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筠有些犹豫。故人不一定是好人,姜国也有恨她入骨,伺机杀掉她的人。
那里或许是想救她的人,也有可能是要置她于死地的人。
李思筠站在原地,周围人声嘈杂,她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仅仅几瞬而已,她最终攥紧手,下定决心要去一趟。
但她先回头,往成衣铺门口走了几步,拦下一个往里走的老妪,“大娘,可否在此等我一盏茶,若我未归,就去告知里面……”
她隔远往里指了指,赵孺正好在哪儿,“那个棕色衣裙的妇人一声,让她回去寻高郎君。”
老妪觉得李思筠莫名其妙,不想理会,可下一瞬,李思筠又从荷包抓出一把银子来,塞进了老妪手中。
她笑得真诚,“麻烦了。”
老妪满腔牢骚都被压了下去,谁能嫌银子多?更何况李思筠态度也不错,万一真是有什么要事呢?
所以她点点头,应下了。
虽然这样麻烦,即使跑,等会儿还要回来一趟,但李思筠却放心不少。她拖着裙角,靠着墙边走,小心翼翼躲开了那些看着她的人,向着民巷走。
愈发近了,她心也跳得愈发厉害。可拐过弯,却见民巷中空无一人,明明是白日,但却因杂物遍地,巷子幽深而有些恐怖。
她警惕地往里走了两步,脑袋往前够着,小声喊,“有人吗?有——”
话还没说完,脖后便是剧烈的痛意,被人狠狠打了一下,她眼前一黑,随即天晕地转。
在倒地,晕过去的前一瞬,李思筠想,幸好没直接跑,不然就完了。
*
她倒在地上,身后巷角处站着两个男子,一个手里拿着一幅画,另外一个面有刀疤,正是上次闾巷两人。
年轻些的那个朝着刀疤男赞叹道,“大哥此计甚妙!”
刀疤男并未理会,只斥道:“动作麻利些,别被人看见。”
“大哥放心。”年轻的将李思筠扛起来,从小道走了。
两人都是杀手,知晓此地治安极严,若有人失踪,很快便会有官署派人来找,附近亭长们也会逐户排查,躲不了多久。
也幸好,雇主的要求不是将这个女子带回去,而是将她杀掉,而且必须是死无对证,尸骨不能被找到。
年纪轻的那个就是漕县本地人,带着刀疤男走了近路,到了最近的山崖处,有百丈深,下是滚滚洛水,将人只直接扔下去,五成会死。
所以,为了以防另外五成,还要补上几刀。
即使背上是女子,但在两人看来,这也不过是个即将要赴黄泉的怨魂,随便带个耳朵或手回去,就能交差换金子了。
李思筠被随便扔在地上。
她的头磕在一块岩石上,剧烈的痛意,脑后一阵眩晕,石头上洇开鲜血。
李思筠被疼醒了,她眯着睁开眼睛,便见上方是长剑,日光晃在上面,泛着冷寒且刺眼的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身上砍来。
几乎是求生的本能,她费力向一旁躲,那剑砍在了岩石上,崩开的小碎石划过她脸颊,浅浅的伤痕却出了血。
她手撑着往后退,同时抬头见清了那两人,一个凶神恶煞,刀疤骇人,另一个看起来懦弱几分,但也非善类。
她强装镇定,仰起头,大声质问:“是何人派你们来的?”
刀疤男即将砍下的剑被他身旁年纪轻的拦住了。她未醒也就算了,已经醒了,总觉得如此貌美的少女,直接杀掉有些可惜了。
刀疤男却转头,恶狠狠地扫了他一眼,示意不要多生事端,因为一时的色心,失了那么多金子,他转头对着李思筠,乡音浓重,“不必打探背后人,你必须死。”
李思筠已经撑着坐了起来,想要站起来,身上却因为方才的惊险而无力。她知道这定然是赵姬派来的人,但看样子是贩夫走卒之类,应当只是单纯的□□。
为了拖时间,她又故意反问道:“那你可知,我是谁?”
“不知,但今日,是你死期。”刀疤男面露狠色,握紧了手上的剑。
李思筠全心观察,也见到了他这微小的动作,心知,这人一定也不知赵姬的身份,八成是拿人钱财办事。
她大声,“我给十倍的佣金,今日放我离开!”
刀疤男闻言,往前的脚步停下,握着剑的手松了几分,皱起眉,显得更骇人了。杀人便是为钱。虽然有规矩,接了活儿就给办成不能反悔,可十倍真有些诱人。
偏偏年轻的那个见他犹豫,心中也觉如此不错,这么好看的女子,杀死可惜了,所以便小声劝。
但何等关键时刻,万分寂静,三人都听见了,他说:“对啊,大哥,放过她吧,小弟愿意看着她几日,绝不会走漏风声的。”
原本刀疤男确有几丝心动,但听小弟这样说,只觉麻烦。太容易坏事,不如稳妥些直接杀掉,所以他目露凶光,再次提起剑来。
李思筠只想骂人,但目前的情况不允许,她好不容易站起来,连连摆手劝道,“兄台,真不必这样,我给你佣金,百倍也可……”
但不管她如何再说,刀疤男都无动于衷,李思筠小步挪着,却也退无可退。
她踩到了山崖的边上,险些滑落,侧头看了一眼,翻涌的洛水,似是吞噬人的野兽。
她向来怕水的,心都要提到嗓子了,但回头,便见刀疤男已经高高举起了剑,正朝她砍来,不想血溅当场的话,她只能躲。
却也无处可躲,她一脚踩空,失重感向她袭来,掉了下去。
“郑伊伊!”
呼啸而过的风刮过她脸庞,惊呼声被风扯散,她毫无办法,依稀听到了沈昭惊慌的声音,但也模模糊糊,只有一瞬,恍若幻听。
她闭上眼,只想到一件事,完了,终究还是没来得及,没人能救她了。
赵孺急匆匆地回去找人,沈昭听说李思筠不见了,赶忙打听消息往这边赶。尽了全力,他也只能远远见着她被逼迫到了最边上,最后落了崖。
心中似乎被一只手紧紧攥住,有一种很茫然的无措感,像是,十岁时他看着未央宫燃起的熊熊大火。
一样的恨,那时恨无权无势,如今恨无能为力,都要看着在乎的人死在眼前。
见到来人,刀疤男立刻转身持剑相对,来不及惋惜的年轻男子也抽出短剑,对着来人。
沈昭没空理两人,将腰间的长剑抽出,向为首的刀疤男掷去,他动作极快,力道极大。
虽未致命,但狠狠嵌入刀疤男的胳膊上,将他手上的剑打落,再无反手之力,只能痛苦地跪坐在地上,哀嚎着伸手捂住伤口。
余下的年轻男子见状,拿着短剑的手都颤颤巍巍,虽然对着沈昭,但已经没有能下去手的胆子。
沈昭也根本没把他放在眼中,径直走过,到崖边,下方云雾濛濛,再无李思筠的身影。洛水在上巳时虽美,寓意虽好,但平常凶险,又何况是这样崎岖之处。
若他猜得没错,她不会且怕水,上巳那晚,他一直远远看着她的背影。
即使蹦蹦跳跳地走路,她也要离洛水远一些,遇见那些玩闹得高兴的小娘子和郎君,她都躲着他们走,生怕被撞到。
即使她自己跳舞,也都是远着洛水的。
她应当,很害怕。
罗南和子弦也很快赶了上来,压制住了刀疤男,年轻男子几乎直接跪倒,不再反抗。
罗南伸手擒住刀疤男的另一只完好的胳膊,怕他再有暗器。罗南也很奇怪,不知这是什么人,知道他们的踪迹后,没刺杀沈昭,竟然去杀李思筠。
他想要问清是将其捉回小院,自己审问,还是让暗卫带走,他转头去看沈昭,下一瞬便目眦欲裂,惊喊一声,“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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