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1 老婆


    简传峰先带着丁溪去医院处理了手臂上的伤口, 等到灰头土脸回到简家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一点。


    丁溪不是第一次在简彧家过夜,但是成为他男朋友以后还是第一次。


    于是分配床铺的时候就出现了尴尬的问题——丁溪和简彧到底住不住在一张床上。


    安林抱着换洗的床单站在窗边想了半天, 很纠结,如果说不让小情侣住在一起,怕影响两人感情,孩子们不高兴, 如果说主动让简彧和溪溪睡一张床, 又显得他们家轻浮, 待客不周。


    虽然丁溪是男生, 但站在长辈的角度上,安林还是要保护好对方。


    她在纠结的时候, 丁溪先去洗了个澡, 洗掉掉进杂物堆时黏在头发脸上的灰尘,出来时, 他还穿着上次借简彧的那件睡衣, 把裤腿挽了好长一截, 才保证走路时候不会绊个跟头。


    简彧在沙发上等着他。


    丁溪慢腾腾走过去,头发还湿着,虽然按照平时来说, 他早就贴着大狗坐, 再怎么说也要拉个小手, 挽个胳膊,但现在毕竟在人家家里,安林和简传峰都在, 丁溪犹豫了一下,坐在离简彧一个拳头的位置。


    非常的懂得分寸。


    “还疼吗?”简彧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


    “不疼了, 再晚一点都愈合了。”丁溪笑笑。


    他随手挽着袖子,盘算起离开丁建国以后的生活,他说:“我明天得去买个手机,还得挂失补办一下电话卡,我手机还在丁建国那里。”


    “好,我陪你去。”简彧顿了下,“你这个月生活费还够吗,要不我来帮你买?”


    “够了,刚发了稿费”丁溪顺口这么说,话一出口,两个人同时愣了。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溪边有草终于和编辑二狗见面了。


    恋爱军师终于和他指导的学生见面了。


    空气凝成固体,谁也没说话,仿佛一开口,这块具象的尴尬就会瞬间碎裂。


    简彧吞了口口水,抓耳挠腮站起身,尬笑道:“我我去上个厕所。”


    丁小猫看着他,没有往日的温温柔柔,漂亮的红唇一张一合,吐出两个字。


    “憋着。”


    “”


    简彧有什么办法。


    憋着呗。


    他讪笑着,战战兢兢坐回去。


    披马甲就这一点不好,总有一天要算总账。


    呜。


    “你你一直都知道我就是溪边有草吗?”丁溪低着头,手里玩弄着不知道哪里的线头。


    “也刚知道不久。”简彧瞟着他的脸色,好像个被班主任审问的小学生,“就就上次作者大会的时候知道的。”


    “我没在作者大会上看到你。”丁溪敏锐抓住关键。


    简彧咯噔,吞了口唾沫,想讨好的拉一拉对象的小手,却被小猫一爪子拍开。


    “从实招来。”丁溪说。


    “我当时咱们俩刚刚因为邓斯予误会来着。”简彧小心措辞,“我只有编辑二狗这个身份能联系上你,我我怕掉马以后你不理我了,就不敢出来相认,开会的时候就钻进玩偶服里面了。”


    丁溪想起那只傻憨憨的点墨文学城吉祥物。


    当时他就觉得像简彧,居然真的是这傻狗扮演的。


    “哦。”丁溪偏开视线,看着地毯,没敢抬头,“那你不会一直在看《暗恋指南》吧。”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


    简彧用沉默回答了他的问题。


    丁溪慢慢的,蜷缩起来,把胳膊围成一个圈抱在膝盖上,然后,把脸深深的埋进去,最后一动不动。


    简彧吓了一跳,以为溪溪想起什么委屈事,或者怪他没提前爆马生气了,赶紧凑上前哄。


    “溪溪,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简彧语无伦次,“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的。”


    他刚刚凑近小猫,突然觉得耳根子一疼,然后就被揪着歪了歪头。


    “哎哎。”


    丁小猫又羞又愤地抬起脸来,抓着他左边的耳朵,轻声训斥:“真能骗哦,编辑二狗,元旦那会明明我们都在一起了,你还骗我说你没追到你的暗恋对象,怎么,还有别人要追?”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简彧服服帖帖地任他揪着,赶紧自证清白,“怎么可能有别人,只有你,我这不是怕被你发现嘛呜。”


    狗,几辈子都是被小猫拿捏的命。


    “老是骗我。”丁小猫又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在作者大会上还拿后台忙当借口不见我,是你吧?”


    “我真的错了。”简彧的眼神写满大大两个字,心虚。


    丁小猫又往前想起许多事来,越想越尴尬,一笔一笔的开始算:“编辑二狗,十一假期出去玩的时候劝我远离渣男,是你吧?”


    简彧想起来这事就头疼,委屈道:“我我这明明是给自己挖坑呢,这个就不惩罚了吧。”


    “还狡辩!”丁小猫轻声训他,尴尬已经化开,现在倒是有点好笑,“在日本料理店的时候还跟我自卖自夸,说你追人越来越上道了,要学习真诚小狗,是你哦?”


    “是我。”简彧眨眨眼,小声嘟囔:“我喜欢听你夸我,那你说我在日料店是不是做的不错嘛…”


    丁溪笑出声来,松开揪着简彧耳朵的手。


    他本来也没用力,一松开,大狗就好似得到主人原谅,立刻凑上来在他怀里嘤嘤叫唤。


    “好溪溪,不生气了。”简彧嘻嘻哈哈,“元旦时候,编辑二狗不是还祝你和你的对象长长久久呢嘛。”


    “你倒是会祝,自己也不吃亏。”丁溪别过脸去,又想想《暗恋指南》,只觉得耳根子发红发热。


    小说开头写男女主在密室逃脱相识心动,大狗十一假期立刻就带他玩密室。


    小说里面写男女主角互送玫瑰表达心意,大狗天天捧着玫瑰往他书桌上摆。


    小说里面写男主把女主堵在墙角要亲亲,大狗第二天就堵在巷子里问他要亲亲。


    合着简彧是把《暗恋指南》当教材了。


    丁溪又把头埋进臂弯去了,暗恋时那点小小心思全被对象知道了,他现在尴尬的想换个星球生活。


    “溪溪。”烦人的大狗又在他耳边说话了。


    “别说话。”丁溪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把这大狗“杀人灭口”,“以你的名字为主角的小说被你全程围观,暗恋时候那点小心思还全部说给你听,太尴尬了。”


    “那那我失忆行不行。”简彧笑着凑上去,搂住丁溪的腰,在他可爱泛红的耳朵尖上亲了一下,“我就当不知道。”


    “胡扯。”丁溪嘟囔着,“哪有这么容易失忆。”


    “没事。”简彧越说越骄傲,“我脑子本来就不怎么好使,对不对,记不住事情的,所以你放心溪溪,我睡一觉吧可能得多睡几觉,就忘干净了。”


    “”


    “那我不也一样嘛。”简彧嬉皮笑脸凑上去,把小猫红扑扑的脸从臂弯捞出来,“我追你的全程心路历程你不是也都知道。”


    丁小猫噘嘴,想了会,说:“那倒也是。”


    “那我俩一起失忆?”简彧在他唇上亲了口。


    “一言为定。”丁溪伸出小拇指,“拉钩,反正,你不许再看《暗恋指南》了,记住没!”


    “好,好。”简彧回拉住他的小拇指,“拉钩,反正编辑七兔产假马上就结束了,我应该不会再做编辑了。”


    “那你去哪?”丁溪好奇。


    “后面技术岗呗,一开始我也是做这个的,数据分析什么的。”简彧说,“我也没那个本事能当编辑指导作者写作呀。”


    “哦对了,接下来寒假你什么打算?”简彧贴在他身上,“怎么住,钱还够吗,丁建国这回是一点生活费都不会给你了吧。”


    丁溪勾了勾嘴角,目光冷淡讽刺,说道:“丁建国以前也没给过我生活费,因为对我来台东上大学的事情不满意,他一直都没给过,我都是靠稿费生活的,要不就是我妈给我接济一些,离开他也没什么两样,寒假我就留校住吧,一样的。”


    “你不嫌弃的话可以住我家。”简彧抓了抓头发,“住家里面舒服点。”


    “那太打扰了。”丁溪抬抬下巴,“叔叔阿姨工作都忙,我住在你家里他们会很不方便,我回学校。”


    “那也行吧,那我也回学校陪你。”简彧说。


    简彧房间门打开,毛团从里面喵呜一声冲出来,朝着自己的猫爬架冲去,安林走到客厅,咳嗽了下,说道:“溪溪,你进去睡吧,我已经给你换好了。”


    “谢谢阿姨。”丁溪站起身。


    “你,沙发。”安林丢了个枕头在简彧身上,又丢了床被子。


    “啊?我不能跟溪溪一起睡吗?”简彧很委屈的样子。


    “不能,你老实一点。”安林把他按回去。


    丁溪抿了下唇,回到房间里,他明白安林和简传峰的考虑,也知道这么安排房间是对他的尊重和保护。


    也就是像他们一样的细腻温柔的人,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夜色已晚,这几天被丁建国关起来的殚精竭虑让他没有睡过一天好觉,丁溪掀开松软的被子钻进去,躺着的时候并没有觉得累,结果随意闭了闭眼睛,就睡着了。


    简彧,满脸怨气,又被扔在沙发上。


    马上快过年了,简传峰家具厂的生意越来越忙,书房的灯又晃得他睡不着觉,他翻了几个身,掏出手机,解锁屏幕,打开软件。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点开《暗恋指南》,看了三五页了。


    啧。


    都形成肌肉记忆了。


    明明刚才答应溪溪不看了的。


    简彧听话的锁上手机。


    他要做个听话的男朋友。


    过了一会。


    黑暗里再次亮起一道光。


    简彧心虚地瞄了一眼丁溪的房门,已经黑灯了,小猫睡了。


    就看完呗。


    这章写得还挺精彩的。


    他又打开手机,把自己追的连载小说追到最新章节。


    写到今天,其实《暗恋指南》已经差不多要完结了,溪边有草开文的时候就说过是短篇小甜文,字数不会长,男女主角已经在一起,只剩下腻腻歪歪的日常。


    这一章里面,简彧只注意到里面的一个情节设计。


    是男主角对女主角的称呼。


    他念了一遍这四个字,琢磨了一下,觉得很有意思。


    咔哒。


    简彧竖起耳朵,听见自己房间的门被打开。


    溪溪醒了?


    他连忙用最快的速度清除浏览记录,锁上手机,扔进枕头下面,然后闭眼装蒜。


    好险,差点就被溪溪发现他还在看《暗恋指南》。


    他听到溪溪步子轻轻,没有去卫生间,反而是朝他悄声走了过来,如果没有仔细听的话,还真发现不了。


    像个想要做坏事的小猫。


    简彧哪敢睁眼,装睡到底。


    过了会,他听到稀稀索索的声音,自己的被子被掀开一个小缝。


    嗯?


    溪溪要干什么。


    紧接着,他原本放在身侧的手被抬起来,一个香喷喷的小猫钻进他的被子里,又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简彧能感觉到溪溪在他胸前蹭了蹭,找了个舒服温暖的姿势。


    “怎么啦?”简彧笑了,放弃装睡,大晚上被窝里钻进来个小猫。


    “我做噩梦了。”丁溪把脸埋在他胸前,又往里面挤了挤。


    简彧翻过身,狭窄的沙发上躺不下两个男生,他只好紧紧搂住丁溪的腰,生怕他掉下去。


    “做什么噩梦了?”下巴顶着小猫的发顶。


    “丁建国。”丁溪说,“我梦见他追在你身后打你,我看着着急,想帮忙,却一点插不上手,给急醒了。”


    简彧被他的梦逗笑了,改成两只手把小猫抱在怀里,笨拙地拍了拍,哄他放心。


    “你放心啦,我打不过他,跑还是跑得过的。”简彧很认真地说。


    “那你要跑快点。”丁溪又蹭了蹭,“被打到的话我会心疼。”


    “保证。”简彧笑了。


    丁溪又动了动,黑暗里,简彧看不清楚,只能凭感觉,他感觉到被窝里的丁溪抬起手臂,搂住他的肩膀,两只手抚摸在他后背上,胸膛紧贴。


    小猫投怀送抱。


    简彧脸红耳赤,不敢说不敢动,任劳任怨当个大狗抱枕。


    “你好讨厌。”丁溪在他耳边嘀咕。


    “为什么?”简彧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肩膀太宽,抱你的时候手臂都合不拢。”丁溪闭着眼。


    简彧低低地笑起来:“肩膀宽一点的话才强壮,可以保护你。”


    等了会,小猫又说话了:“还有呢,个子太高了,每次亲亲的时候我得要踮脚才够得到。”


    “那下次我弯腰。”简彧的鼻尖蹭着小猫刚刚沐浴过的发丝,微微发痒,“或者把你抱起来。”


    “嗯。”小猫好像笑了。


    沙发真的太窄,他们贴在一起,没有一丝缝隙,简彧垂下眼,就能看到丁溪躺在他怀里,靠在他肩膀上,留给他脑后的碎发和白净的脖子,简彧没忍住,伸出狗爪子,摸了摸,嫩嫩滑滑。


    嘻嘻,可爱。


    再摸一下。


    简彧很喜欢从这个角度看他怀里的丁溪,有一种大狗把骨头圈在窝里,就属于他自己,谁也不许靠近的感觉。


    他想起刚才在《暗恋指南》里看到的那个称呼。


    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他就是很想叫一声,于是简彧咽了下口水,试探着,轻声叫道:“溪溪老婆?”


    怀里的小猫身子一僵,抬起头来气呼呼看着他:“你又看《暗恋指南》!”


    “就就看了一章。”简彧小声狡辩,“我都都追了好几个月连载了,你总得让我看到大结局嘛。”


    小猫又不说话了,一脑袋扎他怀里,努力用这种方式逃避尴尬。


    过了会,小猫气鼓鼓说:“我不要和你说话了。”


    “不可以,你要和我说话的。”简彧笑了。


    “不说。”丁溪哼了声,然后就像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他,任由简彧怎么哄都不吱声。


    简彧盯着那白嫩嫩的后脖颈,越看这小猫脾气越可爱,轻轻哄着叫他:“理理我,老婆。”


    小说作者写出来的东西一定是取材于他们的生活。


    既然溪溪会特意把这个写在书里,简彧有理由猜测他真的很喜欢这个称呼。


    说不定能哄好呢。


    果不其然。


    小猫起初没有搭理他,过了半晌,微不可查地在他怀里点了点头,然后凶巴巴说:“理你了。”


    丁溪脸颊发烫,不好意思承认,但他是真的喜欢。


    “老婆”这个称呼听起来土土的,在他看来却有种说不出的亲密感。


    总感觉是种认可,就像一家人一样,又有责任,又有爱意。


    “不生气了。”简彧亲亲他的额头,“我太迟钝了,要是不看《暗恋指南》的话,很难追到你的。”


    大狗的身躯像个干爽的火炉,虽然挤着,但丁溪也愿意,又往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睡意渐来。


    “其实你可以不用学套路的。”丁溪迷迷糊糊说,“你就站在那,什么都不做,我也喜欢你。”


    快要睡着前,他感觉到简彧低低地在他耳边笑了笑,清澈好听,然后微微撑起身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我也永远都无条件喜欢你的,我的溪溪老婆。”——


    丁溪逃跑以后,丁建国在家放了几天狠话,带着赵梅军回到燕京。


    这几天丁建国有事没事就骂两句丁溪,恨不得全大院都知道他跟他儿子彻底断绝关系了,这里再也不欢迎丁溪回去。


    赵梅军就听着,也不再劝,可能因为没有回应,丁建国发了几天的脾气觉得自讨没趣,索性就开始跟赵梅军冷战,不再说话。


    “赵梅军。”丁建国又下达任务了,“你把丁溪屋里的东西都清空,当垃圾丢出去,我看他以后也没必要再回来了。”


    这话这么多年丁建国说过无数次,每次都是赵梅军在旁边劝着,才保住丁溪的房间没被清空。


    但这回,丁建国说完以后第二天,赵梅军就找了个大箱子,把儿子重要的东西收拾出来,衣服、书、小时候的相片奖状之类,打了个包裹,叫邮递员取走了。


    丁建国回家以后看见空荡荡的房间,竟然噎了一下。


    “都收拾好了。”赵梅军垂着眼,转身走了。


    “唉。”丁建国想叫住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恨恨道:“对,早就该这样。”


    大约一个星期以后,丁建国和周建设约着去郊区钓鱼,赵梅军照例在家,把丁建国所有的衣服洗干净,整理进衣柜里,前前后后把整个房子收拾利索,最后,在锅里留好了饭。


    她找出个小行李箱来,装上自己几件衣裳,收拾了平时常用的物件,合上箱子,敲响了隔壁洪家的门。


    白天,只有国外大学还没开学的洪果一个人在家。


    洪果开门的时候挺惊讶,她不知道赵梅军自己拎着个行李箱是做什么。


    “果儿。”赵梅军挽起发丝,那发型今早仔细打理过,比平日利索了不少。


    “赵阿姨,您这是?”洪果瞟着行李箱。


    “我想儿子了,果儿。”赵梅军笑笑,“阿姨不会用你们小年轻的软件,想让你帮忙买个机票。”


    “这么突然?”洪果愣了好一会,“丁伯伯知道吗?”


    闻言,赵梅军温柔一笑:“我这么大个人了,去哪里还需要他同意吗?”


    无风无雪的时候,燕京白天的阳光温暖耀目,洪果看着面前坚决勇敢的赵梅军,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人,她缓缓点头,替赵梅军订了去往台东的机票。


    丁溪接到洪果电话的时候,听了好几遍,才真的确定赵梅军来了台东,而且是主动脱离丁建国的控制,终于迈开步子,追求她的新生活了。


    丁溪来不及高兴,这场面他在心里计划了千千万万次,在简彧的陪伴下,他迅速在台东大学附近找了处合适的房源,付了定金租下来,拎包即可入住。


    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前几年写作挣了不少钱,足够负担他和赵梅军两个人的生活。


    做好准备,他和简彧去台东机场接赵梅军。


    路上,丁溪因为过于兴奋,觉得胸闷气短的,打开窗户,小口小口吸了好几下,才缓过来。


    简彧笑道:“这么兴奋啊。”


    “嗯。”丁溪眼底透着生气儿,“你不知道我盼了多少年,我妈从前总是把我爸当成她的天,当成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一句话都不敢违背她,终于,她终于意识到离开他也能一样的活。”


    “会越来越好的。”简彧拍了拍他的手背。


    等在登机口,丁溪翘首以盼,其实挺担心,赵梅军这么多年就没自己出过远门,也不知道这一路上顺不顺利。


    好在,随着机场广播落地,赵梅军拉着箱子,慢慢从里面出来,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身上的厚外套上绣着团牡丹,花花绿绿的,看着就喜庆。


    “妈!”丁溪招手,这模样特别像简彧每次去机场接他的样子。


    “溪溪!”赵梅军看见他,灰白的眼睛里都有了光,迎上来握住儿子的手,“让妈看看,之前伤着没有,啊?”


    “没事没事,都没事。”丁溪拉着赵梅军往外走。


    简彧像个非常合格的女婿,一句话不说,就负责扛行李。


    带着赵梅军回到租住的房子里时,已经是傍晚,租的这间房子里有扇落地窗户,朝阳,楼下就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再往远处望望,还能看到台东的海岸线。


    橘黄的落日滚圆,台东的傍晚悠闲惬意,海风不像燕京的强风苍茫萧瑟,温柔抚着脸颊。


    赵梅军脱下冬衣,笑道:“这台东的冬天是舒服啊,跟夏天似的。”


    “妈,你就一直住着。”丁溪推开窗户,窗台上还摆着一束新鲜的玫瑰,是简彧特意买来装饰新家的,“今天晚上我做饭,你歇会。”


    “好啊,好。”赵梅军舒舒服服地歇着,她之前都不敢想象,饭点的时候自己竟然也能有这么惬意的时光。


    丁溪用外卖买了些蔬菜和厨具,钻进厨房。


    简彧忙说:“我帮你!”


    厨房的水龙头哗啦啦流,丁溪淘洗着新买的锅子和厨具,边跟简彧聊着天。


    “这下我妈来了,我寒假就住在这吧,你也回家住,免得叔叔阿姨找你不方便。”


    “嗯。”简彧杵在身后看他,“那我天天来这看你。”


    “溪溪,你别动了,给我洗好了。”简彧说着上前,想要从丁溪手里接过洗碗布。


    “你会啊?”丁溪笑了。


    “洗碗还行,你要让我切菜就不太行了,我不怎么会弄。”简彧很诚实。


    “那行,你来这边。”丁溪把水池交给他,蹲在垃圾桶边摘菜。


    简彧洗碗的动作还挺熟练,刷得也认真,丁溪边处理着手里的菜叶,边抬头观察他,看着那水花落在简彧挽起袖子的小臂上,蜿蜒流下。


    男模加厨房,更性感了。


    再想想男模还是他的男朋友。


    咳咳。


    他正胡思乱想,简彧突然说:“老婆,帮我挽下袖子,掉下来了。”


    丁溪听见这称呼,莞尔一笑,他站起身,从背后环住简彧,替他挽着袖子。


    “我妈在呢,你也好意思这么叫啊?”


    简彧憨憨一笑:“没事,阿姨看电视呢,听不见。”


    丁溪挽好袖子,没走,从背后环着简彧的腰,超满足地抱着大狗。


    男模专心干活。


    “干净吧。”简彧把洗好泛着光洁的碗展示给丁溪,满脸骄傲。


    “干净。”丁溪夸他。


    “奖励,老婆。”简彧说着就弯下腰。


    “啵。”丁溪在他脸上亲了口。


    “嘿嘿。”简彧很容易满足。


    丁溪发现跟简彧谈恋爱特别的省心,大狗不内耗,不多想,情绪极度稳定。


    一个亲亲和抱抱就可以开心好长时间。


    谈恋爱,一定得找这样的。


    看着简彧刷完,丁溪道:“你歇会吧,我做饭。”


    “不用,我帮你。”简彧别扭地拎起个大葱,左看右看。


    “你不是不会切菜?”丁溪笑了。


    “学呗。”简彧说得很自然,“早晚能学会,等我学会了给我老婆做着吃。”


    “好。”丁溪笑得幸福。


    丁溪做好饭,端上桌,赵梅军还在看电视,在燕京的时候,她很少有时间能完整的看一集电视剧,不是被这个家务活拖累着,就是被那个缠着身,从来没消停。


    “妈,吃饭了。”丁溪叫赵梅军。


    “真好。”赵梅军走过来,看着一桌子饭菜,欣慰道:“我也能过上不用伺候人的日子了。”


    “没有我爸,这样的日子天天都有。”丁溪戳了戳筷子,坐下吃饭。


    赵梅军瞧着简彧,眸光温柔,说不出的满意。


    她夹了口菜,说道:“我以前觉得啊,大老爷们不会干活是应该的,所以觉得你爸不帮我也能理解,今天看看你和小简在厨房里,不会的他愿意学,才知道我以前错得离谱。”


    “你能意识到就好了,及时止损。”丁溪夹了口菜,又去看简彧,这大狗得到赵梅军的表扬,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


    结果,他发现简彧涨红着脸,坐立难安。


    嗯?


    简彧艰难地咽下一口饭:“阿姨,刚才我和溪溪在厨房说话的你都能听到啊。”


    “能啊。”赵梅军笑笑,“电视声音没那么大,你俩说话的声音一清二楚。”


    “”


    好尴尬。


    一口一个老婆的叫个不停,居然全被听见了!


    Chapter.62 离婚


    吃完饭以后, 简彧这大狗是一定要操持起来“好女婿”人设的,再三坚持刷完了碗,安顿好丁溪和赵梅军的行李, 已经晚上八点。


    丁溪怕他回去晚,路上担心,于是赶着催着,把简彧赶走了。


    他穿上外套, 喊了句:“妈, 我送简彧下楼。”


    “去吧去吧。”赵梅军笑得很欣慰。


    说是送一送而已, 但当丁溪和简彧走到小区楼下的时候, 心照不宣地开始绕着圈的散步,反正多呆一会是一会。


    简彧抬着头, 看着这小区一面面朝南的窗户, 因为是个十几年前的老小区,朝着海风的那一面墙已经吹得斑驳。


    “这小区地段不错, 就是太老旧了。”简彧说。


    “能住, 方便就行, 不挑。”丁溪没意识地轻轻捏着简彧的手指,指尖在他掌心里来回轻划。


    “等以后吧。”大狗的表情难得严肃,“等我们毕业以后换个房子租, 再往海边靠一靠, 争取能找到个客厅窗户更大, 阳光更好的,好养玫瑰,好养狗。”


    “嗯?”丁溪第一时间竟然没想起来。


    简彧看了他一眼, 清凉的晚风吹起丁溪额前的刘海,带进来一丝清明。


    哦。


    他想起来了。


    很久以前他们俩打电话的时候说的, 要在台东合租一套房子,朝阳,有一个明亮的落地窗,窗台开满花,再养只萨摩耶。


    “不好意思。”丁溪晃了晃他们握着的手,语气间难得带上点撒娇,“当时还没在一起,我以为你就是哄我开心的,没想到你到现在还记得。”


    他挺怕简彧因为他不记得这事而生气。


    但大狗还是大狗,才不会想那么多,眼珠子转了转,笑道:“那怎么会,我哄你开心时候说的话都是真的,做不到的,我不会说。”


    丁溪想想也是。


    简彧答应他的好像都做到了。


    “有些暂时做不到的,还在努力。”简彧笑了笑,嘴角是梨涡,“溪溪,跟你在一起以后,我有时候会胡思乱想好多好多事,挺奇怪的,以前不这样。”


    “怎么不叫老婆了?”丁溪先调侃了他这么一句。


    “啊,老婆。”简彧从善如流换了说法,不太好意思挠头,“我还没从刚才当着你妈的面在厨房叫来叫去的阴影里缓过来,我怕赵阿姨觉得我刚谈恋爱就叫得这么顺口,会很轻浮什么的。”


    “你还真是想得多。”丁溪改成抱着他的胳膊,“你以前不这样。”


    “啊,是。”话是这么说,简彧还是呆呆顿顿的,很认真解释:“我觉得还是分人吧,以前跟人相处的时候我并不怎么会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觉得累,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自然而然,反正我又没有恶意,但认识你以后,反正对你,很多事就很小心。”


    “觉得我小猫脾气,怕惹我生气?”丁溪笑眯眯问他。


    “啊,没有!”简彧说了今天第三个啊,他望向丁溪的时候,眼睛里竟然带上点茫然和懵懂。


    他好像真的很困惑。


    “我最近就老是很矛盾,有时候希望早点遇见你,有时候又希望能晚点遇见你,想这事想的会睡不着。”简彧怔怔地说,过了会,摆手道:“我嘴笨,你随意听听。”


    “你说你说。”丁溪觉得挺逗,不知道今晚这大狗怎么突然有这么多感慨。


    “就是,想早点遇见你,多早呢,大概在你初中高中那会吧,或者更早也行。”简彧边说边想,没什么逻辑。


    “然后呢?”


    丁溪顺着他的话想,如果那时候他们俩就遇到了,会早五六年成为亲密的朋友,简彧在想什么,想早点跟他在一起吗?


    大学以前就在一起的话,那是早恋吧。


    这在网文里可是不允许写的。


    “然后就可以帮你收拾周英杰、周英朗了,偶尔还能在丁建国欺负你的时候挺身而出,怎么说,都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简彧给了个无关情感的答案。


    一股莫名的暖意划过心河,如果简彧说,想要早点跟他在一起,丁溪好像不会有现在这么感动。


    “嗯。”丁溪嗓子喑哑,抱着简彧的胳膊更紧了。


    “但有时候又想,晚点遇见你是不是更好。”简彧眯起眼睛,扬起下巴,幻想道:“晚点的话,我是不是能比现在聪明点,成熟点,然后更有钱,已经能给你很好的照顾。”


    简彧说完,懊恼地揉了揉脑袋:“这就是最近老在想的事,是不是很幼稚。”


    丁溪抿唇,咽了咽口水,嗓子眼都发酸。


    神奇的是简彧说了这么一大堆话,目的全然不是油嘴滑舌,给自己的深情歌功颂德,而是真的困惑,真的纠结。


    即使是这么个谁都知道的,实现不了的“如果”。


    这大狗还是愿意在这件事上反复琢磨。


    “你就是笨狗狗。”丁溪说。


    “好叭。”简彧眨眨眼。


    丁溪站定脚步,转过身来,和仍然一脸纠结的大狗面对面。


    “低头。”丁小猫发号施令。


    “哦哦。”简彧顺从的弯腰。


    丁溪这回不用踮脚,稍微抬了下巴,就在大狗软软的唇上啃了一口。


    对,啃。


    他用了牙,没敢用力地,在简彧偏薄的下唇上咬了下。


    “大概是因为你太喜欢我了。”丁溪亲完后,眼带笑意望着他。


    “哦?”简彧认真开始思考起来,然后笑道:“唉,你这个解释很不错啊,我喜欢。”


    丁溪小猫似的慵懒地抬起胳膊,在简彧脖子后面绕了个圈,简狗训练有素,立马心领神会,手臂环在他腰上。


    又变成抱在一起。


    “不用去想这些,我不需要你成熟,也不需要你多聪明,更没必要自责没能更早的保护我。”丁溪看着简彧浅咖眸子中自己的倒影,“因为我也太喜欢你了,所以对我来说,只要结果是遇到你,无论什么时间点都可以。”


    很矫情。


    丁溪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矫情,有种十年前网文的风格,浪漫且琼瑶。


    但谈恋爱嘛。


    哪有不缠绵悱恻点的,他扑在大狗怀里,心里想什么,说出来的就是什么。


    琼瑶剧的男主角可能会在这个时间点感动的痛哭流涕。


    但简彧


    他好像没太听懂。


    “但是为了达到这个结果,你受了好多委屈啊。”大狗眉头一皱,依然纠结。


    “”丁溪决定换个说法,他吸了口气,抬高声调,笑眼盈盈道:“你就知道我现在很开心,非常非常开心就好了,每一天。”


    “哦。”


    这回大狗听懂了,肉眼可见开心了不少。


    “那就好,那就好。”简彧说。


    搂搂抱抱好长一会,两人才磨蹭到小区门口。


    到了真正送别的时候,简彧还是没舍得走,于是又变成站着说话。


    丁溪能感觉到,大狗恨不得一天有25个小时都跟他待一起。


    “对了,我昨天听我爸又提起周建设了。”简彧新起个话题,“他说那些台东的小老板们还是觉得愤愤不平,打算再次收集证据举报了。”


    “有吗,证据?”丁溪问,“不好找吧,上次不就是因为证据链不充分被驳回了吗?”


    “不知道咯,希望他们成功吧,我爸最近也在帮忙。”简彧说。


    “真心祝简叔叔成功。”丁溪抬起手腕看眼表,“好了,你该回去了,太晚不安全,到家给我发微信。”


    “哦。”简彧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懂。


    丁溪再次扑进他怀里,在简彧嘴巴上亲了口。


    “嘿嘿。”


    被满足的大狗又在他左脸右脸上亲了好一会。


    “我的脸啊。”丁溪叹口气,“早晚磨出茧子来。”


    简彧没说话,又亲亲了好几下。


    “明天我早点过来。”简彧把脸埋进他颈窝,又在吸小猫,“想见你,老婆。”


    “好好好。”丁溪受不了这大狗,“我们还有不到12小时又能见面,回家吧,傻狗狗。”


    “晚安老婆。”


    “拜拜老婆。”


    “想你老婆。”


    “”


    一大串结束,大狗终于三步一回头走了时候,丁溪看了眼表,自己都笑了。


    跟赵梅军说的是下楼送一送就回去,这一送就送了一个小时。


    其实他和简彧是一样的。


    一天25个小时、一个月32天、一年366天,都想待在一起。


    他插着兜,慢腾腾回到家里,赵梅军还在看白天的电视剧,津津有味。


    “这么爱看?”丁溪换鞋。


    “以前总是看一半就被打断去干家务,从来没完整的看。”赵梅军微微侧着脸,注意力都在电视屏幕上,“今天这么一看,发现好几集都落下了。”


    丁溪笑笑。


    以前看个电视都是奢望,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天天有。


    “小简回家啦?”赵梅军看着他笑,“送的可真久。”


    丁溪小脸红红,往沙发上一坐,挨着妈妈看电视。


    “好啊,好。”赵梅军抿着唇,目光释然,“说实话,溪溪,妈以前跟你爸一样,其实也不能接受你喜欢男孩子的事情。”


    她笑了笑,又说:“但今天,妈看到你和小简相处的样子,真心觉得性别什么的都没所谓,是男人又怎么样,只要我儿子幸福,比什么都强。”


    “幸福,当然幸福。”丁溪咧开嘴,笑得很甜。


    如果说半年前,有人跟他说,他能在半年后洗清冤屈、摆脱周家人、脱离丁建国的控制,顺带手,跟自己暗恋的男生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丁溪肯定觉得那人是个江湖骗子。


    这一串紧锣密鼓发生的概率太低了。


    但现实往往更神奇,它还真的就发生了,遇见简彧以后,什么都豁然开朗。


    赵梅军摆在茶几上的手机滴滴答答响了。


    原本还在看电视的赵梅军变了脸色,因为这通电话而惶恐不安。


    “你爸。”赵梅军说,“这个时间除了他,不会有人联系我。”


    大概是在外面和周建设钓鱼一天,半夜才姗姗来迟回到家的丁建国终于发现老婆已经离开的事情,着急忙慌打电话来质问。


    丁溪很淡定,伸手就想挂断,却被赵梅军拉住手。


    “溪溪。”赵梅军迟疑一瞬,“我走的时候给你爸留了封信,说了这些年好多事,你说会不会,他看到了,是想来跟我道个歉。”


    赵梅军这问题挺幼稚。


    丁建国要是真有这种思想觉悟,早也不会把家庭关系搞得如此糟糕。


    以丁溪对他爸这么多年的了解,丁建国大概率是打电话来骂人的。


    但是


    赵梅军毕竟刚刚思想开悟,抱有过去的幻想也很正常。


    于是丁溪心平气和的,点下接听键。


    “赵梅军,你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丁建国的声音震耳欲聋,“我饿了,今天想喝点酒,你回来时候给我买点花生米。”


    赵梅军疑惑地看了眼丁溪,颤声问:“我我来台东找溪溪了,我给你留了信,你——”


    “什么?找丁溪?谁允许的?”丁建国咣咣扔出三个问句,“这么大的事不跟我说是吧,我说没说过不让你联系他,他自己要跑,要跟家里断绝关系,你怎么还去找他?”


    丁溪目光平静,甚至还有点莫名想笑。


    他果然了解丁建国。


    赵梅军默不作声地听完,嘴唇微微颤动,她就像在多年摧残中结成的一棵老树,不声不响,逆来顺受,但被逼到今天的地步,终于在沉默中走向爆发。


    “丁建国!”她哭着吼,“我凭什么不能找溪溪,这也是我的儿子,我去哪里做什么,难道还需要你同意吗?跟你结婚这么多年,我这家务一天天的做,从你老婆变成个活保姆,我有一句怨言吗,老了老了就希望这个家能和和睦睦的,你还总要和儿子对着干,家里从来不安生。”


    “你,为了你那些老战友面子好看,为了不跟周建设和茅追英闹掰,宁愿委屈溪溪,我就问你,你那面子值多少钱,周建设和茅追英和你的感情又值多少钱,竟然能比咱们自己的儿子还珍贵?”


    “我跟你,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我爱跳舞,你讽刺我一把年纪不该抛头露面,好,我不跳了;你从外面回来就要吃上热乎饭菜,我就必须每天准时准点守着下厨,生怕晚一点就要落埋怨;你讲义气,动不动就四处带朋友来家里喝酒打麻将,第二天你朋友走了,你还睡着,那一地的瓜子皮,烟灰,酒瓶子,到头来全是我收拾,你心疼过我吗?”


    丁建国哑火。


    我了半天,被赵梅军怼的说不出话。


    “这日子我不过了。”赵梅军拿过手机,按在脸颊上,停顿很长时间,她为自己压抑已久的人生发出一声真心的呐喊。


    “丁建国,我要跟你离婚!”


    Chapter.63 钟意


    洪果拎着餐盒, 敲响丁家的门。


    丁建国的电视声音开得很大,震耳欲聋,直到洪果连踹带踢着门板, 丁建国才听见,没好气说道:“进,没锁。”


    洪果拧开门把手,一进门, 眼睛都没睁开。


    原本一尘不染的丁家客厅现在乌烟瘴气, 上空都被蒙上一层灰扑扑的烟, 空气中混合着烟草燃烧的呛人气味和做饭糊锅的臭味。


    洪果险些窒息, 小步快跑打开窗户,透了口气。


    “关上, 冷。”丁建国坐在沙发上, 又燃了一支烟,心情极差。


    洪果四处看看, 赵梅军离开已经一个星期, 丁家的客厅一片狼藉, 烟头、烟灰落了一地,还把地毯烧了个窟窿,外卖盒子几天都没收, 长了一层绿毛, 沙发上堆着脏衣服臭袜子, 只要从那里经过,连呼吸都是错误。


    再远处,麻将桌椅摆的横七竖八, 扑克牌四处乱飞。


    洪果叹口气道:“丁伯伯,不是我说您, 梅军姨才离开几天,这屋里就能让您造成这样?”


    以前,给她几个胆子也是不敢这么跟丁建国说话的,但现在,自从赵梅军离开以后,丁建国的攻击力下降不少,每天不是闷声抽烟就是生闷气,对大院里的其他人倒是平和了许多。


    丁建国冷哼一声,倒也没说什么。


    洪果艰难地把茶几归拢出一个空隙,把带来的餐盒摆在桌上,说道:“吃吧,这是我在家随便做的,味道不会好,但是为了瞒着我爸妈,只能这样了。”


    丁建国沉默着掰开筷子,打开餐盒,埋头就吃。


    洪果看着他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又叹口气,何必呢。


    这男人离开老婆一点生存能力都没有,偏偏还老以为自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你爸妈还不知道赵梅军跑了吧。”丁建国说。


    “不知道,都瞒着呢,我对他们说梅军姨去台东看丁溪哥了,你旧伤犯了,没去。”洪果说。


    “行。”丁建国夹了口菜,“不知道就行,不然丢人。”


    “面子值几个钱。”洪果实在没忍住。


    在客厅内四处走了几步,在沙发脚下,洪果发现一封展开的信,那信件已经被翻阅很多次,纸张的边角都翘起来了。


    她刚要看,丁建国冷冷说:“放下,别看。”


    洪果只来得及扫一眼笔迹,知道应该是赵梅军离开前留下的信件,但丁建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意思再看,叠起来,放回原处了。


    军营里面带出来的习惯,丁建国吃饭极快,两口就扒拉完,餐盒一推,说道:“不好吃。”


    “”


    洪果心想:我能管你就不错了,还挑上了。


    “比赵梅军差远了。”丁建国说了这么句,声音不大。


    洪果听见了,更是无语,老婆气跑了念叨起来了。


    她作为一个小辈,按道理来说不该插手老一辈们的爱恨情仇,但他一看到丁建国这幅样子又气又好笑,转转眼睛,决定还是开口劝一劝。


    洪果在沙发上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语重心长说:“丁伯伯,你就听我一句劝,你主动向梅军姨低个头,认个错,以后手上勤快点,别在家当甩手掌柜,把梅军姨好好哄回来,不比你在这硬较劲强?”


    “认错?”丁建国哼得更使劲,眉头一皱,“我不去,哪有男人跟个老娘们认错的,再说了,赵梅军就是被丁溪那臭小子带坏了,过一阵脑袋清楚了就回来了,他们娘俩又没钱,到头来不还得回来求我?”


    要不是因为丁建国是丁溪的爸,又是自己父亲的老战友,洪果真想当场甩手走人。


    她说:“伯伯,不是我说你,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这大男子主义怎么还这么重呢,是,您年轻时候在外面赚钱养家不容易,但梅军姨就容易了吗,那些家务,看着轻松,你做起来才知道有多少。”


    “能有多少,不就洗个衣服,做个饭,轻轻松松,谁不会似的。”丁建国挥手,“去去去,别在我耳边呱呱了,烦。”


    洪果翻个白眼,真觉得无可救药。


    临走前,她站在玄关看着这猪窝一样的环境,说道:“伯伯,你都别说像梅军姨一样年复一年的干活,你就能把现在这家收拾出个模样来,就说不出轻轻松松这四个字。”


    门开了又合上。


    丁建国坐在沙发上又抽了一颗烟,自言自语嘀咕:“收拾就收拾,能有多难?”——


    傍晚时分,赵梅军、丁溪和简彧三个人正在台东的海边城市公园散步。


    赵梅军的步子比在燕京的时候轻盈不少,她这几天容光焕发,日子过的舒畅自在,家务全被好儿子和好儿子的男朋友包圆了,每天白天看电视娱乐,晚上就散步消食,又住在台东这么个气候湿润温暖的好地方,赛过神仙。


    在外面还当着家长的面,丁溪和简彧没有那么大咧咧亲密,只是走得很近,肩膀贴着肩膀,随着走路手臂的摆动一蹭一蹭。


    离得老远,就听到不远处的广场上有乐器演奏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手风琴和萨克斯管,三人散步经过,果不其然看见一个中老年活动团正在广场上活动。


    几个老爷爷坐在花坛上,手里抱着乐器,正是伴奏团。


    中央,几对穿着华丽裙子的老年舞蹈搭档正跟着曲调起舞。


    “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的开,慢慢地绽放她留给我的情怀”


    赵梅军心情好,跟着曲目轻轻哼唱,停下脚步看着中央的舞蹈,笑容满面。


    丁溪和简彧也停住脚步,陪着她。


    赵梅军的眼睛盯在舞者飞扬肆意的笑脸和翩跹的裙摆上,不知不觉跟着音乐的旋律左右摇晃,只看了一会,就把这编舞看会了,跟着跳得有模有样。


    赵梅军平日里一副被烟火拖垮的憔悴模样,此时此刻,跟着音律起舞时,却是自信张扬,整个人像只活泼灵动的蝴蝶。


    简彧惊诧:“赵阿姨好厉害。”


    丁溪道:“我妈年轻时候跟部队文工团那些姑娘比都不逊色呢,很会跳舞的。”


    跳着跳着,一个稍微年轻点的女人从花坛上起身,笑脸相迎走上前,对赵梅军道:“阿姨跳舞很犀利,要唔好加入我哋,我哋每天晚黑都喺呢度活动。”


    赵梅军停下动作,有些惶恐地看了眼丁溪。


    丁溪则看着简彧,他听不懂台东话。


    简彧走上前,翻译道:“阿姨,她说您跳舞很好,问您要不要加入他们,每天晚上都在这里活动。”


    “啊,我就不了吧。”赵梅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鬓角的发丝,“我就随便跳跳的,上不了台面。”


    简彧原样翻译回去,丁溪就在旁边听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简彧在他面前说台东方言,他注意着简彧的咬字和话语,总觉得说起台东话的简彧好像有种别样的魅力。


    “我哋都系业余嘅啊,冇所谓,嚟试一试嘛,我哋定期系有负责人教学编舞嘅,更何况你本嚟跳嘅就很好了。”女人说。


    简彧又翻译回来。


    丁溪听明白了,他笑笑,推了推赵梅军的肩膀,说道:“妈,你就去嘛,业余玩一玩,在台东多认识些朋友,高兴就行,别有压力。”


    “我我行吗?”赵梅军犹豫着看着他,想去又不敢。


    “当然行啊!”这回是简彧鼓励她,“您四肢协调,动作优美已经超过无数大学生了,还怕跳不过这些叔叔阿姨们吗,快去,给他们些专业的震撼!”


    赵梅军合不拢嘴,连声说:“这孩子,嘴真甜。”


    “去吧,妈。”丁溪鼓励地推着她向前,“我和简彧就在这等你。”


    在负责人的带领下,赵梅军走到中央,拘谨地和团队中的成员见了面,大家台东话、普通话叽叽喳喳说了一堆,欢迎她的到来。


    舞曲再次响起,赵梅军站在花团锦簇的服装之间,好像找回年轻时还是少女的快乐,跟着曲调轻盈转动。


    丁溪微微歪着头,远远看见赵梅军发自内心的笑容,说不出的欣慰。


    他和妈妈的快乐来之不易,走了好多年的路,才走到今天。


    “或哥,你会说台东话?”丁溪收回注意力,问简彧。


    “一点点吧,不是很标准,能听懂,能说,但是会被老台东人嘲笑那种。”简彧回答。


    他们俩找了处花坛并肩坐下,海风徐徐,迎面吹来花香。


    丁溪缠着简彧:“或哥,你再说点台东话嘛,想听。”


    “说什么?”简彧笑了笑,“你突然让我说,说不出来呀,没语境。”


    “什么都行,我就想听听。”丁溪说。


    “嗯——”简彧想了想,随口念了几句台东话的歌词。


    丁溪享受的听完,还要他翻译。


    “好听。”丁溪和他五指相扣,“羡慕你们会说台东话的人,总觉得无论什么话用台东话说出来都很浪漫。”


    “早知道我用台东话跟你表白了。”简彧看着他笑。


    “那你再来一次呗。”丁溪顺着他说。


    “也行啊。”简彧还真就贴在他耳边。


    感觉到耳后贴来的温热,丁溪直了直后背,海风都掺上甜腻的气息。


    身后那人语调沉沉的开口了。


    “bb,你系布偶猫,只猫里面最金贵嗰只,爱干净,轻微小洁癖,成日都钟意乱谂嘢,好多嘢都唔钟意食,但系我就愿意纵住你,因为你系我最爱嘅猫仔。”


    “翻译下。”丁溪眨了下眼,心底轻颤。


    “宝宝,你是布偶猫,小猫里最金贵的那一只,爱干净,轻度小洁癖,老是喜欢胡思乱想,好多东西都不喜欢吃,但是我就愿意宠着你,因为你是我最爱的小猫。”简彧笑了笑。


    丁溪耳根发烫,分不清是被台东温暖的海风吹得,还是被简彧真挚的话语烫得。


    “继续。”小猫还没听够。


    简彧撑着胳膊,扬起下巴,闭起眼睛颇为享受地叹了口气,过了会,他措好词,又偏头定定地望着丁溪的眸子。


    “你成日都话我系萨摩耶,但你唔好唔记得,萨摩耶系雪橇犬,可以一直为你遮住风雪嘅。”


    丁溪从话语的间隙中听出“萨摩耶”这个词,自然而然猜出上下文,他没让简彧翻译,静静地听着。


    一曲终了,丝竹管弦渐渐停止,公园中吵嚷的人声渐渐被海浪声唰唰取代。


    丁溪屏住呼吸。


    他的男朋友,那只笑起来像萨摩耶的大狗又笑了,腼腆甜美。


    简彧对上他的视线,眼睫细密,他们额头相抵,鼻尖若有若无轻轻相蹭。


    “溪溪,你唔知,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嘅钟意你。”


    丁溪听着自己的心跳。


    这大狗什么时候这么会撩人了。


    要命。


    “要翻译吗?”简彧声音喑哑,眼神带着钩子似的蛊人。


    “不。”丁溪轻轻摇头,在他唇边飞速啄了一口,“这句不用翻译我也听得懂。”


    Chapter.64 婚宴


    一直到天色渐晚, 白日落幕,赵梅军才哼着舞曲,翩翩跃动着回到花坛边上, 她已经和新认识的朋友们相谈甚欢,几个人约着明天再见。


    “高兴吗,妈?”丁溪笑着问。


    “高兴啊。”赵梅军喜滋滋坐下,“怎么样, 妈还不算老吧, 跳舞跟年轻时候差不了多少。”


    “太棒了阿姨。”简彧开启夸夸模式, “您喜欢的话明天再来。”


    赵梅军哈哈半天, 直到手机铃突兀地响起。


    “又是丁建国吧。”赵梅军已经淡定了不少。


    丁溪拿过她的手机,想了想, 自己接通了。


    既然赵梅军已经决定要离婚, 有些事情确实得抽个时间谈一谈,老躲着丁建国不是个事儿。


    电话接通, 这次, 对面没有第一时间传来呵斥声。


    丁溪耐心等了会, 直到丁建国确实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他才冷淡淡问道:“有什么事吗?”


    “怎么是你接的电话?”丁建国语气犀利。


    “我妈。”丁溪瞥了眼身边的赵梅军,“我妈在跳舞, 没空, 你有事跟我说就行了。”


    丁建国嗤了声, 说道:“跳舞,呵,多大岁数还跳舞, 不嫌寒碜。”


    “我妈喜欢跳舞,她跟我住在一起, 多大岁数都可以跳,有什么不行吗?”丁溪换了个姿势,已经有些不耐烦,又问了遍:“你打电话来干嘛?”


    燕京,趴在沙发上的丁建国听见丁溪这么问,原本计划好的问题堵在嘴里,说不出去了。


    今天下午,他按照洪果的说法,自己尝试着收拾了一下家务,结果刚刚搬起一桶水打算擦地,先把腰扭了,在沙发上趴了一下午都还钻心得疼,更别提收拾家务。


    他趴在乱糟糟的垃圾群中,连个倒水说话的人都没有的时候,终于念叨起这么多年赵梅军的好来,以前她在的时候从不觉得这些付出有那么重要,现在人气跑了,才察觉出一个家两个人,缺了谁都不行。


    于是丁建国决定放下面子,主动打个电话找赵梅军求和,却没想到接电话的人是丁溪,在儿子面前他拉不下那个脸。


    于是停顿了几秒,丁建国又换上凶巴巴的语气,说道:“赵梅军不是说要离婚吗,我来问问什么时候去办手续,早离早好。”


    丁建国的声音透过听筒被赵梅军听见。


    丁溪注意到,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在听到“离婚”这两个字的时候,轻轻啜了口气。


    “可以办,我这几天就带着我妈回燕京,你想一想财产怎么分,拟个协议出来吧。”丁溪说得很冷静,仿佛闹离婚的不是他的爸妈。


    “”


    几秒后,他听见丁建国咬牙切齿挤出话来:“行,丁溪,你有种,赵梅军就是让你个鳖玩意儿给带坏了,我就问你,你一个穷学生,拿什么养活赵梅军?”


    “稿费啊。”丁溪云淡风轻,“就是你最瞧不起的那些言情小说让我赚了钱,让我可以带着我妈好好在台东生活。”


    “”


    丁溪接着道:“丁建国,你总是以为自己赚了钱,在家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从来不懂得尊重我妈,心疼我妈的付出,因为你觉得我妈离不开你,但事实上,她还可以靠她的儿子。”


    “行,有种。”丁建国骂了句,“回燕京办手续吧,我也不想跟你们娘俩过了,只不过有一点,后天周英朗要跟未婚妻办订婚宴,整个大院大部分战友都来,你和你妈配合我好好参加,算是最后留个体面,这总行吧?”


    丁溪看了眼日期,感慨时间飞逝。


    自从跟简彧在一起以后,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被周家兄弟骚扰,这名字对他来说久远的像是上个世纪的记忆。


    不过丁建国说的倒也没错,周英朗的订婚宴大概会邀请整个部队的战友参加,这些人都是丁建国和赵梅军的老同事,老朋友,在这帮人面前,总还是要给赵梅军留个体面。


    “可以。”丁溪同意了,“明天我和我妈回燕京。”


    挂了电话,简彧说道:“我跟你一块回去吧,溪溪。”


    “嗯?”


    “我怕周家再对你做什么,你自己带阿姨回去,我不放心。”简彧笑了笑,“反正我没什么事,一起吧。”


    “好。”丁溪抬起手摸摸大狗的脸,“辛苦了。”


    赵梅军一言不发,刚才跳舞的喜悦已经无影无踪,她的脸上又恢复了空洞和呆滞,木讷讷望着远处的地砖发呆。


    丁溪侧过脸看她。


    她惆怅无边地道:“算一算,今年应该是我和你爸结婚的第四十年了,都结束了啊。”——


    丁溪买了第二天晚上的机票。


    中午时候,简传峰正好来台东大学附近办事,约了丁溪和简彧吃饭。


    席间,简传峰问道:“溪溪,所以这次,你的父母真的决定离婚了?”


    “说是这么说。”丁溪抿了口柠檬水,眼底清明地笑了笑,“但我觉得应该是不会离婚的。”


    “为什么?”简传峰问。


    “嗯——”丁溪组织了下语言,分析道:“是这样,我妈和我爸结婚挺早,两人大概二十岁出头就领证了,结果刚领证没多久,我爸就被调到其他军区上任,他们俩异地了快十几年,一直到我爸回来,俩人快四十岁的时候,才要了孩子,有了我。”


    “虽然说看起来我家的生活鸡飞狗跳,但其实在我出柜之前,我爸妈的感情都还是不错的,再怎么说,他们两个人还是有四十年的情谊在,当初天南地北写着信都还互相惦记,没那么容易真的离婚。”丁溪说。


    简传峰温柔一笑:“你看问题很透彻。”


    “没懂,溪溪,你不是一直希望赵阿姨能跟丁建国离婚吗?”简彧问。


    “我希望归我希望,但是我妈愿不愿意还要看她自己呀。”丁溪说,“我不能帮她做决定,如果她愿意给我爸一次改过的机会,那是她的选择,我就希望我妈的生活能轻松点,快乐点,比什么都强。”


    简彧似懂非懂。


    简传峰拿了块面包,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做父母其实也自有生活,你这么做是对的。”


    丁溪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他能够共情女性所以才能写女频小说,还是因为看了写了太多女频小说才能共情女性。


    但是他看待问题的时候,总能准确的站在女人的视角上去考虑自我、婚姻和家庭。


    他很清楚对赵梅军来说,她和丁建国的感情已经不是爱情而是亲情,所以就算闹得再大,两人也不会舍得离婚的。


    他不强迫。


    因为赵梅军首先是她自己,其次才是他的妈妈。


    只是闹一闹也好,起码让丁建国知道心疼老婆。


    “对了。”简彧问简传峰,“爸,之前你说的举报周建设的事儿怎么样了?”


    “差个名单。”简传峰叹气,“周家扰乱市场,违规受贿,肯定在背后动用了不少人脉关系,我们现在就差这条证据链,有的话,基本就可以板上钉钉的,但是,难啊。”——


    丁溪、简彧带着赵梅军回到燕京,一下飞机,先去民政局办离婚。


    签手续和□□件的时候,简彧全程在旁边围观,这气氛说起来怪异无比,反正他是看不懂。


    赵梅军和丁建国两个人,各自绷着不说话,冷静异常地办了离婚手续,却谁都没有主动提一提财产分割的事情,问起来,都说以后再说。


    这回一家三口可算是不吵架了,也可能是简彧在的缘故,丁建国对丁溪的冷嘲热讽也没了,就这么一路沉默。


    简彧抓抓脑袋,看不懂。


    晚上住哪里又成了问题,丁溪肯定是不会回家住的,他在家里的东西已经全部收拾干净寄到台东,所以他理所应当和简彧找了家附近的酒店。


    临回家前,丁建国阴阳怪气说道:“既然离婚了,我看没要再回家住了吧。”


    他其实早就花钱请了人把家里收拾干净,就等着接赵梅军回去给她个惊喜,但是话说出口就全变了味儿。


    赵梅军看了他一眼,丁溪也看了他一眼,谁都没说话,走了。


    原地就剩下个眼底澄澈愚蠢的简彧,和丁建国对视一眼。


    “那个”简彧开口解释,“我们早就开好酒店了,没想着回你的房子住。”


    “”


    丁建国脸色极其诡异,嘴角抽搐半晌,说道:“行,丁溪有钱了不起,滚吧。”


    于是简彧滚了。


    翌日是周英朗的订婚宴,周家和丁家对内闹得再难看,对外也要装出一副和睦的样子来,毕竟丁建国和周建设是浴血奋战的老战友,过命的交情,说什么也不能让别的玷污了这层情谊。


    于是就算茅追英再愤恨,再看丁溪不顺眼,她还是得老老实实给丁家三口人发了邀请函。


    订婚宴设在和平门大院附近的一处酒楼里,周家长子订婚,周建设大手一挥包了一个酒店,专门用来招待客人,举办宴会。


    丁溪收拾了个体面,带着赵梅军和简彧准时出现在门口。


    丁建国也到了。


    三个人默契地对视一眼,谁也没提之前的鸡飞狗跳,一切如旧地走进迎宾区。


    走上台阶,茅追英看到丁溪,绷得再好的脸也有一瞬间的碎裂,她急忙调整了表情,热情道:“老丁,梅军姐来啦,快请进快请进,这位是?”


    她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裹在厚羽绒服里的简彧。


    “我男朋友。”丁溪淡淡说完,也没去看茅追英的脸色,转头告诉简彧,“这个是茅追英。”


    “啊。”简彧恍然大悟,原本下意识礼貌伸出去的手倏地撤回来。


    茅追英:?


    “你就是当年诬陷家溪溪的人啊。”简彧话说的非常直接,“那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挺烦你的,抱歉。”


    “”


    茅追英没想到话还能这么说,也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做。


    她嘴角抽搐半天,脸上的假笑都磨没了,才道:“是这样啊,没有在我们邀请函上的人是进不来的。”


    明显的针对简彧。


    “那就不进了。”丁溪回头对简彧道:“我反正没兴趣待太久,你在附近找个咖啡厅等我好了。”


    “也行,那你小心哦。”简彧笑了笑,捏捏他的手,“有什么不对的随时给我打电话,别再让某些人给欺负了。”


    “某些人”茅追英脸色煞白。


    和简彧分开后,三人终于走进订婚现场,宾客们都在闲聊,赵梅军和丁建国也见到各自的老朋友相谈甚欢,只有丁溪一个人四处乱晃。


    他不想待太久,就连服务生路过递来的酒水都没拿。


    转过脸来,他在靠近主席台最近的地方看见了自己的高中班主任,姓李,现在已经是个小老太太了,看得出来身体不是太好,说两句话都咳嗽半天。


    丁溪没想上前打招呼。


    他高中时候的苦难有不少都因为这位李老师的不作为造成。


    没想到,那位李老师竟然准确在人群中对上丁溪的目光。


    她的眼神跟当年一样的刻薄。


    丁溪挪开了视线。


    路过海报的时候,他停下来,第一次看到新娘的长相。


    是个秀丽的姑娘,笑容甜美,听说从小是在国外长大的,家里面也颇有些商业上的地位,和周英朗在国外留学时相遇,谈了几年恋爱,最终走向订婚。


    “丁溪哥,你来啦。”洪果急匆匆地提着裙子,从后面的准备区跑出来。


    “嗯,你在忙什么?”丁溪好奇。


    “出去给周英朗买药。”洪果只穿了一条礼服裙,站在通风的大厅里,冻得发抖,“英朗哥昨天晚上喝多了,宿醉到现在都没醒,一会儿仪式就开始了,我去买点醒酒药来。”


    丁溪没放在心上。


    他顺手脱下自己的羽绒服,递给洪果。


    “谢谢哥。”洪果没推辞,披上以后,小跑着出去了。


    丁溪继续在大厅里溜达,觉得百无聊赖,还好手机适时响起,一看,果然是简彧。


    “喂老婆。”简彧那边传来咖啡店叮叮当当的声音,“我找了家咖啡厅坐着等你,这不远,你不想待了就来找我,怎么样,没人为难你吧?”


    “没有。”丁溪说着话走到后院,但因为羽绒度给了洪果,所以他没有走出去,只是绕着暖廊渐渐走到人少的地方,“茅追英不可能在儿子的订婚宴上为难我的,过去的事儿要是说出去,她比我难堪。”


    “那就好。”简彧说。


    丁溪说着话,抬起眼,透过面前的玻璃隐约看到身后不远处有人朝他走过来,他还没反应过来那人是谁,先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


    下一秒,他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浑身都被酒气熏得发臭。


    “溪溪,你来了。”周英朗声音沙哑,紧紧贴着他。


    那一瞬间,丁溪心里的厌恶感不亚于一万只蟑螂在身上爬,他随手把手机塞裤兜里,回过身,将周英朗死命推开。


    他用劲儿极大,周英朗踉跄几步,后背咚得撞在玻璃上。


    “你自重。”丁溪惊魂未定,好在四周无人,他瞪着周英朗,“这是你的订婚宴,你在做什么?”


    “溪溪。”周英朗抬起眼,眼底猩红一片,“我这几天都在想你,我真的,控制不住的想你。”


    “那你想吧,别来打扰我。”丁溪打算离开,“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谁?”周英朗拦住他的去路,眼睛死死盯着他,“简传峰的儿子?”


    “当然。”丁溪往右边迈了一步。


    周英朗跟着他动,又靠近一步,压低声音道:“简彧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所有单纯都是装给你看的,实际上和简传峰两人蛇鼠一窝,难道你看不出来?”


    周英朗话还没说完,突然觉得咽喉一紧,一向文弱的丁溪伸出手,死死攥着他胸口的领子,眼神发寒。


    “闭嘴,周英朗,我没允许你这么侮辱我的男朋友。”丁溪又使了些劲,“你最好现在滚远点,如果这不是你的订婚宴的话,我会一巴掌扇你脸上,就像前一阵扇周英杰一样。”


    听他这么说,周英朗的身子软下来,落寞地扯了个笑。


    “让开。”丁溪伸手推开他。


    周英朗却突然发力,反手握过丁溪的手腕,不由分说将他拉到自己身前,另一只胳膊死死按住挣扎的动作,他用这么个暧昧地姿势,贴在丁溪耳边,嗅闻他身上的香气。


    丁溪想吐。


    因为这浓重的酒味,也因为周英朗突然的骚扰。


    “溪溪,别推开我。”周英朗说得楚楚可怜,眼底湿润一片,“我求你救救我,求你,我不想结婚,我喜欢你,我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能再把你追回来。”


    丁溪此时已经气到呼吸急促。


    他抬起腿,想着干脆踹开周英朗,他刚刚挣脱出手腕,立刻被周英朗重新拉扯回来,喝过酒的人力气极大,周英朗又铁了心不会放过他,一时间两人纠缠撕扯,难分难解。


    宾客越来越多。


    他们的身影从宴会厅敞开的门缝之间飞速而过,他们都是来庆贺一场外人看来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的婚姻,却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新郎官,红着一张酒醉的脸,对其他人动手动脚。


    “滚开!”丁溪死命抵着周英朗的前胸,连踹带打。


    邦。


    有什么东西滚落在地。


    丁溪顺着声音的方向,气喘吁吁转过脸去,只见刚才在海报上看到的新娘婚纱,闪着银光的头纱后,是一张不可思议的脸。


    她捂着嘴,颤抖着问:“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于丁溪来说异常熟悉,光怪陆离,就像是三年前的事情原模原样的重演一遍。


    首先是新娘子哭着跑回会场,找到自己爸妈,控诉刚才亲眼目睹的那一幕。


    会场上的所有宾客停下交谈,气氛凝重地在这场变故中手足无措,一双双眼睛来回扫视着故事的几位主人公,脸上除了惊诧,更多是看热闹的兴奋神色。


    茅追英像从前一样,在这突发事件中稳住心神,她使劲喘了几口气,最后,一双犀利的眸子定在丁溪身上。


    周英杰坐在很远的地方,脸上写满疲倦,这一次,他完全没有要参与的意思。


    唯一不同的丁溪本人,三年前的他不谙世事,恐惧、悲伤,急于自证清白,乱了方寸间被茅追英扣上一口黑锅,但现在的他却淡定许多,看着面前乱哄哄的人群,自己就像是个看客。


    “这是怎么回事?”新娘的爸爸搂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严厉询问。


    新娘哭哭啼啼开口道:“爸,我刚才明明看到英朗抱着这个男生,两人拉拉扯扯,亲密无间,英朗还说什么,他不想结婚了。”


    丁溪淡定地理了理自己被周英朗弄皱的衣裳。


    洪果买完药回来,眼见着四处都变了天,她踩着高跟鞋,目光惊恐地朝事故中心走进来,一来就听见新娘子的控诉。


    所有目光唰得聚集在丁溪单薄的背影上。


    有些曾经听闻过三年前大院中风言风语的人立刻议论开来。


    “唉怎么又是丁家小子?”


    “我还记得三年前他和周英朗就不清不楚的吧,怎么还没断呢?”


    “新娘可惨咯,这还没结婚呢老公就让男狐狸精勾搭走了。”


    “我看倒是周英朗主动啊”


    “亲家母,解释一下。”新娘父亲看向茅追英。


    “我”茅追英卡了一下,周英朗还是那副宿醉未醒的样子,即使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他的一双眼睛还是牢牢盯在丁溪身上。


    茅追英咬牙切齿。


    真不知道丁溪有什么魅力,能把自家儿子勾得魂都不剩。


    现在没人能帮她,为了儿子的未来着想,她绝对不能让亲家认为周英朗有一丝一毫同性恋的倾向,绝对不能。


    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无非就是把三年前的事情再来一次。


    她做好准备,驾轻就熟地吸了口气,再一睁眼,眼中已经是饱满地情绪,她颤抖着身子,指着丁溪,哀鸣道:“丁溪,没想到啊,三年了,你居然还对我们家英朗旧情难忘,还要闹到订婚宴上,你究竟是什么居心啊!”


    丁溪脑袋里蹦出来个词——一招鲜吃遍天。


    把大黑锅扣在他脑袋上这一招,茅追英真是屡试不爽。


    他有点想笑,但忍住了。


    挺想看看茅追英还能演出什么来。


    “亲家公,您听我说。”茅追英情绪激动地说,“就是这小子,从小就是个同性恋,我们大院都知道的,他从青春期开始的时候就喜欢我们家周英朗,动辄骚扰,后来我们也是不堪其扰,才把英朗送出国的,这些事当年都有人作证——”


    啪!


    一声响亮清脆的耳光打断了茅追英所有的话。


    她捂着脸,愣在原地,耳朵都被打出耳鸣。


    只见赵梅军像个勇敢的女将军,冷着脸,从人群中挺身而出,这次的她不再懦弱,打了一巴掌的手心泛着红,还威胁似的举在茅追英头上。


    看着赵梅军这幅样子,丁溪发自内心地抿唇微笑。


    他的妈妈终于成长了,一切都像三年前的重演,一切却都不一样了。


    “茅追英。”赵梅军冷冷道,“你要是再敢颠倒黑白,诬陷我儿子清白,我不介意再多给你几个嘴巴,打死你这张害人的嘴。”


    茅追英捂着高肿的脸颊,不可思议看着赵梅军:“你居然敢打我?”


    “我早就该打你了。”赵梅军轻抬下巴,“你也不看看你儿子是什么东西,我儿子自己有男朋友,小简各方面都比周英朗不知道优秀多少,我儿子凭什么放着那么好的人不谈,来勾引你这两面三刀的儿子。”


    “你太过分了!”茅追英最听不得有人骂她引以为傲的儿子,急忙向丁建国告状,“老丁,你能不能管管赵梅军,她说的那叫什么话?”


    丁建国欲言又止。


    赵梅军狠狠甩过去一个眼刀,他只能闭上嘴。


    “丁建国,你凭什么不管?”茅追英不可思议瞪着他,“你儿子,丁溪,又开始勾引英朗了,跟三年前一样。”


    丁溪听到这里,热闹看够了,打算自证清白,他才不指望丁建国能相信他。


    他刚要开口,却没想到丁建国主动道:“妹子,咱们说话得有个证据,你说我儿子勾引周英朗,我还说周英朗骚扰我儿子,是不是,你先拿个证据出来。”


    丁溪惊诧地望向丁建国,对方却没有看他。


    “证据”茅追英没想到这回就连丁建国也不站在她这边,她此时已经头发散乱,眼神疯魔,“要什么证据,亲眼看到的还不算证据吗,三年前的事情板上钉钉,还不算证据吗?”


    远处的周英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席。


    丁溪没急着说话。


    他看向周英朗,周英朗此时应当稍稍醒了酒,面对这复杂的场面不知所措,他还跟三年前一样,躲在茅追英身后默不作声,即使这一切的麻烦都是他带来的。


    好恶心的人。


    赵梅军冷笑一声,慢腾腾拿出手机,调出那封写在《断背山》背后的情书,递给站在她身边的新娘父母。


    “来,茅追英,你既然这么喜欢提三年前的事儿,我就把证据拿给你看。”赵梅军用下巴点了点,“你儿子写给丁溪的情书,看看吧,周英朗的笔记你不会不认识。”


    茅追英眼睁睁看着那手机被递给亲家传阅。


    没人告诉茅追英情书的事情,所以她也不知道那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她只知道亲家看完后,脸色沉重,暴怒道:“好啊,原来你儿子是个同性恋啊,骗我闺女的婚?”


    “不是!”茅追英尖叫着扑上去,抢回手机,“不是这样,不是,听我说。”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一张张脸,周建设不在,这一仗对她来说孤军奋战,为了儿子的好姻缘,她只能硬着头皮狡辩。


    “就算这真是我们家英朗写的,肯定也是当时被丁溪挑唆着写的,他从来就没喜欢过男人,谁小时候还没个不懂事的时候,英朗,你说对吧!”


    茅追英回过头,语气狠厉,提醒周英朗发话。


    周英朗目光空洞,想点头,又想摇头。


    砰。


    婚宴的大门被猛地推开,燕京冬日的寒风喧嚣着从外面灌入,激得所有人打了个寒颤。


    一个混血高个子的男生气喘吁吁站在门边,冬日里跑得大汗淋漓,就连外套都没穿好,搭着一边挂在肩膀上。


    全体宾客惊诧肃穆地盯着他,大厅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男生疯跑后大喘气的声音。


    简彧杵着膝盖缓了半天,才终于能发出声音,他面目狰狞抬起脸,大喊:“我去你的周英朗,你自己没老婆吗,凭什么来骚扰我的?”


    Chapter.65 终点


    简彧原本跟自己老婆电话打得好好的, 突然从听筒里听见溪溪惊恐的喊叫声,随后便是周英朗油腻的话语和拉扯纠缠的声响。


    简彧气得咖啡都没喝,从椅子上拎起外套, 就朝宴会厅这边一路狂奔,跑过来时,他原本想来个电视剧里霸道总裁英雄救美的惊艳出场,谁知道这一路顶着燕京的大风跑过来, 肺管子都要炸了, 最后喘气半天, 才说出句话来。


    一抬眼, 就看见茅追英这一圈人围着溪溪,所有宾客的眼神像是要把丁溪架在火上灼烧。


    简彧暗骂一句该死, 还好他有先见之明, 跟着过来了。


    “你又来干什么?”茅追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头疼。


    简彧冷冷一笑, 正好门边就是后台司仪使用的扩音设备, 正摆在门后备用, 简彧走过去,把连接线插在自己手机接口上,点开一段录音。


    “溪溪, 别推开我。”


    “我求你救救我, 求你, 我不想结婚,我喜欢你,我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让我能再把你追回来。”


    “这是你的订婚宴,你在做什么?”


    “我这几天都在想你, 我真的,控制不住的想你。”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一句句话通过扩音器被无限放大,宾客们两两对视,分明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刺激”两个字。


    周英朗的声音大家在熟悉不过,有了这样的录音,刚才茅追英的狡辩显得苍白可笑。


    分明就是周英朗对人家丁溪贼心不死嘛。


    “怎么样,哪句没听清,我再放一遍。”简彧甩了甩手里的话筒线,“周英朗,我一会再跟你算你抢我老婆,还骂我和我爸的事,我那点手段全部都是对付你的,对溪溪,我比你真诚一百倍。”


    茅追英震碎在原地,原本狡辩的说辞被简彧的出现彻底打乱。


    丁溪笑容淡淡,终于说道:“都听见了哈,也省的我再多嘴解释了。”


    洪果捂着嘴,说道:“追英姨,你你太过分了,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赵梅军冷冷瞧着她,说道:“给一个巴掌都给少了。”


    丁建国沉默不言。


    周英朗则背过身去,选择逃避。


    丁溪掀起眼皮,先看向新娘子,说道:“这位姐姐,周英朗从很久之前就喜欢男人,gay是天生的,并不会因为刻意控制就能改变,所以我郑重的劝你重新衡量一下自己的婚姻。”


    劝完陌生人,他所有的礼貌都已经结束,打算开始算一算总账。


    以前的他被这帮人欺负时总是以隐忍收尾,那时的他对三年前的事情一无所知,常常自我怀疑,甚至一度认为的确是自己做错了,周英杰和茅追英才会如此痛恨他。


    但这半年来,简彧替他洗清了冤屈,所有真想浮出水面。


    如果再放过这些施暴者,实在是太过圣母心了。


    丁溪走到简彧身边,在简彧温柔的注视下拿过麦克风,喂喂两声后,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从头说起。


    “大家好,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都是曾经认识相熟的战友同事们,也都是在和平门大院里,看着我们几个小辈长大的叔叔阿姨,过去有不少关于我和周英朗的风言风语,既然今天茅追英又提起来,那不如我就干脆直说了。”


    他顿了顿,在茅追英憔悴而愤怒的目光中,平静地继续:“关于三年前,周英朗拒绝了齐司令员家女儿的追求这件事,我不管他自己是如何考虑的,但我能够确定跟我无关,这两个人整个的感情历程我都不清楚,那时候在初中,除了学习,一无所知。”


    简彧侧过脸望着他,丁溪朝他扬个笑脸,


    让他放心。


    “再说到一直为人津津乐道的事情,三年前在阁楼上,茅追英一口咬定是我勾引周英朗,坚信她自己的儿子不是同性恋,这口黑锅,我背了三年,但是事实上,当时是周英朗先对我动心,并且向我推荐《断背山》,在那本书后面,有他写给我的——”


    “你闭嘴!”茅追英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冲上前,伸手就要打丁溪。


    简彧当然不是吃素的,他几乎有两个茅追英那么高,轻轻松松拨了拨手,茅追英就倒在地上。


    “唉大妈,你别碰瓷。”简彧吓了一跳,“我真就轻轻推了你一下啊,在场的可都看见了。”


    丁溪瞥了她一眼,继续道:“那本书后面,有周英朗给我写的情书,无论是实物还是照片证据我都有,可以完完全全自证清白。”


    宾客哗然。


    耳边不时传来这样那样的议论声。


    “我的天啊,事实居然是这样吗?”


    “这怎么和之前茅追英跟我说的不一样啊。”


    “难怪茅追英当时那么激动,我还挺同情她来着,居然是恶人先告状吗?”


    茅追英闭上眼睛,趴跪在地上,已经放弃希望。


    她苦苦维护的周家名声,还是毁在丁溪手里。


    “在那之后,周英杰,周英朗的弟弟,在高中对我进行长达三年的校园暴力,因为他认定是我勾引他哥哥,才导致周家分崩离析,在这过程中,我被全班孤立,找了警察,找了老师,却没有人肯心疼我。”丁溪细长的眼眸轻轻抬起,在人群中锁定了曾经的班主任李老师。


    李老师原本事不关己,一眨眼的功夫,突然发现全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我的班主任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肯定是我做错了周英杰才会欺负我,让我不要闹。”丁溪笑容讽刺,“现在不知道您作何感想,李老师。”


    “这人也配当老师?”


    “啊,太卑鄙了吧。”


    “”


    那小老太太四处看看,讪笑着,脸子都挂不住。


    丁溪已经说完了他想说的,事到如今,他倒是想听听这些人该怎么狡辩。


    他转过视线,望向一直沉默不言的周英朗。


    “周英朗,你还不打算说话吗?”丁溪问,“这里一切的事情都是因为你没有担当而起,因为你不敢承认自己的性向,所以我才被诬陷了三年,所以周英杰才一直以为你是榜样,所以茅追英不惜颠倒黑白也要维护你的名声,你还要当个懦夫逃避吗?”


    周英朗后背僵硬,丁溪的话像匕首,扎得他体无完肤。


    他缓缓转回身,望着远处站在简彧身边的丁溪,忽地觉得不认识这个人。


    从前他认为丁溪像赵梅军,温柔宽容,没有脾气,哪怕被欺负了也只会默默消解。


    但今天,他在丁溪的眼神和周身气质中看到他从未有的东西——勇气。


    像石像玉,坚韧不屈,那美到惊艳的一张脸上没有半分俗气,原来全靠着一身傲骨和倔强,撑起一个挺拔优异的少年。


    他早该想到,能顶着丁建国这样脾气的父亲,还毅然决然公开出柜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个好欺负的善茬。


    更何况,丁溪现在有了简彧。


    简彧的出现给了丁溪温暖宽厚的后路,能让他勇往直前,因为即使面临更多的难题,都会有个人始终站在他身边。


    他再也不会是孤立无援的一个人。


    “是的,我是同性恋,我承认。”周英朗声音疲倦,他叹了口气,仰起脸,认命道:“各位,这些年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像所有人道歉,尤其是丁溪。”


    丁溪扔下麦克风,连眼神都懒得分给周英朗一个,拉着简彧的手就要离开。


    这道歉他并不稀罕。


    “溪溪!”周英朗出声拦下。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他犹豫一瞬,最后一口气问道:“我已经勇敢起来了,丁溪,如果我正式追求你,我还有机会吗?”


    他兀自深情,简彧在旁边听得摸不着脑袋。


    简彧满头问号的回过头,摊开手,说道:“唉唉,你刚才趁我不在说这些怕屁话就算了,怎么还当着我面说啊,你当我死的?”


    周英朗上前一步,情绪激动:“简彧,你别忘了是我先遇到他的!我和丁溪从小在大院里一起长大的时候,你个洋鬼子还不知在哪呢。”


    “那不好意思了,你没把握住,老婆归我了。”简彧冷笑,“你居然还敢拿着早认识溪溪来跟我说嘴,你知不知道我经常想,我要是能早早遇到溪溪,一定能让他的高中过得比现在快乐一万倍,也一定会把他保护得很好很好,明明是你自己不作为,认识得再早有什么用?”


    周英朗的肩膀抖了抖,最后落寞垂下。


    走出婚宴大厅的时候,燕京冬日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脸上,丁溪闭了闭眼睛,眼前被晒得通红一片。


    他现在真的有种若获新生的感觉,说不出的轻松。


    他身边的大狗还在骂骂咧咧个不停。


    “我真的服了,周英朗到底怎么想的啊,哪有自己没有老婆了就抢别人的啊,银行里钱那么多怎么不见他带个头套抢劫啊!”


    “溪溪,等什么时候研究出能隔空打人的手机我一定要买,这样刚才周英朗纠缠你的时候我就能直接大嘴巴抽他了,什么人啊!”


    “啊啊啊,我都怪那么茅追英不让我进去,就这么一小会就出事,难受死了难受死了难受死了!”


    “哦对了,那个小老太太是你高中班主任是吧,气死我了,长得跟个老狐狸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要是有机会一定扇她一巴掌,哦不对,在场的这些人我都想扇!”


    简彧在他耳边愤愤不平,几秒钟的时间说了几十句话。


    丁溪站住脚,看着他笑。


    “或哥,冷。”


    “啊?”简彧这才反应过来丁溪没穿外套。


    “外套给洪果拿着了,我忘记拿回来了。”丁溪朝他歪头。


    “天老爷啊,那你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简彧急忙拉开自己大衣的拉链,朝他敞开怀抱,把丁溪整个人一齐裹进去,包得严严实实。


    丁溪舒服地打了个颤,简彧这羽绒服又款又大,放他进去也正好,他甚至还颇为享受的,把自己冰冷冷的手按在简彧肚子上取暖。


    “忘了。”丁溪在简彧怀里蹭蹭,“刚才光想着怎么帅气解恨地离开会场了,忘记自己没穿外套了。”


    “笨蛋小猫。”简彧哭笑不得。


    “被你传染了。”丁溪踮起脚,把手臂环在简彧腰上,以他最爱的姿势把脸埋在简彧前胸。


    简彧又把大衣裹得紧了些,隔绝燕京骇人的风和雪。


    丁溪在他的怀抱里闭上眼,精神放松,突然就理解了简彧前几天对他说的话。


    这人是萨摩耶,是雪橇犬,永远能给他挡着风雪。


    他走了好长好远的一条路,风雪刮着脸颊,伤口鲜血淋漓,难以弥合。


    直到遇到简彧,这场风雪才算是停了。


    他到终点了。


    简彧低了低下巴,在他耳朵尖上亲了一口。


    丁溪仰起脸,没说话。


    简彧笑了笑,如愿在他脸颊上又亲了口。


    丁小猫笑着换了一边的脸,另一侧也得到了一个吻。


    “开心啦?”简彧在他耳边问。


    “嗯!”丁溪点点头,嘟起嘴。


    他男朋友的吻轻柔地落在唇上,消弭所有的不快和郁闷——


    事情办完了,丁溪、简彧和赵梅军打算回台东。


    临走前,丁溪去找了一趟宋爷爷,原本是想带着简彧给宋爷爷见见,却得知他身体欠佳,正在住院,不方便见面。


    宋爷爷的子女见他来,说道:“丁溪,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收养肉包,我爸他现在身子不好,我们都没时间照顾肉包,也没人遛狗,我爸说只有你最合适,你不嫌麻烦的话,就把它带走吧,肉包很喜欢你的。”


    说话间,简彧正在和肉包一起蹲在树底下。


    一大一小两只萨摩耶终于同框了。


    简彧朝肉包伸出手:“你好。”


    肉包瞧着他,小模样似乎有点嫌弃。


    “能摸摸吗?”简彧接着问。


    肉包点了点头,然后搭了个爪子在简彧大腿上,来回摸了摸。


    “”


    丁溪看着这一幕,笑了,他和简彧反正都要养一条狗,那不如就收养肉包。


    肉包已经是条14岁的老狗,最后的日子里,不能没人照顾。


    于是他点头答应了,废了很大的力气,把肉包托运回台东。


    赵梅军离开燕京的时候,丁溪没拦着丁建国去送机,他从丁建国那双鹰目中第一次看出不舍来,他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丁建国什么都没说,一直送到安检口。


    进去前,赵梅军说:“行了,都离婚了,别送了。”


    丁建国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摆摆手,什么都没说。


    肉包就这样入住了台东的房子,起初丁溪还担心它不适应气候生病,谁知道肉包来了台东以后活蹦乱跳,看起来倒像只土生土长的南方小狗。


    赵梅军每天都跳跳舞,丁溪和简彧就遛遛狗陪着她,日子倒也过得飞快。只是自从真的离婚以后,赵梅军倒是很少真心笑过,有时候半夜起来,丁溪还能发现她在暗暗抹泪。


    他猜得没错,赵梅军是不舍得离婚的。


    周英朗的订婚是彻底毁了,听说亲家公对茅追英生了大气,直接退婚带着闺女出国不说,还一口气撤走了所有给周家公司的支持,原本周英朗在台东的生意就难,现在更难,岌岌可危,随时都要破产。


    约莫从订婚宴回来半个月后,有天,赵梅军跟着舞团出去活动,简彧正懒洋洋躺在客厅的懒人沙发里玩手机。


    丁溪面无表情地从卧室飘出来,面无表情地从书架上拿了本书,然后蹲下身,拎起简彧的一条胳膊,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缩进他怀里。


    简彧笑了好半天,手臂一展,搂住小猫的肩膀。


    丁小猫特别喜欢这样,他想要抱抱的时候不会直接说,而是跟只小猫崽似的,不经意路过简彧,然后一拱一拱地蹭进他怀里。


    “在看什么?”丁溪问。


    “阮俊豪。”简彧啧了声,“这货是不是谈恋爱了,居然在问我情人节送礼的事情。”


    “他应该早就谈了吧。”丁溪笑了会,“我之前没跟你说完呢,上次在音乐节上,我看见他和刘晓薇扭扭捏捏的在后面牵起手来了。”


    “啊?他都能追到姑娘啊。”简彧长叹一口气,“真的,阮俊豪就烧高香庆幸刘晓薇也喜欢他吧,不然他那种直男脑袋追几辈子也别想。”


    丁溪好笑地看着他,伸手在大狗蓬松的刘海上使劲揉了揉:“怎么,你不是直男脑袋呀?”


    “我。”简彧很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我那毕竟是有我老婆亲自给我写的教程助阵来着,属于是开卷考试了,这要是再考不好,说不过去。”


    丁溪捏捏他的脸,笑道:“我就是让你追到的太容易了。”


    简狗狗探出脖子,鼻尖在小猫身上蹭啊蹭,闻着他身上的香味:“我就是脑子不太好使,但是运气真不错。”


    咚咚咚。


    有人敲门。


    “谁啊?”丁溪警觉地直起脖子,这个时间谁会来拜访,他和简彧从懒人沙发上起身,走到门边开门。


    门一开。


    来了个想不到的人——丁建国。


    三双眼睛对上的那一刻,简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丁溪拉到自己身后,说道:“叔叔,你别上门打人啊,要打打我。”


    “”丁建国白他一眼,“什么脑子,我再无聊也没必要专程坐飞机来台东收拾你俩。”


    “那你要干什么?”简彧守着身后的丁溪,寸步不让。


    “”


    丁建国扭捏起来,揉了揉鼻子,又看看天花板,一秒几百个假动作,就是没说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丁溪从简彧身后探出头:“找我妈?”


    丁建国被拆穿后,脸上有一瞬的尴尬,别过脸去,顿了好一会,嗯了一声。


    “我妈出去跳舞了,还没回。”丁溪想了想,还是好脾气的给了回复,毕竟丁建国能知道在台东的地址,大概率也是赵梅军给他的,这两人到底还互相惦记着,他没必要帮赵梅军做决定撕破脸。


    丁建国肯来求和,说明这离婚闹得有效果。


    “哦。”丁建国硬挺挺地回了句。


    “你来求和的?”丁溪问得直接。


    “不行吗?”丁建国对上他的视线,第一次,用平等的态度跟他沟通。


    离婚后这半个月,没有赵梅军在身边,丁建国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他作为父亲和丁溪的矛盾不谈,但作为一个丈夫,和结婚四十年的老婆突然分手,心里比谁都难过,怎么也适应不了。


    他自己住着个大房子,洪果没精力每天都来照顾他,日常起居只有自己照顾自己。


    丁建国终于在繁琐的家务中换了个角度看待生活。


    赵梅军真的很辛苦,这些年,对外有茅追英咄咄逼人,对内有他指手画脚,这日子是真苦真累。


    所以他想通了,也不怪赵梅军跟着丁溪跑来台东,这一次,他想主动求和。


    丁建国难得把说话的语调放平和,他看着丁溪和简彧,询问道:“我能进去等着吗?”


    丁溪的视线落在他手边的行李箱上,拉着简彧,主动让开身子。


    他作为儿子不想原谅丁建国,不代表赵梅军作为一个妻子不想跟他好好谈谈,所以他不会拦。


    丁建国神色诡异,挣扎半天,说了句:“谢谢。”


    丁溪挑了下眉,对这突如其来的礼貌感到陌生。


    丁建国进家门以后,简彧和丁溪刚才的暧昧氛围肯定是不能继续下去,正好今天没遛狗,丁溪和简彧对视一眼,拉上肉包就出门了。


    谁也不想跟丁建国单独呆在一起。


    小区里,肉包摇晃着大尾巴在前面拼命的钻来钻去,简彧一手牵着狗,一手牵着小猫,贴着人行道朝海边慢腾腾地走。


    丁溪没说话,若有所思。


    “说实话,我觉得你爸,像是被夺舍了。”简彧说。


    “改过自新呗,总要装出个态度来。”丁溪笑笑。


    肉包又绕过一个电线杆子,丝毫不管脖子上的绳子,等到简彧反应过来时,他差点一头撞在上头。


    “嘶。”简彧拉回狗,又问:“那溪溪,你打算原谅他吗?”


    “不打算。”丁溪回答的很笃定,“我妈是我妈,我是我,我目前没有想要原谅丁建国的打算,或者说短期之内肯定没有,他向我妈道歉归他们夫妻的事,向我道歉,我不接受。”


    也许前段时间丁建国确实改过自新,在周英朗的订婚宴上选择相信他而不是茅追英,但是过去的伤害已经造成了,并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小猫脾气。”简彧笑着捏他的手,“挺好的,你开心就都好。”


    等到回家的时候,赵梅军和丁建国的谈判似乎已经结束了,丁建国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似乎是瞧出自己还有复婚的希望,不再那么丧眉搭眼。


    简彧回家了,丁溪牵着肉包进去,就听见丁建国问:“我这几天能在这住着吗?”


    赵梅军没好气说:“不知道,房子是儿子租的,你问他。”


    丁建国噎了一口气,扭过头看着进门的丁溪。


    气氛挺尴尬,丁溪自己也不习惯丁建国突然如此客客气气对待他,他蹲下身解开肉包的项圈,把钥匙放在玄关,没做声。


    “丁溪。”丁建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些,“我要在台东待一段日子,不知道可不可以住在这里。”


    丁溪看了眼赵梅军,面无表情道:“我妈同意你就可以住,但是有规矩,我说,你看看你能不能接受。”


    “”


    丁建国的眉宇间又挂上几分火气,丁溪非常确信他下一句话一定是:你是谁啊也敢命令你老子,但神奇的是,他还真憋住了。


    最后窝窝囊囊说了句:“你说。”


    可以,还真是大有进步。


    丁溪慢条斯理道:“住这里这段时间,简彧每天都会来看我,你必须尊重且接受他的存在,不能对他有一点敌意。”


    “可以。”丁建国艰难点头。


    “然后,这段时间不可以再凶我妈一句,也不能不尊重她,家里有什么家务琐事,必须帮着一块做,要当甩手掌柜的话,还是找个酒店去。”


    “可以。”丁建国又点头了。


    “那就可以。”丁溪推开卧室的门,并不多给丁建国一个好脸色。


    第二天的晚饭简彧过来陪着丁溪母子俩一块吃,他抱着捧玫瑰花走到小区门口时,正迎面遇上买菜回来的丁建国。


    丁建国第一次主动承担买菜的重任,大包小包拎了一大堆。


    简彧一眼就看见一袋土豆,好心眼的,拦下了丁建国。


    “干什么?”没有丁溪在,丁建国对简彧还是没什么好气。


    简彧好脾气道:“叔,我非常建议你把这个东西丢出去,不然拎回去,母子俩肯定不高兴。”


    “为什么?”丁建国皱眉,“以前都常吃啊。”


    “那不是迫于你的淫威吗,你真当他俩爱吃啊。”简彧不由分说拿过土豆,“行了,给我吧,我一会拎回家,你就别拿上去惹他俩不开心。”


    回家路上,简彧走在前面。


    丁建国在后面打量着这大高个子,说道:“你怎么这么了解?”


    “我喜欢溪溪啊。”简彧也不害羞,大咧咧说:“喜欢他当然要尊重他的一切,哦对了,顺便再告诉你,芹菜溪溪其实也不怎么吃,他嫌有味,包饺子放点还行,阿姨的话不爱吃姜,你要做饭记得少放点,还有米饭加水多点,他们俩都爱吃软的”


    简彧絮絮叨叨一大堆。


    丁建国听着,才发现自己跟这娘俩住了几十年,了解的好像还没简彧这不到一个月多。


    “你还真上心。”丁建国哼了声。


    进门以后,丁建国跟以前的习惯一样,踩掉袜子,随意扔在地板上,然后换了鞋进厨房,简彧啧了声,大着胆子把丁建国拉回来。


    指了指地上。


    丁建国猛地意识到这也是他不好的生活习惯以及隐形家务之一,怄着气,把袜子捡起来,收拾好了。


    简彧满意地点点头。


    “你少对我指指点点的啊。”丁建国咬牙切齿。


    “叔,你都这个地步了,就接受一下我的指导吧。”简彧振振有词,“你看我,当年情商低的时候主动寻找军师,或者看看教材学习,这不就顺利追到老婆了,你目前的程度都属于差生中的差生了,怎么还不学呢?”


    他把花插在阳台的花瓶里,朝着阳光大海,美不胜收。


    肉包兴奋地跑出来,蹭着简彧的裤管。


    简彧回头笑笑:“只要肯上心,哄老婆是多简单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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