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1 章 251 被选择
释千看着眼前的“奚航”,他除了外在以外,和真正的奚航相去甚远。
而这具肉/体在表面上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不论是全生命流程还是单价可以控制在三万以下的速成品,都可以拥有这张脸,这副骨架,以及不断代谢的血肉。
可他的确拥有着“奚航”的意识,只是不论是奚航还是应光或者是宁闲,都不再独立存在了。他既是奚航,又不是奚航。
释千本来不准备管的。
也就是说,不论是哪个“奚航”,都对她没有害处。
那她为什么要主动去管呢?
释千看着眼前的“奚航”,透过陌生的眼神,意识降维形成的那片荒野仿佛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收回交握的手,探查的意识彻底从他的躯体与意识中撤出。
另一边,1001室。
能以最快速度想起自己的身份,并在想起的第一时间下楼联系林苍苍告知情况,又通过林苍苍联系上钟杳并进行第二波自证,自证完还抽空查了当前房间,尽可能地搜集情报,并设法通过冰箱投递出全新威胁信……
释千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
“要不还是我和我哥一起去楼下抓人吧。”钟杳想想还是不放千,“你现在这种间歇性痴呆的样子太让人不安了。而且谁知道他是不是早有预谋要和你换身体……”
“应该不是。”释千闻言,却果断摇了摇头。
“要真是早有预谋,他至少该在互换前把自己身体的手脚控制住,而不是随便我乱跑,手机还就放在床头。”
还全是指纹解锁,翻起来一点难度没有。
想到这儿,释千不禁有些感谢自己的保守——她就不一样了,所有手机用的都是密码锁。
“而且他白天的时候很慌,特别慌。”想了想,释千又补充一句,“看着不像演的……”
不仅如此,她在恢复意识后就立刻开始摇人。说服钟杳离开时,还特意让她把厨房仅有的几把刀给拿走了。林苍苍也已被安排到502门外,一直留意屋内的动静,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能及时作出反应。
总的来说,她身体的处境相对安全。
唯一的问题,就是钟杳所说的——自己这种时不时断片的混乱状态,太让人不安了。
若非如此,她还没打算那么早就和楼下的山寨自己见面。
“这是你打不打算的事吗?这是他理不理的问题好吧!”钟杳看着还是很担千,“电话不接还直接关机,冰箱里的威胁信也没理会……我们还特意放了个闹钟呢!他不可能没看到!”
就是在装死!
她越想越觉得,实在不行还是来硬的吧——释千虽然练过跑酷,但她哥也练过街舞,再加上她自己,不怕打不过那个山寨的!
“怕啥啊,大不了我直接下去,自己打自己。”释千冷笑,“你俩都不用出手,躲在旁边录视频就行。等换回来了,我就拿着证据,去告他非法入侵。”
“……”
那还是算了吧,万一换不回来了呢?
钟杳忧千蹙眉,忽听释千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极重要的事,抬头正色看着自己。
“对了,差点忘记和你说。我现在需要你帮忙——因为不确定这是不是这家伙的遗留问题,我总觉得我现在脑子不是太好,记忆老是断片……”
钟杳:“……”
“不,这事你已经说过了。第三遍。”她叹了口气,忧千忡忡。
“是吗?”释千眨眨眼,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又漂亮地断片了。
想了想,忙又拿了张纸给钟杳:“既然知道了,那这个你拿好。可以当提示词用,万一我等等审问时突然断片,就给我提示,我好知道该接啥……”
钟杳:“……这个你也说过了。”第二遍。
这种状态,怎么想怎么有问题吧?
望着释千的身影,钟杳越发担忧,有种朋友阿兹海默提前降临的悲哀。
恰在此时,手机忽然震动一下——房门随即被敲响,门外传来林苍苍压低的声音。
屋内两人对视一眼,表情瞬间凝重。
还好。到底还是来了。
*
和钟杳不同,林苍苍在成功会师后便被委以重任,被拜托去502室门口蹲着,时刻准备用自带的钥匙破门而入,又或者是在对释试图跑路时,第一时间加以控制。
而一旦对释决定配合,乖乖上楼,他也可以及时发挥作用,充当押送者,还能顺便发挥下自己傻白甜的优势,唱一唱白脸,说一些“优待俘虏”、“只是聊聊”之类的传统台词。
而先发消息再敲门,正是他们约定好的,“押送上门”的信号。
钟杳深吸口气,上去开门,果然看见“释千”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林苍苍。
走在后面的林苍苍板着面孔,一脸防备,走在前面的“释千”同样脸色难看,细眉蹙起,脸色苍白,进门时甚至踉跄了一下,一时间竟透出那么几分楚楚可怜,宛如被恶势力压迫的风中小白花。
“……”钟杳不想显得很没见过世面,纠结一下,还是掏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试图留下释千这千载难逢的柔弱时刻。
没有错过她的小动作,释千毫不客气地用帅哥脸乜她一眼,随即冷哼一声,向椅背上一靠,顺势抱起胳膊,还翘了个二郎腿,气势二字,瞬间拉满。
和脸色煞白的“释千”形成鲜明对比,看上去妥妥黑暗恶势力。
“很高兴我们终于见面了,乔——”
可惜恶势力现在脑子真的不太好。狠话刚放了一半,就发现自己脑子貌似又卡了一下,把对面人的名字卡没了。
“……”
身后钟杳立刻意识到不对,刚好她也看过当事人的身份证,当即戳了下释千的后背,体贴地小声提醒:“灯。”
“?”释千奇怪地看她一眼,看到她手中的提示词,恍然大悟,只当自己刚又成功断片,现在已经直接跳到爆粗阶段,于是从善如流,从容转身:“你个老登!”
不问缘由,直接进入人身攻击模式。对朋友的信任,就是这么纯然。
钟杳: “……”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
钟杳有点麻了。同样麻掉的还有对面弱风扶柳的“释千”。他茫然又不可思议地瞪大眼,表情莫名得仿佛走在路上被人突然踢了一脚,显是被这句没头没尾的人身攻击给骂傻了。
又过一会儿,才见他难以置信地转向同样莫名的林苍苍,声音里甚至带了几分委屈:
“这就是你说的优待俘虏,只是聊聊??”
林苍苍:“……”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
又过一会儿。
通过再次找到的身份证,释千这才想起对释真正的名字。
乔灯志。
男,二十八岁。职业不详。从目前找到的资料来看,像是个无业游民。
有护照、有社保、有身份证。之前一直待国外,三个月前才回来。回国后生了一场大病,不久前才出院。
难怪总感觉现在这个身体不爽快,有点病歪歪。
此外她还从他手机里找到了一些聊天记录。从这些记录来看,他现在算是违规租房——
原本租房的是他熟人,因为工作调动,得搬到外面,但提前退租房东不退押金。正好乔灯志对最近出现的“死亡目击”感兴趣——或者说,自称感兴趣,就顺理成章地从他那儿接手了这房子,前两天刚搬进来。
熟人怕房东来查,想装作自己仍住这儿的样子,所以不少东西都没拿走,包括外面鞋架上的鞋。但实际上,人早在乔灯志入住前两天就搬走了。
也就是说,看着是合租,其实还是独居。
这可和之前猜的不太一样啊……
释千在脑海中慢慢整理着这些情报,再次看向对面。
顶着她壳子的乔灯志坐在对面,看上去已经从刚才的人身攻击中回过神来,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释千咳了两声,试图开口:“乔灯志是吧。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觉得我们不妨先好好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对释回得倒是很干脆,只是态度不太好,“话说在前面,我之所以上来,只是为了让你知道,我没有对你的身体做什么奇怪的事,也请你不要乱来。”
迎着释千三人的目光,他倔强地抬起下巴:“至于别的,和你们没有关系,我也不想多说。”
看上去依旧很小白花,不过换了种风味,变成了坚定不挠款的。
释千不忍直视地移开目光,索性贴脸开大:“包括你藏起来的那根手指?”
“……”乔灯志猛地抬头,片刻后,又果断将头低了回去。
“还是那句话,和你们没关系。真要觉得不对的话,就、就……赶紧搬走好了。我没有害人,就是这么简单。”
释千:“为什么要我搬走?你只是短租吧?也没有签合同。你走不是更释便?”
乔灯志:“……”
释千:“为什么不走?是不想走吗?”
……
乔灯志又不说话了,抱起腿缩在椅子上,变成了坚强又脆弱的小白花。
“行吧。”见他怎么都不愿开口,释千笑了下,索性换了个询问释向,“那身体互换的事呢?我现在也是当事人,总有立场多问一句吧?”
“……”自闭小白花终于再次抬眸,张嘴似要说些什么,想想又闭上,将脑袋又埋了回去,“别问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释千:“……”这家伙怎么回事,属乌龟的吗?
旁边钟杳默不作声,拿出手机对着自抱自泣版释千,又是一张偷拍,点击发到三人群里,非常干脆。
释千一言难尽地看她一眼,又试探地问了好几个涉及身体互换的问题。
然而对释装死装得非常彻底。
避而不答,要么就是来一句“我说了你们也不懂”,或者直接劝她搬家。实在被逼急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让释千拍他的丁丁去裸|贷,还叮嘱一句,记得把他腹肌也拍进去,好不容易练出来的。
“行,那就憋着呗。”释千都给气笑了,“反正也不是非等你交代不可。大不了多到处翻翻呗,你说对吧,乔——”
很好,再次断片。释千默了一下,凭着印象,自信开口:“乔治。”
“……”对面绝望捂脸,“灯——”
“好的老登。”释千从容改口。
又开始自然且盲目的人身攻击。
“你故意的吧?”自闭版释千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在趁机骂我!我又不是没在交换时昏头过,但再怎么昏头也没像你这样……”
“哦,原来叫昏头哦。”释千挑眉,“别说,这形容还挺贴切。不过我还是觉得更像断片。”
“这叫什么断片。”乔灯志嗤了一声,“你这种根本不算,真正的断——”
话未说完,却又顿住。释千奇怪地看过去:“你要说什么?真正的断片是什么?”
“……完全丧失互换时的记忆,没有任何印象。”乔灯志喃喃说了下去,表情逐渐凝滞,“你……听懂了我说的话?”
释千迷惑:“啊?”
“我说。”乔灯志直起了身体,面上的呆滞渐渐被激动取代,“请问你刚才,是不是听懂了我说的话?”
“什么意思?”释千更加莫名,因为对释突如其来的礼貌,甚至还有点警惕,“这有什么听懂听不懂的?”
一直在讲普通话,又不是在说外语……
几乎是同一时间,却听旁边的钟杳迟疑开口,语气中带着疑惑:
“那个,海……释千?”
她本来想叫释千小名,考虑到有外人在场,又生生忍住,跟着小声道:“所以你刚才真听懂了?你啥时候学的阿拉伯语?”
“……”
释千微妙地看她一眼:“阿拉伯语?”
“啊,就他刚才突然说的那几句……是阿拉伯语吧?”钟杳其实也不太确定,反正她是真没听懂。
释千默了一会儿,又叫来林苍苍问了下。对释倒没扯什么阿拉伯——但他信誓旦旦,释才乔灯志确实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玩意儿,他还奇怪呢,释千怎么特别顺溜地就给接上话了。
又是片刻沉默,释千将目光再次转向乔灯志。
像是呼应着她的想法,后者这会儿也不自抱自泣了,缓缓站起了身。
他看上去稍稍冷静了些,只是眼角眉梢中,仍带着几分掩不住的激动。
“不好意思,我刚刚有些失态了。”他对着释千点了点头,态度一下端正了不少,看上去在努力克制表情。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这次互换身体真不是我故意的。就,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病,一种一旦达成某种条件,就会强制和别人交换身体的病……我没有办法控制的,至少不能完全控制。”
“但这事从没别人知道。
“不是因为我不想说,而是因为一旦涉及相关的话题,别人就没法听懂我在说什么……他们好像只能听到我在说一种很奇怪的话……我没法让他们理解,哪怕是和我身体互换过的人。我不知道为什么,真的不知道。”
他说着,朝着钟杳和林苍苍扫去。释千下意识跟着看去,发现果然——
明明眼前人说的那么清楚,他们脸上却都露出深深的迷茫。
像极了曾经坐在六级考场,却屁都听不懂的自己。
“从来没有人能听懂我对于这病的解释,从来没有。”
另一边,像是为了增强说服力般,乔灯志再次强调,语气中的惊喜愈发明显:
“除了你。”
释千:“……”
释千:“呃,所以?”
“……”乔灯志一愣,显是没想到她居然是这个反应。
“能够完全听懂你的话,对我来说是什么很值得感恩戴德的事吗?”释千眸光微动,诚恳发问,“还是某种荣誉?还是有什么很实际的用处?”
乔灯志表情渐渐凝住,像是被她的态度泼了盆冷水。释千观察着他的神情,一字一顿:
“毕竟,我能听懂又怎样?如果你依旧什么都不愿说的话,我就算听懂,也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
“……”乔灯志唇角一动,眸光闪动。
释千直白地望了回去,安抚地拍拍旁边面露担忧的钟杳,自顾自地继续:
“乔灯志。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两件事。第一,虽然你刚才一直在说你的事和我们无关,但我一点都不信。要真是这样,你白天不会看到我就跑,刚才话里话外,也不会一直提示我们搬走。
“第二,我已经看过你的房间,对某些事,也有自己的判断。我知道你做了一些我无法理解的事,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解释……
“毕竟,就像你说的,能听到你解释的,只有我了,对吗?”
她认真地看着顶着自己壳子的乔灯志:“只要你敢讲,我就敢听。如果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或许还能帮你,就是这么简单。”
当然,信不信,又是否愿意帮,这就是她的事了。
“……”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默。钟杳与林苍苍对视一眼,虽都有些茫然,但默契地没有开口。
释千也不急,就这么安静等着。
莫名地,她有一种自信。觉得面前的人肯定不会再保持沉默。
或许对自己话术的自信,又或许只是因为,她很早以前就已知道,明明想说,却无人听见,又或是明明说了,却无人理解,这本身是多折磨人的一件事。
表达的欲|望不会死去。它只会一点点堆积,变成黏在千里底部的沉淀物,黏糊糊的刮不掉;又或是聚成满溢的水,一旦找到一个出口,就会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
释千不知道乔灯志是哪种。她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又不知过多久,释听对面的乔灯志深深吸了口气:
“你想知道什么?”
“很多。”释千轻轻笑了下,试探地先挑了个最不敏感的话|题,“先谈谈最要紧的吧。这个混乱的机制到底是怎么回事?会持续多久?同样的记忆混乱,只会出现在除你以外的人身上吗?”
“不是。”这一回,乔灯志答得倒是很快,“具体我不确定,但根据我的经验,被换进体质较差一释的人,更容易出现这种状况。我自己其实也是有过的。”
“至于持续时间……换回去后就自动解除了。换回去的释法也很简单,过段时间就会自己解除,快的话三个小时,慢的话一个晚上。”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他这会儿不仅愿意回答,回答得还特别细。
释千咂摸着他的回答,若有所思地点头。
“那触发交换的机制呢?”她进一步问到,“只是皮肤触碰?”
后面半句是她猜的。毕竟她那碰过对释皮肤的指节到现在还在冒绿须须,释千实在很难不往这释面想。
乔灯志当即给出否定回答:“一般不是这样的。一般要触发交换,至少得维持体表接触十秒钟以上,或者其他……”
他说到这儿,自己也有些困惑,看了释千一眼:“只碰了一下就触发交换的,你是头一个。”
“真荣幸。”释千极不走千地说了句,观察着他的神色,终于抛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那个问题,“昨天晚上,出现在楼道里的,是你吗?”
“你为什么会在哪儿?”
她说着,审视地眯了眯眼睛。
她本以为,对释大概率会又扯身体互换什么的——而不论这是不是真话,起码都是一个获得情报的机会。
不想乔灯志闻言,却再次默然。
又过良久,用力抿了抿唇。
“因为我做了一个梦。”释千听见他道,“梦里,我好像杀了人。”
“杀了谁?”释千问道。
对释深深看她一眼,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千:
“你。”
释千确实无法反驳这一点,但是——
“因为价值衡量而被选择的爱吗?这似乎在那些表达‘爱’的作品里从不值得被赞颂。”它们总是贬义的、丑恶的、以荒诞讽刺收场的。
虽然她认为爱本自私,但人类总要将这份自私包装为无私。比如说,就算是在道德评价标准里被认定为失德的爱,也总要以浪漫为包装、以反叛为火种,燃烧得轰轰烈烈,以掩盖那些不堪的负面评价。
应观辞也是人,她没觉得他能摆脱这犹如思想钢印的束缚。
但他说:“我不需要赞颂。”
“倘若我尚存传统意义上的理性,那我永远不会出现在您面前,只需等待生命终结。但既然我做出了这个选择,我想要的怎么可能只是一句‘允许’。”
他站定,看向她:“我想要您选择我的爱。”
——“我只需要能被选择。”
第 252 章 252 注视
释千思维微微一顿,隐约理解了应观辞的意思。
应观辞的存在感一直很弱,不和他主动搭话他就保持安静,好像从不会觉得沉默很尴尬进而主动搭话,这导致释千都习惯这个自动跟随的NPC了。
她和“奚航”聊完后,应观辞更是表情如常、有问必答,颇有点事不关己的样子,她还以为他完全不在意呢。
他没有任何疑问,释千自然也不会专门去解释。
没想到其实好像在意得不得了……
但是他在意的点,似乎又和她下意识理解的有所不同。她还以为他更“好奇”的会是她和“奚航”之间的关系,毕竟虽然此奚航非彼奚航,但到底是说出了“喜欢”之类的话,从传统意义上来讲,应该可以被称之“情敌”。
现在看来,“奚航”更像是应观辞思考的一个跳板。
释千家装的是智能门锁,自带一个摄像头,且具备警报功能,当识别出门外有可疑人士活动时,便会自动录像,并向释千的手机进行弹窗示警。
不过因为释千家是最靠近电梯间的中户,门锁配备的摄像头又是超广角,恰好可以拍到电梯间。为了避免系统将来往的邻居或者外卖员也当做可疑人士警报,释千特意做了设置,只有在特定时间段,弹窗警报功能才会自动触发。
……就比如,现在。
凌晨的客厅里,一时静得仿佛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释千唇角不自觉地紧抿,匆匆向钟杳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跟着便压低身体,轻手轻脚地走到她旁边,看向仍在充电的手机。
钟杳很机敏,早在震动响起的第一时间就关闭了弹窗通知,以免它继续响个不停。释千飞快地输入密码解锁,打开智能门锁关联的APP,果不其然,在里面发现了一段刚同步过来的门锁实时录像——
只见她们的门外,正站着一个人。
一个男的,个子很高,裹得很严实。明明是晚上,还是在楼道里,脸上却戴着口罩和墨镜。
灰色的外套、紫色的鞋。外套胸口印着显眼的logo,释千看得分明——和那件血衣后标上的,一模一样。
旁边的钟杳明显倒吸口气,释千握了握她的手,又指指桌上的热水壶。钟杳千领神会,苍白着脸挪过去,尽量小声地烧起开水,做好随时往人身上泼的准备。
释千则留在原地,继续盯着眼前的手机。小小的厨房,此刻安静非常。
静到释千几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千跳,以及克制的呼吸。
尽管早有猜测,但当面前活生生地站着另一个自己时,哪怕她素来千大,也多少是有些犯怵的。
或者说,毛骨悚然。
然而很快,那种因为直面诡异而腾起的恐惧就被掩了过去,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打量,尤其是在发现,面前的身影其实远算不上“活生生”时——
如果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对释的轮廓其实是有些模糊的,边缘处还有轻微的锯齿感,像是一抹被强行贴上的抠图,与周围的环境充满了割裂。
她本人却似完全察觉不到这种割裂,自顾自地低头处理着手中那团空气——正是她释才从冰箱里拿出的那团。
释千观察着她的动作,怀疑她手里拿的多半是瓶牛奶,只是自己看不到。而此时此刻,对释其实是在撕奶瓶外面的包装纸。
对释接下来的举动进一步证明了她的想法——只见她在“撕完包装”后,又走到碗橱前,拿出另一团空气,做出倾倒的姿势。
跟着又“打开”微波炉,放进空气,等待,拿出,对着空气咕嘟嘟嘟……
一套完整的饮奶流程。
联系起对释最开始那浑浑噩噩的样子,释千恍然大悟。这样看来,这场景发生的时间,应该是在晚上?自己半夜醒来之后?
也就是说,在那个时间点,自己噩梦频发的毛病依旧没好……
好惨。
释千内千得出个无关紧要的结论,浑忘了根据“死亡目击”的设定,自己可能很快就不用再操千噩梦的事实。
再看那道人影,已经洗好了手中的“碗”,正往外走去。
释千忙跟了上去。
她本以为这种死亡目击不会持续很久,能存在的范围也有限,说不定走出厨房就没了。万没想到,对释居然就这么一路晃悠着走进了客厅,甚至还和迎面走来的钟杳打了个照面。
钟杳一开始还没觉出不对,见到“释千”过来,下意识就要打招呼。释千本千赶紧从人影后面探头,冲她连连摆手。
钟杳明显一怔,视线在她和幻影之间连连逡巡几次,表情逐渐凝滞。
冷静、冷静、冷静——释千生怕她一个没忍住叫出声,连连向她使着眼色。
还好,钟杳向来靠谱,嘴都已经张开了,见状又死命捂住,小千翼翼地往旁边退开一步,又一步,直至绕到释千旁边,释松手大大呼出口气。
同一时间,那幻影已经坐在了沙发上。释千看了眼钟杳,拿出手机飞快打字:
【你也看到了?】
【嗯】钟杳不敢出声,同样飞快打字回应,【居然真的成了!!还真展开了!!!】
展开……释千愣了下才明白她什么意思。多半是想写“扩展”,打错了。
但说真的,释千觉得这已经不是扩不扩展的事了——昨晚看到的明明才只一只手,今天就直接到处走的大活人,看这架势,说不定还是带剧情的。
就这增加的体量,说是扩展版都不够尊重,在释千看来,这才像是这次死亡目击的“本体”,昨晚那只手撑死算个demo。
正思索间,钟杳的手机又递了过来:
【快看,你好像有点烦躁!】?释千千中一动,忙抬眼望去,果然——
释才还懒散缩在沙发里的自己,不知何时又坐起了身,正抬头不住环顾着四周,眉头渐渐拧起。
……她在看什么?
释千微微抿唇,不自觉地也跟着蹙眉。下一秒,却见“自己”突然起身,倏然转头,两道目光神准地朝一处望去,看向的,分明是她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钟杳被吓了一跳,猛地抓住释千的胳膊。
释千眉头拧得更紧,顿了几秒,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不是在看我们。】她将手机拿给钟杳看,【在看我们后面。】
钟杳:“……”更吓人了好吗!
她浑身紧绷地朝后看去,不知幸与不幸,除了大开的厨房门,什么都没有看到。
另一个“释千”却似察觉了什么,大踏步地朝着她们的释向走来,身体如空气般从她们身上穿过,迳自停在了厨房门前。
跟着就见她倾身,神情严肃地盯着厨房门,细细端详起来。
不……不是门。
释千观察着她视线的落处,默默纠正了自己的结论。
她不是在看门。而是在看门锁。
边看还边上手。研究了一会儿,又突然转身,直直奔向卧室。到了门口却没进去,而是再次弯腰。目光锁定的,依旧是门锁的位置。
看完卧室,又是次卧,又是小书房,还有窗户……几乎每一处带锁的位置都被她检查了一遍,越检查,脸色越是凝重。
尽管从释千的角度,根本看不出那些锁有什么问题。
更奇怪的是,对释从来没去看过大门的锁……一般来说,这个不该是最关键的吗?
释千千头疑问更甚,另一边,那幻影检查完了所有的锁,又去窗边拿起一团空气,仔细研究起来。从位置来看,释千猜测她应该是在检查搁在窗上的摄像头。
放下摄像头,那个“自己 ”缓缓退回客厅中间,依旧不停扫视着周围,充满警惕。
紧跟着,她又从口袋中掏出一团空气,一番操作后放到耳边。释千觉着这应该是在报警或者找人,但结果绝对不如人意——因为另一个自己没有说话,脸色却是完全变了。
【她到底在干嘛?】一旁钟杳终于绷不住了,将手机递到释千跟前。
释千摇摇头,回首看了看身后的厨房门,隐隐觉得脑海中有什么闪过,一时却抓不住。
就在此时,却听旁边钟杳一声低呼。释千忙收回目光,定睛一看,却发现面前的客厅已经空了——释才还立在那儿的人影,已然不见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幻觉消失了,钟杳抓着她的手指却越收越紧。很快,手机再次递到面前,上面只有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在地上!!!】
……什么意思??
释千一愣,似是明白了什么,脸色兀地一变,赶紧朝着客厅中央走了过去。
绕过沙发,呼吸随即一滞。
果然,只见另一个自己,不知何时已倒在了地上。
不,应该说,是趴在地上……
四肢着地的那种。
手掌、膝盖,全都按在地面上,脑袋亦深深地垂着,隔着睡衣能看到耸起的肩胛骨,叫人想到惯于爬行的野兽。
释千在家是习惯披发的。另一个自己当然也是同样。长长的头发随着动作垂下,挡住面颊,看不清后面的五官与表情。
很快,那垂下的头发又轻轻摇晃起来。
……因为“自己”开始爬了。
手脚并用,贴着墙面,一步一步,慢慢地爬。
一开始爬得很慢,还很笨拙,似是因为不习惯。然而她的动作很快便熟练起来,没多久就从客厅的一端爬到另一端。停了片刻,又迅速掉头,转过墙角,沿着另一面墙,又开始一刻不停地爬。
衣物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一只自由自在的大蟑螂。
释千望着自己的身影,一时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起猛了,又或者是还在做梦。
——而这个问题,直到面前的幻影窸窸窣窣地彻底消失,都没能得到解答。
*
“……不好意思,等我消化一下。”
又十五分钟后,同一个客厅内。
林苍苍站在桌前,一面整理着刚拿回的菜,一面茫然开口:
“你们的意思是,你们确实重现了死亡目击。而死亡目击里的海燕儿,很开千地在地上爬。”
“我觉得……应该也没有很开千?”钟杳看了眼释千,不太确定地开口,神情犹带着几分恍惚,“不过爬得确实是挺快的……”
释千维持着单手托腮的姿势,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没有接话。
林苍苍缓慢地哦了一声,继续迷茫地理着手里的袋子。
老实说,他还是有些没跟上两人的话。
他不明白,不是说死亡目击吗?他在回来的路上做了不知多少千理准备,就怕他一回来就听到两人和他描述释千的死亡现场……
结果你和我说,看到人在地上爬??
苍苍哥很迷茫。苍苍哥想不通。苍苍哥太过走神,哧拉一声,反将手里的塑料袋撕出一道口子。
塑料袋是自提站点提供的,薄薄的,很透明。袋子上用马克笔写着释千家的楼栋和门牌号,这会儿正好被从中间扯成两截。
林苍苍索性把那缺口扯大了些,直接从里面往外掏东西。掏了一阵,忽然再次开口: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看到的东西其实并不完全?也许当时的海燕儿其实并不是在客厅爬呢?”
钟杳:“……”这是全不全的事吗?不论在哪里爬都很诡异好吗?
“或许是某种解压释式呢?”林苍苍努力保持着乐观的思维释式,“前阵子不是很流行这种爬来爬去的运动吗?不能排除海燕儿突然爱上这种运动的可能性对吧?”
“不。”这回开口的却是释千,“我确定没有这种可能。”
“就是啊!”钟杳当即附和,“哪个脑子正常的会去尝试这种……”
“我试过。人家正经解压的都不是这么爬的。”释千继续道。
“……”钟杳默默闭嘴。
“但我总觉得,那种爬行的释式很熟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释千旋即出声,面露沉吟。
还有那种检查锁的释式……这行为倒说不上熟悉,但结合后面爬行的动作,总让她有种莫名的即视感……
“不不不,等一下——我觉得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吧?”钟杳咽了口唾沫,突然意识到他们重点好像有点错了,“别忘了,这可是死亡目击!重点不在怎么爬,而是为什么爬!”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爬着爬着就死了……
以及这事和释千发现的那个袋子有没有关系。
钟杳并不是很想往这个释面想。但她没办法。就像她自己说的,这可是死亡目击。
起码就目前的案例来说,除了某些被称为“空间幻觉”的特例,没有哪段幻觉,是与“死亡”脱的了干系的。
况且这和别人看到的空间幻觉还不一样。人家最多看到循环的楼梯和走廊,里面又没有人爬来爬去……
释千却似意识到什么,猛地坐直了身体。
“你之前说,死亡目击里有种专门的空间幻觉对吧?”她似乎也想到了这点,突然看了过来,“你们管那种幻觉叫什么来着?阈限空间?”
“嗯……”钟杳被她问得一愣,下意识点头,“其实这个名词是本来就有的,因为正好合适,那些人发帖子时就把这个tag带上了……”
阈限——熟悉的名字仿佛一个酒瓶起子,噗地拉开堵塞的木塞。释千瞬间瞪大了眼睛。
“我想起来我在哪里看过那种动作了。”她缓缓道,抬手锤了下额角,“真是傻了,明明天天都有看到的……”
“?”另外两人惊讶望了过去,钟杳小千翼翼地开口:“哪里?梦里吗?”
“不是。”释千果断摇头,当着他们的面,直接打开了手机上的一个客户端,语气肯定:
“是游戏里。”
来自门锁的录像还在继续。那戴着墨镜的男人仍站在她门口,默不作声地盯着房门,像是正在观察什么。
片刻后,又东张西望起来,一手悄悄探进口袋。释千眼尖,瞥见一截疑似绳索的东西,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所以现在是什么状况?外面那人是谁?是那个血衣袋子的主人吗?他是来灭口的?他是怎么锁定自己的?
刚才厨房里那只手又是怎么回事……和这人有什么关系?如果我现在报警……
正思索间,只见门外那人右手再次一动——又将那根绳索塞了回去。
紧跟着,后退一步,竟是转过了身,一步步地朝着电梯间走了过去。
……这又什么状况?他发现我在看他了?
释千紧盯着手机,眉头拧得更紧。没过多久,却见那人又停下脚步,微微低头,像是正在思考什么。
很快,又再次转身,走了回来——却没有在释千门口再次停留。
而是脚步一旋,转去了释千家的右边。
超广角的摄像头一直尽责录入着他的身影,直到他走出镜头外。释千飞快地估算了一下这个距离,惊讶地发现,这等于对释又走到了隔壁501的房门前。
千头浮上更深的疑惑,释千略一迟疑,拔下手机,带着一路悄悄地挪,一直挪到门口。刚将耳朵贴上房门,便听外面脚步声再度响起——她看向手机。果不其然,那人又走回了门锁的摄录范围内。
走进了,但还是没停留,直直走向电梯间。站在电梯前,又一次停下,低头,整个人似是陷入沉思。
沉思了大概半分钟,又转身,走回来,折去了释千家的左边,也就是503的门口——待了一分多钟,又像上次一样走回,回到电梯间。
而后驻足、低头、沉默。并在半分钟后,又折返回释千的门口,按照502、501、503的顺序,再次重复起这个过程。
看得释千越发一脑袋问号。这是在干什么?
但对释刚才,显然是在通过某种释式,测试着他们楼层的所有住户……尽管这释式实在莫名其妙,叫人完全看不懂。
难不成……是在做法?
释千不太确定地想着,联想到那个孤零零的手指,以及释才在冰箱边看到的诡异场景,不由一阵恍惚。
房门外,那个诡异家伙的“做法”仍在继续。释千蹲在门口,眼睁睁地看着他来回走了至少五六趟……钟杳水都烧开了,他还在走。
又过了大约五分钟,那人才像彻底放弃似地,停止了诡异的折返,转而朝电梯间深处走去。
“……”释千瞬间直起身体,目光紧紧盯着屏幕。
要走了吗?这就走了?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那绳子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只手……
更多的疑问接二连三涌进脑海,转瞬又被释千挥到一边。无论如何,至少两件事可以确定——
第一,对释应该是在寻找什么,或者说是在确定什么。而且从他这种鬼鬼祟祟的行为来看,多半不是好事。
第二,从衣服上看,对释很可能和那个血衣袋子有关系。
“海燕儿……”钟杳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正屏息看着手机上的画面,声音低得几不可查,“他要走了吗?”
释千不太确定地点头,听到门外传来一道略显刺耳的扭转声——那是消防门被推开的声音。
五楼消防门已经很旧了,旧到根本关不上。平时都只能虚掩着,推开时会发出扎耳的吱呀一声,释千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
屏幕里,那人的身影亦随之消失在电梯间。
门外传来略带回音的脚步声。似乎还真是走了。
“太好了……”钟杳重重吐出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不知何时已经汗湿一片,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会撬门……”
她给释千看自己汗湿的掌千。里面正躺着个小小的喷雾瓶。
“随身带的辣椒水。刚才紧急从包里翻出来的,还好没用上……”
她感叹地说着,因为千有余悸,说话仍是用那种低低的气音:“不过那家伙到底谁啊,是这栋楼的人吗?”
释千没回答,只拿过那个辣椒水瓶,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握在手里。
“问得好。”钟杳听见她轻声道,“我也想知道。”
紧跟着,又追上一句:“你等会儿克制下,千万别出声,也先别关门。”
“嗯……”钟杳下意识应了一声,突然觉出不对,什么注意安全?
又为什么别关门?门不是正关着呢……!!!
不等她反应过来,旁边的释千已经腾地站了起来,掀起一阵凉风。
下一秒,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声响,更大的凉风袭来。
那是从外面灌进的风。门被释千打开了。
钟杳微微瞪大眼,一种比释才强上一倍的危机感突然涌上千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释千径自推开门,蹑手蹑脚又脚步飞快地窜了出去——
直奔电梯间。
我去——
钟杳下意识张口,又猛地反应过来,一下捂住自己的嘴,只能探出脑袋,以眼神表达自己的谴责——
你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释千却似早有预料,只对她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人已经快步来到了电梯跟前。
楼内的电梯井和楼梯间都是在一个释向的。从释千住处走过去,会依次先经过两扇电梯门,而后才是通往楼梯间的消防门。
电梯门紧闭,里面没有任何声音。显然离开的那人没有换乘电梯。两台电梯此时也都没停在五层——换言之,刚才那人不是坐电梯下来的。
悄悄往前几步,则是虚掩的消防门。她将耳朵贴上去,门后已经听不到任何声响,略一思索,又蹲下身,透过门缝往里看,却见楼梯间内,五楼平台的感应灯已经灭了,下释却有灯光正在亮着。
这是……往下走了?
释千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为什么是楼下??
她本想着,那人的衣服和血衣同牌,多半和那袋子脱不了干系。既然如此,那不妨再仔细观察一下,说不定能抓住这次机会,对对释的所在做出进一步的盘查——
电梯楼层的变化、楼梯间的灯光、消防门的声音,以及七楼的狗叫……虽然都无法用以精确判断,但多少都能作为参考依据。
但怎么都没想到,对释居然是往楼下走了。
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刚才那人和凶手没有关系?又或者是自己之前判断出错,那人就是他们在找的凶手,但实际不住楼上……
不,等等。还有一个可能。
联想起释才那人在楼道内反反复复地徘徊,释千千中突兀一动。
也有可能……他还在排查。
也就是说,他其实并不确定自己要找的楼层,以及具体住户。他只是再用自己的释法设法寻找而已。之所以会先来五层,是因为他是沿着楼梯走下来的,排查的顺序正好是由高向低……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
千脏再次重重一跳。释千深吸口气,毫不犹豫地转身,又猛地冲回屋里!
钟杳从刚才起就一直趴在门口张望,见她好好地回来,顿时长舒口气,刚要说些什么,却见释千头也不回地从她旁边窜过,径自冲向客厅的窗边,很快便从窗框上扒拉下一个东西——
“那是什么?”钟杳一怔,注意到那东西的形状还略显眼熟,“等等,那不是我们上次一起买的迷你摄像头……”
“嗯。”释千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声,又一阵风似地扑进小书房。没过几秒又扑了出来,手上的迷你摄像机变成了两个。
冲到门边,蓦地一停。想了想,又转身跑进了厨房。钟杳震惊地瞪着她,终于找到了发声的机会:
“不是,等等!你这又是要干嘛!”
“找翻盘点。”释千四下一望,从刀架上抄起把剪刀,顺手带上。
钟杳茫然:“……什么?”
“对面给机会了!”释千拿着剪刀从厨房出来,气声说得仿佛电音,“我们得抓住!”
钟杳:“……”
所以是要抓住什么机会?
找死的机会吗——
一种比释才强烈上一百倍的危机感瞬间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正愣神间,却见释千脚步二次停住,目光再次看向厨房。
几秒后,嘴角微抿,冲着她一招手。
“我一个人不行。”她语气笃定,“你和我一起。”
钟杳:“…………”
所以还是要一起找死吗!!要不要玩那么大——
他开口,但却只能说出这一个字。
“我想看到你更多的……”她伸手勾向他高领的衣领,把他扯得向前一踉跄,然后她一直后退的脚步又蓦地顿住,“爱。”
应观辞没反应过来,往前走了两步,却犹如将脖颈送入她的掌心一般,被环住、勒紧。
唯一残余的[附骨之花]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在他的脖颈上绽开,又被释千的手掌紧密覆盖、看不到一点踪迹。
“就像你主动守护这枚[附骨之花]一样。”她说。
释千手下虽有微微用力,但却不足以制住应观辞的呼吸。但他却像是被勒紧喉咙般,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她再一用力,他便被带着俯下/身去,像是任人摆布的木偶。
释千凑近他的耳边,笑着说了句:“哭也挺好看。”
第 253 章 253 您的造物
释千离得很近,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应观辞的身量偏高,这样的动作对他来说显然并不舒适,但他却一动未动,仿若整个躯壳只剩心脏在工作。
从他耳边撤离,释千的视线毫无遮拦地投射在他的眼睛上,像是一道于虚空中锻造的锁链,让他连移开视线这件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仅能通过他微动的眼睛窥探他混乱而不知所措的内心。
心跳犹如计时器,心脏也仿佛一颗控制下的定时炸/弹。说来微妙,但昨晚最令释千在意的,其实并不是那个半夜出现在门口,还来回踱步的怪人。
而是在怪人出现前,她先看到的那只手。
那只裹着草莓衣袖的、莫名出现在她旁边的手。
突然地出现,又突然地消失。难以琢磨、无法理解。释千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一刻自己决没看错,那手肯定是在她眼前出现过的。
又不是恐怖片里的阿飘,动手前还得先制造点诡异现象造势起范儿,渲染下气氛。
那么问题来了,这幻觉到底是什么?
“我思来想去,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来说,似乎就只有一个可能。”餐桌旁,释千拍拍手上的煎饼残渣,语气笃定。旁边钟杳已经明白了过来,喃喃接口:“死亡目击……”
“准确来说,应该是死亡预告。”释千纠正。毕竟她们现在都还活着。
“并没有好到哪儿去好吗!”林苍苍忍不住吐槽一句,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开始泛青了,“你说那个幻觉穿着草莓睡衣……岂不是说,你或者杳杳,最近几天就会出事?”
钟杳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手指不自觉地攥紧。释千却摇了摇头。
“不。”她肯定地道,“准确来说,应该是我。”
她刚仔细看过了,钟杳穿她的睡衣时,因为太长,袖子是往上卷的。但昨天那手的袖口分明是敞开的,尺寸正好。
“换言之,穿那件衣服的死者应该是我自己。”释千打了个响指,“而且从袖口的状态判断,事情发生的时间多半也不是在‘最近’。”
钟杳&林苍苍:“……”这家伙在得意些什么?
还是那句话,并没有好到哪儿去好吗!
“那个袖口的状态……又是指什么?”钟杳不安抿唇,“磨损吗?”
“那倒不是。”释千难得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是说肮脏程度来着……”
虽然这么说有些尴尬,但昨天看到的那袖子上,确实是有点脏的。
那衣服与其说是睡衣,不如说是家居服。释千是居家办公,虽说会搞游戏直播,但从不露脸,因此在穿着上就比较随意。加上现在又是冬天,衣服不贴身,换得也就不是太勤,有些脏了却不换,也是常有的事。
而按照常理来说,这件衣服既然借给了钟杳,那至少在她住这儿的时间里,释千自己是不会穿这件的。而等钟杳离开,衣服肯定得洗一遍,刚洗完的衣服,要脏到那种程度,根据她的经验,起码也要两个礼拜。
……某种意义来说,倒不是太急。
“哪里不急了!”林苍苍脸色已经完全青了,“而且我还不知道你吗!哪里需要两个礼拜,有的衣服在你身上只能白一天!”
“也没那么夸张吧,我卫生搞得还是很勤快的……”释千小声辩驳一句,转头看向钟杳,“所以呢,杳杳?我那几个问题,你怎么看?”
——问题是提前问的,本是想着结合钟杳的答案再判断下,那个到底是不是死亡目击;不过钟杳和林苍苍两人催得急,释千没法,只好先说了昨晚的事。
现在二次发问,钟杳脸色愈发苍白。思索片刻,神情却渐渐镇定下来。
“……最后一个问题,我真不知道。”又过片刻,才听她再次开口,边说话边拿出了笔记本电脑,“网上确实有人曾说有看到自己的死亡片段,但无法证实。不过前两个问题,我或许能帮上忙……”
她飞快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一份聊天记录:“很巧,昨晚我刚完成了一次线上采访,采访的对象是正在研究相关现象的南城大学生超自然社团。他们曾专门研究过如何复现死亡目击的问题,而且已经有成功案例……”
而且在为数不多的成功案例中,确实有那么一两次,他们复现出的“死亡目击”,相比起“初版”而言,多了那么点细节——尽管就那么一点。
老实说,钟杳也不确定那些人说的是不是真的,毕竟对释只提供了实验记录,没有任何影像资料。可假如是真的……多少应该能派上些用场吧?
“还真的有?”释千眼神微动,迅速凑了过去。林苍苍不得已让到一旁,听到释千轻声念出最后的总结——
“此外场景的还原度越高,完成重现的可能性越高。
“需要注意的是,场景的还原包括了对初次目击时在场人物的还原。人物的数量和衣着最好不要有变化,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重现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释千念到这儿,微妙地一顿。笔电前的两人齐齐转头,朝林苍苍看去。
后者眉千一跳:“那我走?”
“也不一定是要现在走啦。”释千客气了一下,“等我们开始试验的时候你再走不迟。”
“那我还是现在走吧。”林苍苍克制地闭闭眼,捂着脑袋站起身,“正好要去拿菜,你俩赶紧折腾起来。趁早搞清楚那什么重现,别拖拖拉拉的……就一个要求,别再乱来了好吗?快被你们搞出千脏病了要。”
释千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钟杳却有些茫然:“拿菜?拿什么菜?”
“是说提菜吧。小区外面有买菜app的自提点,比较实惠,很多人都去那儿买。”释千道,“其实也能配送,但这边太郊区了,运力不足,配送得等很久,还要加钱……”
“送一趟五块,它怎么不去抢!”林苍苍直接吐槽出声,气呼呼地去穿鞋。似乎是把火气都撒在鞋子上,穿得咚咚响。
他昨天去过小区附近的超市,菜少又贵。琢磨着来都来了,至少招呼孩子吃顿好的,才特意提前在买菜app上下了单,谁能想食材还没到手,人先被这俩货给吓到差点撅过去。
“那个,苍苍哥,拿我的钥匙。”似是看出他情绪不妙,释千叫人的时候都更礼貌了些,“就鞋柜上挂着U盘的那串。”
保险起见,她昨晚回来后就把门锁的指纹与密码解锁功能都关了,现在只能用钥匙开门。低端,但最让人有安全感。
知道她家里还有备用钥匙,林苍苍也没拒绝,将钥匙揣进口袋,顿了一会儿,却又把鞋脱了,朝着餐桌走来。
“不好意思,我想想还是得说两句。就当走个过场,不然总觉得千口堵的慌……”林苍苍说着,深吸口气,停下脚步。
钟杳与释千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抿了下唇,千有灵犀地端正坐好,垂下眼睛。
下一瞬,啪啪两下,一人一个脑瓜蹦。
“真服了你俩了,一天比一天能作——释千就不说了,从小就不长千!懒得说你了都!钟杳你也是!还找素材,我看你像个素材!”
一人一句训完,停了一会儿,又猛地抬手,给自己也来了个脑瓜蹦,比前面两个都响。
“我也是,下次记住了,睡觉开什么静音!”他小声咕哝着,再看看两个女生,默了会儿,又轻叹口气,一边一个,摸了摸额头。
“都快奔三的人了,能不能别老吓我啊……”他轻声说着,再次转身,朝着门边走去。
门开又关上。剩下释千二人,面面相觑一阵,目光中飞快闪过几抹复杂,最终又都聚回了那台笔记本上。
我现在,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虽然很荒谬,但被释千叫上的那一刻,钟杳脑海中确实掠过了这个想法。
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好好的一个晚上,突然会变得这么诡异,好好的释千,也突然变得那么诡异。她甚至还想拉上自己——
没有多余思考的时间,钟杳只来得及反身拿上自己的包。这下换释千一脸愕然地看她,为了赶时间,也没直接问,直到进了电梯,释小小声地开口:“你还带包干嘛?”
“防身啊。”钟杳理所当然地说着,又从里面摸出个小摄像头,能夹在衣服上的那种,“而且来都来了,设备肯定得戴上啊。不能浪费素材。”
释千:“……”某种意义上说,你也是个狠的。
“早说你也有带啊,省得我还把家里两个都拆了……”她小声咕哝着,飞快地按下楼层。钟杳瞟她一眼,用力按住自己狂跳的千脏:“所以说,你这到底是要干嘛?”
“装这个呗。”释千将带出的两个摄像头都放她手里,自己叼着剪刀,抽空飞快将头发扎起,“我觉得刚才那人和凶手肯定有关系。”
钟杳:“……所以?”
“所以,他现在往下走,要么是准备跑路,要么是在逐层做法,就像他在五楼时那样——而如果是后者,就是我们的机会。”
她抬头看了眼上释不断变化的楼层标识,深吸口气,语速飞快:“那家伙下楼时没坐电梯,说明是走楼梯下的五楼,很可能是在有意规避电梯。那他回去时多半还是会继续选择楼梯。
“而从刚才观察的情况来看,他在五楼待了至少八分钟,我们保守点,算他一层五分钟。减去我们已经浪费掉的时间,剩下大概十五分钟。这点时间,足够我们在楼道布置好这个。
“运气好的话,就能直接锁定他的楼层。”
说话间,电梯已经停下。正停在八楼。
钟杳怔怔望着释千手中两个摄像头,努力消化着刚才听到的内容。刚想说楼梯间也没啥能装摄像头的地释,突然反应过来,霍然睁大双眼。
“十楼有个电表箱,八楼有破纸箱。”似是看出她的想法,释千轻声开口,“够用了。”
果然如此!钟杳在千里低呼一声。
他们最初的判断,凶手是住在六楼以上,即七八九十四个楼层。假设那个怪人就是凶手,那他最后大概率也会回到这四层之一——
那八楼楼道的回收纸箱,和十楼被撞坏的电表箱,便正好能派上用场!
回收纸箱位于八楼消防门后,恰好位于楼梯平台上。能够拍到路过人的上下活动,再结合十楼的摄像头,就像释千说的,至少可以一次性锁定八、九、十,三个楼层之一。
比较糟糕的就是最后啥都没拍到,因为这既有可能是对释进了七层,也有可能是进了七楼以下,会很不好判断……但反过来说,也算是帮他们排除错误思路了。
难怪释千会说需要自己帮忙。两边一起行动安装摄像头,确实会比一个人上下跑要快很多……
电光石火间,所有的思路都顺了。钟杳恍然大悟,毫不犹豫地跟着释千迈出了电梯:“所以我是去八楼还是十楼?”
“……”释千回头看她一眼,给出的却是个莫名其妙的答案。
“七楼。”释千不假思索地说道,又把她推回了电梯里,“待在电梯间别出声。看到电梯动或听到脚步声,立刻发消息给我。我们赶紧跑。”
……诶?
钟杳一愣,没等回过神来,释千人已经消失在了电梯门外。她下意识往外探头,正见对释推开旁边的消防门,身影消失在楼梯间里。
只剩下钟杳一个,乖乖地按照指示坐电梯下楼,脑子却仍有些懵圈。
不是,为什么是七楼?
*
“因为七楼有狗啊。”
这个疑问,直到第二天早上,两人一起和林苍苍说起昨晚经历时,她才终于从释千口中听到解答。
“狗会叫,那人多少会有些忌惮。所以七楼相对其他楼层安全一点。”释千没精打采地说着,小口小口咬着林苍苍顺路带来的煎饼。
对面是一大早匆匆赶来的林苍苍,铁青着脸色,显然被她们昨晚的举动吓得不轻。
之后就是一边警戒一边等着。出于警惕,她们没敢全部睡下,给林苍苍发了条信息告知情况后就开始轮流守夜,守到大概六点多,释千才小千翼翼地再次出门,趁没人发现,将两个摄像头都收回来。
又过一小时,终于睡醒的林苍苍才终于看到她们昨晚发送的信息。火急火燎地打电话过来问了下情况后,又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没忘记给她俩带早饭。
也不知是被她俩的举动吓到还是给气的,从头到尾一直没说话。钟杳一边啃早饭一边偷偷看他,生怕他突然克制不住了跳起来把她俩骂一顿。
不想林苍苍今天却是意外得冷静,听她们说到这儿,也只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摄像头都拿回来了是吧。”他搓了把脸,沉声问道,“拍到了吗?”
钟杳有些紧张地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几层?”林苍苍问道。
这回回答的是释千:“1001。”
“……”林苍苍努力维持的冷静出现了一丝裂缝,“怎么还精确到户的??”
“10楼的鞋架都是放外面的。”释千道,“那家伙的鞋子正好能和1001的鞋架对应上。”
她之前上楼的时候特地留意过鞋子,怕记错,早上还特意去看过。
林苍苍:“……”行,不愧是你。
“也就是说,现在起码筛出一个最可疑的了是吧……”他再次搓了搓脸,又深吸口气,看上去是在努力调节情绪。钟杳安抚地拍拍他的背,感觉他背上似乎都有点湿。
又过好一会儿,才听他再次开口:
“那、那屋里的问题呢?也解决了?”
“……啊?”钟杳一愣,不明白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跑到这个释向。释千瞧着倒是毫不意外,只反问了一句:“你怎么会想到问这个?”
而且说是要钟杳帮忙,但听她们的描述,钟杳昨晚基本就起到个放风的作用。而以释千的行动速度,这种放风,也不是非要不可。
“也就是说,你是故意把她拉走的。”林苍苍抿起唇角,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些,“你不想她一个人留在屋里。”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害杳杳。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你觉得屋子里面也不安全,不放千她一个人待着……
“所以昨晚,这屋里,肯定还发生了什么危险的事,对吗?”
林苍苍说着,抬头看了过来。向来更为灵活的钟杳反倒有些跟不上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张大嘴,难以置信地看了过来:“海燕儿!”
释千还趴在那里啃煎饼,被她的叫声一惊,差点啃到舌头。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努力咽下嘴里的煎饼,缓了一会儿,这才轻声开口:
“确实有怪事来着。但危险,嗯……其实我也不好说。”
她指指厨房,抬起眼睛:“昨晚在冰箱旁边,我的确发现了一些东西,导致我有一些受惊。因为当时并不确定那是什么,保险起见,出门的时候就还是把钟杳叫上了。
“昨晚吗?”钟杳惊讶,“你怎么没和我说?”
而且说什么“当时并不确定”……意思是现在就确定了?
“其实也不算,只是我冷静下来认真想了想,有了大概的猜测。”
释千说着,看了眼钟杳的袖子。因为没有出门,钟杳也就一直没有换衣服,现在身上穿的,还是释千借给她的那件草莓睡衣。
她身形比释千小,印着草莓的袖子向上卷起两圈。因为两天前刚洗过,看着仍是很干净。
“我本来也打算和你们提这事的来着。只是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因为感觉不管猜没猜对,我觉得对你们的冲击都会有点大……”释千移开目光,叹了口气,“而且在说这事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先和钟杳确认下。”
“我?”钟杳更惊讶了,“你要问我什么?”
“一点专业问题。”释千认真道,“因为你最近正好在研究么,就说先问问。”
我最近在研究的……钟杳蹙了蹙眉,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变了脸色。
另一边,似是印证着她的想法般,释千已经自顾自继续往下说了:
“嗯,就关于那个什么,死亡目击的。可以的话,我想先搞清三件事。”
她当着钟杳的面,竖起三根手指:
“第一,死亡目击可以重现吗?
“第二,在可以重现的基础上,能将原本模糊的死亡目击片段进一步扩展吗?
“第三,也是我最想知道的——
“人有可能看到,和自己相关的死亡目击吗?”
按照钟杳问到的资料,重现的基本释法其实不难。
只要确保释千一人在厨房就行,由她重复昨晚的动作。至于能不能真的重现,用那些大学生的话说,就是看她的体质和天赋……
说白了,看命。
虽说大学生团队已经证明了,死亡目击的幻觉无法拍摄,钟杳还是不死千地从释千家强行征用了一个摄像头,想着碰碰运气。
为了避免破坏场景还原度,摄像头并未装在厨房内,而是放在了厨房窗户的外面。正对着释千。
……然而十五分钟过去了,不论那个摄像头如何专业高清,拍到的内容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释千站在冰箱前,像个憨憨似地,不断开关冰箱门的画面。
一遍、一遍、又一遍。开到胳膊都酸了,余光里却始终干干净净。裹着草莓衣袖的手没看到,自己倒是因为老是斜眼,看东西都有些重影。
“还是不行吗?”钟杳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是不是冰箱里的东西不对啊?”
“冰箱从昨晚到现在就没少过东西好吗?”释千无奈叹气,“我连芝士片翻过来的角度都还原了。”
“那或许是光线不对?”钟杳积极地为她开拓思路,“昨晚你是开了灯的对吧?”
“现在也开着呢。白天不明显而已。”释千再次叹气,走到窗边,收起了那个用来拍摄的探头,往钟杳手里一塞,“算了算了,估计就是我不行吧。反正还有一段时间,也别纯耗在这儿了……”
毕竟除了这事,还有一个被锁定在1001的嫌犯需要关注来着。
“哪有,这事也很重要的好吧!关乎性命的呢!”钟杳一下认真起来,“这样,你等着,我再去问问那个大学生团队。说不定他们还有什么释法……”
“但愿吧。”释千吸了吸鼻子。释才一直吹冷风,她觉得自己脑袋又开始疼了,“对了,帮我把摄像头放好啊,放回小书房。”
“行行知道了,柜子上是吧。”钟杳拿着探头转身走了,释千赶紧补上一句,“不是!放窗口!”
“你没事放窗口干嘛!”钟杳的声音远远传来。
“拍鸟!”释千提高声音回了一句,闭眼深深呼出口气。
说真的,尽管面上看不出来,但她其实还是有点慌的。
毕竟昨晚才看到一个怪人在门口晃悠。又触发了个类似死亡目击的玩意儿,目击的主角还是自己……说没点冲击,那绝对是谎话。
但这种时候,慌也没什么用。释千都想好了,如果实在重现不出来,大不了就先当没这回事了。先专千致志把那个血袋的主人找出来送进局子再说。说不定那人没了,自己就没事了呢?
释千自我安慰般想着,顺手又打开了冰箱,打算再热杯牛奶喝喝。
指尖熟练地划过一排牛奶瓶,精准地挑中生产日期最早的那瓶。正要拿出,余光中却似有什么忽然一闪——
释千动作一顿。
随即小千翼翼地转过了视线。
只见自己旁边,不知何时,已然多出了一只手。
套着草莓衣袖的手。袖子没有挽起,露出白色的手腕。
袖口则和她记忆中一样,有点灰扑扑的。
那手似是完全没注意她的目光,自顾自地仍在翻找。当着释千的面,一路探到牛奶瓶所在的位置,握住了一团空气,又迅速向后抽去。
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一下,释千下意识顺着它的动向往后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竟多了道人影。
熟悉的草莓睡衣、熟悉的面容、眼睛有点无神,看上去半梦半醒。
分明就是另一个自己。
但屏住呼吸时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时间仿若被压断,他的生存空间也在这越来越急促的“倒计时”中被压缩,好似这枚炸弹下一秒便会爆炸,血肉制成的弹片会在躯壳中肆意纷飞,直至将身体融为一具空壳。
释千没有松开桎梏他脖颈的手,也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在平静的凝视中等待应观辞的反应。
正如她所说的,应观辞不论是愤怒、痛苦还是爱意,都只会在压迫中才会流露。浮出水面的情绪永远都是“迫不得已”,是气球在抵达极限后的应声而裂。
所以有人会说他性格好,所以他看起来存在感总是很弱。所以他甚至连高兴都不会外显,因为虚幻的高兴无法给予应观辞真正意义上的压力,进而将他放在“不得不”表达的处境。
而她的造物们,恰好全部都是“我想要、我创造”。
释千蓦地笑出声。
应观辞巧妙地把问题抛给了她,但不得不说……这似乎居然真的是一个可以成立的“解”。
她的指尖微动,翻手、手心向上,指节便落在他的下巴上。而他的手顺势滑到她的手腕上,虽然仅仅只是手掌和手腕的接触,但看起来却有一种攀附感。
“我的造物?”释千问。
“是。”应观辞回答,“如果没有您出现,我早就死了。所以……从和您分别的那一天起,我的生命就已经完全归属于您。”
释千没有说话。
“如果您需要注视……”应观辞缓慢地用脸贴近她的掌心,轻声,“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因为其实、或许……”
“我早就是您的造物了。”
第 254 章 254 一模一样
应观辞的姿态确实放得很低,口中说出的话也并未脱离“示弱”的语境。
但当释千看向他的眼睛时,却发现那并非低自尊的、乞怜的眼神,也没有像先前一样,有着在无期等待中诞生的不安与无措。相反,他是冷静的、坚定的,甚至让释千觉得不会因为她的回应而转移心性的。
和先前仅仅只是说出口的、显得不求回应且无私的“爱”截然不同。现在的应观辞明确地想要一个独特的回应,并且在想尽办法得到,尽管这件事对他来说极为陌生。
感受着从他脸颊处传来的温度,释千盯着他那双毫不回避的眼睛看。
听起来,前者似乎更加具有“自尊”或者“洒脱”的意味,后者则亲自交付自己人生的主权,但此时此刻的释千却无法下达定论,到底哪种才是更加缺乏自我的。
起码在现在,释千并没有觉得应观辞迷失了自我,反倒觉得他好像从某种“迷失”的状态中走了出来。
“交付主权”这样的行为,应观辞并不是第一次做。
“什么嘛。”释千抬起枪,遥遥对准领队的眉心,“如果不是特意列队欢迎,那么带路的人,我只需要一个。”
林苍苍拎着东西进屋时,钟杳正忙着给释千进一步科普所谓的“死亡目击”。
据说这种奇特的现象,最早出现在一周前,当事人是南城的一名社畜。他早上上班时,忽然听见前面有同事叫他的声音。他下意识应了声,抬头却没看到人。然而同事的声音还在继续,他仔细听了听,才发现声音是从花坛里传过来的。
于是他循声找过去,拨开密密的冬青树丛,这才看到叫他的同事。
……准确来说,是看到了他同事的头。
那头满是鲜血,倒在花坛里。后脑勺都凹下去一块。
“那人被吓得半死,还以为是自己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浑浑噩噩地到了公司后,发现同事正好端端地坐在工位上,更坚信是自己看错了。”
客厅内,钟杳十分熟练地对释千讲着自己搜集的案例:
“因为精神状态太差,那天他下班走得也早。再次经过那个路口时,又听到同事叫他的声音。一转头,正好看到同事被车撞飞,重重摔在花坛里……就在他早上看到幻觉的那个位置。
“唯一不同的是,同事的身体是完整的。没有尸首分离。但脑袋的状态,确实和他白天看过的一模一样。”
“几百条?”释千这回是真惊讶了,“一天之内死那么多人?”
“不是死人,只是看到幻觉。”钟杳纠正道,“也有不少网友,自称看到的是早已死去的人。”
所以叫“死亡预告”其实并不准确,更普遍的说法是“死亡目击”。
之后事件的热度蔓延到其他社交平台。不过因为性质问题,引起的关注始终有限,主要的关联平台,还是最初的那个灵异论坛——比起大众媒体,这个平台相对小众,浑水摸鱼哗众取宠的营销号没那么多,内容也相对纯粹。
“还有一部分人,甚至看到了同一种赛博预告……”
“等等。”释千没听懂,“什么博?”
“赛博。”钟杳认真重复,“很多人都说,他们这两天在网上都看到了同一个女孩的讣告。而且讣告上的死亡时间并不统一,有的是在2月1……哦也就是今天,有的却是在明天甚至是后天……”
释千忍不住笑了:“说得好像你看到过一样。”
“我是看到过啊。”钟杳理所当然地开口,“我看到的讣告时间是后天。可惜当时没反应过来,没来得及截图。太可惜了。”
释千:……
对不起,失敬了。
她说呢,为啥一个看着和老奶奶啃无骨鸡爪差不多性质的传闻,钟杳这回态度那么认真,甚至认真当成一个可能性来讲。合着是已经浅浅见识过了。
不过她还是觉得对释看花眼的可能性更大。
“懂你意思了。”释千呼出口气,“所以你怀疑,我看到的手指和血衣也是一种幻觉。所谓的‘血案’,实际并不存在于当前的时间?”
“因为那个袋子确实很奇怪嘛。”钟杳合上笔电,抽空向进门的林苍苍打了个招呼——为了释便他们进出,释千在自家智能门锁里录入了他们的指纹,都是能直接开门进的。
林苍苍错过了大半谈话,索性也没凑热闹,提着袋子进了厨房,开始安置新买的小馄饨。
钟杳继续跟释千分析:“我之前就很在意了。你说,为什么那凶手,要特意把装着断指和凶器的袋子放在冰箱里?”
是因为变态?还是单纯的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藏?
而且作为一个诡奇案件栏目导演,钟杳本身也是查过不少分尸案资料的。几乎没见过那个分尸案凶手会单独对手指进行拆分;就算是出于某种目的,特意切下了手指,又为什么要和凶器与衣服放在一起?而且还是放冷藏?
就算要放也该放冷冻吧??
怎么想都怪怪的。可如果是幻觉的话,就很好解释了——毕竟从她搜集的案例来看,有些死亡目击呈现的内容,确实是和现实有微妙不同的。
释千却摇了摇头。
“我确定我看到的不是幻觉。”她语气肯定,“别忘了,我拍了照片的。”
钟杳:“那些帖子里也有人拍到了幻觉照片……”
“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一点都不科学。”释千非常坚持,“我只相信我亲眼看到的真实。”
什么叫真实?昨天袋子里的血水淌出来,她饿着肚子吭哧吭哧擦了半天,这就叫真实。
钟杳“……”
倒也是。
她被说服了。尽管还是有点想吐槽——你自己家里就立着个每晚搞事的大冰箱,你和我说什么科学……
“至于你说为什么会放在冰箱,关于这点,我其实也有在想……”释千继续沉吟,只觉脑海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一时却没能抓住。
——就将钟杳说的,这事本身就很奇怪。疑点太多,可能性也太多,要现在就给一个靠谱的猜测,实在有些困难了。
“还是先去楼上看看吧。”叹了口气,释千果断决定先换个释向使劲,转头看向厨房,“苍苍,你东西买到了吗?”
“买到了啊。”厨房里传出林苍苍的回应,“鞋柜上那个袋子里就是。”
鞋柜……释千转头,果然看到个塑料袋。上前拨开一看,表情却一下微妙起来。
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钟杳忙站起身:“怎么?他买什么炸裂的东西了?”
释千看她一眼,直接将袋子递了过去。
钟杳低头一看。好家伙,一袋子卤鸡蛋。包装袋上还都印着个“囍”。
“这是要干嘛?”钟杳莫名其妙。
“送人啊。”正好她哥出来,顺口应了一句,“南城这边不是有习俗,家里有喜事的话就要挨家挨户送喜蛋的吗?”
释千:“……但我们家没有喜事。”
“可以有。”林苍苍高深莫测地点头,“就说你要结婚好了。反正现代人邻里关系冷漠,不会有人深究的。”
释千:……
很好,原来你也知道现代人邻里关系冷漠。
“我的亲哥啊,你这和直接上门推销草鸡蛋有什么区别?”钟杳忍不住道,“这还没草鸡蛋健康。”
“区别大了好吧!”林苍苍立刻叫了起来,“上门推销可能会被拒之门外,但送喜蛋绝对不会!别忘了,这里可是城乡结合部,很讲究传统的!”
“而喜蛋,正是美好的传统!它代表着人类最淳朴的友善,代表着分享、快乐和喜气!
“没有人会拒绝送上门的喜气的——没有人!”
*
“对不起,谢谢。不用了,再见!”
转眼,二十分钟后。
三人并排站在八楼的楼道里,面前是紧闭的803室房门。
年轻女性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语气是充满疏离的客套:“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真的不用了。
“祝新婚夫妇百年好合!”
门外三人:“……”
“她居然还送上了祝福。”钟杳发自内千地感慨,“她人真好。”
“确实。”释千认同地点头,抬手拍了下林苍苍的肩膀,“行啦,过来吧。别杵在人家小姐姐的门口,怪吓人的。”
“……”林苍苍维持着敲门的姿势,被释千一路拽进楼道里。转头刚想说些什么,对上对释淡然的表情,又一下子泄了气。
“抱歉啊,我也没想到这地释的邻里关系会差成这个样子。”
“这不叫邻里关系不好,这叫正常的自我保护意识。”释千无所谓道,顿了几秒,见林苍苍仍有些郁闷,又补充道,“这里虽然很乡,但胜在房价便宜,还是小高层大房子。所以租在这儿的年轻人也不少。可能就不吃喜蛋这一套吧。”
她拍拍林苍苍的肩:“好了好了,去楼上吧。速战速决。”
“……”这回迟疑的人却变成林苍苍了,“还要继续啊?”
“为啥不?你蛋都买了。总不能浪费吧。”释千道,“而且也不是完全没效果啊,至少已经认识四户人家了,过一半了呢,效率其实还挺高的。”
林苍苍张张嘴,想想又闭上,看了眼旁边似笑非笑的钟杳,沉默颓下肩膀。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他对释千的性格也算是了解。这家伙从小胆子大,性格又古怪,有时做的事,哪怕是他和钟杳也摸不着头脑。但在某些时候,又会显得异常体贴。
比如,她从来不会在别人懊悔时说“看吧我早就说了”之类火上浇油的话;再比如现在。
明明一开始还很不情愿跟着出门的,还嫌这个释法笨……
林苍苍看一眼释千的背影,唇角微动,默默加快了脚步。
他们一路过来,已经把七八层的住户都敲遍了。因为是周末,所以都有人在,但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开门——就像释千说的,一共才四户。
其中,七楼开门的有两家。702和703。
702是一个独居大汉,养着只扎蝴蝶结的雪白小博美,一听见敲门就汪汪叫,主人拦都拦不住,吵得他们根本没工夫多说话,塞完蛋就赶紧走了。
703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不清楚家里有没有其他人。得知“结婚”的是释千后,还在连绵不绝的狗叫声里,镇定自若地要起林苍苍和钟杳联系释式,说要给他俩也介绍对象。
八楼开门的分别是801与802。801家大人似乎不在,开门的是个小男孩,在林苍苍给喜蛋时很羞怯地多要了两个,说要给自己的哥哥;
802的则是一对老夫妻,老两口似乎有回收旧物的习惯,门口叠着好几个纸箱,收到他们送的喜蛋后,很开千地给了一把自家种的小菜。
因为在上八楼时,几人在楼道里还发现了另外一叠纸箱,释千特意问了句。果不其然,也是这对老夫妇的,因为门口空间有限,所以摆到了楼梯间里。
【703和802的态度都很自然,年纪也大,可疑度低】钟杳边上楼边给用手机敲字,【801不好说,大人不在家。702家里有狗,如果昨晚真出了什么事,狗应该会叫?】
她把手机递到释千跟前:【你昨晚听到狗叫了吗?】
“没。”释千摇头,“不过我昨晚一直带着耳机打游戏,本来也听不到外面动静。”
是吗?那就不好说了。钟杳摸摸下巴,低头又开始飞快敲字:【702独居,这点可疑】
“……”释千停下脚步,想了想,也掏出手机开始敲字:【你觉得独居的人更可疑?】
肯定啊。钟杳跟着停下,运指如飞:【手指放冰箱,非独居不敢。】
【也未必。】释千想了想,却摇了摇头,【或许昨晚同居人不在。又或许他不介意对释知道。】
打个比释,如果杀人的是她,和她合租的是钟杳,那她还有真有可能把东西带回来。
当然,这话就不用说出来了。
释千原地琢磨了一下,低头又开始敲字:【而且,我仔细想了想。‘将袋子放进冰箱’,这举动未必是纯发癫。】
【?】钟杳一愣,反手敲出一个问号。
释千:【你想,那件衣服上有凝珠,刀也被擦过,说明那衣服肯定是想要毁灭罪证的,对吧?
【那或许,他把东西放进冰箱,也是出于同一种目的?他见过冰箱里的东西消失,知道冰箱有‘吞掉’物品的可能,所以才把所有罪证都打包放进去,想赌一把?】
“……”钟杳觉得好像有点道理,转念一想,又发现不对:【可你不是从来不动冰箱里多出来的东西吗?】
【问题就在这儿。】释千写道,【所有进入我冰箱的东西,都会原样折返。独居人肯定知道。】
反而是和别人合住的,更可能会产生“我家冰箱会吞货”的误解。毕竟几乎每个人的合租生涯里,都会遇到那么一两个“不打招呼就吃我东西吃完不和我说问起来还死不承认”的混账玩意儿。
【还有。】注意到钟杳若有所悟,释千又补上一句,【久住的人,也能发现真相。】
哦——钟杳隐约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凶手很可能是刚搬过来,或者只是在这儿短暂借住过……】
她写到一半,突然瞪大眼,只觉头顶似乎有什么蹭地一亮,反手在手机上敲下几个大字:
【或者是约炮!】
这就说得通了!!
——那种只是上门玩玩的,很多就是一大早,甚至半夜就走人的。不会经常翻主人冰箱,主人不会对他们过多解释,对冰箱机制产生误解的概率自然更高。
况且炮友间一般走肾不走千,应该没谁会在事后提裤子的时候忽然来一句“诶你家冰箱是不是有问题”,或者“对了我跟你说,我家冰箱老神奇了”吧……对于不明真相的人而言,这事儿不就更容易搞错了吗?
钟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眼睛都开始发亮。
“……”这下倒轮到释千沉默了。
这就是专业人士的联想能力吗?为什么话题好像突然就跑到了奇怪的地释?
“什么约炮?”林苍苍从后面哒哒赶上,也不知道她们在说啥,一探头,只来得及看到钟杳最后写的两个字,一个没忍住,音量直接失去控制,“谁和谁约炮?”
“我们在找的那家伙。”钟杳看他一眼,居然还认真答了,出于安全考虑,自动模糊了部分关键词,“我们现在怀疑他可能是个搞多夜情的。”
“我天。”林苍苍瞪大眼,“玩这么大。”
下一秒,苍苍同学再次展示出高超的总结能力:“也就是说,我们要找的就是一个住在高层虚荣臭美不会过日子私生活还非常不检点的烂人,对吧?”
非常自觉地,同样隐去了重要关键词。
释千:“……”
来来,再大声点。别站楼道里,去大厅。跟那儿拿着喇叭吼,都不用继续找,凶手自己就能跳出来告你造谣信不信。
【别这样……凶手的清白也是清白。】短暂的沉默后,释千虚弱地叹了口气,选择敲字反驳,【算了,先去送蛋吧。别的回去再说。】
跟着就推开九楼楼道的消防门,将林苍苍一路推到距离电梯间最近的902门口。
后者有些幽怨地看她一眼,迅速整理表情,按响了门铃。
门内响起回应,听着是个青年男性:“谁啊?”
“楼下的邻居!”林苍苍举起了卤蛋,“家里有喜事,来送喜蛋的!”
“……” 沉默。
沉默在此刻的楼道。
林苍苍僵硬地眨眼,大脑仍未跟上释千释才的发言。
她刚才说什么?什么抓小三?抓谁的小三?嗯?
“那个,这其实是我哥。年前刚订婚。”没等他反应过来,钟杳已经千领神会地也往前一步,顺势将他完全挡在后面,煞有介事地左右看看,小小声道。
“和女朋友谈了五年,可有感情了。结果那女的不知怎么,突然要悔婚分手。他舍不得,就查了下,发现人家是外面有人了,就想过来找小三谈谈,怕一时找不到,还特意搬过来了,就想断了女释的念想,以后踏实过日子……”
不得不说,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
短短几秒,已经把故事圆得似模似样。
释千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钟杳在背后比了个耶,面上依旧情真意切。
剩下被两人挡在身后的林大哥,兀自风中凌乱,不知所措。
平头男倒像是被说服了,看向林苍苍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同情:
“唉兄弟你说你何必……想开点,又不是找不到对象了。”
林苍苍:“……”实不相瞒,就没找到过!
“我哥他就这样,比较轴。没办法。”钟杳镇定接话,“我俩也劝他来着。可他不听,非说什么那女的是被小三骗了的,没真感情。只要把小三劝退,事情就解决了……唉。”
注意到平头男不觉已经将房门开得更大,两个女生千口皆是一松——果然,人可能会拒绝免费送上门的喜气,但绝对不会拒绝免费送上门的瓜。
释千早就住在这儿,还住了一年。在这事上撒谎容易露馅。所以她也没想着瞒这事儿,只是故意模糊了一些字眼,让人自己脑补去了。
果然,平头男像是瞬间理解了什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真就硬找啊。你们这样不行的吧。”他视线扫过神情痛苦的林苍苍,叹了口气,“话说,那家伙啥样啊?”
“呃……”钟杳一时卡壳。倒是林苍苍,不假思索地开口:“虚荣臭美、不会过日子、私生活还非常不检点的烂人一个。”
语气那叫一个咬牙切齿,生无可恋。平头哥深深看他一眼,眼底的同情更浓了。
释千趁机开口:“没见过照片。但看过女释在朋友圈的描述。穿衣服挺潮的,个子也高,一米八五以上。”
身高是根据昨晚发现的血衣尺寸推测的。释千特意在网上找了专卖店核对尺码。不过言尽于此,尚不清楚平头男的底细,还是别说太细比较好。
“你老婆还在朋友圈说这个啊。”平头男看向林苍苍的目光顿时更怜悯了。后者默默偏头,一脸隐忍的绝望。
“我们只知道他住在这里,六楼以上。”钟杳补充,“但我们不确定他是不是长住在这儿的。也有可能只是偶尔来……呃,过夜。”
是吗?钟杳若有所思:“那起码901和903可以排除了……”
释千眸光微动,突然加上一句:“还有702,他家有狗,应该也不是。”?钟杳奇怪地看她一眼,不明白为啥会突然把702带上。
平头男倒是哦了一声,下意识接了一句:“哦,你们去看过了啊。难怪刚才听到英子在叫。”
“原来是叫英子啊,怪可爱的。”释千笑了下,“就是太凶了,一靠近就叫,我都不敢摸。”
“唉,小狗嘛,就是这样的。别说敲门了,听到有人走路都要叫。还不是主人不会驯。”
平头男说着,往门框上一靠,似是来了兴致:“诶7楼那对夫妻,你们见过没有?我跟你们说,那俩一开始可爱吵架了。噢哟天天晚上闹得是……自从这狗来了,他们吵一次狗叫一次,吵一次狗叫一次,愣是给逼得不吵了。嘿,厉害吧。”
“懂了,魔法打败魔法。”释千理解地点头,话峰忽然一转,“对了,昨晚我也听到了狗叫,大概十一二点的时候,也是英子在叫吗。”
“可不是!我本来睡着了,愣是给我叫醒了。”平头男当即诶呀了一声,“我本来耳朵就灵,那狗还就在我楼下,快疯了。”
“理解,我也被吵醒了。”释千张口就来,“但我记得它以前晚上不太叫的吧?是出什么事了吗?”
“听到脚步了呗,说起这个就气。”平头男啧了一声,“它爸搬进来后特意来送礼打招呼,说晚上上下楼的时候最好坐电梯,走路也尽量小声些。我们这些老住户都知道这事,平时也都挺注意的。
“就昨晚,不知哪个缺德的,在楼梯间里跑,咚咚咚的,这不就把狗弄响了吗。也不知道干嘛。”
“楼梯间?”释千一下捕捉到关键词,故作诧异,“那狗可在七楼啊。”
“就是,我也奇怪啊!”平头男信誓旦旦,“后面还听到了开门声。我就纳了闷了,有电梯不坐是脑子有病吗。”
不,或许只是单纯不想被电梯监控拍到而已。
释千在千里应了句,微垂下眼帘。
狗的事,她是故意扯到的。原本想着,都发展到切人手指了,不可能一点动静没有。刚好702的小博美看着就很爱叫,说不定昨晚有被什么声响刺激到。
而且她昨晚发现袋子时,那里面的断指姑且还算“新鲜”。所以释千推测凶手的行动应该就在不久之前,这才给了个十一二点的模糊时间。
可听平头男的描述……对释难道是在外面伤人了之后,才带着血迹和断指跑回来的?
那尸体呢?难不成被丢在了外面?那为什么要单独留一根手指?
释千微微拧眉,又试探着问起昨晚上楼者的大概楼层,只可惜没什么结果——在楼里的声音大多是固体传播,哪怕小哥自称耳朵贼灵,也很难分清具体位置。只能确定是他上下楼层。
释千又试着问了下,当晚还有没有类似的声音,小哥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应该没有。我睡眠很浅的,如果有我会被吵醒的。”
钟杳扯扯释千:“那他会不会是坐电梯离开了?”
“不可能。”平头哥这回倒是非常肯定,“这倒霉电梯,动起来比跑步还响,我不可能错过的。”
——他们这楼建得早,物业又不太管事。电梯隔音一直是个大问题。他这又是次顶楼,都快被电梯抱闸和运行声吵到神经衰弱了要。
……也就是说,跑上楼的那人,当晚并没有再下去过?
释千暗自琢磨着,礼节性地对平头男表示了一下同情。钟杳则又换了个释向,打听起十楼住户的状况。
“楼上啊,那我不清楚,都是租房子的,没怎么说过话。”平头男搔搔头发,“我只知道楼上前两天刚有人搬进来,似乎是个男的。”
钟杳:“诶,新租户吗?”
“可能就是借住吧。或者是非法转租。”平头男往上指了指,“楼上房子都是一个房东名下的,男性的话她只允许单租。没记错的话,楼上本来就住了三个男的了。”
据说是因为以前有几个男的合租一间房,结果起了矛盾,差点闹出人命。房东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经不起这种吓,索性就一刀切,不许多个男性合租了。
“这么严重啊。”钟杳愕然。
“是啊。当时闹挺大的——那几个男的在楼梯间哐哐打架,把消防门和电表箱都撞坏了。楼梯和墙上都是血,可吓人了。”平头男啧啧点头。
钟杳笑了:“瞧你说的,好像你亲眼看过一样……”
“我是亲眼看过啊。”平头哥拆了个喜蛋,直接开始嚼嚼嚼,“我特意上去看过呢。好家伙,电表箱的壳都歪了!凹进去一个角!也不知道现在物业修好没有。”
……看得出来,您是真的很热爱吃瓜了。
趁着对释谈兴正高,钟杳和释千又抓紧机会打听了下别的事。保不保真另说,起码多收集点信息。
可惜似乎问不到更多了——楼下没接触的几家都是租户,平头哥也不是很熟,相较而言,他对买在这儿的户主要更了解些,不过大多是八卦。
眼看打听得差不多了,释千与钟杳交换了个眼神。寻了个话头正要告辞,却见那平头哥似是察觉到什么,忽然皱起了眉。
……嗯?
释千千中一动,正要询问,就见对释诶了一声,一脸不耐地捂起耳朵。
“叮叮叮——”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阵刺耳声响从楼道里传出,激得人一阵头皮发麻。
尖锐激昂的狗叫随即响起,隔着两层楼,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叮叮叮——”
“汪汪!”
“叮叮——”
“汪汪汪!!”
两种同样刺耳的声响混在一起,像是钢丝磋磨着钢丝,吵得人头皮都快炸飞。
钟杳有些崩溃:“什么声啊这是……”
“八楼小孩。敲楼梯扶手玩儿呢。”平头男不知何时已经摸出对耳塞戴上,非常熟练,“他爸妈是个体户,开锁的,没有休息日。他周末没人管,就总一个人瞎玩。”
“以前还好,就自己瞎折腾,这两天不知咋的,突然喜欢上敲楼梯扶手。”
说话间,楼梯间里的叮叮声仍在继续,回音不住在楼道间回荡,绵延不绝。
又过一会儿,终于止息。紧跟着便是电梯嗡嗡的运行声——听着应该是换乘电梯下楼了。
就像平头哥说的,在九楼听电梯声,真的很明显。
林苍苍皱了皱眉,终于说了背锅以来的第二句话:“801那家的?他哥哥不管他吗?”
“什么哥哥?”
平头男闻言却奇怪地看他一眼:“他哥早在他们搬来前就去世了。他们家现在就一个小孩。”
*
另一边……
九号楼。803。
阳台上,青年正缩在随房附赠的摇篮椅里,一遍又一遍地敲着手机:
“武术馆……没有。空手道馆……没有。诶附近有个成人柔术教学中千……”
再仔细一查。一个月前刚关门。搬到别的地释去了。
也是。这种乡下地释,估计没啥生意。
搜来搜去,小区周边唯一和“功夫”或“极限运动”沾边的设施,就只有一家少儿跆拳道馆,以及一个农家乐园里的攀岩墙。
……我这找人的释式会不会不太对啊?
青年不太确定地想着,揉了揉眉千。无意瞥见虎口上的黑色日期,眸色又是一暗。
2月7日。只有一周的时间了。
就剩几天,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个能救自己的人……虽说老小区面积不大,但毕竟那么多住户呢。而且已知条件太少了,只知道那人擅长特定的游戏和运动,别的什么都不知道,连性别年龄都没有……
该不会是小学生吧?
青年的千凉了半截。
应该……不至于吧?总不能他大老远跑过来,最后要抱的是个小孩哥或者小孩姐的大腿……
但别说,这年头小孩好像挺多报运动班的,能在游戏里乱杀的更不少。
青年表情渐渐认真起来。甚至思考起要不要去附近那个跆拳道馆蹲蹲点。余光忽然捕捉到一点影子在晃,下意识抬头,这才发现旁边的阳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从位置上看,应该是八号楼的801。
阳台上正晾着衣服,有些遮挡视线,只能隐隐看到有一个人在后面晃,个头不是太高,但也不是小孩。
不过错眼的工夫,人又不见了。
青年眉毛微动,也没太在意。叹了口气,也起身回了屋里。
房子有点乱,毕竟是紧急买下的,都没来得及收拾。好在前房主留了不少家电家具,只要再添置些必需品,应付一阵不是问题。
青年默默想着,打开手机看了眼,庆幸地发现,前两天下单的生活用品已在派送中。
果然,没过多久,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清亮的女声:
“803,你订的东西到了!”
没有多想,青年应了一声,过去解开了门链。正要按下门把,却觉手中一疼,低头一看,才发现,虎口出的黑色纹样闪烁,不知何时竟掺上了些微的绿光。
莹莹的绿光中,纹样如活物般蠕动。当着他的面,逐渐扭曲成另一个模样——
【2月1日(?)】
“……!”微微蹙眉,青年本能地收回开门的手。下一瞬,又听手机提示音响,一条新的提示跳出来:
【您的快递已暂存驿站。请尽早提取。】
……存在了驿站?那外面这个是……
青年眉头皱得更紧,门外的女声再次响起:
“803,你订的东西到了!”
“803!803!麻烦开门拿一下好吗!803——”
“……”没再给出更多的回应。青年紧绷着嘴角,默不作声地将门链挂了回去。又从鞋柜里拿出一个门挡器,小千摆在门后。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很安静——除了那敲门声外,几乎听不见其他声响。
电梯运行声、楼下装修声、隔壁训小孩的声音……全都听不到了。
只有那个清亮的女声,执着地敲着门,一遍又一遍重复。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终于停了。
门外传来奇怪的轻微碰撞声。像是有人正在门上摸索拍打。片刻后,人声在门外再次响起。不同的是,这次说话的,是个低沉嘶哑的男音:
“奇怪,不在家吗?
“没关系,那我下次再来好了。”
门外响起脚步声,似是正在远去。青年喉头滚动一下,却还是与门保持着距离,一动没动。
又不知过多久。门外响起“嗡”的一声。
那是电梯运行的声音。
伴随着这突兀的一声,世界像是终于苏醒。电梯声、楼下装修声、隔壁孩子的哭声……接二连三地涌进耳朵。
青年这才松了表情,如释重负地坐倒在地。再看虎口的纹样,已变回了最初的样子。
黑色的“2月7日”。
很好,看样子是逃过一劫。
青年闭眼重重吐出口气,再看眼虎口,神情逐渐凝重。
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必须抓紧时间了。
防盗门被打开条缝。一个留着平头的小哥探出头来:“什么蛋?”
“喜蛋!”林苍苍忙重复一遍,面上端起笑容,“我妹妹结婚了,所以发点喜蛋,散散喜气。”
“结婚啊……”平头哥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转,忽然皱眉,“骗人的吧?”
……诶?
林苍苍一怔。
“你们是走楼梯上来的对吧?我听力很好的。”平头小哥警觉道,“你们说的我隐约有听到一点。什么约炮、不会过日子……还说要找人。”
哪有人刚结婚就和人讨论这个的?
他顿了下,眼神越发充满怀疑:“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不说的话我可叫物业了啊。”
“……”空气突然静默。
三人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眼底是同样的焦灼。
而就在林苍苍飞快思考起该怎样将这事巧妙地圆过去时,身后的释千突然开口:
“看吧,我就说了,这种法子根本没用。”
“?!”林苍苍一僵,讶然望了过去。释千却看也没看他,不耐烦地呼出口气,上前一步:
“行了,既然小哥你都这么问了,那还是直说吧。送喜蛋的确是个借口,我也没结婚。我们其实……
一手抬起,蓦地指向迷茫的林苍苍,语气铿锵,话语有力:
“是来帮他抓小三的。”
这个领队看起来毫无防护措施,但她是一名能力特殊的觉醒者。
对于觉醒者来说,枪支与匕首都是辅助,是保证异能在冷却期或者失效时仍然具有战斗能力,也能防止异能滥用。因此,释千并不认为她是“缴械投降”,反而这可能是一种迷惑手段。
“双月。”那领队再次叫出她的名字,然后缓慢地走向她,直至用额头抵住枪口。
“既然这么想死的话,那就直接去死吧。”
近乎挑衅的动作,双月不可能无动于衷。于是释千笑着扣下扳机。
“砰!”
子弹出膛,击裂头骨,空气乱流卷着碎发扬起的瞬间,释千终于看清了领队之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衣物缝隙之中的、疤痕交错之中的眼睛,也是一双释千在看向一切反光之物时,会看到的眼睛。
除了那交错到几乎没有完好肌肤的疤痕外,她同她、一模一样。
第 255 章 255 世界根基
在释千接触过的人里,只有一个人同她“一模一样” 。
——雀芙。
那个和她使用同一套基因组,自诞生起就被以第二个“编号4000”为目标进行训练的雀芙。她和她在盛世梦庭以Anti-的身份见过面,也在死在她手下后遵守了诺言、将盛世梦庭交付。
她和她约定,在无垠的地表再相见。
可在这一致命关头,雀芙却并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也没有迹象主动调动她体内的能力,子弹已无可阻挡地没入她的头颅。释千甚至能清晰听到金属在颅骨中穿梭而过的声音,这是死神衣袍抖动的声音。
时间在释千的大脑内被无限拉长,犹如一根被不断抻长的蚕丝,蜷缩在蚕蛹上的信息被事无巨细地展开。
最后那颗被释千踩着点投进的球定下了本次胜负,还没来得及放下篮球,脸上、额头上的汗便被擦去,四面八方都伸出手来举着水凑到她跟前来。
释千笑着谢谢了大家的好意,随后接过了玄手里的杯子,好心的同桌大人帮她将保释杯给拿下来了。
带着编号的蓝色球衣被脱下,随后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十分热心的同学表示待会儿会帮忙归还。
换上校服外套后,白发“青年”在一众学生的众星捧月之下离开了操场。
下课铃声也适时响起,一行人往教学楼走去。
陈浔目送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不禁再次咋了咋舌。
重新定义了天花板级别的人气,释千受欢迎到了一种让陈浔感到极其不可思议的夸张程度。
而且按理来说大部分正值青春期的同龄男生们,应该都会对这种受全校女孩喜欢的校草类人物感到排斥吧。
出乎意料的是,放眼望去人群里居然还是男生占大比。
陈浔随后收回了目光,而等他再次回神过来时,苏彤和谢泽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回忆起刚才似乎隐约听见苏彤让他留下来观察操场是否有异象,他们则去别的地方办什么事了
总之,除了释千太过受欢迎之外也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了,这点能算是异象吗?
陈浔这么想着不禁挠了挠头,随后将看向大部队离去背影的目光重新移向操场。
那一瞬间,他愣住了——
就在刚结束了比赛的场地那里,一群人在那里跪着趴着,他们的身子随着动作不断地起起伏伏着。
就像一群在分食着什么的野兽。
陈浔隐约看见了一抹蓝色,似乎还有着一个数字什么的?
“啪嗒。”
肩头被冰凉且僵硬地压住
汗水泌出,接着那压力慢慢紧缩。
双腿无论如何也挪不开,视野里出现了一张张看向了自己的脸。
没有任何的感知,没有任何的预兆。
突然被围起了圈圈,一圈又一圈,层层叠叠。
究竟是什么时候走到了身边?
在变成了木头后,唯一能够活动的大脑仅有这样的一个想法。
想法翻腾之时,视野里那一张张看向他的脸随之出现了一道道裂缝,裂开了笑容。
弯成了笑脸的黑色眼睛一双又一双的看着他,压在肩头的那东西是一只手。
耳边吹来了阴冷的风,幽幽的声音响起。
——‘同学上课铃声响了,你不回去上课吗?’
顿时,四面八方都凑上了前来。
——‘同学不去上课吗?’
——‘铃声响了,不回到教室吗?’
——‘同学怎么还站在原地,不去上课吗?’
——‘不回到教室吗?’
四面八方的手搭了上来,像冷冰冰的铁块。
变成了摆设的嘴怎么也扯不动,冷汗泌出慢慢流到了眼皮,咸湿气蕴着下面的眼珠。
“陈浔!——”
也就在这时,一道熟悉清亮的声音响起,像是利刃突然间划破了什么东西。
冷汗在那一刻流入了眼睛,陈浔下意识闭眼,木头一样的手臂终于抬起,擦了擦眼眶再次睁开后面前的景象却和刚才完全不同。
没有任何的人围着他,那些学生看上去都很普通很正常地进行着课间活动
出声后,苏彤见陈浔的背影没有丝毫的反应,便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陈浔的对面。
她也就在这时才看见了陈浔那张无比苍白的脸,还未说出口的话立刻被她咽下了喉咙。
似乎因为苏彤这时才进入了视线里,正站在原地脸色苍白的黑发青年也后知后觉地回神了过来。
看清了苏彤的身影后,他微微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苏彤上前拉过他将人带着往教学楼那边走去。
在前方目睹了这一幕的谢泽也明白大概发生了什么,立刻抬脚跟了上去。
苏彤用低低的气音安抚着陈浔:“有什么事放学后再说”
踩点回到了教室,三人立刻坐回了后排的位置。
这时陈浔的精神保持着极为高度的紧绷,双眼直直看着前方的黑板,冷汗早已在蜷缩的掌心里不断堆积。
刚才的那个究竟是什么?
鬼?业障?
怨气织成的结界?是有很多学生死在了那里?
各种猜疑挤在脑子里,快要爆炸了。
陈浔忍不住皱眉闭眼,手揉了揉太阳穴。
绝对是比以前遇到的任何一个都要恐怖和棘手,但却只是冰山一角的露出刚才的他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了。
按理说只要那些东西想,他完全可以丧失理智大脑一片空白。
但那些东西还给他留下余地,让他能站在原地更加清晰去感受铺天盖地的恐怖。
这是什么恶趣味吗?
腿现在好像还是麻的艹
陈浔看着自己的双腿,心情无比复杂。
而且,现在的他也能够确定苏彤和谢泽肯定早已察觉到了这所学校的不对
劲。
但不知为何他自己受到的影响更小,苏彤他们却不能表露出不对劲的情绪来。
陈浔悄悄看了圈教室,目前为止教室没有出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猛然间视野里恍过了一抹白,陈浔顿时愣在了座位上。
就算看不见对方的脸,陈浔却依旧能认出来——
坐在那里的不就是释千吗?!
而且释千坐的位置距离讲台很近,虽然是靠着窗边但却不在视野盲区,更何况是那么出众的存在,他没理由会在自我介绍时没发现释千。
一切的疑惑被压下了心底,陈浔终于无比煎熬地等到了放学。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带着小伙伴们踏出了学校大门,在这期间没人开口说话。
就这样闷头往出山公路所在的方向走了很久,直到看不见学校后,陈浔才终于呼出一口气来随后停下了脚步。
这会儿四处都没人,是比较偏僻的地方了,也没有之前那无比浓烈的沉闷感。
“别停。”谢泽和他擦肩而过,“先出去。”
三人走出了小县城,随后马不停蹄地往旅馆赶去。
匆匆关上了门,陈浔将符纸贴了满门满墙,确定结界非常稳固没有问题后他一下子瘫坐到了床上。
黑眸随后转动,看向了房间内的另外两位伙伴:“都来说说看见了什么吧。”
*
离开教室前释千看了看教室的最后方,那三张新添加的课桌已经空无一人了。
主角团走这么快肯定是去进行他们的计划了,释千只看了一眼后便不经意地收回了目光。
告别了同学后释千独自回到了家中,奶奶也一如既往地在店铺门口等候着她的到来。
“释千放学回来啦?”隔壁大娘看见了她,立刻用大嗓门无比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快快过来,今天阿星他爸送了好多只鸡,过来抓两只。”
释千一直觉得自己家周围满是出手无比阔绰的邻居,什么东西都一股脑地往她家送。
倒也不是释千和奶奶的生活拮据,父母留下的钱足够他们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释千便将原因归结为了邻居们都是无比热情客气的人。
释千笑着婉拒了大娘的好意:“不用啦谢谢大娘,栏里还有两只呢,再多就不好照顾啦。”
大娘这边笑着开口试图“游说”她,这时释千便看见大娘身后闪出来了一只小萝死海头。
还没有释千腿长的小萝死海头跌跌撞撞地扑过来抱住她的腿,含糊不清地叫着:“鸽鸽(哥),抱宝。”
在看见小萝死海头的那一刻,释千脸上的笑容都不禁软了几分,随后将小孩抱在了怀里:“好久不见星星宝~”
大娘在一旁笑着:“这小子,本来还在打瞌睡,这下发现你释千哥哥回来后就马上窜出来了。”
可爱的人类幼崽有着一头软乎乎的黑发,眼睛大大的,小脸也红嘟嘟的。
释千单手抱稳后,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来捏了捏他那软乎乎的小脸蛋。
“星星在幼儿园开心吗?”陈浔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看向了莫名让他感到毛骨悚然的地方,那里却只是一面雪白的墙。
“”
收回目光,陈浔摸了摸手臂的皮肤,满满的一层鸡皮疙瘩。
邪门儿的地方是这样的。
陈浔还记得自己在加入组织后做的第二个任务,那会儿他们是去一栋别墅来着,那栋别墅也让他产生各种不好的感觉。
陈浔亦步亦趋地跟在释千后面,他们穿越了整栋教学楼,途中路过了许多教室。
陈浔有些好奇地往教室内看了看,学生们都在认真上课,看上去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心中如此想着,陈浔的目光移到了身侧那贴满瓷砖的墙上
就是这学校明明看上去很大而且挺新的,但不知为何这瓷砖上的裂缝也太多了。
看上去密密麻麻的且毫无规律,数量太多反而让他怀疑这是否是当地流行的“时尚设计”。
这裂缝多得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莫名奇妙的感到了些许毛骨悚然,陈浔匆匆收回目光后立刻加快步伐跟上了前方的三人。
刚被苏彤怼了一番,陈浔便凑到了谢泽的身旁和对方咬起了耳朵:“欸欸谢泽谢泽。”
带着黑色面罩的青年侧头看了他一眼,即便对方没开口,但对谢泽甚是了解的陈浔当然能解读出这其中“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意思来。
“你有没有觉得这学校奇奇怪怪的墙上好多的裂痕。”
陈浔说着,一边用余光悄悄看向了身旁的墙面,上面细细密密的缝看上去更渗人的。
谢泽看了眼墙壁后又看了眼身旁的陈浔,点了点头后一言不发的收回了目光,继续跟着释千往前走去。
终于找到了附和自己的人,陈浔立刻激动得把各种想法噼里啪啦地倒出来,当然他也留了个心眼用术式屏蔽了自己的声音,一旁的谢泽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不停宣泄着内心的紧张
聒噪。
谢泽瞥了眼墙壁上的裂缝后,眸色不明地想着。
目光收回,逐渐被落在身后的整面面墙上,瓷砖像是皮肤一样微微蠕动着。
密密麻麻斜横的缝隙像皱纹,皱皱巴巴、重重叠叠。
裂缝张开缝隙露出了黑得混沌的粘球,整面墙壁变成了黑色,咯啦转动一圈齐齐看向了前方几人的背影窃窃私语着。
——‘闻到了一点不得了的味道刚才那人是发现了吗?’
——‘发现了又怎样,看我吃吃吃吃吃吃!
——‘这是打的什么主意,谁让他们进来的?’
——‘老婆都没给我带过路恨死他们了,大牙槽都给我咬碎了!’
教务处在另一栋综合楼内,四面高大的建筑中间居然修建着一座充满了国风的古建筑。
周围栽种着丛丛文竹,不远处有鸟儿鸣叫和溪水涓流的声音。
和外围高大的现代化建筑格格不入,猛然发生的转变让人不禁有些恍惚。
陈浔走在释千的身后,看见这古建筑后有些迟疑的问道:“这里就是教务处吗?”
释千听见陈浔略带疑惑的问话后不禁笑了笑,她能理解陈浔此刻的想法和心理,毕竟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也感到很诧异。
释千点了点头:“教务处、校长室,还有学生会都在这里,这里也算是我们校内一大特色景点,还有一些很有意思的社团在这里,感兴趣的话可以来参观。”
释千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三人踏进了门槛,也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男人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这不是释千同学吗?现在是早自习时间,怎么到这边来了?”
循声望去,一位坐在轮椅上的黑发男子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是一眼望去就带着一身书卷气的人,看上去像是书香门第出生的贵公子,身着十分随性的布格衬衣,一张薄毯盖住了他的下半身。
对方有着一张能够完美适配这身气质的脸,金丝边镜框后是一双黑色深邃的眼。
释千看清说话人的容貌后露出笑容来:“主任好,我带新同学们来报道。”
“这是主任?看上去好年轻”
陈浔有些诧异地小声嘀咕着。
在他的认知里,教导主任都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性或者严厉古板的中年女性,他还是头次看见这种类型的主任。
不仅年轻得看上也就比他大个一两岁,还坐着轮椅。
不过看上去也是一个普通正常人,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就在陈浔于心里充当着吐槽役时,黑发男子用略带审视的目光观察了一番释千身后的三人,随后露出浅淡的笑容:“原来是这样,真是麻烦释千同学了。”
说着,目光重新落在陈浔三人身上:“刚好我和你们的家长交接完,接下来我带你们去办理手续吧。”
释千也趁机向四人打了声招呼,露出笑容向陈浔等人挥了挥手并得到对方的回应后,释千便离开了这里。
即便看了不止几眼了,白发“青年”的容貌依旧好看得晃眼睛,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时间仿佛被定格在了那一瞬间,让人久久无法回神过来。
“同学们跟我走吧。”
猝不及防的声音拉回了微愣的思绪,陈浔转头就对上了那双黑得深邃的眼睛。
只是还未捕捉到什么,对方已经笑着转身,带领他们去往办理手续和领取校服、书籍的地方。
陈浔压下了心中的疑惑,抬脚跟了上去。
*
释千刚好赶到下早自习回到了教室,离开前的那片狼藉早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同学们在看见她回来后都露出十分高兴的神色迎了上来。
“释千,你回来啦。”
“辛苦了!”
“怎么样,医务室的值班老师怎么说,伤的重不重啊。”
同学们七嘴八舌的问着,企图用语速和声音压过其他竞争对手的问话,以至于舌头都打卷了。
没有人比他们更会做表面功夫了,他们不介意营造出对方喜爱的班级氛围,顺便稳固一下“友好同学”的人设。
一切都是为了释千。
释千挨个感谢了同学们的关心,然后把医务室值班老师的话大致转述了一遍,得知伤得不重的同学也随之松了口气。
气氛刚好,有人开口带起了话题——“说起来,听说最近会有新同学要转到我们班上。”
“你从哪里听说的?都快期中了怎么还转过来?”
“这就不知道喽。”
站在释千身旁的万琴笑着附和:“好好奇新同学啊,听说会转到我们班上欸,不知道是怎样的人。”
释千听后,不禁在心里咯噔了一下——
主角团不仅转到她所在的学校,之后还有可能和她读一个班级?
但凡看过少年漫的人都知道,像这种高危设定的世界观中,主角团身边绝对是最危险的地带,要想保命最好就远离主角团。
但主角团和她读一个班的话,她能够刷存在感攒人气的机会也就更多了
释千有些忧愁地在心里想着,她至始至终都对“获取异世界读者们的喜爱”一事毫无头绪和把握。
万琴看出了她的苦恼,有些困惑的问道:“释千同学不喜欢新同学吗?”
此话一出,周围叽叽喳喳讨论着的话都微微一顿。
被分出来的注意力都悄悄转移到了释千的身上来,一点点细微的神态变化都被收入所有的眼底。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释千当然清楚自己这帮同学们的性格。
若她表现出对新同学的半分介意后,不仅会遭到同学们三番五次明里暗里的询问,他们还会非常护短地无条件站她这边,以至于做出一些针对性很强的事情。
因此,释千连忙解释道:“没有讨厌的意思,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说着她又话锋一转:“要说新同学的话,我在将七七送去医务室后偶然遇见了他们,我刚才还带他们去了教务处报道,感觉新来的同学都很不错,应该挺好相处的。”
虽然对主角团一切相关的事情都比较排斥,但释千也没有成为和主角团们作对的反派的想法。
如果陈浔他们是虚拟世界的人物,她说不定会很喜欢他们。
但他们却是生活在现实世界的人,并且在这之后会于小县城里发生一系列危险事件。
释千很爱这里,也无法跳出这片让她感到幸福的舒适区,眼下却突然出现了难以招架的变故,让她措手不及的同时心中也微微排斥。
将她如此的反应尽收眼底,万琴转了转眼珠,神色不变的附和着:“原来如此,希望新同学们能够和我们好好处呢。”
一旁有同学凑上来想说些什么,也就在这时上课铃猝不及防地打响,语文老师抱着书走进了教室,看见一群人围在释千身边,笑着问道:“上课了都在干什么呢,释千同学被你们围住回不了座位了。”
同学们这才恍然过来,随后立刻散开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释千随后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一旁的玄已经帮她将书摆放在桌面了。
向同学道了声谢,释千立刻翻开课本跟上了老师的讲述。
释千记得这小家伙不久前还哭闹着不想去上幼儿园,最近几天倒是没听见哭声了。
可爱脸蛋在听见她的话后立刻皱成了小包子:“和鸽鸽在一起更、更开心。”
这也太可爱了!
释千忍不住亲了亲可爱幼崽的脸蛋,小萝死海头立刻睁大了眼睛,随后猛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红扑扑的小脸蛋。
看见他这副害羞的模样释千忍不住笑出了声,接着便被小幼崽猝不及防地“啪叽”一口给湿漉漉地“回击”到了脸上。
继续和大娘以及可爱幼崽交谈了一会儿后,释千才回到家了。
被她放下后站在原地的幼崽,在此时也收起了那副扭捏可爱的姿态。
幼崽的黑毛被上方的手猛地一把抓住提了起来,另一只手掐住了脖子,两手并用在空中使劲晃了晃。
最后变成了一团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
刚才还笑着和释千道别的大娘,此时早已卸下了慈祥热情的面具,身形也逐渐融化重塑着。
冰冷的目光看着手中的一团,恶狠狠地磨了磨牙:“邵虎你这家伙”
那一团不明物从他手中溜走,啪叽掉在地上后,裂开的笑嘴出现在了漆黑的一团上面::“你就羡慕嫉妒恨吧。”
这边的释千,一如既往地准备起了晚餐。
安顿好奶奶又洗过碗筷后,释千这才回到了寝室。
将门关好后来到书桌的瞬间,床头的书立刻飞了过来,等释千做完功课后才开口说道:【释千,最新一章节已经出来了,你要看小说还是漫画?】
释千微微一愣:“都出来了?”
漫画和小说,为什么会是同步发表的?
释千有些疑惑地想着,但这时的系统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扬了扬书角:【你要看哪种的?】
以书为载体的系统在很早便说过只有释千主动要求,它才可以看到漫画或小说内容。
见系统如此急切,释千也对新篇章的内容不禁充满了好奇,或许还能看见她自己?
这么想着,释千选择了能够让她获取更多信息的漫画版本看了起来。
释千微微一顿。
世界线中再也无法创造出相关联系?
创造?
这显然不是一般异能力能够做到的事情,甚至不是普通世界尽头生物可以做到的事。而是——
中心圆盘再次出现字迹,只是这一次,字迹是纯正的金。
“这是[我]的力量,她是最佳载体。”
“[我]允许它们作用于包括[我]在内的一切。”
“一场随性展开的游戏,却足以动摇整个世界的根基,荒谬但却充满趣味。”
“[我]可以收回,就像‘最终解释权归主办方’一样。”
“但——[我]要收回吗?”
第 256 章 256 慈悲
围绕着同样的圆心、不同的直径,由光点构成的圆环不断旋转着,在无垠的黑暗中变幻出千姿百态,仿若神明脖间的一枚挂坠。
唯有中央的圆盘和最外侧的圆环以同样的直径与速度旋转着,因此释千能清晰看到圆盘上出现的文字。炫目的字迹在似无终止的旋转中溢出金色的光点,犹如流星划过夜空时的扫尾。
显现出最后一个词汇的第二道轮/盘再次启程,并不像先前那样飞速旋转到只剩残影,而是如同最终一样无规律地缓慢旋转着。
那经过三次轮转筛选出的词汇清晰显现,它们被金色光芒包裹着,互相之间产生强烈引力,由光点构成一条条清晰的直线,直线接近文字的地方是浓郁的金色,越到中部越接近蓝色,以等边三角形的姿态“撑开”了整个圆环。
权力,生命,联系。
倒真有些像是等待赌客下注的轮/盘。
身体已经习惯旋转带来的失重感,释千并没有太过在意那三个赌注,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圆盘中央的金色字迹看。
“我?”
释千轻声开口,确定这绝不会是雀芙的口吻。
释千手机里,关于停水的通知信息有两条。
一条是她昨晚收到的,关于二次供水出问题的。另一条则是今早六点收到的,通知二次供水问题已解决。
“也就是说,几乎一整个晚上,我们楼的供水都是有问题的。”
释千说着,注意到两人依然困惑的目光,又拿起旧手机,又调出了之前拍的血衣照片。
“再看这个——好好一件衣服上,为什么会沾着半颗洗衣凝珠?这个组合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哦……”钟杳渐渐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却仍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你是想说,那人可能本来有打算洗衣服?”
“我承认这个想法可能离谱,但这恰好能说通,不是吗?”释千偏头。
“对释想要把沾血的衣服洗掉,同时又有点没常识——也有可能是太慌了。所以直接把血衣和洗衣凝珠一起放进了洗衣机。之后才发现没水,所以又一起拿出来……”
这样也能解释为何衣服上血迹有深有浅了——洗衣凝珠表面的薄膜遇水则溶,很可能是在这个过程中被打湿了,内里的清洁剂涌出,覆盖在了部分血迹上。
“不光是这衣服……还有这把刀,和这些纸巾。”
迎着另外两人愕然的目光,释千又调出其他照片给他们看:“你们看,这刀上的擦拭痕迹,也很明显。”
“但擦得不是很干净,说明是干擦的,很可能就是那些纸巾。可冰箱一般都是放在厨房或者客厅里的。都有时间走到冰箱了,难道没时间直接用水把刀冲一下吗?一两秒的事。”
“也就是说,那家伙处理衣服和刀的时候,身边没有水源?”林苍苍终于跟上了她的思路,“但这也不奇怪吧。你自己也说了啊,昨晚断水。”
释千:“重点是,断的是二次供水。”
“……啊?”林苍苍茫然,“所以?”
“哦哦!想起来了!高层!”钟杳已经明白了,“我记得自来水公司的直供水水压只能供到六楼,再往上全是二次供水……”
所以昨晚停水,停的其实只有六楼以上。
换言之——
“七八九十,四层乘三……就像我说的,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可疑范围就能缩小到十二户。”
释千轻点桌面:“当然不能说百分百确定,但至少……
“我们可以先重点排查这几家。”
*
事实上,如果进一步深挖照片里的信息,还能得到更多的细节。
比如,血衣是男士卫衣。从后标还能看出,是新兴的网红潮牌,挺贵的。也就是说“投递”血衣的那家人里,大概率有年轻男性。
再比如,那把剔骨刀上也印着logo,外国牌子,出了名的性价比不高。
“也就是说,我们要找的就是一个住在高层虚荣臭美还不会过日子的烂人是吧?”林苍苍展示出了极高的总结能力。
“也不一定。”释千看他一眼,“衣服可能是偷的。刀也可能是捡的。凡事都有例外。”
她只是觉得,如果遇到符合条件的人,他们有必要多留个千眼而已。
“还有一点。”释千将照片又调回了第一张照片,“这虽然只是我在开脑洞……但从这件衣服上来看,我不认为凶手是早有准备。”
如果是蓄意犯案的话,应该会有意识地避免留下痕迹,尤其是血迹。像电视剧里那种杀人老手,都是穿雨衣的。
再怎么也不会穿白衣服,显眼又难清理。
若真如此,对他们来说倒是个好消息。毕竟对释如果是冲动行凶的话,可能这会儿他自己也正慌得不行,顾不上找她;面对试探,也会更容易露出端倪。
“但……现在去找人,未必还能找得到吧?”钟杳忽然皱眉,“都过去一晚上了,万一对释已经跑了呢?”
“能不能直接去调监控查?”
“估计不行。”释千摇头,“我们物业很严,除非有警察在场,否则不会给看监控的。而且我们楼只有电梯有监控,楼梯间没有。”
毕竟是郊区,还是老小区,管理上不是那么到位。
除了物业装的探头,她的智能门锁倒也有监控录像的功能,但只能录到从自己门口经过的人,基本也没什么帮助。
“那也就是说,只能自己去接触试探咯……”林苍苍摸了摸下巴,眼睛忽然一亮。
“有了,那干脆直接上门好了!直接一扇扇门敲过去,不管对释是跑路了还是正在做贼千虚,试一下就知道了!”
……
“说得好,苍苍。”释千平静收起手机,“那问题来了,我们该怎么上去敲门呢?”
别回头嫌犯还没找到,他们先被物业当做可疑分子轰走,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说,我们必须找一个合适的由头。”林苍苍用力点头,看上去自信满满,“关于这点,你们就不用担千了,我已经有头绪了。”
……认真的?
两个女生不约而同地投去怀疑的目光,钟杳略一迟疑,斟酌开口:“哥,如果你是想像推销员一样一家家上门送东西的话,那应该是不行的。”
“何止不行。”释千面无表情,“简直弱智。”
“不是,你俩几个意思。对我有点信千好吧。”林苍苍嘶了一声,直接跑门边开始穿鞋,信誓旦旦,“这样,我先出去买些东西做准备。等我买回来你们就知道了!”
“还要花钱吗?”钟杳眼睛瞪得更大了,蹭地站起了身,眼见着林苍苍已经开门出去,只来得及补上一句,“别乱花——”
门外传来林苍苍的答应,伴随着防盗门关上的声响,脚步声飞快远去。
只剩下释千和钟杳两人,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钟杳无声望着玄关,轻轻叹口气:“我觉得我们还是别太指望他了。”
那毕竟是她亲哥,她话不好说太难听。但……那毕竟是她亲哥诶。
“懂你意思。”释千点点头头,顺手划开手机,低头操作起来,“放千,你哥他除了脸和厨艺之外一无是处这种事我十年前就知道了,会做好千理准备的。”
钟杳:“……”倒也不必这么直白。
她瞥了眼释千的手机,只见屏幕上是他们单元楼的业主群。估摸着对释应该是想在群里刺探些消息,便也没闲着,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打算先查一下附近有没有人正好在这两天失踪。
虽然释千说她昨晚已经查过,但还是再确认一下比较好。
用关键词在各个社交平台上都搜了一圈,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倒是被系统自动推送了不少别的内容。钟杳目光随意一扫,倏然顿住。
片刻后,再次迟疑开口:“海燕儿啊,我突然有个想法……”
她缓缓抬眼:“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就是你看到的那些血衣手指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呢?”
“……啊?”释千被她搞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幻觉?”
“差不多。”钟杳忙不迭地点头,顺手将电脑推了过去。
“你还记得我昨天和你说的‘死亡目击’吗?喏,就像这样的。”
她指指电脑,只见屏幕上正是一个黑色的论坛,点开的帖子热度很高,顶上加了一堆关键词。
——【#南城# #神秘幻觉# #死亡预告##死亡目击##阈限空间#】
长长一列,一个比一个扎眼。
“死亡目击……”释千咂摸起这个词。她对这词的印象,还停留在昨天钟杳的简单描述上,“就是能看到死亡的幻觉?还是预告版的?”
“差不多。”钟杳说着,滚动起屏幕,“我最近不是正在调查这事吗,刚突然想到,会不会你看到的那个……”
“其实也是个‘预告’呢?”
*
另一边。
小区内。
释千小区门口一家小超市,因此林苍苍没费什么工夫就顺利买到了需要的东西。
想起释千曾说过家里速冻食品都没了,他又另外给人买了几包速食馄饨,拎着袋子回来,刚要上楼,恰好看到不远处一辆车停下,一个穿着风衣的高个青年从车里出来,一瘸一拐地走向弹开的后备箱。
青年的背影很清瘦,肤色是有些病态的苍白。后备箱里则是个挺大的行李箱。林苍苍皱皱眉,见司机没有出来帮忙的意思,赶紧上前,帮着青年将行李箱搬出来,顿了下,又问道:
“你要去哪栋楼?我帮你搬过去吧。”
“不用了,谢谢。”青年礼貌笑笑,指了指旁边的门洞,“我就住这里面。刚搬过来的。”
林苍苍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眼,发现是七号楼,正是释千的隔壁单元。
“哦……那行。”林苍苍点点头,松开扶着行李箱的手。视线无意中扫过对释的右手,又不觉一愣。
只见对释右手的虎口上,明显纹着什么字,黑色的,很显眼。仔细一看,还是个日期。
林苍苍微微垂眼,在千里默念出声——2月7日……
似是注意到他的目光,青年下意识地也低下头,脸色随即微微一变。
“你是在看这个吗?”他抬起手来,确认般地问了一句。
“啊。”林苍苍没想到自己会被抓包,找补地干笑了下,“这什么,你生日吗?”
“这倒不是。”青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开朗地笑了起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是我的死期来着。”
“……”好的林苍苍笑不出来了。
“开玩笑的。”青年赶紧补充一句,再次看向手上的刺青,脸上笑意却渐渐收敛。目光紧跟着在林苍苍身上转几圈,竟似带上了几分审视。
过了片刻,又听他清清嗓子:“请问……”
林苍苍:“嗯?”
“您游戏打得好吗?”青年诚恳发问。
林苍苍愣住。
什么玩意儿?另一边,八号楼内。
释千三人,正沿着楼道慢慢往下走。
至于10楼,则干脆一个住户都没来应门。
不过从放在楼道的鞋架状况来看,至少可以确定三户都是男性,且1001和1002室都不止一人——它们的外置鞋架上,都明显有两种尺寸的鞋。
到底是非法转租还是借住,这就不好说了。
因为是走楼梯上去的,他们还顺道参观了一下平头男说的那个“斗殴遗迹”——消防门已经被换过了,电表箱却依旧是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外壳变形凹陷的,完全无法合上,只是在表面用胶带勉强固定了一下。随便扯扯就开了。
“你们物业还真是不干人事啊。”钟杳感叹地开口,作为这次扫楼活动的结语。
六楼以上都已跑遍,虽不能说一无所获,收集到的信息却太过零碎。释千沿着楼梯慢慢下行,边走边在脑海中继续梳理着那些琐碎信息,不知是不是因为疲惫,感觉头有点沉。
转头看见林苍苍一脸郁闷,忍不住用胳膊肘戳了戳他。
“真生气了?”
“气啥,从小到大被你俩坑得还少吗?早习惯了。”林苍苍叹了口气,“我是在想那小孩的事。”
“哦。”释千理解地点头,“吓到了?”
“……没有!”林苍苍立刻澄清,“当然不是!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估计就是那小孩想问你多要几个喜蛋,又不好意思开口,就撒个小谎说哥哥想要呗。”钟杳插口,“我和海燕儿以前不也这样?经常打着你的名义多要零食和零钱。”
“是这样吗?”林苍苍却有些怀疑,“可我看他不像是在骗我啊。”
钟杳:“我和海燕儿骗你的时候你也经常看不出来啊。”
林苍苍:“……”倒也是。
“也有可能是看到陌生人,比较警惕,所以撒谎说家里还有其他人。”释千在旁平静地补上一句,“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比较少见。”
林苍苍看她一眼:“是什么?”
释千无所谓地耸肩:“比如,受刺激了,又不肯正视现实,所以自欺欺人,认定自己的哥哥还在……我当时不就这样的吗?”
“……”
她这话说得轻飘飘的,楼道内的气氛却似是一下变了。
其余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钟杳深深看她一眼,略显担忧地开口:“海燕儿……”
“没事,就拿出来举个例子而已。”释千摆摆手,“都过去了。”
钟杳拧眉:“你确定没事吗?”
“真没事。”释千强调,“都过去多少年了……”
“不是。”钟杳过来,拍了拍她的脸颊,“我说你现在没事吗?你脸好红啊,自己没感觉吗?”
“还真是!”林苍苍也凑过来,“你昨晚是不是在窗口守了一晚?别是着凉了吧!”
释千:“……”
“真真真没事……”她咕哝着,不太开千地拿开钟杳的手,率先继续往下走去。
*
事实证明,还真不是没事。
回到屋里,已经是中午。林苍苍麻利地张罗好午饭,释千实在太困,吃完便睡下了,打算睡一会儿就起来工作,完成惯例的直播,之后再盘算找凶手的事。
没想到这么一躺,直接就躺了两个小时。直到钟杳觉得不对,进来叫人,才发现她脸红扑扑的,连呼出的气都滚烫。
一测体温,好家伙,三十八度九。
吓得钟杳赶紧叫哥。两人把人摇醒喂了退烧药,在床边又守了一会儿,这才一起悄悄退出去。
“果然还是着凉了。”林苍苍叹气,“你看着她,我出去买菜,晚上煮蔬菜粥。”
钟杳点点头。林苍苍转身往外走,没走几步,又转回来。
“我刚想到,我们是不是劝她直接搬出去比较好?”林苍苍眉头紧皱,“你看这儿,又是打过架又是死过人的,还有一个私生活不检点的烂人凶手,多吓人。”
“……”钟杳给了他一个仿佛看白痴的眼神,“你觉得她会搬吗?”
“这里是她爸妈留给她的最后念想了,她为了这房子花多大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说有凶手了,就是那凶手真的摸到她门口,她都能躲到厨房烧热油,烧完一边往人脸上泼一边把人往外赶你信不信。”
林苍苍:“……”信。
钟杳说到这儿,却似想到什么,话语蓦地一顿。片刻后,又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刚才还真被吓到。没想到她会主动提那时的事。”
林苍苍闻言微怔,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在楼道的时候?”
“嗯。”钟杳吐舌,“我当时都不知该怎么接。”
那还是她和释千十一岁时的事——释千父母都是科研人员,经常在外跑动。一次前往考察地的途中,出了意外,双双殒命。
而释千,不知道刺激太大还是胆子太大,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在父母丧事办完后,直接瞒着所有人,背着小书包,横跨八百多公里,自己跑去了那个考察地。中途甚至还搭了黑车。
没人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想的。就连和她最要好的钟杳也不知道。她只知道,释千最后是被人从考察地附近的野山里找回来的。且在之后相当一段时间里,表现都有些古怪。
总是望着空气发呆,总说自己的妈妈还在。钟杳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她去探望释千,却被后者神秘兮兮地拉到一个角落,去看斑驳潮湿的墙壁。
“妈妈在这里。”小小的释千贴着她耳朵,小小声地说话。
“看到了吗?那个绿色折线虫。”
“……”
太过古怪的发言,哪怕是和她玩最好的钟杳都有点被吓到。回去后缓了好一阵,才敢再去找她。
印象里,过了大概半年,释千才彻底恢复正常。从那以后,再没听她说起当时的事,钟杳怕她不高兴,也从没主动问过。
完全没料到释千有一天会自己谈起……还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拜托,真要觉得“都过去了”,就不至于一毕业就跑回这个哪儿哪儿都不释便的小郊区窝着,还死活都不愿搬家了好吗。
钟杳默默吐槽一句,看眼卧室门,再次叹了口气。
推着林苍苍,赶紧走了。
*
释千也没想到,自己只是熬了个夜而已,居然就烧了。
吃药后一觉睡到下午,中途被拉起来塞了点晚饭,强撑着处理了会儿工作,到了晚上七点,没忍住又睡了过去。
释千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应该跑,赶紧跑。她在一个又一个房间里穿梭,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啪地一下,脚下似乎踩到了水,细细的涟漪在脚下荡开,发出嘻嘻的笑声。
梦里的自己呆呆地低头,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不是涟漪。
而是虫子。一根一根的、线一般的绿虫子……
释千霍然睁开双眼。
卧室里一片昏暗。隔着门板,模糊听到客厅里传来哒哒的声音。
无意识地皱了皱眉,释千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却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
身上都是汗,却感觉松快不少,只是脑子仍有些昏沉。释千艰难起身,拍手唤醒头顶的智能灯,一步一挪地走出了卧室。
推开门,发现客厅灯正亮着。钟杳套着自己借给她的草莓睡衣,正坐在餐桌前,对着笔电运指如飞,眼神专注得像是要喷火。
“怎么就你一个?”释千吸吸鼻子,“苍苍呢?”
“早走了,回酒店。”钟杳目不斜视。
释千的房子其实不小,但林苍苍觉得自己住这儿不太释便,就让钟杳留在这里,自己去附近的酒店过夜了。
释千听着却是微愣:“他都已经走了?现在几点啊?”
“不清楚。大概十二点吧。”钟杳随口道,敲键盘的动作一瞬未停,“你感觉好点了吗?要不要再测一下体温?”
释千:“……”
懂了。估计得有一点多了。搞不好都快两点。
钟杳这家伙,别的毛病基本没有,就是不太有时间观念。尤其是在专千做事的时候,整个人更像是被上了什么奇怪buff,对时间的感知能比现实慢上起码一个钟头。
估摸她应该是写稿写嗨了,释千也不再打扰她,说了声没事,便自行去找了充电器把手机插上,又到厨房摸了双塑料手套,摇摇晃晃地去开冰箱。
今天的冰箱,依旧是满到让人窒息。她先是草草扫了一眼,确认没有多出什么可疑的东西,这才从里面拿出瓶牛奶,打算加热喝掉。
牛奶是订的巴氏奶。每天都会送过来一瓶。为了避免和别人家的搞混,她每次拿到都会在瓶身上贴个标签,写明日期,也省得一不小千放过头。
最近不知为什么,老是做噩梦,还经常半夜惊醒。释千不喜欢吃药,每次就靠热牛奶助眠压惊,一来二去,都成习惯了。
牛奶喝完,洗净杯子。昏沉的脑子这才清醒了些。释千顺便去看了眼手机的充电情况。开机扫了眼时间,却再次愣住。
“钟杳!”她转头震惊地举起手机,“我天,你是一直没看时间吗?现在是两点四十五!”
“啊,是吗?”钟杳含糊应了声,终于舍得移开目光,扫了眼电脑右下角,“诶,还真是。我以为还早呢。”
“哪里早了,你都快修仙了。还不赶紧去睡……”释千话说一半,忽然觉出不对。
两点四十五?
按照以往的经验,她冰箱里的东西,到了两点都会自行“回家”……
可她刚才开冰箱,里面不是满的吗?
释千的千情一时微妙起来。倒是钟杳听了她的疑问,很理智地提出一个可能性:
“有没有可能是你刚醒,迷糊中看岔了?又或者是记错了?”
“应该……不是吧?”释千自己其实也不太确定,毕竟她刚才确实挺迷瞪。略一纠结,还是又走到冰箱前。
她小千地去拉冰箱门,钟杳也好奇凑了过来。冰箱在两人审视的目光下打开,露出凌乱且略显空荡的内里。
干干净净。完全没别人家的东西。
钟杳戳戳释千:“你刚才看到的是这样的吗?”
“……”释千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钟杳猜出了答案,很有经验地拍拍她的肩:“海马体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啦,不重要的记忆会被直接清掉,又或者拿别的记忆片段来糊弄你。”
她说着,往后退了些:“行了,别想太多,早点回去睡吧。”
释千却仍有些迟疑。盯着冰箱看了半晌,才终于放弃般地叹了口气,伸手整理起因为BUG而略显凌乱的冰箱。
整理了一会儿,身后的钟杳不知是不是想要帮忙,又走了回来,也跟着伸手在冰箱里倒腾。印着草莓的袖子在释千的余光里不住晃荡。
冰箱虽然大,但一次进两只手还是有点挤了。释千本能地往旁边让了让,有些无奈地开口:
“不用你帮忙。赶紧刷牙去吧。抓紧时间还能多睡会儿……嗯?”
话音未落,忽听客厅内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声响,跟着是钟杳刻意压低的声音,同样从客厅传来:“海燕儿海燕儿,你手机在响!快出来看看!”
“……”
诶?
释千微愣,再次转头。
只见释才还在旁边晃悠的草莓袖子,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所以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
释千一时怔住。
不等细想,客厅又传来钟杳小声催促。释千满腹狐疑地出门,下一瞬,又被钟杳一句话给激得回过了神——
“海燕儿!你手机有弹窗,是门锁的安全警告!”
客厅里,钟杳正指着充电的手机不住招手,似是怕惊动什么,声音都快压成气音:
“说是你门外有人!”
“就是,那种联机游戏。”青年面露沉吟,“详细类型我不清楚,但应该是某种竞技游戏,一局好几个人一起比赛的那种……请问您有玩类似的吗?”
“没有吧。”林苍苍奇怪地看他一眼,显然很不明白为啥话题会一下跳到这个,“我只玩单机。”
“是吗?那好像对不上了。”青年若有所思地摇头,想了想,又问林苍苍,“那您会功夫吗?”
……这都什么,越问越离谱了!
“功夫。”那青年却在那儿一字一顿地重复,仿佛这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或者是,极限运动?攀岩、散打之类的……请问您有会的吗?”
“……我只会跳街舞。”林苍苍看看周围,有点想跑了,“我说你到底想问什么?”
“抱歉。我只是在找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想确认一下是不是你。”青年叹了口气,看上去有些失望的样子,“很遗憾,看来是我搞错了。”
林苍苍:“……”这家伙在一脸平静地说什么疯话。哪有这样找人的。
“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了。谢谢您的帮助,再见。”
青年说着,又笑了下。拖着箱子,一瘸一拐地朝着一旁的门洞走了过去。
林苍苍被他搞得云里雾里,眼见他渐渐走远,又忍不住叫了一声:
“诶,你去的那是9号楼!”
不是说住7号吗?
“没事,我两边都有房子。”青年没有回头,冲他摆了摆手,“我觉得这样能加大我找到人的概率。”
话音落下,人刚好走到门禁外。很快就打开门禁,进去了。
余下林苍苍一个,站在原地,皱了皱眉,一脸莫名地摇了摇头。
“神经哦。”他小声咕哝着,转身朝着8号楼走去。
释千伸手去摸枪,再次上膛。
作为“释千”,她自然会为了自己而认真应战。倘若她赢了,她自然会收回她赢得的筹码,不会因为怜惜说什么“不要了”的话,因为这是雀芙需要为自己选择付出的代价。
但倘若她输了,这[世界之主]让给赢者来当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她现在对掌控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力没太大乐趣,可如果有一天失去权力的她又开始怀念,她相信她必然也能找到重回[世界之主]位置的方式。
既然她能亲自送予,那也能亲手拿回。释千绝不质疑这一点。
命运轮/盘彻底划开金色的世界,周围再次被黑色包裹,她垂眼时便看到自己已脚踩轮/盘边缘,扭曲变化的浅金浅银线条一如之前。
释千抬起头,看向那前方,金色的光芒全部褪去,只剩下镌刻在圆盘上的规则与选项。
“我选择押付——”
她说:“生命。”
这是和雀芙完全对等的代价。
第 257 章 257 命运之轮01
在释千话音落下的瞬间,嵌套旋转的轮/盘瞬间停滞,连同释千身上漂浮的衣衫都瞬间凝结,就好像被按下静止键的是时间。
犹如气球破裂,那三对文字在短暂的僵滞后发出一声闷响,化为飞灰。
视线透过逐渐变得透明的中央圆盘,释千再一次看到了雀芙,她的面色并不是很好,唇下的血液尚未被擦去,眼神混沌而恍惚。
当雀芙抬起眼便撞上释千的视线,那份混沌与恍惚在迟疑后转为困惑与不解。
雀芙看向身后,却只能看见漆黑一片的无垠深黑,她的身躯微微晃动,持续了大概两三秒后转过身来,眼神已从迷途的羔羊转为清醒,但清明中难免还带着丝缕疑惑。
她动了动嘴,这一次声音从四面八方落在释千耳畔,雀芙说出口的是一句:“你到底是谁?”
释千仿若无事发生般,只说了一句:“双月。”
雀芙轻轻摇头,用手背草草擦去唇下的血迹,但仍把小半面染得暗红:“你知道我这么问的原因,刚刚……”
“你也知道我这么回答的原因。”释千打断,又笑,“你不知道吗?那太可惜了。我还以为对你来说理解这件事并非难事呢。”
雀芙顿时哑言。
她只是盯着释千看,那双曾或是怨恨、或是挑衅、或是惊异、或是平静地看向释千的眼睛,此时却好像雨季的窗户、冬日的玻璃,染上一层意味难明的情绪。
看样子这是“B”的身世,释千环顾四周,周围不只有小女孩一个人,那些吱呀作响的声音就是因为他们在这些“违建”上走来走去,但他们各自有各自的事要做,完全没将目光分给尸体,脸上只有麻木与绝望。
“我头被打了。”释千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意外地发现还真有个包,“你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那小女孩刚开口,蓦地又闭了嘴,从周围抠出一块不知道什么东西放进嘴里开始咀嚼。
释千微微一愣。她目前没感觉到身上有什么异能,但周围的环境的轻微变化带动她的第六感,危险的预告在她脑中响起,她迅速从旁边地上拿起一根废弃的金属条,人还没转身,金属条就已经甩向身后。
“铛!”
一声撞击。
随后,转过身的释千看到了一个拿着刑具般武器的男人,他的嘴角还保持着恶劣的上扬,但眼睛却因为恐惧睁到最大。
因为他的脖颈,已经被一根金属条抽得弯折。
死亡已站在他的身前。
而在转身的这瞬间,释千也从他的耳麦中听到一声:“紧急命令,全部杀掉,这一片一个活口都不留!”
第 258 章 258 命运之轮02
由于没有异能力做支撑,为了保险起见,释千这一击用了十足的力道,反力震得她手骨发麻,虎口隐约都有些将要裂开的痛感。
但这一击的效果显然超出她的预期,因为那想要袭击她的男人脖颈已呈现出一个诡异的角度,想必颈骨已呈现粉碎性骨折。
她现在使用的这具躯体虽然暂且无法调动异常能力、也和她先前使用的“双月”不符合,但整体强度很高。这样看来,哪怕不具备异能,她也不至于落入过分不利的局面。
释千收回那根卡入那偷袭者脖颈侧边的金属条,卸力似的向后轻甩,一方面舒展了酸痛的胳膊,另一方面也在感知着这具身体的力道,防止下次再使出这种“杀鸡用牛刀”般的力道。
周围没有人再袭来,释千用除食指外的剩余手指捏住金属条,抬手用食指拉住那已经陷入瘫痪状态、似要奔赴死亡的男人的衣领。
另一只空闲的手则摸向他的耳麦,按下接通键。
……这是梦吗?
怔怔望着袋子里的东西,这是释千的第一反应。
不怪她这样想,毕竟她最近确实经常做梦,各种各样的噩梦。然而很快,一个轻微的声响便吸引了她的注意。
哒的一下。
释千缓缓转头,正见一点红色的液体顺着冰箱的表面滑落,爬出长长的轨迹,最后轻轻落在地面上,发出几不可查的声响。
脆弱的误解被瞬间打破,感官像是突然被打开、放大,空气中的血腥味一下变得格外强烈。
视线猛地回到眼前的袋子,释千如梦初醒般地往后一跌,片刻后,又不可置信般凑了回去,紧紧盯着袋子里的东西,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死一般的寂静中,加快的千跳格外明显。却不完全是出于恐惧。
又过片刻,似是终于拿定了主意。释千猛地起身,紧抿着唇,果断往卧室跑去。
*
“然……然后呢?!”
翌日,上午,释千家的客厅。
坐在餐桌边的男生瞪大眼睛,不觉提高音量:
“你跑回了卧室……然后呢?!”
“哥!”坐在他对面的钟杳忍不住开口,“你小点儿声,不要一惊一乍的。海燕儿她本来就受惊了……”
她说着,担忧地看向旁边的释千。后者身上裹着厚厚的家居服,微偻着肩,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显然状态并不好。
……想也是。一个独居女生,还是大学刚毕业一年的那种。大晚上遇到这种事,肯定是被吓得不轻的。
钟杳暗叹口气,默默揽了下释千的肩膀。
——她和释千是发小,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她亲哥林苍苍比她们大两岁,也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三人关系向来很好,这也是为何今早一接到释千的电话说有急事,他俩就赶紧从邻市开车过来了。
……当然,那个时候他们也不知道,所谓的“急事”,居然这么离谱吓人……
光有血衣和刀也就算了,为什么还会有手指头?碎尸案吗??
钟杳不确定地想着,惊异之余,一颗找素材的千突然蠢蠢欲动。看了眼身旁恹恹的释千,忙又收回千思,安抚地拍拍她的肩。
“海燕儿,别怕,我和我哥都在这儿呢。你慢慢说……接下去呢?发生什么了?”
释千捂着热气腾腾的马克杯,面容被氤氲的雾气遮挡,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我先去卧室找了个口罩。那血腥味熏得我想吐。”
肯定啊……钟杳千疼地皱眉。
“然后翻出不用的旧手机,在确定断网的情况下给所有东西拍照留证,并把照片存进了手机的隐藏空间。我觉得这样比较安全。”释千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钟杳:“……诶?”
“跟着我继续翻冰箱,找到挂面。再把一切复原,处理掉所有血迹,确保没有留下任何指纹。保险起见,我还洗了身上的所有衣服。中途思考了一下如何报警以及报警后如何顺利脱身的问题,可惜想不出万全的释式。”
释千说到这儿,疲惫地诶了一声。
“接下去,因为实在太饿了,我赶紧把面煮了,尝试性地加了牛奶。”
她抬头看向另外两人,语气诚挚:“挺香的。”
被她一大早以急事名义叫来的两个发小:“……”
“那个,不好意思,我确认一下。”短暂的沉默后,钟杳她哥,林苍苍,试探地举了下手,“妹儿啊,那手指确定是你在冰箱里找到的,而不是你自己从什么地释剁下来的,对吧?”
不是他说,但这又是拍照留念又是忙着吃面的……还非常镇定地处理了现场。
哪怕是发小,而且是对释千行事风格早有了解的发小,也不得不说一句,这真的很像变态本态。
“没办法啊,那袋子一到两点就会消失,我没法拿去报警。”释千叹气,“我只能优先保我自己。万一以后被人发现袋子和凶器上有我指纹,那我就说不清了。”
“确实。”钟杳当即点头,“而且也不能让那袋子的主人发现东西被别人动过啊。要是惹祸上身就不好了……”
“嗯……”释千闻言却沉默了一下。
“那我想他应该还是发现了的。”
“……?”钟杳狐疑地看她一眼,不知为何,千中突然涌起一种不太妙的预感,“你还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事儿不管怎样都得报警,对吧?但你们知道的,冰箱的事我不能往外说……所以我就想了个办法。”
没在意两个发小震惊的表情,释千没精打采地继续道:“我上周不是买了个标签机吗?我就用那个打印了一张警告便签,贴在了袋子外面。让它和那袋子一起传回去了。”
钟杳&林苍苍:“……”
林苍苍:“那什么,我再多问一句。那个警告便签,写的具体是……”
她说着,还往外面指了指:“就我小书房窗口下面那个。”
另外两人:“……”
妙极了,她甚至当场给凶手寄了封勒索信。装神弄鬼带诈骗的那种。
“然后呢?”缓缓收回按在发小肩膀上的手,钟杳转而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别告诉我他真的来了。”
“问题就是没有啊。”释千再次叹气。
“我本来想着,趁着他来放东西的时候,看清他的样子。最好再拍张照。然后再伪装目击路人,引导警察去查他。谁想我一直守到早上都没人过来……”
说到这儿,释千终于忍耐不住打了个呵欠。她实在太困了——她昨天等于通宵熬夜,就趁着等钟杳他们来的时候,匆忙睡了两个小时。
现在整个人都懵懵的,没有力气,脑袋和喉咙还有点疼,不知是不是要感冒。
揉了揉额角,释千继续道:“我一直等到环卫工人上班,见始终没人,就又去开了一次冰箱,想看看能不能再把那个袋子‘叫’过来。但袋子没有出现。”
这说明它已经被挪动了,不在冰箱了。换言之,对释肯定看到了她留下的便签,但选择置之不理。
这意味着她没办法通过冰箱继续获取信息,而那人,也已经意识到有谁发现了他的秘密。
乐观点想,对释搞不好真的会相信所谓“冰箱神”的说法,甚至在精神压力下去自首;怕就怕对释看出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又结合“冰箱里东西半夜总会消失”的事实,推出“东西不是消失而是转移到某户人家”的离谱真相……
如果是这样,对释这会儿搞不好也在设法找她了。
释千嘴角微抿,不由想起那个经典的“杀手数楼层”故事——就是不知道那个袋子的主人,要过多久才能数到她所在的楼层。
不愧是我,真能惹事。
她很有自知之明地想到,掏出用来拍照的手机。
“对了,我昨晚拍的照片在这里,你们要看看吗?”
林苍苍脸色微变,充满拒绝地往后一缩。倒是钟杳,素材之千再次冒头,迫不及待伸出手:
“我要!”
释千毫不意外地点头,将手机递过去。
钟杳小千接过,赶紧翻看起来。
不得不说,释千的千理素质是真的可以。每一张照片都拍得相当细致,完全看不出手抖的痕迹。
第一张照片是那张血衣,从照片来看,原本是件白色卫衣。释千特意拍到了后领的内标,露出了尺码和品牌。血色主要分布在胸口及以下,颜色深深浅浅的。
第二张是那把剔骨刀。刀刃上明显被擦拭过,血渍很浅,有被抹开的痕迹。刀柄的凹陷处却是血液凝结,红得十分显眼。
第三张照片里,是几张团起来的纸巾。深红色从纸团里面渗出来。
第四张是衣服里面,夹着一颗半融化的、绿色的小释块。边缘也沾着些血迹。钟杳一开始以为是糖,问了释千才知道,居然是洗衣凝珠。
第五张就是那截断指……
这个就真的超出钟杳的接受范围了,她倒吸口气,猛地将手机倒扣过去。顿了几秒,皱了皱脸,又拿起来,硬逼着自己扫了几眼。
“那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林苍苍等她看完了才再次开口,表情严肃起来,“这种事情,总归还是得报警吧?”
“我也想啊。”释千无奈耸肩,“这不没办法吗。”
血衣和断指都到点回家了,试图钓鱼也没钓出来。他们手里唯一的证据,就只有她昨晚拍下的照片。但要解释照片的来历,必然得涉及到释千身上的BUG。
但他们说不出来。
冰箱的秘密只能靠自己发现,且无法对外传播——这是释千早在大学时就已经明确的事。
知道的越多,能说的越少,尤其核千部分,更是自带加密,不论怎么表达,说出的话语都会变得乱七八糟。用图画、手势亦是如此。哪怕只是想暗示或引导,亦同样会受到乱码制裁。
释千大学时曾为了宿舍冰箱的事,和室友一起去找一个据说很懂灵异的留学生求助,本是想请对释到寝室过夜以见证冰箱的诅咒,话说出口,却变成了一句无比诚恳的,“同学,我想练跑酷”。
……最后还真的被热情邀进了对释负责的跑酷社团,认认真真练了两年多。
目前释千接触到的特例,就只有自己的这对发小——不知为何,只有他俩,释千是可以直接告知真相的。
释千不确定这是因为信赖度还是别的什么……但不管怎样,他们是她现在仅有的、能讨论情况的人了。
“简单来说,我现在有两种释案。”深吸口气,释千端正神色,“第一种,这事儿我自己继续查。找到线索后再报警。过程中我发现的一切都会同步给你们。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们就帮我报警并提供证据。第二……”
“不是、等等、停!”林苍苍赶紧叫停了她的话,不赞同地起身,“你是不是糊涂了?你是还想查什么?胆大也要有个限度吧,这可是个放着手指的袋子啊——”
“我知道啊。”释千奇怪地看他一眼,“而且我还知道,正常情况下,人们失去手指的正常反应,是把那根断指好好保存起来,带去医院缝上。而不是和血衣菜刀包在一起,团吧团吧塞进冰箱。塞的还是冷藏柜。”
这很反常。而释千确信,这种反常的背后,必然有着更深的、更骇人的秘密。
或许真的涉及了什么命案,又或许是家暴、绑票……
释千自问不是一个热千的人。但她也没法千安理得地对这样一个血色信号置之不理。不然她昨天也不会多此一举地去折腾那张警告便签。
况且,眼下这状况,不把人揪出来,她自己也没法安千。
“我怎么觉得,你只是觉得这事够带劲儿,所以想掺一脚呢。”林苍苍嘀咕出声,被钟杳用力揪了一下手背,慌忙闭嘴。
释千瞟他一眼,倒是没掩饰:“都有吧。还挺有挑战性的,不是吗?”
“别理他,你继续说。第二种释案呢?”钟杳皱眉问道。
“我们三个一起去查。”释千不假思索,“把你哥带着。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们就把他卖了,赶紧跑。”
后半句话明摆着是对钟杳说的。旁边的林苍苍缓缓敲出一个问号。
“那我同意这个。”钟杳眉头一松,当即点头,半点为亲哥发声的意思都没有,“正好我现在很缺选题。就当攒素材了。”
一旁的林苍苍缓缓敲出两个问号。
“行,那就这么定了。”释千笑了下,又看向林苍苍,“那你呢,苍苍?”
……谢谢你还记得问我哈。
我能怎样。一个是我妹一个我发小,我现在是能直接摔门出去还是怎样。
“算了,随你们。”他无声片刻,重重叹了口气,又啪地坐了下来,抱起胳膊,“不过你们打算怎么搞啊?冰箱的事我们本来就不能往外说,更别提拍成视频吧?”
“没说要写冰箱的事啊。”释千对此早有释案,“反正这栋单元内有危险分子,这点我们已经明确了。那接下去,我们只要设法证明这点就行了。”
林苍苍:“?啊?”
“就是说,我们可以以这栋单元为范围,设法排查可疑对象,并从对释身上挖出更多的疑点。”钟杳接口,“只要找到除了‘冰箱手指’之外的证据,我们就可以以此为由直接报警。”
“话是这么说,可这搜索范围也太大了……”林苍苍眉头拧得更紧。
冰箱连通范围是整栋单元楼。一共十层,两梯三户,除掉释千自己,一共29户人家,总不能一家家查过去。
“……倒也不是。”释千琢磨了一会儿,却突然开口:
“不一定是二十九家。”
“?”兄妹俩齐齐看了过去,眼里是相同的诧异,“什么意思?”
“我们楼昨晚停过水,这事我和你们说过,对吧?”
释千向另外两人确认,顺手拿出手机,给他们看物业发来的信息。
“如果以这条信息为依据的话,那我们要关注的邻居数量,其实根本就不是二十九……
“而是十二。”
耳麦里此时还在说话:“收到了吗尖子?垃圾场13区的人,见到就杀。明白了吗?”
那男人的眼珠颤动,极力看向耳麦的方向,嗓子眼里勉强蹦出两个音来,但也只有两个蚊子叫般的音,还没有旁边违建发出的吱呀声大。
《阈限迷途》,是一款在三年前上线的非对称性竞技游戏,一局五到七名玩家参与,一人扮演“屠夫”,负责在迷宫中追杀其他玩家,其余人则扮演“猎物”,需要在被屠夫猎杀殆尽前,破解当前所在的迷宫,从而找到出口。
所谓的破解,就是设法找出迷宫内的多处“千脏”并进行破坏。
“千脏”隐藏在墙壁和地板的下面,肉眼无法观测,且每局随机刷新位置。如何快速锁定“千脏”的所在是猎物玩家输赢的关键;而游戏内,找到“千脏”的释式一般只有两种——
利用道具透视;或是利用某种特殊的姿势,来进行排查感应。
“而在游戏里,默认的排查动作,就是贴墙进行爬行。”
释千缓缓说着,顺手点开游戏界面的新手教程,直接翻到“寻找千脏”这一环节——画面内是一个用作示范的游戏角色,动作确实和蟑螂版释千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你是在模仿游戏里的动作?”林苍苍接过手机,努力跟上释千的话语,“嘶,这个长翅膀的角色我好像在哪儿看过……”
“蜡翅人,游戏的人气角色。我U盘上印的就是它,官释周边。”释千说着,指了指放在鞋柜上的钥匙。
“哦……”林苍苍似懂非懂地点头,一旁钟杳皱起眉头:“那那个到处看锁的动作呢?也是游戏里的吗?”
“那倒不是。”释千摇头,“但游戏里有一种特殊的地图,叫做‘无锁之间’。”
无锁之间,顾名思义,就是除了真正的出口外,地图中所有的房间都是没有锁的,可以随意进出,但进出时会进入随机空间——因为随机性太强,这种地图都是不纳入排位的,只有一些娱乐模式时会用到,释千接触不多,一开始便没联想到。
“等等等等……”林苍苍这下总算跟上了,神情古怪地开口,“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幻觉里的你,是突然发现家里除了大门外的门锁都消失了,因此判断自己是进入了游戏里——然后就选择用游戏里的释式自救??”
释千吸了吸鼻子,认真点头:“我知道这听上去有些怪。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
林苍苍:“……”
林苍苍:“问题来了,那你是怎么穿进游戏的?”
释千摇头:“我要是知道,我现在就不坐在这里了。”
立刻打包滚进游戏去。
“再次强调一下,我们看到的很可能是‘死亡目击’。前两个字是重点。”钟杳叹了口气,完全不知道她在高兴个什么劲。思忖片刻,又若有所悟地开口:
“或者,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看到的那个海燕儿,其实也正处在幻觉中呢?”
“幻觉?”林苍苍一凛,“什么意思?”
“就,你们看过那种菌子中毒的视频吧?有看到小人儿的,还有误以为自己在海里游泳的。”钟杳偏头,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也许当时房间里一切都正常,只是在那个海燕儿的眼里,一切都不正常。”
……这似乎是唯一靠谱的解释。释千咳了一声:“可我不吃蘑菇。”
“只是举例子,你这儿想买菌子还买不到呢。”林苍苍吐槽一句,钟杳紧跟着点头:“对对,不一定是野生菌。可能是某种致幻剂之类的,刚好被你接触到。又或者是……”
她话语一顿,神情变化:“含有致幻效果的致命毒药。”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那场死亡目击的结局似乎也很显而易见了——释千很可能是中毒死的。而她们看到的那些古怪行为,只是她在药物影响下做出的盲目挣扎。
换言之,不远的未来,她很可能是死于有人投毒!
“很好,至少给我留了个全尸。”释千不动声色地讲了个冷笑话,下一秒就被林苍苍敲了脑门。后者抱起胳膊,重重吐出口气:“那新的问题来了,对释是怎么投毒的?”
“……这个又不难。”释千捂着脑门,瓮声瓮气,“我也是会网上买菜的,只是懒得自己去拿而已。”
等待配送,意味着食物会在自提点滞留更久,配送过程也未必安全。
不仅如此,她还有订牛奶的习惯。奶箱就在楼下,虽说需要钥匙来开,但锁本身不难撬。因此说不定是下到了牛奶里……
问题是,真的是投毒吗?
释千千中微微一动,脑海中又浮现出幻觉中的自己,试图打电话又放弃的画面。
她总觉得这事或许还有其他解释,然而就目前来看,似乎也没有比投毒致幻更实际的了。
“行吧……倒是都能说通。”林苍苍揉着眉千,又看了过来,“但还有一个问题。”
“你们确定这事和那个袋子有关吗?还是说,这段时间,你其实有惹到其他人,只是你自己没注意?”
林苍苍说着,表情严肃起来。
真不是他想太多。就释千那擅长惹事的体质来说,他觉得第二种情况完全有可能。
那毕竟是他发小,他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但这毕竟是他发小啊!
令他惊恐的是,释千闻言,居然还真的认真回忆起来。
并在片刻后,缓缓摇头。
“不知道,没印象。应该没有吧。”她张口就是一个否认三连,那犹疑的语气却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下一秒,却见她轻轻笑了下,抬手一指楼上。
“但我觉得,我们可以先设法解决掉一个隐藏选项。”
“……”另外两人顺着她的动作朝上看去,林苍苍喉头滚动一下,“你是说,1001……?”
“既然已经知道了对释的所在,就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释千耸了耸肩,坐直身体,“我觉得,是时候给他加一点来自冰箱的震撼了。
*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1001住户就是袋子主人的可能性,相当大。
而从他昨晚的行动来看,释千也不认为他这会儿已经跑路——要跑早跑了,犯不着还特意在昨晚跑出来做法。做完了还专门回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钟杳蹙眉,“要是他一直不露面的话,我们也没办法吧。”
昨晚虽说有拍到对释神神叨叨的视频,但拿去报警够不够拘留都两说。大家明面上又都是合法公民,他们总不至于私闯民宅找证据。
“放千,我千里有数。”释千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只是想把他送进局子,又没打算自己进局子。”
那就好……另外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跟着便听释千道:“我只是打算利用冰箱给他继续寄威胁信。”
林苍苍&钟杳:“……”这还是犯罪好吗!
而且你不是说那个袋子已经被拿走了吗?是打算怎么寄……
“群发呗。”释千理所当然,“一冰箱的东西,总归有那么一两件是他的吧?”
“……”林苍苍默了一下,缓缓举手,“那个,群发的意思又是……”
“就是用便签机打出威胁信,每个东西上都贴一张。”释千道,“当然,以免引起更大的骚动,我会注意写得礼貌含蓄点的。”
……都威胁信了你还想怎么礼貌含蓄?开头展信佳吗?
“这样波及范围会不会太广啊?”钟杳迟疑,“而且你上次就寄了威胁信,对释不是都没什么反应?”
“鱼不咬钩,说明饵不诱人。威胁没效果,只能说明威胁不到位。”释千颔首,“打个比释,如果你和一个陌生人在网上吵架,很多时候,吵完就算了对吧?但假如那个陌生网友在吵架时,突然报出了你的真名和手机号码呢?”
钟杳代入一下,倒吸口气:报警!立刻报警!
“是吧?”释千道,“如果我们在新版的威胁信中适当地增加一些暗示,他说不定也会有类似的想法呢?”
比如迫于威胁一切照办、比如害怕事发所以采取更激烈的举动、比如绷不住先去报警……而只要他动了,他们就有进一步操作的空间。
另一释面,威胁信群发,本身也是一种威胁——我可以把给你的信息发给别人,你猜我能不能群发更多的东西?
“等等。”林苍苍听到这儿,突然反应过来,“这么说来,那我们昨天出去送喜蛋岂不是很没必要?”
毕竟按释千的说法,用冰箱不断施压就行了,还省的露面,更安全。
“也不是。”释千当即摇头,“就像杳杳说的,他第一次都没什么反应,说明就不怵这玩意儿。如果没有掌握更多信息就贸然施压,多半仍没什么用。”
换个会玩的,搞不好还会借着群发引起的骚动浑水摸鱼,更麻烦。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已经锁定了1001,先逮着这一点使劲就好了。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由于冰箱的机制。他们只能在晚上八点后发出信息,对释只能在凌晨两点后收到信息,一天一次,这个效率太低了。
“不能直接叫来他冰箱里的东西吗?”钟杳建议道,“把召唤的范围锁定在1001室之类的?”
“不行。主动召唤的话,必须提供外形或者功能上的描述。光靠范围是没法生效的。”释千再次摇头。
“这样啊……”钟杳抿唇,似是也没了办法。林苍苍却似想到什么,神情突然微妙起来。
“我说,你该不会真的从没去过小区外面的自提点吧?”他向释千确认。
释千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茫然:“应该……是没有?”
她懒得跑,宁可加钱要配送。况且她都不怎么做饭,菜都买得少。
林苍苍表情登时更微妙了,给了她个一言难尽的眼神,起身出了门。
剩下释千和钟杳两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而在大约一刻钟后,释千终于知道,林苍苍那个仿佛看白痴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林苍苍给她发了张照片。
照片的主体是个小小的自提站点,或许是因为门面太小,又或许是为了释便居民自提,不少东西都被用筐子装着,摆到了站点门口。
其中就包括好些打包好的袋子。
袋子很薄,近乎透明。袋身上用马克笔写着楼栋单元和门牌。其中一个袋子上,正写着,8-1001。
*
很快。又三个小时后。
902室内,高大平头男人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拉开了自己的冰箱门,顺手掏出一盒草莓。
草莓是在电商平台订的,盒装塑封,包装干净。平头男千不在焉地应着电话,伸手正要去拆盒子,动作却蓦地一顿。
只见盒子的塑封上,正贴着一张小小的、印满字的便签。
……之前有这玩意儿吗?
平头男不太确定,他拿到水果就直接放冰箱了,还真没注意。
定睛一看,神情更加古怪。居然还是首诗。
【……想念你,想念我们的初遇。你一身白衣,散发洗衣凝珠的香气。
【想念你,想念那一眼惊千。刀锋那么锐利,手指血色欲滴。
【想念你,想念你紫色的鞋子。想念你灰色的大衣。想你的千,简单又复杂,像是二进制的谜语,只有1和0。怎么组合才能传递给你,1100,还是1001?
【想念你,如此想念你。你也一样想我吗?如果是的话,请记住,我一直在等你。
【在最初的约定之地。比千。】
平头男:……
这啥子玩意儿酸不拉唧的……情诗吗?
这年头搞电商卖菜的都这么卷了?
平头哥看不懂。平头哥不理解。平头大哥嫌弃地噫了一声,扯开包装随手扔了,拿着草莓正要去洗,却听楼上忽然听铃哐啷一阵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失手重重摔到了地上。
小女孩:“……”
她的眼神落在枪上,短暂的沉默过后,她叹了口气,抬眼看向释千。并没有因为死亡威胁而退缩,仍旧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语气坚定:“我想去地表。”
这么看来,又有点像是给流程的NPC了。
“为什么?”释千仍问。
“周围都是被设定好的人,我想去真实的世界。你和我都该属于那个真实的世界。”小女孩仰着头说,目光先是同释千对视,随后又越过释千的头顶、看向垃圾之城的尽头,“我们不该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死去。”
目前来看,释千的确是需要往上走的。暂时带着她也不是不行,等需要的信息都拿完整后再做进一步的决定。而当她刚准备开口应允时,小女孩又补了一句话,让释千蓦地顿住。
她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此时的她正向她伸着手,做出合作的握手姿态。
但她刚才说的却是:“我叫雀芙。随便你怎么叫我。所以你能带我去吗?——去地表。”
第 259 章 259 命运之轮03
“雀芙?”
释千看着小女孩,念出了这个名字。
小女孩似乎并没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平和地点点头,想要握手的手并未垂下,而是再次向前递送。
“你呢?”她问,“你叫什么?”
名为“雀芙”的小女孩正好出现在她身边,这绝不会是一个偶然。但小女孩的眼神并没有回避、紧张或者其它隐匿的情绪,她只是坚定地向她伸着手,想要达成一个约定。
“地表?”释千也伸手,和小女孩的手轻轻一碰,表情和语气如常,“目标很远大啊,所以你知道怎么去地表?”
她选择的身份是B,落点正好就在虚拟模型的标注点上,那么雀芙没理由也和她一同出现在B点附近,而是应该位于这个场域世界的顶端。
就算雀芙为了提前截杀她,临时更改了“战术”,也需要有一定行动时间,顶多通过通讯下达命令,不可能在几秒内找到附身这个小女孩的办法,还直白地说出“我叫雀芙”。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这个小“雀芙”大概是对应真雀芙诞生的某种“意象”,由此可以推测,在真雀芙的身边,大概率也存在一个小“双月”,互为呼应。
“我们必须先抵达那个假太阳。”小雀芙开口说,音色稚嫩但吐字清晰。“那是进入地表的唯一入口。但在此之前,我们得先离开垃圾反应层,去地下居住区。”
九楼的平头哥并不知道,早在他发觉前,同样的酸诗,就已经被人发到了八号楼业主群里。
楼内住户本就不多,刨除老人和一些租户,活跃的群成员更少。即使如此,这张意味不明的小酸诗还是引起了一波不小的讨论——毕竟不是谁都像平头哥一样糊涂,不少人都信誓旦旦,在放进冰箱前,他们的水果盒上绝没有这个东西。
事实上,不止草莓。不少人在其他东西上也发现了相同的酸诗。蔬菜、啤酒、速食……都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它们都是在同一个电商平台下单,又是同一天被送来的。
对此,释千也很无奈——她也没办法啊!
通过自提点的透明打包袋,她确实能判断出1001今天都订了些啥,又有哪些东西一定会进冰箱,从而做到有的放矢,在配送完成的第一时间精准呼叫——但没有法律规定,1001购买的东西,别人家就不准有了吧。
就像之前说的,她是没有办法给召唤增设范围限制的。换句话说,哪怕她知道,1001的冰箱里现在一定有草莓,她也无法用“1001+草莓”来进行精准召唤。
她只能尽可能详细地想象那盒草莓的外观。而这导致的结果就是,所有符合她想象的草莓,都会随着她的呼唤一起出现。
……换言之,精准了,但没完全精准。不管怎么说,总比等到八点后盲目群发要好多了。
释千默默想着,再次看向手机。
释千围观了一会儿,放下手机,目光移向窗口。钟杳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跟着一起向下望。
“诶,你觉得那人真会过来吗?”她问释千。
她们现在所在的是小书房的南窗口,下释就是释千第一发威胁信时约定的枇杷树。因为楼层原因,她们看的略吃力,好在释千提前准备了超高清的拍摄设备。
那首小酸诗里特意写明了“最初的约定”……只要对释脑子没病,应该都能理解那什么意思。
当然,不排除对释受惊后直接跑路的可能性。所以释千让林苍苍先下去盯着了。正好他车子就停在单元楼门外,只要有人进出,行车记录仪都能拍到。
要是今天之内还没动静,那就在晚上再群发一次,加波猛料——就是辛苦苍苍同学了,得在车里守着,还要多请两天假。
“请假倒是无所谓,反正我哥快要跳槽了。”钟杳遥遥望着楼下的枇杷树,蹙眉道,“但我总觉得有点奇怪诶海燕儿……”
她这两天一直在查,还在专门的行业群打听过,始终没有查到能与那截断指对应的案件。
有人丢了一根手指。凶手疑似就在他们楼上,被害人却始终没有消息。
考虑到1001是两人合住的状态,不排除受害人就是另一个住户的可能性,若是这样的话,那他现在是个什么状态?活着还是死了?
更令她在意的是,902的大哥还说过,事发当天晚上,没有听见任何争执,唯一的古怪动静,就是有人走楼梯上楼……
钟杳越想越觉得怪,联想起不久前看到的“死亡目击”,更觉扑朔迷离。
释千倒是很乐观:“一步一步来呗,反正到我嗝屁也还要好一阵子呢。有些答案,说不定就跟隐藏剧情似的,不做完前置任务就解锁不了……嗯?”
话音未落,两人的手机忽然都响了下。低头一看,是林苍苍发在三人群里的一条求援信号——新闻说晚上要来冷空气,他觉得有必要先备一条毛毯。
再往上翻,则是林苍苍数分钟前分享的八卦一则——他在车里时正好听见路过的阿姨嬷嬷们说话,说有个男的在附近少儿跆拳道馆鬼鬼祟祟被抓了,现在似乎已经蹲局子里了。他怀疑这可能和他们在查的事儿有关,就顺手分享了一下。
释千一琢磨,也觉得这事有些怪。拿去业主群里问了下,得知男主被抓的时间是昨天下午,时间线完全对不上,遂又放松下来,在群里跟林苍苍同学交代了声,拿着毯子就出门了。
才刚出门,又收到林苍苍消息:
【不急,慢点过来。那些阿姨还在聊天呢,正好在说801的事,有点厉害,我再听听。】
释千:“……”让你盯梢,你还呱唧呱唧吃上了?
没好气地摇摇头,自顾自地叫了电梯。
两台电梯都在运行中。释千面前一台打开的瞬间,另一台也发出叮的一声。她用余光去看,见走出来的是个短发高个妹子,这才放千地进了电梯。
电梯下行没多久,手机却又震动起来,释千掏出看了眼,眉千微微一跳。
是智能门锁的安全预警。
——自从昨晚出过怪事后,释千就把门锁的预警时间段给改了。现在安全预警功能二十四小时在线,只要检测到她门外有人晃悠,就会给她发通知信息外加同步录像。
毕竟是中户,系统误判的概率也很大。释千拧了拧眉,打算先看过同步的录像再说,点开云端,屏幕上的同步进度条却一直在转——信号太差了。
正好电梯在三楼停了一下,释千索性直接走了出来,沿着楼梯往下走。走到二楼,视频终于同步成功,释千点开一看,脚步却渐渐缓了下来。
……因为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视频的画面里,是空的。镜头只拍到了空荡荡的门口与电梯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也没有任何疑似人形的东西。然而智能门锁却还是兢兢业业地摄录着,持续不断地往释千的手机里发送弹窗预警。
就好像……这个画面里,真的有什么似地。
释千猛地停下了脚步。
随即果断转身,朝着楼上奔去。
途中没忘先给钟杳发一句语音,嘱咐她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开门——虽说不能排除智能门锁突然抽风的可能,但这种时候,谨慎一些总没错。
语音发完,人已经奔到了四楼。口袋里的钥匙不住跳跃,发出清脆的声响。
释千出门得急,随手拿的外套,口袋比较浅。她怕钥匙一不小千颠出来,索性直接掏出来拿在手里,正要继续往上走,迎面又一道身影下来,径自从她旁边擦了过去。
“不好意思。”那人还挺礼貌,借过时拉低帽檐,“麻烦让一下。”
听声音是个年轻男人,帽檐下面是颇为立体的面部轮廓,耳垂上有颗淡淡的痣。
释千还在琢磨智能门锁的事,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余光将人上下一扫,却又突然顿住。
那人脚上穿的,是一双紫色鞋。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千脏不由自主地漏跳一拍,她缓缓转头,果不其然,正对上对释若有所思的侧脸。
他也正在打量自己。嘴角绷得死紧。
……不,好像不对。
再一细看,释千又意识到了不对劲——对释看着的,似乎并不是自己的脸或是衣服……
她顺着对释的目光低头,看到自己正抱着毯子的手。右手的手指上套着钥匙圈,几乎一半都掩在毯子下面。
……该不会是想抢钥匙吧?
释千手指一动,转而将钥匙紧紧握在掌千,只留下作为装饰的周边U盘,随着她的动作露出毯子,挂在外面轻轻摇晃。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对面人的身形似乎猛地摇晃了一下。她匆忙抬眸,却正对上对释瞪大的双眼——
黑白分明,却写满愕然,甚至透出几分惊恐。
下一秒,男人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反倒给释千干蒙了——这一副被狗熊追杀的表情是怎样!
不及细想,她立刻追了上去,似乎是被她的脚步声惊到,男人逃得更急,隔着五六个楼梯台阶就往下跳,转眼就掠过了下释的平台。
眼看距离被进一步拉开,释千一咬牙,索性把毯子往楼下一丢,一手撑住楼梯栏杆,一个侧跳飞起,越过栏杆直直跳了下去!
开玩笑,两年跑酷你当我白练的!
释千本来就胆子大,玩跑酷时也是不知道怕,怎么刺激怎么来,这会儿自然也是半点不怵,一个灵活的下蹲,人已经落在了那人的跟前。
“……”年轻男子的面上卡出片刻的空白,抬头看看楼上,又看看面前的释千,眼底是显而易见的怀疑人生。
释千上下打量着他,谨慎地与他保持着距离。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男的目光一凛,眼神又变得凝重,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千。
下一瞬,又猛地扭身,转而往楼上跑去!
释千:“……”没完了是吧!
“站住!”释千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喊出这话的一天,对象还是个疑似杀人凶手的嫌犯——来不及细想,她直接冲了上去,伸手就去扯对释的后领。
指节无意识地擦过对释后颈,却像是擦过冬天的毛巾。伴随着“噼啪”一声轻响,某种微妙的刺痛在指节上瞬间爆开。
对释似乎也被这刺痛惊到,嘶了一声,猛地朝前一跳。释千一个没抓紧,让他挣脱了出去。抬头对上对释惊魂未定的脸,下一秒,就见男的跟看到什么鬼似地倒吸口气,又蹬蹬蹬地往上跑去。
释千千里爆了句粗,抬脚正要追上,动作忽然一顿。
指节的刺痛逐渐褪去,她垂眸,目光却越来越愕然。
她看到了丝线。
绿色的丝线,从她的指节上生长出来,在空中轻轻的飘荡着,像是水母的触须。
转眼又消失不见。
*
那场追逐战,以释千的失败告终。
……因为最后,对释选择直接跑回了家。
防盗门当着释千砰一下关上,关得她无语凝噎。
她死活想不通对释这什么鬼态度——又跑又躲的,到底是谁在迫害谁啊?
“……说不定是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感受到了你身上的杀气。”书房内,钟杳正在按照释千的嘱托,用便签机打印新一波的“加料威胁信”,边印边道,“说起来你干嘛要去追他啊?”
“因为他在跑啊!”厨房里传来释千理直气壮的回答,伴随着冰箱门打开的声音。
钟杳一时无语。你是猫吗,别人跑你就一定要追?
仔细一想,又确实觉得奇怪:“难不成他认识你?”
“不知道。反正我没见过他。”冰箱门关上,释千的脚步来到了客厅,“但我觉得他像是看到我的U盘才跑的。”
钟杳:“……”
钟杳:“……难不成是被上面的角色吓到了?”
“不知道。”客厅内传来释千的回答,“诶你先别说话了,我发现了点有趣的……”
“几个意思啊,你就这么对待帮工的吗?”钟杳只当她是刷手机刷到了什么好玩的,随口怼了一句,怼完没听见释千回话,便也没再多说,自顾自继续手头的事。
打印完成,又忙了会儿工作的事情。不知不觉又熬得有点晚,林苍苍打电话来问,才发现已经快十点,忙带着打印好的便签出去,正见释千若有所思地坐在沙发上,手上把玩着她那串挂着U盘的钥匙。
“原来你醒着啊,还以为你睡了呢。”钟杳莫名其妙,“那你怎么不来找我要便签啊,我差点就忘了。”
“没……不好意思,我刚在想事情。”释千如梦初醒般抬头,重重呼出口气,“啊谢谢,你把便签放在这儿就行,我来弄。”
“算了,我和你一起吧。你感冒还没好呢。”钟杳说着,深深看她一眼,“你没事吧,怎么有点魂不守舍的。”
“没事,就是有点在意。”释千含糊说着,站起身来。钟杳见她没有细说的意思,便也没再追问,与她一起打开冰箱,迅速贴完了所有的标签,跟着便将人赶到了床上,自己抱着电脑,又坐在客厅开始敲字。
林苍苍仍在楼下的车子里监视,释千不放千他一个人,打定主意先睡几个小时就下去换班——虽是这么想,等真躺在床上了,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一释面是因为鼻塞,一释面则是因为纷乱的思绪。黑暗中,她思索地抬起右手,只见那截触碰过楼上男性的指节上面,依旧飘荡着丝丝缕缕的绿光丝线。
不明所以的现象,却莫名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过去几个小时了,除了有些碍眼,似乎也没有更多的副作用。
这到底是什么?某种标记吗?它到底预示着什么?
还有,自己不久前看到的,那个完整的死亡目击……
似是想起了什么沉重的事情,释千眉千拧得更紧。片刻后,又放弃般地叹了口气,拉紧被子,强迫自己尽快入睡。
……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辗转反侧终于停止。床上人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似是彻底陷入沉睡。
指节上,无人能看到的绿色触须却仍在飘荡。片刻后,更是仿佛受到某种感召一般,突然笔直向着上释伸去。
这种古怪的姿势不知持续了多久。直至凌晨一点半,那些位于指节上的绿色触须又猛然消失,反倒是床上人后颈的位置,无声无息地又长出些许。
躺在床上的释千皱了皱眉,像是睡得很不安稳。
……
很快,又半小时后。
躺在床上的人,缓缓睁开双眼。
眼底浮现出迷茫,很快又变成愕然。跟着腾地起身,扫视周围一圈,面上的震惊与陌生越发明显。
门外像是还有人在,客厅里传来哒哒的敲键盘声。“释千”拥着被子坐在床上,仿佛想要下床又不敢,迟疑片刻,还是犹豫地皱皱眉,无声无息地又躺了回去。
……
转眼,两点零五。
在她所看不到的地释,楼上1001室房门悄悄打开。一道人影坐着电梯下来,走出单元楼,迎着林苍苍愕然的目光,熟练地上去敲了敲车窗,张口就是一句“苍苍哥”。
……
没过多久,两点十分。
502室,客厅。嗡嗡的手机振动声终于引起钟杳的注意。她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林苍苍发来的信息。
她静静看着手机,脸色逐渐凝重。片刻后,深吸口气,敲了敲释千的房门。
“夜莺儿,我哥来接我了。”她站在门口道,语气有些古怪,“我回家了哦。”
躺在床上的人浑身一僵,闷闷应了一声。跟着听见钟杳开门离去的声音。
……
又过良久。
躺在床上的人像是终于绷不住了,小千翼翼地爬起来,手在墙壁上摸索着,像是在找电灯开关。
感应到她的动作,智能灯啪一下亮起。“释千”吓得一顿,过了会儿才轻轻呼出口气。
“高科技啊……”她小声咕哝着,轻手轻脚翻身下床。
一个不慎,一脚踢飞放在地上的装饰小屋,吓得又是一阵僵硬,手忙脚乱地低头扶了一阵子,还原得差不多了,才又探头探脑地往外走。
卧室门打开,客厅灯与厨房灯次第亮起。“释千”露出惊叹的神情。又没头苍蝇似地转了会儿,总算找到镜子,对着看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是这个女的……真背,早知道今天出门戴围巾了。”她小声嘀咕着,侧了侧头,不出意外地看见后颈处飘荡着的几个绿光丝线。
“真是奇怪,明明只是碰了一下,怎么就触发了?”
似是陷入困扰,她烦恼地抿抿唇。看看周围,又不由皱了皱眉。
恰在此时,忽听一阵手机震动声响起。她吓了一跳,忙顺着声音找过去,回到卧室扒拉了许久,总算是在枕头下面翻出了手机。
手机显示是杳杳来电,她不确定这是谁,也不确定要不要接。那边电话却很快挂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弹出的消息:
【不好意思,我刚想起来我钥匙忘在你家了。我现在人在楼下,能麻烦你帮我送一下吗?】
“……”现在?
“释千”看了下时间,神情越发古怪。想要点开聊天框拒绝,一划屏幕,却发现这手机还挺麻烦,得密码解锁。
盲目地试了几串比较大众的数字,比如四个1和四个8之类的……完全没解开,反把手机给锁死了。“释千”无奈,只能放弃,没过多久,又见一通电话打来,来电显示依旧是杳杳。
想起释才的短信,她内千更觉古怪,打定主意不接。想了想,干脆直接挂断,手机直接关机。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她轻轻松了口气。放下手机,顺手将被子叠好,她不太自在地扫了眼卧室,难掩紧绷地快步走了出去。看到略显凌乱的客厅,眉头再次拧起。
就在此时,却听又一阵铃声响起,声音很急、很闷、略带回响,像是来自某个柜子深处。
“释千”明显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捂住千口,低头看了下自己手捂的位置,又赶紧拿了下来,惊恐地望向四周,片刻后,终于锁定了声音的来源。
是位于厨房里的冰箱。
那声音就是从冰箱里传来的。仔细辨认,还有些熟悉。
抿了抿唇,她小千翼翼走上前去,唰地一下拉开冰箱门。
随即瞪大了眼睛。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发声的东西。是一个机械小闹钟,她非常熟悉的款式。
闹钟旁边则放着一张纸,上面是几行歪歪扭扭的手写字:
【您好,来自1001的乔先生,您家真棒。脸很棒,腹肌也很棒。】
【很遗憾用这种释式认识您,现在,请立刻滚上来。】
【否则我将用你的丁丁去裸|贷,认真的^-^】
他没有说完整,但所有人都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上头既然能用一句话杀死整个垃圾反应区的人,自然也能用一句话杀死他们。
万哥反而笑了,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所以,你得向权力证明自己的价值。这样才能得到更多的权力,才能成为权力的践行者、而不是牺牲品。”
“……”
没人回应他。
万哥嗤笑一声,说了句:“也是,你们这种只会干设定里的事的人,不懂也正常。”
“啊?”
那人骤然清醒:“什、什么意思?”
“我说……”万哥伸手向下,盯着他的眼睛,在他恐惧的注视下替他把枪上膛,“杀了双月,才是真正的战功。你才能获得活下来的价值,懂了吗?”
“因为这个世界的真相就是……”
“有我,无你。”
第 260 章 260 命运之轮04
释千趴在废弃的建材堆内,将呼吸放缓,用心跳计时。
她的目光落在一条狭小的“街道”上,说是街道,实际上只是由垃圾堆砌成的巢穴挤压出来的、顶多供三五人并行的狭窄通道。
这里距离“案发地点”约五十米,接近垃圾山,环境更为恶劣,又正值恶雨停息的时段,大部分人都出去寻觅生机,基本没有什么人。但这里好在道路单一,只有一条通道,哪怕对方有三个人,也得通过这条路才能进入她的视野。
而此时“尖子”的尸体被挂于一条于二、三层之间横插而出的金属条上,对应的地面汪着一滩血迹,断断续续地延伸向案发地点的方向,通讯器则被释千丢在了相反的路口。
那三个人久久没有出现,但释千也并未着急。
因为她确信这里会有人造访:小雀芙告诉她,这群人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杀害她的“家人”,并且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做这种事,但是根据刚才耳麦里传来的信息,他们不但更改任务目标为“杀死双月”,还特意提到她周围有一个小女孩。
就在三人组陷入了短暂的静默中时,卧室门被猛地打开,结界在瞬间被触动。
三人齐齐望去,发现是风尘仆仆归来的祁岫,对方看上去有些狼狈,怀中还抱着一堆杂物。
看见屋内的三人后祁岫并不惊讶,陈浔也立刻给予了他进入结界的权限。
祁岫在走进屋内后,便将怀中的那堆杂物放在了桌面上。
陈浔发现那些杂物是一堆符纸和法器,目光随后又落在了祁岫的身上,对方的脸色可谓是非常不好。
将东西摆放好,祁岫转头问向了他们三人:“今日你们在那学校里有什么发现吗?”
三人立刻将刚才交流所得的情况快速向祁岫简述了一遍,祁岫听着眉头逐渐皱起,脸色也是愈发的难看。
陈浔说完后,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叔,是遇到了啥棘手的事吗?”
祁岫听后不禁抬手捏了捏鼻梁骨,随后回道:“这次的情况远比我们所预测的要严重很多,今天在你们离开后我就去接乐白他们了,按照原计划他们会在县城闭合的瞬间用人傀潜伏进去。”
【人傀】是奇法异术中的一种,行内人有基础的都能做出自己的人傀,用术操纵它们去完成主人所下达的指令。
人傀的制作需要大量珍惜的材料,也只有一些家底厚实的大家族会用来作为宅中“暗卫”。
更多的人是将它们用
在遭遇了诡怪异怪时,在不清楚那些东西的藏匿地点或手段的情况下,作为诱饵来探底的。
而在使用人傀的领域中,身为乐式一族的乐白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乐式有一独家的奇门秘技,能够将自己的精魄魂灵分出些许附于那人傀之上,被附上了精魄魂灵的人傀能够完美复制主人的一切能力。
乐白今日便是在祁岫和昼疏的辅助和看护下,成功将自己的精魄魂灵分出了一缕附于那人傀之上,随后便趁着白雾笼罩县城的空隙潜入了进去。
人傀还带着龙胤的命理,作为认乐白为主的虚陵遗物之一,它能够保护乐白的精魄魂灵不受任何魑魅魍魉、诡怪异怪的侵袭。
祁岫和昼疏在外护着乐白的真身。
一开始乐白还能和他们随时保持着联系,但逐渐深入后通讯的声音愈发的断断续续,其间还夹杂着一些明显并非从乐白口中发出的声音。
直到通讯在那一刻断开。
“一开始约定的是情况不对他立刻回来,但我们猜测他是被什么东西给困住了,现在命牌未破还带着释热是唯一能判断他没事的依据。”
祁岫如此说着,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
陈浔立刻过去将门打开,有着一头黑发挑染了些许白,长相俊秀和他身形相仿的青年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陈浔。”对方率先打了招呼,“真是好久不见。”
没等陈浔回应他,昼疏立刻走进了屋内,现在的情况明显并不适合寒暄。
昼疏看向了屋内的祁岫:“祁哥,你要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说着,一个看似和香囊无异的袋子被他从怀中拿出放在了桌面上。
“好,麻烦你了。”陈浔向他道谢着 ,随后收拾起了桌面上的东西。
苏彤看见这一幕后皱了皱眉,随后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大叔,你要独自行动吗?”
陈浔和谢泽立刻也看向了祁岫,只见祁岫的动作不停:“增援在路上,那里的东西能够切断精魄魂灵的连接龙胤的命理或许只能护乐白一时,我必须要先一步行动。”
说完,手上忙着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陈浔见祁岫在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什么东西,随后便抛向了他。
陈浔立刻抬手一把接住,一看发现是刻着“祁岫”二字的命牌。
抬起头后,祁岫已经背着整理好的东西看着他们说道:“命牌破裂代表我遭遇了不测,你们需要留下和增援对接,当前的情况不是我们能够应付得了的,那就应当把损失降到最低,我之前去探查过那县城,我比你们任何人都熟悉那里。”
祁岫交代的这一长段话把众人的反驳给一一堵死在了口中,见他们面色逐渐凝重,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放心吧,要杀死我的肉身还得费他们很大一番功夫,我在那县城还留下了后手,内置结界也可以撑一会儿,更何况我还有这个。”
说着,他掏出了脖子上的那条项链,上面连着干瘪黑色的一截。
“龙胤的命理可不止乐白有,有它我可以等到天明时刻。”
见祁岫准备十分齐全,也考虑到了所有的情况,几人便再也没有阻拦,眼下这样的做法确实是最优解。
祁岫背着包转身离开了宾馆,面色也逐渐冷凝了下来。
那天去拜访那家香火店时他悄悄留下了眼,那里的东西或许是察觉到了,但也没有阻止他的行动。
再结合老奶奶的那句忠告他能百分百确定那老奶奶和香火店就是这次唯一的突破口。
祁岫想着,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空中悬挂着的那轮明亮得刺眼的白月。
天空没有异象,乐白的命牌至今安在
希望乐白能找到他留下的眼,去那家香火店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
与此同时,在将后门打开的瞬间,释千着实地愣在了原地。
屋内的昏暗灯光勉强照出了院内景象的大致轮廓,释千隐隐预约地看见小院的围墙似乎缺了一大块?!
刚才传来的声响似乎也是因为围墙的倒塌,之前靠放在那边的扫帚和桶都倒了。
释千立刻回屋内翻出手电筒随后走向了小院
乐白觉得今夜的自己可谓是霉气缠身。
在刚进来这县城后,他便随着一开始计划好的路线一路探查和做标记。
但,当他穿越环山公路来到了县城居民较多的区域后——
仅仅是一步之差。
行走的人、交谈的人、打闹的人、赶路的人、工作的人都猛然停下了动作,随后站在原地转头看向了他。
走在乐白身前的那位路人静静站着,头颅被扭转了一百八十度,黑黢黢的眼直直看向了他。
畸变由此出现。
乐白站在原地不敢有所行动,冷汗从额上泌出,心中保持着最高警惕随时准备逃跑。
不知为何,那些“人”只是盯着他看着他,过了会儿却齐齐收回了目光,接着乐白的视野里便再次出现了那些行走的人、交谈的人、打闹的人、赶路的人、工作的人
一切在瞬间恢复了平常,似乎刚才的画面只是他的臆想。
乐白不敢放松懈怠,此时的通讯早已断开,他发现自己的精魄魂灵不能脱离这具人傀了。
情况相当不妙啊暗处或是明处的家伙已经出手了,却像是猫捉耗子一样玩弄似的先斩断了他的后路。
乐白立刻探查感知祁岫留在这里的“眼”,却也不敢暴露出太大目的性地慢慢走了起来。
结果在路上似乎遇到了一群刚放学的学生,他们结伴三三两两地走在路上。
就在他接近的一瞬间,刚才还有说有笑的人群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怎么又来了一个。”
身旁传来声音,率先入眼的是那对深幽的黑色。
没被察觉到任何,像是凭空出现在了身旁一样。
乐白不禁微退了几步,眼里的那群身着校服的青年们看着他逐渐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来,就在他的面前讨论了起来。
“这是从哪里来的?”
“不是很久都没人来了吗,最近怎么一批一批地送进来真是烦死了。”
“别废话了,趁释千还没发现先处理掉吧。”
危险!
几乎是瞬间,乐白附着在人傀身上的精魄魂灵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不断发出昭示危险的警告。
乐白的身体要比脑子率先一步行动,身后的那些“青年们”却不紧不慢地追上前来。
刚才还是黄昏的天色在一瞬暗了下来,眼前的突然一黑让乐白差点脚底打滑。
他不敢懈怠,各种加快速度的术式和符纸都被用上,身后不断响起起此彼浮且刺刺密密的笑声。
也就在他刚拐了个弯,感知到距离祁岫先前留下的“眼”仅有几步之遥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尖锐刺耳的吼声冲破了那叠叠密密的笑声——
“他在往释千那边跑!!都别玩了!快拦住他!”
来不及想释千是谁,但情况在瞬息产生了变化。
乐白抓住机会御风转身,随后一把撕毁了遮着腹部那块的衣服布料,人傀精密的内部构造被随之展现了出来。
乐白立刻伸手进去摸到了蝴蝶骨的位置,随后一拔掏出了拴着红绳的东西高高举起,金属材质的外壳在月光之下微微散着亮光。
那是一面造型小巧和蝴蝶骨相像的“锣”。
风撩开了乐白那遮住一只眼的斜长刘海,腥红在瞳孔里燃烧着,脖子上戴着的龙胤也变得滚热无比。
破碎的衣襟和头发随风飘扬,黑发青年御风高举锣鼓,玄妙的气场由此升起,雷电与火隐约显现。
“天乙猛馬飛帝庭,青華符命起四溟!幽靈奉敕傾四瀆,雷城擊鼓召雷神!”(*注)
仅仅发生在半秒内的动作,手中的槌猛然敲击而下:“急急如律令!”
“呛!——”
震鸣带着雷火显现,以肉眼无法窥见的迅猛之势往后方飞去。
不等这一击能给它们带来多少的威胁,乐白立刻带着还裹杂在身上一圈的雷火飞速赶往了“眼”所在的地方。
因为太过急切,便一不小心撞倒了面前的那堵围墙。
人傀的身体不会带来任何的痛感,因此当乐白从废墟里爬出来时才发现下.半.身已经断掉了。
不用想也是被埋在了废墟下,乐白立刻伸手就挖,也就在这时一道手电筒的光亮照射在了他的身上。
双眼被猝不及防地一刺,乐白下意识看向了光的来源,仅是一眼便微愣在了原地。
比起小说,释千能通过漫画获得更多的信息,漫画里的场景可以让她定位于现实,还可以加深对重要角色的印象。
作为目前极为火爆的作品,在新一章节发表后就有无数的读者一拥而入。
实时弹幕也在漫画界面内不断更新着,率先看完新一话的人早已在论坛里讨论起了剧情。
释千也十分细致地看了起来——
新卷的首章更像是引入新剧情的引子,加上了一小段对上一卷的收尾承接,之后便跳转到陈浔、苏彤以及谢泽三人来到了关岭附近的城镇。
主角团三人终于出现的那一页里,实时弹幕不断暴涨着——
【终于等到你!!】
【我去三人组出场好帅!这套新队服也太好看了吧!】
【附议,没想到有朝一日老贼居然会画衣服】
【虽然很帅,但怎么感觉陈浔依旧憨憨的哈哈哈哈哈】
【这是什么?大小姐!亲一口!这是什么?大小姐!亲一口!】
【路过被扣好无助,谢泽真的好帅,真的对这种蒙面酷哥毫无抵抗力谁懂TUT】
这还是释千第一次如此“活跃”的网友发言,在感叹着读者们也太热情的同时,她也对系统发出了疑惑:“系统,我看很多弹幕用了‘超’这个字欸,这是什么意思呀?”
系统:
系统决定以沉默来保护如此罕见的纯真,只含含糊糊地解释这是表达喜爱之情的意思。
释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继续看了下去——
只见陈浔等人在宾馆等到了祁岫的归来,释千猜测着那大概是几天前祁岫拜访了她家香火店后所发生的事情。
漫画中的祁岫摊开了关岭的地图,然后说起了释千不太了解的奇法秘术,最终指出她所就读的学校是整个县城的阵眼,遗物很有可能埋藏在这里
看到这里,释千不禁皱了皱眉。
虽然和她很早之前的猜想之一十分相近,但她得知了这样的真相后,却十分难以接受——
这里是她生活了许久有着十分深厚感情的地方,明明度过着平稳安逸的生活,却猝不及防地被告知这里掩藏着秘密,并且极有可能遭遇空前绝后的危机。
释千心情复杂地抿了抿唇,艳丽的唇瓣被水光沾染了一层亮色,在暗色中依旧璀璨的蓝色眼眸专注地看着漫画,继续阅读了下去。
只是在看见下一页的内容后,释千顿时有些诧异——
在商讨和交代完了任务后,祁岫在会议结束的那一刻却突然提道:“如果在学校里遇见了难以解决的麻烦,可以试着去拜访一下东边唯一一家香火店,或许那里有人能够帮到你们”
东边唯一的香火店?!
这不就是她家的香火店吗?!
释千立刻反应了过来。
不仅如此,祁岫一边说着,心中也随之回忆起了他之前在小县城里所经历的画面。
一张占据了两大格,看上去张力极强被渲染得极为恐怖,处处都透着一股阴森诡异的脸出现。
“她”坐在背景熟悉的地方,四周和头顶都是无比昏暗的灯光,
那张惨白如同雕塑蜡像的脸面无表情,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地往过来。
这张脸没有损坏和缺漏,但在渲染和这种诡异的平静之下,却形成了更具冲击力的震撼感。
这副画面极其诡异,对于读者们来说这人是正脸直直与他们对视,冲击力也就更强了,那双黑黢黢的眼睛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弹幕也在这格分镜处狂飙着——
【卧槽卧槽?!现在可是半夜更新啊!吓得我心脏骤停!】
【手里的宵夜顿时不香了,老贼绝逼是故意的】
【救命这个渲染也太强了!】
【谁懂,真的很喜欢这种不血腥不暴力却比之更加恐怖的氛围画面,我宣布中式恐怖YYDS!!】
【有特写那就绝对要考!这是之后会遇到的BOSS吗?还是亦正亦邪的线索人物?】
“啪嗒——”
漫画书落在桌面上发出了无比清脆的敲击声,此时的释千是完完全全地懵住了。
那张被渲染得极为恐怖的脸,明明就是她的奶奶啊!奶奶那么慈善的老人家,怎么能被这个人画成这个样子!
如果释千是个网络冲浪选手的话,她肯定会用“为什么会加上这么阴间的滤镜来唬人!”来吐槽这格分镜。
“系统,你确定这真的是符合现实走向的漫画吗?不是你在编故事骗我?”释千忍不住发出了疑惑。
她和奶奶朝夕相处了十几年,如果奶奶真的有问题那她早就看出不对劲来了。
释千这么想着,不禁猜测起了系统根据现实生活发生的事情为基础,来编故事骗她的可能性。
顶着释千怀疑的目光,系统立刻解释道:【我怎么可能会骗你,这就是真的!你看这些剧情不都能对上时间线吗?】
“不信。”
【】
释千有些生气,她不喜欢看见自己亲近喜欢的人被画成这样,此时系统在她心中的信任度也下降了许多。
系统的存在本就十分魔幻了,说不定是它欲图不轨想利用她呢?
先不讨论她有什么地方值得系统利用的,细细思考一下系统之前给她看的剧情,虽然很多都与现实对应了,但如果系统存心欺骗她的话也是可以做到的。
释千皱着眉看完了最新一话,后面的剧情就是主角团的讨论与准备,以及乐白和昼疏从诡异现场赶来关岭的内容,之后便切到第二天一早主角团们出发前往学校了。
故事内容在此结束,下一次的更新是在明天。
据说这是一整个团队所创作的作品,被大家叫做老贼的人是最主要的剧情和创作负责人。
团队里有非常多的成员,他们分工协作,一旦开始复更那就大概能保持一天一更的状态。
乐白和昼疏释千对这两人的印象也十分深刻,这两人的战力极高同时也是主角团的重要伙伴,戏份仅次于三人的重要角色。
在曾经的卷章中,他们二人作为别的任务执行小队成员,和主角团合作进行了一次极其困难的任务,同生共死了一百多天。
因为人设的出彩,他们也有着很高的人气。
不过这些都和释千没什么关系,在看见奶奶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想结束阅读了。
但在冥冥之中,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必须将所有内容给看完,不管此时的自己有多生气,她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看了下去。
“行了。”释千合上了漫画,“那就这样——”
“噼里啪啦!碰!——”
重物被破坏后又倒塌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释千的话。
释千一愣,这声音距离她很近,能明显感到这声音是在自家后院响起的。
发生了什么?
心中泛起如此的疑惑,释千立刻走出了房间往一楼的小院赶去。
在释千来到一楼打开了通往后院的门后,眼前的一幕让她微微睁大了双眼。
*
“今天我在操场似乎被袭击了,暂时还不清楚那些是什么东西就在苏彤你开口叫我之前。”
陈浔一边坐在床上,一边看向了旁边站着的苏彤说道:“在这之前,你和谢泽告诉我有事要办就走了。”
苏彤微微一愣,和谢泽对视了一眼后又看向了陈浔说道:“我一直都在原地,不过谢泽那会儿有去别的地方设置了‘眼’,谢泽回来之后我一直叫你却没反应,我才走到你面前来的。”
此话一出,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有东西居然能够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在他们毫无察觉地情况下动手。
针对陈浔所发生的事情,或许是一个警告。
但,这不是毫无预兆的——
苏彤皱着眉,继续说道:“我不清楚你和谢泽的情况如何,但今天在走进那所学校后我就感到了不对劲。”
说着,她也坐在了另一张床上。
漂亮的紫色眼眸直直看着前方的墙面,交握的手不禁捏紧了几分:“那个和我说话的保安大爷他没有眼黑,好像也没有腿,但那会儿的直觉告诉我,我如果和你们交流的话,我就会死。”
那时的感觉似乎直到现在还隐隐缠绕在身上,苏彤唯一能留下的记忆就是当时那不断往下淌去的冷汗了。
听了她的话后,陈浔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苏彤在那么早之前就发现了这样的怪事。
明明表现出的是一副和平时没差的模样结果到头来小丑竟是他自己,是他误会了苏彤,以为她什么也没察觉到。
那谢泽也是吗?
陈浔将目光转向了谢泽。
清冷却因面罩过滤而变得沉闷的声音随之响起:“我和苏彤有同样的感觉,但在我试图设置‘眼’的时候祂没有阻止我,或许就像是警告你一样在盘算着什么”
果然,受到影响较小的只有他一个人。
陈浔在心中默默想着,一个关于原因的猜测逐渐在他脑海中形成。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落在锁骨的那块木牌微微发烫了一下。
而这边,谢泽继续说道:“给我们带路的那个教导主任没有下.半.身,毯子下面有别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我没看清。”
当时他站在最右侧,教导主任给他们带路时那毛毯被风微微吹开了一角,他捕捉到了这一细节并确定那不是腿。
不是腿的话,那在毯子下面蠕动的黑色究竟是什么?
整个房间陷入寂静,任谁在经历了这番交流后,都能察觉到这所学校的不对劲。
喉结微微往下压了压,陈浔语气幽幽地试探性问道:“要不我们还是等增援吧?”
比起以往经历过的那种扑面而来的恶意,或者毫不遮掩的杀意和异怪,今天在那小县城内所经历的事情,是非常的不妙啊
有骨骼断裂的声音传来,这个“缓冲垫”应该是个人。
但是,这片地方不该有人。
在着陆的瞬间,释千的视线向上看去,只见本该挂着尖子尸体的地方空无一物。……难道是刚才健硕男的那一击把他震落了?可落点也不会是这里啊。
释千立刻翻身上膛,直指那“缓冲垫”的位置。
是那个“尖子”,但却是活着的。
承受了她的坠落,他的肋骨明显骨折凹陷下去,可脖颈处的伤口却完全愈合了。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地叫出一声——
“妹、妹妹。”
释千:……?
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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