尬地见礼。
“帝君大人好巧啊,你也来璃月港玩。”
浮舍眼神乱飘,四手拎着袋子,不知所措地在空中飞舞,直到一个不小心砸到了妹妹的头。
“哇!”水夜叉忿忿地瞪他一眼。
四手立刻僵住,不动了。
“咦。”摩拉克斯眼神好,一眼就看出来了袋子里的物品。
“好多食材,晚上是要庆祝逐月节吗。”
“额嗯对的!”火夜叉忙抢答,“魈和弥怒去买水果去了,晚上会有一个盛大的宴会!”
“这样啊夜叉们的宴会”
非常附和今年逐月节的主题呢。
“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摩拉克斯异常欣慰地放他们离开了。
“一轮圆玉胜圆月~来块玉石保平安~”
风声中,讨巧的叫卖声传来,应着节日的喜气。
“长生,你说我是买这个手串好,还是耳环好?”金衣黑发的仙人看着这些小小的饰品,犹豫不决问脖子上的蛇。
“小姐,这大好的时日,怎么不买块圆月玉佩呢!保证让你平平安安的!”商家搓着手讨好地笑着。
“这上还有仙人雕画呢!看!保准灵验!”
活泼的女子连连拒绝:
“可没听说哪个家伙有这能力!要我说,还不如雕个灵渊。”
“心诚则灵,心诚则灵嘛!”商家一头雾水地拼命想着灵渊是哪位仙人的名号。
心诚则灵吗
鬼使神差的,摩拉克斯的目光从几人的缝隙中穿过,落在了一个淡蓝色的圆月形玉胚上。
好熟悉的颜色。
不欲打扰三仙,摩拉克斯站了一会,等他们离开,方才上去前。
“客官,那只是个胚子,虽然成色很好,但我还没雕呢!”
“没关系,我就要这个。”
依靠着港口的栏杆,用岩掌将那不大的玉胚圈住,虎口固定着端到眼前。
徐徐的海风吹动了君王的长辫,发尾一抹金棕在空中飘荡。
他能听见那说书人仍滔滔不绝,阁楼里又溢出隐约的琵琶声伴随着船夫呼喝。
他能听见船桨击拍波涛,又一艘商船回港。
“今年的主题,选的不错。”
君王轻赞一声,在繁荣安详的太阳光下,将刻刀顺着玉胚的纹理刺入,剜出第一块缺口。
在此期间,他的心里越发明悟。
吾之所求,与凡人何异?
皆是永远的平安,万世的团圆罢了。
将碎石从衣襟上抖落,将那小小的玉佩捏在眼前,与广袤无垠的云来海对比。
颜色淡了许多,却与那蓝瞳正相宜。
圆糕似的。
于是摩拉克斯收了手,心满意足地离开港口,转身向洞府去了。
屋里亮着光,不知泽苛今日过得如何。
按照申请表,今日轮到谁了呢。
灯火明亮安宁,直到岩掌毫无防备地打开房门。
“咚————!”一声巨大的锣响!
“!!!”岩枪本能般地从手中凝出,瞳孔愕然睁大!
突袭!?
“摩拉克斯/帝君/帝君大人!”
却有声音齐齐响起,纷杂如枪,断了君王手里的动作!
“逐月节快乐!”
摩拉克斯定心一看,却见仙人、魔神、与龙,或激动,或促狭,一同齐声祝贺!
“!!!”
是在说,逐月节快乐?
恍惚间,他依稀听见了了尾巴不安拍击地面的声音。
君王的视线茫然地扫过那些熟悉的面孔,最后落到桌子前那空空的主位上。
原来那团圆的晚宴,竟已齐备。
“啊这还真是”
“让你们久等了。”
摩拉克斯向着众人,露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温和笑容。
第 74 章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若陀眉飞色舞地将手里的锣甩到一边,将头放肆地挤进老友的眼前,要在岩石的面容上寻得一点惊诧来。
“怎么这么淡定啊?来点反应呗。”
好似被龙王的抱怨惊醒, 摩拉克斯立时有了反应。
“非常惊喜,非常意外。”
向来不动声色的君王金瞳闪亮, 微微睁大,看向洞府里所有的人。
“我, 很高兴。”
忽地,他凤目一敛, 嘴角一勾, 毫不吝啬地向着所有人露出了个相当灿烂的笑容。
“感谢你们, 我的朋友们。”
那笑容夺目又放松, 如融化的石珀。
“嘶——”
被这过于闪耀的笑容惊到,屋内立刻响起了一片仙人抽气声。
好、好好看!
离他最近的若陀龙王直接被这过于耀眼的笑容惊得一个后仰,抬手捂住了眼睛。
“看出来你很高兴了!”
收了神通吧!
“帝君大人的笑容像太阳一样夺目。”少年夜叉的脸也被惊得通红, 不由得喃喃自语。
“金鹏说得对”他的兄弟姐妹们也呆呆地附和着。
因为岩王帝君的气势过于威严,平时竟忽略了他有这么好的皮相!
“咳、咳!”泽苛最先从呆滞中反应了过来, 轻咳几声提醒失态的仙人们。
少年龙尊努力维持着脸上平静的神色, 伸手去拽摩拉克斯的衣袖,把他领到主位坐下。
“别愣着了, 摩拉克斯。”泽苛话语从容, 尾尖却压制不住地翘起,快速地左右摇摆,晃出呼呼风声。
“我都饿了。”
好一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众仙皆对那条过于兴奋的龙尾侧目而视。
摩拉克斯却体贴地不去拆穿少年,微笑着闹他:“哦?是吗, 饿坏了还在长身体的九沃龙尊,真是我的罪过啊。”
“”
泽苛面上不显, 那蓝鬃白鳞的尾巴闻言却立刻停止了摇动,愤愤不平地在空中划个半圆,彻底安静了。
“噗!——咳,本仙无事,你们继续,继续。”
好在,摩拉克斯没有那种“开饭之前让我先来讲两句”的奇特仪式,晚宴顺利地推进了下去。
觥筹交错间,夜叉与猊兽同坐一席,锦鲤与魔神共饮一杯,琴声温柔,笑语不断,旧友未去,新朋满座。
这一切过于美好,连那向来沉稳的岩神,在那高居主位的瞬间,都有点疑心眼前一切皆是梦境。
岩掌夹起一块竹笋,放入牙关中慢慢咀嚼,浓郁的鲜香之气溢了满口,把摩拉克斯拖回人间。
马科修斯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也不知道他小小的身体是怎么抡起大锅的。
“哦,你问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怎么,你不喜欢?”若陀龙王一边将远处的菜夹给手短的少年龙尊,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摩拉克斯。
“逐月节本就和仙人们息息相关,我们聚在一起热闹热闹,又有何不可?”
“是的,今年的主题又碰巧是平安团圆,更是应景。”
蓝发麟角的少女害羞地拒绝了长辈夹来的荤菜,神色安宁地嚼着清心。
“我与师父一说,这想法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留云吗,确实是她的风格。
“我们虽非人类,少有血脉相连的家人,但渴望平安,冀求团圆的心情是不变的。”
紫发的雷夜叉伸长手臂,四手一同去触摸他的弟弟妹妹,难得的,连性格最别扭的金鹏都乖乖地让他摸了头。
“这两者现今都在,又为何不大肆庆祝一番呢?哈哈哈哈!”
“这应该是我见过璃月仙人最多的一次了。”
白蛇攀在移霄导天的巨角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各位仙家,那留云和鸣海栖霞真君,和平不了一会,又拌起了嘴来。
“只可惜归终还在沉睡,要不然,哪有他们吵架的份!”少女闷闷地伸手弹了几个颤音,心里思念着自己的友人。
留云一听,忙住了嘴,讪讪地安慰她:“归终伤重,多睡些是好事”
“是啊阿萍,等归终醒了,我们再办个更大的,她性子活泼,保准喜欢!”
“等她醒了,这小小的洞天才满足不了她。”少年龙尊亦在一旁插嘴。
摩拉克斯举目四顾,月光下,除了归终,那些素来与他亲密的仙人,竟都来了。
趁摩拉克斯抬头,泽苛眼神闪烁一下,立刻将手边的牛奶推给了一边的弥怒,岩夜叉会意地一饮而尽,将空杯放回了原处。
那牛奶腥气重,用来解辣效果还不错,但用来当饮品?还是算了吧。
天性不爱喝奶的小龙尊自觉解决了一桩难事,愉悦地翘起了尾。
逐月节的月亮向来圆满得过分,摩拉克斯看够了众仙吵闹的景象,低下头来,与茶杯里的月影对视。
那月如圆糕般躺卧在杯底,扰动着君王的思绪。
“”
摩拉克斯伸手,轻轻地捏起茶杯,动作缓慢地凑到嘴边,尽力不让那月影被涟漪搅成碎光。
猛地抬头!将那完整的月亮一口吞下!
动作之豪爽,让龙尊侧目。
“摩拉克斯。”目睹了全程的泽苛略带不解地看他,“需要我给你倒点酒吗。”
“不必。”潇洒地饮完茶,岩国的君王又恢复了从容的模样。
“你不如提醒一下弥怒,让他把嘴边的奶渍擦干净。”
要知道,全桌只有一个人的饮品是牛奶,那就是身高还没有比过魈的小龙尊。
“弥怒,下次不许偷喝了。”泽苛立刻绷着脸,摆出教训的模样。
“喂!过河拆桥啊你!”
笑闹间,有人静静对着满桌仙神许愿。
今日,我已满饮了此月。
唯愿此后的岁岁年年,皆平安如此,团聚一桌。
逐月节过后,秋泽节就快到了。
此年的秋泽节,本应一如往年,充满着意料之内的丰收与欣喜,带着对九沃龙尊的怀念与祝福,平常地度过。
“岩王爷啊,请帮我谢谢九沃龙尊,今年的土地一如既往的丰收,我已按照契约,任穷乏人割取我舍弃的谷穗,请求您让他继续看顾我的土地”
路过的农人低着头,对着七天神像喃喃细语,他家的黄狗在他身后追着尾巴撒欢。
就在他的神思越发专注,祈求越发虔诚之时,他的狗突然对着天空厉声狂叫起来。
“汪汪汪汪——!”
它一边冲天叫着,四腿一边哆嗦着后退,犬吠声中充满困惑与警惕。
“该死的,你发什么瘟!”农人被打断了思路,郁闷地骂了一声,但也随着狗的视线向上看。
突然,他看见有一蓝白相间的长影,闲适地游过天空。
那影有白的鳞,蓝的鬃,四爪扣着黑玉镯,龙角透彻似水玉。
忽地一阵大风吹过,有鹿与鹤踏着风冲上云霄,与那白龙共戏。
“吼————”
又有悠远雄厚的声音从磐石间传来,应和着送上庆祝。
各色仙家中,那白龙也扭动一下头部,吐出长长的清吟,回应岩龙的祝福。
农人抬着头,昂着脖,两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虽然个头和古籍相比小了许多,但那鲜明的特征,那如玉的白鳞!那如海的鬃毛!
错不了!
“九沃龙尊!是九沃龙尊!!他回来了!”
在凡人目光触及不到的地方,黑发金瞳的男人坐在白龙的脊背,向他远远地投去了一瞥。
而在那白龙的鬃毛里,暗藏着一枚小小的圆月形玉佩。
上面只刻了两个字。
‘平安’。
泽苛啊,我的朋友,我的兄弟
我的孩子。
金瞳的魔神将蓝色的圆玉挂在少年龙尊的脖子上,将厚厚的一摞龙尊陪伴申请书在他面前尽数烧毁。
在少年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摩拉克斯给了他最后的祝福。
“愿你平安。”
愿你自由且快乐,无悲亦无伤。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
高空中鹤鸣鹿啼,龙吟阵阵,引得那歇息的,玩耍的,工作的璃月人纷纷扔下活计,跑出家门,站满街道。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无论是璃月的,异国的,是百姓,是商人,是军人,或是七星八门,此刻都一同抬头!各色的目光,各样的心思,通通灌注到那白龙的身上!
那高空中的白龙却极不适应地甩了甩尾巴,勉强徘徊数圈后,带着众仙一同扎入了山间,消失不见了。
只留下众多凡人木愣愣地张大嘴,挤满了街巷,远远地眺着那龙消失的方向。
丝竹管弦之声都戛然而止,游街叫卖之人皆鸦雀无声,连那向来聒噪的鸟雀,都闭紧了它们的喙。
繁华的璃月港口头一次如此安静。
突然,一声暴喝如石破天惊,打碎这一地沉默。
“是九沃龙尊雪稔君!他回来了!”
学者面红耳赤地尖叫出声,不顾形象地揉乱衣袍,欣喜若狂。
众民啊!你们当欢呼!迎接那龙尊的再临!
又有商人怒吼一声,腿脚伶俐地跳上桌摊:
“乡亲们!为了庆祝龙尊的回归,全场通通半价!”
“抠死你得了!乡亲们!买一送一!买二送三——”
“你**的好哪去了!”
璃月港的乱象,泽苛大概能在脑海里猜到,只是想想,就让他头皮发麻,尾鳞乱翘了。
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考虑。
白龙摇身一变,化为蓝发蓝角的小少年,狐疑地抬头仰视着魔神的金瞳。
怎么突然做了这个决定?
“我以为你会看我看得更久一点。”泽苛试探着问他。
“如果你愿意的话。”摩拉克斯不动声色地打趣他。
那必然是不愿意。
“记得给我留饭。”
小龙尊摇了摇尾巴,唤出水雾,身影迅速消失不见。
这次,没有一人陪伴在他的身边。
第 75 章
“帝君大人。”见小龙尊跑得飞快, 理水轻收了他黑红色的翅膀,不解地询问:
“泽苛龙尊不是爱出风头的性子,为什么非要让他飞上璃月港上空, 以示众民?”
仙人们都能一眼看出少年人的不自在来,泽苛突然拔腿就跑, 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泽苛身负奇力,出门在外, 难免受人窥探。”金瞳的君王缓缓开口,讲解给不通世事的仙人听:
“今日, 我借人的力量, 将众仙与龙尊齐游的事迹传遍大地, 来警示威慑可能会出现的不轨之徒。”
摩拉克斯脸色平静, 金瞳里却透出威严的霸气来。
他悠悠地看着泽苛远去的方向,嗓音却如金石交击般笃定:
“若有人胆敢染指璃月的龙尊,就要承受整个璃月的怒火。”
而那火必如奔涌的岩浆!焚毁一切不义!
理水心中暗惊。
没想到还有如此含义, 帝君真的很在乎泽苛龙尊啊
帝君的声音又忽地缓和下来:
“而且璃月人,也确实对龙尊的重新出世, 期待太久、太久了”
对摩拉克斯的考量一无所知, 少年龙尊只是对突然到手的自由感到迷茫。
空气中水元素和他共鸣着,云吟法术推着他急速地前行。
敛息之法施展在身上, 哪怕是穿行在人群中, 也难以被察觉,顶多能感到身边多了一点水汽。
隐秘又孤独,安全又乏味。
我该去哪里呢?
少年龙尊突然茫然地住了脚步,不知道接下来的方向。
璃月港现在一定很混乱, 归离原上应该也是。
绝云间?沉玉谷?灵矩关?
去的次数都发腻了。
蒙德?
他又抬头远远地眺了一眼临国,失落地想起了巴巴托斯还在沉睡。
小龙尊颇为无助地呆立在了大地上, 尾巴无精打采地蔫了下去。
这就是自由的烦恼吗
彷徨茫然间,他听到了远方的呼救声。
“混蛋!不许吃!给我住口啊啊啊啊!”
“?”
看来是有人需要帮助。
少年龙尊灵巧地跃起,去寻那无助之人的所在。
货车倾覆在碎石间,谷种与幼苗散落一地,一群奇怪的须弥人正和野猪们搏斗。
“啊啊啊啊!我的课题!大慈树王在上!快让这些无礼的孽畜住嘴吧!”文弱的学者抱着脑袋崩溃地以头抢地。
“但这里是璃月啊!大慈树王管不了吧!”有几人七手八脚地试图抬起那翻倒的货车。
“驮兽都被吓跑了!”
“谁让你不多花点钱请个镖师!你看!这下可完蛋了!”
勇武的学者举起厚厚的书本,直接掷向那埋头啃吃粮食的肥硕林猪。
“让你见识一下知识的重量!”
“嗷!”
知识的力量果然不凡,直接撼动了林猪的大脑,让它撅起獠牙,激动地冲了上来,真是求知若渴!
“呜啊啊啊啊!你**吧!”
可惜智慧的大门并不是向所有生灵平等地打开,来自须弥的学者不愿意接受野兽的拥护。
千钧一发之际,有蓝发白尾的少年从天而降,身姿翻转,一尾巴就狠狠地击在了林猪的脑壳上!
“啪——!”
那林猪的头颅立刻扭曲变形!粉红色的浆体从两耳中喷出!
“呜哇”
血液散射状飞溅,学者直接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跌坐在地上,口不能言。
青绿色的上衣,白色的下袍
少年龙尊的目光在他们帽子上的绿色印章上扫了一下,又看了看撒落一地的谷粒。
“须弥的学者,你们在研究璃月的谷种。”
只见那小龙尊白尾沾血,蓝眼冷淡,眉宇间自带一股伤人寒气。
无形的威势在空中蔓延开,震住了人生地不熟的须弥凡人,让他们生生在陈述句中听出了几分不善的质疑来。
“嘭——!”于是双膝触地声重重地响起。
“大仙饶命啊!我们这都是合法的!有研究批准证书!”
“?”
泽苛面上冷酷,心里却比他们更震惊。
原来研究璃月的谷种还需要申请!?
*
“何止需要申请,还需要填许多证明呢说是不能让九沃龙尊的心血落在恶人手里。”
被泽苛吓得惊魂未定的学者们哆哆嗦嗦地收拾这一地狼藉,而少年仙人伸手一拉,就轻松地把翻倒在碎石间的马车拉了起来。
“璃月山多,路途颠簸易翻车,下次记得换货运气球。”
少年板着脸,言语却贴心。
“多谢你,小仙人。”为首的学者满头大汗地向他致谢。
“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小龙尊惊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这异国的人类并不熟悉九沃龙尊的传说。
他犹豫地摆了摆尾巴,平静地回复他:
“叫我持明真君就好。”
须弥的学者果然不疑有他,一口一个持明真君叫上了。
泽苛心中松了口气,心里明白:
九沃龙尊的称号太响亮,已经少有人记得泽苛最开始的称号是持明龙尊了。
毕竟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持明族人需要他保护
为什么还是想不起来我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头疼。
小龙尊摇摇头,将负面的情绪抛之脑后。
他扬面看向诸位学者,疑惑地询问:
“我记得七国现今都有璃月的谷种留存,须弥也不例外,现在你们求这多余的谷种,是为了研究什么?”
蒙德之后,又断断续续的有七国来求优良的种子,泽苛来者不拒,亲手将润黩之力注入,将心愿与种子一一送出。
那九沃龙尊的名号,也随着稻香,慢慢传满了大地。
泽苛确定,那种子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优良的产物,其中蕴含着的润黩力量,无论是多一分,还是少一分,都会造成粮食的减产。
但那学者嘿嘿一笑,挠头解释到:“润黩之米虽好,但我们希望它变得更好。”
“历史上,九沃龙尊用仙力令雪地生穗,救人无数。”
“那雪种耐寒耐旱,十分优良,只是落在沙漠里,产量也不由得大打折扣。”
生论派的学者眼神清亮,正气凛然。
“仙力,我们是没有的,但我们要靠大慈树王带给我们的智慧,种出能在沙漠中也能翻倍生长的庄稼来!”
智慧?
少年的龙尊心里疑惑。
“你做不到的。”
泽苛无情但现实地开口:
“你也知道九沃龙尊用了其他的力量,单单凭借智慧,是无法实现那种壮举的。”
润黩之力诡异强盛,连现在的自己,都没有摸清它的来路!
“不!我们能做得到!”不等学者开口,就有人坚定地打断了他。
学者袍的少女年轻气盛,受不得别人的否定,激动地站了出来,目光骄傲地看向异国的龙尊。
“真君大人!”面对着龙尊,她只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知道豆子的遗传性状,会怎样分配吗?”
“???”
怎么还和豆子扯上了关系?
少年龙尊茫然地甩了甩白色的龙尾:
“不知,你请说。”
就在这一刻,向来野蛮生长的持明龙尊受到了知识的暴击。
摩拉克斯的洞府中,若陀调侃他的老友:
“没想到你说放人就放人了,我以为你至少要看他看到成年!”
“他又不是真正的孩子,我相信他能照顾好自己。”
摩拉克斯无视了若陀的挑衅,泰然自若地饮了一口茶。
“泽苛现在,一定不知道在哪里玩得很高兴吧。”
话音刚落,屋子的大门却被“砰”地一声推开,蓝发蓝角的少年乘风冲进屋内。
“摩拉克斯!”少年努力维持住面上的平静,脚步却慌乱,他一把抱住了摩拉克斯的手臂,要求简洁急切。
“我要去教令院上学!”
向来沉稳的君王茫然地睁大了金瞳。
“嗯?”
“别愣着了。”小龙尊痛心疾首,面若冰霜,“我的教学进度已经落后了!”
“???”
获得自由的第一日,居然不是纵情地玩耍,而是开始为入学做准备吗。
这到底是,是发生了什么
“摩拉克斯!”小龙尊焦急地拿角去轻顶他的后背,催促之意溢于言表。
“冷静,至少让我先联系一下布耶尔。”
数日后,教令院门前。
白发尖耳的大慈树王与岩之魔神面面相觑。
“摩拉克斯你到须弥来真的是为了”
“哦。”金瞳的君王轻咳一声,难得有些不自在地将身后的小龙尊露给她。
“来送泽苛上学。”
“?!”连智慧之主都有那么一瞬间脑子转不过弯了,看着那蓝发白尾的少年发懵。
“布耶尔。”持明的尖耳愉悦地一抖,小少年的声音暗含促狭:
“需要叫你老师吗。”
“不,我并不在教令院里担任教学工作。”树神反应得极快,不动声色地将调笑挡了回去。
“你来这里,我真的很意外。”
布耶尔神色温柔地拿走同僚手上的包,细心地提醒他:
“教令院上课,监护人不允许陪同哦~”
“我知道。”
事情不按自己的想象走,摩拉克斯难得有些郁闷。
但总要尊重泽苛的意见。
“放心吧摩拉克斯。”小龙尊安抚地用尾尖敲敲他的小腿,“我速度快,晚上还会回去吃饭的,不用担心。”
“既然来了,那就好好学吧。”岩之魔神暗叹一声,终究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泽苛,选好了什么学院了吗?我可以给你讲解哦。”白发的女人领着异世的龙尊进入那智慧的殿堂。
“嗯,我已经选好了。”少年蓝瞳浅淡,却有着坚定的光。
“我要去阿弥利多学院。”
“啊。”
智慧之神温柔地摸摸少年的头,
“那里的生论派是最古老的学派,也是最亲近神明的学派,你做了个不错的选择”
摩拉克斯啊,当我想要放弃的时候,你却将这孩子带到我这里来了。
白发的神明垂头看那异世的龙尊,心里却涌着悲伤与希望。
这是否说明,我能在花神带给我必死的预言里博得一线生机呢?
第 76 章
泽苛的入学在教令院引起了小小的风波。
“同学, 你的尾巴和角都是真的吗?好酷哦!”
活泼好动的少年人趁着课间休息的时候,鬼鬼祟祟地凑近了这新来的同学,想伸手去摸那看起来光滑如玉的鳞片。
“”
泽苛对人类少年没有界限的热情有些不适应, 只能举起尾巴,在空中灵活地甩了一个圈, 以做回应。
“帅!”须弥的小学者眼冒金光。
“咳咳!塔希尔,不可以对新同学动手动脚!”
带着眼镜, 衣装整洁板正的少女严肃着脸,训斥了她自来熟的同学, 面对着整整矮她一大截的小龙尊又忽地温和了脸色。
“听说你是璃月来的?来须弥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吗?我们的饮食习惯好像和璃月有很大不同那个, 总而言之, 我可以摸摸你的角吗!我只见过人类长毛耳朵, 还没见过人类长角!”
在须弥求学的一点好处就是不用掩盖住尾巴或角,因为根本没有人能从这两点上联想出自己的同学是传说中的九沃龙尊。
因为正常人都不会觉得,传说中的仙人会舍弃身份, 和普通人类坐在一起学习基础知识。
是的,基础知识。
“持明同学, 我接下来的话可以有点难听, 但绝对没有冒犯的意思。”
负责授课的学者满头大汗地摘下他的学者帽,一边扇风一边看着小龙尊个位数的试卷纠结, 光秃秃的头顶在太阳下放光。
泽苛默默将视线从他的秃头上移开, 礼貌极了:
“老师,你说吧。”
“其实生论派新开了一个幼儿启蒙班,专门用来讲一些生物知识什么的,要不”
幼儿启蒙班?人类,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少年龙尊面色平静,蓝瞳却有些无语地抬头看那局促的大人。
且不说我的外表已不是算孩童, 单论我现在的年龄,只怕是整个班的孩子们加到一起才能勉强到我的零头。
“请容许我郑重地拒绝。”
“但是”老师张张嘴,还想再劝。
真是够了。
哪有一把年纪了还去上幼儿班的。
“老师,等下次测试的结果公布后,再来劝我也不迟。”
这场景,只是想想就感觉一股麻意在浑身乱窜,逼得人想夺门而逃。
他难得强硬地直接道别,干脆利落地走了,留下他的老师对着试卷发愣。
“怎么了。”
另一个老师直接扭过头来,幸灾乐祸地看他热闹,“这不是上面亲自给你安排的学生吗,难道那孩子脑袋瓜不灵光?”
“倒也不是”他拿起帽子重新戴上,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光溜溜的秃头。
“我只是在想,这个‘潦疏暵溉,举不违时’到底是什么个意思,还有这个‘牝牡’,难道是指雌雄?”
“哈?什么东西,怎么拗口?”
他挑挑眉,不信地一把夺过小龙尊的试卷,被满篇的文言文创得头晕眼花。
“我是文盲,我看不懂璃月人都这样吗,要不你去找个知论派的来看看?”
对老师们的疑惑一无所知,泽苛只是略带失落地拿起新发到手的初级课本,翘起尾巴,轻轻潜进了教令院深处,那典藏万千书籍的智慧宫。
敛息之法无声施展,小龙尊轻轻绕过那些往来不绝的学者,这本不该是初入学的孩童该来的地方。
但没人发现,就不算违规。
而且现在时态紧急,再不用点非凡手段的话就真要进幼儿班了!
小小的龙尊灵活地在书架间穿梭,却在智慧宫里最隐秘的角落里却发现了个长发尖耳的神明。
“欸?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智慧之主手里握着纸笔,俨然是在往书籍里填写一些什么。
“门卫全都没有发现你吗,好厉害。”
并、并不想在这种时候被夸!
龙尊心虚地拿起自己的课本挡住脸,努力维持住平静。
“你在写书吗,布耶尔?”
“并不是哦。”
智慧之主温柔地将封面上的名字指给他看,那是一个普通的须弥名字:
“我在丰富这些人类孩子们的学识,修剪它们的枝丫,希望这些小小的理论,能开出全新的花。”
“原来如此,你在培养人类的学者们。”龙尊瞬间了悟,但并不理解。
“人类脆弱又短寿,就算你辛苦地教导他们,只怕也如将稻种撒在荆棘地上,难有收获。”
“果真如此吗,泽苛?”
白发的神明却笑着摸摸他的头,“那你为什么安心地离开了归离的耕地,坐在了我的对面呢?”
“唔”
少年龙尊想起了那日渐繁荣,仙迹近无的城市。
“人类有时候也挺厉害的我收回前言。”
智慧之神如此行事必有其自己的考量,不过现在
“布耶尔。”少年龙尊踮起脚尖,将手里的书本举给女人看。
“你既愿意解人类的惑,想必也愿意解朋友的惑吧。”
小龙尊眨眨眼,蓝瞳真诚地注视着大慈树王,尾巴上的绒毛也可怜巴巴地微微摇晃。
“帮帮我,智慧树的女神。”
“!”
布耶尔直接被惊得呼吸一滞。
她才看出来,这小龙尊虽然面色努力保持平静,但头两侧的尖耳正微微下垂,显然是真的在沮丧!
“泽苛,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可不是会轻易向他人寻求帮助的孩子呀。”
布耶尔放下手里的书本,温声询问着情绪有些反常的小龙尊。
她心里清楚,在除摩拉克斯与巴巴托斯外的所有神明之中,泽苛最偏爱与她接触,但这不明缘由的偏爱是有限度的,并不会促使这孩子向她迈出更近的一步。
所以,现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让这内敛的孩子放下姿态,向她求助?
泽苛的视线有些心虚地偏移了一瞬间。
“如果璃月的龙尊,考试只考了个位数,这件事被别人发现的话”
他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激灵。
“若陀一定会笑死在灵矩关。”
布耶尔微微震惊地睁大了她的绿眼。
“个位数?”
她又伸手拿过少年手里的书,确定其确实是为最为基础的生论派知识。
“不,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教令院里,从来没听过如此低的分数。
但她还是揪了揪自己尖尖的耳朵,心里下定了决心:
“放心吧,须弥不会让任何一个求知的人失望。”
神明的目光清正,温柔又不容拒绝:
“我保证,必定要让九沃龙尊尽兴而归。”
纸与笔突然被强行塞到手中。
泽苛:“?”
“所以无论你想学几天几夜,我都会尽职尽责地陪伴你的。”
最先带来的初级教材反倒被甩到一边。
“布耶尔,其实”
泽苛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那么,我们就先从须弥常见植物药理分析开始学起好了,还是说你更喜欢璃月的?”
“我”
“砰——!”厚厚的书本砸在桌面上。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好了,今天先定个小目标,先看完这一本书好了。”
白发尖耳的女人笑容和善。
“九沃龙尊做的到吧。”
其实,我只是想应付一下下次的考试。
泽苛龙尊夹紧了尾巴,不敢说话。
另一头,尽职尽责的教师拿起新同学的试卷,敲响了知论派好友的门。
“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的试卷,怎么劳你这么大动干戈。”
知论派学者瘫坐在椅子上,抱怨着,漫不经心地接过。
“劳你费心,劳你费心!”
行吧。
朋友请求声中,他随意地扫了两眼,面色忽然一肃。
这、这是!?
瘫软的身体一下子腾地坐起,手腕也瑟瑟地抖了起来。
“朋友,你先前说这个叫持明的孩子有多大。”
他的声音飘忽着。
“也就十一二岁吧,整个班就他最矮,怎么了吗?写的不行?”
“十一二岁?十一二岁?”那学者重复了几遍,活像一个呆傻的鹦鹉。
这聱牙诘屈的文笔,这晦涩难懂的古词。
竟不是个璃月老棺材瓤子?
泽苛的老师见他脸上不对,只当是写得不好,忙絮叨地抱怨起来:
“唉,我也知道小孩子再怎么样,也写不出什么好东西来,但那不是上头特意安排给我的人吗”
“啪!!”话未过半,一个大巴掌猛地扇在了他的光头上。
“你住口!!对我未来的弟子礼貌点!”
“???”
*
夕阳西下,皓月当空,不知费了多少口舌,被知识灌满了脑子的小龙尊终于目光呆滞,晃晃悠悠地被放回了摩拉克斯的洞府。
屋子里早就点好了灯光,桌子上也早摆好了饭菜,威严的君王坐在桌子的对面,金瞳里有几分担忧。
“在教令院上课感觉如何。”
不就是上个课,看着怎么像是被殴打了一顿?
泽苛却没有力气回答,目光恍惚地落在了莲子禽蛋羹上。
“莲子,散淤止血,去湿消风,若与薄荷一同熬煮”
“你还好吗,泽苛?”
“我很好啊。”少年对他露出个虚弱的笑,手里虚软着,捏不起筷子。
“知识的重量,令人安息。”!真的没问题吗!
摩拉克斯当机立断,果断拿起勺子将一勺蛋羹直接捅进他的嘴里。
“多吃点。”金瞳的君王眼含担忧。
“你看你饿得都开始说胡话了。”
求学之路漫漫,年轻的龙尊不会想到,明明只是一时的突发奇想,却给自己推进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大坑里。
“持明同学!生论派不是种地就是放牧,根本没有钱途,不如来我们知论派!”
陌生的学者狂热地拦下小少年,众目睽睽下开始深情邀请。
“今日来投我门下,下一个贤者就是你!”
泽苛听到贤者二字就觉得右手发麻,连忙严肃着脸拒绝他。
“对于语言文字,我没有什么天赋。”
“不!我不容许你妄自菲薄!”
那学者比他还激动。
“明明是处于买票都会半价的年纪,你已经可以熟练运用璃月几千年前的典故和语法了,简直是天生的知论派人才啊!”
他哭天抢地,手里抱着小龙尊的尾巴不放,非要让少年喊出一声老师来不可。
“竟是如此吗。”泽苛那不靠谱的老师也摸着头琢磨。
“竟是个拜错了门的天才?持明同学,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本来就经历过几千年前的璃月时代?
“不考虑。”
他冷漠无情地从学者怀里抽出了尾巴。
“没可能,没商量,再见。”
我只是个普通龙,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天才。
小少年怀着满腹感叹,甩着尾巴离开了。
却又有急促的脚步声追了上来。
“持明同学!”生论派的年轻学者脸激动得发红。
“你知道你刚刚拒绝的是谁的邀请吗!那可是知论派贤者!”
“太帅了!我要受不了了!请务必考虑一下加入我们的课题组,我们就需要你这种高风亮节的人才!”
泽苛愣了一下,目光复杂地回头看了一眼。
我也才知道他是贤者。
“幸好没答应。”
第 77 章
塔希尔是教令院的一名普通学者。
所以他远远比不上他的同学持明那么特殊。
是的, 持明,一个来自异国的璃月人,有着不同寻常的外表。
“哪里不同寻常了, 沙漠不是也有长着金色长耳朵和尾巴的人类吗。”
身着学者袍的小少年面无表情地否认了这一点,他的角冷冷的, 透彻如岩国的玉石。
「可是,尊敬的持明先生。」
塔希尔反驳他。
「但那是因为他们是人与巴螺迦修那的混血啊。」
「而你那美丽又特殊的非凡之处, 又是从何而来的呢?作为生论派学者的我,难免有些好奇。」
“什么都好奇, 只会害了你。”
塔希尔却不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
他暗自琢磨着。
「我也听因论派的老师们说过, 璃月的传说里, 有着仙人的存在, 而你的角和尾巴」
「实在是有些像龙啊。」
闻言,持明的蓝眼微微颤动了一下,尾尖也紧张地翘起。
「听说璃月的岩王帝君, 至今还会以半龙半麟的形象面世,带给人类指引和保护」
塔希尔猛地以拳击掌, 恍然大悟地大叫一声:
「你身上定流着璃月岩神的血脉!」
“哈哈哈哈!塔希尔, 你又开始说胡话啦!”
不等小龙尊回答,其他同学就一齐笑了出来。
“且不说岩王帝君有没有后代, 就算是真有, 那种尊贵的人也不会与我们凡人一同上课学习的,你说是吧?持明同学!”
持明的尾巴无语又安心地放下了。
“是极。”
一时之间,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一群少年人笑闹着,憧憬着属于他们的灿烂未来。
正如此刻老学者视线中, 闪过的茫茫白斑。
*
塔希尔是教令院的一名普通学者。
所以他远远比不上他的同学持明那么神秘。
「持明同学,你又去哪里了。」
少年人直白地向同学抱怨:
「我翻遍了整个教令院, 都找不到你。」
为了报复,精疲力尽的塔希尔一把薅过同学的白尾巴,愤愤不平地揉乱上面的蓝色鬃毛。
“你当然找不到我了。”蓝发的小少年坐在凳子上,慢悠悠地晃着腿,放松地任这凡人学者对他上下其手。
“我找老师补习去了。”
「欸?可是我也摸进了我们老师的办公室,没有看见你。」
“不,我找的是另一位老师,是一位智慧又有耐心的女士。”说着说着,他浅笑起来。
「哇,真好,我也希望有个温柔的老师来教我啊」
持明面上从容,声音里却含着小小的欢快。
“其实你也认识她哦。”
「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持明同学,你发现了吗?」
「我们老师好像长头发了,下次受罚的时候就不能在背地里叫他老秃驴了!」
“对老师礼貌点吧。”
他无语地捏了捏手腕上的黑镯子。
两个少年人坐在太阳下,畅谈着学业中甜蜜的烦恼。
正如此时老学者口腔中,甜腥的血气。
*
塔希尔是教令院的一名普通学者。
所以他远远比不上他的同学持明那么奇特。
森林的子民,树王的眷属,小小的精灵,在大慈树王的引领下,与人类和万物都保持着友好的关系。
只是对持明同学特别友好就是了。
“那菈?”
兰那罗眨了眨他简笔画一样的眼睛。
“带竹蜻蜓的蔬菜?”
持明同学茫然地睁大了蓝眼。
那小东西立刻愤怒地挥舞起他小小的手臂。
“不是蔬菜!蓝角的那菈,没有礼貌,和那菈塔希尔不一样!”
“抱、抱歉?小精灵?”
向来淡定的少年难得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塔希尔!这是须弥的仙人吗?好小!”
「不是啦,这是兰那罗啊,你应该听过那些故事才对。」
“居然不是杜撰的吗!那家伙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
在他自言自语间,又有许多小小的精灵围了上来,黑点一样的眼睛都注视着蓝角白尾的少年。
“蓝发那菈,不像那菈。”
头上的叶片旋转着,黄色的兰那罗斩钉截铁。
少年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
“兰穆护昆达能感觉到,有‘嘣砰!’的力量在蓝角那菈体内,厉害。”
小巧的精灵手舞足蹈,试图描述出自己的感受。
塔希尔看得见,少年的鬃毛被吓得微微炸开。
圆滚滚的小家伙也跟着附和:
“没有见过,没有见过,无论是在桓那还是巴螺迦。”
“但是,感觉甜甜的,像红了一半的墩墩桃,喜欢。”
所有的兰那罗讨论完毕,一起用他们黑豆豆一样的眼睛凝视着持明同学。
“蓝发的那菈”
不等兰那罗们说出来些什么,小少年一把就拉起了须弥学者的手,掉头就走。
“塔希尔同学,我们该走了。”他步履匆匆,十分坚定。
“我记得,你这周还有两篇综述要交。”
「欸——!完全不想写!」
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学者不情不愿地被小少年拉走了,只留下森之子们,疑惑地吵闹。
正如老学者此刻心中的茫然与无措。
*
塔希尔是教令院的一名普通学者。
所以他普通地结婚,成家,然后将孩子带给他最好的朋友看。
小孩子的头发是少见的金色,在阳光的照耀下颇为耀眼。
他还不是很会说话,但很开朗地向蓝角少年露出一个笑。
“大哥哥,早嗷好!”
「唉!儿子,这不乱套了吗!」
「你得叫他叔叔!」
小孩子懵懵懂懂的愣在了原地,看着面前的年轻的少年,脑袋直接糊涂了。
“没关系,塔希尔。”
蓝角的少年面上淡淡的,手掌却极为温柔地摸了摸小孩子的头。
他的脸上挂着不合年龄的慈爱。
“随你喜欢的叫吧,好孩子。”
然后呢,时间平稳地过去了很多年。
在无忧无虑的雨林里,树王的子民尽享着智慧与知识,信心充满着他们的骨骼,勇气遍布着他们的脑海。
那金发的孩子一日日地生长,个头很快就超过了那璃月的少年,称呼也从亲昵‘持明哥哥’变成了尴尬的‘持明先生’。
“不如叫我哥哥,而且我的身高也在长了,岩王帝君作证,我已经比魈高了。”
回答少年人的只有晚辈的讪笑。
“哼,塔希尔,看你养的好孩子还不如小甘雨。”
少年人对朋友是一如既往地亲密,哪怕他的脸上已慢慢布满了皱纹。
但是有点心塞啊
正如老学者此刻极为困难的喘息一样。
*
塔希尔是教令院的一名普通学者。
塔希尔是一名普通的学者。
塔希尔是普通的
“凡人”。
所以,凡人之躯,抵御不了禁忌知识的侵扰,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凡人对此生的回忆,在这里也当结束了。
那赤冠的君主,那树王的旧友。
倾听了深渊如蜜的低语,竟将灾祸带到世上!
老学者只是去普普通通地去沙漠考察,他甚至马上就准备回家了。
但污秽如瘟疫,不论平民还是贤者,将一切都平等的吞没!
漆黑色的鳞片刺破血肉,层层叠叠地盖满了学者的皮肤。
他静静地躺在地上,恍惚间看见至慈至盛的白发神明面含悲悯,从雨林里走出,死亡与毁灭都在她面前退却!
他又看见沙黄色的草之龙破空而出,张口将赤红之王与黑暗一同咽下!
但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看见有白龙乘风而来,化为少年跪坐在他的身边。
“塔希尔!!”
那少年端得是一副熟悉的面貌。
正是他所信赖的朋友。
但塔希尔不觉得惊讶。
此时此刻,他只是在静静地想起来了那些旧日的时光。
那些快乐的回忆,那些不解的谜题,最终随着时间,化为不能出口的默契,化为光明正大的秘密。
直到现在,不期而遇的死亡来将这层薄布彻底扯破。
“啊我就知道”
鬓发皆白的老者缓缓的,看着年轻的龙尊感叹:
“我早就知道啊,你就是璃月的九沃龙尊。”
“是的,我是。”少年龙尊的手中冒出旺盛的红光,黑镯上金纹流动。
“塔希尔!坚持住!我能救你!”
泽苛伸出手捧起老者那布满鳞片的手臂,薄红的润黩之力源源不断地输入进去。
但一切尽都是徒劳。
深渊的力量已将他彻底浸透。
那鳞片长得太快、太快了。
一片鳞片被血肉挤出,就会又有一片覆之而上。
如蛆如蝇,驱之不尽!
不似植物,人类对润黩之力的承受力更低,更窄!
再治疗下去
有九个硕大的毛团在少年龙尊的心里一闪而过。
塔希尔会变成只会呻吟的肉团吗?
泽苛愣愣地住了手,蓝瞳有些呆滞看着他的人类朋友。
那我还要救吗?
“没关系的,泽苛咳咳,这个总应该是你的名字吧”
仿佛是看出朋友的痛苦,老年学者断断续续地念着,安慰着那少年龙尊。
“我离污染源太近了,你看,除了老头子我,这附近已经没有生灵了”
“没关系的,我的朋友,别再努力了。”
“说真的,有点疼。”
老人轻轻地絮叨着。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验明了你的真实身份,我已经很满意了可惜啊,这鳞片,没有你的好看”
在泽苛龙尊的陪伴下,塔希尔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人死去了。
“塔希尔?”
再也没有熟悉的声音回应。
“”
龙尊伸出手,摸上他魔鳞累累的手臂,这一次,润黩之力再无顾忌地疯狂涌出,血红色的光辉驱散尸体上的黑暗!
同为世界外的力量,润黩与深渊却毫无共通之处,就如水和油,无法共存!
待最后一丝污染被润黩之力完全挤出躯干,泽苛看着朋友完整的身体沉默。
老者的面色安宁,双目紧闭,只有手臂上的缺口告知着曾发生的一切。
“”
泽苛转头,生生掰下一块尾鳞,放在凡人的胸前。
对不起,塔希尔,没有救你。
但我不后悔。
因为你是以人类的身份而死的。
第 78 章
再可怕的黑夜也会被日光照亮, 再漆黑的泥泞也会被草木遮盖。
但失去的永远回不来。
“呜。”
水和风披在白龙的身上,轻轻的悲鸣声从龙首溢出,红光从体内溅出, 四绽成花,化雨落下。
沙漠里可曾有过这样的花雨?
异瞳黑肤的沙漠少女呆呆地想伸手去接, 却被她的母亲一把拦下。
孩童清亮的眼里没有污垢,抬头看见红雨飘摇的美丽。
母亲疲惫的眼里满是沉重, 垂头凝视黑泥退散的不甘。
但最终,年轻的与年老的声音都一同响起, 去颂那不知来处的生物。
“龙佑阿如。”
此刻却无人能知, 那蓝鬃的白龙, 高高在上的尊者, 无声无息地化成了小小的少年,遁入一处秘境。
必须要做些什么必须要做些什么
来缓解我心中的痛苦!
一无所知的君王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门口那面上依旧冷淡的少年:
“泽苛, 怎么突然回来”
“”
泽苛不答,只是绷着脸看着他, 牙关咬得紧紧的, 一副极倔强的样子。
就好像是犯了什么错,又羞于承认的别扭孩童一样。
摩拉克斯直觉不对。
“怎么了, 泽苛。”
君王停下手里的事物, 金瞳威严地在少年身上扫视着,话语却温和:
“你不说话,我又该怎么帮你呢。”
说出来吧,无论发生了什么, 我就会帮你。
“”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信号,少年的牙关立时松了, 他垂下头疾走几步,上前一把环住了摩拉克斯的腰!
“!”
龙角抵着肩膀,面目埋在胸膛。
向来内敛的泽苛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摩拉克斯惊觉事情的非同小可,立刻将岩掌搭在少年的后背,坚定地给了他安抚。
君王的声音和缓,岩石般稳重: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泽苛。”
空气中安静了一会。
毛绒绒的头在金瞳的注视下扭了扭,微弱的水元素在衣服上渐渐消散。
“我不知道,摩拉克斯我应该是做了正确的选择,但为什么心还那么痛?”
少年的声音闷闷的,紧紧地贴在他的心口。
“痛得我都想发疯了,真的好想”
“不顾一切地救下他啊。”
这话让岩王的金瞳微缩了一下,他想到了些不妙的回忆。
黑镯上金纹暗淡,锁不住红光。
一切都是龙尊自己的选择。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这一次,比起痛苦地维持生命,你最终选择了放手,对吗。
你成长了,泽苛。
以又一次失去做代价。
所以
“哭吧,泽苛,不要忍耐。”
岩王悲悯地捋着少年的脊背,一下一下轻拍着。
“悲伤时就当嚎啕,痛苦时就当抱怨,不要把一切压在心里。”
但岩王等了许久,都没有哭泣声响起。
好像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寻一个坚实的拥抱。
最终,以赤王阿蒙之死,与草神的一身神力为代价,这场来自深渊的灾祸终于得以平息。
繁荣的沙漠文明尽数毁灭,只有文明的星火在阿如村留存。*
高洁慈爱的女神身形变成孩童般大小,少年龙尊甚至可以低头看她。
“”
好奇妙的感觉,就像是布耶尔也蜕生了一般。
“别担心,泽苛。”
明明处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但布耶尔还在温柔地安慰他。
“能遏制住灾难,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真的吗,我不信。”
少年龙尊却冷着脸,面无表情地拿尾巴去比量她的身高。
这可比魈矮多了
啧。
“你的那些小小的卷心菜,可是被突然出现在雨林里的「无留陀」吓得又哭又闹呢。”
长白发的女孩瞬间心虚地移开了眼,她知道自己是彻底瞒不过敏锐的龙尊了。
“抱歉,只要禁忌知识存在,世界的病灶就不会消失”
大慈树王难得收起了稳重的模样,像个孩童似的垂头丧气了起来。
“不过,我已经留下了‘火种’,在遥远的未来,死域必定会消亡。”
小小的大慈树王如此保证。
“哦。”
对于她的笃定,泽苛极为平静地应了一声。
“你是智慧的化身,我当然相信你,但问题是,现在呢?”
璃月的龙尊面容严肃,含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他掏出一枚徽章,在布耶尔面前晃了晃。
那徽章上镀着绿色的漆,刻着鸟的纹路。
“但那些年轻的巡林官,塔希尔无知又可怜的后辈,就要这样被白白地夺去生命吗。”
布耶尔沉默了。
翠绿之龙体内大量的元素生命带着污染逃逸,将爆发性的死域带到雨林中的各个角落,夺走动物与人类的生命。
生论派中的巡林官们,首当其冲地面对着这些危险。
而刚刚透支了力量的布耶尔没有能力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
简直是最坏的地步了。
“抱歉”孩童的声音渐渐低弱。
这种大规模的元素生命逃逸,会造成多少人的死亡呢?所有人都不知道。
突然一声利喝响起!
“够了!草神布耶尔!”
“软弱的话我已经听够了!我告诉你!接下来的话不是请求,而是预告!”
泽苛直接上前一步,逼近孩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的眼睛。
“!?”做什么!?
布耶尔抬起手护在身前,有些惊慌地看着突然爆发的龙尊。
泽苛的发与角皆是海般冰蓝,只是看着,就有飒爽的凉意扑面而来。
于是龙尊冷冷地开口:
“布耶尔。”
“我要来帮助你。”
欸!?
孩童的眼睛瞬间茫然地睁大了。
为什么帮助别人的话要说的这么凶狠?
摩拉克斯就这么教的?
“不,等等”混乱的思绪中,布耶尔张口想要说话。
龙尊只听了个“不”就干脆地打断了她。
“你没有拒绝的能力,布耶尔,我意已决。”
他偏过龙角,不去看朋友的脸色。
“等等”
“徒劳的否定,哪怕你忌惮异国的强者在你的国度揽权,我也要如此做。”
他闭上眼睛,掩住会泄密的眼。
“等”
“哪怕你要与我决裂,我也要强行帮助你。”
他双臂挽起,摆在胸前,尽显拒绝之意。
“”
布耶尔无语凝噎。
长白发的女孩住了口,直接伸手揪住泽苛的高高扬起尾巴尖,泄愤地轻捏了一下。
“让我发表意见,我亲爱的学生。”
好难得的称呼,直接让龙尊热血冷却。
种种痛苦的求学记忆涌上心头,那条高昂的龙尾终于安分。
“我并不是想阻止你。”她终于艰难地说出了话。
“我只是想知道,驱使你做出如此决定的动力,到底是什么。”
未知带来恐惧,理解带来信任。
透支了力量的神明正处于最脆弱的状态,所以,连智慧之主也没有意识到,她自己正在无意识的向自己的朋友兼学生寻求安全感。
“我也想知道我们认识的最初,你对我那份毫无缘由的关注与偏爱,到底是出于什么?”
龙尊的蓝瞳好像对所有人都一样冷淡,但只有被注视的人能察觉到其中的温度。
你的视线,停留在我身上的,比其他神明的更长,更久。
为什么呢?是为了知识吗,是为了智慧吗我,真的很好奇。
因为你是世界外的来者,对世界树来说完全是新奇的知识。
泽苛闻言却开始轻轻眨眼,时间过得太长,他已经有点忘了。
他艰难地开始回忆,目光飘忽着落在布耶尔的尖耳上。
“想起来了那是因为”
“你的尖耳,实在是和我的族人很像。”
少年龙尊有些恍惚地捏了捏自己的尖耳。
布耶尔一愣,没有想到会听见这个回答。
“只是这样?”
“对。”
哪怕在异世拥有了这么多羁绊,还是思念故乡吗
“至于为什么要帮忙,巡林官都是我的后辈,左右我也在退休,没什么事情做”
持明龙尊冷着脸,面无表情地扯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理由,但智慧之主已把他完全看破。
蓝色的龙尊竟有一颗火红的善心。
这样的孩子,实在让人无法下手去利用啊。
“泽苛,我想和你立下契约。”
布耶尔突然向泽苛露出了一个慈爱的微笑。
“我保证,智慧之主的智慧永远为你所用,智慧之主的智慧永远不会将你引入歧路,你所寻求的答案,你所渴望的知识,那些星海之外的故事,我必为你取来。”
面对着虚弱的神明,少年龙尊不置可否。
“你先努力恢复力量吧,小姑娘。”
布耶尔却平和地笑笑,毫不犹豫地掀开了最后一点遮挡的隐瞒:
“离我远点吧,泽苛。”
“你闻起来真是太香了。”
*
“啪叽。”
湿润的空气,无光的密林,黑黏的土中却能生出明艳的花朵。
但此刻已无暇欣赏那纯然的美丽,沾满污泥的靴子无情地将那蔷薇碾入湿土,又艰难拔出。
“啪叽。”
靴底发出响亮的水声。
雨林里就是这点不好,哪里都潮乎乎的。
巡林官艰难地背着受灾的民众,一步步远离死域,向营地挪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血腥气灌入肺部。
见鬼,那些蕈兽是都疯了吗
“先生,先生,能听得到吗。”
他背上的平民不回答。
“”
唉。
不会也死了吧。
没有神之眼,就离死域远点好不好
当巡林官真累啊
剧烈的晕眩和失落感突然席卷了他的大脑,他眼一花,脚一软。
“啪叽!!!”
雨林里一片安静,连鸟兽的叫声都没有。
在清明散去的最后时刻,他恍惚地想起:
神之眼,我好像也没有哦
但在死寂中,有冰凉的水汽携着风吹来。
蓝角的少年在二人身后驻足,没发出一点声音。
“”
还好,污染不严重。
锁着手腕的黑镯发出淡薄的亮光,几不可见的红光点在巡林官的眉心。
龙尊带走了一个活人。
流水带走疲惫与污秽,营地里的巡林官茫然睁眼与蓝眼白尾的少年对视。
你是谁?
“醒了。”少年人表情淡淡,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初次见面,我是你的上司持明,叫我大巡林官就好。”
“既然醒了,就快点工作吧,今天,我们还要处理一十七个死域。”
已经爆发到如此地步了?
巡林官对这过于超额的工作量没什么不满,他只是挣扎着坐起。
“长官,我背着的那个人呢。”
龙尊的蓝瞳冷淡地看着这虚弱的人类,干脆直接:
“他回归了大地。”
他死了。
“那我没问题了,长官,我们开始工作吧。”
巡林官却苍白着脸,握紧了他的弓。
竟无一丝痛苦与犹豫,连哀泣也无。
“我们快走吧,长官先生。”
他年轻的上司微微睁眼,意味不明地扫视了一遍这个弱小的人类。
“你们比我想象得更坚强。”他感叹一声,径直迈出步子。
而人类站起来,慢慢跟在他的身后。
如此,又是一段漫长的时日。
龙尊虽没有草的力量,却有着红光的恩慈。
白尾扫过的地方,无不再生出绿草。
他手摸过的病患,无不再起身舞蹈。
他行走于死荫之地,救人于危难之间。
大巡林官持明的传说,随着爆发性死域的消退,渐渐在雨林中蔓延。
传说上至贤者,下至村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时之间,泽苛风头无两。
但少年龙尊只是在心里暗暗高兴着闲暇日子的又一次到来。
“零零散散的死域就不用向我报告了,让带神之眼的那几个处理就好。”
身姿越来越挺拔的持明龙尊满意地看着采买来的各式特产,在心里给它们划分归处。
孩子们都喜欢枣椰,不知道若陀喜不喜欢也许魈会喜欢?
“我要去哪里?别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放假了,当然要回家啊。”
龙尊耍着尾巴,愉快地与下属们道别。
“放心吧,很快就回来。”
如此,在须弥与璃月之间,某龙尊竟往返了数百年。
第 79 章
将雨林与背菇的林猪甩在身后, 潮湿的空气渐渐变淡,平缓的坡地变为陡峭的石林。
又是一次普通的返乡。
璃月的空气比须弥干燥了许多。
但泽苛却无端地觉得很喜欢。
白尾在身后惬意地摇晃,蓝发飘摇在身后, 龙尊身姿一转,遁入群仙聚集之地。
那云雾飘渺的山间, 日日夜夜不曾有仙乐停歇。
“泽苛,你回来了。”
敏锐的夜叉少年率先发现闻到空气中的水汽, 严肃着脸向他点点头。
云吟法术从周身散去,蓝角白尾的青年现于人前。
四肢锁镯, 龙颈挂玉, 蓝发似海, 白尾如蟒, 俨然一副云淡风轻的尊贵仙人样。
若是这个样子跑去璃月港,肯定分分钟就会被识破了身份。
亏他这么多年都没被须弥人发现。
魈的心里暗暗腹诽,面上却不动声色:
“在须弥过得如何, 若陀可和我说,你在凡人中当了大官, 声名显赫。”
“大官?就他那个性子!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不等泽苛回答,那岩发的夜叉率先阴阳怪气了起来。
“天天板着张死人脸, 倔得十八头龙蜥都拉不回来, 就他这样,还当大官?不被穿小鞋就不错了!”
弥怒极为嘲讽地冷笑了两下,偏过头不去看青年龙尊的脸。
怎么了这是?
仙人们的目光瞬间都被弥怒的怒言吸引了过去。
可真稀奇,在仙人中, 弥怒和泽苛的性子都是顶好的,如今竟发生了口角?
留云见状忙探头去问坐在一起的伐难。
“你兄弟和泽苛闹矛盾了?”
“也不算吧。”水夜叉的视线奇怪的游移了一下。
“只是一些口角”
“不。”应达却面目凝重。
“闹了, 而且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咦?真的假的?他俩?”
将闲言碎语抛之脑后,青年龙尊在心中暗叹了口气,径直凑近弥怒,拿尾巴尖去勾他的腿。
这是独属于泽苛的哄人方式。
“不要生气了,弥怒。”
柔软的鬃毛一下下拍着他的裤角,但弥怒不为所动,冷酷地挪开腿。
“”
一计不成,龙尊有些忐忑地扭着头,去试图去看清好友的脸上的神色。
“给你带了赤念果,可以把衣服染成漂亮的红色”
“啪!”
回应这一片好心的却是扇在龙角上的巴掌。
周围响起了轻轻的嗤笑声。
一群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的!
“抱歉,弥怒。”
小龙尊不动声色地晃晃龙角,舍了再劝的心思,彻底不装了。
“就算你这样,我也不会穿那件在胸口开窗的衣服的,实在是有伤风化。”
态度很明确,立场很坚定,激得弥怒拍案而起,指着龙尊就开始破口大骂:
“哪里有伤风化了!不就是露块肉吗!你这个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的老顽固!”
“那是一回事吗,而且位置还在胸口”
泽苛心里也压了火气,翘着尾巴就开始据理力争,二人‘和睦’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胸口怎么了!你后腰上不是也有个大洞吗!”
“强词夺理!那是必要的开洞!”
“艺术懂不懂啊!艺术!我还是怀念你小时候乖顺的样子!”
“摩拉克斯穿我就穿!”
“!?”
眼看着兄弟要和龙尊捏起架来,应达不去劝架,反而向留云眨眨眼:
“看,弥怒越发旺盛的时尚意志与龙尊保守的穿衣品味之间日益增长的矛盾。”
“原来如此,这确实不可避免。”
留云了然,自在地举起茶杯闲谈起其他事情来。
“听说沉玉谷的药君长生收了个凡人医师做徒弟,你说,我们用不用去见一见”
“长生?她不是还没恢复人型吗?不会被坏人诓骗吧”
“拜托,灵渊和浮锦都看着呢!”
根本没人阻拦啊
魈面无表情地盯着泽苛正挥舞着的尾巴发呆,手里不自觉地摸了茶点心放进了口里。
甜的。
真好啊
希望这样的日子,还能再长久一些。
弥怒和泽苛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还是悻悻地住了嘴。
“大巡林官,真难为大慈树王还给你这么一个响当当的名号应该挺忙吧。”
“其实已经不大需要我工作了,人类成长得很快,是很了不起的种族。”
青年龙尊再次谈到那些渺小的生物,语气里却不再含有怜悯与轻视。
“那些短寿的,脆弱的生物,能在淤泥中迸发出了不起的光芒。”
在神明暂且缺席的土地上,泽苛发现了在璃月永远也察觉不到的东西。
小小的碎光,被烈日盖住,却不代表着它们不存在。
“也许有一天,他们会成长到再也不需要神明的地步,也说不定呢。”
此话一出,四围的闲话声却突兀地戛然而止。
震撼的目光纷纷投向了年轻的龙尊,看得泽苛后背发凉。
“?怎么了嘛。”
留云率先紧张地推推眼镜,语气十分担忧:
“身体不舒服吗,泽苛?”
“没有。”龙尊虽疑惑,但也乖乖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润黩之力很充沛。”
“也可能是精神问题,不能大意。”魈警惕地瞪大金瞳。
“毕竟,这完全不像是你能说出的话。”
众人都附和着点头。
“是极是极!很难想象那个九沃龙尊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原先不是那种,那种‘人类离了我就活不成,我得不遗余力地拯救他们’那种人吗!?”
“哪有那么严重。”
泽苛无语地看向他们,挽起了手臂:
“而且,我也不是只有个子在长的好不好。”
看着已非孩童模样的龙尊,众人皆恍惚了一瞬间。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吗?
智慧之国给泽苛带来的成长,比想象中的要多啊。
远处的摩拉克斯,略感欣慰地看着这一幕。
“这些改变不会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吧,摩拉克斯?”
金角的龙王懒散地趴在桌子上,赤瞳里满是放松。
“怎么会,我又不是智慧之主。”
金瞳的君王淡笑着否认了。
“我只是选择相信,然后放手罢了。”
“而人类的行动与泽苛的灵魂,会自发指引他走向正确的道路。”
与仙人笑谈间,一枚圆月状的蓝玉,随着龙尊的动作,在脖颈下晃荡。
上面只有两个简单的文字。
平安。
摩拉克斯悠悠地咽了口茶,微微眯起了眼睛。
今日的绝云间,一如既往的平安啊。
山间不知岁月长,林中难辨寒暑往,又不知有多少个太阳升起,多少个月亮落下。
然后,在毫无预兆的一日。
“石榴唱歌~苹果鼓掌~”
森之子头上的叶子转转,乘着风去追逐着滚下山坡的果子。
“啵叽啵叽啵叽。”
小小的脚在地上踩出一连串可爱的声音。
轻飘飘的花儿在他头顶上晃晃。
藤蔓一样的小手按住了大大的果子。
大大的果子很好,只是颜色有点不对劲。
“?”简笔画一样的脸也可以表示出疑惑
好像不止果子的颜色不对劲。
森之子茫然抬头。
然后他看见了。
天空,变成了「无留陀」的颜色。
有「死」的气息从四境传来。
战争开始了。
*
大树如麦子般倒卧与地,铁的巨人抬起身体,核心处闪烁红光。
漆黑的兽群嘶吼着在层岩内成群,势要将一切拖入深渊。
四野皆是漆黑,遍地都是昏暗。
首当其冲的,却是在附近巡逻的普通千岩军。
“所有人!死守层岩外两百里战线!不可放一只魔物进入璃月!!”
血肉之躯何以抵挡深渊?凡人之心何以隔绝污秽?
具象化的死亡来到了。
生与利,死与义,选择的时刻亦到了。
求生求利人之本能,但有在某些特殊的时刻,求死求义亦是本能!
“死守层岩外两百里战线!仙人很快会到的!”
至深至重的罪孽在伤口处向心脏处侵蚀,泥一样的呓语在脑海里吟唱。
“死守层岩外两百里战线!”
声音刚落,却有悠邃震撼的岩石之音在他们的身后磅礴响起!
“吼————!”
黄金角的巨龙咆哮着,拖曳着树一样的尾巴碾碎那畸形的兽群!
那狼兽溶解时空,将自己传送到岩龙王的身边,爪牙并用,却在那峥嵘的鳞甲上留不下一点伤痕。
又有轻轻的吟啸声自高空传来,蓝鬃白鳞的龙召来红雨,一丝丝一阵阵地从天降下。
不,那不是雨!
是具象化的润黩之力,如雨滴垂落在受伤军士的伤口上!
肌肉活物般挣扎鼓动着,血管红蚯蚓般抽出,将刚侵入的深渊污泥从伤口里挤出,鞭策着生命去挣扎!
于是,有活人陆陆续续地从尸体里站起,呆滞地伸手去接那无形的红雨。
白龙低头垂看那些渺小的生物,又在高空中徘徊了数圈。
无人再站起。
于是他哀哀地鸣叫了一声,带着红雨转身向璃月内地游去。
战场并不是只有层岩巨渊一处。
幸存的军士茫然着目送他离开,又将视线投给龙王。
“那位可是九沃龙尊?”
巨龙摇摇金角,不回复凡人们的话。
“先顾好你们自己吧,千岩的战士们。”
*
墨般漆黑的时间里,白龙日夜不停地在空中悬游。
点点红雨蚕丝般落下,激得磐石中生出粉红色的小花。
旺盛的生命力在生物体内生根,连孱弱的杂草都有能力与黑暗对抗!
世界之外的污秽,在星神的子嗣面前也要退却!
“你还好吗,泽苛?”蓝白色的鹤伴随着青风,飞到龙尊的身边。
“这样大范围地播撒润黩之力,没问题?”
白龙疲惫地眨眼以做回应。
“还好,只是有点累。”
“对付这个,我有经验,必须要抓紧时间,趁灾难还没有扩散的时候防治若让那污秽的力量随着时间彻底侵入人体的四肢百骸,润黩也无力回天。”
时间如生命,仙人不好再劝。
“量力而为,泽苛。”
随意应下,那白龙又加快了速度在空中游行。
粉红色的小花,一路开满了璃月大地。
若璃月的灾难早些平息,也许还能有些余力,去帮助邻国
但泽苛的想法注定落空。
带着面具,满头毛发的奇怪生物渐渐成军,行满大地,引得龙尊提起长鞭,一刻不停地戒备。
一尾巴将袭击居民的人形生物击退,弃神者的血液染红了鬃毛。
“这都是些什么?”
泽苛蓝眼疑惑地问归来的神明。
第 80 章
「泽苛, 我的朋友,我很抱歉。」
「恐怕我要将难担的重负加到你的肩上了。」
——一位神明最终的呓语
“泽苛,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请你去看看我们共同的友人, 布耶尔,世界树的化身, 现在还好吗?”
战争渐渐止息,在摩拉克斯的拜托下, 疲惫的龙尊抽出空来,运行云吟法术潜回到了须弥。
他要去寻朋友的踪迹。
蓝发白尾的青年舍弃伪装, 径直走进须弥城。
布耶尔, 你在哪里?
黑肤与白肤的人都一同掩面, 嚎啕哭泣。
“不可能怎么会弃我们而去?”
持明龙尊走进教令院, 阴沉沉的氛围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布耶尔,你在哪里?
各派的学者,皆在吵闹, 争辩不休。
“无知的孩童,我们当如何对她!?”
持明龙尊走入智慧宫, 蓝袍黑发的贤者震惊地看着他。
“大慈树王在哪。”
泽苛直白地问他。
“你竟然还活着?”
那凡人的贤者却震惊地站起, 身后的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但惊慌很快转变成愤怒的怨毒,匕首一样锋利。
“你既然活着, 那为什么不拯救她!”
“”
泽苛无法回答, 沉默扭曲了大贤者的面容,道道皱纹如沟渠流淌着苦恨。
“她死了啊!她死了啊!”
“我们的王!慈爱的王!智慧的王!”
声音激昂,哀切悲怆。
“只留下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
龙尊瞬间怔愣地睁大蓝眼。
“你说什么!?”
什么意思!
*
须弥城的顶部,净善宫。
空旷的宫殿内, 小小的女孩茫然地坐在莲花样的石坛中间,身体朝向宫门。
这里没有太阳, 没有月亮,没有风,也没有水。
连昆虫拍击翅膀的声音都听不到
好可怕啊。
那些大人们,要把我关多久呢?
白发的女孩悲伤地垂下眼睑,冰凉的石板不能回复她的疑惑。
我又做错了什么事,要被关在这里?
还是说,我的诞生,本就是个错误?
全然密闭的囚牢里,新生的神明将自己蜷起。
“嘭!!!”
直到这一片寂静中,门口却传来巨响,令石制的大门轰然崩碎!
“!!”
年幼的神明惊恐地抬头,门外的阳光刺得她险些睁不开眼。
背光的黑影缓缓地收起了高抬的腿,气势汹汹地向宫殿里走去,行进之间有愤怒的“啪、啪”声响在身后。
杀气腾腾,铿锵有力。
只是关起来还不够吗这个反应是
灭口!?
来不及伤心了,小女孩惊恐地跳下石坛,掉头就想跑。
但短手短脚的孩童哪里跑得过龙尊?泽苛直接上前一步伸手按住她的大头,险些把她按出个趔趄来!
“你要做什么?请容我提醒你。”小女孩强做镇定。
“这里可是神明的居所哦。”
这反应确实不是她。
泽苛大手一拧,强行将女孩的神情全部揽入眼底。
长得好像,真的不是蜕生吗。
“你跑什么。”
蓝发蓝角的龙尊面容冷厉,却张口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我香吗。”
不?
“呼、呼、呼哈!持明大人!就算你是大慈树王的眷属”
气喘吁吁的大贤者终于带着侍卫赶来。
“也无权干涉我们的下一任神明!”
“!!”
小女孩瑟缩一下,认出那是将自己关入净善宫的大人,慌乱地躲到来袭者身后。
拜托我不想被关起来!
在暗暗的祈求声中,那一直愤怒拍地的龙尾突然如蟒般扭动,缠在小女孩腰身上,将她直直地从地上拔起。
“?”
她疑惑地揪住龙尾巴上的鬃毛,荡了荡悬空的脚丫。
不等她弄清楚状况,视线突然颠簸了起来。
那长尾的怪人突然极速前行了两步,向那喋喋不休的贤者伸出手!
“我警告你!不过是一个有名无权的巡林官,无权参与对新神”
“啪!!”
一个大嘴巴子结结实实地呼在贤者的脸上。
哇!
新生的神明不自觉地捂住了嘴,眼睁睁地看着贤者的脸上泛起了红印。
大贤者亦愣愣地捂住了脸。
多少年了,头一次有人对自己如此不敬!
“啊!你这个不识礼”
泽苛立刻抬起另一只手。
“啪!!!”
这一巴掌更重、更狠,直接让那贤者的脚步踉跄,脸上青紫!
“你!非人之物”
“啪!!”
我的天,大贤者在挨大巴掌!
直到大贤者两颊都泛起手印,茫然跌倒在地,侍卫才如梦初醒,拿起枪围了上去:
“不可对大贤者无礼!”
“啊,险些忘了你们了。”
龙尊蓝眼冷利,在孩子惊恐的目光中,徒手握住那锋利的枪尖,生生折断!
“嚓!”
他转身,挥手,抬尾,颠簸的视线中,女孩看见,那龙尊仿佛战神,狠利地挥起巴掌,掌掴声响成一片!
“啪!啪!啪!啪啪!”甚至还有些节奏。
“唔啊啊!”不知是谁的碎牙崩在地上。
“”小女孩看了一眼,悄悄地收起小肉腿,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我什么也没看见哦。
“呵,一群为虎作伥的家犬。”
直到将所有人都通通扇倒在地,泽苛终于优雅地收回了手,声音含怒怒骂满地的侍卫与贤者:
“皓首匹夫,苍髯老贼,狼子野心,欺谋神嗣!”
“其行可耻!其罪当诛!”
“持明!你不过是个不通政务的闲云野鹤!安敢插手”
持明龙尊的尾巴举起,直接将孩子揽进怀里。
长长的蓝发垂在她面前,幼小的神明得到了一个冰冷的拥抱。
“我是不通政务,但我通人性。”
“大慈树王这才去了几天,你们就这样把新生的神嗣囚禁!”
孩童在他的怀抱里抬头,看见有鳞片在龙的颈间愤怒张合,水元素在空气间涌动。
“这孩子,我自会担当起指引她的责任。”
“至于你们,欺善寡恩之徒!离她而去吧!!”
胸口起伏,一声暴喝!贤者与侍卫通通跌倒在龙尊的面前,站起不能。
“你、你这是谋逆”
泽苛懒得理他,掂了掂臂弯上的孩子,直接翘着尾巴跨过这些形容狼狈的人,一脚踩进阳光下。
“!”
小女孩睁大眼,浅绿色的眸子与草之国对视,放眼望去,星星点点的黑色镶嵌在雨林里,如微瑕的美玉。
这就是我的国家?
恍惚间,轻轻的叹气声从她身后的胸膛里传出。
“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
龙尊低头,去看她浅绿色的眼。
那里面含着激动与几不可察的恐惧。
“我是纳西妲,你呢,先生?”
“纳西妲,纳西妲不错的名字。”
泽苛看着纳西妲与大慈树王极为相似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布耶尔布耶尔
真过分啊,你就这么离开了。
真狠心啊,你知道我不会丢下这个孩子不管吧。
在持明的世界观里,他已经默认了大慈树王已经‘蜕生’,是一个全新的人了。
龙尊的心里有悲伤如泉水般流淌,但面上仍不动声色地回复了纳西妲的疑问。
“在须弥,你可以叫我持明,我在这个国家担任着大巡林官的职位”
“在须弥?难道持明先生还有其他的身份吗?”智慧之神年幼,但依旧敏锐。
哈
龙尊的嗓音如流水般清冽,温凉地回答了她:
“是的,纳西妲,虽然有些残酷,但有些事情我得先告诉你。”
“我并不属于须弥,也无意插手你的国度,只能短暂地庇护你一时。”
“抱歉,孩子。”蓝鬃的龙尾突然有些失落地垂下。
“你必须得尽快地长大。”
但尚且年幼无知的神明只是不解地眨了眨眼,茫然地安慰他。
“别难过,持明先生。”
“就像种子长成大树,树枝培出新芽。”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神明的。”
泽苛看着她与大慈树王相似又完全不同的样子,不置一词。
没有因孩童的外表心生怜悯,泽苛堪称残忍地直接将小小的神明直接带在了身边,走近了战后的须弥。
“我很抱歉纳西妲”
蓝发的龙尊一边冷着脸道歉,一边强硬地将小草神拉入人间,不给她一点拒绝的余地。
就如摩拉克斯当年把龙尊拉入璃月一样。
与当年的龙尊不同,从囚牢里出来的孩子很是乖巧顺从,只是将不解压在心里。
明明是在做着帮助我的事,为什么你看起来却很愧疚呢?持明先生?
直到她真切地听见了凡人失落的低语。
“大慈树王大慈树王”
“我们不想要新的神明”
就在那一刻,新生的智慧神恍然了。
那些不公的对待,那些漆黑无光的夜。
那对悲伤的蓝眼,也偶尔夹杂着怀念。
原来,我是不被需要的那个吗?
就像沙虫不需要毛皮,猫儿不需要牵绳一样?
但不等她陷入自我怀疑的漩涡,持明龙尊的声音就会无情地在她身后响起。
“纳西妲,现在还不可以休息,你的工作还没有完成。”
小小的神明连忙打起精神,尽职尽责地回复:
“持明先生,今天我已经帮受伤的巡逻官包扎,清理了死域,帮医师采了她够不到的劫波莲和树王圣体菇,安排兰那罗们将来不及清除的「无留陀」们封印接下来还有什么工作吗。”
“”
这么一看真是好多工作啊。
龙尊的良心又开始了隐隐的不安。
他冷着脸环起手臂,心里思量着:
“患魔鳞病的孩子们,很孤独,我也无法治好他们。”
轻微的润黩之力只能压制住病情的发展,而大剂量的润黩之力病人们又承受不住。
真是两难的局面。
“纳西妲,带上点心和甜果子,去看看他们吧。”
顺便休息休息。
“咦,不需要我做些其他的事情吗?”
纳西妲接过糕点,低头看了看,莲花一样的点心含苞待放。
“我的知识掌握得越来越多了,也可以帮忙熬制药材,填写病历与医嘱”
“不,不用,纳西妲。”
泽苛又一次强硬地将孩童推出门去。
“那些事情,谁都能做,但有些事情”
“只有神明能做。”
年幼的神明不解,但仍顺从地端着盘子走进了病房。
体弱的孩童苍白着脸,向她送来热烈的欢迎。
“哇!纳西妲!你带了好多我没有见过的糕点哦!”
“嗯,这个叫莲花酥,是仿照璃月的莲花做成的哦。”纳西妲伸出手指,向孩童描绘莲花的形状。
“它的花瓣是这样的结构,根茎是空的”
“好像和月莲不太一样呢真想看看啊,璃月的莲花。”
小小的男孩脸上写满了憧憬,他带着黑鳞的小腿正不自觉地颤抖。
“纳西妲,你说,会有那么一天吗?”
“”
没有太多的犹豫,她伸出双手轻轻地捂住男孩的双眼。
“睡吧,神明大人一定听见了你的愿望。”
“今日,你的梦里将开满粉色的荷花。”
纳西妲不知道,那些只有神明能做到的事情都是什么。
但是她觉得,在外面的日子,虽然忙碌,但要比净善宫里的要快乐的,好多好多。
*
而忙碌中的泽苛,也遇见了意想不到的访客。
“持明先生。”
一个普通的凡人将龙尊拦下,泽苛认出那是在附近生活的居民。
发生什么事了吗。
青年严肃了面目,随时准备将纳西妲唤回。
出乎他意料的是,一双小小的白靴被送到他面前,一同而来的还有小声的絮叨:
“纳西妲是好孩子,帮了我们很多忙,就是有时候有些倔强持明先生也要劝劝她,在雨林中不穿鞋可怎么行呢!”
“麻烦您带给她,如果尺码不对”
龙尊看着那来自人类的馈赠有些恍惚
啊,这一点点的努力,真的会让种子发芽啊。
布耶尔,我如今的选择,应当没有错误。
“多谢你,我会转告她的。”
一双小小的白靴,将被永远放在了纳西妲的房间。
那是人类最初的回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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