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 以退为进
◎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多日来的温暖和疼爱仿佛一瞬间化为了黄粱一梦, 允欢心凉了大半截,不仅凉了大半还碎了一地。
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事, 有最初期待与隋衡圆房的时候,也有被罚抄书的时候, 还有被隋衡拒绝了心意的时候。
隋衡别过脸不去看那道乞怜的眸色, “你不必担忧, 只是暂时相看而已,你年岁还小, 多留几年也无妨。”低低的嗓音充斥着平静,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允欢不想在他面前哭的, 太丢脸了。
只是她真的有些忍不住, “一定要这样吗?哥哥, 你是不是嫌弃欢欢了,如果觉得欢欢的心意给哥哥造成了不适,欢欢保证以后少出现在哥哥面前。”
她好难受啊,一是因为隋衡拒绝了她, 还有是她就像个物件一样, 被随心所欲的支配,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 不问她高兴不高兴, 愿意不愿意, 打着为她好的旗号, 给她相看夫君。
允欢眼泪汪汪的说着,忍不住伸手去拽他的袖子, 隋衡虽然心冷但也非薄情之人, 他伸手摸了摸允欢的脑袋:“听话, 哥哥是为你好。”
允欢贪恋他的温暖想走近一些,隋衡却很快的转开了视线,绕过她去拿桌上的纸薄。
“此事事关重大,我会与你父亲先商议一番。”
爹爹也知道此事?允欢猝然被重重的砸了一下,所以她是被瞒着的那一个。
允欢骤然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去,她知道此事无论如何都不会有转圜的余地了。
隋衡没有叫住她,只是敛眉怔愣了一会儿,随即又恢复了往日平静之色,做起了自己该做之事,朝中事物繁忙,四面八方势力涌动,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投入公务之中,忙起来便无暇顾及其他事了。
旁边的纸薄被揉成了一团,昭示着主人对他的不满。
允欢回了春月居,浑浑噩噩的埋入床榻里一动不动,短短一个月,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巨大的打击叫允欢当夜发起了高烧,晚饭也未吃,被迫灌了一肚子汤汤水水。
春言和青梅忙的进进出出,纱帐内的姑娘烧的面色发红,时不时还埋着头抽泣几声,林夫人也知晓了此事,过来瞧了她一遭。
“小姑娘家家的,作孽啊,快,把我带来的人参给姑娘熬汤的时候加进去。”林夫人吩咐青梅。
定远侯也跑过来探望,“这好端端的怎么发这么大的病。”
林夫人剜了他一眼,冷笑:“你生的好儿子干的好事儿,养不教,父之过,都是你这当爹的错。”
定远侯讪讪:“儿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这话忒不讲理了。”
允欢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她小时候,娘亲不给她吃饭,这样就能饿得体虚了,体虚好生病,就能让她爹爹过来看她,嫡母仁善,补品如流水般往院子里抬,只是都进了娘亲自己的肚子。
还偷偷拧她的身体,都是些皮肉厚的地方,比如大腿、屁股、腰,后来被爹爹发现了,爹爹把她抱到了嫡母那儿,就再也为见过娘亲了。
大姐姐待她很好,嫡母也很疼她,二哥哥老是欺负她,揪她的小辫子,藏起她的小拨浪鼓,那是她最美好的一段日子。
允欢烧的迷迷糊糊的,一双大掌摸上了她的额头,带着些凉意,她软软的喊:“爹爹,抱。”,大掌一滞,却收了回去。
允欢却乘胜追击阖着眼摸索着旁边,只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儿,双臂一兜抱住了一个僵硬的东西,很温热,就是有点儿硬,但是手感还有些好,她靠在旁边,顺手捏了一把。
此物霎时一僵,似是想挣脱她,企恶峮群更新易乌儿二漆雾尔吧宜梦中的允欢抱住了周荣安的大腿,像个小树袋熊一样扒拉着,可爱又黏人。
朦胧的视线内周荣安一脸焦急的看着她,允欢张嘴就是告状:“爹爹,有人欺负我。”撇着的嘴巴像是倒扣的碗,委屈巴巴,泪珠说滚就滚。
“隋衡王八蛋,爹爹你帮我打他。”软软糯糯的声音像是撒娇一般,还带着些哭腔。
隋王八蛋:“……”
“我讨厌他,特别讨厌,爹爹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允欢迷迷糊糊的说了好久,只觉得今日的爹爹格外有耐心,但是像是哑巴了一般,话也不说一句。
朦胧中,“爹爹”似是摸了摸她的脸颊。
这一烧就烧了两日,什么也吃不下,只能喝些清粥,整日汤汤水水的,她清醒的时候天色大亮,春言在一旁打瞌睡,允欢只觉身上黏着一层东西似的,很热,身体酸涩无力。
她软软的推了推春言:“春言,春言。”
春言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姑娘你醒了啊,怎么了是不是要喝水?”
“我难受,我想洗澡。”允欢无精打采的说。
“这可不行,现在可不是洗澡的时候。”春言起身边给她倒热水边说。
“好不容易退热了,姑娘还想多吃几日那黑乎乎的药汁不成?”春言絮絮叨叨。
允欢蔫巴了,她现在嘴巴苦的很,像是吃了黄连一般,恨不得呸呸几下,还想吃块儿糖果子甜甜嘴。
“我爹呢。”允欢蹦出一句。
“姑娘烧糊涂了不成,将军在将军府啊,怎么会在这儿呢。”春言摸摸她的额头。
啊,看来是她烧迷糊了,她还梦到跟爹爹告了一大状,狠狠骂了一通隋衡。
“姑娘饿不饿啊,这两天都没好好吃东西,奴婢给您蒸个水蒸蛋,撒点儿香油和葱花儿,您生病最爱吃这个了。”春言笑着说。
“好,蛋要蒸的老一些。”允欢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跟个三角粽子似的,刚退热的脸颊惨白,嘴唇也无甚血色,只露出个脑袋靠着床榻昏昏欲睡。
一刻钟后,春言端着食案回来了,香气扑鼻的水蒸蛋刚刚好,她家姑娘就是喜欢吃老一些的,虽然嫩的好克化,但姑娘总说没滋味儿老一些,吃起来有劲头,香油也入味儿一些。
到底是胃口不好,吃了小半碗允欢就有些泛恶心,推开了碗不吃了,裹着被子又昏睡了过去。
大病一场,伤筋动骨,允欢本来就小的圆脸缩水了一大圈儿,身上少了些朝气,蔫巴巴的,林夫人见天儿的往这边儿送补品药膳,允欢不仅仅要喝治病的汤药,还要喝补品药膳。
“yue~”允欢趴在桌子上,脸朝下:“不喝了不喝了,把这个拿走。”
青梅一脸担忧:“夫人嘱咐奴婢得盯着姑娘喝完,您要不再忍忍?”自从她的身份光明长大公之于众后,没人叫她小夫人了,全都换成了姑娘。
“这里面加了当归、红枣、枸杞、黄芪,对您的身体有好处,就一口了,您忍忍。”青梅好言相劝。
允欢一天被青梅追着跑不知道多少次,这药膳一股怪味儿,又苦又咸,还有股泥土味儿,她从里到外整个人都被腌入味儿了。
允欢小脸拧巴着,满脸不情愿。
“哥哥呢?”她犹豫半响还是问了出口。
青梅:“世子这几日都住在衙署,听闻正是京察月,忙碌的紧,便住在那边了。”
好吧,她都病成这样了,隋衡一点都不关心,允欢是真的很失望了,她晃晃脑袋不愿意去想他了。
“明儿个立夏,侯爷说要带着姑娘哥儿去城外的青云山踏青打猎,那边有侯爷的庄子,说是要在那儿住上个两三日,姑娘到时候也得跟着去。”青梅看着她捏着鼻子喝完了药膳嘱咐。
“我就是个冒牌货,名不正言不顺的,去做甚,叫隋珞奚落吗?”允欢不大愿意。
“姑娘可别这么说,有夫人和侯爷在谁敢说您,夫人是站在您这边儿的。”青梅安慰她。
允欢自然是不能不去的,若是她不去岂不是意味着心虚了?叫别人看她笑话,允欢还是很要脸面的。
翌日,她穿上青梅为她准备的鹅黄兰花纹褙子,对今日的时节很应景,青梅和青缇二人在她脸上一股倒腾,允欢在铜镜里瞪大了眼睛。
这太夸张了吧。
脸颊瘦了些,多了些出尘清冷,青梅用螺子黛把她的眼尾上钩,用胭脂从眼尾至脸颊层层晕染,像是醉酒微醺之色,潋滟秾丽。
“姑娘今日必定艳压群芳。”青梅乐颠颠的说。
那倒也不必。
府外停了六辆马车,人来的很齐全,各房的女使小厮往马车上搬东西,一箱一箱的拿麻绳捆住。
允欢见到了之前没有见过的二房老爷和三房老爷,以及大爷隋笙。
二房老爷与定远侯有些像,都是慈眉善目的,三房老爷不怎么像,脸板着有些严肃,隋承在他面前宛如鸡崽一般,朝着她挤眉弄眼。
大爷隋笙大马金刀的站着,像座小山一般,许是武将的原因气势有些粗犷,稀奇的是见了她就笑了笑,“允欢是吗?我与你二哥是好友,我不常在府上,若是有事可以来找我。”
旁边的岑氏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知道缘何有些不满,允欢自然乖巧的点了点头……
忽略隋珞那欠揍般的挑衅表情,允欢平静的上了马车趴在车窗上看风景。
“都被二哥哥厌弃了还这般心高气傲。”隋珞掠过她嘟囔了一句。
允欢当做没听到。
但是真的很气,允欢手莫名有些发痒,啧,想抽人怎么办。
泊哥儿上了马车后趴在榻上缠着她玩儿,林夫人也说了好些叮嘱的话,只是这一行人员并没有隋衡的身影。
“衡儿事物繁忙,你也别怪他,先前的事是我误会了,就算你们二人没什么关系,我也把你当做女儿般疼爱,日后你再嫁我也不会不管的。”林夫人尽量安抚她。
允欢却更难受了,勉强笑道:“允欢知道了。”
庄子在青云山上,今日热得很,光线强烈,一入山扑面而来的凉意叫人舒爽了不少,山中静谧,蝉鸣鸟叫声格外空灵,远处重峦叠嶂,苍翠古树遮天蔽日。
在庄子上安置好后隋萤兴冲冲的来找她去玩儿。
“大哥哥拿了网兜说要给我们兜鱼吃,走吧走吧,我们一起去瞧瞧。”隋萤拉扯着允欢。
到底是小姑娘,贪玩占据了上风,允欢点了点头:“好呀好呀。”
溪水清澈,溪底的石头一块块的堆积在一处,隋笙几人已然在溪中脱了鞋袜,隋承手拿鱼叉四处叉鱼。
允欢也与隋萤一起下了溪,溪面波光粼粼,像是无数星星在跳跃一般,允欢的皮肤白的耀眼,她的脚很漂亮,不似隋萤一般修长,倒有些小巧,脚尖微微翘起,脚趾圆润,踩在冰凉的溪底,被凉的嘶了一口气。
隋笙撒开了渔网,网中撒了些鱼饵,静待鱼儿主动上钩,隋萤喜欢捡小石头,突然她察觉身后没了动静回身一瞧,允欢捧着小脸坐在溪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瞧什么呢?”隋萤问。
允欢面无表情:“没什么。”
小溪的另一处有几只大鹅在游荡,瞧着应该是庄子上下人养的,允欢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正在蹦哒的隋珞。
她站起身提着裙子往大鹅那边走的近了些,距离把握的恰到好处,离隋珞很近,离岸边也很近:“呀,那儿有鱼,好大的鱼。”她惊呼道。
隋珞离得很近,闻言猝然一回身,拿着鱼叉啪嗒啪嗒的跑了过去,溅起了一片水花,她跑的急,生怕被允欢抢了先。
“哪儿呢。”隋珞张望了几许,不满的回身瞪着她:“你骗我?”
此时她闯入了大鹅休憩的地方,溅起的水花自然也殃及到了旁边的大鹅。
“就在你脚下啊,你细细瞧。”允欢颇为认真的同她说。
隋珞将信将疑的俯身去瞧。
突然,一声尖锐的惊叫响彻山林,震的周遭的鸟鱼都飞快的逃之夭夭。
隋承手一抖,鱼叉叉歪了地方,险些插在旁边隋笙的脚背上。
“怎么了?”隋笙眉目一凛,粗声粗气的问。
却见隋珞踏着溪水往这边跑来,面上一片惊慌失措,她的身后跟着一只硕大的白鹅,正扑腾着翅膀追着啄她。
“大哥哥,救我,快救我。”隋珞含着哭腔尖叫,隋笙抢了隋承的鱼叉便往过跑,气势十足,溪中水花四溅,允欢默默的回到了岸边,继续捧着脸看这一出闹剧。
她方才瞧得一清二楚,大鹅啄到了隋珞的屁股,她竭力憋着笑,通体舒畅。
隋笙举着鱼叉气势汹汹的赶鹅,那大白鹅应当是雄性领头鹅,凶悍异常,不过最终还是被隋笙举着鱼叉叉出了这一片溪源。
隋珞裙摆湿漉漉的,狼狈不堪的,一手虚虚的捂着后面,眼眶泛红,恶狠狠地瞪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允欢。
“是你,都是你害我被咬。”隋珞四处找寻什么,随即想捡起溪中的石头向她扔过去,但是被隋笙低喝的拦住了:“好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做什么拿石头伤人。”隋笙有些不悦道。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隋珞不可置信,她现在屁股痛的要死,说不准被那死大鹅啄伤了,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大哥哥,你偏心。”隋珞控诉。
“谁叫你胜负欲那么强,不是我说,若是你自己长点儿心不那么没头没脑闯过去,怎会被鹅啄,鹅的领地意识很强,方才有母鹅在那边抱蛋,你打搅了他们所以才会被啄。”隋笙斜着眼睛无情道。
隋珞脸涨的通红,打了他一下吸着鼻子往岸上走去,隋玉赶紧跟过去小声哄她。
隋承挠挠头:“大哥你也太凶了。”
“挫挫她的性子,母亲和父亲宠她宠的无法无天了。”隋笙蹲下身收网兜。
晚饭是隋笙网来的鱼宴,蒸炸煎煮,还有美味的鱼汤,隋珞并没有来,听闻是伤了屁股,不能坐不能躺的,只得趴在床上。
隋萤笑得险些鱼刺卡了喉咙。
院门突然响了一声,一道身影风尘仆仆的从夜色中归来,青色的薄纱外衫像是哪儿来的风流公子,倒是比平时高调一些。
允欢唇边的笑意一滞,默默的垂下头啃着鱼肉。
“老二回来了。”隋笙大大咧咧的说了一句,隋衡应了一声便坐了下来,正好与允欢面对面。
允欢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抬头。
突然眼界映入一只手,修长白皙,似玉一般清透漂亮,骨节分明的两指抻着碗壁把一碗汤放到了她面前,汤上飘洒着葱花和豆腐,里面是鲜嫩的鲫鱼。
隋萤在下面拐了拐她的胳膊。
整个桌子唯独她有的特权,隋衡目不斜视,隋承贱兮兮的出言:“二哥哥,我没有吗?”
隋衡淡淡抬眸,平静的注视着他。
隋承被这眼神看的有些发毛,埋头狂吃。
允欢最终还是扭捏着把那碗汤喝了,她始终觉得她应该站起身硬气的把汤倒掉,然后把碗摔碎,波澜不惊的说一句:“允欢受之不起。”
但大抵是不行的,她兴许会被丢下山,会被挂在树上,也就想一想罢了。
晚上,允欢吃撑了睡不着,在院子里散步,青梅端着铜盆进屋时被她拦住了脚:“青梅青梅,哥哥回去了吗?”
青梅当即明白了过来:“明日世子休沐,今夜便歇在了庄子里。”
允欢当即回屋披上了小披风,轻巧的小跑入了夜色,青梅只当没有看见该做什么做什么。
允欢心知隋衡的性子,锯嘴葫芦,绝不低头,吃软吃硬还未知,但她得试试,为自己争取一番。
夜晚的庄子在山中偏冷,允欢病刚刚好,一条披风委实有些冷了,但她仍旧去厨房走了一遭,厨房的灶炉上温着夜宵,以保证主子们晚上饿了能及时端得上去,允欢心不在焉的端了一盅汤,蹑手蹑脚的往书房而去。
半响后,厨房的小厮进门来瞧见灶上的汤不见了,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叫:“有贼,把二老爷的补汤偷走了。”
寒居院的书房亮着烛光,窗棂上映出了清雅的剪影,允欢轻轻叩了叩门,屋内传来低沉的男声:“进。”
允欢推门入内,声音闷闷,贴门而站:“哥哥。”
隋衡闻言撩起眼皮略带了些讶异的瞧她,似是没想到她会来,“怎么了?”
允欢放下汤碗,在圆桌前搬了矮凳,不见外的放在了隋衡身边紧挨着他坐下。
隋衡眉头微微一动,二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空中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本能想开口呵斥她,却被允欢堵了回去:“哥哥,我错了。”大大的圆眸眼巴巴的看着他。
隋衡颇有些纳罕,他平静反问:“你错在何处了?”
“哥哥为我好,允欢该是清楚的,但是,夫婿可否叫允欢自己选择,这未来夫君这般重要,欢欢不想随意的只是选择一个家世匹配之人,我想选我喜欢的。”她声音越来越小。
她想明白了,隋衡八成是因为自己喜欢他所以才着急的想把自己嫁出去,或者最开始爹爹求上门时隋衡便只是存了帮一时忙的心思,并不打算长久,于她也无男女之情,或许如果不是自己的小心思暴露,隋衡也不会这么快做决定。
允欢决定以退为进,先假意答应他选夫婿的主意,再以进行拖延,拖上几个月,这期间一则可以想想有没有别的出路,比如收拾包袱逃走去找二哥什么的,或者想法子叫他喜欢上自己,生米煮成熟饭,一举两得。
当然最后一个可能性比较小,但是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办法,总之她并不想坐以待毙。
当然,首先要表明,自己对隋衡绝对不是男女之情,她不喜欢他,不喜欢他,不喜欢他。
“哥哥,先前是我误会你的意思了,从未有人教过我,成婚应该要做什么,我、我都是看话本子学来的,揣摩不出哥哥的心思,闹出了如此大一个乌龙,这些时日我仔细想了想,其实我对哥哥只有兄长之情。”
她很刻意的强调了兄长二字,明白她的意思了吗,明白了吗明白了吗?
咱们是兄妹,我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所以大可不必这么急。
她试探的看着隋衡,心跳声如擂鼓,喜欢什么的,都没有自由来的重要,若是为了一腔喜欢便任人拿捏,允欢自问做不到如此,她是反应慢,很多事情确实理解不通透,但不是没脑子,未来的时日很长,她可以徐徐图之。
隋衡面色淡淡,瞧不出什么神情。
“我也有错,若非先前没有与你说清楚,便不会造成这般误会。”隋衡最终无奈道。
成了,允欢定下了心。
为了表明她的心意让隋衡更加相信,她讨好的笑了笑:“如此,误会解开就好,相看夫婿之事哥哥安排就好。”她再次试探,想彻底的从隋衡这儿得到一个笃定的回答。
果然,隋衡开口:“此事不必那么急,你先养好身子,左右你才及笄,慢慢相看便好。”
啊哈哈哈,允欢真的要热泪盈眶了。
“嗯嗯,谢谢哥哥。”她抻着袖子拭了拭泪,并非是假意,而是真心,真的高兴的想哭。
隋衡有些无奈,似是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你方才带来了什么?”隋衡转移了话题,身子往后一挪,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哦对,汤都凉了。
她起身蹬蹬地跑过去给隋衡把汤端过来:“哥哥,这是我给你熬的夜宵,□□夜操劳,力疾从公,尽瘁事国,欢欢很是心疼。”
她兢兢业业的把隋衡放在了长辈的位置上,这可是她的大靠山啊。
隋衡:“……”
汤虽然没有刚从厨房端出来的那么热气腾腾,但也是热乎着的,只是色泽不是那么好看,允欢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味道似乎没那么好,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儿。
隋衡瞧着她殷切的模样欲言又止,委婉道:“我不是很饿,晚上过了巳时就最好不必吃东西了。”
果真是严于律己的。
相比起二哥时不时带她翻墙出去逛坊市,难怪人家是大人物呢。
那这汤不喝也浪费,允欢捧着碗弯眸道:“那我喝。”
说着就捏着勺子矜持的喝起了汤,嗯,有股怪味儿,跟她病中时喝的药膳有些像。
她喝了几口砸吧砸吧味道,觉着不大好喝便停了下来,却没有瞧见隋衡微微松了一口气。
“前些日子误了课业,为兄打算叫曹先生来给你单独查缺补漏一番。”隋衡翻着手中的书卷道。
很好,已经是为兄了,这矛盾将将消解就开始提课业之事,允欢私以为真的很伤“兄妹之情”。
“是,哥哥做主便好,允欢都听哥哥的。”她低眉顺眼的说,想了想还是把妹妹二字换掉了,太刻意了太刻意了。
“不早了,该回去睡了。”隋衡合上手中的书卷,侧目对她道,纸卷带动了微风,缕缕墨香席卷了允欢的鼻端,混杂着苍山雪的味道,叫她有些醺醺然。
那张谪仙般的面庞在她的视线内无限放大,薄唇一张一合,喉结上下滑动,脖颈白皙,没入了衣袍的领口处,腰身结实劲瘦,身形挺拔。
不知缘何,她竟有些想伸爪子摸一摸那衣袍下的景色。
蓦然间她晃晃脑袋,惊了一瞬,怎么回事,她怎么又产生了这种心思。
她在心中默念:“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突然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允欢刚想起身,脑袋就晕头转向了起来,天旋地转间允欢的眼帘映入了隋衡慌乱担忧的模样,随后就阖上了眼。
*
“世子,姑娘这是虚不受补,方才可食了什么虎狼大补之物?”前来诊治的府医问。
隋衡面色难看:“冬生,把书房剩下的汤给大夫瞧瞧。”
冬生依言而去,把那碗汤给端了过来,大夫一闻便面色涨红:“这、这乃是壮阳所用之物,比之牛鞭、甲鱼效果更甚,食之可一夜龙精虎猛。”
隋衡一滞,半响无语凝噎,扶着额头摆了摆手。
大夫给允欢开了一帖汤药便离开了。
*
二房晚烟阁,一声巨大的重物落地声响彻夜色。
“你这衰货,说,今儿个去哪个小妖精那里偷吃了。”徐夫人裹着亵衣拧着二房老爷的耳朵,疼得他呲牙咧嘴。
“夫人冤枉啊,这荒山野岭,哪有什么小妖精,夫人误会我了。”二房老爷连连求饶。
“那为何将将才一柱香,往日里都有一刻钟,你给我老实交代。”徐夫人叉着腰痛骂。
二房老爷实在冤枉,今日厨房的小厮突然来说有偷汤贼把他的十全大补汤给偷走了,天杀的,没了那汤,二房老爷偃息旗鼓,不怪徐夫人心生不满。
“你这蠢猪,什么都做不好,嫁给你老娘倒了八辈子霉了。”徐夫人骂骂咧咧着,骂累了,吹灭了油灯上了床睡觉。
偷汤贼允欢蔫头耷脑的趴在床榻的小几上,夏日里本就燥热,易上火,这一下子又乱吃了东西,本就没有大好的身体更虚的很,接下来几日都必须清淡饮食,没有点心,没有冷食,就连冰桶也撤走了。
“哥哥呢?”她虚虚的问。
“听说今儿个姑娘公子们上山打猎了,世子想来也跟着去了罢。”青梅道。
允欢噌的直起身子:“我也要去。”
“姑娘……”
“我没事,不过是补过头了,我现在很好有精神。”允欢伸了伸腰,踢了踢腿。
世子昨夜走之前并未说要拘着姑娘,所以应当是可以的吧。
允欢背着小弓箭来到前厅时他们一行人已经准备上马车了,允欢蹦跳着:“等等我,我也去。”
隋笙翻身上马,夹着马腹往门前走了几步:“小允欢不是生病了吗?怎么还同我们一起去。”
允欢仰头:“我没事,上火了。”
正说着,隋衡牵着马从侧门走了过来。
原本的宽袍大袖换成了窄袖长袍,翩翩公子多了一份英姿飒爽的气势,罕见的是他平素高束的头发竟成了马尾,活脱脱一个沉稳淡然的少年郎。
允欢看呆了眼,傻乎乎的站在那儿。
隋衡一个翻身,利落的上了马,袍裾在空中翻出了漂亮的弧度,皂靴蹬着马蹬,居高临下的瞧了允欢一眼,对她的跟随并没有什么意外。
只言简意赅:“上车。”
姑娘们都坐在后面的马车上,三个公子均骑着大马走在前头。
“好漂亮的马。”允欢身上摸了摸它的鬣毛:“我也想骑。”
隋笙大笑:“这可不是小萝卜能骑的,小心把你摔个大马趴。”
这种纯粹的逗弄之话叫她想起来她的二哥哥,果然是好友,说话方式都如出一撤。
“马房还有匹矮脚马,倒是适合你,若你愿意,叫隋衡教你。”隋笙笑着道。
啊?她想了想隋衡给她牵马的模样,画面太美,不敢想象,算了算了,再说吧,等二哥哥回来让他教自己也成。
允欢钻进了马车,巧的是隋珞伤了屁股没在,隋玉也便没有跟来,车上只有隋萤一人在,两个人亲亲热热的挨在一处。
隋萤对她担心死了,瞧她这开开心心的模样开试探问:“你与二哥哥?”
允欢讳莫如深:“我们二人是再单纯不过的兄妹关系,你莫要乱想,哥哥每日操劳政务,劳心劳力已经很烦了,还是不要叫这种小事打扰了他,莫要再提莫要再提了。”
隋萤欲言又止,将信将疑。
前几日还失魂落魄,这日变化竟这么大,不过允欢素来心大,看得开倒也正常。
马车开始轱辘轱辘走,允欢闲不住身,探出脑袋往外瞧,却被隋笙兜头塞了回去:“好好坐着,山路崎岖,小心磕了脑门儿。”
一行人三个男子两个姑娘,往山上走,马车旁还跟了两个女使两个小厮。
“听说这山上有松鼠,还有野兔子,大哥哥,你给我打只野兔子吧。”隋萤掀开窗帘俏皮的说。
“成啊,打只野兔子中午烤了吃,加道荤菜。”隋笙哈哈大笑。
府上的兄弟姐妹们到底还是更亲近隋笙一些,隋衡实在太过冷面,且不好说话,古板严肃,兄弟姐妹们怕他居多。
马车停在了空旷的路边,允欢亦步亦趋的跟在隋衡身后,替他张望猎物。
林内斜坡居多,稍有不注意还会踩到什么,树木高大,遮天蔽日,从下往上仰头而看,苍穹碧蓝如洗,云卷云舒,刺目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撒在了丛林中,空中弥漫着潮湿的气味,周边时不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咻”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牢牢的射穿了鸟雀钉在了树身上,允欢很给面子的真心赞叹:“哥哥好厉害啊,果真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不论隋衡做什么,允欢就负责跟在他身边夸,若是有心,她夸起人来也能哄的对方服服帖帖,这也是连她的嫡母都很疼爱她的缘故。
嘴甜。
只是隋衡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面色始终淡淡,允欢也没有泄气,她得想法子摸索透了,明白他到底吃哪一套。
好在隋衡很关心她,时不时看她在不在身后跟着,但凡允欢跑的远了些隋衡的面色当即就会冷下来,一路上,允欢时不时瞅着他的神色。
一上午下来收货颇丰,隋笙还打了一头小鹿,一只灰毛兔,一只山鸡,允欢对打猎兴致缺缺,一路上时不时蹲下来瞧瞧色泽奇异的蘑菇,或者仰头看看松鼠,又或者捡点儿野果尝尝。
中午,几人在一片空旷之处升起了火堆,旁边挨着溪水,允欢蹲在溪边把捡来的野果子浸入水中清洗。
她身上斜斜背着一个小布袋,里头装了一路上捡到的稀罕玩意儿,还有一个形似灵芝的东西也被她捡了回来。
隋笙捏着鸡脖子割血拔毛,隋萤抱着兔子玩儿,隋承去捡柴火,隋衡仰头坐在石头上喝水。
允欢捧着洗干净的野果回来,给众人分食了,野果像桃子一般清甜,咬在嘴里脆生生的,隋衡拒绝了野果,允欢眼珠一转,语气软软:“哥哥,你累不累啊。”
隋衡语调平平:“还好。”
允欢粲然一笑,开始作怪:“那我给哥哥捶捶肩膀。”
不待他拒绝,允欢就窜到了他身后,柔软的小手捏着他的肩膀:“我经常给爹爹这样捏,哥哥你觉得力道怎么样?”
旁边正在喝水的隋笙看到这一幕,“噗”的一声,把刚喝进去的水全喷了出来,隋萤也微微瞪大了眸子,她腿上放置的灰毛兔子转了转脑袋,耷拉的耳朵陡然竖起了一只。
柔软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刺激着隋衡,力道恰到好处的松着筋骨,隋衡颇有些不自在,尤其是旁边隋萤和隋笙如芒刺背的眼神叫他尴尬的无所适从。
他觉着这样是不大合适的,男女授受不亲,这样太过亲密了,又觉得自己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允欢在家中对至亲应当就是这样亲近的,若他显得很避讳的样子那才叫有鬼。
思及此,隋衡竭力忍着不自在和无措,生生压下了要推开她的举动,勉强笑了笑:“嗯。”
只是一股莫名而来的燥热,顺着她的小手燃烧了起来,凉风拂过面,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发的横冲直撞,身子绷得也愈发的紧,允欢松完筋骨又开始捶打,不轻不重的锤在他的肩颈处,不得不说他平日多伏案看书处理政务,肩颈处确实有些小毛病,显然允欢深谙此道,穴位按摩精准,惬意和舒适涌向四肢百。
喉间忍不住溢出了一丝喟叹,随即他一惊,掩饰般的咳了咳。
隋笙一脸戏谑的看着他们二人,嚯,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瞧他那冰块脸二弟也并非是没有感觉的,铁树开花无外乎如此。
此时,允欢按摩完了后背,又顺着胳膊捏了下来,隋衡不自觉的别过了头,无人瞧见的耳根处确实隐隐泛着红,允欢也没有发觉他的异样,她满脑子都是敬重长辈,如此隋衡便不能说什么了吧。
两只胳膊捏完后,她又绕到了身前,隋衡瞳孔微缩,视线落在了作乱的小手,允欢精准的摁住了他修长结实的大腿。
隋衡身躯一震,霍然起身,吓了允欢一跳。
“怎、怎么了。”允欢磕磕巴巴的问,还以为是她手劲儿太大捏疼了他。
隋衡的面色实在算不得好看,一时红一时白的,扔下一句“无事”,便大步离开了。
徒留允欢懵然蹲在原地:她又做错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能屈能伸·欢x说一不二·衡,斗智斗勇.jpg
欢宝:加个洗脑包
隋衡:哪儿怪怪的。
本文虽然是个欢乐小甜文,但古代背景姑娘的能选择性还是很少,我们允欢是薛定谔的笨。
隋衡掌控欲很强,各方面的(/ω\)
23 ? 喜怒无常
◎天大的误会◎
隋衡的身影没入了树林中, 允欢傻傻的蹲在地上揪草根,以隋笙的角度看去隋衡估摸是害羞了,一时无法消解这种感觉, 吓得小姑娘以为自己哪儿做错了,他便心软安慰了允欢几句。
允欢抿了抿唇有些无措, 那呆呆软软的模样叫隋萤也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
隋承没多久也捡柴火回来了, 只是隋衡却未在回来, 允欢一时忐忑,不由的想自己做的太过火了?难道隋衡并不喜这般外露的情感?
中午隋笙把那只山鸡烤着吃了, 允欢本想给隋衡留一只腿,但隋笙叫她不必管隋衡, 允欢只好自己吃了。
山中太阳落得早, 一行人早早便上了马车往回走, 回府的路上隋衡终于出现了,他看起来并无不妥,仍旧一副很冷淡的模样,骑着马悠悠往回走。
一路上允欢都在探出脑袋瞧着他出神。
啧, 真难懂。
回到庄子后, 天色已经微微暗了,隋笙把打的猎物交给了管事的, 说晚上给大伙儿加餐。
允欢轻巧的追在隋衡身后:“哥哥, 你方才怎么了啊?是不是欢欢哪儿做错了?”她殷切的问道。
隋衡步伐一顿侧目敛眉:“不是, 只是……我。”他像是难以启齿的样子, 不知道该如何说。
聪明的欢欢主动递了个台阶给他:“是欢欢手劲儿大了是不是,我知道的, 爹爹以前是武将, 所以欢欢给爹爹捏的力道就很大。”
“……是有些, 我不大习惯。”隋衡不自然的说。
允欢:“那欢欢下次手脚轻些。”
“再说吧。”隋衡扔下一句便要离开。
谁料身后忽然传过一声:“世子哥哥。”,允欢心神一震,板着脸寻声看了过去,好家伙,这何窈臻当真如膏药一般,这都能黏过来。
何窈臻抱着一架琴,身着纯白衣裙,像是要振翅的仙子,她步伐轻快了些,扬起了笑靥:“世子哥哥,允欢妹妹。”
“何姐姐。”允欢乖乖打了招呼。
“何姐姐怎么来了此处?”允欢酸溜溜的问。
“姨母给我递了消息,说天气闷热,来山中避避暑,结果珞妹妹说是受了伤,出不来门,我心里担忧便赶来瞧瞧,顺便也能侍奉姨母。”何窈臻轻声细语,宛如春雨绵绵。
听到隋珞受了伤,她眉眼一挑:“是了,听闻是伤了屁股,何姐姐可知道?隋珞赶大鹅跑,被大鹅啄了屁股。”允欢咯咯笑了一声,感觉到后脖子有股凉飕飕的感觉,登时笑意收敛,小心翼翼的转头。
隋衡蹙着眉不赞成的盯着她。
好吧,她不是故意说隋珞的坏话的。
何窈臻唇角僵硬的扯了扯,隋衡出声:“你且去罢,二叔母还在等你。”
“是,窈臻便先行一步。”言罢,步履匆匆的离开了,掠过允欢,还能瞟见她微微泛红的耳根。
“你给我过来。”隋衡冷声到。
行吧,又得挨骂了。
允欢垮着脸跟在了身后,心中忿忿。
隋衡把她带至无人之处,放低了声音:“你一个姑娘家,张口闭口……污秽之言,成何体统,若叫我再发现你嘴上总是这般没个把门的,我便要罚你了。”隋衡冷冷道。
允欢瞅着他的脸色,嗫喏的:“哦。”
隋衡面无表情的瞧她。
“知道了,哥哥,欢欢知错了。”允欢又补了一句,见她态度良好隋衡才把人放了回去,允欢气的要死,行,就逮着她教训是吧,隋珞总跟她对着干也没见隋衡这般,还大靠山,不靠谱才是。
允欢在屋里走来走去,自言自语。
真不是人过得日子,她要离家出走。
哥哥真讨厌,她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
何窈臻见过徐夫人后便往偏房而去,来之前她便知晓了隋珞受了伤,至于伤在了何处她也略知一二,心下难免嘲讽,知道她这表妹蠢得要死,没想到她这般没脑子,亏得是在山里,若是在城里,她的大名不知道要被如何传颂。
何窈臻脸上隐隐闪过不耐,若非为了世子夫人的位置,她才不想与这个蠢货有交集。
何窈臻推开房门,脸上挂起了关系担忧的神情:“珞妹妹。”
屋内纱帐垂下,还有些闷热,何窈臻往床榻而去,那纱帐被骤然掀开,露出隋珞一双哭肿了的眼睛:“臻姐姐。”
“这是怎么了,哭成这样。”何窈臻几步上前抚了抚她的脸颊。
隋珞道明了来龙去脉,“都怪周允欢,她害的我被大鹅啄。”她委屈巴巴的说。
她屁股到现在还痛的要死,受伤的地方一片红肿,坐也坐不得,躺也躺不得,还得叫人帮忙上药和……出恭,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何窈臻语气温柔又诡异:“珞妹妹这般那周允欢实在该死,妹妹就没有想到要如何叫她好看?”
隋珞气势虚虚:“二哥哥偏心她,大哥哥也偏心她,隋萤和隋承都与她要好,我可耐她不得,臻姐姐,我只有你和阿玉了。”
何窈臻摸摸她的头:“若我是你这口气可咽不下去,这世间何物都逃不过一个理字,允欢妹妹这般姐姐都心疼你,这样罢我给你出气可好?”
隋珞眼眸一亮,随即有些犹豫:“那……姐姐不要太过分了才好。”说完她怕何窈臻误会似的又补充:“毕竟她有二哥哥偏心,珞儿只是怕迁怒了臻姐姐。”
“放心,就是一个小教训而已。”何窈臻笑得温柔。
*
允欢还在生着气,泊哥儿过来了。
“娘亲,你有没有想泊哥儿啊。”小团子晃着圆圆的身子爬到她怀中,一窝,不动了。
“泊哥儿现在不能叫我娘亲了,要叫姨母。”允欢耐心纠正。
“可是泊哥儿就想叫娘亲。”他不满道。
这几日他被祖母揪着习字念书,都没有多少时间玩儿,爹爹也是,突然严肃起来,对他的课业要求也越来越高,还总是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好吧,允欢不再管他,娘亲就娘亲吧。
“娘亲,今日我写了五张大字。”泊哥儿得意洋洋道。
五张?这么小年纪就这般辛苦?她一直以为这么小的年纪就该在花园里挖泥巴,捉小鱼才是。
“哦?泊哥儿真厉害。”她心不在焉的说。
“娘亲,我们去寻爹爹罢。”泊哥儿仰头说道。
允欢答应了,她现在正想法子用什么由头去寻哥哥呢,得来全不费功夫。
只是二人在寒居院被冬生拦住了脚:“姑娘、小公子,里面现在有客人在,还请二位稍等一下。”
“是何人在啊?”允欢随口一问,又蓦然警觉了起来,不会是何窈臻吧。
“是世子爷的下属,来禀报公务。”
哦,允欢无聊的在外边儿等,泊哥儿不知被什么东西吸引了,圆滚滚的一团蹲在墙角看,冬生也有事先离开了。
大约一刻钟,书房的门开了,一个绯袍男子出来了,面容俊秀,颇有公子世无双的气质,泊哥儿手里的石子轱辘轱辘的滚了过去,男子矮身捡了起来,笑意温润的递给了泊哥儿。
泊哥儿乖巧:“谢谢叔伯。”
“不敢当,不敢当。”绯袍男子有些憨,那男子瞧见了旁边站着的允欢,脸登时一红,手足无措的拱手:“在下冒犯了姑娘。”
“没关系没关系。”她笑笑。
男子应是将将下了值,腰间的躞蹀上挂着一个玉排,上面清晰的写了二字:韩章
允欢的神情霎时微妙了起来。
韩章,不是那日在哥哥书案头的纸薄上的第一位吗?翰林、翰林修撰?今年的状元郎,隋衡打算给她相看的未来夫婿之一。
“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韩章一拱手,垂着头匆匆离开了,允欢便收回了好奇的目光,左右她才不会选夫婿,此人也跟他无关了。
允欢牵着泊哥儿进了屋。
“爹爹。”泊哥儿规规矩矩的给隋衡行礼,先前的活泼劲儿收敛了几分,大抵也是被隋衡的威严吓到了罢,允欢怜悯的看着他。
隋衡抬眸:“嗯。”
允欢又开始发挥她身为“妹妹”的责任,到隋衡身侧:“我给哥哥磨墨。”
隋衡未说什么,全神贯注的翻看着卷宗,允欢很乖觉的没有出声打扰,直至瞧见他眉头松了一些:“哥哥,方才那位公子是何人啊?”
隋衡手一顿,神情平静的抬眸:“你看见他了?”
允欢有些莫名,她又没瞎,“嗯,今日休沐竟还扑在公务上,当着勤勉。”她随口胡诌了理由。
“笨鸟先飞罢了。”隋衡淡淡道。
那可是状元郎啊,隋衡到底对人有什么误解。
允欢扯了扯嘴角,没有再说话了。
隋衡瞧着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看完卷宗后抱着泊哥儿习字,允欢的叽叽喳喳也半应不应的。
怎么又生气了,允欢蔫巴了,不止是个锯嘴葫芦,还喜怒无常,允欢真想撂挑子不干了,但是不行,万一这厮一个不顺心又要把自己给嫁出去。
唉,这日子,真难。
晚上用饭,三房聚在了一起,桌上大多都是隋笙和隋衡打来的猎物,羊肉烤炙后冒出滋滋的油,允欢伸出筷子够不着,旁边的隋承顺势起身把盘子里最好的肉分给了他。
“喏,小萝卜头多吃肉,才能长高。”隋承挤眉弄眼。
允欢也没有生气,只是假笑:“谢谢哥哥。”语气甜腻,故意恶心他。
果然隋承一身恶寒。
允欢吃不了这么多,便用筷子从中间撕扯开,把大了那一半又夹回了隋承碗中:“我吃不了这么多,喏,给你吃。”
隋承乐颠颠的点头。
对面的隋衡把筷子不轻不重的放了下,“我吃饱了,先走了。”言罢,起身离开了。
允欢:?
她漫无边际的咬着筷子琢磨,罢了,以她的脑袋想不通,还是先吃饭罢,思及此她垂下头啃起了羊肉,唔 真香。
隋衡则一身寒霜的回了书房,他掀开铜炉,磨了些苍山雪的粉末,用小勺舀着加入铜炉中,随后拔开了火折子,燃起了袅袅熏香。
冬生进来的时候差点打了个喷嚏,这屋中的香气太浓烈了,这是燃了多少苍山雪,世子何时喜欢这般浓烈的味道了,再瞧隋衡,坐在书案前八风不动,冬生捏着鼻子:“爷,您晚上未用多少饭,小厨房温着夜宵不若给您端些来?”
隋衡:“不用。”
冬生闻言赶紧退了出去,他忽然反应过来,世子方才手中拿着的书……好像是倒过来的。
屋内,隋衡淡淡看了一眼门口,随即又收回了目光。
亥时,冬生正在外面打瞌睡,书房的门突然打开了,隋衡带着一身浓烈的香气出来,神色自若:“备马。”
冬生一个激灵:“世子您要下山?这都已经亥时了,山路崎岖,是有危险的啊。”
“备马。”隋衡又重复了一句,面色隐隐不耐。
冬生当即噤声,老老实实的去备马了。
隋衡谁也没有告知,翻身上马踏入了夜色往山下而行。
允欢晚上睡得早,翌日自然也醒的早,她呆坐在床上,想起今晨隋衡就要下山了,山中天色黑的早,自然亮的也早,更何况还是夏日。
昨日得罪了隋衡,今日还是要去表示一番才行。
她一个翻身爬起来:“春言,给我更衣,我去送哥哥。”
晨光熹微的早上寒凉的很,允欢出了房门打了个哆嗦,手脚一瞬间变凉了。
她往侧门去了一遭,侧目空无一人,又去了正门,还是空无一人,奇怪,哥哥按理说应当是这个时候离开啊,从山上到山下要半个时辰,快马加鞭时辰减半。
允欢纳罕的往寒居院而去,庭院杳无人烟,连冬生也不见人影,窗棂旁边的凌霄花艳若灿阳,瑰丽一片,铺天盖地的垂了下来,地上落满了花瓣。
她正要上前去趴到门上听,面前的房门便打开了,意外的是出来的并非是隋衡,而是何窈臻。
何窈臻衣衫不整,褙子将将从肩头拾起,一大片夺目的白皙映入了允欢的眼帘,何窈臻的面色却似淬了胭脂般殷红异常,骤然瞧见允欢也是突然手足无措,慌乱异常,允欢僵硬着愣在原地。
她瞧得分明,何窈臻白皙的脖颈处有一道醒目的殷红,允欢就是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何况她身上还有浓烈的苍山雪的味道。
“你怎么在这儿。”允欢听到自己艰涩的问。
何窈臻垂眸:“妹妹别误会,我、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她此地无银的说。
嗯,如果忽略何窈臻悄悄背过去的手的话,她手里赫然捏着一件女子小衣,分明是走的匆忙,没来的及换上。
“打扰了。”允欢扯了扯嘴角道,僵硬着身子如同行尸走肉般转身离开了,何窈臻没有叫住她,允欢的耳边听到了什么东西哗啦碎成了两瓣儿,凌霄花被一阵风吹起,拂过鼻尖,遮掩了些许苍山雪的气味儿。
太浓了,苍山雪怎么会有这么浓烈的香气,它合该是清雅的、冷冽的,如茶如雾般的味道。
此刻,允欢觉得苍山雪,也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说:
喜怒无常·衡:靠,她怎么就不懂我。
可爱·欢:我瞧那韩章不错^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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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 冷战
◎发怒◎
允欢翌日随林夫人下了山回到了侯府, 而后有五六日未见到隋衡,她很识趣的没有去寻,原本的计划也被迫终止了, 二人间似乎陷入了冷战。
在外人看来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隋衡早出晚归,梁王和燕王党派均有几人被降黜, 都察院的大门早就被踏破了, 隋衡明里暗里的威胁受到了不少, 尤其是吏部给事中和户部给事中前后被降黜,只是有几位意想不到的人被提拔了起来。
齐若寒和百里庭是先废太子在位时的下属, 先废太子谋逆死后这二人也遭到了贬黜,发落到了犄角旮旯当小老爷去了, 二人年岁不过三十, 正是风华正茂之时。
万岁为了平衡燕王梁王不得已把这二人搞了回来, 各插入了户部和吏部,之所以敢让他们回来,是因这二人对先废太子极为忠心,并非落井下石之人, 左右废太子已死, 二人也掀不起风浪还能给二王添堵。
虽不是隋衡提出上荐,但也有他的推手。
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在之后要去万岁面前遵照自陈, 大部分只是走个过场, 能混到如此地位的也都是老油条, 无伤大雅的事装傻和哭嚎过去就行了。
曹检双手持笏板斜过眼瞧旁边的隋衡, 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成日里板着个脸,虽说他平素也都板着脸, 但他就是能发现板着脸和板着脸是有区别的。
脾气还不怎么好, 爱搭不理还。
这是哪儿受气了, 还有人敢给他受气受,了不得,何方神圣他要拜会一下。
隋衡半阖着眼目视前方,宣政殿内缭绕了很浓的药味儿,虽然拿龙涎香遮掩,但仍旧能闻得出来,龙涎的香气也很浓郁。
永嘉帝头发黑白半掺,眼下有浓重的黑影,却仍旧气势迫人,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在立储这事上隋衡也不大看的透他想把大权交给谁,但永嘉帝也并非那般阴险狡诈之人,称得上一句明君。
自陈完后永嘉帝疲乏的摆摆手,旁边的太监喊了退朝,一行人往外走去。
“今日去红悦居小酌一杯。”曹检向隋衡发出邀请。
“不去。”隋衡淡淡道。
“那成吧。”不去拉倒,果然是有人给他气受了,又是一副死样儿,锯嘴葫芦,二人好友多年,国子监读书那会儿他便是远近闻名的掌纪,早上专逮迟到瞌睡的,随身携带记事簿。
他有次惹了隋衡生气,但是他不会说他不高兴,但是也不会理你,任你如何逼问也不说话,三五日后他气消了自然会与你继续相处,就算是气消了也不会告诉你为何生气。
这种人,就是让你猜他的心思。
允欢在白玉庭内心不在焉的给泊哥儿绣衣裳,心不在焉间针刺破了手指,血滴在了布料上。
无他,只得用一朵腊梅掩盖住。
不远处何窈臻正与隋珞交谈,隋珞趴了两日已经大好了,“臻姐姐,你吃,厨房新做了酸烙。”隋珞笑嘻嘻的分享给何窈臻,还是臻姐姐对她好,给她报了仇。
隋萤凑过去瞧允欢的绣品:“呀,你这两边不一样长了。”隋萤一提醒允欢才察觉出来。
得了,白绣了。
“我母亲说,忠宁伯四公子被降黜了,昭和公主气的要死,忠宁伯夫妇摸不着这两日就会上门来拜访。”
允欢心不在焉:“嗯嗯。”
跟她也没关系,降黜就降黜。
“忠宁伯夫妇许是觉着有这服亲戚在,想找大伯母和大伯父说说好话。”
“自取其辱。”隋萤嗤笑。
果然,翌日忠宁伯夫妇递了拜贴上门来了,昭和公主倒是没有随行,但薛梧来了,德善堂和文宣堂一南一北,薛梧来了允欢也不怕,他还能找过来不成。
中午落学后,允欢抱着书兜往回走,眼帘下垂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发觉月洞门前站着的人影。
“欢欢。”薛梧几步上前拦住了允欢。
允欢一愣,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在这儿。”
一段时间没见薛梧有些憔悴,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愁绪。
“我特意来找你的,欢欢,我很想你。”薛梧颇为无奈的说,允欢打了个哆嗦,什么毛病啊,有什么好想的,他美妻在怀还有空想她?
得不到的永远就是最好的?
“闭嘴,这儿是侯府内院,你、你当真是胆大包天,赶紧滚,小心我去告诉哥哥。”允欢板起脸,试图把他吓退,只是她软乎乎的话语一说出口,简直就像是撒娇一般,落在薛梧耳朵里就是一种隐晦的情趣。
“我都知道了,欢欢,你受苦了。”薛梧懊悔的说。
允欢:?
“你与隋衡根本不是夫妻,他是为了你长姐才娶的你,侯府是一摊浑水,你跟我走罢,就是金山银山我也给你捧来,以后再也不必受隋衡的气。”薛梧急切道。
允欢平静下来,她对薛梧知道这事一点也不意外。
“隋衡小人,他在京察给我使绊子,就是为了阻止我接近你,这种人心胸狭隘,你在这儿迟早栽跟头,你知道外面如何说你的吗?说你赖在侯府不走,就是贪图侯府的荣华富贵。”薛梧痛心疾首道。
“那你呢?”允欢反问。
薛梧一怔:“什么?”
“忠宁伯府不也是贪图皇室的富贵吗?驸马爷,多么风光的名头,你死了这条心罢,我不会跟你走。”允欢颇为不耐,直戳他心扉。
“我、我不是,是我父母逼我的,我不想的。”薛梧解释,他情急之下抓住了允欢的手腕,力道大得要捏碎她的手腕。
痛的允欢嘶了一声。
允欢考虑从哪边往他脸上甩巴掌会比较方便。
“你、你松手。”允欢气急败坏的扭着甩着他的胳膊,这人简直跟狗皮膏药一般难缠,究竟是哪儿来的自信成日里胡思乱想,难怪被降黜呢。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惊怒低喝从身后响起。
薛梧和允欢二人俱是一惊,松开了手,侧目对上了隋衡怒气翻滚的视线。
完蛋,允欢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冒出这两个字。
薛梧见是隋衡,面色难看不已,他本就未参加科考,靠着家中得来的荫官,太仆寺丞,居然在京察中一下子就被降黜了,薛梧认定是隋衡给他使绊子了。
“薛公子很有闲情逸致啊,没了官位还想着吃回头草。”隋衡喜怒难辨道,落在薛梧的耳朵里便是高高在上的讥讽。
就是就是,允欢往隋衡身边挪了挪脚步,离薛梧远了些。
“公主都已经怀孕了,薛公子还是回家好好陪在身侧罢,省得公主找不着人影儿磋磨女使婆子。”隋衡竟连忠宁伯这些内宅事都一清二楚的。
允欢脸上的诧异明明白白。
薛梧羞愧难当,隋衡本就是左都御史,任职百官监察,莫说忠宁伯府的事儿他知道,就是宫里的秘辛也能说上一两嘴。
“还不走?”隋衡侧目瞧她。
允欢回过神儿来,跟着隋衡离开了,薛梧不甘心的盯着允欢的背影,凭什么隋衡这样对她她就能忍得下去,而他,身不由己,为什么她就不能原谅自己,哪怕站在他的立场为他想一想也好啊。
最终,薛梧握了握拳,转身离开了。
允欢不紧不慢的跟在隋衡身后,区别于往常,是罕见的沉默。
不知不觉二人拉开了距离,隋衡都快走没影儿了允欢才察觉出来,不过她没有追上去,只是慢吞吞的走着,转角处却发现隋衡在原地候着,她诧异一瞬反应过来原是在等她。
好吧,看在这么微小的台阶的份儿上,允欢不打算跟他计较了,不就是、不就是与别人内个了嘛,与她又没有关系,男人嘛,三妻四妾都很正常的,只是她眼里容不得沙子罢了,反正她已经决定把隋衡当做亲兄长对待,有没有别人的都有什么关系呢。
疏解开后允欢轻松了不少,害,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她摆正了自己位置,以前的那股劲儿又回来了。
“哥哥,你这几是不是很忙啊,母亲、哦林夫人说你这几日都是住在衙署,看来确实是很忙的。”她熟门熟路的跟着隋衡去了清鹤堂。
隋衡没有说话,看着像是那股别扭劲儿一直没好,她不就不就说了隋珞几句小话,真的至于这样吗?
允欢四处张望,蹬蹬跑到了桌前倒了一杯热茶,又蹬蹬跑回去端到隋衡面前,讨好笑笑:“哥哥,喝茶。”,青绿的瓷器衬得双手白皙娇嫩,十指纤细,泛着淡淡的绯色,通透如玉,凑到他面前时,衣袖向下滑落了几分,露出了手腕处的青痕。
是薛梧方才捏的印子,她皮肤白且嫩,稍稍用些力便会留下印记,瞧她那痕迹的颜色和模样,青中带着红,狰狞的很,还有明显的指印,若是没有亲眼瞧见,怕是会产生引人遐想的误会。
毕竟这印记看起来实在太暧昧了,像是被蹂躏过一样,偏生允欢还无所察觉,一脸天真无邪。
茶盏雾气缭绕,熏腾着面庞,隋衡垂眸敛目,雾气模糊了他的面容,视线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啪”的一声,隋衡陡然伸手打翻了茶盏,茶盏飞了出去,撞在了桌角,碎的四分五裂,隋衡挨得近,热茶泼在了他的衣袍上,染了一身茶香。
这一幕发生的猝不及防,就连允欢也没想到,她不可置信的呆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那碎的四分五裂的瓷片,心跳声剧烈。
作者有话说:
隋衡:头顶一片青青草原。
允欢:妈呀,咋了这是。
隋衡不是个好性格,但是小棉袄会暖化他
今天去给小朋友当了助教,多年归来仍是那个我,对着多媒体打瞌睡,比小朋友还不如(┯_┯),丢撵
25 ? 哥哥是讨厌我的
◎韩公子◎
高大凌冽的男子居高临下的瞧着她, 眼眸如浓墨般幽深,夏日的天气多变,上一瞬还艳阳高照, 下一瞬便狂风大作,柳枝被压弯了腰, 垂丝海棠透着我见犹怜之感。
允欢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小心翼翼咽了一下喉咙, 她还是头一次见隋衡这般模样,面无表情, 见她的神情像是……像是她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般。
这是、这是怎么了?允欢思绪万千,很杂、也很乱, 有些委屈巴巴的扁了扁嘴, 胸腔酸涩的紧, 她做什么了,难道是方才那杯茶?太烫了?
想到这点允欢觉得匪夷所思,自己都不大信,蓦然间, 灵光一闪, 是了,应当是撞见她在内宅与薛梧拉拉扯扯, 不清不楚的, 以为……她在勾引薛梧?
不是吧不是吧, 分明是薛梧自己找上门来的, 跟她有什么关系,且方才她听得真切, 隋衡说的是薛梧要吃回头草, 那缘何对她发脾气呢?
允欢的脑袋瓜一时想不明白, 但也不敢出声,只是嗫喏的站在原地,脚步微微的往后挪一点,再挪一点。
总是莫名其妙发脾气,允欢真的不想喜欢他了。
她讨厌脾气差的人,就如同她幼时的娘亲一般,喜怒无常,高兴了给她一点吃的,不高兴了就照着她的大腿拧,而允欢为了在她手底下讨生活,不得不学会了花言巧语、装傻卖乖,起码能叫她待自己好一些。
隋衡扶着额头,掌心遮住了自己眼眸,身躯闲闲的倚在圈椅内,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允欢不敢开口说话,又想走,但又不敢走,在原地踌躇不已。
书房气氛一时凝滞,突然隋衡抬起了手,朝她伸了过来,本就被吓得哆嗦允欢瞪大了眼睛:完了,不会是要打她罢,还是想拧她?
救命。
允欢急急说了一句:“别、别打我。”,然后,人跑了出去。
隋衡的手滞在空中,怔忪了一瞬,遂气笑了,他原是想拿过她的手腕瞧一瞧伤势如何,怎么就成了要打她,他如何成了那种人。
有种气憋在心里发不出来的感觉,隋衡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憋屈过了。
半响,隋衡无奈的放下了手,身子重重一靠,仰头阖上了眸子,脑海中满满都是允欢方才瑟缩的模样,是不是又吓到她了,袍裾被打湿的部分贴着小腿,原本冒着的热气也变冷了,茶香散尽,只余一片湿冷。
允欢提着裙子蹬蹬跑回了春月居,关上了门,跑到了床榻上,裹住了被子,待急切的心跳缓和了过来,后知后觉的想自己就这样跑了,隋衡不会更生气吧。
想来应该会的,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再不跑难道真等着他打自己吗?
允欢心里失望的很,没想到兜兜转转他跟别人也没有那么不一样,除了自己的至亲,外人欺她、辱她、瞧不起她,隋衡给过许多连爹爹都没有给过的东西,给她出头、送她贵重无比的礼物,独一无二的那种。
在文宣堂内生平头一次感受到了别人的羡慕,她以为他是不同的,想着哪怕二人做不成夫妻,兄妹也是可以的啊。
他定是个很好的哥哥。
但,眼下看来,人与人果然是不能过于亲近的,人无完人,一旦二人打破那一道壁垒,意味着就要窥见水面下不平静的那一幕。
这是允欢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允欢沮丧极了,哭丧着一张小脸。
行了,她的大靠山没有了,如昙花一现。
她靠着床头滑进了被窝里,软绵绵的窝在被中,像是倦鸟回到了巢穴,有着对外面周遭的抵抗。
自那日后,允欢生出了要与隋衡保持相敬如宾的关系,什么与他亲亲热热做好兄妹的,还是算了,老古板一样的性子那不得逮着她天天呵斥责骂,还喜欢发脾气,曹先生都比隋衡和蔼可亲一些。
啪的一声,戒尺轻轻的敲在了允欢脑瓜子上,曹先生抱胸居高临下看着他。
好啊,上课又溜号。
允欢沮丧的摸了摸脑袋,好吧,一点也不和蔼可亲。
“大字写完了吗?落学记得交给我看。”曹先生无情的说。
呵,她昨夜根本顾不得伤心欲绝,趴在书案前奋笔疾书了一夜,硬把十张大字写完了,落学后她把自己的抄写交给了曹先生。
曹先生垂头瞧着,嗤笑:“你这笔画简直形似鬼爬,回去还是要多加练习,不得偷懒。”
允欢点了点头:“知道了先生。”
曹先生大手一挥,放她回去了。
允欢往回春月居的路上走着,却敏感的察觉女使和小厮忙碌了起来,来来往往的打扫、装点庭院和屋舍。
允欢好奇问青梅:“这是在做什么,有什么日子吗?”
今日是青梅跟着她来进学,闻言笑了笑:“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 鹅裙依五而尔期无吧椅姑娘,三日后是小公子的生辰,侯夫人自然是无比重视,届时许多高门世家都会上门来拜访送礼,可不就要隆重些。”
啊,泊哥儿生辰,她这些日子想的都是快到大姐姐忌辰了,到时候要去瞧大姐姐,跟大姐姐说些话,未想到也是泊哥儿的生辰。
闻言允欢不大提的起兴致,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全府上下都只记得小公子的生辰,可还有人记得她大姐姐?人死如灯灭,想来也是不会被放在心上的。
“到时候生辰宴我便不参加了。”允欢闷闷道,青梅讶异一瞬,随即想起了什么:“那奴婢跟侯夫人知会一声。”
“我先去挑些生辰礼,到时候送给泊哥儿。”允欢当即决定。
“我与你一起去。”身后隋萤扬声道,哒哒跑了过来:“我也去。”,允欢笑笑:“嗯。”
二人乘了马车一道儿去了多宝阁,三层楼高的铺面气势恢宏,一层是女子们的首饰玉佩,二层是一些玉器金银,稀罕物件儿,大大小小摆了许多,三层就更为贵重,通常只有高门勋贵才有资格进入。
还不等去二层挑选生辰礼,二人便被一层的首饰钗环吸引住了,隋萤捏着一支紫玉簪别在头上:“好看吗?”
允欢真心实意道:“好看的。”
隋萤又挑了一支青玉簪插在允欢的发髻上:“我们二人要整整齐齐才是。”
谁知允欢却不好意思的拿下来:“我就算了,这次的银钱带的不多。”
隋萤像是听了什么稀罕事儿一般:“侯府在多宝阁登记在册,若是没有钱你叫掌柜的记账便好,到时候会统一差人送到府上,哪一房的哪一房自个儿会清账,你的那份二哥哥会帮你清的,所以不必担心。”隋萤认真同她说。
允欢抿了抿唇,有些局促:“我自然知晓,可我与哥哥又不是夫妻,先前我不知道,自然是没关系,现在不成了呀,叫别人知道我还大手大脚花哥哥的钱,传出去该骂我了呀。”
隋萤有些哑口无言,好像……还真是这样的,她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应该、应该没关系的啊,府上是可以领月钱的啊,那你的月钱?”隋萤又问。
“没在领了。”允欢老实说。
她又不是世子夫人,怎么好意思觍着脸去领钱啊。
“啊?那你平日的花销?”隋萤颇有些不可置信,侯府的花销她是知道的,在许多东西上花钱如流水,三房各有各的官职,哪怕是闲散官俸禄也是不菲的。
“除去饭食是内府统一供应外,衣物和胭脂水粉都是我的嫁妆,你放心,我爹爹给我带了不少嫁妆,我家好歹也是将军府呢。”允欢鼓了鼓脸颊,心态很好。
高门殊贵的姑娘们嫁人后入了府,吃穿住行那都是花的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产业,若是个能干的,夫家的产业也一应交给妇人打理,这是信任的表现,但是不动女子的嫁妆是底线。
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一般门第高、子女多家族每月也是有月钱可以领的,自己院子里的女使婆子自己付月钱,包括打赏?送礼、人情往来,花钱如流水是毫不过分。
但隋萤却想到了,难怪她去春月居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女使婆子少了很多,庭院也就留下了青梅、青缇。
其实允欢没有说,她的嫁妆虽然不少,当初大姐姐逝世后嫁妆全部返还,爹爹还给她添了不少,但是还是要省着些花的,因为她算了一笔账。
隋衡给她的什么松间石意、狼毫笔,都是天价之物,何况还被蠢笨的她给弄坏了,二人没什么关系,弄坏了别人给的东西,于礼不合,允欢想攒钱还给他,这样二人就不会不清不楚了。
虽然她很胆小,但,还是有骨气的。
林夫人给她的那几间铺子也都被她还了回去,不是她的东西她是不会要的,盈利得来的钱也从私库里全都拨了出来,谢天谢地的是没有亏损,要不然又是一笔负担极大的账。
隋萤却笑:“没关系,先记我账上。”
不待允欢拒绝,“唉你可别找借口拒绝,我们什么关系啊,你若有心还不如挑些我喜欢的东西再送给我。”
允欢闻言也不再推辞了。
二人去了二层挑生辰礼,琳琅满目的东西叫允欢眼花缭乱,还有几件从西域而来的稀罕玩意儿。
“这、这是镜子。”隋萤惊叹,她拿起一柄银镜,境内清楚的映照出她的模样,“允欢允欢,你瞧这镜子瞧得一清二楚。”
“姑娘好眼色,这镜子乃是西域得到的珍宝,只此一件,这手柄上还镶嵌着宝石,拿回去把玩,绝对物有所值。”熟悉的声音叫允欢不自觉回头。
身后高大温润的男子着一袭白衫,侃侃而谈,那男子见了允欢顿时惊讶,磕巴道:“是、是你。”
隋萤侧目:“你认识他?”
允欢点了点头,何止认识,他可是隋衡给她相看的“未来夫君呐。”
韩章挠了挠头,一拱手:“还未请教姑娘姓名。”
噗,一上来就问人家姑娘名字,隋萤掩嘴笑。
允欢:“周允欢。”
“周姑娘,可是看下什么喜欢的东西了?或者是想买些什么?”韩章认真问。
隋萤好奇:“你是这的掌柜?”
韩章不好意思:“不是,这是我兄长的店铺,在下是翰林院修撰韩章,闲暇时来帮忙而已。”
隋萤瞪大了眼睛:“你就是那状元郎。”
韩章颔首:“正是在下。”
允欢:“我想挑一件生辰礼,给四岁的小孩子的,你……可有什么意见?”允欢试探问。
韩章一笑:“当然,姑娘随在下来。”随后他领着允欢绕着这满层的宝物详细介绍,隋萤跟在二人身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天造地设,倒也般配。
“这九连环虽然常见,但它是由和田玉制成的,通透温润,放在手中把玩最合适不过了,你瞧,放在阳光下的颜色还不一样。”韩章捧着九连环带着允欢来到窗棂前,光晕从缝隙中透了进来,穿过九连环,淡淡的墨绿色从玉中显现出来。
“真的唉。”允欢欢喜的左瞧瞧右瞧瞧。
韩章笑得温柔,视线落在了她可爱灵动的侧颜上,鸦睫低垂,纤浓卷翘的落在眼睑处,鼻梁圆润高挺,一双乌眸大而圆,一笑两颊还有梨涡。
“那就这个吧。”允欢很爽快道。
“多少银子。”她又问。
韩章犹豫了一番:“三十两。”
允欢恰恰好就带了三十两,闻言很爽快的付了钱,韩章瞧着允欢把荷包抖搂了干净,松了口气,幸亏没说高了。
这九连环少说也得五十两起步,卖也是看品级卖,一品官儿八十两,二品七十,其余按照六十两卖。
“谢谢你了,韩章。”允欢脆生生的同他道谢,音调像是撒娇一般,就连往日被许多人喊过而平平无奇的名字,此刻落在她嘴里也很是好听。
允欢和隋萤欢欢喜喜的回了府。
“你与那韩章……”隋萤试探问。
“怎么了?”允欢傻傻的问。
“他是不是喜欢你啊。”隋萤问得直白,允欢登时一愣,这不能罢,二人才见了第二次啊。
“哥哥说,他要为我重新相看夫君,哥哥属意韩章。”允欢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犹豫一番还是说了出来。
果然隋萤呆若木鸡。
“那你的想法呢?”隋萤问。
她?允欢也不知道了,之前是不愿意的,一方面对隋衡还心存幻想,一方面不想嫁给自己不认识的人,现在,好像隐隐约约也没那么抗拒了。
隋萤瞧她这模样心里就有了底,有些着急:“你、你不喜欢二哥哥吗?”
允欢想了想:“喜欢的吧。”毕竟他也对自己好过。
“那、那你可不能答应啊。”隋萤又道。
“这我也说了不算啊,何况哥哥又对我无意,而且他很讨厌我的。”允欢老实说。
啊?隋萤仿若被劈了个雷轰,怎么可能呢?二哥哥怎么会讨厌允欢呢?光是之前那如流水般的东西就证明二哥哥对她另眼相看了,这讨厌又是从何得来的。
“你不知道的,二哥哥待我好是看在我长姐的面子上,他是对我长姐念念不忘,但是心里应该是对我不大满意的。”允欢对隋萤道明了来龙去脉,包括这几日的奇怪之事。
比如她给他捏肩手劲儿使大了,隋衡生气了,吃饭的时候生气原因不明,瞧见她和薛梧纠缠又生气了,应当是觉得她勾引了薛梧。
隋萤听了更加迷茫了。
这怎么听着不大像讨厌呢?
“他还与何窈臻圆房了。”允欢平静的语出惊人。
如果隋萤喝了一口茶,此时已经喷了出去。
她摸了摸允欢的脑门儿,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呢,“不可能,二哥哥不是那种人。”她笃定道。
“真的,我亲眼看到了。”允欢认真的说。
什么?这事还能亲眼看到?这是能看的吗?隋萤眼角抽搐。
难道二哥哥当真是那样的人?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隋萤将信将疑,但是看允欢一脸认真,再结合她从不撒谎的性子也信了大半。
都亲眼看到了,那八成是真的了。
“我瞧那韩章挺好的,你不然考虑考虑罢。”隋萤怜悯道。
允欢垂头拨弄着腰间的荷包,没有说话。
三日后的生辰,允欢果然没在,她一早便与爹爹一起出了城去祭拜大姐姐,林夫人和隋衡他们也都知道。
不过隋衡每年这一日都会去祭拜周允卿的,只不过都是傍晚的时候,与允欢的时间恰好是错开的。
泊哥儿有些沮丧:“娘亲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与她一起吃长寿面。”
林夫人哄他:“过几个时辰娘亲就回来了,外祖也会来看泊哥儿。”她没有纠正泊哥儿的称呼。
“你瞧,娘亲叫人给你送来的礼物,喜不喜欢。”林夫人拿出九连环逗他玩儿。
“哇,好漂亮的九连环,泊哥儿喜欢。”泊哥儿果然举着小肉手捧在怀中。
识货的二房老爷惊奇:“哟,这九连环倒是个稀罕物件,听闻是多宝阁从西域运回来的,触手温润,是和田而制,放在阳光下颜色不一样呢。”
“和田玉啊,那岂不是很珍贵。”一旁的何窈臻眸露羡慕。
“不是什么值钱物件儿,也就八十两银子上下。”二房老爷不以为意。
隋萤刷的转过头:“八十两?可是允欢买的时候掌柜的说才三十两。”
霎时,屋内落针可闻,隋萤自觉说错了话,赶紧噤声。
何窈臻讶然:“三十两,莫不是买到了假货被人忽悠了?”
隋萤蹙眉,忍不住开口:“当然不是,此物是在多宝阁买的,是翰林院韩公子的兄长所开,二哥哥知道的,那是二哥哥给允欢相看的未来夫君,又怎会骗人。”隋萤嘟囔着,声音虽小,但却叫在座几位听得一清二楚。
林夫人面无表情,疑问的视线投递给了隋衡,这就开始相看夫君了?也忒急了罢,她怎么又不知道。
一旁的何窈臻却是抑制不住喜意,甚至隐隐有些兴奋,竟是如此,看来她的法子果真有效,世子夫人该是她的囊中之物才是。
隋衡则低眉敛目,瞧不出神色。
作者有话说:
隋衡: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造谣者·欢:哥哥不仅讨厌我,还巴不得把我嫁出去,还想打我呢。
林夫人:好好好,什么都不告诉我是吧。
今天没有二更了,晚上上夹子,明天一天都在夹,更新时间挪到晚上十一点,二合一。
以后每天有时间就二更,没时间就一更长一点,不会不更,写完了就早点发,最迟就晚上九点,mua感谢包子们支持。(?▽`)
26 ?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他竟如此喜欢我◎
“哎哟, 这、这看来是误会了,衡哥儿也是,这么大的事情自个儿憋着。”徐夫人掩着嘴笑, 此是天大的好消息啊,终于能把那个扫把星丢出府了。
平白占了她家臻儿的位置, 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没落将军府的庶女, 不懂规矩,仪态也不端方, 毫无名门贵女的气质,跟她家臻儿比, 简直是山鸡跟凤凰的对比。
徐夫人颇为自信。
“好事、好事啊, 此番也算是一桩美事, 韩家那位嫡次子我是知道的,品行端正,人也上进。”定远侯回神儿过来拍了拍大腿,自己儿子的心思他永远猜不到。
二房、三房面上一派喜意, 实则心思各异。
隋衡敲了敲桌几, 眸色淡淡:“此事还未有定论,是谁与你说的。”他抬头直直看向隋萤, 虽然语调平平, 但隋萤就是感受到了一股压迫, 没有咄咄逼人, 只是简单的反问就叫她觉得隋衡是不大高兴的。
隋萤磕巴:“是、是允欢同我说的,她一向以二哥哥的心意为首, 自然也是愿意的。”说完她小心翼翼的瞅着他。
隋衡没有说话, 众人也颇为摸不着头脑, 不知他到底是何意。
而后定远侯轻飘飘的揭过了此事,大家热热闹闹的谈论起了别的事儿,泊哥儿拿着那九连环爱不释手,前来贺喜的名门世家也不乏有许多小孩子,妇人们把孩子放到了一处,瞧着他们打打闹闹的也高兴。
允欢同周荣安出了城,周允卿的墓周围很干净,墓前还供奉着新鲜的水果,周荣安捏了捏眼角叹气,允欢心里絮絮叨叨的。
大姐姐,你安心罢,泊哥儿现在很好,圆嘟嘟的很可爱,吃得好,睡得好,而且很懂事,爹爹也很好,身体康健,就是很想你。
二哥离开了,没有人欺负我啦,大姐姐你别担心,允欢会好好的。
允欢跪下给大姐姐磕了个头。
“行了,走吧,去侯府。”周荣安在墓前撒了一壶酒,脸上苍凉悲寂。
泊哥儿曾问过林夫人他的娘亲在何处,林夫人本是打算等他大些再细细与他说,只是隋衡丝毫不犹豫的捉着泊哥儿说:“她死了,难产而去。”
泊哥儿眼里含着大泪泡,难过不已。
林夫人心疼的抱着哎哟哎哟我的心肝儿,隋衡却无动于衷,他并不想把孩子娇养成一个只知道在金丝软垫上长大的富贵公子哥儿。
将军府的马车停在定远侯府门前,此时已然是近傍晚,宾客散了去,二人专挑的安静的时候来的,允欢也知道隋衡这个时候大约是出了城去瞧她大姐姐,他们并不会打照面。
允欢很放心的同周荣安进了门。
那日的情景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害怕,她笨兮兮的不知缘何犯了错,允欢莫名悲哀的想,她恐怕是天生招惹祸事的体质,总是惹得别人不高兴。
雾蓝缓缓覆盖了天际,与橙红交织在了一起,侯府的喜意余存,正厅传来阵阵笑意。
周荣安与允欢踏入了厅内,林夫人与定远侯坐在主位,令人意外的是,本该前往城外的隋衡在右侧圈椅坐着,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意,与先前暴怒的模样大相截径。
几乎让人无法想象是同一个人。
允欢笑意一滞,呆在了原地,原本一只踏入门槛的脚缓缓缩了回来。
怎么回事,隋衡怎么在这儿,不是应该去看她大姐姐吗?怎的还在此处,他消气了吗?不会没消气罢,那万一还要打她怎么办。
允欢霎时开始思绪混乱,手心不自觉捏了把汗。
不会的不会的,爹爹还在此处,隋衡才不敢乱来。
思及此她似是又鼓起了勇气,挺直了腰背,不自觉往周荣安那边儿挪了挪。
周荣安笑着同定远侯夫妇打招呼:“隋兄,嫂夫人。”
定远侯抬头:“正说着你呢,便来了,泊哥儿今日还念叨着你和欢欢。”
周荣安看着肖似大女儿的小崽子,面上笑意柔成了水,定远侯视线一转,纳罕:“欢欢快过来啊,泊哥儿念叨了不知多少次。”
周荣安转头,瞧着自家乖囡都快藏到自己身后了,蹙了蹙眉:“做甚呢?”
允欢讪讪一笑,鼓起勇气挪到了隋衡旁边的圈椅,坐了下来,泊哥儿从林夫人身上跳了下来扑到了她怀里:“娘亲,你回来啦。”
小崽子的身子热烘烘的,抱在身上像是一团火炉,允欢冷到有些僵硬的手被暖的热了些。
身侧的隋衡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落在她身上,只是淡淡的垂下头喝茶,允欢不知缘何很有些紧张。
周荣安与定远侯聊的兴起。
“听闻那百里庭任职户部给事中后,当即大刀阔斧开始搜查,当即就把燕王和梁王的几个人给拉下了马,搜刮出了许多民脂民膏,万岁龙心大悦。”
周荣安:“不过是万岁手中的一把刀,指哪儿打哪儿,燕王和梁王没了动静不也是明白这是万岁给他们的警告,叫他们收敛些。”
定远侯叹气:“可惜了啊,若是当初的大皇子还在……”
“唉唉,隋兄慎言,隔墙有耳。”周荣安忙制止了定远侯,这人老了,就喜欢杞人忧天,指点江山之际还喜回忆过去,简直是大忌,周荣安看他是在家闲过了脑袋。
这日子是过得太舒坦。
“瞧我这嘴,该打。”定远侯捂着嘴。
允欢一下下摸着窝在她怀中的泊哥儿,乖巧的垂头笑,实则她屁股只坐了半边,挺直了腰背,生怕哪儿被人挑出些错儿。
晚上,周荣安与定远侯喝了些酒,二人均有些醉,隋衡和允欢伴在一旁,隋衡时不时插一句话,或是附和一句,允欢乖乖的夹着糖藕吃。
“晚上莫要吃太多甜食,对牙不好。”隋衡突然出声,低低的嗓音有些哑,但吓了允欢一跳,她手里的筷子咕噜的混在了地上,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明显。
她面上的惊吓不做假,意识到她反应有些过大神色便有些怯懦,想弯腰去捡筷子又觉得不大规矩。
定远侯和周荣安迟到的反应过来,对视一眼。
“严岁,去,给姑娘换双筷子。”定远侯转头道。
严岁麻溜的上前蹲下身捡起了筷子,遂给允欢拿了一双干净的来。
允欢心跳声剧烈,接过筷子的手有些抖。
定远侯敏感的察觉隋衡的气势又不对劲了,压抑、不耐,这是怎么了这小子,这么生气,欢丫头做甚了,惹得隋衡憋这么大的气,定远侯摸不着头脑。
过去的许多年他还没见过隋衡生气,这小子从小不露声色,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高兴了不说,不高兴了也不说。
周荣安与定远侯均默契的没有去问,孩子们的事儿就叫孩子自己解决,他们插手适得其反。
允欢则食不知味,筷子再也未伸向那道糖藕,一个劲儿往嘴里塞青菜,嘴中弥漫着清苦的味道。
饭后,允欢正要溜走,回春月居,隋衡却罕见的把她叫住:“随我去书房。”
允欢垮脸:“……”不大想。
但她又不敢拒绝,只得垂着脑袋跟在身后,心想慢些,路长些,晚些到。
隋衡坐在圈椅上,允欢背过手怂哒哒的站在他面前,跟个学生受教似的,离他很远,不敢说话,不敢抬头,连哥哥都不喊了。
隋衡神色冰冷:“站着做甚,坐。”
“知、知道了。”允欢嗫喏道。
选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端庄的坐了下来。
“听闻你去见过韩章了?”隋衡淡淡发问,没有提前些日子的事。
允欢磕巴:“只是凑巧碰到,凑巧碰到。”,心里却跳脚生气,见就见过了,怎么着,莫不是还要污蔑她勾引别人不成?
“你觉得他如何?”隋衡若有所思发问。
允欢思衬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人品甚佳。”,若是说韩章不好,隋衡说不准会骂她事儿多,眼高手低。
“既你觉得不错,那便把婚事早些定下来罢。”隋衡忽然道。
允欢傻眼了,不是吧不是吧,这么快?不是说好了要晚些的吗?不讲武德啊,给她来这一出。
允欢颇为慌乱,虽然她不排斥,但怎么说她的婚姻大事也该是自己主动提出,而不是隋衡又给她拍板,再说了,品行甚佳只是一个很正常的欣赏罢了,难道婚事就定的这么随便?
他又不是她爹。
当初父亲给她定婚事时,也是精挑细选的忠宁伯府的公子,允欢坐在屏风后面,听了全程,初步的了解了薛梧的品行,而后又几次接触,觉着确实不错的,才应了下来。
短短不过几月,她换了三个未婚夫婿。
允欢扯了扯嘴角,真是天大的笑话。
怕是没多长时间满京城都是她克夫的谣言。
允欢有些委屈,前几日都没今日委屈大:“哥哥不必管此事了,若是合适我会禀明爹爹,叫爹爹去与韩家商议。”她声音低若蚊吟,仿佛在控诉隋衡的出尔反尔。
轻轻巧巧的几句话,总是能叫隋衡气得失语,他也找不到原因,反正就是生气,他冷哼:“你当我愿意管你的事,只是你长姐曾经托付过我,叫我多帮衬着一些,我总不好食言。”
允欢闻言心更冷了,仿佛冬日里雪花飘散,被北风萧瑟,瞧瞧,瞧瞧,不愧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真是信了他的鬼,亏她真的屁颠屁颠的讨好他。
笑话,天大的笑话。
允欢无能狂怒。
面上却微笑:“哥哥误会了,欢欢是怕累着哥哥,□□夜操劳政务,这种小事允欢怎好麻烦哥哥呢?”,赶紧干活儿去吧,她看应当是太闲了才是,比她都恨嫁。
允欢在心里对隋衡指指点点。
隋衡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些。
“不麻烦,你的事……很重要。”隋衡呼出一口气,“韩章确实很好,他的人品我是放心的,家中无无父母,只有一长兄撑着,兄嫂二人均是实在人,你嫁过去,无婆媳烦扰,操持庶物也有长嫂帮衬。”不知怎么的,隋衡说这话时的模样有些疲累。
不似方才要吃了她的模样。
呵呵,倒也不必把她的事放的这般重要,允欢苦着脸,心里的小人儿仰天苦笑。
但,事已至此,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允欢累了,撒泼打滚或是哭天抹泪都不打算做了。
就这样吧,爱谁谁吧,她安详的想。
“哥哥做主便好。”允欢揪着手指低低的说,呵,都已经决定了还来问她做甚。
隋衡捏眉心的手一顿,抬起头来,视线有些意味不明,允欢被他瞧着有些发毛。
允欢素来不灵光的小脑瓜子突然转了起来,不知怎的脱口而出:“我觉着,韩公子当真好的很,温润如玉,脾性忒温柔,样貌还长的好,当真是绝世无双的公子。”
她说的确实是实话,论起样貌,韩章虽没有隋衡这么人神共愤,气质谪仙一般,但是更亲和,叫人如沐春风,脾气也好,温温柔柔的,永远对你很包容的模样。
说这话颇有些赌气的意味在,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
隋衡淡淡地看着允欢,视线让人头皮发麻。
“嗯,你能这样想为兄便放心了。”
允欢觉着二人怎么好像在较劲一般,真是夭寿了,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隋衡巴不得把她嫁出去,快快的丢出她这个麻烦。
“哥哥,我先走了。”允欢站起身,很敷衍的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隋衡坐了半响,喝完了杯中的冷茶,去了书房,开始看处理公务。
“冬生,点香。”
“冬生,把窗户关上。”低低的嗓音似是有些不耐。
一晚上,冬生苦哈哈的跑来跑去,真是苦难他背,别人双宿双飞。
书房内的烟雾跟着了火似的,从窗棂、门缝里泄了出来,整个屋子像是个泄烟的盒子,门窗禁闭,冬生战战兢兢的守在门外,拿着蒲扇扇着,生怕隋衡一个不小心把自己作死。
这爷脾气不大好,一不顺心就喜欢点香闷在屋里,腌入味儿,睡上一觉起来就又好了。
允欢回了屋,开始拿出记事簿写写画画,整整一页纸记了隋衡的坏话,在他旁边画了一个大大的猪头。
真讨厌。
这一夜允欢没睡好,第二日起来时面上挂着很宽的黑眼圈,她翻身爬起来主动道:“给我上妆,我要出门去。”
青梅纳罕:“姑娘要去何处?”
允欢微微一笑:“自然是去寻我的未来夫婿。”
翰林院门前,允欢探头探脑,想揪个人来把韩章唤出来,奈何门前无侍卫,大门禁闭,但她又不敢进去,等了许久,太阳越来越大,晒得她小脸通红,额角沁出了汗意。
等得快花儿谢了时,翰林院下值了。
允欢脸上的妆都花的差不多了,韩章才悠悠闲闲的出现,允欢跳出来,韩章被吓了一跳。
“周、周姑娘,你怎么在这儿?”韩章磕磕巴巴道,登时紧张的满脸通红。
“我自然是来寻你的。”允欢气呼呼的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语气不好,或许是天气太热,或许是站的很累,还很渴。
“这里是后门,所以没有侍卫在,前门在那儿。”韩章虚虚一指,允欢随着他的手指望了过去,那边一个拥挤的小门才是来往之处。
允欢:“……”
“你有空吗?”允欢眼巴巴的看着他,软软的眼神砸在了韩章的心里,他晕陶陶的说:“有、有的。”
“那走罢,我有大事与你说。”允欢肃穆着小脸,叫韩章颇为忍俊不禁。
韩章同她去了红悦居的包厢里,允欢蹑手蹑脚的关上了门,那副做贼的模样叫韩章忍不住好奇:“到底是何事如此重要?”
允欢拉着他坐下道明了来龙去脉。
砰的一声,韩章站起身,满脸通红,双目不敢直视允欢,隋大人竟、竟是这样想的,震惊之余还有些兴奋和窃喜。
允欢安抚:“冷静些,冷静些,我此番前来是想问问你可愿意?”
嗯?韩章脸爆红,被一个姑娘如此直白,简直、简直太羞耻了:“嗯、嗯自然是愿意的。”他声若蚊蝇,脸红脖子粗。
像喝了假酒似的。
允欢蹙眉,又问了一遍:“你当真愿意?韩公子,不瞒你说,我性格不好、脾气也很差,脑袋也不灵光,我爹爹经常骂我蠢笨,账本也看得稀烂,若是嫁过去说不准能叫韩家铺子倒闭一大片,韩公子,慎重啊。”
她快就不信她都这么差了,韩章还愿意?
韩章笑笑,以为她在自卑,当即安慰:“无妨,在下脾气好,我们互补,在下是状元郎,也互补,我兄长和嫂嫂财大气粗,每年雇着人专门打理铺面,不需要你去费心看,允欢姑娘实在不必妄自菲薄,在下看来姑娘的优点实在很多。”
允欢倒吸一口凉气,韩章竟如此油盐不进。
“可?可你我素不相识,我都不了解你。”允欢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也无妨,日子还长,慢慢了解便好。”韩章淡笑。
啊这……允欢没招儿了。
“实不相瞒,在下见到姑娘的第一面便心生爱慕,若姑娘啃信任在下,在下定当会对姑娘好的。”韩章认真的看着她。
允欢……允欢竟可耻的心动了。
“我再想想,我再想想。”允欢慌乱的举着茶杯含糊道。
韩章没在逼她,二人心不在焉的出了厢房。
连午饭都没吃。
红悦居这个时候正人头攒动,小二举着食案穿梭在楼上楼下,允欢正神游着,猝不其防被撞了一下,韩章伸手一揽,恰恰好允欢撞入了他怀中,二人举止亲昵。
允欢抬眸便对上了正要上楼的隋衡的视线。
隋衡平淡无波的看着她,随后视线下移,落在了韩章揽着她腰的爪子上。
作者有话说:
隋衡:躲了他的爪子
允欢:他竟如此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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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 笨蛋
◎是哥哥错了,跟你道歉◎
气氛一时凝滞, 不巧隋衡非一个人来的,旁边还跟了许多都察院的同僚,也不巧的是这些同僚都与韩章是认识的, 一时间低语纷纷。
“这是……小韩大人的未婚妻吧,你瞧二人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
“小韩大人真有福气啊哈哈哈。”
“这姑娘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儿见过。”
熟知内情的曹检左顾右盼的瞧了瞧他们, 暗自摇头, 一群眼瘸了的家伙。
韩章还在关怀的问允欢:“没事吧?”
允欢不自然的挣脱了他,离得远了些:“没事。”
遂而对着隋衡低眉顺眼:“哥哥。”
韩章此时也瞧见了隋衡, 略一拱手:“隋大人。”他耳根泛红,手忙脚乱, 一派羞赧, 允欢本来很镇定, 无辜的站在那儿,但偏生韩章这个愣头青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搞得二人好像真有什么似的。
好在隋衡没有为难他们,只是淡淡说了句:“小心些。”便绕过他们要往上走。
允欢松了口气, 刚要与韩章一起离开, 却闻身后低沉嗓音响起:“慢着,韩公子先离开, 允欢在旁边的厢房等我。”
韩章懵懵懂懂的:“是。”他侧目对允欢弯眸:“周姑娘, 在下先行一步了。”
允欢勉强弯了弯唇, 惴惴不安的跟着冬生又上去了。
方才一番折腾也叫同僚们知道了这位小姑娘是隋衡的妹妹, 纷纷打趣。
“隋大人,你怎么从未说过你还有周姓的妹妹。”
隋衡垂眸, 随口一扯:“表妹。”并未对她的身份做过多的解释, 曹检扯了扯嘴角:“来来来, 小二上酒。”
同僚又开了句玩笑:“不然把你家那位妹妹唤过来一同吃饭?叫一个小姑娘干坐着等你许久不大合适吧。”这位同僚属实有些油嘴滑舌了,曹检瞪了他一眼:“都是大老爷们儿,过来更不合适,把你的嘴比赛,喝酒。”
隋衡抬眸轻飘飘的看了同僚一眼,叫人无端后脖颈发凉,同僚讪讪一笑:“喝酒、喝酒。”
允欢百无聊赖的在趴在桌子上,肚子饿得咕咕叫,早知道她方才就在厢房中吃了午饭再走,现在整个人又冷又饿,这厢房背着阳处,还放了冰盆,稍稍坐一会儿还好,坐久了就不大行了。
“阿湫~”允欢打了个小喷嚏,继续趴了回去,不知趴了多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隋衡看见心大的小姑娘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便走过去推了推她的脑袋:“起来了,回府了。”
允欢迷迷糊糊睁开眼,有气无力的起身,终于吃完了,真狠的心,让她一个小女子等这么长时间,还不给饭吃,简直是越来越过分了,亏她最开始来到侯府时还觉得隋衡对自己忒忒忒好。
隋衡紧绷着下颌,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气,不难闻,混杂着苍山雪的味道,叫人头晕眼花的。
他喝酒了?真少见。
允欢从未见他在府上喝酒,哪怕是家宴,也都是以茶待之,还以为他不会喝酒,她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隋衡的脸色,很正常,应该是没醉的,脸上也没有红晕。
隋衡来时是坐的曹检的马车,因着有允欢在,他便打发了曹检,不客气的钻进了允欢的马车里,坐上了主位,姑娘家的马车小,车内也有些逼仄,他身形高大,几乎占了马车的大部分地方。
车帘还被挑着,允欢站在下面沉思。
剩余的地方实在太小了,该如何体面优雅的上车才能不与隋衡碰在一起呢?她不端的思考着姿势。
隋衡上了马车后闲适的倚靠着车壁,仰头阖着眼捏了捏眉心,吐出一股浊气,等了半响,似是有些不耐,睁眼:“怎么还不上来?”
允欢无语凝噎,心里忿忿,她怀疑隋衡是故意的。
瞧他的腿,伸到哪儿去了,允欢忍着不自在弯腰上了马车,一入车厢,酒气便浓郁了起来,她小心翼翼的跨过隋衡的腿,因着他屈膝,允欢是伸腿直接从隋衡膝盖上方跨了过去,衣裙不可避免的落在了他的身上,淡淡甜香扑鼻而来。
隋衡撩了撩眼皮,没有出声。
允欢坐了下来,随即发现二人的腿挨在了一处,便挪了挪屁股,离得远了些。
后来发现不论怎么挪,都无可避免的碰在一处,除非隋衡把自己的腿往左边挪一下……
允欢欲言又止,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还是不开口了。
马车内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停,原本在小憩的隋衡颇为烦躁,睁眼:“乱动什么?”不耐的嗓音略微沙哑,似是有股郁气。
允欢委屈巴巴的不敢动了。
马车行驶开来,拐弯时一个踉跄,允欢没有坐稳,整条腿都靠在了隋衡的腿弯处,融融暖意不断的隔着衣裤传来。
好热啊,允欢擦了擦额头,午后温度本就很高,车内温度升腾,灼热粘腻的气息叫允欢出了许多汗,鬓发都黏在了脸颊上,她只得转移注意力掀开车帘往外瞧。
谁知大中午的,太阳光都快晃瞎她的眼眸了。
允欢:“……”
她只得放下了帘子,从红悦居到侯府大约要一刻多钟,全程,她热的不敢动,越不敢动越热,终于,马车停了下来,到侯府侧门了。
呼,允欢松懈了下来,她静静等待隋衡先行下车。
等了一会儿却不见隋衡动,她疑惑的看了过去,隋衡仍旧阖着眼背靠着车身,呼吸深沉,似是睡着了一般。
这么热也睡的着?
允欢大着胆子伸手晃了一下,谨慎的保持了距离。
很好,没醒,她在先出去和叫醒隋衡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叫醒罢,进来容易出去难,允欢不想丢脸的栽出去。
思及此她伸手戳了一下隋衡的膝盖,小声:“哥哥,到侯府了。”
隋衡没动静。
允欢又加重了力气,声音高了一些:“哥哥,醒醒。”
很好,还是没反应。
允欢挥汗如雨,最终决定还是先出去罢,太热了。
她站起身,弓下了腰,提起裙子,伸出腿跨过隋衡的膝盖往外伸,脚尖颤颤巍巍的点住了木板,双腿分开叉在了隋衡的膝盖上方,好在车夫背过身没有瞧见,春言守着的地方也瞧不见车内情景。
她抬起后脚准备出去。
谁料原本睡了过去的隋衡腿一动,膝盖撞在了她的腿弯处,允欢原本就艰难的保持平衡,被这样一撞,身形不稳,一屁股坐在了隋衡的腿上。
屁股下的双腿结实,就是有些硬,允欢不合时宜的想到,隋衡自然被坐醒了,他神情错愕的看着这一具温香软玉,腿上的那一团柔软令人无法忽视。
随即她瞳孔微缩,仿佛被烫了屁股一般噌的直起了身,结果车厢太矮,脑袋砰的一声磕在了车厢顶,发出了一声巨响。
允欢也顾不得隋衡是醒还是睡了,前所未有的敏捷的呲溜窜了出去,春言和车夫面带疑惑的不自觉往车厢瞧,只瞧见了允欢面红耳赤的逃窜了下来。
下马车时还踉跄了一下。
春言多嘴:“姑娘,怎么了?”
允欢抹了抹额头,颇为尴尬的拉着她离开了:“磕了脑袋一下,没事,没事。”
她捂着脸回了春月居。
要死,太丢人了,怎么可以这么丢人,她竟然、竟然坐在了隋衡的腿上,男女授受不亲唉。
可是这不怪她啊,分明是隋衡的腿自己动了,害的她没有站稳而已,可不是她故意的,但是这样不会让他误会自己还喜欢他,勾引他罢。
气得允欢在床上打滚儿,捶床。
春言和青梅青缇面面相觑,不知道允欢这是怎么了。
允欢决定这几日都不要见人了。
*
隋衡沉默的回了书房,坐在椅子上敛眉沉思,腿上似是还留存着那触觉,冬生瞧着他的脸色问:“爷,点香吗?”
隋衡摆手:“不必,给我煮些醒酒汤,再把屋内放些冰桶。”
冬生躬身:“……是。”这屋内四角不是放着冰桶呢吗?他心下嘀咕了几句,还是退了下去,顺便叫人又往屋里加了些冰桶。
允欢埋在被子里装鹌鹑,直至半个时辰后才被腹中的饥饿唤醒,才想起来已经许久未吃饭了,顶着小番茄一般大脸颊爬起来吃饭。
下午在白玉庭上课时也心不在焉的,隋萤拐了拐她:“想什么呢?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
允欢惊醒一般嗫喏:“没有。”
“你有没有觉得隋珞和何窈臻他们最近都不搭理你了。”隋萤纳罕,尤其是隋珞,竟已经三日没有刺允欢了,还一脸得意的神情,何窈臻也是,二人这是挖到金矿了不成,辫子都快翘上天了。
被隋萤一点,允欢灵光一闪才又想起隋衡与何
弋?
窈臻的关系。
对哦,允欢明白了,她明白了,难怪隋衡出尔反尔要把她嫁出去,说不准便是何窈臻介意她的存在,觉着她阻拦了二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哼,两个讨厌鬼,允欢蹙着眉揪着花瓣,桌案上用来捣寇丹的花瓣全被她撕吧碎了,夫子走过来瞧着她有些不悦:“允欢姑娘,你在做什么?”
允欢一个激灵,看着桌上的一团糟,心虚不已,嗫喏的不说话,夫子摇了摇头:“姑娘若是再这般不专心,我便要同世子说了。”
“别,夫子,学生知错了。”允欢赶紧说,可千万别,隋衡现在本来就瞧她不顺眼,要是再被他抓着小辫子自己可真好被扫地出门了。
她眼巴巴的瞧着夫子,夫子心软了一瞬:“念在你初犯,下次注意。”
允欢点点头:“学生知道了。”
落了学,允欢被林夫人唤了过去。
“过几日太后娘娘寿辰,要入宫参加宴会,这次的贺礼我一同备了,你不必管了,此次入宫与上次是不同的,上次公主那随意些,这次可不一样,万岁和太后都会在,且是晚上,摸不准要在宫中住一晚,你仔细着些,别乱跑,我也不能时时跟在你身边。”林夫人叮嘱她。
宫中侍卫凶悍,允欢又呆头呆脑的,刀剑无眼,若是不小心闯了哪出宫殿,脑袋不保那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她。
允欢乖巧:“知道了,夫人我不会乱跑的。”
林夫人放心了:“行了,没事了,你回去吧。”,允欢起身福了身便往外走,穿过廊庑,快走到瑶月阁大门前,她眼睛正看着门框,本想踏出门去,脑袋却磕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脑袋上方传来一声闷哼。
随即她脑袋被扶住,温热的大掌覆在她的侧脸,允欢恍惚了一瞬,低低的声音叫她霎时清醒:“又不看路。”
允欢抬眸怔怔的看着隋衡,中午的羞愤行径叫她慌不择路,不自觉后退了一下,结果绊在了门槛上,摔了个屁股墩。
隋衡也有些猝不及防,没来得及扶她的手顿在空中,错愕的看着她。
允欢委屈的摸了摸摔疼的屁股,余光一瞟,瞬间气呼呼。
他竟然在笑,她摔成这样隋衡竟然笑话他,可恶,她最近简直是衰神附体了,尽丢脸了,被这么一打岔,中午的羞赧倒是散了些。
隋衡只是略一弯唇角,便伸手去扶她了。
“摔疼了?”有些离奇的是,隋衡的语气与前几日不大一样,瞧着……竟有些高兴的模样。
果真喜怒无常。
“没有。”允欢胆大包天的拍开他的手,别过头去,留给他个生气的后脑勺。
“没有就好,下次看着些路。”隋衡神色如常的叮嘱她,仿佛二人仍旧是最初的那般亲密,深邃的眸子忍不住让人溺毙在里面,哪怕是一点点的温柔也会叫允欢酸了鼻子。
一连串的委屈涌上心头,先是不明不白的冷落,然后是怒气翻滚的发脾气,然后是冷淡的给她拍板了婚事,还有与何窈臻的暧昧不清,中午的羞愤行径。
允欢酸了鼻子,狠狠推了他一把。
“用不着你关心。”她冷冷扔下一句便跑着离开了,生怕再晚些,眼泪就要落下来,又要被他看到丢脸的一面。
她跑着跑着就停了下来,泪眼朦胧的抬眼一瞧,跑到了一个长亭里,长亭紧挨着是一池莲花,允欢干脆坐在亭子的长凳上,趴在椅背上,看着荷花池默默涕泪。
身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允欢以为是春言便抹了抹脸颊:“我没事,不用管我。”
“哭什么?嗯?”沉沉嗓音隐含凛冽。
允欢一滞,不敢回头,他竟然跟上来了。
“脾气养大了。”隋衡做了个出乎意料的举措,他伸手捏了捏允欢耳朵尖,还摩挲了一下。
允欢瞪圆了眼睛,心跳声剧烈。
“那也没你大,总是无缘无故的冲我发脾气,还打翻了我的茶,总是不理我,还出尔反尔,到底是谁脾气大啊。”允欢顺杆儿爬,她直觉隋衡现在应当是不生气的。
“嗯,是哥哥错了,跟你道歉。”隋衡竟真的老老实实的认错了,语气像是……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允欢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气虚了一瞬。
“不用,还是去寻你的何窈臻罢,若是叫她知道了,又要看我不顺眼了。”允欢抠着手嘟囔道,全程没有转过身来瞧他。
傍晚的风卷过莲花和树叶,抚过了允欢的脸颊,墨云隐隐将要吞噬紫金,一侧天际金光一片,撒在了亭内,覆盖了一高一矮的身影。
“你在胡说些什么?”隋衡的声音沉了下去,但允欢耳朵上的手却没有收回去。
“我哪有胡说,我都瞧见了,在庄子的那日早上我都瞧见了,你不必遮掩。”
隋衡越发觉得荒缪,坐在了长椅上,捏着她后脖子叫允欢转了回来,密密麻麻的热意席卷了允欢的后背。
“你瞧见什么了?我只在庄子住了一夜便离开了,你何时早晨来过?休沐那日晚上我便从庄子离开回到了侯府,你从哪儿看见何窈臻的?”隋衡与她挨得有些近,清俊到极致的面庞骤然放大。
嗓音还有些黏黏的,允欢抖了抖身子嗫嚅:“就、就是在你房间门前啊,她衣衫不整的从里面出来。”
“她?那你可瞧见我了?”隋衡反问。
是哦,确实没有瞧见,但万一是隋衡钻空子骗她呢?
允欢颇为怀疑的看着他。
隋衡终于松开他的手了,坐直了身,胳膊懒懒的搭在长椅背上,轻笑一声:“笨蛋。”
允欢睁大了眸子,气得胸前起伏,他骂她,竟然骂她笨蛋?允欢顿时感觉到了极大的羞辱。
“所以最近欢欢是在生气这个?”隋衡突然转了话题,跳跃性太大,叫允欢反应不过来,也忽略了他的称呼的转变。
生气?她哪儿生气了?这有什么可生气的,生硬道:“没有。”
她不都说了吗?是生气他冲自己发脾气和出尔反尔。
“你先前分明说过,相看夫婿的事要缓一缓,不必这么急,怎么才过了几天就出尔反尔。”允欢纠结一瞬还是问出了口。
隋衡故意问:“不是说随我做主吗?”
允欢一噎,她只是客气一下好不好,他也太当真了。
她蔫巴了下去,好吧,纠结这个事情没有意义。
“再说了,我瞧你们二人互相喜欢,怎好做那棒打鸳鸯之事。”隋衡侧目淡笑。
作者有话说:
咦惹,好好好,你们二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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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 受宠若惊
◎下药◎
她何时与韩章两情相悦了, 允欢真是冤枉死了,但是,事已至此, 婚事是自己答应的,总不好现在开口说算了罢, 再说韩章都已经知道隋衡有这个打算, 保不准跟韩府上下都通了气。
她可不想又因为自己掀起一股风浪, 便没有说话。
隋衡眸色淡了下来,“天黑了, 回去罢。”
言罢起身离开了。
允欢:“……”
这事儿似是就这么过去了,但二人间还是有些不温不火的, 仿佛那夜的融化是一场梦。
很快便到了宫宴那日, 这些日子街道宵禁的很早, 外面巡逻的军队也多了不少,白日里出街都能看到有侍卫在维护秩序,生怕太后寿辰出了什么岔子。
到了那日,允欢被早早的拽起来打扮。
“为什么要穿这个啊, 我都不是世子夫人了。”允欢迷茫的看着眼前厚重繁杂的朝服, 还有奇重无比的冠子,瑟缩了一下。
嬷嬷笑着说:“姑娘, 这是世子爷吩咐的, 对外您还是世子夫人, 还未和离, 所以是要穿的,爷还说幸好上次在红悦居见的那几位同僚官位都不高, 若是您再向上次那样, 恐会叫人嚼舌根子。”
允欢呐呐点头。
嬷嬷们把开始倒腾。
朝服很厚, 里三层外三层,更重要的是很紧。
“我、我不行了,太紧了,好勒啊,我还没吃早饭呢。”允欢哇哇大叫。
嬷嬷:“您且多担待,早饭等会儿垫吧一下就得了,不宜吃太多。”言罢又勒了一下她的腰带。
允欢热的直扇风,大夏天的,这朝服怎的这般闷,她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两位嬷嬷抬着那冠子放到了允欢头顶,允欢顿时被压的脖子也抬不起来了,她扶了一把冠子,尽量站直了些。
“当真是个殊丽的美人。”嬷嬷夸赞道,瞧这小鼻子大眼睛,长的实在好看,妆粉一上犹如出水芙蓉一般,嬷嬷又拿珍珠饰面,贴在了鬓角和唇角和眉心,绯色的胭脂从眼尾晕染,唇脂殷红。
一双秋眸含了春水一般,这般打扮,竟有几分妩媚娇憨的气态。
“该走了,姑娘。”嬷嬷垂头提醒。
允欢懵懵:“可我早饭还没吃。”
“来不及了姑娘,且忍着些,到了宴上再吃罢,听闻宫宴上有许多御制的点心,不愁饿着您。”嬷嬷诱哄着她,害,再美也还是个孩子心性。
好吧,允欢悻悻的随嬷嬷往前院走。
这冠子真重啊。
偏生从春月居到前门要走一刻钟。
从前觉着太短,如今觉着实在太长。
“哎哟,姑娘您怎么一个劲儿出汗呀,小心把妆给散了。”旁边的嬷嬷凑上来给她轻轻擦了擦,林夫人生怕允欢出了什么岔子,特意遣了位嬷嬷来提点她。
“我、我有些热。”允欢虚虚一笑。
大门前聚集了不少人,熙熙攘攘的说着话,允欢的到来叫在场人一静,处在人群中央的隋衡也侧目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二人均是绯色朝服,隋衡气质落拓,高大挺拔,朝服上面绣着的鹤衬得他姿容出尘,清俊到了极致,允欢小小一只,费力地提着裙摆来到了他身边,被隋衡整个人的阴影拢在身下。
隋衡的眼角微不可查的弯了弯。
“哥哥。”允欢虚虚的笑了笑。
“上车罢。”隋衡说完,率先上了车,这次的马车很大,不必怕出糗了,但允欢脑中却不觉想起了那日的情景,还是臊的慌。
但是她始终记得,这次只是迫不得已以世子夫人的身份出席,二人还没有“和离”,戏还得演下去,不能因为一次演戏便又产生了别的念头。
允欢这般告诫自己,顿觉热意也少了很多。
隋衡上车后并未坐下,反倒是回身向她伸出了手,允欢怔怔地看着他,罕见的犹豫了。
隋衡眸色淡了些,“冠子重的很,小心摔了。”
哦哦,倒也是,允欢把小手放在了他的掌心,她的手因太热而有些湿滑,隋衡的掌心却很干燥,竟还带着些凉意。
他稳稳的把允欢带了上来,二人在马车内相对而坐。
一大桶冰醒目的放在角落里,允欢眼眸一亮,有冰,难怪车厢有些凉爽。
她挪了挪屁股,往冰桶那边靠了靠,唔,舒服。
突然,车厢内响起了一声咕噜,允欢笑意一滞,摸了摸自己肚子,悄悄看了一眼隋衡,见他闭目小憩,松了口气,应该是没有听到的吧。
但是好饿啊,腰间的玉带勒得她胃疼,怎么也不舒服。
允欢蔫头耷脑的。
隋衡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眸,从腰侧拿出了一个靛蓝荷包递了过去,允欢懵然接过。
她打开荷包,里面赫然是一些零嘴果子,允欢一喜,抬眸笑:“谢谢哥哥。”声音清甜软糯,隋衡略略颔首。
只是不待她高兴多久,就又犯了难。
她伸开了五指,上面涂了殷红的寇丹,前些日子隋萤同她说要把手甲留的长些好做寇丹,拿凤仙花捣了花泥,再用片帛裹上一夜,来回几次,便会有了好看的颜色,或深或浅都可以。
允欢爱美,自然无有不应的,只是这寇丹刚做了几日,荷包里的果子带着壳,不大好剥啊。
允欢抿嘴看了看,又纠结了几瞬,还是合上了荷包。
隋衡纳罕:“怎么了?”
允欢有些不好意思:“手、手不大方便。”她没说是因为怕翘坏了寇丹。
谁料隋衡接过了荷包,倒了些果子出来,给她一颗颗剥了起来,手指修长好看,他敛目认真的剥着,放在了旁边的小几上。
允欢颇有些受宠若惊。
前些日子还对她没好脸呢,怎的这便给她剥啊上果子了。
隋衡疑惑抬头:“不是饿了?”
允欢回过神儿来捏着小果子吃。
她吃了一路,隋衡就剥了一路,为了试探,允欢又小心翼翼的说:“我、我渴了。”
隋衡蹙眉,就在允欢心惊胆战的以为隋衡嫌麻烦时,隋衡撩开车帘对车夫说:“停一下,去路边买冰镇的饮子来。”
允欢一下子高兴起来。
对面街边有家专门卖饮子的铺子,夏日里在竹筒里加些冰,捣些杨梅、葡萄,不知道多爽快。
允欢美滋滋地捧着饮子喝,一边喝一边纳罕隋衡的变化,但瞧着他一副神色自若的样子,又有些琢磨不透。
马车停在了西华门前,离宴会所在的太极殿还有很长的距离,允欢被嬷嬷扶着下了车,因着方才隋衡散发的温和善意,又松懈了下来,娇娇的抱怨了一句:“好热啊。”
隋衡低声:“殿内会好些,有冰桶。”
一行人往太极殿而去。
殿内两侧分设小桌,供臣子们坐,臣子们后面的位置便是宗妇内眷,按照辈分排下去,基本上允欢是坐在很后面,前面有林夫人和隋衡挡着,瞧不见前面,她自己也不会被人瞧见。
唔,很适合吃吃喝喝。
她抬眼拨弄了一下冠子,扶正了些。
基本上,众人落座后就开始左邻右舍的闲聊,她左右边的人都不认识,便百无聊赖的托着脸发呆。
待天色隐隐发黑,允欢的下半身已经麻木后,万岁和太后终于姗姗来迟,殿内响起了阵阵悦耳的乐声,万岁和太后金光闪闪的坐在了最上面。
宫人们鱼贯而入的端上了菜色,允欢精神一震,眼巴巴的瞧了起来。
待菜色上来了后,允欢扬起的笑脸一垮,就这?
她捏起一块儿手指大小的奶糕,盘子里放了大约七个,另一个小盘子里放了一块儿炙肉,半个手掌大小,最中间的是清澈的、近乎透明的汤中被摆成牡丹形状的……白菜。
她四处看了看,发觉没有人动桌上的吃食,林夫人也只是拿起酒杯稍稍抿唇,随后便放下,大多时候都是与四周的宗妇攀谈。
她漫不经心的扫视着,不远处何窈臻随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往这边走来。
何家虽不是什么世家,但何窈臻的父亲何谓也是在都察院,但却并非是隋衡手下,此番他也是存了别的心思来,何谓此人颇为圆滑,满肚子小算计,上不得台面,但也不会太过分。
看在二房夫人的面子上,隋衡懒得理他,何谓却以为是自己女儿在隋衡面前得了体面,隐隐有些得意。
“隋大人。”何谓谄媚的笑着,提着酒壶给隋衡倒了杯酒,他所用的是自己拿来的酒壶,这也不常见,哪有敬人酒拿对方桌子上的酒壶的。
何窈臻红着脸屈膝:“世子哥哥。”
隋衡只对着何谓颔首,不大想搭理的模样,尤其是对何窈臻,完全没了前几日温和的模样,何谓纳罕的看了眼何窈臻,眼神示意。
说好的另眼相看呢?
何窈臻则有些挂不住脸,怎么回事,分明前几日还好好的,她也有些拿捏不住,何谓只得又倒了几杯酒,说了些好听的话。
而后,二人亲眼看着隋衡喝过酒后离开了。
“你确定此番能拿下他?”何谓不放心的问。
何窈臻不耐:“爹你就放心罢,隋衡的房间我已经叫姨母打听好了,万无一失。”
何谓搓了搓手:“儿啊,成败在此一举。”
晚宴结束后,万岁果然留了众人在宫里住,当然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此资格,五品以下的全部撵回家。
隋衡和允欢自然而然被安排在了一处住,但是,隋衡在宫内有值房,那是万岁偶有把臣子留在宫内处理政务时的住所,隋衡在来前便与允欢说了明白。
何窈臻自然也考虑到了此处,她来到值房处,四处瞧了瞧,房门没锁,果然,当值的太监知道他们住会提前打扫好地方。
何窈臻脱了衣裳,光裸着钻到了被窝里,静静的等着隋衡。
而隋衡并未回值房,宁国公府的小公爷留他喝酒,就在竹香馆内。
“燕王和梁王倒是收敛了些,梁王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事儿都写在脸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小心思。”顾同安嗤笑。
旁边的隋衡没了声响。
顾同安侧目:“你怎么了?”
隋衡扶着额头摆手:“许是酒喝多了,不大舒服。”他嗓音暗哑,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意。
顾同安疑惑,这厮酒量何时这么差了。
正要说什么,却见隋衡霍然起身:“我先回去了。”言罢,匆匆往外走。
顾同安一脸懵然。
孤月高悬,宫内寂静无声,隋衡扶着墙角跌跌撞撞的走着,夜色中隐隐传来粗重的喘息。
他被下药了,隋衡迷迷糊糊的想,脑子转的极慢,只凭着感觉往回走。
体内一股股灼热席卷四肢百骸。
尤其是那一处。
朦胧间他推开了一间房门往里而去,这儿很熟悉,他方才来过,别的再也想不起来了。
门被关上,隔绝了一切会打扰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终于写到了这儿,芜湖。
29 ? 破、破皮了
◎圆房◎
何窈臻等了大半夜, 都没有等来想等的人,从最初的志得意满和期冀到惴惴不安,再到后面的拔凉拔凉, 不自觉怀疑,莫不是隋衡发现了她的行径?
不可能啊她亲眼看着隋衡喝下了那杯酒, 也确认隋衡与周允欢二人并无别的关系, 隋衡晚上定然会回到值房。
她越想越烦, 越想越不甘心。
直到天色隐隐发亮,何窈臻才确定隋衡真的不会来了, 满腹不甘的爬起来一件件穿好衣服离开了。
竹香馆,屋内烛光亮了一夜, 此时已然燃尽, 烛泪流淌在烛台上, 藕色纱帐垂了下来,遮盖住了床榻,屋内一股弥漫着一股暧昧痴缠的气息。
床榻边衣服扔了满地,倏然间一截白皙如凝霜的小腿, 无力垂到了纱帐外, 上面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痕迹。
随即又被一双大掌握了回去。
日上三竿时,春言前来唤人, 她老样子般轻车熟路的推开屋内走了进去, 本想撩开纱帐去唤人, “姑……”突然她脚步一顿, 声音戛然而止,呆滞的看着那满地的衣服, 分明不止是一个人的。
几乎一瞬间她夺门而出, 瞪圆了眼睛轻手轻脚的把门合上。
那、那地上的绯色绣鹤朝服是世子的衣服。
春言似是发觉了什么惊人秘密似的, 做贼心虚般四处张望后离开了此处守在院门前,防止有不长眼的来打扰了二人。
隋衡醒时,眼前一片藕色昏暗,脑袋头痛欲裂,空白了几瞬,朦朦胧胧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他阖着眼本想抬手摁一摁眉心,胳膊却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隋衡咯噔一下,蓦然睁大了双眼,把周遭瞧了个清楚。
他的臂内赫然躺着的是酣睡的允欢,二人衣不蔽体,贴着极近,她的两颊上还有未散的红晕,湿发黏在鬓角和颊侧,脑袋埋在隋衡的脖颈处,身体清楚的昭示着昨夜发生了什么。
隋衡一向冷淡平静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龟裂的痕迹,不可置信间迅速起身撩开了纱帐,二人合盖一床被子,他看着满地凌乱的衣服一时无言。
罕见的有一些无措和慌乱。
记忆混乱,不是很完整,但他知道,此事错在他。
隋衡匆匆穿上了衣服,允欢似是累极了,这般大的动静也没有醒来,他撑着胳膊坐在床沿陷入了沉思。
昨夜有人给他下药,是谁隋衡差不多确定了,宴席间有不少人前来给他敬酒,联想到先前何窈臻叫允欢误会的那事,给他下药的应当是她,只是没想到何谓也有那般龌龊的心思。
生生叫她女儿去做这种不知羞耻之事。
他正出神想着,身后传来微微的动静,被窝里允欢缩了缩身子,脑袋埋了进去,隋衡有些不敢回头,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分明前几日才给她定了婚事,今日就做了登徒子。
允欢熟练的蜷缩到被子里,盖住了头。
待她醒时,屋内只余她一人,允欢呆呆的坐在床上,她身上很清爽,还完整的穿上了寝衣,纱帐被挂起,屋内光明锃亮,要不是难受的感觉很清晰她都以为昨夜是一场梦。
昨晚她饿得慌,但宫内吃东西,只得在桌前啃青梅给她带的干粮。
隋衡闯入时吓得她手上的点心都掉到了地上,后来的一切,都梦幻一般的很模糊,只余他的手握在了自己腰间的情景,总之,她没有拒绝,反而很顺理成章的滚在了一处。
天哪天哪,他们……圆房了?
允欢把被子提到脸颊上捂住了口鼻,仔细咂摸回想,末了蔫巴的缩回了被子里,她就是再蠢也能瞧得出哥哥和平时不大一样,具体为什么要这样她也想不明白,身上的不适叫她有些不想动。
被子猝不及防被掀开,露出了允欢的小脸,隋衡居高临下的瞧着她,二人的视线对在了一处。
允欢清楚的瞧见隋衡无措的样子,踌躇的问了句废话:“醒了?”
允欢脸颊红成了一颗小番茄,点了点头,只是神情却有些无精打采。
又把被子扯了过来盖住了脑袋,隋衡坐在床沿,轻声开口:“昨夜……是我的错,你放心,我会负责的。”他没有告诉允欢他是被人下药的,事已至此,这样说显得有些在逃避。
允欢侧过了身,往隋衡这里挪了挪,靠在了他的侧腰,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衣裳,闷声闷气的说:“哥哥,我疼。”
隋衡僵硬着身躯,脱口而出:“哪里疼?”说完便沉默了下去。
允欢一时也没有说话,埋在被子里装鹌鹑。
隋衡面上波澜不惊,瞧不出什么神色,“要上药吗?”他突然语出惊人。
允欢唰的探出头,又缩了回去,哽着声音:“不用。”,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说的有些急了还有些微微肿痛。
上药?亏他想的出来,允欢真是要捶床了,她坚定的脸朝下趴在床上。
“宫内有专门给娘娘看病的女医。”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原来是这样,允欢整个人快熟了,她在想什么啊,原来不是那个意思,哥哥不会误会了吧,允欢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
“不、不用了,我想喝水。”允欢闷闷的说,开什么玩笑,叫女医来瞧岂不是、岂不是所有人都知晓了,多丢人呐,丢脸丢到了宫里。
旁边的身躯离开又回来,允欢翻了个身,紧紧裹着被子坐了起来,面无表情的接过杯子,温热的水流过过度使用的喉咙。
眼神却是一点都不敢瞧他。
“再过半个时辰母亲他们就要回府了,你晚些走罢,我送你回去。”隋衡轻轻的说。
允欢难为情的抠着被子:“不用,我同母亲一起就好。”
隋衡闻言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好。”
接过她的杯子隋衡迟疑了一瞬:“你……先好好休息。”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待隋衡出门给她带上门后,允欢在床铺里打滚儿。
真的圆房了,那说要负责唉,怎么负责呢?要娶她为妻吗?可是先前还说不喜欢她呢,前几日才刚要把她嫁出去,若是二人强行绑在一处,那岂不是……形同陌路?
允欢脑海中突然这样想,她又开始纠结,是不是隋衡根本不喜欢她,所谓负责只是被迫而为。
春言进来时,允欢正蔫头耷脑的坐在床上。
允欢一抬头便对上了春言欲言又止、兴奋异常、激动的视线,心里一咯噔。
“姑娘,你……你与世子。”她捂着嘴小声问。
“嗯。”允欢见她知晓了,也没想隐瞒,难为情的嗯了一声。
“哈哈哈哈。”春言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
“恭喜姑娘,得偿所愿。”春言笑着同她说。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说这是我所愿了。”允欢急得要辩解,结结巴巴的说。
说完她目光一凝,隋衡手上正拿着一个小瓶子站在门口,眸色淡淡,分明就是全部听到了的样子。
允欢霎时更尴尬了,完了完了,这下好了,误会大了去了,她该如何解释这种事情其实并非她所愿呢?
不对不对,若是这样说岂不是显得隋衡像个登徒子一般,而她又当又立。
她只得红着眼眶和脸颊又缩回了被子里。
春言自知失言,捂着嘴巴退了出去。
屋内一时寂静,落针可闻,蓦地,被窝里传来细细的抽泣声,像是什么小动物在窝里蠕动着,又憋着不敢发声一般。
隋衡轻叹一声,走了过去。
他沉思了一下,把药放在床边的小柜子上,又伸手穿过允欢身下,把人抱了起来,被子裹着她像个蚕宝宝一样,隋衡把她抱在胸前,双腿分在两侧,跪坐在他的大腿上。
小小一只陷入他的胸膛里,他不甚熟练的拍打着允欢的后背。
而允欢震惊的打了个哭嗝,一时埋在他胸前没有动,苍山雪极淡的味道钻入她的鼻尖,隋衡换了一身衣服,绯色官袍换成了雪青色长袍,清雅端方。
“别哭了。”隋衡低低说,允欢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哄自己,二人保持这般亲密的姿势保持了许久。
没多久允欢忍不住动了动身子,难为情的说:“腿麻了。”
隋衡放下了手,又把她放回了床榻,掖了掖被角。
她双眸红彤彤的,泪珠还挂在鸦睫上轻颤,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始作俑者视线落在了她的唇上,唇有些微微肿,殷红异常。
“我、我想起床。”允欢小脸红扑扑的说。
隋衡:“我去叫春言进来。”
春言消停了下来,一句话也不多说的伺候指元由口口裙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收集允欢穿衣,她瞥见自家姑娘脖子上都是……都是痕迹不由咂舌,姑爷也太狠了些,她家姑娘娇嫩的很,简直是辣手摧花。
这些痕迹被春言绝妙的上妆技法给遮住了。
就是不能出汗,一出汗肯定会被看出来。
许是怕允欢还没缓过来,隋衡自觉出宫的时候没同他们一起,林夫人感叹:“宫里虽奢华,但实在不太自在,晚上起个夜都要顾及些什么。”
允欢心不在焉无精打采。
“欢丫头是不是没睡好?”林夫人关心她。
允欢勉强笑笑:“我、我有些饿。”
“是昨日没怎么吃东西罢,到底是小姑娘,你嗓子怎么了?可是上火了?”林夫人又问。
“是、是啊。”允欢心虚道。
“叫车夫快些,赶紧回府。”林夫人对吴妈妈嘱咐。
马车倏然加快了速度,但是允欢却被颠的有些难受,尤其是双腿处,隐隐有些发疼。
胸前也有些疼,起床时还不觉得,现在衣服一裹,就有些难受闷热了,还带着淡淡的刺痛。
还不容易回到了府上,又陪林夫人用过了饭,允欢才火急火燎的回到了春月居。
“春言,快快,把衣裳给我脱了。”允欢急急忙忙的说。
春言帮着她把外衣脱了,只余一件小衣,允欢扯着小衣探头往里瞧,惊叫:“啊,破皮了。”
“哪儿破皮了。”低冽的嗓音突兀响起。
允欢抬头看见隋衡悄无声息又在房门口,惊得捂着胸前,瞪圆了眸子躲在纱帐里,只留下一个脑袋。
怎么回事,进门都不出声了现在?允欢又惊又怕。
隋衡默默退了出去隔着门框:“抱歉,是我唐突了。”他淡淡的说道,神情坦然依旧,丝毫瞧不出任何的懊恼和局促。
作者有话说:
哈,来了来了,今晚还有二更。
30 ? 娶、娶她?
◎愧疚◎
允欢羞愤欲死, 她崩溃的捂着脸,羞赧的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她都说了些什么啊。
她真的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一旁的春言都有些脸红, 瞧瞧,瞧瞧这是什么污言秽语, 羞人呐。
隋衡站在门外, 声音清淡:“我来给你送药, 方才你没把药带上。”
允欢钻出脑袋给春言使了个眼色:赶紧去拿。
春言点了点头,快步走出去垂着头:“世子, 您把药给奴婢就好,姑娘、姑娘现在有些不大方便。”春言小声的说, 隋衡没说什么, 把药递给她。
随后春言进了屋, 把药放在了允欢的床头。
“我还有事,先走了,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叫人来告诉我一声。”隋衡在门外不放心的叮嘱她。
允欢闷闷:“嗯。”了一声。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春言忍不住说:“姑娘, 您都与世子圆房了, 这不就是生米煮成熟饭,假戏成真了嘛, 世子也说会负责的。”她在门外听得清楚, 也记着前些日子被世子拒绝了时姑娘失魂落魄的模样, 怎么瞧着她现在还是不怎么开心呢?
允欢声音弱弱:“春言, 你不知道,虽然生米煮成熟饭了, 但是哥哥又不喜欢我, 他同我成婚也是为了负责而已, 那、那若是以后他遇到了真心喜欢的女子,我岂不是阻拦了他们二人。”
春言一哽,姑娘想的可真多,这二人成婚每日朝夕相处,哪怕是相敬如宾也会相处一些爱意,况且世子瞧着本也不是那种人,不温不热大冰块,哪家的姑娘会喜欢呢?
允欢心虚一笑:“我是不是有些矫情了。”
真怪,她怎么想这么多,竟也变成了多愁善感的姑娘。
春言识趣的没有吱声,把药递了过去:“姑娘,擦药吧。”
允欢:“……”
救命,还是算了吧。
最终她还是磨磨蹭蹭,害羞的擦完了药,隔着小衣,凉凉的,舒服了不少。
“姑娘,衣服先别穿。”春言给她擦完药后拦住了允欢要裹衣服的行径:“等一会儿,待药膏干一些。”
好吧,允欢不情愿的放下了手。
午后的穿堂风吹得人昏昏欲睡,春月居屋门大开,纱帐垂了下来,雪青色的纱帐内半遮半掩的一道曼妙的身影,伏在枕上小憩。
大片雪白如羊脂玉的肌肤露了出来,允欢侧倚着高枕,藕臂闲闲的搭在床沿,腰窝凹陷,青丝垂了下来,触目惊心的痕迹还未消散。
“娘亲~”泊哥儿踏进一只脚,探头探脑的轻唤,他刚要撒蹄子跑到床榻前便被春言拎着后衣领拦住了脚。
“小公子先别去,姑娘还在休息。”
泊哥儿懂事的点点头,乖巧的坐在外间的罗汉床上吃冰,青梅和青缇二人逗他玩儿。
允欢刚醒就听到了外面的阵阵笑声,她撑着还略酸软的身子起来,穿上了衣服掀开纱帐下了床。
泊哥儿见了她,哒哒地跑过去抱着她撒娇,委屈的控诉他们都去了宫里,府里就留他一人在。
“泊哥儿今晚可以跟娘亲睡吗?”泊哥儿揪着她的衣角眼巴巴的问。
允欢沉思了一会儿:“应该是可以的,那叫青梅晚些去同林夫人说一声。”
“好哦。”泊哥儿很开心的蹦哒。
“娘亲走,我的庭院的水池里祖母栽了许多莲花,还有许多小鱼,我们一起去捉小鱼。”泊哥儿拉着允欢往外走。
她提着裙子无奈的随泊哥儿走了。
*
“什么?你再说一遍?”林夫人听到隋衡猝不及防的话语,惊得手中的热茶险些泼在裙子上。
“你要举办婚宴?”林夫人诡异的问,她很想摸摸隋衡的脑袋,这是三伏天热上火了?举办哪门子婚宴,跟谁举办婚宴。
“是,允欢来了府上已近两月,先前因万岁病中,京城不宜明目张胆的婚丧嫁娶,现如今万岁病情好转,京城也该添些喜事了。”隋衡神色自若的绕着茶盏。
林夫人一脸你没事儿吧的表情,忍不住道:“儿啊,你在胡说什么呢?你与欢欢不是……,况且你先前不还说要给韩家嫡次子和欢欢牵线吗?”
“他们二人不合适。”隋衡言简意赅,没有多言。
林夫人捏了捏帕子:“既不合适,那重新相看便是,怎的……”她欲言又止,一时这样,一时那样,这臭小子溜她玩儿呢?
“我想明白了,母亲先前的话有道理。”隋衡很是随意的说,叫林夫人觉着他就是随便扯了个理由忽悠她。
此话隋衡半真半假吧,左右是不能同他们说明事实的,隋衡不在意家人的眼光,更不在意外人的眼光,他只需要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当他足够的有能力,那些想要嚼舌根的也会碍于自己的能力不得不恭维。
林夫人埋怨:“你这事做的实在不地道,对欢欢太不公平了,你想娶便娶,想不娶便不娶,若是换了别的姑娘,早就懒得搭理你了。”
“我也管不住你,但是你若是敢做出那负心之事,我定饶不了你。”林夫人瞪着他。
隋衡淡笑,没有说话。
他从瑶月阁出来后便往春月居而去,昏黄的灯笼挂在匾额庞,照亮了夜晚,蝉鸣声不绝于耳,平素总是很热闹的春月居此时却寂静无声,甚至屋内也没有点灯。
隋衡纳罕,睡得这么早。
旁边扫地的青缇屈膝:“爷,姑娘去君禾院了,说是今晚陪小公子睡觉。”
隋衡闻言没什么反应:“嗯。”随后转身离开了。
他未回清鹤堂,反而脚步一拐去了君禾院。
君禾院内有许多嬷嬷守在外面,是林氏为了照顾泊哥儿而添置的,隋衡却觉着不大行,男儿家何必如此精细,也曾指责林夫人太过娇纵。
幸而泊哥儿没有被养成娇蛮的公子哥儿,就是黏人了些,多大了还喜欢同长辈一起睡觉。
他静静站在门口听着屋内的嬉笑声,眉眼柔和。
“世子。”春言突兀的叫了一声,屋内的笑声蓦然停止,隋衡踏入屋内,泊哥儿向他跑来:“爹爹。”张开双臂要他抱。
隋衡侧身躲了开来:“多大的孩子了,还要人抱。”
话虽指责,神情却是温和的。
泊哥儿扁了扁嘴,又跑了回去。
允欢正光着脚坐在床榻上,见他进来,赶忙缩回了脚,正襟危坐。
“不早了,明日还有上课,该睡了。”
泊哥儿脸贴着允欢的胳膊,滚了滚脸颊:“娘亲陪我睡。”
隋衡淡笑,话语却无情:“不行。”
“你长大了,不能叫娘亲陪你睡了。”
泊哥儿不可置信,嘴角下撇,抬头眼巴巴的看着允欢。
“隋君泊,不准撒娇。”隋衡淡下了眉眼,不容置疑的同小君泊说。
允欢怜惜的瞧着他,抽回了胳膊。
在泊哥儿眼泪汪汪的神色中,允欢和隋衡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君禾院。
春言很识趣儿的与二人离得很远,不去打扰。
“其实、泊哥儿还小,睡一晚也无妨。”允欢忍不住说,他才四岁,做甚要那么严苛,回想起来她二哥八岁的时候带着她爬树挖泥巴呢,大字不识一个被爹爹追着打,现在不照样是名震边疆的小将军嘛。
“他很会得寸进尺,你心软一次就会有无数次,若是习惯了,难不成等你成婚后也睡着中间吗?”隋衡没有回头,沉沉嗓音在夜色中颇有磁性。
哈?成婚?
什么成婚?和韩章成婚?允欢心绪骤然一乱,当即忐忑不安起来,忽略了他话语里别的含义。
若是同韩章成婚,泊哥儿又怎么会睡着他们中间呢?韩府和隋府离得颇远。
允欢想岔了心思,鼻头一时发酸。
骗子,果然是骗她的,还说什么负责,到头来还是要把她嫁出去,允欢一时没忍住,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身后没了声音,隋衡疑惑转头,却怔愣在原地。
小姑娘呆呆地站在原地,委委屈屈不声不响的掉眼泪,光是瞧那神情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怎么了?嗯?”隋衡开口,话语里有些罕见的不安,他迟疑的想伸手去擦她的眼泪。
脑海中不自觉浮出了母亲同他说的话,想娶便娶,想不娶便不娶,对她实在不公平。
隋衡以为允欢是不愿的。
“对不起,我太唐突了,我知道这个时候娶你是有些急了,其实如果你不介意,你想何时成婚都是可以的,我也知道先前太过武断,做任何决定都没有问过你,哥哥给你道歉。”隋衡低声下气得说。
不说外人,就说林夫人和定远侯,若是叫他们二人见了隋衡这一面,恐怕也是不可置信。
他们眼高于顶,三棍子打不出个声响来的孝子何时这般对别人低声下气过。
允欢哭得泪眼朦胧,闻言瞪圆了眼睛,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娶、娶她?
不是同韩章成婚。
她抬头看着隋衡,迟疑的确认:“哥哥方才说,是要同我成婚?”
隋衡不知道她的想法,点了点头:“自然。”
原来如此,是她又误会了,允欢没忍住打了个哭嗝,允欢有些懊恼,随即又有些纠结,自己怎么没忍住又哭了,天天哭,脾气再好的人也该烦了,何况隋衡对她来说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炸药桶。
不过,允欢还是松了口气,彻底放下了要被嫁给别人的恐惧,心落在了实处。
“没事,我方才只是误会了,我以为哥哥又要把我嫁给韩章。”她嗫喏的说,抬手擦了擦眼泪。
隋衡沉默一瞬,随即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抱歉,吓到你了。”
看来,他真的做错了,把好好一个小姑娘吓得有些草木皆兵了,也间接证明允欢其实是不愿嫁给韩章的,但是怕自己不高兴,忍住不说而已。
难以言喻的愧疚涌了上来。
“没关系的,哥哥。”允欢乖巧的说,圆润的眸中不自觉泄了一丝依恋,像是幼鹿在寻求庇护一般的模样。
太乖了,隋衡想。
他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又软又小,耳垂厚厚的,捏在手里感觉是极好的。
“破皮的地方还疼吗?”隋衡颇为认真的问。
允欢笑意一滞,霎时面无表情,二人间的温情氛围被打破。
这是可以直接问得吗?
夜色下,允欢的小柿子脸被掩饰的很好,难为情的揪着手指,含含糊糊的说:“嗯……”
方才一紧张她听成了“破皮的地方好了吗?”
“那……我帮你看看?”
惊雷般的话语响起。
作者有话说:
作者落落向你投送了可爱欢欢.jpg
文案的咯噔部分,其实是小剧场(蠢作者忘了标or2),就是前面在侯府被薛梧捏着手腕不放然后被隋衡误会的剧情。
下面是隋衡的心理部分,确实也还没写到捏,只是揉杂了一下形成了一个咯噔文案(|||▽||| )
不虐,我们允欢没有安全感,隋衡不长嘴,要互相进步,彼此成为更适合对方的人。
感谢在2023-12-19 14:23:10~2023-12-19 20:3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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