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
黑沉沉一片, 灯笼亮了,小径像一条波平如镜的河流,蜿蜒在斑驳的树影里。
宋卿时还记着刚才在书房, 他不分场合乱来的事儿, 别扭地撇开他,要自己单独回去。
结果刚走出去两步,就被人拦腰抱起来。
“魏远洲!”她低呼。
幸好这会儿天黑了,周围没人在,不然指定得闹笑话。
“给我抱抱而已,这也不行?”魏远洲故意颠了颠,明明知道他不会松手,但还是吓得宋卿时下?意识地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脖颈,生怕掉下?去。
“你放我下?来!成何体统?”
怕被人看到,宋卿时气得用手肘推了推他的腰腹,可是人没推动, 反而她自己差点失去平衡从他怀里摔下?去,不得已往他怀里钻了钻。
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嘴角缓缓勾起, 嗤了一声?:“不体统的事都做了个遍, 还要如何体统?”
“你你你……”这下?是怕人听见了, 她赶忙去捂他的嘴。
瞧见她那双气鼓鼓的脸颊,魏远洲轻声?笑了笑,指腹轻轻捏两下?她腰间的软肉, 哄道:“夫人, 我错了, 就再抱一会儿吧。”
宋卿时听着他近在咫尺的清冷嗓音,呢喃的低沉, 灼烧着她的理智,努了努嘴愣是没说出反驳的话语。
软着身子?靠在他的颈间,算是默认了,感受着周围的静谧,有些觉得偶尔这样放纵一次似乎还不错。
只?是这种?随时会被人发现的刺激感,让她的神经比之刚才在书房时更加紧绷,一路上?她的目光都在四处观察着,一旦有了风吹草动,她就将头埋进他的脸侧,试图藏住她的脸。
来回几次,这掩耳盗铃的行为惹得魏远洲禁不住又笑了笑,扭头问她:“夫人想藏起来的原因?是?”
宋卿时不高兴地嘟起嘴,瞪他:“明知故问。”
沿着甬道再往前走,就到了院门?,定然会被守门?的小丫鬟给瞧了去,她还要脸呢。
“真的得放我下?来了。”
在她说完这句话时,忽地从对面迎面来了两个小丫鬟,昏暗的光线下?,对方手里的灯笼往这边照了照,见到来人惊颤了一下?,随即弯腰蹲身行礼:“见过公?子?和少夫人。”
在她们探究的视线再次看过来时,魏远洲不疾不徐开了口?:“少夫人不小心崴了脚。”
对方舒了口?气,脸上?流露出“原来是这样”恍然大悟的神情,鞠了个躬道:“奴婢这就去准备毛巾和冰块。”
“有劳了。”魏远洲客气地朝其点点头,面不改色地越过那两人,往院门?内走去。
宋卿时全程都将脸埋在他的脖颈旁,倾泻的乌发像是柔顺的丝绸一般挡住了她羞红的耳垂,以?及因?为不知该如何是好而慌不择路的表情。
兴许是她表现得太过不自然,又兴许是二人的姿势太过旁若无人的亲密,频频惹得人往这边观望。
魏远洲只?好逢人便解释一句少夫人崴了脚,直到踩着台阶入了内室,只?剩下?她们二人后,才垂眸凝着她道:“夫人还是不藏的好。”
等到周围人声?褪去,宋卿时才敢悄悄露出半只?眼睛,听到这话不解问:“为何?”
魏远洲直勾勾看着她,眉眼弯弯道:“藏起来若是被不知情的人不小心瞧见,没见着你的脸,还以?为你我感情生变,另寻了新欢。”
本是句玩笑话,却像是一下?子?戳到了宋卿时的逆鳞,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不好看极了。
魏远洲后知后觉是方才的话出了差错,“怎么了?我说笑呢,我不会寻……”
“我知道。”宋卿时打断他。
她只?是不受控制地想到上?辈子?引发误会的那封信,新欢吗?不,他不会,至少未来七年里他的身边都不会出现新欢。
以?他们身份地位的差距,他想寻新欢亦或是纳妾都无需通知她,无论何时都可以?,就像上?回四嫂说的那般,子?嗣为重,甚至作?为主母,都要为绵延子?嗣而给丈夫纳妾。
可他却没有。
就连他与柔嘉郡主的那点关联似乎都是一场误会,他已然做到了一个丈夫对妻子?最基础的忠诚,所以?她现在在生哪门?子?的气?
但是一直以?来的疑惑得不到解答,便像是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时不时就会去怀疑其中的真实?性?以?及她们之间的关系。
可她总不能问眼前这个尚未经历过一切的“魏远洲”吧?问他七年后的事,他保管会怀疑她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而且就因?为这个对他生气,他也未免太无辜。
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全然落在魏远洲的眼睛里,他下?意识搂紧她的腰肢,就那么抱着她坐到了长榻之上?,“杳杳,我真的不会寻别人,我既娶了你,那么我这辈子?就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宋卿时嘴唇动了动,下?意识反驳:“话说的好听,等你对我没了新鲜感……”
他挽过她耳边方才蹭乱了的头发,喉结轻滑了一下?,沉声?道:“若是没了,我方才还会对你那样吗?”
他眼梢噙着微红,不说话垂着眼的样子?,瞧上?去莫名的楚楚可怜。
宋卿时睨他,想起刚才不由脸红,哼哼道:“明明是你自己乱开玩笑,还怪我生气不成?”
“我没怪你,是我口?误了。”他明明处理旁事都能滴水不漏,可唯独对她,有时候连话都说不清楚。
魏远洲定定盯着她的脸,半响没说话。
她的容貌生得极美,就像是春日里盛开的花,夏日里吹来的凉风,秋日里暖和的阳光,冬日里燃烧的火炉,温婉灵动,没有丝毫攻击性?,让人觉得分外舒适,不自觉想要朝其靠近。
可她的性?子?却不似她的容貌温柔,反而变化多?端到让人捉摸不透,时而如春日般温和,时而如夏日般热烈,时而又如秋日般萧瑟,时而又如冬日般冷淡。
那天顾府交谈过后,她对他的态度明显有所改善,可偶尔又会恢复到了之前那般,忽远忽近,有些时候,她比对付朝堂上?那些老狐狸还要令他心力?交瘁,可他拿她,却毫无办法。
可他却也明白,她对他的不信任,全源自过去他没看透自己心意时对她的疏离和冷淡,日积月累的不安和不信任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弥补回来的。
尤其是她一度放弃了他,不喜欢他了。
思及此?,他的眸色暗了暗,认真道:“我们认识已经超过十年了杳杳,很快就会迎来第二个十年,这些时日看起来很长却也不长,过去的日子?回想起来似乎一成不变,可未来的每一天都是新鲜的,与你相处的每一秒每一刻都是新鲜的。”
“新鲜感,虚无缥缈,可我想要它成为具象的,具象到无时无刻都与你相关,而不是别人。”
他徐徐说着,胸脯微微起伏,一点一点来抹平她的不安,望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缱绻。
宋卿时静静听着,面对他富有深情的表情和真诚的话语,若说内心没有波动是假的。
“我也想,未来的每一天,身边都有你。”宋卿时握着他的手,轻轻回应着。
等到绿荷取来敷脚的冰块,她才后知后觉时间的流逝。
原本就没受伤的腿,何需敷?只?能随意找了个借口?,再次支开绿荷,让魏远洲想办法处理掉了那冰块。
梳洗完后,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总觉得心境跟之前有些不同了。
可具体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就像那些冰一样,莫名就融掉了。
*
农历十一月十八日,冬至。
在民?间有“冬至大如年”的讲法,南方地区的习俗是祭祖,而北方传统的习俗便是吃饺子?,家里的老人常说冬至不吃饺子?,到时候会冻掉耳朵,正因?为饺子?的形状与耳朵形似,不少人尤其是年岁尚小的小孩子?对此?深信不疑。
刚出竹轩堂的门?,一股唰唰的凉风,就像抽耳巴子?似的往脸上?吹,一路顺着裸露在外的脖颈往衣服里面钻,冷得宋卿时不禁缩了缩脖子?,更是特意将手往袖子?里藏了藏。
她的体质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即使特意多?穿了件厚褙子?,也抵挡不住寒意的侵蚀,在室内有地暖和汤婆子?护着察觉不出,一旦出了门?到了外面就特别明显,尤其是是晚上?睡觉时,就容易被凉意扰得睡不着觉。
“冷吗?”魏远洲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自然而然走过来牵住她的手,刚触碰到,就被她如冰般寒冷的手给冻着了,眉头不由得皱起,转头对绿荷吩咐道:“回去取个汤婆子?。”
“公?子?和少夫人稍等,奴婢这就去。”绿荷当?即应声?,调转个方向,脚下?生风回了院子?。
魏远洲颔首,拉着她在往旁边稍微避风的大树下?走,刚停了下?来就极其自然地去抓她的两只?手,握在了手心里,轻而易举就将她全部包裹住。
他的手热却硬,而她的手冷却软,矛盾又和谐,热的手应该是软呼呼的,冷的手应该是硬邦邦的,可他们却反了过来。
他们的距离挨得很近,他的下?颌便在她的头顶,几乎与她面对面贴着,热风从他的嘴唇呼出,没一会儿就温暖了她异常冰冷的手。
可一冷一热两重刺激,让她不禁缩了缩手。
“别动。”魏远洲压抑的低沉嗓音传入耳中,宋卿时扭头就对上?那滚了滚的尖尖喉结,听话的不敢再乱动分毫。
少顷,魏远洲看着她略微出神的表情,挑眉问:“在想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宋卿时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柔声?道:“只?是突然想起了那句俗语,冬至冷,春节暖;冬至暖,烤火到小满。这话若是真的,那么来年的春天一定会很暖和吧。”
他盯着她良久,忽而笑了笑:“一定会很暖和的。”
“嗯,一定会。”
宋卿时也笑了笑。
不知何时,她冰冷的双手也变得暖和起来。
有子
这次宴席, 是她嫁入魏家?后,第一次以魏家儿媳的身份参加的家?宴,她格外看?重, 也?为?此?精心打扮了一番。
刚踏进?宴会厅, 就?听到了五嫂王舒冉的赞美:“九弟妹今儿可真好看?。”
宋卿时回了个含蓄的笑容,礼尚往来也?反夸了一句,漂亮的话术逗得王舒冉眉开眼笑,拉着她就要往自己身边的座位带。
宋卿时给魏远洲递了个眼色,就?跟着王舒冉坐到了给她安排的位置上,她在魏府长大,对所有的流程和安排都极为?熟悉,目光快速扫了一遍,发现她们是第二波到的。
二房的四哥四嫂,五哥五嫂以及他们的孩子都已经到了。
四哥魏临绰是二房长子,官阶不高居于六品没什么?上进?心, 是个一本?正经的爱色之徒,院子里的妾室通房共有五人,如今虚岁二十?九, 有三个孩子, 一个儿子出自?李清歌, 如今快五岁,另两个庶女则是出自?两个不同的妾室,因身份实?在低微不受宠爱, 像这种家?宴都不会带来。
五哥魏临邵是二房次子, 与魏临绰完全不同, 却又与其父亲极为?相似,都极具野心, 二十?八岁便位居从三品大员,除了王舒冉一个正妻,便只有一位妾室,而这名?妾室亦是出自?王氏,乃是王舒冉的陪嫁丫鬟,其膝下两个儿子均是王舒冉所生。
若按族制,二房魏景盛是庶子,那么?他膝下的魏临绰和魏临邵也?只能算得上庶子,但谁曾想嫡长子魏绪应英年早逝,而如今魏景盛官居从二品,实?力就?是硬道理,连带着整个二房在魏家?总算抬得起头了,丧期期间原先给魏远洲铺路的好资源也?渐渐分?流到魏临邵手里。
四嫂五嫂亦是相反的个性,李清歌是看?起来聪明实?则少根筋,为?人处事总是会在不自?觉间得罪人,王舒冉则是外表无害老实?实?则睿智机灵,很会来事也?很会说话。
而她,处在这两人中间,是既可以傻一些,也?可以聪明一些。
不出挑不平庸,也?就?不会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
坐下后不久,李清歌的儿子浩哥儿就?哒哒跑了过来,一下子就?扑到她怀里,笑眯眯道:“婶婶好,婶婶好看?,婶婶冬至快乐。”
宋卿时上回虽与李清歌闹了些不愉快,但那总归是大人之间的事,不能迁怒到单纯的孩子身上。
望着浩哥儿天真无邪的笑容,她立马扬起唇角,“浩哥儿你嘴巴怎么?这么?甜啊?可真招人稀罕。”
说完她想起临走前随手放进?口袋里的几颗糖,小孩子对这种甜食都没有什么?抵抗力,于是便都拿出来放在手掌心里,摊开展示给浩哥儿“婶婶请你吃糖。”
浩哥儿眼睛蹭的就?变亮了,欢欢喜喜道了谢就?要揣兜里,可下一秒他就?哭丧着脸看?向一旁的李清歌,喃喃道:“多谢小婶婶,可是娘亲说前段时间我吃了太多甜食,最近都不让我吃。”
李清歌见自?己儿子对宋卿时这么?亲热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忙笑道:“没事儿,小婶婶给你的,就?拿着吧。”
“可是……”浩哥儿想起娘亲对自?己的叮嘱,还是有所顾虑,手伸出去又收回来,要拿不敢拿。
见小家?伙一副纠结的模样,宋卿时看?了一眼李清歌,打圆场道:“那小婶婶就?先替你保管着,等你什么?时候牙好了,你再来找小婶婶要好不好?”
“嗯好。”浩哥儿笑着道。
在她和魏远洲到达不久后,三房的人就?紧跟着进?来了。相较于大房二房,三房偏向于透明一般的存在,低调到平日里都见不到一回,入席前也?只是过来打了个招呼,便规规矩矩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魏老夫人入秋后怕受凉受寒,便鲜少外出,这次的家?宴依旧没有出席。
等到小辈们都落座后,长辈才陆陆续续入了席,主母谢氏坐于主桌。
饺子作为?冬至的约定美食,有在饺子中包物的特别习俗。
古语云:饮椒柏酒,吃水点心,即扁食也?。或暗包银钱一二于内,得之者以卜一年之吉。
这里的扁食指的就?是饺子,因为?饺子的外形长得很像元宝,所以饺子本?身就?寓意发财,吃了它,寓意着来年发财。而往饺子里包钱,下锅后,谁吃到了,谁在接下来的一年中都会有好运,就?能发财有福气,这也?体现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一种向往。
一年聚在一起吃饺子的时候就?那么?一次,秉承着家?训食不言,每个人都安静的吃着,就?连那几个在宴席前闹腾的娃娃,因为?有长辈在场,都安静的不像话。
唯一搞出点儿动静的便是王舒冉,吃了几口就?不吃了,捂着嘴干呕,随后还让下人将肉馅儿饺子换成白菜馅儿的。
夏氏无意间瞥见这边的动静,拧着眉关怀了句:“老五媳妇,你不是最爱吃那肉馅儿的?怎得让人换了白菜馅?”
王舒冉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眼睫下敛羞涩道:“儿媳最近身子不爽利,吃不得那油腻的。”
她一副含羞带怯,又往魏临邵那偷瞟的小女儿家?做派,本?来没往怀孕那方面想的夏氏,当?即明白了过来,笑着问道:“你这是有喜了不成?”
“不敢欺瞒婆母,早间些许不适,便请府医来看?过,说是……已有三个月了。”王舒冉躬身道。
听到她又怀有身孕,场上人的表情可谓丰富精彩,有喜有忧,还有像李清歌这般羡慕中夹杂着嫉妒的。
“上回新妇刚进?门敬茶的那日,我还问过你,那会儿居然?没验出来?”李清歌扫过王舒冉的肚子。
“当?时估计月份小,才没验出来吧。”王舒冉微微抿唇,含糊道。
“是吗?”李清歌勾了勾唇略带讽刺,魏府的大夫少说也?有个二十?年的从医经验,怎么?可能验不出来?
在她看?来,王舒冉故意挑冬至这样的日子说出来,无非就?是想在众人面前风光一把?,炫耀一把?她的肚子有多争气,又怀了。
早就?知道有这一出戏码的宋卿时听着她们的对话,淡定地?给蘸料盘里的饺子翻了个面。
“有了好啊有了好。”听到她的确切回答,夏氏笑得合不拢嘴,作为?老人,谁不喜欢膝下子孙环绕呢?越看?眼前的儿媳越满意。
周围人都对二房和魏临邵夫妇表达了祝福,忽地?,夏氏想到了什么?,犹犹豫豫瞥了眼主座上的自?家?大嫂。
清了清嗓子,轻笑道:“对了,大嫂,上回我跟你提过的将归心堂划出来给老五他们单独住,这不是老五家?又添丁了吗?容之现在还没孩子,你看?……”
李清歌猛地?抬眸看?过去,归心堂?虽说是公共区域,但是按理来说应该属于大房,因为?之前老爷子提过一嘴,要将那处留给魏远洲未来孩子居住。
难怪王舒冉今日来这么?一出……看?来她早就?知情,才会一直瞒着她,不然?怎么?可能不来向她炫耀?看?来是想要为?自?己争取到归心堂的住处。
当?初魏老爷子去世后,三家?的住处都是分?好了的,不光光从嫡庶之别划分?,还考虑到了几家?人数上的差异,二房比之三房所分?的地?界本?就?多得多,更何?况二房去年才扩充了一回住处,如今又想要单分?院子出来,实?在是有些得寸进?尺。
谢氏用手帕擦擦嘴唇,放下筷子朝夏氏望去,不疾不徐道:“不是我不给,只是公爹之前就?已说过要留给容之,我也?不能拂了公爹的意思弟妹你说对吗?”
“不过老五媳妇又有了孩子,现在住的地?方的确是挤了些……”
说着她停顿了一下,似是有几分?苦恼,思索片刻后视线一转,看?向男席那边的魏景盛:“二弟,你觉得栖拾堂那院子如何??”
“内宅的事务都由大嫂做主,我无异议。”魏景盛面不改色道。
夏氏听到自?家?丈夫服了软,努了努嘴刚想说话,那边的谢氏直接拍板:“那明日我就?让下人去尽快收拾出来。”
夏氏顺了顺心气,笑着道:“归心堂那么?好的院子,一直空着真就?可惜了,老九媳妇肚子可得争争气,才能早日住进?去。”
话题忽地?引向自?己,宋卿时先是一愣,然?后躬身福了一礼,道:“妾身定然?会努力为?魏家?开枝散叶。”
夏氏越过婆母来说教她,话里话外含沙射影地?讽刺内涵谢氏只为?魏家?生了一个孩子,却占了那么?多院子和地?界,空着也?是空着,却还舍不得给她先用用。
宋卿时不由抬眼,望上面的谢氏瞧去一眼。
谢氏抿了口茶水,安静地?听着,嘴角的笑意不明。
据她所知,谢氏嫁进?魏府第五年才有孕,生了魏远洲这么?一个独子,之后伤了身子就?再没有过孩子,而伯父也?只有过伯母这么?一个女人,并未纳过一个妾室,就?连老夫人那么?强势的性子都未说动过伯父,所以大房就?只有魏远洲那么?一根独苗。
自?从伯父染病离世,大房就?剩下魏远洲和伯母母子相依为?命,二房人丁兴盛,就?愈发衬得大房人丁稀少。
而她上辈子七年未有孕,甚至还任性妄为?,因为?一个误会吃了那两回的避孕汤药……
她越想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谢氏一副软绵绵的态度,其教出来的媳妇亦是如此?,夏氏的一腔不满悉数打在棉花上,没达到自?己的目的,接下来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草草用了两口就?放下了碗筷。
吃饺子有吃出钱币的,也?都只敢暗戳戳的高兴,不敢大声喧哗,唯恐将战火引到自?己的身上。
搂她
回?去的路上, 李清歌落在后头,心不在焉地看着前方的父子俩,忽地问:“母亲要给老五家重新换住处, 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魏临绰抱着孩子, 漫不经心回?了?句。
此言一出?,李清歌再也忍不住,声?量也不自觉抬高:“你知道怎么不跟我说说?”
“跟你说干什么?”魏临绰挑了?下眉,不以?为意。
这句话直接点燃了?李清歌憋了?一整个宴席的火,怒气冲冲道:“我们是夫妻,这么大的事你不该跟我说吗?你怎么总是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老五家都得多少好处了??你可是长子,怎么能处处都低人一等?这不是平白惹人笑话吗?别的比不过也就罢了?,可现在连住处都要比你好上一大截,你就没有点儿危机感吗?”
被自己妻子这么一数落,魏临绰也没了?心情逗儿子玩,将儿子交给乳母抱着, 他则背着手?继续朝前走去。
小?道两旁高大的树木叶子都掉的差不多了?,正如他空荡荡的心,萧索又烦闷, 可妻子还在耳边一直不停地说。
他只能耐着性?子回?:“你别一惊一乍的行吗?母亲说的也不无道理, 老五家人口多, 五弟妹又有身孕了?,这么看原先?的住处相比较起来是小?了?些,在府内另寻住处也没什么……”
“没什么?什么没什么?你没仔细听母亲说的那话?她早就跟大伯母提过了?, 那归心堂她原本就打算给老五家单独住, 压根就没咱的份。”
“那你想怎么着?又要给我掰扯母亲偏心了??”
李清歌内心咯噔一下, 忙打断他:“我可没说母亲偏心……”
“你不就这个意思吗?”
“谁说我是这个意思?那可是归心堂啊!”
说实话,今日她实在有些震惊, 婆母居然?敢拿归心堂来试探大伯母的底线,大伯父还在世时,婆母往日都是不敢在大伯母面前拿腔拿调的,更别提敢当众讨要大房的东西。
还是有关?魏远洲的东西。
哪怕最后没要成?,这交锋就够紧张刺激的了?。
“而?且我就是觉得怎么就不能一碗水端平呢?明?明?都是儿子,老五家有的,我们怎么就不能有?仕途上的、家里的,无论内外,就没一次好机会落在你头上。”
李清歌愤愤为自己丈夫打抱不平,可他却?仍然?不觉得有问题,淡然?道:“老五天分比我高,能力比我强,付出?的也比我多,那是他该得的。”
李清歌最看不上他得过且过的消极态度,对于自己的失败和困境放任自流、任其恶化,再这样下去公爹和婆母眼里就没他们了?,那等浩哥儿长大后,还能得什么好?
尤其是他越发不在意,就越显得每天围在婆母身边讨好,拼命和其他人打好关?系的她就像个笑话,他倒是活得清闲自在,感情全然?没把她们母子放在眼里心里。
李清歌越想越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颓废感,闭上眼压了?压脾气,“那你怎么就不知道努把力吗?”
“我每天要照顾浩哥儿,抽空还要应付院子里你养的那些莺莺燕燕,累死累活收拾一堆烂摊子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这个家吗?而?你呢,哪怕不是为了?我,你为了?浩哥儿也该混出?一个名堂出?来吧?”
魏临绰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不耐烦,瞥她几眼,撇嘴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翻来覆去就那么些破事儿,天天就知道跟老五家比比比,心比天高,这也要那也要,什么都想分一杯羹,就不能先?管好自己家里吗?”
“行行行,你清高你无所谓,你每天除了?□□里那点儿事,你还知道什么啊?”李清歌嘴比脑子快,直接将内心深处积攒已久的怒气摆在他面前。
魏临绰指着她的鼻子骂:“你简直粗俗!”
“嫌我粗俗你别娶我啊。”李清歌不甘示弱,也跟着吼。
火气上来了?,两口子声?量一个比一个大。
“哇呜呜呜——”
一阵孩童哭声?及时打断他们的争吵。
跟在后面的乳母不知所措地哄着小?少爷,手?忙脚乱
李清歌先?是一愣,后迅速反应过来,迅速提着裙子跑过去将儿子搂进怀里,纤细柔荑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拍着他的背,嘴里还不停地温声?哄着:“别哭了?,娘在这儿。”
听到儿子的哭声?,魏临绰激动的情绪舒缓了?一些,但是转头看见李清歌那怨怼的目光,皱起的眉头更紧了?,一甩袖子就走:“懒得跟你说,自己回?去反省去。”
等到他走远了?,李清歌还能听到他的念叨:“有本事你也多生几个儿子,让你娘家也多帮衬帮衬你,明?明?自己也比不过五弟妹,倒先?埋汰起我来了??”
“一天到晚跟个母老虎似的,除了?耍嘴皮子功夫你还会什么?蓉儿都比你要听话柔情。”
说到最后一句,他还特?意扭头往后瞥了?一眼,那万分嫌弃的神?情深深刺痛了?李清歌的心。
“你居然?拿一个贱婢跟我比?魏临绰!”身边人最懂如何伤你的心,枕边人更甚,她从未想过在自己丈夫心里,她还比不过一个低贱的婢女。
“怎么比不得?你不是就喜欢比吗?就准许你拿我到处做对比,不允许我说两句?”魏临绰本打算还要说,但当对上自己儿子哭泣的脸,顿了?一下,摆摆手?直接走了?。
徒留李清歌站在原地,出?口的嗓音有些哽咽,“走了?好走了?好,以?后就别进我屋。”
说着说着,她的眼尾不自觉滑落两滴热泪,嘴上却?仍然?不告饶,硬得很。
李清歌怀里的浩哥儿兴许是感受到母亲的悲伤,伸出?一只手?来替她擦着眼泪,“娘亲不哭,不哭。”
“娘亲没哭。”还好,她有个懂事的儿子。
李清歌勉强笑了?笑,缓过神?后往四周看了?看,见除了?自己院里的两个丫鬟就没旁人了?,暗自松了?口气,幸好这丑态没被人看了?听了?去,不然?那些探究讽刺的眼神?和议论,会比魏临绰拿嘴刀子扎她还要痛苦。
*
宋卿时怀里揣着汤婆子,与王舒冉并肩走在魏远洲和魏临邵身后,因是有一段需要同路,自然?同行。
前面魏远洲和魏临邵谈论着朝堂上的公事,她们则自觉落后一段距离,有一搭没一搭小?声?聊着家常,仿佛都将刚才?家宴上发生的事抛到了?脑后。
当了?母亲的女子和无子的新?妇总归不一样,日常琐事聊着聊着就会聊到孩子身上去,宋卿时也都笑着应和,时不时搭腔两句,适当表达疑惑,让王舒冉能够接下去。
和五嫂一家分开后,魏远洲特?意慢了?步调,停下来等她。
“手?脚可还冷?”魏远洲柔声?问。
宋卿时闻言,紧了?紧怀里的汤婆子,摇了?摇头:“不冷了?。”
说着朝魏远洲那边瞥了?好几眼,见他藏在发间的耳朵红扑扑的,扯了?扯他的袖子问:“你呢?耳朵都红了?。”
“有吗?”魏远洲倒是没什么感觉。
见她呆呆点头,他默了?一会儿,转而?朝着身后的张武招招手?,示意他把大氅给他披上。
魏远洲生的高,一披上大氅气势愈发逼人,在俊朗的面容衬托下,静穆中也添了?矜贵。
“这个月底我会去城外办差,会在别院住几日,你可想跟着我一同前去?”继续往前走了?几步,魏远洲忽然?说道。
宋卿时一愣,“别院?”
“别院设有天然?温泉,我记得你以?前去过一次,不是很喜欢吗?”说这话时他盯着她,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
他的话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大概十岁时去过一回?,后来成?婚后也偶尔去小?住过三回?,但毕竟每年的年关?一堆事叠在一起,每次只能住个四五天。
令她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温泉旁边种了?两株雪梅,北方的梅花一般是一二月份开花,可或许是因为露天温泉的印象,每每十二月初左右就会提前开花,花期持续一个多月。
红色的花瓣混着皎洁的雪花飘落在水面,给寒冬点缀了?几缕别样色彩,素雅芳香的气味,一缕一缕弥漫在空气中,幽幽的,勾得你吸一口还想吸一口。
若是在搭配上些许零嘴和梅花酒,实属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尤其是泡温泉可以?温经通络,祛寒舒筋,畅达气血,适当控制时间,对于改善她的体寒颇为有益,只不过……
“可是你不是去办差吗?带上我合适吗?”宋卿时还是有些顾虑。
走出?游廊,忽然?刮过一阵刺骨的寒风,魏远洲抬步走到风口,扯过身边人儿的胳膊,敞开大氅将其护进去,一个脑袋的身高差距让一丝一毫的风都吹不进来。
一路走过来,宋卿时一张纤白的小?脸被风吹得泛红,像染了?胭脂艳丽绝美,如鹿般清澈的瞳眸闪烁着水汽,雾蒙蒙的,引得你往里头探寻。
魏远洲盯着她看了?几眼,微抿的薄唇轻张:“说是办差,其实说起来算是解决我个人的私事。”
“嗯?假公济私?”宋卿时脱口而?出?。
魏远洲单手?半搂抱着她的腰,轻轻松松带着她下了?几节较高的台阶。
等到置于平地之后,遂倾身捏了?捏她小?巧的秀鼻,唇边的笑容渐盛:“这个词你若这么用,便算是吧。”
“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行程,所以?带着你也无妨,就算被人发现了?,也不至于参我一本,更何况过了?这个月,我们不就要忙起来了??可能到时候要再出?来玩,就难了?。”
“再说,陪着我不好吗?”
年关?各地使臣进京,他要忙着处理份内一大堆事,而?她则要开始跟在婆母身边,接待上门走访的各路亲戚朋友,确实没什么空闲时间。
宋卿时只犹豫了?片刻,偏头对他道:“那你去跟母亲说?”
“好。”
别院
昨夜悄无声息落下一场雪, 绵绵的白雪装饰着?魏府内外,万物显得?落寞而萧条。
远远望去?,那屋檐上积累的厚雪如同云朵般的绸缎, 闪烁着?丝滑的光芒。
宋卿时从?梧桐院出?来, 抬手挡了一下从屋顶折射进眼睛的光线,今日照常跟着?婆母学习掌家知识,不过?鉴于她之前的“努力”,在婆母眼里她算是个掌家的可塑之才。
往后天气只会越来越冷,从?竹轩堂到梧桐院来回实在辛苦,婆母便改成了每五日一次抽查,让她从?今日过?后不用特意每天亲自过?来,她会派人将要掌握的内容送过来让她自学。
宋卿时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拢了拢脖颈处的狐裘领子?,扭头问了句:“府医来过?了吗?”
她忧心魏远洲肩膀上的伤,特意让府医在今日他休沐之际登门来看看, 明日需得?启程去?别院,可就没机会了,看过?之后她也安心些。
“来过?了, 不过?姑爷那边并未告知结论。”绿荷纳闷道。
宋卿时嘴里哈出?一阵白烟, 闻言皱了皱眉, “去?前院。”
说罢,她脚步一转,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绿荷赶忙跟了上去?。
刚刚穿过?书房院内的一扇半月形拱门, 余光里映入一个略有些熟悉的身影, 宋卿时顿了一下,停在原地定睛看去?, 仔仔细细看了好几眼,才认出?那人是之前见过?的卫善。
卫善今日穿了一身墨色的常服,没有了锦衣卫的杀伐气息,倒添了几分寻常人家的沉稳和善,他旁边站着?的是段朝,二人正贴耳说着?什么,并未瞧见魏远洲的身影。
他怎么会突然上门?难不成鄂温的事还没个结论?
宋卿时禁不住想。
二人的谈话似乎并不愉快,卫善的脸色没多久就垮下来,段朝板着?那张万年不变的木头脸,做了个请他离开的动作?。
少顷,隐约只听见卫善的大嗓门:“你就让你家大人通融通融不行?”
“不行。”段朝扯了扯嘴角。
宋卿时一愣,不太看得?懂眼前的状况,无?所不能的锦衣卫卫善能求魏远洲些什么?
在她愣神的这会儿功夫,段朝已经半推半请地将?卫善从?另一扇门带离了。
等段朝再次出?现在视野内,他先?是靠近那扇关着?的门敲了敲,“人已经送走了。”
距离隔得?远,宋卿时听不见魏远洲回了句什么,只看见段朝恭敬地鞠了一躬,随即便转过?身,将?手交叉放在身前,继续规规矩矩站岗。
天空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了雪,大片大片的,飘在宋卿时的眼前让她回过?神,理了理衣领,径直朝着?段朝走去?。
段朝耳力敏锐,当即掀眸向发出?动静的方向看去?,见到来人抱拳行礼:“见过?少夫人。”
“方才送走的是锦衣卫的人?”宋卿时问。
听到她的话,段找先?是一愣,随即联想到在云禅寺发生过?的那段不可再提起的事,很快就反应过?来她为何会认识锦衣卫的人。
段朝回:“是的。”
“他来做什么?”
“这……”段朝面露迟疑,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宋卿时看出?他的顾虑,也明白自己的问题超越了界限,笑道:“我就是随口一问,对了,郎君呢?”
“在里面,正在换衣裳。”段朝立马回道,正打算侧开身子?让出?一条路。
宋卿时拦下了他:“那我在这儿等一会儿好了。”
换个衣服而已,用不了多长时间。
“屋外冷,你进来吧。”
似是他们交谈的声音太大,惊扰了里面的魏远洲,他的声音隔着?一扇门空灵飘来。
一直在屋外默默受冻的段朝:?
“还有,以后少夫人问话,你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必遮掩。”魏远洲继续补充着?。
宋卿时和段朝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瞧见了不可置信,后者比她接受更快,沉声郑重道:“属下明白了。”
话毕,段朝替她打开了屋门。
宋卿时抿了抿唇,看一眼段朝和身后的绿荷,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果?真暖和多了,不远处放置的两个炭盆滋滋冒着?火花,驱散了原本和屋外差不多的寒意。
进屋时恰巧碰到魏远洲在换上衣,敞露的上半身强壮有力,紧实的腹肌偾张,斜靠在衣柜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散漫不羁的劲儿,他随手指了指旁边的座椅:“坐那等等吧。”
偶尔忙得?太晚,若是回竹轩堂会吵到她睡觉,便会命人知会她一声,然后直接歇在前院,故而也会留两套换洗的衣服在这儿,隔天再由张武送过?来。
宋卿时点点头,顺着?他的指示在圈椅里坐下,悄咪咪掀眼看过?去?无?意识咽了咽口水。
他已经开始在系里衣的纽结,从?下至上,一寸寸将?裸露在外的肌肤藏在瓷白的里衣里,没一会儿就恢复了平素里矜持守礼的模样。
衣服换得?差不多了,魏远洲随手抄起外裳,边套边跨开步子?朝着?她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发顶刚准备坐在她身边的位置,就见她发懵的神情。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地意识到什么,嘴角溢出?几丝笑意,手放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宋卿时惊醒,对上他打趣的眼神,慌忙收回偷窥的视线,后知后觉想起了此行的目的,道:“你的肩伤可好全了?府医来时我去?了梧桐院,便想着?过?来问问。”
“已无?大碍,不必担忧。”
魏远洲停留在她面前,目光所及她的发顶上面残留着?一层浅薄的水汽,应当是内外温差太大导致凝结在上面的雪粒子?融化?所致。
“母亲唤你过?去?,说了什么?”说着?,他不动声色地用手掌替她拂过?上面的水汽,力道把持的很好,并不会弄乱她精心打扮过?的发型,有过?几次经验过?后,愈发得?心应手起来。
他清雅的嗓音混着?低哑传入耳朵,温润的手掌若有若无?擦过?她的头顶,带着?几分暧昧的触碰更令人面红心跳,她的记忆里,似乎不久前他也有过?一次,这样耐心替她擦拭水渍的时刻。
宋卿时并未拒绝他的好意,漫不经心答道:“母亲没说什么,就是交代几句让我早些回来。”
有他之前给母亲打过?招呼,还能说什么?以婆母的性子?,并不屑于使一些婆婆为难儿媳的把戏,小两口自己乐意,再说只是去?别院小住几日又不是什么出?格的事,她不会插手管太多。
魏远洲轻轻嗯一声,眼瞧着?那些凝结的水汽被清理的差不多,便转身往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她的余光瞥到他的后衣领,忍不住伸手,手指从?他的发间穿过?,将?几缕被外裳压进脖颈里的发丝挑出?来。
“卫善过?来是想让我妥善安置他的几个受重伤的下属,给他们在老家安个清闲的职位。”
宋卿时明白,这种行为无?异于明晃晃地走后门,他自然不会批准,这合理合法,并非冷血无?情。
可自从?她上次见识过?锦衣卫捉拿鄂温等人的血腥画面,她又不可控制地产生些恻隐之心,这些为国随时都?愿意献出?生命的人,值得?妥善安置。
难怪刚才卫善那么锲而不舍。
魏远洲挑起一个玉瓷杯,往里面倒了半杯热水,缓缓道:“走后门自然不行,但我会按照流程上书给陛下,为其?申请补贴。”
“那就好。”宋卿时接过?那杯水,笑了笑。
默了片刻,魏远洲挪开视线道:“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
宋卿时凝着?他肃穆的神情,指尖轻颤,不由问:“什么?”
“鄂温被判年前处死。”
一提到这个名字,那股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立即涌上来。
她至今不懂,当时鄂温为何会放过?她。
*
京郊魏家别院。
前两天的白雪融化?,哪怕得?知贵人要来,别院管家派人提前精心打扫过?,仍然不可避免地在地面留下一层混着?污泥的积水。
一双精巧的布鞋踏上去?,溅起阵阵水花。
宋卿时打了个秀气的哈欠,眼皮沉重得?都?快要睁不开,魏远洲身上的味道似乎能催眠,来别院要多少个时辰她就睡了多少个时辰,可到了目的地依旧想睡。
魏远洲一身玄色窄袖锦服,大片的金云纹在黑衣上若隐若现,腰间扎条同色暗纹的束带,上挂白玉玲珑佩玉,几分潇洒和英挺,姿态娴雅,弯眉下黑色眼眸浓得?像滩化?不开的墨。
魏远洲握紧她温热的手,感慨一路将?其?捂在手心里的功夫没白费,定神瞧了几眼她睡眼惺忪的迷糊娇态,看来方才在车上小憩的那会儿她还没睡够。
他拦腰将?人打横跑起来,这次她没有明显抗拒,甚至还将?脸往他胸膛埋了埋,那处缝制了一圈黑色的兔毛,柔软得?不得?了,她靠着?睡了一路。
魏远洲偏头对管家吩咐:“你去?备着?吃食,待少夫人睡醒后就送过?来。”
“奴才领命。”管家恭敬拱手,下意识看了眼他怀里只露出?半边雪润侧脸的少夫人,她似是睡得?有些懵了,还往大公?子?怀里钻了钻。
魏远洲侧身挡住管家的视线,挑眉不满:“看什么?”
在这大冷天的,管家硬生生被吓得?冒出?一后背冷汗,特想扇方才的自己几个耳光,赶忙垂下了眼:“奴才失礼。”
魏远洲今日心情尚佳,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浪费精力和心情,冷哼一声抱着?人越过?管家,往别院大门的方向走去?。
待他走后,管家才敢正常喘气,只是没等他缓缓。
一个怀里抱着?只白猫的小姑娘朝他走过?来:“管家好,我是少夫人的贴身婢女绿荷,麻烦你让人把车上的东西?搬进去?。”
她的语气还算客气,可神情却不算好看。
得?,又是个不好惹的主。
“明白。”管家自认理亏,不管接下来绿荷说什么,都?说好。
嗜睡
昨晚没睡好, 一大早就赶了一段路,马车颠簸宋卿时实在有些疲惫,空出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撸着雪团子, 她靠在软榻上假寐。
“我去去就回。”魏远洲走过来?, 像她摸猫脑袋一般摸了摸她的发顶。
宋卿时想起他还有公事要办,有气无力地掀起半边眼皮,喃喃道:“你放心去吧。”
见她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魏远洲无奈笑?了笑?,忽地想到什么,走到一半又转了个头:“等我回来给你带云片糕。”
“云片糕?”提到吃的,宋卿时的眼睛蹭一下亮了起来?,撑起半边身子,脱口而出道:“就是那家?开了十几年的老店?”
“对。”魏远洲道。
世人大多折服于口腹之欲,宋卿时也不?例外,笑?眼弯弯:“那就麻烦你绕道了。”
附近那家?藏在市井深处, 卖云片糕的店味道实属上乘,方圆百里可谓远近闻名,但是因为是市井小吃, 在富贵人家?眼里难登大雅之堂, 上不?了台面, 知名度便打不?开,所以只开了那么一家?店铺。
又因是小本生意食材有限,限量每个人一天只能购置一盒, 吃过一回就忍不?住惦念着下一回, 可若是从长安城过来?特意买又好像过于麻烦, 她就只能来?别?院才能吃上那么两三回。
“不?麻烦。”魏远洲笑?笑?,转身走了。
有了盼头, 宋卿时补觉时,都觉得睡梦香甜了不?少。
“娘子想要什么时候去泡温泉?奴婢刚去看?了,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岸边那两株梅花也已经?开了大半了。”
绿荷为她梳头,想起宋卿时临睡前?吩咐她的事,笑?眯眯地看?向镜中的女子。
睡得舒服了,宋卿时整个人的气色都饱和红润多了,双颊白白嫩嫩的,鼻尖和眼尾都带着点儿樱粉,眉目水润似含情,显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同于往日的娇艳姿媚。
宋卿时用手散漫梳着发丝,回:“吃完晚饭,消消食便去罢。”
左右偌大的别?院只有她跟魏远洲两个主子,想什么时候去都行,只是她刚才满脑子只顾着吃和睡,竟没问他归来?的时间,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归家?。
难怪他走前?,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还?略带埋怨。
她这个妻子未免太不?尽职了。
思及此,她稍稍偏了下头:“郎君走前?可交代过什么时候回来?。”
“并未。”绿荷答得很快,遂又好奇道:“娘子是想等姑爷一起回来?泡温泉吗?”
绿荷心直口快了一些,接着道:“若是这样?,姑爷不?喜人近身伺候,温泉边定然不?能留人,那奴婢得跟管家?重新说一声,叫他将?该准备的东西全都提前?放好。”
“你想什么呢,我就是担忧他的晚膳该在何处用。”宋卿时被他三言两语说的面红耳赤,眼前?似乎已经?出现她与魏远洲在温泉共浴的场景。
或许是她反驳的声音太小,还?是绿荷陷入如临大敌般的考量太深,竟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继续嘀咕着。
“换洗的衣物也得备好,酒水也得重新备一些,就是不?知姑爷喜好哪一款,是烈一些还?是如娘子一般喜好淡雅一些的。”
“他喜好烈一些的。”宋卿时见她思索的认真,不?由插了一嘴。
“烈一些的?那倒是没看?出来?。”绿荷愣了愣,在她的认知里,读书人应当都喜欢附庸风雅一些的淡酒或果酒,不?易醉便意味着不?会丢丑失了面子。
自己用餐舒服自在多了,只是别?院厨子做的饭食不?怎么合她的口味,也不?知是不?是她还?不?太饿的缘故,明明都是相同的菜名,却总觉得跟魏府厨子做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没用几口就让人撤了下去,绿荷一直在身边伺候,见她这般胃口不?好,脑筋转了又转,突然蹦了起来?:“娘子……娘子不?会是有孕了吧?”
坐在软凳上抱着雪团子的宋卿时,连同周遭两个一同从魏府跟过来?伺候的丫鬟齐刷刷看?向了声源之地。
兴许是见几人的视线太过火热,绿荷的声音越来?越小,可还?是没忍住替自己的说辞辩证:“嗜睡、又是胃口不?好的,这怎么想都是……有孕了吧。”
“不?……”可能。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上辈子历经?七年都没怀上孩子,这辈子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就怀上,可宋卿时后头的两个字还?没说完,另一个丫鬟像是被绿荷的话?给说服了,面上一喜,乐呵呵道:“奴婢这就去让管家?请大夫。”
说罢,行了一礼便提着裙子跑了出去,宋卿时想拦都拦不?下来?。
别?院内并未设有府医,只能去最近的村子请乡医。
魏远洲刚下马,就跟管家?派人去请的乡医在大门撞了个正着,段朝上去一番交涉才明白这是给少夫人请的。
丫鬟也没那么莽撞,并未透露真实原因,只对管家?说少夫人身子不?适,需要请大夫来?看?一看?。
听?到跑腿的下人说宋卿时身子不?适,魏远洲脑中立马浮现出她蜷缩在床上,面色苍白难耐忍痛的场景,狭长的眼眸眯起,连忙下令让段朝带着乡医飞奔过去。
原本需要消耗的路程时间,直接缩短了一半。
魏远洲风风火火踏进寝屋,微喘着气大步穿过一众行礼的下人和隔绝视线的屏风,这才走到床边,可临了他却不?敢再靠近了,停在原地愣愣看?着。
原本空荡的床榻,拉上了厚厚两层帷帐,隔绝了里头的景象,让他一时间判断不?了里面的人儿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明明走时她还?好好的,这才短短两个时辰,怎得就出了事。
“洲郎?”
直到一道温柔的嗓音传进耳朵,魏远洲才敢再有动作,让慢他好几步进门的乡医去给宋卿时把脉:“好好给她看?看?。”
宋卿时靠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两层蚕丝被,原定的泡温泉也被取消了,对于绿荷夸张的行动力,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会儿子又恰逢魏远洲回来?,等会儿她该如何跟他解释这场乌龙?
其实她知道,七年无子与她体寒有很大关系,刚入门的前?三年她也慌张过,甚至请太医开过方子调理,吃过无数碗难喝的药,却也无济于事。
后来?有段时间,她似是与那汤药有了排斥反应,她再也喝不?进去,喝了吐,吐了喝,喝了又吐,是魏远洲不?忍,用子嗣天注定,人为干预只会适得其反的话?术拦下了她极端的行为。
虽然未对任何人提起过,但因为受的那一遭罪,她对生育子嗣隐隐感到了些许反感和害怕,毕竟人总会对办不?到的事不?自觉的产生畏惧心理。
因此她干脆不?特意去想去做去干预,可事与愿违,结果都是相同的,孩子依旧没有来?到她的肚子里,该是你的就该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就不?该是你的。
所以,她这会儿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她的肚子里依旧空落落的。
宋卿时抿了抿唇,稍微撩开一些袖子,将?手从帷帐下递出去,借着脉枕大夫微凉的指腹搭在手腕上。
外面的天色彻底暗下来?,朦朦胧胧的烛光映衬出帷帐外更加朦胧的身影,他背手而立,只能看?出一个挺拔的身姿,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就连五官也被虚化了一般,像是隔着一层雨幕似的。
大夫把脉需要时间,宋卿时就盯着魏远洲看?了许久,他似是刚从外面回来?,身上的大氅还?没来?得及脱,说实话?,她最爱看?他穿一身墨色,再配上毛领大氅,整个人瞧起来?威风霸气,最是贴合他的气质和他原本的性?子。
也不?是说平素那淡雅的风格不?好,但女人嘛,都是善变的,自家?男人越多变越好,而这些多变的风格里,她最喜欢那身墨色罢了。
“如何?”魏远洲的声音再度响起。
宋卿时这才回过神,发觉大夫早已收回了手,而她的手腕还?规规矩矩地摆在那儿,她赶紧收了回来?,冬日里就连空气都是刺骨的冷,就算在尚且温热的室内,就裸露了那么一会儿,手腕就已冻得生疼。
默默将?手伸进了被窝暖暖,视线却转移到离自己最近的大夫身上,她还?是有几分忐忑的,毕竟万一呢,万一有了呢。
有了,她会欢喜吗?
而他,亦会欢喜吗?
大夫正在悉悉索索收拾脉枕,闻言顿了顿,眉头轻皱道:“少夫人是偏阴性?体质,易疲劳嗜睡都是正常的,身体并无大碍。”
听?到最后的那句并无大碍,绿荷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姑爷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神情也不?似一开始那般紧绷,和善平稳了不?少,她这才敢正常呼吸起来?。
绿荷还?是不?肯放弃自己的猜测,瞥一眼姑爷,害怕得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追问道:“那别?的呢?”
为防止被姑爷看?出端倪,她故意问得委婉。
“别?的?姑娘是指什么?”大夫背上药箱,问:“可要老夫开一副改善体寒的方子?”
绿荷见他白胡子飘飘,少说也得做了十多年大夫了,不?会连最基本的喜脉都把不?出,不?由感到几分失落,叹了口气接话?:“那就麻烦……”
“不?必,回京后我会另作打算。”魏远洲打岔道,给她递了个眼神:“让人送大夫回去。”
男主子发话?了,绿荷欲言又止,遂又想到乡医只是个赤脚大夫,定没长安城的大夫专业,于是安静噤声,领命乖乖送人出了门。
屋内就剩下宋卿时和魏远洲两个人。
宋卿时自己也不?想再受一次相同的罪,可她的体寒确实需要治理,不?然光是一年四?季的手脚冰凉就够她受了,只是有什么法子能替代吃药就能治好病的呢?
就在她失神的间隙,魏远洲掀开帷帐挂在钩子上,她的视野瞬间就开阔亮堂起来?,男人淡漠安静的脸一同入了她的眼。
宋卿时有意想开口打破沉寂,就听?他先开了口:“我还?未与你说我此行是为了什么吧?”
“嗯?”宋卿时不?解。
抱抱
魏远洲刚从外面回?来?, 风尘仆仆身上脏得?很,他便没有顺势在床边坐下,而是从远处搬了把凳子, 才重新?回?到床边。
“宫里的贵妃娘娘与?你是一个体质亦是体寒难以怀……尚在东宫时就一直为其所困。”
“近两?年更是愈发郁郁寡欢, 陛下命人辗转找寻,终于在近日得知云开村有一个曾在宫中任职的老女医,其擅长做各种药膳,尤善调理妇人身体,陛下便想请她重新进宫伺候。”
他未说出口的话?,宋卿时也明白?,无非就是大多体寒女子的通病,那就是难以怀孕。
“只?是这种事为?何要你去做?”嫔妃之?事一般都由宫里的女官负责,事关隐秘,陛下怎会交由朝廷命官来?做?
魏远洲压低嗓音道:“陛下交由人去做时,刚好被我偷听?到, 所以就揽了下来?。”
“你,偷听??”宋卿时难以置信。
脑海里浮现出一幅魏远洲顶着一张刚正朴直的脸躲在暗处,鬼鬼祟祟偷听?的画面。
那画面太美, 她实在不敢继续妄想下去。
本以为?牵扯进偷听?这等不光彩的事, 魏远洲会替自己遮掩解释一番, 谁料他却坦荡得?很,面不改色的承认了:“恰巧罢了,况且寻人而已?, 左右也不是什么难事, 能有幸替陛下分忧想必那女医不会拒绝。”
也拒绝不了。
天子之?令, 有几个敢抗拒?
陛下嘴上说的是“说服”二?字,但最后那句务必要将人带回?来?, 已?经注定了没?有商量的余地。
片刻沉默后,宋卿时咬唇,问:“是为?了我?”
莫名的,她不太相信他口中的那句恰巧,毕竟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凑巧?你以为?的大部分巧合,其实都是旁人蓄谋已?久的精心策划。
比起魏远洲恰巧偷听?到,她更觉得?是他提前留意过陛下的动向。
并?非她自大,自以为?在他心中的地位有所上升,而是他近期的行为?让她无法忽视掉他的好,她愿意去猜,去相信他是会为?了她去付出这些行动的。
这话?问完,他神色微变,回?答得?没?有刚才那般迅速直白?了,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垂眼良久,才听?他道:“总之?,我已?请示过陛下,在请女医入宫前可?以先破例为?你把次脉。”
“但毕竟是为?娘娘寻得?女医,不能让其亲自侍奉在你左右,但是她根据你的情况制定的药膳单子,肯定要比直接吃药带来?的副作用弱得?多。”
“我会另请专人负责药膳的熬煮……”
“所以呢?是不是为?了我才去做这些?”
魏远洲一片清明的眸子,一瞬间闪过诸多情绪,抿紧嘴唇不语。
宋卿时死死望着他,见他长时间不为?所动,气鼓鼓的掀开被子,踩着微凉的地板下了床,在他跟前站定。
“穿鞋。”魏远洲目光下移,凝向她仅穿了足衣的脚,拉着她的手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宋卿时并?未有所抗拒,顺势往他的怀里倒去,纤纤胳膊精准揽住他的脖子,双腿分开,跨坐在他的大腿之?上,像是小?孩子撒娇一般整个人缠抱住他。
“不穿外裳,不冷吗?”魏远洲边说边将自己的大氅系带解开,尽可?能将怀里的人儿全部遮盖住,她太瘦了,不刻意去看,甚至看不出他的大氅下还藏了一个人。
宋卿时脸埋在他的胸脯,口齿略有些含糊不清:“你抱紧些,不就不冷了吗?”
说着,她似是要向他示范如何做,将原本揽住他脖子的手收进大氅,露在空中的这会儿功夫,就变得?有些凉凉的。
可?他的大氅内的毛茸茸沾染上他的体温,热乎乎的,顷刻间就缓解了她的寒冷。
冬日里,没?人能够拒绝一个体积极大的暖炉。
更何况,他是她专用的。
她的手心紧紧贴着他的后背,顺着他外裳的纹路上下探索,找到一个合适舒服的位置,缓缓收紧,有一种要将他彻底揉进怀里的执着。
可?惜就她那点儿力道,根本就撼动不了他分毫,就连坐着的姿势都未变过,屁股就像是黏在原地一般一动不动。
生怕她冷着,魏远洲依言紧紧搂着她,用身体和大氅代替被子给她取暖,手掌不可?避免地摸在她的后背,虽然谈不上冰凉,但是却没?有想象中的暖和。
他眉头拧得?更紧:“我去给你拿外裳。”
宋卿时抬起脑袋,经过刚才在他的胸膛一通乱蹭,额前的发丝有几分乱糟糟的,懵懵懂懂中透着些可?爱,“不要,你很暖和。”
言外之?意,她想继续腻歪地抱着。
魏远洲瞥一眼她额头上飘起来?的几根呆毛,也顾不得?去替她整理,单手搂着她的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再这样下去会着凉,着凉了要喝药,你想喝药?”
身体蓦然悬空在半空,宋卿时吓得?一激灵,没?反应过来?之?前下意识用腿勾住他的劲腰,不满地睨他一眼:“那取外裳多麻烦,你为?什么不送我回?床上?”
床离他们多近?以他的身高?,原地站起来?弯腰就能将她送回?被窝里,若是要取厚外裳,还得?去衣柜拿,抱着她走过来?走过去实在麻烦,而且多不雅观啊。
“因为?我想继续抱着你。”魏远洲不假思索道。
宋卿时望着他近在咫尺的微红耳尖,稍稍怔住了。
魏远洲腿长,在她失神的这半响时光,就已?经从中间的衣柜里,随手取出了一件短褙子,又抱着她回?到了原位。
“你这张嘴为?什么老在不正经的地方实诚?我刚才问你的正经问题为?什么不回??”宋卿时在他的眼神示意下,乖乖伸出一只?手让他给她套褙子。
几个步骤下来?,她越来?越有股魏远洲把她当作女儿照顾的错觉,事事亲力亲为?,怎得?她还不会穿衣服不成?
“我方才说的不是正经事?”魏远洲眉眼认真,回?答的语气却随性自在。
找女医调养她的身体自然是正经事,她指的又不是这个,看来?他又想转移话?题了。
“所以是不是呢?你倒是回?答啊。”她不免有些着急。
魏远洲放在她腰间的手逐渐收紧,不知道在犹豫些什么的眼神有几分空洞,似在透过她在回?忆些什么。
她深深凝着他的眼睛,略带期望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嗯?”
“是。”这次,他回?答得?很斩钉截铁。
宋卿时努努嘴,眉峰微扬:“那你方才犹豫什么?犹豫就显得?不真实了。”
魏远洲长手一伸,替她将几根翘起来?的发丝梳理平整,答:“若不是的话?,我能是为?了谁?”
“你觉得?,谁还能让我为?了她干出偷听?的丑事?”说到这,他自己似乎也觉得?这般不体面的行为?有失身份,唇角勾了勾。
虽然他之?前就已?得?知陛下命人找寻女医的动向,但是总得?有个由头接手这事不是?而一场恰当的偷听?是他顺理成章接手又不显得?刻意而创造的契机,还能在陛下面前留下个为?君分忧的印象何乐而不为??
如果他不这么做,等女医入了贵妃的寝宫,再想找机会让贵妃同意为?旁人把脉可?就难了,贵妃娘娘可?没?陛下好说话?,且她对于子嗣的执念已?然快陷入疯魔,更是难上加难。
“那可?不好说……”宋卿时撇了下嘴,心中还是有几分介意他刚才的犹豫,如果回?答是“是”,那么他刚才怎么不承认?
明明刚才说“想一直抱着她”这种意思的话?信手拈来?,为?何会吝啬一个“是”呢?他到底在介意什么?
魏远洲敛了敛眉,在她的注视下张了张嘴,但仍然没?说出她想要的答案,但那话?却比她想要听?的更加令人心动不已?
“除了你和母亲,没?有能让我在意的女子。”
“在你心里,我跟母亲一样的地位?”她脱口而出,如琥珀般的双眼闪闪冒光,但是在得?到他肯定的点头后,却变得?有些扭捏。
魏远洲的手掌将她搂得?更紧,笑了笑:“方才逼着我回?答的是谁?现在又害羞了?”
宋卿时的脸不知何时变得?通红,仿佛涂了一层厚厚的胭脂,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时——
“大公子,段朝说您忘了路上买的云片糕……”
绿荷余下的话?在隐隐约约看清屋内以奇奇怪怪的姿势相拥的二?位主子时,咽了回?去。
绿荷赶紧垂下脑袋,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强压下胸口的震惊道:“奴婢、奴婢该把它放哪儿?”
可?微颤的嗓音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激动。
宋卿时不知道她在瞎激动些什么,但是她此刻跟绿荷一开始的心情应当是差不多的,惊吓、羞涩以及难以应对。
几乎在她落下尾音的瞬间才反应过来?,欲盖弥彰地藏住了自己的脸。
换做是正常人,被旁人撞见这般难言又亲密的姿势,都会觉得?尴尬和无措吧。
可?魏远洲显然不是正常人,开口的声音淡定极了:“放那边的矮桌上吧。”
等绿荷走后,魏远洲问:“想吃吗?”
宋卿时虽还未缓过神,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魏远洲将食盒从桌子上挪到了中心的位置,打开盖子取出瓷碗,淡淡的香气一瞬间散开来?。
宋卿时直接用手捻起一块,入口绵软酥脆,清甜不腻,还是记忆里那个熟悉的味道。
她一边满意地点头,一边又尝了一口:“好吃,你也尝一块。”
她记得?,她第一回?吃到云片糕,也是魏远洲带回?来?的,那是他们成婚第二?年。
不对,明明她第二?年才知晓云片糕的存在,可?为?何之?前魏远洲接话?如此自然?就像是知晓她好这一口……
宋卿时猛地睁开眼。
掉马
屋外月色如银, 整个别?院静悄悄的,窗户关得紧紧的,侧耳听不到半分动静。
不知道哪里吹来的一阵风, 照明的烛火恍惚了一下?, 打在对面之人的脸上,衬得他立体的五官阴影一片,愈发显得那一双黑漆漆的瞳眸晦涩不明。
灯下?看?美男,当真是越看越美。
黑暗与光明之间,隐隐约约露出一张精雕玉琢的脸,宋卿时看?得有些愣住,一时间有些忘了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怀疑和困惑。
“怎么这么看?着我?”见她半响未动第二口,魏远洲眉峰微挑看?过来?。
魏远洲已经脱下?了那?厚重的大氅,露出里面的贴身款式的常服,宽肩窄腰,正襟危坐。
他明明一脸淡然, 可那?双眼睛今日却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人觉得他在笑?,没有丝毫从前那?种令人生俱的压迫感, 反而让人觉得漂亮极了。
宋卿时羽睫颤颤, 盯着自?己手里的云片糕, 仔细回想?了一下?白日里魏远洲问她要不要云片糕之时的对话,还是觉得不对劲。
所有与云片糕有关的事?物,都是魏远洲曾经说给她听的。
正常来?说, 现在的“她”并不知晓别?院附近有卖云片糕的, 第一次听说应该会先询问, 可是“她”什么都没问却表现得很期待和?喜爱,甚至还知晓那?家已经开?了十多年了……
以?魏远洲多疑的性子, 竟然不觉得奇怪吗?
明明上次他来?宋家提亲时,她只是口误说出了他这个年纪尚未对她说过的话,他就心生怀疑追问了一句,虽然被她糊弄了过去,但是也不会一个字都不问啊?
思及此,她秀眉蹙起,带着几丝探究的眼神朝他望去。
她一言不发,还直勾勾地?看?过来?,魏远洲敏锐察觉到什么,眉头皱得更紧:“怎么了?不合胃口?”
宋卿时在他脸上并未看?出什么不妥之处,或许他只是觉得这家店很有名,她听说过也不足为奇呢?又?或许……
“没什么,很好?吃。”宋卿时略一迟疑,半带笑?容道。
说罢又?将云片糕往嘴里塞了塞。
只是这次,却有些食不遑味。
魏远洲的声音再次传来?,只是这次少了些许温柔,多了几分凌然:“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宋卿时的手指微顿,某些东西似乎要呼之欲出了,将那?还未吃完的云片糕放在桌子上,少顷,他心照不宣地?递过来?一张帕子,是用来?给她擦手的。
她接过,擦拭两下?指间的油腻,反问回去:“那?你呢?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魏远洲掠过桌子上的云片糕,望向她:“杳杳,重来?一次很好?不是吗?”
他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大脑倏然嗡嗡作响,一时间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而她的反应,在魏远洲意料之内。
时间静止了几秒,宋卿时像是想?起了什么,喃喃低语道:“难怪那?日破庙,你会突然出现……”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你向我母亲提出退婚的那?一刻。”
确切得知他跟她一样,拥有着前世的记忆,宋卿时反而没有方才那?般心情沉重了,而这个消息也没那?么难以?接受,冥冥之中她早已有了预感。
宋卿时捏着帕子,吸了口气,凝神问:“那?你可知是什么契机让我们回到了过去?”
提及此,魏远洲深深蹙眉,神情也越发晦涩难辨,“暂时还没有头绪。”
鬼神之说,世人向来?是各执一词,信则心悦诚服,不信则嗤之以?鼻。
而他,向来?是不信的。
可是当真的亲身经历过后,他不得不信了。
魏远洲的目光落在她紧咬的唇瓣上,藏于心里角落那?件耿耿于怀的事?又?翻腾上来?,但是又?怕重提旧事?会刺痛彼此,可如果这次不问,那?根刺就会一直在那?扎着根,永远不会去除。
顿了几瞬才道:“能不能……告诉我原因?”
宋卿时一愣,不太懂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问话是指什么。
可当掀眼撞入他的视线,倏然间便明白了过来?。
贝齿不自?觉的用力,唇瓣被她咬得生疼。
不知是不是心态发生了改变,一些从前觉得难以?说出口的话,似乎也没那?么难了。
宋卿时沉默片刻,一口气将自?那?段时间以?来?,一直扰乱她心境的原因说了出来?。
听完她的话,魏远洲终于知晓了一切的导火索,是那?日柔嘉郡主?的信。
难不成她以?为他和?柔嘉郡主??
魏远洲想?破脑袋也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件事?,缓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这个莫须有的误会,沉声道:“还记得我在云禅寺跟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她当时还觉得困惑来?着。
听她说还记得,魏远洲便继续说道:“柔嘉郡主?的夫君贺景尧救过我的命,我派人关照她不过是因为恩人所托,无法推拒。”
“当时贺家的境况如同火坑,没人能护得住她,我提议让她自?请前去净慈寺代发修佛,以?及后来?让段朝用我的名义与她一直保持联系,都只是为了保住她的命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他最后的那?句话,让宋卿时十分吃惊。
魏远洲点了点头,神情有了一丝波动:“柔嘉郡主?怀了贺景尧的遗腹子,可惜还是没藏住。”
没藏住?
宋卿时皱眉。
这是什么意思?
“皇室还是发现了孩子的存在,并想?利用这个孩子来?逼贺老将军带军出征楚饶,所以?柔嘉郡主?才会让我去帮她,那?封信才会送到我的桌子上。”
听完他的解释,宋卿时的心里五味杂陈,难以?描述的愧疚感和?荒谬感席卷她的四肢百骸,真相竟是这样的吗?
“杳杳,你为何不问我呢?你不问我便给我定了罪,我何其无辜?”魏远洲有些委屈。
如果那?日在书房她第一时间问了他,又?或是他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会不会不一样?
宋卿时看?着他,是啊,她为何不问呢?
少顷,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禁喃喃:“那?你呢?你为何也不问我呢?”
当发现她偷偷服用避子药时,他为什么也一个字都不问呢?
夫妻二人对视,竟是半响无言。
良久,宋卿时再次启唇:“我对你重生的事?一无所知,而你明明看?出我是重生的,却未跟我主?动坦白过……”
当一个人开?始揭老底,另一个人便会随之附和?。
“我如何坦白?前世经历过那?样的事?,你我之间的关系那?般僵持……重生后你又?急着要与我解除婚约,我如若坦白,你还会嫁给我吗?”
宋卿时讷讷,的确,若是知道他也是重生的,以?她那?时的状态,定会坚持退婚的。
又?是短暂的沉默,宋卿时忽地?吸了吸鼻子,反正今天说的够多了,也不差一句两句,索性有什么问什么,有什么说什么。
酝酿了一会儿?,她继续道:“我自?始至终想?要的,并不只是和?你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而是想?得到你的真心。”
“可是你每次都紧闭着嘴,不会告诉我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这个人没你那?么聪明,看?不懂,也琢磨不透,长?此以?往只剩下?无尽的不安和?害怕。”
“我为什么会不愿意去质问你?还不是因为我的心里没底,我怕我留不住你。”
不敢问不想?说,何尝不是内心深处对对方的一种防备?
原来?他们之间,没有信任二字吗?
“你与柔嘉郡主?的绯闻这些年来?闹得那?般汹涌,你会不知道?哪怕成婚后也有流言传出,你有向我解释过哪怕半个字吗?”
“什么流言?”魏远洲蓦然插话道,很快反应过来?,解释:“我不在乎流言,也不在乎柔嘉郡主?……”
宋卿时打断他:“那?你也不在乎我吗?我的情绪是怎样的?我的心又?是怎样想?的?”
说到此处,宋卿时蓦然反应过来?,一直以?来?裹挟她的并不是柔嘉郡主?的那?封信,而是对魏远洲心意的不确定,长?时间的暗恋和?爱而不得压抑着她,逐渐把她拖向不见五指的深渊。
还有就是那?可怜的自?卑心理,她什么都比不过柔嘉郡主?,又?怎么会认为魏远洲会喜欢她呢?在喜欢的人面前,总会觉得自?己不够好?,要再好?一些,再好?一些才能站在他身边。
可如若怎么都追赶不上呢?
*
两人越吵越凶,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声音让门口候着的绿荷略感局促不安,不明白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正在她思索该如何是好?时,门忽地?从里面被打开?,她家小姐怒气冲冲打开?了门,脚步不停地?往外面走去:“绿荷跟上,随我出去冷静冷静。”
“啊……”
绿荷尚且处在懵懂的状态,姑爷就紧随其后走了出来?,声音更冷更硬:“不许跟上来?。”
绿荷望着姑爷那?比夜色还要黑的脸,刚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大着胆子喊道:“天黑地?滑……娘子小心脚下?,别?摔着了。”
不是她不想?跟上去,而是夫妻间、主?子间吵架,她一个丫鬟插进?去算怎么回事??不知晓原因盲目插手只会添乱。
而且小姐说的是出去走走,不是直接离开?,便代表二人吵架的原因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绿荷的话提醒了宋卿时,急匆匆的脚步下?意识放缓了,她可不想?摔跤受伤。
“哒哒哒——”
身后的脚步声几乎近在咫尺,那?脚步太过沉重并不像是绿荷发出来?的,稍动脑子就知道是谁跟过来?了。
她暂时不想?跟他说话,不得不出声呵道:“别?跟过来?。”
魏远洲一顿,看?出她的抗拒,却并不打算就此停下?,只是有意落在她几步
依譁
远。
宋卿时的眼睛已经适应黑暗,可心中有了顾忌便再也走不快了,于月色中在羊肠小道上慢慢行走着。
冬日的风冷嗖嗖的,吹上那?么几回,格外提神醒脑,让人的理智回归了不少。
忽地?,眼前出现两道摇晃的灯光,一队夜巡的侍女迎面走来?。
前面提着灯笼的带队侍女率先发现了隐在黑夜当中的她,像是没想?到这大半夜的还有人闲荡,先是一惊,后带着厉色的质问声响彻院落。
“何人?”
宋卿时也被对方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侍女不认识她情有可原,毕竟她白日里入府是被魏远洲抱着进?来?的,根本就没在别?院的人面前露过脸,刚准备解释一下?,那?侍女突然慌不择路地?垂下?了脑袋,跪了下?去。
没一会儿?,就听到她的声音变了个调儿?,浮着些惶恐再次响起:“见过大公子。”
对了,魏远洲在她身后跟着。
宋卿时下?意识转过头,恰好?对上他幽幽的目光。
下?一秒,她抬脚就走。
没走多远,就听到魏远洲略带清冷的嗓音从身后飘进?耳畔:“灯笼给我。”
然后她原本脚下?黑黢黢的道路,突然间就多了一盏光亮,一路悄无声息地?亮着,仿佛永远不会熄灭似的。
走着走着,宋卿时失神地?盯着脚下?游廊映衬着的两道交叠在一处,被屋檐上的灯笼消瘦拉长?的影子。
突然间觉得负气出走的行为很幼稚,没意思透了。
她原地?停下?,转身:“让开?,我要回去了。”
魏远洲站在那?,神情晦暗,未动。
宋卿时抿唇,气得脸颊鼓鼓,提步就要越过他,却在下?一秒被抓住了手腕。
“你那?时候真的讨厌我了吗?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了吗?”他僵硬地?笑?了笑?,可那?笑?意不及眼底,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宋卿时直觉他视线逼人,撇开?头扯了下?嘴角,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但他既然这么问了,宋卿时想?了想?,慢慢地?出了声:“我不知道……但是我是真的想?放弃你了。”
一言毕,周遭的气氛忽地?变得诡谲起来?。
魏远洲肉眼可见地?敛去笑?容,原本清隽气质也变得阴沉乖戾,不怒自?威,一字一顿道:“不喜欢了?”
她神色僵住,动了动唇,忽然有些不敢说话了。
是了,这才是他。
他数次的低头,几乎无底线的纵容温柔,让她差点忘了,往日的他是如何的沉郁强势,杀伐果断,一个能坐到首辅之位的人,骨子里那?不容随意冒犯的尊严和?底线是不会变的。
宋卿时心中犯了怂。
魏远洲却不给她喘气的机会,前进?一步,气息沉沉压向她,冷不防将她按在冰冷的红柱上。
啪嗒一声,灯笼倒地?,那?道一路照耀着她的光,灭了。
魏远洲眼梢之下?,冷目灼灼:“真的不喜欢了吗?”
“你……你别?这样。”
宋卿时咽了咽口水,抬头一看?,他下?颚绷得紧紧的,眼角似乎都印上些许微红。
“真的不喜欢了?”他沉声重复。
声音低至仿佛在自?言自?语。
而他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带着克制不住的重,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下?一秒就要将她拆吞入腹。
她吃痛委屈,鼻子一酸,也顾不得什么了,梗着脖子硬刚:“是,我就是不喜欢你了……唔。”
他气得脸顿时都白了,嘴唇翕动片刻,猛地?低下?头,吻得又?急又?凶。
突如其来?的温热,让她漂亮白嫩的脖颈紧绷起来?,清澈带泪的眼眸随之睁大,喉间溢出委屈的抽噎声。
断断续续,不绝于耳。
她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胸口,换来?的却是更残忍的压制,一只大掌揽住她的腰拉近距离,修长?手指插入她的发丝,摁着她的后颈,闭上眼剥夺她的呼吸。
凶悍的力道意味着这是一个不容推拒的吻,让她只能仰着脖子,被动迎接他的强势和?温柔。
过了一会儿?,她抿紧的嫣红唇瓣无意识动了动,反而让他成功撬开?唇齿,一条滑腻的蛇欺负了进?来?,两人呼吸相交,她能感受到他的喘息突然重了起来?。
宋卿时手撑着他的胸膛,半睁开?眼,竭力看?清视线所触之地?。
他看?起来?似乎对她的话很生气,气到额头根根翠绿的青筋刺目凸起,魔怔般一遍又?一遍反复呢喃:“你是我的妻,只能喜欢我,不许不喜欢。”
似是在耳鬓厮磨,又?似疯狂蛊惑,病态到勾人,惹得少女的肌肤战栗了几分。
每说一次,他便在她的嘴唇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灼热的眼牢牢锁着她,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和?动作,仿佛只要她说出任何一句他不爱听的话,他便会让她付出惨痛代价。
周遭是近在咫尺的喘息声,可宋卿时什么都听不见了,也忘了挣扎,全身心都被他带着,不自?觉的发软,发红,发烫,沉沦在这个充满情欲和?放肆的吻里。
不知过去了多久,好?像很短,好?像很长?。
她不知道。
只知道清醒之际,她的头正抵着他的肩膀,重重喘气。
意识昏昏沉沉,脑袋埋了半天,才缓过神来?要挣脱开?对方的怀抱。
挣了两下?,没力气,干脆直接放弃。
沉寂良久,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蓦地?问:“没被人看?见吧。”
她仿佛人还是懵的,声线很淡很轻,干净之余透着撒娇的软糯,听起来?有些呆呆傻傻。
魏远洲已经做好?被她拳打脚踢甚至辱骂咆哮的准备,唯独没想?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愣了一下?,喉结滚动,沉声回:“这是死角,没人看?得见。”
再加上他身躯高大,挡的结结实实,根本就看?不出来?,夜色深沉,也无人留心这边。
宋卿时彻底松了口气,将悬着的心归置原位,但是因为刚经历了一场唇齿相交的吻,以?及身处之地?的心惊肉跳,后知后觉涌上来?的刺激感,让她的心脏猛烈跳动。
“杳杳。”魏远洲忍不住唤她,想?到刚刚的一幕,覆了薄茧的指腹用了些力道,抹掉她晕在唇瓣边缘的口脂痕迹。
“继续喜欢我好?不好??”
宋卿时原本搭在他胸口的手移到喉结下?方,狠狠揪住他的领口,秀气的指甲划过他的脖子,痒痒的,留下?两道浅淡的红痕。
没一会儿?,她压着嗓子放下?狠话:“这件事?以?后再找你算账。”
魏远洲颔首,望着她一翕一张的红肿唇瓣,最终还是没拦。
头上仅有的一根用来?固定头发的珠钗,裙摆摇曳间晃动叮铃响声,勾勒出美好?的体态,宋卿时红着一张海棠般娇艳的脸蛋,仓皇逃离了他的怀抱。
即将踏出游廊时,她突然回头,晃动的视线里,发现魏远洲半靠在柱子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那?眼神,明显尚未餍足。
她咬唇,低咒:混蛋。
*
待沿原路回到住处落梅榭,早已焦急等候多时的绿荷赶快迎上去询问,宋卿时一一回应,还算沉着冷静。
不久,听到自?家小姐说只是闹了些小脾气并没什么大不了时,绿荷半信半疑,稍稍松了口气,因为她瞧见了落后宋卿时一段距离回来?的魏远洲。
姑爷既然愿意追上去哄自?家小姐,还愿意跟着回来?,便说明真的没什么大碍。
莫名的,她看?着姑爷提着摔坏的灯笼灰溜溜走进?院子,竟品出了几分委屈落寞的意味。
绿荷紧紧盯着自?家小姐瞧了几眼,觉得奇怪,“小姐,你的嘴角怎么肿了?”
宋卿时闻言,抬手捂向唇间,里头皆是他的气息。
不自?觉回味起方才,他紧紧抱着她,直至吻到无法呼吸,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钻进?她的嘴里还不够,硬生生要一路钻进?她的心。
脸庞突兀的灼烧起来?,豁然垂下?头往屋子里走,吞吞吐吐:“是……是吗?兴许是被飞虫咬了。”
绿荷挑眉,跟在后头不解:“冬日里哪来?的虫子?”
“什么虫子?”魏远洲将灯笼交给其他的侍女,走过来?恰巧听到绿荷的这一句。
绿荷停下?脚步,躬身施礼道:“回大公子的话,是奴婢发现娘子回来?后,唇有些肿了,娘子说是飞虫咬……”
“绿荷。”宋卿时不知何时转过身,打断她的话后接着道:“就是只大虫子,惹人烦的很。”
说这话时,她狠狠瞪着魏远洲,像是气还没消。
绿荷一惊。
如此冒犯僭越的眼神,换做旁人家的媳妇,是万万不敢对丈夫轻易摆脸色的,女子出嫁从夫,要以?丈夫为天,对丈夫言听计从,不然就会受到责罚。
女子一般都会对丈夫百依百顺哄着他,更别?提还像刚才那?般直接生气走人的,可姑爷的脸上除了无奈,却没有半分不满。
还笑?着附和?了一句:“的确,是虫子咬的。”
绿荷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遍,察觉出几丝异样,害怕自?家小姐再做出什么惊人的行为,忙笑?着打哈哈道:“别?院靠山而建蚊虫就是多,等会儿?奴婢给小姐擦些药。”
宋卿时收回视线看?向绿荷,努了努嘴想?要拒绝,可最后还是扯了扯唇角应下?了:“你……有心了。”
绿荷推开?房门,在一旁候着等二人先行进?屋,可自?家小姐却说让她先进?去找带来?的药膏,她只能逾越在两位主?子之前,率先进?了门。
宋卿时在她之后,也跨过了门槛。
魏远洲刚想?抬步跟上去,面前的门忽然就关上了。
速度之快,尚未反应过来?,门上的纱窗就迎面扑来?,近乎贴着他的额头。
他怔住了。
没一会儿?,门又?被打开?了。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出现在门缝之间,她仰着头,面无表情的逐客:“今天我自?己一个人睡,劳烦你另寻一间房吧。”
兴许是情绪尚未复原,出口的嗓音仍旧有些冷硬。
魏远洲张了张嘴。
没等他开?口,门啪得一声,又?关上了。
周遭空荡荡,独留他一人。
以?及远处守夜的两个小丫鬟。
闹别扭
一门?之隔, 魏远洲清晰无比地听到屋内的对话。
“娘子你就这么把姑爷关在了外头?”绿荷声音惶恐。
“回来的路上被风吹得狠了,郎君许是感染上了风寒,体恤我身子不适怕传染给我, 这才自请要?去睡偏房的。”
“是, 是这样吗?”
“自然,我还能说假话不成?”
“那可?要?将那大?夫请回?来?”这会儿追上去,估计还没走远。
“不必,郎君皮糙肉厚的,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病倒了,明早让小厨房熬点?儿姜汤送过去就行了。”
听?着屋内人面不改色地编造理由?,魏远洲勾起唇角摇了摇头,配合着她的话沉声道:“那我这几日便睡在偏房。”
良久,他才再次听?到对方不情不愿地回?了句:“那就委屈郎君了。”
嗓音不轻不重,隐隐约约还是透着些不高兴。
或许盼着他早点?离开,她竟还破天荒忍着气对他说了句好话:“天气凉, 郎君早些回?去休息。”
知晓宋卿时性子的人,光是听?这语气便知她话里话外尽是客套,关怀定?是假的, 魏远洲自是明了。
可?他却更明白?, 她若真?不想理他了, 这扇门?关上便是结局,哪里还愿意跟他多说一个字。
赶他出去总得寻个由?头,不然传出去多不像话。
不过是睡几日偏房, 总比永远上不了榻要?好得多。
魏远洲淡笑:“夫人, 那我的大?氅……”
“明日给你送过去。”宋卿时当即就想到了刚才尚未挑明之前, 两人黏在一处的那场腻歪,脸色红了黑, 黑了红,只想赶紧打发他走,便又补充:
“我要?休息了,郎君也快些走吧。”
落下最后这句话,脚步声由?近及远,逐渐消失在门?后。
魏远洲抬起叩门?的手又落下,理了理胸前的衣襟,只好顺她的意先离开。
有关情爱他通晓不多,书中的内容大?多也只是纸上谈兵,说实话直到现?在,他都还未弄懂她仍旧与他置气的原因。
明明与柔嘉郡主的误会他都已解释清楚,隐瞒重生的事实她似乎也并未过多介意,可?是越吵界限越模糊,很多之前的琐事都拿来变成刺向彼此的刀刃。
若不是她今日宣之于?口,他都没有意识到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他从前的某些行为有多一言难尽,他又有多么忽视她的感受。
她提过了,他便有意识地去改,可?没提过的,他平日里根本注意不到。
何为情,难懂;如何维系,更难懂。
见男主子走过来,目睹了全过程的两名侍女赶忙低下头去,侧身回?避。
或许是她们?偷瞄探究的眼神太过炙热,男主子在她们?跟前停下脚步,“都听?到了?”
两名侍女弯着腰,彼此悄悄对视一眼。
听?到什么?哪句话是她们?该听?到的?哪句话又是不该听?到的?
她们?一时间拿不准主子指的是什么,不明所以?,又生怕被波及,只敢支支吾吾小声回?:“大?概听?、听?到了。”
魏远洲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虚虚叹了口气,道:“将隔壁那间偏房收拾出来。”
原是指的这件事,侍女松了口气。
在得知大?公子会带少夫人来别院小住两日,管家早就命人将别院里里外外的全部空房都认真?打扫了一遍。
尤其是大?公子指明要?住的落梅榭,那更是打扫得一尘不染,想住哪间屋子就住哪间,但毕竟大?公子是和少夫人一同来的,便只用心?准备了最大?的那间主屋,旁的偏房自然就没那么精心?细致了。
不过要?想住也不是不行,只要?准备新的被褥和日常用品即可?。
“奴婢这就去。”
侍女多嘴问了句大?公子想住哪间屋子,得到答案后不敢再耽搁,赶忙去唤人收拾离主屋最近的那间偏房。
刚才听?主子们?的对话,不难猜出应该是大?公子身子有恙,不想传染给少夫人。
没想到平日里板着脸瞧着面冷的大?公子,心?却是热的,懂得心?疼自家媳妇。
*
难得来一趟别院,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不用背书抄规矩的日子闲适得不行。
在这里,没有婆母和旁房妯娌什么的,除了魏远洲就属她最大?了,没人敢对她不敬不捧。
第二日,宋卿时直接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悠闲懒散地从床榻上爬起来。
温热的湿帕子敷在脸上,宋卿时漫不经心?地听?着绿荷说着话。
“姜汤已让厨房给大?公子送去了,对了,在娘子你醒过来之前,大?公子来找过你几回?。”
宋卿时丢下帕子,往梳妆台的方向走,挑眉:“几回??”
“大?公子早间统共来了三回?,一回?是想与你一同用早膳,二回?是想过来看看你醒了没,三回?是想约你一同去别院走走,不过娘子你都没醒呢,大?公子便叫奴婢不要?吵醒你。”
经过一晚上,宋卿时也没那么恼火了,听?到绿荷这么说心?中还是有所触动,嘴唇微张:“郎君现?在在哪儿?”
绿荷站在她身后,用木梳缓缓给她梳着头,如瀑秀发从头顶沿着肩颈倾泻而?下,发尾一路垂落腰际,光泽柔顺,漂亮得不像话。
闻言看向镜中神情不明的宋卿时,如实道:“不久前出去了。”
宋卿时蹙了下眉,问:“何时回?来?”
“这倒没说,娘子可?是有事找公子?俗话说的好,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矛盾好好聊聊便是,总能化?解不是?”
“你一个尚未成亲的小姑娘,还能跟我说道说道这夫妻之间的门?道来了?”
绿荷小脸一红,笑着道:“娘子可?别取笑我,还不是从前宋府的那些嬷嬷最喜欢掰扯这些,听?得多了也就知道些。”
宋卿时嘟了下嘴:“夫妻门?道,难摸索着呢。”
她与魏远洲成婚七年,无论是从旁人口中听?到的,还是自己经历总结出来的,或多或少也懂得些夫妻的相处之道。
身为夫妻要?明白?相互理解宽容另一方,魏远洲性子冷淡,情绪稳定?,做事大?多时候都比较稳妥并未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因此她与魏远洲可?谓从未吵过架。
而?且他们?深知吵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可?不吵架也就意味着难沟通,不能从彼此身上确切了解对方的真?实想法,毕竟有些人会借着吵架的名义诉说心?里话,她昨夜就是如此,好话歹话都说了不少,以?至于?她现?在都不记得她具体都抱怨了些什么。
她现?在反应过来也有点?后悔翻旧账,还是些鸡毛蒜皮的旧账。
吵架是由?于?一件事情两个人意见不一致而?导致的,原本就难以?形容,若是翻旧账,拿出以?前的事儿而?言,分歧就会更高,矛盾就会越发严重,尤其是魏远洲这种淡然性子,大?多时候都是听?着她诉说抱怨,然后迅速整改,下一次便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这种处理问题的方式是他最习惯的,效率最高也最有成效,可?是过日子又不是处理公事,完成任务就行的。
说到底,他们?之间还是缺乏沟通,昨晚只是开胃小菜,要?想真?的与过去告别,不再发生那般荒唐的误会,过好以?后的日子,还是得再好好聊一次,将昨晚没说完的说完,以?后有什么事绝不能再藏着噎着了。
就像绿荷说的,有什么矛盾好好聊聊便是,他们?是夫妻,是这世上彼此最亲密的人,总能化?解不是?
宋卿时盯着铜镜中不知何时已扎好的发髻,愣了愣,随即偏头朝绿荷道:“等郎君回?来,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话音刚落,还未听?到绿荷的回?答,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少顷侍女的嗓音传来:“少夫人,早膳已备好,何时开饭?”
冬日里膳食做好后没过多久就会凉下来,一般厨房都会做完一个菜就在锅里温着,为防时间过久失去了原先的口感,就会提前问一声主子上菜时间。
宋卿时往外头粗略看了眼天色,也难为侍女说成早膳了,这会儿子用膳说是午膳都嫌迟了。
绿荷瞧着自家小姐的眼色,替她回?道:“呈上来吧。”
兴许是睡久了肚子空空,今日的饭食比昨天的味道要?好得多,细品之下还透着一丝熟悉的味道,宋卿时心?思一动,瞥向一旁的绿荷:“你做的?”
“不是。”绿荷却道。
宋卿时歪了下脑袋,不解:“可?这味道……”
“虽然不是奴婢亲手做的,但是是奴婢给厨房递的单子。”她一早去过厨房本想亲自动手做几样菜,但是无奈宋卿时一直赖床不起,她得留在身边照看着,而?且她就算做了味道也变差了,便只写了几样菜的做法,交由?厨房的人来做。
“早知道能吃上你做的饭菜,那我怎么说都得起床啊。”宋卿时惋惜地叹了口气。
“瞧娘子这话说的,奴婢可?不敢当。”一个早上被调侃两回?,绿荷禁不住笑得跟朵花似的,毕竟谁不喜欢被自家主子夸赞呢。
用完午膳,今日恰逢没下雪,宋卿时便想要?去别院里四处逛一逛,最熟悉别院的管家自然作陪。
因着不是用来长住的院子,别院内的风景着实美丽,水榭楼台、红墙绿瓦,一花一草一木层次分明,布局井然有序,虽比不得魏家本宅气派,却贵在一个雅字。
前段时日,她命人将竹轩堂重新装饰一番,几个月来已有成效,可?比起别院来,就显得没那么精细了,怕是连它的冰山一角都比不过。
尤其是听?着管家细心?讲解之下,此种想法更甚,她内心?是喜欢享受的,以?后有机会来此长住也不错。
路过一处较为偏僻的小院子,突然听?见里头传出来一声暴斥:“小贱蹄子,居然还敢反抗,能给老子上是你的福气!”
此等污言秽语入耳,宋卿时眉头当即皱起。
脚步一顿。
保护
院子里的争执还在继续, 断断续续透过门缝飘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那瘸子爹今日居然没来,总算让老子逮到机会?了。”
“小美人,要我说你就知点儿趣, 不从了我你能从谁?你丈夫去了战场, 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这两年?来怕不是寂寞空虚着呢?与其守活寡,不如趁着年?轻好好快活两把。”
“回回来回回扭着腰勾引老子,还装个屁装?乖,把刀放下?,过来让老子亲两口。”
“你敢!”
“呵呵,你看老子敢不敢。”
宋卿时循着声源,扭头望向一扇半掩着的木门,从她站的角度看不清里头,但?是从那男子说出的话也知晓现在正在发生?着什么。
“要不奴婢去瞧瞧。”绿荷捏紧了掌心,世?风日下?, 在别院里居然发生?这种强抢民女的丑事?,实在是天理难容。
宋卿时拉住头脑发热就想冲进去的绿荷,递给身后的护院一个眼?神?:“你们去看看。”
护院是魏远洲给她挑的心腹, 自打经过上次云禅寺的事?, 他便不放心她身边无人保护, 在魏家人多眼?杂不方便近身也就罢了,但?是像这种出门在外的情况,他不在的时候都会?让护院跟着她。
“等等, 等等。”
管家许是也没想到会?碰上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脸色变了又?变, 仓皇开口拦下?那两个准备进去察看的护院:“少夫人且先回去吧,小的留下?来处理就好。”
宋卿时狐疑看了眼?反应激动的管家, 觉得有些奇怪,只当他是担心自己管理不当受牵连,便没作声。
她不理会?,护院自然也不会?理会?,越过挡在前面的管家,抬脚踹开门大跨步走了进去。
两位护院长得牛高马大的,头都快比门框高了,就连胳膊都顶寻常人两个粗,在管家面前吓唬般挥一挥,就吓得后者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哪里还敢有所异议。
就在护院往里走的这段时间,院子里那男子嘴上依旧说个不停。
“我爹算得上是这宅子的半个主人,你跟着我还能?委屈你不成??”
“只要你点个头,别说给你娘治病的药钱,就连你爹的腿我都能?请人给你治好喽……”
“你们是什么人?”
“管你娘的闲事?,他娘的新来的吧?”
“痛痛痛,放开我!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救老子。”
……
几道尖叫过后,周遭恢复了平静。
宋卿时正欲抬步。
“老奴进去瞧瞧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少夫人就别进去了,免得污了您的眼?睛。”身侧的管家捏着手,不动声色地重?新站在了进院门的必经之处。
宋卿时的全?部思绪被那男子的一句“我爹算得上是这宅子的半个主人”给吸引住,根本就没注意听管家说了什么,但?是他那慌张的神?色还是落入了她的余光。
宋卿时皱了下?眉,心觉必定有猫腻,面上却不动声色,待其中一个护院出来接应,没多做停留就跨过门槛踏了进去。
院子靠着街巷,有单独的角门通往外面,内里空旷无比,角落里规规整整堆积着许多个箱子,似是个放置储备粮食的地方。
不远处一辆小推车,四周是散落一地的萝卜和嫩白菜,看成?色应当是刚从地里摘的,尾部沾着新鲜的泥土。
从开始到现在,仍在不停嚷嚷的男子被护院反手成?剪压在地上,脚边还躺着两个的高壮跟班,应是被打了一顿,此时正捂着肚子疼得哼哼唧唧。
那女子气红了脸,手里头拿着一把用来砍柴的菜刀,眼?神?戒备地环视着院子里突然多出来的几个人,但?更多的是防着那名已经被制服的男子。
看来在那女子眼?里,他比她们这些闯进来的人还要可怕。
宋卿时的目光移开,扫向被护院轻松制服的三?个男子,并未第一时间出口主持大局,反而只是静静待着看着。
她在等,等对?方先开口露出破绽。
“你们究竟是谁?知道我是谁吗?就敢这么对?我?”
三?人中有人开了口,听声音便知是刚才那个粗鄙小人。
似是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他不知“怕”字如何写,嘴上居然还在放着狠话,只是没有了最初意图强.奸威胁弱女子那般的狂悖,气势上弱了不少。
“最好别让老子知道,不然老子弄死你们!”
听到这儿,宋卿时挑了挑眉,冷声道:“那就先弄死他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那握着刀的女子,也诧异地看过来。
男子似没想到对?方这般硬气,努力?想要抬起脸,想看看究竟是谁,可脑袋被身后人死死摁住,动弹不了分毫。
越动不了,他就越发气愤,脑子转不过弯来,不由?恼羞成?怒骂道:“哪儿来的臭.婊子,我操你大爷的,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宋卿时用刚才他怼女子的话,返还给了他。
少顷,宋卿时指尖轻抚过手腕上的翠玉镯,唇瓣噙了一抹散漫的笑:“压下?去,处理了吧。”
护院只听命于她,闻言眉头都没皱一下?,提着人的后领子站起来,力?气大得惊人,似乎真能?一只手就掐死他。
“别别别。”
“等等……”
终于有人耐不住。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只是后者的声量比较小,被前者的嗓门给压了下?去。
“这还什么都没弄清楚呢,少夫人可别乱下?结论,这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一直没跟进来的管家,突然提着衣摆跑了进来,途中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吃屎,过于焦急的模样实在惹人生?疑。
宋卿时犹豫了一瞬,瞥了眼?又?将?余下?的话吞进肚子里的女子,颇有些惊讶道:“你刚才似是想要拦我?为?何要替他求情?”
女子似是没想到那一眼?看上去便知是位贵人的美妇人会?问自己,神?情怔了下?,才道:“就像他说的,就算他再贱再该死,好歹也是条人命,您救了我,我不想让您因为?这件事?惹出麻烦。”
沉默半响,宋卿时勾了勾唇:“你倒是善良。”
“不,我不善良,若是您没有牵扯进来,我刚才就会?用这把刀砍了他的脖子。”说着,她的眼?神?里迸发出几分杀气,握着刀柄的手也紧了几分,这种贱.男人就该生?阉。
瞧着,并不是假的空话。
心怀善意,又?有血性。
宋卿时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毕竟她有着她没有的勇气和孤注一掷。
与女子说完话,宋卿时再次看向管家,道:“意图强.奸良家女子,威胁我的性命,管家你倒是说说,哪一桩哪一件没弄清楚?”
目光不同于和女子说话时的轻柔,而是多了几分锐利和试探,最后落在管家那双与浑身上下?朴素的穿着完全?不协调的华丽靴子。
下?一秒,察觉到她打量目光的管家,当即松开手,皱起的衣摆缓缓下?垂,刚刚好遮住了全?部的鞋面。
“这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呢吗?哪里称得上强.奸这等罪名?再说威胁性命,您瞧他那窝囊性子,哪有那个本事??”管家垂着眸,赔着笑为?其一一开脱。
这下?,他种种不同于寻常人的反应,也引起了旁人的怀疑。
绿荷只当他也是男人的缘故,男人最能?与男人共情,在这种原则问题上居然也能?有说辞,不由?轻蔑冷哼道:“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替这几个畜生?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管家你是他爹呢。”
她骂那三?人是畜生?,又?说他是他们爹,那岂不是也变相骂了他也是畜生?吗?
管家的脸面一时间挂不住,“绿荷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
绿荷的话音刚落下?不久,被护院单独扣押的那男子就艰难地喊了几声“爹”,还让管家救他。
“你还真是他爹啊。”绿荷撇了下?嘴,表情微凝,略显无语。
管家躬身,回头警告似的瞪了眼?那男子,遂又?堆起了笑:“犬子无状,让少夫人见笑了,老奴回去后会?好好教训教训他,往后绝不再犯。”
他说是一回事?,宋卿时放不放人便是另一回事?。
可是当他说完,宋卿时仍旧没有放人的打算,拧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当管家不知所云时,宋卿时忽然道:“若我没听错的话,你儿子方才可是说我爹算得上这宅子的半个主人,我刚嫁进魏家不久,竟不知这别院何时换了姓,姓了李?”
一言毕,管家的衣袖不停擦过额头,在这大冬天,竟浮现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这这这许是少夫人听错了,老奴哪儿敢啊……老奴照看了这别院大半辈子,一直当别院是我的另一个家,许是我这逆子拎不清轻重?,口无遮拦浑惯了,在外撑脸面胡说八道的。”
管家起初先是打哈哈,后又?打起了感情牌,反正就是想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主打一个死不承认。
宋卿时冷着脸听管家辩解,只是他的每一个字在确切的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片刻,她轻声道:“魏家可未曾付你工钱?”
“自然都是付过的。”管家道。
“那这些年?可有亏待过你?”
“……自然没有,少夫人问这些是何意?”
“既没少你一分钱,又?没亏待过你,是魏家雇佣你照看别院,管家可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几十岁的人被一个十多岁的年?轻人教训了一顿,管家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可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他只能?卑微道:“是……”
“李管家,如你所言,你也算是替魏家做事?的老人了,我便念着最后的情分问你,你们是何时顶着魏家的名义作威作福的?”
隐患
李管家大惊, 吓得连连摆手:“少夫人哪里的话?,老?奴惶恐……”
他满脸的震惊,似是这口大锅突然盖在头上让他一下子慌了神, 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不知该如何替自己辩驳一般。
冷风徐徐, 吹动发丝,宋卿时挽了挽耳边碎发,眼眸不卑不亢对上他的,他的演技还真不错足够唬人,可惜有他儿子的言行在先,她并不相信。
宋卿时拢了拢袖子,然后缓缓开口:“是冤枉了你,还是确有其事,一查便知。”
她的态度坚决,李管家自知躲不过去?,于是便改了口:“老?奴行得正坐得端, 清者自清,少夫人若觉得老?奴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尽管让人查便是。”
宋卿时笑笑, 并未接话?, 显然还是对他的说辞保持怀疑。
李管家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 弯着腰恭敬退到旁边的位置。
她一个新妇如何能?插手中馈事宜,要?查也得先派人回去?请示魏夫人,魏夫人决断过后再派人来查也需要?消耗时间, 已经足够他销毁一些不该存在?于世的证据。
至于大公子, 听说他身居要?职, 又有陛下的事儿要?办,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 连在?别?院的时候都少的可怜,怎么?着也不会闲得来管这么?点儿小事。
而?且在?他的认知里,这些个大人物?都不屑于插手后院的鸡毛蒜皮,就算少夫人跟他提了,他顶多只会询问几句,届时他留个心眼糊弄过去?就罢了。
若不是他这个惯得无法无天?的蠢儿子,何至于让少夫人发现了端倪?明明叫他在?大公子和少夫人来别?院的这些日子滚远些,怎得还要?过来招人现眼。
闹出这么?一通事,想收场都难。
“少夫人,这三个人呢?”护院适时问道。
李管家的嗓子眼又提起来,他可没忘了方?才少夫人放的狠话?,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到她道:“送官吧。”
李管家蓦然松了口气。
这时,那边一直没再说话?的女子却轻哼了一声:“呵,送官有什么?用,都是一群狼狈为?奸的狗东西,没几天?就又放出来为?非作歹了。”
“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管家的儿子恨不能?跳起来骂。
对待这种人渣,宋卿时蹙了下眉,没什么?耐心道:“把他的嘴堵上。”
话?毕,耳根总算是清净了,宋卿时才重?新开口:“那你想如何处理。”
毕竟她是受害者,她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自己只不过是伸张正义,就算是送官也需要?她配合指认,不然也是无济于事。
“要?送官也得往长安城里的大衙门送,我们这种小地方?,花钱就能?买通官员,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得罪不起李氏父子,您一走我们可能?还得……”女子似是想到了什么?,捏着的手颤抖了一下,话?音也戛然而?止。
“少夫人你可不能?听她瞎扯,谁还不是小老?百姓啊?说话?可得讲究证据,老?奴哪里有那本事买通官员?她就是在?胡说八道!”
“老?奴看今日的事,多半是她蓄意勾引,她丈夫死在?了战场,家里穷得叮当响就罢了,还没个能?干活的男丁,就一个得了病快死的娘,和一个断了腿的爹。”
“我要?不是看她可怜,才破格让她每个月给别?院送点儿新鲜菜过来,她们一家早就饿死了。”
“不知道感?恩就算了,居然还倒打一耙说我儿想要?迫害她?怕不是想讹钱?真是没天?理哦!”
那女子在?李管家一通不停歇的指责下,秀气小巧的一张脸瞬间涨红,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可最后却什么?都没说,颓然地垂下了脑袋。
兴许是见她不辩驳,李管家的底气更足了,接着对宋卿时道:“少夫人你看看,她自己都无话?可说了,今日的事就是场误会。”
“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多着呢,看起来需要?保护的弱者并非就是无辜的,尤其是这种农户出身的贱骨头,最会拿捏别?人的善意,就连老?奴活了大半辈子,都被她给骗了。”
说着说着,宋卿时似是被他说服动摇,打断他的话?道:“所以,管家想如何?”
李管家抖抖衣袖,厉声道:“既说要?送官,也该送她这骗子去?。”
那女子猛地抬头:“不、不可以。”
李管家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似警告似威胁,然后收回眼神,继续道:“不过她的身世也确实可怜,不如就算了吧,反正彼此也没造成什么?损失,少夫人,您看?”
最好就这么?不了了之。
谁料宋卿时却突然叹了口气,面上闪过一丝烦躁,道:“你们各持说辞,我也不知该听谁的了,而?且我一介妇人又不会审犯人,不如先将他先压下去?吧,等郎君回来再说吧。”
“少夫人……”李管家语噎,没想到他废了那么?久的口舌,换来的就是个没结果的结果。
他儿子落在?少夫人手里,等大公子回来一审问,哪里还藏得住事?
可宋卿时压根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伸手遮住口鼻,打了个哈欠:“哎哟,逛了这许久我实在?累得慌,懒得留下折腾了,就这样?吧。”
说着环视了一圈院内的人,忽地啧了一声,偏头对着绿荷道:“这洒了满院子的菜可惜了,让人过来收拾收拾吧,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至于那姑娘,既然不是我们魏府的人,我也管不着了,你直接送她出府去?吧。”
交代完,宋卿时转身往院门走出去?两步,在?管家身侧不远处停下:“我闲得很,管家将别?院这五年里的账本送来于我解解乏吧。”
“这……”李管家以为?她已然忘记或打消了刚才的怀疑,这临了又提起,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别?院及周围田地近五年的收支,很难整理吗?我记得在?跟母亲学看账的时候,母亲曾说过每年别?院的账本都是第一个送上来过目的,怎得今日我要?看便有问题?”
李管家没想到魏夫人竟然在?带着少夫人看账,不是有传言说魏夫人对大公子这桩婚事不满吗?怎得会……
李管家面露难色,要?笑不笑道:“主要?是没有魏夫人的命令,老?奴可不敢私下做这个主,要?不少夫人先……”
“嗯?”宋卿时犀利的眼神瞪过去?,“管家这是拿婆母来压我吗?”
她话?说得如此直白了,再拒绝便是明晃晃瞧不起她,把人得罪狠了,怕是就算查不出什么?,她在?大公子耳边吹吹枕边风,都够他受的。
万般无奈下,他只能?道:“老?奴这就去?整理。”
走前,他又看了眼被人桎梏住的自家儿子,咬咬牙走了。
待管家离开院子后,宋卿时也让护院将管家儿子带下去?另行看管。
然后便一改刚才慵懒的神态,对绿荷吩咐道:“另外派人暗中跟紧管家,跟谁接触过,做了什么?事都要?跟我汇报。”
从李管家的靴子,还有他儿子戴的金银珠宝来看,应当是私自挪用了别?院的钱财,可每年的账本交上来都没什么?问题,尤其是能?骗过婆母的眼睛,那应当是费过一番大功夫做过了手脚,既做到了滴水不漏,她就算再怎么?翻看也瞧不出什么?。
她要?求看账本也不过是为?了吓唬一下管家,管家心中有鬼定然会有动作,敢有动作就会犯错,循着这条线往下查一定会有收获。
况且只要?他儿子还在?她手上,就不怕他不病急乱投医。
最令她觉得意想不到的便是管家居然暗中跟官府也牵扯上了关系,究竟是做了什么?事还需要?与官府勾结?
她的印象里,别?院前世似乎并未给魏家惹出过大麻烦,也不知是被魏远洲摆平了,还是李管家藏得太好,竟一直没被人觉察过。
若想去?除掉这隐患,还得从眼前之人入手。
宋卿时敛起眉,朝着那女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的贵人态度转变得太快,女子有些愣住,待回过神后赶忙道:“我叫王桂春,家住云开村,是给别?院送新鲜菜的,我爹曾经是魏家别?院的雇农……”
她慌不择路的模样?悉数落入了宋卿时的眼里,故而?友善道:“王姑娘,我有些事想跟你聊聊,不知可否方?便?”
在?她问完后,王桂春并未第一时间回答,脸上的顾虑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我从未相信过李管家的话?,我知道你刚才不辩驳是害怕他们往后报复,毕竟你爹娘还需人照顾不是吗?”
半响过后,王桂春小心翼翼抬起头,咬着唇问:“少……少夫人,我可以相信你吗?”
“当然。”宋卿时勾了勾唇,对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如果我告诉了您想知道的,您能?护我周全吗?”
“我能?。”
贵人答得斩钉截铁,王桂春松了口气,她虽然畏惧李氏父子,但人不是傻的,从刚才的对话?来看,眼前这位贵人似乎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并不知情,那么?李氏父子之前借助魏家的权势犯的那些恶,就得有个说法了。
反正自今日过后,她也算彻彻底底将李氏父子得罪彻底了。
王桂春本身是个急性子,张口就想将憋了一肚子的话?全说出来,可贵人却拦下了她:“换个地方?说话?吧。”
宋卿时将人乔装一番,给李管家一种绿荷已将人送出府的错觉后,然后将人暗中带回了住处。
王桂春站在?与她格格不入的屋子里,稍微有些局促地捏紧了衣服下摆。
在?宋卿时的安慰下,缓缓将她知道的说了出来:“凡是租用魏家别?院附近土地的农民?,每年都得比别?处多上交两贯钱。”
魏家几乎包圆了云开村周边的土地,村民?都是务农的平民?百姓,有手艺的人少之又少,不可能?不使用土地。
然而?普通百姓每年的收入一般在?十?两银子左右,两贯钱相当于普通人家两个月的收入,如此便只能?勉强混个温饱,有些劳动力少的家庭,怕是连温饱都难。
宋卿时蹙眉:“魏家从未定过这个规矩。”
或者说,魏家也不可能?定这个规矩。
该交的税都是国家规定好的,新帝上任本就对地方?势力忌惮,魏家怎么?可能?带头作案。
但是在?云开村的百姓眼中,李氏父子就是在?替魏家做事,魏家就是在?主导和纵容这种事发生。
“可事实就是这样?,就算有人反抗也有用。”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哪怕想申冤,也得要?找个申冤的地方?。
可他们怎么?可能?会有机会接触到魏家的贵人们?更何况李氏父子也不可能?让他们接触到,村里有想要?去?讨说法的,都在?半路上就被拦截了下来。
宋卿时怔了一瞬,下意识道:“那你们为?何不报官?”
问出口后,她便想起来,刚才她提起要?将管家儿子送官时王桂春所说的话?,若是报官有用,百姓哪里还会受压迫?
果不其然,只听王桂春不屑地嗤笑一声:“呵,怎么?报?李氏父子早就跟村里的恶霸达成了交易,头上又顶着魏家的名号,云开村以及附近百里的哪个官员敢接手?”
“基本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闹得狠了也就象征性地抓起来打几个板子。”
“报官换来的则是更凶狠的报复,我爹的腿就是因?为?救人被打断的……”想到了伤心事,王桂春眼眶都红了一圈,抬手抹了抹眼泪。
听完她的话?,宋卿时才恍然大悟,难怪别?院账面上从来没有过差错,以魏家的名义压榨百姓多收钱,而?那多收的钱则是全进了他们的口袋,再联合村霸用武力让百姓们闭嘴,敢怒不敢言。
敢言之人去?报官,下场便是王桂春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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