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既然周载帝是召他进宫把脉的,无论自己医术与师父相比如何,越清眠离开前,还是给周载帝把了脉。


    他面上不显,但心里却清楚了周载帝如今的状况。而说的话却是:“皇上宽心,失血过多本就不好补,不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您为了康健,还是要多些耐心。可能前期见效甚微,可一旦底子补好了,后面就快了。”


    越清眠很清楚,他这话只能说是糊弄周载帝。不过他总不能跟皇上说“就你这身体,混不了几日了”吧?那样别说周载帝得震怒,朝堂恐怕都要乱。


    周载帝似是信了他的话,笑道:“如此,朕慢慢养着就是了。”


    如果是普通的重病病人,越清眠不会当面告知对方病情有多严重,而是会选择悄悄与其家人说明。但周载帝毕竟是皇上,他的家属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在越清眠要告退前,周载帝又道:“对了,朕听说皇后最近身体也不太爽利,你若没旁的事,和你师父一起,去给皇后看看吧。”


    从苍闻启被赐死后,皇后宫里的人就来报,说皇后身体不适,这几日不能来看皇上了,以免过了病气给皇上。


    越芫华与越清眠称“是”,便退出了宫殿。依越清眠的心思,其实是根本不想见皇后的,毕竟这是设计要杀害他的人。可周载帝什么都不知道,下旨让他去,他实在没办法拒绝。


    越芫华也是不愿意让徒弟受委屈的,知道是皇后所为后,他的震惊与恼火都不知道哪个更多些。但他徒弟要和苍莫止成亲,礼节上来说必须要面见皇后一次。为不了被别人乱传话,他只能让越清眠去。


    同一时刻,苍锦商也日夜兼程地从延州赶回了京。回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拜见皇后,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父皇具体是什么情况,得了解过后再去拜见为好。同时,他也实在没时间去苍川之那里了解京中情况,只能延后再说。


    看到自己的儿子健健康康地回来了,皇后别提多开心了,反复摸着苍锦商的脸,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苍锦商能感觉到皇后宫中的肃静,以往他母后这也是无人敢打闹说笑的,但未曾想今日好像更为严肃了,就仿佛预示着天要变。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毕竟刚经叛乱,他父皇又病重,宫中气氛森严属实正常。


    “母后,父皇如何?”苍锦商关切地问。


    皇后的脸色变了变,她想装出一副担忧的神色,让儿子不要发现不妥,但这会儿她是真的装不像:“有越掌门看护着,暂时还行。”


    苍锦商松了口气,他不敢说自己与父皇感情有多深,却也明白如果父皇崩了,那他就要面临一场朝堂上的动荡。当然,这些有苍川之和苍莫止跟他一起扛,倒不算为难,只不过那两个人也是初次经历此事,未必就能做的很好。而他做为大哥,也得有个大哥的样子。


    “那就好。”苍锦商语气里多了几分轻松。


    皇后看着苍锦商,片刻过,让屋里伺候的都退了出去,且要站远些,这才拉着苍锦商的手道:“儿子,现在皇储之位未定。如今老二老三无召并不进宫,你要好好在你父皇面前尽孝,最好能让他在驾崩之前,立你为太子。”


    她这话说的苍锦商怎么听怎么别扭,怎么有种盼望他父皇驾崩的感觉?至于太子之位,说实话,他是没有太多想法的。


    不过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可能是近来的事让她太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这样惶惶急切,他便顺着她的话道:“母后放心,儿子一定会好生尽孝的。儿子见您脸色也不大好,您要多注意身体,若您和父皇都病了,那后宫就真的无人主持了。”


    “我知道。”皇后点点头,其实她心里比任何时候都着急,皇位继承一日不定下来,就越容易夜长梦多。


    “父皇生病这几日,朝政上可是舅舅在处理?”苍锦商问。照理来说,是应该舅舅带领一批大臣暂稳朝政的,尤其是在苍川之和苍莫止都没插手的情况下。


    提到自己的兄长,皇后脸色更难看了:“你别提他了,他称病多日,朝政堆积在那儿,没人处理呢。”


    “舅舅病了?”苍锦商惊问,这也太不凑巧了。


    皇后冷着脸:“你舅舅自私惯了,关键时候根本指望不上他。”


    苍锦商露出诧异的表情,在他的印象里,他舅舅从来不是自私的人啊。


    “母后何以这样说?”苍锦商问。


    皇后皱了皱眉,有些话她是不想跟苍锦商说的,但与其让苍锦商从别人嘴里听说,倒不如她来说。


    于是就听皇后道:“你知道,我与你父皇感情很淡,当初我并非自愿嫁给他的。”


    苍锦商点点头,身在帝王家,他见过太多因为家族和政治硬凑到一起的婚姻了。也知道这些婚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女子的不公。但他也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依旧是现在最被认同的婚姻方式。而且普遍来说,父母给找的婚姻,哪怕是出于利益考量,大多也是会追求门当户对的。而且纵然有这样婚后不如意的,却也有甜蜜白头的,还是要看夫妻二人如何看待婚姻,以及婚后生活。


    然而,他的母后就属于夫妻并不恩爱的那种,可他的父皇也未存在宠妾灭妻之举。


    皇后看着儿子,似乎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苍锦商身上了:“后来有了你,我便将把你培养成合适的储君人选当作活下去的动力。为此,牺牲些什么都无所谓。哪个帝王上位,背后不是白骨成山?”


    苍锦商没有反驳,但他不知道这与母后说的指望不上舅舅有什么关系。以前母后可总是对他说,要多依仗舅舅才是。舅舅也的确侍他特别好,如果没有舅舅,他可能都无法保全子郁。


    把前面铺垫好了,让自己显得足够无辜且有充分的理由,皇后这才把自己计划杀掉侄子,最后导致孩子失踪的事说了出来。也告诉他那孩子已经找回来了,就是越清眠。


    苍锦商听后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他都不知道最后自己是怎么发出的声音:“您、你怎么能做出这等有为人性之事?!”


    除了子郁的事,他从未与皇后这样大声说过话,但他现在就觉得气血上涌,真的是什么礼节教养都顾不上了。


    皇后见此前的铺垫没起到任何作用,气极吼道:“是他们先对不起我的!”


    “外祖家是有错,可您也不能意图杀掉您的亲侄子啊!”


    “为什么不能?!如果有他在,你以为你舅舅会专心辅佐你?那孩子若哪天与其他皇子交好,就像现在这样,你舅舅肯定也会像现在这样转头就去支持其他皇子,哪还有你什么事?!!”皇后一声比一声高,最后声音都劈叉了。


    “舅舅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他为国为民,做了不少实事。就算有一天他不支持我做太子,那也一定是因为有人比我更有才能,而非因为表弟站在谁那边!”他被舅舅教导多年,自是了解舅舅为人的。舅舅也一直教导他,皇家夺位虽残酷,但也不要为了那个位子,放弃君子所为,去做个小人。那样即便是得了皇位,也非百姓之福。


    “胡说八道!”皇后才不信那些说辞,“我看你是被你舅舅教坏了脑子!”


    苍锦商看着眼着的母亲,徒然生出许多无力感。他尊重爱戴自己的母亲,但并不能接受他的母亲以扶持自己为名,去伤害一个婴孩。他觉得自己已经没脸见舅舅,也没脸见越清眠了。


    “母后,”苍锦商叹了口气,“您若真的只是报复蔡家,想为您不幸福的婚姻找个替罪羊,让自己心里舒坦些,儿子能理解。但是,母后,若真的只是这样,在您知道我是真心爱子郁时,您就会想到当初的您,从而成全我们,而不是要打死子郁,让我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到底是您活成了您最讨厌的那种人,还是您只是被权利和欲望迷了眼,所有的报复只是您掩藏野心的借口,只有您自己最清楚。”


    皇后似是被戳中了心思,眼中瞬间盛满愤怒:“是蔡家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不是我要成为这样的!”


    苍锦商已经不想听她继续说了,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皇后呵住他,“苍锦商,你不要以为自己还有别的路可以选。我告诉你,苍莫止肯定会反,到时候你若继续天真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她才不相信苍莫止登基后会放过苍锦商。


    苍锦商皱眉看向她:“莫止回京多日都没有动作,怎么可能会反?”


    皇后笑起来:“那是他还不知道,当初医谷被毁,其实是你父皇下的手!”


    此时,越清眠和越芫华刚走到门前,还未等宫女进去通报,就切切实实地听到了这句话。两个人脸色均是一沉,相互看了一眼,眼中都有疑惑,他们怀疑过很多人,但真的没往周载帝身上想过。


    宫女怕皇后说太多,惹上麻烦,想要出声打断皇后。但越清眠的动作比她快,一根针扎下去,宫女就晕了过去。


    师徒两人扶住宫女,一副继续等通报的样子,这样才不至于被站在远处的宫人怀疑,也能继续听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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