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允欢与隋萤同在坊市的红悦居用的,论起吃喝玩乐允欢最在行了。
“两个冷碟,三个热菜,荤素就挑你们这儿最好的来,再来壶青梅酒,冰镇的内种,汤要火候够久的板栗鸡汤。”允欢熟门熟路的点了菜。
隋萤手里抱着一个兔子摸来摸去,允欢羡慕的紧,她也想套来着,只是春言说若是套来了,定然每日心思就不在念书上了,所以以后得去隋萤院子里瞧。
菜很快就上来了,小二一道道的往上端:“您的菜齐了,二位贵人慢用。”
允欢闷了一口冰镇的青梅酒,被冰得打了个哆嗦,隋萤劝她:“你少喝些,上头了可不成。”
允欢不以为意,先前她在家中爹爹就不叫她尝酒,也不知道为什么,二哥哥每次都用筷子沾些甜酒来勾她,好不容易爹爹管不着了,她自然是不怕的。
但,晚上回府的时候她白嫩的脸颊红扑扑的,呼出的气息都带了酒气,隋萤担忧不已。
“我、我回去抄书了,后日见。”允欢摆摆手,俨然把明日的约定忘在了脑后,隋萤一时也没想起来,同她拜别后回了自己院子。
春言在允欢回了卧房后督促她抄书,只是允欢一会儿喊渴,一会儿要打哈欠,或是写着写着便停下来看最新的话本子,三心二意。
青梅进来的时候允欢正抠手。
“姑娘,世子说叫您带着您抄的东西去清鹤堂的书房见他。”青梅矮了矮身子,兴高采烈道。
允欢一滞,将落未落的泪珠悬在了眼眶里,被憋了回去,她突然放下笔,左右哈了两口气,又猝然起身拿铜盆的凉水扑了扑脸,降了些凉意,在屋里跑过来跑过去的折腾。
“闻得到酒气吗?”允欢紧张问。
青梅嗅了嗅,老实道:“闻不到。”,允欢放下心,抱着书纸张去了清鹤堂。
银色的悬月挂在浓墨般的天际,花朵隐匿在周围,酒气被遮掩,染了一身淡淡的花香,昏黄的灯笼挂在清鹤堂的门匾上,照亮了身影。
允欢轻手轻脚的来到支起的窗棂处扒着窗子脑袋探进去一瞧,挺拔的身影着一袭雪青色锦缎长袍坐在书案前,执笔书写。
素来束起的长发半披了下来,垂在肩颈处,少了白日的古板严肃,多了一分温润出尘,好像那月下仙一般。
允欢悄声:“哥哥?”
书案后的人倏然抬头,瞧见她后淡声:“进来。”
允欢乖乖的进了门,方才没注意到,她现下才注意到隋衡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个小号书案,圈椅上铺着软垫,文房四宝俱齐。
她便以为这是泊哥儿的,没作他想。
“哥哥,这是我抄的书。”她乖的不能再乖的把宣纸放在他书案上,隋衡随意瞟了一眼,却蹙起了眉头:“你这字……习的怎如此不好。”
不好吗?允欢笑意一滞,探头去瞧,天圆地方的,不是很标准吗?
“礼记篇幅这么长,你的几行字便占了这么大的地方,若是全写下来须得浪费多少纸张。”隋衡耐心同她讲。
“那、那我写的小些。”允欢怯怯的说,手却在抠个不停。
“你今夜便坐在那儿写罢,明日休沐,你辰时来此继续写,恰好我也不去上朝,有何不懂可以问我。”隋衡轻飘飘的便安排了她。
允欢垂头丧气的应了下来。
现在时辰还不到入睡的时候,春夏交替,晚上的气温时而冷时而热,房门大开,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允欢提着细细的毛笔垂头奋笔疾书,效率高了不置一点。
隋衡偶尔看她一眼,欣慰不已。
“这几日学了哪些文章?”隋衡忽然问。
允欢抬头,慢吞吞道:“学了逍遥游。”
隋衡点点头,笔下未停:“明日晨起来默写一次。”
允欢一咯噔,紧张的说:“好。”
隋衡便不再说话了,允欢则停笔发呆,视线落在了隋衡身上,心里却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注】,慢慢的注意力却被隋衡吸引了去。
清俊的侧颜尤其专注,雪青色衬得他格外温润如玉,薄唇泛着淡淡的红,允欢暗自瞧红了脸,颇有些坐立不安。
后面的便想不起来了,脑中一片白光,心中却怦怦地跳个不停,那绯色漫到了脖颈处,耳垂上,双颊像是染了胭脂。
“不早了,回去歇息罢。”隋衡唤回了她的思绪,打破了她的幻想。
允欢敛起笑意,抱着东西回了院子。
刚回到院子便奔向书桌翻看起了庄子,如饥似渴的开始了学习,青缇劝慰:“姑娘玩儿了一下午想来是累了罢?不如早些歇息?”
允欢咳了咳:“不必,今夜我要挑灯夜读,你们且去休息罢。”
青缇青梅见劝之无用,便退了下去。
允欢瘫在椅子上,一条腿搭在椅背晃荡,一边嘴中念念有词,一会儿趴在桌子上,一会儿又来回走,条案的沙漏逐渐变少,银月升至了中天。
【注】“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好长啊,背不会,要不然做个小抄?塞在衣袖里,或是抄在手上,允欢眼眸滴溜滴溜转个不停。
不成不成,哥哥对她这般信任,她怎么可以辜负哥哥呢?思及此允欢继续背,誓要今夜拿下这篇文章。
翌日一早,春言叫她起床,允欢眼下顶着淡淡的青色恹恹的坐了起来,春言摸了摸她的脑袋:“姑娘这是未睡好吗?不应该啊,青梅酒吃了不少,怎会睡不好。”
允欢来不及解释了,拾起书本又温习了几次。
早膳是厨房特意蒸的豆沙包,捏成了可爱的形状,圆鼓鼓的,巴掌大一个,侯府的厨子比家里的好,简单一道菜都能做出许多花样儿,不像家中,据她爹爹说府上的厨子是以前行军打仗给将士们做惯大锅饭的。
年岁大了,懒得跟军出征了,爹爹又是个念旧的,便留在府上给他一份工。
伙食没那么多卖相,会做的也不多。
允欢来到书房时,隋衡已经坐在那儿了,眉眼间丝毫不见一丝困意,清爽又闲适,桌子上摆着一盏清凉的茶汤,蒸腾着袅袅香气。
今日天气不大好,有些微微下雨,水汽氤氲了衣裙,带进了些湿意,允欢拿着帕子小心翼翼的掖了掖鬓角,把水丝擦干净,又把书本也吸了吸潮意。
“坐罢。”隋衡言简意赅。
“哦。”允欢窝着脑袋开始默写,她下笔如有神,游走的飞快,隋衡忍不住侧目,心情也更好了些。
写完后允欢抬头瞅了瞅隋衡,怯怯道:“哥哥,写完了。”
“嗯。”隋衡淡淡一应。
嗯?没了?都不看看吗?允欢惊疑不定,她又等了一会儿,发觉隋衡貌似真的没有检查的意思,顿觉懊悔。
“哥哥不看看吗?”她又坚持不懈问。
“允欢自是没问题的。”隋衡却说。
允欢:“……”
隋衡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略一思索:“那便看看罢。”说着放下了手中的笔,伸出掌心。
允欢起身哒哒哒的跑了过去,把纸放在了他掌心,一脸雀跃的看着他。
隋衡接过后便垂眸看了起来,允欢竟无端感觉到一股紧张,奇了怪了,她从前脸皮忒厚,向来不在意先生、父亲的看法,怎的到了隋衡这里,就这般在意了呢?
“很好。”半响,隋衡抬眼夸赞,不是敷衍了事的,也不是随意浏览的,而是看过后认真的给出了评价,是一种认可,也是一种信任。
允欢呆呆的看着他俊朗的眉眼,眉眼里的认真叫她心高高提起,热意上涌。
“若是字再写的漂亮些便更好了。”隋衡又说,允欢磕巴道:“下次、下次会更好。”
隋衡闻言,冷厉的眉眼染了一丝悦色,唇角转瞬即逝一丝笑意,如春风化雨,一缕微风席卷而来,轻抚过了枝丫,掠过了廊檐,吹到了允欢的心里。
“谢谢哥哥。”允欢小小声的说,还没有人这样夸过她呢。
隋衡露出一丝惑色,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样说。
允欢却硬生生的憋回了眼泪,哥哥这般好,却身有隐疾不敢言说,她暗自决定了个事,今日她便出府寻医。
午时的时候,允欢拒绝了与隋衡同食用午饭,自个儿悄摸摸的溜出了府,隋衡也未说什么,左右不过是姑娘家贪玩儿,而在武场的隋萤等了许久都未曾见人影,气的跺脚。
“周允欢,你敢放我鸽子。”隋萤气的箭矢咻咻射出,把树上吊着的苹果扎成了马蜂窝。
允欢正在南市左右瞧着,进了一家医堂,里面的坐台大夫是个留着八字小胡子的老头儿,坐在那儿拨着算盘头也不抬:“看病还是抓药。”
允欢蒙着脸上前,做贼心虚的问:“我、我想问问有没有治内个的药?”
大夫听见了声音后抬眸,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男的还是女的。”
“啊?”允欢呆呆的看着他。
“给男子用还是给女子用?”大夫又问了一次。
“男子、男子的。”这大夫声音真大,叫允欢羞赧的不行,声音随之低了下去。
“一次多长时间。”大夫问得实在详细。
“不、不知道。”允欢快钻到地缝里去了。
不知道?那就是完全不行喽,大夫了然:“回去熬些甲鱼、牛鞭、乳鸽汤,喝下去便可,是药三分毒,你先回去试试食补。”大夫言简意赅。
允欢懵懵懂懂,这样就行了吗?做饭她在手啊,今晚便回去给哥哥熬一锅甲鱼汤。
允欢回了府后便鬼鬼祟祟钻回了自己院子,开始翻箱倒柜把自己的食谱找了出来,开始琢磨研究,连院子外面气势汹汹而来的隋珞都没有发现。
“珞姑娘,我们家姑娘今日下午还要去清鹤堂读书,您还是回去罢。”春言扯虎皮做大旗。
隋珞气势一弱:“分明是她放了我鸽子,她便自动认输了,这狗叫她是学也学,不学也得学,二哥哥来了也是我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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