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苍莫止偷偷看了越清眠一眼,见他嘴角轻扬,动作没有停顿地继续装着阿胶红枣膏,他顿时觉得自己又行了——越清眠看起来并没生气,即便阿凤提起来,越清眠的表情依旧如常,那应该是不会与他计较了。
掐了一把阿凤的脸,苍莫止非常识时务地摆正态度,对越清眠说:“抱歉,昨天太高兴了,后面怎么回的房间我也记不住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阿凤捂着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掐,他只是实话实说,诚实的孩子不是应该有奖励吗?
如果越清眠不是重生的,苍莫止醉酒叫他的名字,他大概会以为苍莫止对他心存不满,想要跟他打架。但现在他已经完全不会这样认为了,正是因为苍莫止醉酒都会叫他的名字,越清眠才能一次次地确定及肯定苍莫止对他的感情。也越发觉得苍莫止的深情难得。
“无妨。”大年初一的,越清眠并不想吓唬他,他希望苍莫止一天都能有个好心情,“谁都有醉酒的时候,你没闹就很得体了。”
苍莫止再次笑起来,虎牙看着倒少了几分锋利,多了些许老实:“你要求太低了。”
“还好。”越清眠封好一盒,说,“遇上醉酒闹事的,我通常会给他来一针,让他露天睡一晚,长长记性。”
苍莫止干笑:“那、那我还算挺幸运的。”
他毫不怀疑这是越清眠能干出来的事,以越清眠的脾气,不可能长了一岁就变成小白兔了。
十六来送热茶,见苍莫止也在,开开心心地给他拜了年,然后道:“王爷,你和越大夫的衣服料子和颜色都一样欸!”
越清眠当初问他想要什么颜色的衣服时,苍莫止说想跟他一样。越清眠考虑再三,挑了一匹紫红的布料,过年穿着喜气,而且两个人都没有这个颜色的衣服,也算穿个新鲜。
苍莫止早就看过两个人的衣服了,而且一直期待着初一换新衣这一天。两个人衣服的款式也差不多,只不过越清眠是宽袖口,看起来更文雅,而他是收着的窄袖口,这与他习惯穿习武装有关,就算现在不能舞枪弄棒,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早知道我也跟阿凤做一样的颜色了,真好看。”十六接着说。
越清眠笑道:“下次做新衣,你们两个可以买一匹料子。”两个小的能玩在一起,且感情这样好,越清眠是乐见的。而且十六的确是个好哥哥,对阿凤的照顾连他都自觉不如。
“好啊好啊!”十六立刻拉过阿凤,问他,“我们也穿一样颜色的衣服好不好?哥肯定挑个适合你的料子!”
阿凤属于穿什么颜色都无所谓的,既然十六积极地邀请了,他并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点了点头。
十六嘿嘿笑着,似乎已经期待起来了。
越清眠见他俩现在正好没事,便提议让十六替他带着阿凤去库里挑笔。
得知阿凤是要跟他一起习字,十六觉得终于不用自己一个人无聊地练字了,立刻接过了任务,就拉着阿凤跑了。
苍莫止继续一口一个饺子,吐槽道:“你也放心十六带他去,我都怕十六把我的库翻乱了。”
“不会的。十六看似跳脱,但心还是很细的。再说,就算弄乱了,让他俩去收拾就是了。”在收拾东西这件事上,越清眠是信得过阿凤的。
“行吧。”苍莫止说这些并不是嫌弃十六,而是想把话题彻底带走,以免两个小的走了之后,越清眠又说起昨天醉酒的事,哪怕越清眠看起来并没准备提。
“你吃完饭就直接去大皇子那里吗?”越清眠问。今天早上放炮竹,他并没去请苍锦商。并不是因为苍锦商不是王府的主人,而是怕他没这个心情。
“嗯,得趁早过去给大皇兄拜个年。我想着压岁钱是不是也应该给子郁准备一份。”先不论子郁跟他大皇兄是什么关系,既然在他府上算是小的那一批的,那理应得一份。
“也好,让子郁高兴一下,有利于他恢复。”越清眠说。无论什么病情,只要病人保持身心愉快,那对大夫来说就等于是好了一半。
吃完饭,苍莫止又蹭了一块阿胶红枣膏,这才带着子郁的那份去了唯听院。
苍莫止琢磨着,以前子郁对他来说只是大皇兄身边的小太监,但现在明显不同了,等于是他半个准嫂子,有了这一层关系,苍莫止在准备压岁钱时都多放了两个金花生,还心道以后他亲哥的媳妇恐怕都没这个待遇。
“大皇兄,新年好。”苍莫止主动拜年。
“三弟,新年好。快进来吧。”苍锦商微笑道,并让出地方请他进门。
“见过慎王爷,王爷新年万福。子郁失礼了,望王爷见谅。”子郁靠着枕头坐在床上,脸色还是白的,但比刚到那天强太多了。
“不必多礼,这又不是京中,我最不爱讲那些规矩。”苍莫止说着,把盒子和红包放到了子郁手边,“盒子里是清眠做的阿胶红枣膏,说你吃着好。红包是我给的压岁钱。”
“奴才怎好收王爷的压岁钱?万万使不得。”别的还好说,这苍莫止给他压岁钱实在是没理由,毕竟他不是慎王府的人。
“有什么使不得的,你既然在我府里,我府上你这个年纪的下属也有,小小年纪别讲究那么多,过年就是要开心。”苍莫止看向苍锦商,“大皇兄,你说是吧?”
苍锦商笑起来,苍莫止如此等于是没拿子郁当外人,便道:“是啊。三弟的心意,你就收着吧。”
子郁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跟在苍锦商身边这么多年,知道苍锦商没害过苍莫止,却也没帮过什么,就更不用提他了。如今苍锦商带他来求医,慎王不仅让他们留下了,还给他准备了压岁钱,这放在别的皇子身上,大概都不能这样周全。
“多谢王爷。”子郁还是收了,他不想扫兴。
“这就对了。”苍莫止并不是滥用好心,只是想着以后若是子郁跟着他大皇兄逃亡,好歹还有点傍身钱。
“越大夫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苍锦商问。
今天子郁的药和饮食都按时送来了,他想着越清眠应该会再来给子郁把脉才是。
苍莫止轻笑一声:“大皇兄,哪有大年初一等着大夫上门的?他们医谷有规矩,大年初一不上门,除非是急症。”
说到医谷,苍锦商不禁放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听说他被逐出师门了?”
苍莫止从不认为这件事能瞒住,况且也没什么好瞒的:“是啊。不过他从小在医谷长大,守惯了医谷的规矩,看起来也没有要改的意思。”
“你规矩少,不干涉他。他在延州过的自在,算是很明智的选择。”苍锦商道。想来,如果越清眠没有被赶出谷,而是留在谷里跟着医谷一起远离世事了,那这次他要找谁求助还真是个问题,说不定子郁就熬不过来了。所以说有些事大概是冥冥之中已有天定了。
“说来也是因为小时候的情分,否则他大概也不会跟我来延州。”苍莫止肯定不能说越清眠跟着过来是为了他的手,只能拖出小时候的情分,就显得合理多了。
越清眠和苍闻启是什么情况苍锦商心里有数,如果没有幼时的这层关系,苍闻启恐怕也没机会和越清眠走的近。这样一想,便使得他很快接受了苍莫止的说法。
“子郁昨天还说延州是个好地方,很安宁。”苍锦商说。他原本还担心今天早上王府放炮竹太早,会影响子郁休息,没想到放的还挺晚的,让子郁睡了个好觉。
“不瞒你说,来之前我也挺忐忑的,来了之后发现除了穷一点,倒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在找到了赚钱思路的苍莫止看来,现在的延州真的挺好的,“子郁若喜欢,就在这儿安心住着吧。”
别的不说,皇后的手应该还伸不到他这儿来。另外,他对大皇兄和子郁还是有些同情的,身份差距这样悬殊的两个人要在一起,其中的困难可以想象。加上他也喜欢着一个男子,总觉得与大皇兄多少有可以共情的地方。
“多谢慎王。”子郁这样说着,但眼里依旧难有十足的欢快。
这条路有多难,他大概比所有人都明白。他是奴才,不比尊贵的皇子。他的殿下至少还有皇后兜底,而他没有。所以这段感情如果不得善果,他只有死路一条。可即便知道,一旦心动了,就真的顾不得了。他知道自己傻,可他卑贱的一生,如果再没有点让他能犯傻的事,或许临了了也不会觉得值得吧。
年初三这天,越清眠吃过早饭后就教起了十六和阿凤认字写字。今天是十六恢复习字的日子,也是阿凤第一天学字的日子。
昨天和苍莫止说起来,苍莫止还表情夸张地说:“这么大的日子啊,要不要做一桌席给他们庆祝一下啊。”
而他的话意料之中地换来了越清眠的白眼。
十六很快认完了字,就跑到一边写去了。而阿凤除了认字,还要从横画开始练习去写。
让越清眠意外的是,阿凤学的很快,而且写的一点都不抖,无论起笔还是收笔,都漂亮极了,甚至比越清眠写的好!
越清眠指着千字文上的字体,说:“你照着这个写几个看看。”
“哦。”阿凤写字动作慢,第一个写的并不怎么好看,但多写几个就能发现越写越好看了。
越清眠笑说:“没想到阿凤居然是个写字小天才。”
阿凤眨着眼睛看他,并没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倒上是十六听到这话立刻凑过来看,看完阿凤写的,再看看自己的,简直天上地下啊!
“阿凤也太厉害了吧!”十六感慨,还特别有哥哥样的摸了摸阿凤的头。
越清眠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有天分的地方,阿凤的天分可能在这里。”
不过阿凤切药也很厉害,越清眠是不会忽视的。
“也是。”十六晃着脑袋回到自己的位置,“反正我们习武的写字就是不好看,这是王爷说的。”
越清眠笑出了声:“你们王爷会给自己找借口,你可别学他。”
“什么东西就别学我?”苍莫止踏进屋里,手里还拿着个东西,看起来像是信。
越清眠让他来看阿凤写的字。
苍莫止也满是惊叹:“我府上不会是要出个大书法家吧?那我可得多藏几副字,以后卖出去肯定可值钱了。”
越清眠笑意更深了,没有什么严厉地斥他:“少贫。”
话是这么说,但越清眠已经开始考虑如果阿凤真有写字的天分,那必须给请个书法好的老师回来仔细教才行。
苍莫止嘿嘿笑了两声,便把手上的信交给了越清眠。
越清眠没拆,只是看了看封面,上面写了“慎王亲启”四个字。
“谁送来的?”越清眠第一个想到的是影七可能来信了,不过看字并不是影七的。
“丞相的人送来的。”苍莫止说。
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
越清眠沉默了片刻,问:“丞相要亲自来?”
“嗯,大概三日后到。”信上是这样说的,来送信的人也说如果不遇大雪,丞相定会准时。
“看来皇后是真急了。”否则就算丞相不需要参加宫中宴饮,也应该在年初三前以大舅子的身份进宫给皇上拜年问安。而现在是什么都顾不上了,明天到延州,那应该是这个年都没在京中过。
“自己办的烂事,急也是应该的。”苍莫止想着若是自己的母妃还在,遇上这种事一定不会和皇后一样冲动。
越清眠并不否定苍莫止的话,只说:“接待丞相的事我就不参与了,你自己应付吧。”
说实话,之前越清眠对丞相的印象还行。但皇后的所为又让他觉得一家养不出两种人。或许这种想法太过片面,但越清眠的确没有与丞相接触的想法。
“行。”苍莫止倒是没考虑这些,只是觉得越清眠不见丞相也好,省得丞相觉得越清眠好相处了,有个头疼脑热的再找上门,就很耽误他和越清眠一起的时间。
第52章
初六这天,丞相蔡屹于下午到达慎王府。
“拜见慎王。”蔡屹毫不失礼,也没有表现的很着急,很有沉稳的风范,不愧是在朝堂中沉浮多年的人,能爬到这他位置上的,且不说能力如何,至少心境是很稳定的。
“丞相免礼。”苍莫止没有特地到门口迎他,而是把人请进来的。
不是为了摆谱,而是表明自己的立场——虽然他这次帮了大皇兄,但并没有要与大皇兄站成一队,或者收买人心的意思。所以一切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蔡屹与当今圣上年纪相当,但此时已经两鬓白发了。他的白发并不是因为操心国事,而是二十多年前家中突遭变故,一夜白头。所以仅看外表,倒是比周载帝大上几岁,不过精神头却比周载帝好。
苍莫止请他落座,又让人上了茶。
蔡屹开口第一个问的不是大皇子,而是子郁:“不知子郁现在如何?皇后娘娘终究是没遇过大事,行事过于冲动了。”
显然,蔡屹很会抓重点。他先问子郁未必是真关心子郁,而是想确定大皇子现在的状态,但又不想给人凉薄之感,让苍莫止觉得他只会关心苍锦商,连子郁的死活一句都不问。
他的做法是极聪明的,苍莫止向来重情义,即便是身边的小人物,苍莫止也不会漠视。所以这个切入点对苍莫止来说是能接受的,对蔡屹来说也没有任何损失。
“还需要调养。”蔡屹知道他看重什么,他当然也知道蔡屹是怎么想的。朝中官员的你来我往就是这样,即便大家心知肚明,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无论心里怎么想的,无论对方是好是坏。
“是越大夫帮着看的吧?”蔡屹问。
苍莫止没否认,却也没有多说。
蔡屹笑了笑:“有劳越大夫了。若子郁出了什么事,我这个当舅舅的也实在是没脸出现在大皇子面前了。”
这话苍莫止就随便一听,并没往心里去,只道:“丞相稍等,已经让人去请大皇兄了。”
蔡屹心里明白,他这话就等于是不想在府中内院招待他了。不过蔡屹也没什么好挑的,知道子郁没事,他心里的大石头就可以放下了。否则他真不知道要怎么和大皇子谈,估计不用谈就直接崩了。
“好,有劳王爷。”蔡屹说完,便端起茶盏,他需要喝点茶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越冷静,就越好谈。
大概等了一刻,大皇子才姗姗来迟。
“大殿下。”蔡屹起身,没有因为自己是大皇子的亲舅舅而省略礼数,这也是在提醒大皇子,无论什么时候,礼数不能废。
“舅舅。”苍锦商脸上看不出喜怒。舅舅要来的事,苍莫止早就告诉他了,当时他什么都没说,也实在是没什么想说的。
苍莫止站起身:“大皇兄和丞相慢慢聊,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说到底,这是他大皇兄的事,如果是他二哥的事,他肯定不会回避,还得帮着二哥,但大皇兄这里,他还是少过问为好。
没别的事可做,苍莫止来到越清眠这儿,越清眠正在配药。
苍莫止道:“还空着一间厢房,我让人给你改成药房得了。”到时候越清眠的房间能规整点,不用像现在这样什么都往房里堆。
“不用,怪麻烦的,也不是什么药都常用,需要的时候去药库里拿挺方便的,而且我也差不多记住每一样药放在哪儿了。现在布置个地方又要重新记,怪麻烦的。”越清眠拒绝。
苍莫止无奈道:“行吧。”
“丞相到了?”越清眠手上的动作没停,问的也很随意。
“嗯,我让他和大皇兄单独谈了。”
越清眠点点头,又说:“不过开春的话可以做一排药柜,天暖了赵大会再来给我送药,上次他回去时,我让他带信给薛老板,问他愿不愿意把芝草药铺开到延州来。如果他愿意,药柜正好用得上,就不用等了。如果他觉得太远不方便,我就准备自己开个医馆,到时候也些可以抓些简单的草药。”
既然他打算好了,苍莫止肯定会照办:“行,我让人打听一下延州哪个木匠做的好,给你订一个。”
越清眠点点头,然后又问:“今天练习抬手了吗?”
“练了。”苍莫止抬给越清眠看,经过几天的练习,他现在已经能抬一拳的距离了,手指也微微可以做出握的姿势了。
这样的进步对苍莫止和越清眠来说都可谓是惊喜,也许别人会觉得慢,但对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两个人来说,真的足够快了。
越清眠笑起来:“不错。但还是那句话,别急。欲速则不达。”
“知道。”对于越清眠的“唠叨”,苍莫止总是不厌其烦地应着。
越清眠把新的药方配好,才又开口问:“你觉得大皇子会跟着丞相回去吗?”
苍莫止不假思索地说:“会。”
“那子郁呢?”
“不会。”
“怎么说?”这个猜测与越清眠想的无异,但越清眠还是想细听听苍莫止这样判断的原因。
“很显然,大皇兄想保住子郁,就不能放着皇后那边不管。把皇后逼急了,恐怕会做出难以挽回的事。所以他必须回去把后患解决掉。至于怎么解决,就看丞相能帮上多少了。而把子郁留在延州是最安全的,我不会对子郁怎么样,但别人却不能把手伸到延州来,无论是谁,我肯定是不许的。”因为他不许,所以延州反而是最安全的。
“那你会收留子郁吗?”越清眠问。
苍莫止笑道:“越大夫救回来的人,只要越大夫不赶人,我敢动吗?”
越清眠跟着笑起来,玩笑说:“算你识相。”
“那是不敢不识相。说不定过个一年半载的,我的王府后院就成了越大夫的病人聚集地了。”苍莫止完全不觉得自己想的夸张,他相信越清眠肯定有这个本事。
“放心,我才不会随便把人弄进王府呢。”越清眠自认是有分寸的,而且经过上一世,他也更为谨慎了,能进来的必须是信得过的。所以他才想开个医馆,杜绝有人趁虚而入,意图伪装生病进府。
苍莫止笑而不语,他并没有太过担心,在王府里如果都不能确保安全,其他地方就更难安全了。
晚些时候,苍锦商和蔡屹聊完了,到后院来找苍莫止:“舅舅要在延州城的客栈落脚,你不必特地招待了。”
苍莫止没说客套话,也没有要留蔡屹的意思,只说:“也好,大皇兄也累了吧?早点回院子休息吧。”
越清眠眼睛轻轻一眨,说:“大皇子在此稍等,我先去给子郁把个脉。”
“有劳。”苍锦商依旧客客气气。
越清眠觉得或许苍锦商会想跟苍莫止聊聊,他可以给个机会。
越清眠离开后,下人给两人送来茶。
苍莫止不绕弯子,直接问:“大皇兄,你要回京吗?”
苍锦商点点头:“子郁就暂时交给你了。”
“让子郁留在我这儿倒没什么,但你回去要怎么办,可想好了?”苍莫止问。
苍锦商轻叹:“说实话,我并没想好。如今我是有些怨恨自己的,当初只觉得能孝顺母后,让母后稳居后宫便好。但现在想来,正是我的顺从,才被母后如此拿捏,没有任何反抗的办法。”
苍莫止没说好听的劝慰苍锦商,他也是这样想的。他的这个大皇兄,做儿子真的没得挑,不像二哥过分老成,不像他谁都管不住,也不像老四心思多,装的像个人似的。这样的人往往在决定人生大事的时候很吃亏,皇后习惯了他的孝顺和顺从,所以大皇兄骤然不在她的控制范围内了,皇后接受不了很正常。
“大皇兄,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应该多言。但你想反抗现状,并不是一朝一夕的,或许你会感到很无力,如果你觉得为难了,可以找二哥聊聊。”苍莫止觉得二哥比自己靠谱。
苍锦商笑问:“你不怕我回去跟老二争皇位?”
苍莫止笑了:“就算你想抢,至少是明着来的。谁能坐上那个位置,你和二哥就各凭本事了。我比较怕那种表面看起来与世无争,但实际上一肚子坏水的。”
苍锦商不是傻子,一下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脸上倒没有多少诧异,只是拍了拍苍莫止的肩膀,尽在不言中了。
苍莫止突然说:“你有没有想过给子郁换个身份?”
“怎么说?”
“子郁是个太监,无论你以后你是称帝还上封王,他想成为你的正妃都困难重重。如果给他换个普通身份,或许会好一些。”苍莫止提议。
这原本是有些麻烦的,但现在子郁已经出宫了,完全可以谎称人已经没了,重新换个身份。况且现在子郁是在延州,他又是延州的王,换身份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苍锦商考虑了许久,说:“不了。子郁就是子郁,如果他换了身份,我们的过往又算什么呢?我和他没有什么不能与旁人说的。如果我再护不住他,只能说是我无能了。”
苍莫止眉峰一挑,大皇兄这样有担当,他自然不会再劝了。
唯听院里,越清眠给子郁把过脉后,说:“我今天给你换了药,已经让人煎上了。阿胶红枣膏你记得每日吃两片,别落了。”
“好。”子郁微笑着说,他的声音有些尖,但听着并不难受。
往常越清眠给他把完脉,就会离开,今天迟迟没走,子郁便猜到他是有话要说。可能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也可能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于是他主动道:“越大夫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
越清眠提着自己的药箱,闲聊似地说:“听王爷的意思,大皇子应该会回京去。”
“嗯。”子郁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并没有透露出太多情绪,但眼里的情绪却是藏不住的。
越清眠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这世间的事多数不会按我们所想的发展,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地活着,去够那一点点可能。”
就像他上一世,努力的活着,以自身去博,为苍莫止报了仇。有遗憾吗?必然是有的。但他做到了自己应该做的。
“我知道。”子郁低着头道。
越清眠再次看向他:“不,你不知道。你的知道是告诉自己最坏的打算是什么。而我想说的是你不要想最坏的打算,去想那个最好的。相信自己,一定行。”
他不喜欢子郁眼里常带的悲伤,但他知道子郁不是有意的,那是滋长在他心底深处的胆怯,是地位差距,谨小慎微的生活养成的。
子郁显然是想相信的,但似乎又不知道要从哪儿开始相信。
越清眠笑了笑,说:“在延州你安心便是了,别的不说,苍莫止定是能护住你的。其他的,你慢慢去想便是了。”
说完,越清眠便离开了,剩下的还得子郁自己去想。经历了生死之事,他相信子郁能想的明白,毕竟一个能待在皇子身边的贴身太监,不可能是个傻子。
第53章
苍锦商并没有在决定后立刻离开,而是又留下来陪了子郁几天。他知道自己这次回去,恐怕很久都没法再见到子郁。这个时候,再多的承诺、安慰,都显得贫瘠荒诞,只有陪伴或许能让人安心一二。
“我会时常写信给你,你也可以给我写信。我已经跟三弟说好了,由他的人送信,你可以放心。”苍锦商握着子郁的手。
“好。殿下回京后万要保重,不必担心我。”子郁安慰着苍锦商,虽然没自信,但此时他也要装出一副安心的样子,这样苍锦商才能安心离开。
苍锦商手指用力了些,希望子郁能感受到他的决心:“你也是。子郁,没能保护好你是我的错,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不会重蹈覆辙。”
子郁浅浅地笑了笑:“我从来没有怪过殿下,能得殿下喜爱,已是我多世修来的福气。你我都知道这条路很难,或许我们都会面对很多意外和难过,但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相信殿下的。”
哪怕最后被放弃,他也愿意相信苍锦商是不得已的。
苍锦商把子郁搂进怀里,子郁越是信他,他就觉得自己越苍白。可他也明白,自己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他必须去博,去为自己和子郁争取一条路。这是他必须做的,也是身为一个男人,一个喜欢子郁的男人,必须去做的。
风吹进了窗子,吹动了烛火,屋里暗了一下,随即又重新明亮起来。越清眠把灯罩罩上,才重新写起字来。
惊蛰过后,药田就差不多可以开种了。在此之前,除了要松土外,还要上肥。草药需要的肥力不高,但还是要有的,尤其是新地,到底怎么样还不好说,提前准备一下总是没错的。
阿凤坐在他旁边习字,越清眠发现阿凤属于那种动作很慢,但悟性很好的类型,无论是习字还是背草药,开头的时候很慢,可一旦记住了,就不会忘了。
苍莫止在府里转了一圈,实在没什么事干,又来到了芳苓院。十六正在院里练剑,苍莫止没打扰他,直接进了越清眠的房间。
“呦,阿凤这么努力呢?”苍莫止那被越清眠称之为贱嗖嗖的语气又上演了。
阿凤抬眼看他,又低头继续写。
越清眠吐槽他:“你是不是太闲了?”
“是啊。”苍莫止实在没事干,年中封笔,衙门也没事。大过年的他也不能出远门,自己又不是看书那块料,自然是啥事没有了。
“大皇子是明天走?”越清眠昨天隐约听下人说起来,但并没上心。
“嗯。丞相虽然没催,但再不走,恐怕要瞒不下去了。”
过年期间不用上朝,谎称大皇子病了,是好糊弄的。到了能上朝的时候,大皇子就算不用上朝,万一遇到需要商讨的事,周载帝很可能叫他去讨论。称病一两天还好说,时间长了,皇上见太医没用,肯定要问责,且会派自己信得过的太医去给大皇子看病,到时候就不是皇后能糊弄过去的了。
“没想到这次丞相这样沉得住气。”越清眠以为丞相至少得每天催一次,没想到这个人除了到的第一天来过王府后,之后就老老实实住在客栈里了。
“大皇兄一直都是谦谦君子,从未做出出格的事。骤然来这一下,丞相摸不清楚大皇兄心里在想什么,自然做什么都得留一手。”苍莫止猜测丞相是觉得大皇兄吃软不吃硬,既然皇后唱了白脸,那他肯定得唱红脸。兔子被逼急了都要咬人,所以宁可慢一点,也不能把棋盘砸了,不然纵使抓了一把的棋子,也没地方下了。
“你们王公贵族之间的事是真麻烦。”越清眠不习惯这个弯弯绕绕的东西,他不是做不来,只是真的不喜欢这种费脑子的事,除非是走投无路了。
“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苍莫止不能否认他也有自己想图的,不必把自己说的那么光明磊落,来来往往皆是利罢了。
越清眠把写好的上肥方法放到时一边晾干,才又说:“对了,东厢房一直空着,原本是想等阿凤大一点可以搬过去。不过看他和十六一起住的挺好,跟十六学着,自理能力也越发好了。既然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子郁搬过来吧。大皇子回去了,他搬过来我也方便就近照顾。”
倒不是怕府上的下人照看不周,而是怕有些小病痛子郁自己觉得忍一忍就过去了,不想给他添麻烦。
“也行。”后院的事苍莫止都听越清眠安排。
“那你一会儿差人去跟大皇子和子郁说一声,别让人觉得怎么大皇子一走,子郁就不能一个人待一个院子了。”越清眠提醒。这种事还是做周全了比较好。
“行,我亲自去跟大皇兄和子郁说。”说完,苍莫止便出门了。
得知越清眠希望子郁搬到芳苓院去,苍锦商就更放心了。这后院就属芳苓院最热闹,子郁搬过去,有人陪着、看着,大概就没时间胡思乱想了。
于是一刻都不愿意耽搁,大皇子当即就决定要搬。把子郁安顿好,明天他就能走的更放心。
这大晚上的实在不是搬住处的好时候,但他大皇兄提要求了,又不是为难的事,苍莫止为让他安心,立刻叫了人来帮忙。反正子郁没什么行李,搬着很快的。
趁搬住处的间隙,苍莫止对苍锦商道:“大皇兄,我给你一个建议怎么样?”
“你说。”苍锦商看起来很感兴趣。
苍莫止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说:“你这一路程上沉默寡言点,别为了礼数非要表现出有礼的一面。到了京中,你就装着忧郁、无奈,反正就是相思成疾那种,一副离开了子郁你就过不下去了的样子。如此皇后娘娘才会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伤害了子郁你发起疯来。”
这样皇后才会投鼠忌器,他就更好防范了。
苍锦商笑道:“你就这种偏门的主意多。不过的确是个好办法。”
苍莫止并不在意他这样说,反正为达目的,耍赖的事他不是没干过,小时候的花样更是五花八门:“你一开始肯定做不周全,多多反省,尽快纠正就行。”
“行,听你的。”对于大皇子来说,这可以算是相当叛逆了。可眼下这个形势,他不叛逆不行。
*
第二天一早,苍锦商就出发了。没有与子郁告别,这是他们说好的。倒是越清眠陪着苍莫止送他出了王府大门。
“子郁就拜托给越大夫了。到慎王府初见你,我就觉得面善,或许这就是缘分吧。你把子郁救过来了,就等于是救了我。我欠你一份人情,以后有需要,尽管开口。”苍锦商的承诺肯定是走心的,否则他也没必要说这些。
“殿下客气了。期待您早日回来接子郁。”越清眠并不需要什么承诺,情他领了,别的就罢了。
“我一定会的。”苍锦商郑重道。
没多耽误时间,苍锦商就上了马车,在侍卫的护送下去客栈与丞相汇合。等他们离开延州,侍卫便会返回。
回到芳苓院,十六正在练武,阿凤拿着脆苹果,正递给坐在窗边透气的子郁。
这是子郁第一次见阿凤,诧异了一下就恢复了正常,想着这孩子可能也是生病了,留在府上治病的。
越清眠走过去,把两个人手上的苹果都收走了,对阿凤道:“早饭还没吃,不好空腹吃果子。吃完饭再吃。”
“哦。”阿凤抿了抿嘴唇,说:“我挑的,肯定很甜。”
越清眠笑起来,把苹果放到窗台上:“就在这儿放着,吃完饭看看到底甜不甜。”
阿凤立刻点头:“好!”
揉了一把阿凤的脑袋,越清眠对阿凤道:“十六快练完了,你去看看早饭什么时候送过来,再和良伯说今天烤几个红薯吃吃。”
“我这就去!”阿凤应着就小跑着去了,他跑起来还不太灵活,但比走路快一些。阿凤年纪不大,还是小孩子口味,对甜的东西是没有抵抗力的。
越清眠靠在窗边,并没有进门:“今天感觉怎么样?”
“很好,头已经完全不晕了,也有点力气了。”子郁道。微笑的脸看不出太多情绪,可能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也可能是太会掩饰。
“那就好。”越清眠并不多提,“天还是冷的,一会儿就把窗子关上吧,别冻着。”
“嗯。”
“你若无聊可以找几本书来看,这次来延州我带了不少书,应该有你感兴趣的。”越清眠觉得有事做可以分散子郁的注意力,“你识字的吧?”
“识的。”子郁温和地说着。教他识字的还是大皇子,想到这儿,他脸上的微笑更温柔了,
“那就好,想看就来我房里挑。”
“嗯,谢谢越大夫。”
阿凤还惦记着他的脆苹果,所以带着送早饭的人回来后,眼睛就一直往子郁的屋子里看。
越清眠无奈地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要不你去子郁房间吃饭?”
阿凤立刻点头。
越清眠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脆苹果的吸引力怎么就这么大。不过也好,有阿凤陪着,子郁应该能少些忧郁的时间。于是他便让人把阿凤那份分出来,拿去子郁的房间。
阿凤都去了,十六肯定也要去的。便带上自己那份,也凑过去了。
子郁和十六年纪相当,应该是能合得来的,越清眠便没去管他。
苍莫止照常过来吃饭,见状笑说:“这下大皇兄应该能放心了。”
越清眠给他盛了豆浆,今天的油条炸的又大又香,光看着就很有食欲。
苍莫止落座,没有旁人,越清眠便道:“如今王府的人越来越多了,等延州好起来,到延州来的人也会越来越多,是时候增加人手了。”
越清眠说的增加人手可不是府上,而是整个延州,换句话说他是在提醒苍莫止应该养私兵了。这事不能放在明面上,但每个封地王心里都应该有数。
苍莫止喝了一口热乎乎地豆浆,身上都跟着暖了:“明白,已经在做准备了。”
第54章
正月十五过后,这个年就算正式过完了。衙门重新开笔,一切照常运转。
越清眠、子郁、十六和阿凤围坐在桌前吃早饭。苍莫止今天要早出门去衙门,便没往越清眠院子里凑。
“吃完饭我要去趟来正村给村民复诊,十六跟我去就行。阿凤,你留在府上陪子郁,你俩的药都不能断,就不带你们了。”越清眠说。
越清眠现在是要把阿凤和子郁的身体调到健康的状态,这样等入春后继续吃药,就能事半功倍,等到秋冬,气血充足,就不容易生病,身上也不会太难受。
阿凤乖乖点头,虽然他很想去,但喝药很重要,练字也很重要。
子郁倒是不怎么想出门,人病着就会犯懒,尤其是气血不足的情况下,总会觉得身上没劲儿。加上他近来心情也不怎么好,不想出门完全可以理解。
越清眠对子郁道:“你帮我看着阿凤练字,他要是写的快,你就再多教他两个。”
他这是故意给子郁找活干,子郁犯懒他能理解,但再懒也要找点事做。
“好。”子郁没拒绝,这段时间来他跟阿凤和十六都相处的挺好,这两个人都是没心眼的,也不会打听事情,和他们相处,他觉得很轻松。
安排好后院的事,越清眠就带着十六出发了。
今天衙门会贴招城中守卫的告示,一来延州的确需要守卫,无论是城门看守还是巡视街道的,都不能少,如此才能确保延州安全;二来这些人会成为苍莫止私兵的雏形,培养好了一批,以后才更容易吸纳人才。
这些人一起训练,隶属延州,拿苍莫止的饷银,会对延州更有归属感,也会对苍莫止更为忠心。所以苍莫止才会亲自去盯着告示的书写和张贴,从一开始就不能有任何纰漏。
路上,十六没跟车夫坐一起,而是坐在车子里,不时会掀起帘子往外看一眼,明显坐车对他为说是有些闷的。
“哥哥们是不是快回来了?”十六望着天问。
“应该快了。”越清眠也不知道具体时间,目前影七传回的信都只是报平安的。
“哥哥们走了这么久,我都识了好多字了。”十六感慨着,长了一岁,他好像更容易感慨了。
越清眠笑起来,十六是学了不少字了,可写字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以影卫和侍卫们的脚程,到南方用不了几天。但回程肯定是慢的,除非没换回粮草,或者粮草不足。所以他们回来的越慢,越清眠反而越安心。
这次越清眠到来正村,不仅是复诊,还把肥土的方法和种药的种子根茎一并带过去了。
从村民们贴了膏药,切实感受到越清眠卓越的医术后,简直是天天盼着他来。就算排不上治病,能贴个膏药也是好的。
所以越清眠还没到,已经有不少人顶着冷风在村口等上了。等看到越清眠的马车,立刻有人跑回村子奔走相告,剩下的则围上马车,你一言我一语地向越清眠问好。
越清眠掀开车帘,态度挺不错:“各位,今日我是来为几位病人复诊的,顺便要与村长说一下种药的事。若各位家中有病重的,可以到村长家等着,我复诊完可以去看一下。若无重症,便待下回我领阿凤来,再给大家贴膏药。”
越清眠并不想树立亲和的形象,但也不能太无情,左右他出门都是代表着慎王府,这中间的分寸还是要留意拿捏的。
现在村民们已经很清楚了,想让越清眠帮着治病,就得听话。越清眠不缺钱,也不是那见钱才肯医的大夫,只要大家听话,别给他添乱,那肯定是吃不了亏的。
“越大夫,我闺女从年初三起就一直咳嗽,虽然不严重,但拖挺长时间了都没见好转,吃了药也不管用,您能帮着看看吗?”
“行,一会儿带过来吧。”这种的越清眠肯定要过问的。
“越大夫,我们村好几户过年吃积食了,好几天都没胃口,您看……”
越清眠:“弄点山楂糕吃一吃。”
平日吃的太清淡,骤然吃好些,的确容易这样,还有闹肚子的。这些只要不是太严重,或者持续时间太长,都可以慢慢自己恢复。
被村民七嘴八舌地问着,越清眠一一答着,等来到村长家,那些等待复诊的病人已经有不少都在哪儿等着了。如今这些人都能自己走了,不需要越清眠上门,他们可以走到村长家来,就省得越清眠一户一户跑了。
进了门,越清眠就把肥土的方子给了村长,让村长安排要给他种药田的人研究一下施肥的方法,在惊蛰前把肥上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稳地进行,轮到尤贵媳妇的时候,尤贵也跟着一起来了。
“越大夫,我跟您说个事。”尤贵一副忧心的表情。
越清眠点头,等他继续。
“不知道是不我多心,但总觉得心里不安。前几天我和尤平他们进城买东西,因为耽误了一些时间,没赶上回村的牛车。在城门外等其他能顺路的牛车时,我听有人在打听王府的事。说自己是新搬到延州城的,不知道慎王人怎么样,府上后院可有什么人之类的。”尤贵并不是多长了个心眼,只是觉得得了王府的恩惠,那听到点什么关于王府的,肯定要跟越清眠说上一说。
正常来说百姓们不会特地打听王府的事,坊间半真半假地传些王府的八卦很正常,只不过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但像苍莫止这种尚未成亲且后院空空的,别人传瞎话说他看上哪哪的姑娘属于正常,但打听他后院的人就不太对了。
“我知道了,多谢告知。”越清眠点头道。哪怕是多心,在子郁住在府上的情况下,那都算不上多心了。
“越大夫客气了。”尤贵作为受了王府恩惠的人,必然是向着王府的。
看完病后,越清眠耐着性子没有急着赶回去,和村长和种药田的人说了一下自己准备的药材,这次他选的都是种一年就可以用的,第一个可能收成和效果都不够优秀,但用是肯定能用的,其中包括:茯苓,黄芩,防风,金银花和艾草。都是很好长的,种起来也没有太多讲究。
等都交代好好,他才匆匆往府里赶。回到王府时,苍莫止也正好从外面回来,越清眠便赶紧跟他说了尤贵提到的事。
苍莫止一刻都没赶紧耽搁,立刻派出剩下的影卫去打探消息。无论打听事的人是有目的而来还是真的刚搬来想打听一番,苍莫止都不能掉以轻心,小心使得万年船。
越清眠没回芳苓院,而是跟着苍莫止去了主院。苍莫止巴不得,还主动帮他提了药箱。
苍莫止的左手现在可以算是基本恢复正常了,除了还不能舞枪弄棒外,提些重东西也无妨。
“衙门招人招的如何?”进了门,越清眠问。
“很顺利,刚贴上告示就有不少人来报名。我大约看了来报名的人,身体条件都不错。”苍莫止说。
封地的衙门招守城守卫要求没有那么高,也没有走后门塞人这一说。没有关系户,能不能上全凭个人条件。上职后,能力出众者能得到提拔的机会就更多,不用担心被打压。所以延州身富力强的男子,只要能吃训练的苦,都愿意试一试。
“那就好。”可选的人多,其实也表示延州的青壮年还是比较多的。
“你觉得来打听的会是谁的人?”苍莫止脱了大氅单手挂好。若是他们多心了,且当是猜着玩了,有备无患。若是真的,也不必临时去猜了。
“可能是皇后,也可以是苍闻启。”越清眠几乎不做他想。
“这么确定?”
“算算日子,大皇子应该还未到京,皇后大概不知道他的情况,得知他到延州来了,让人来打听一下情况很正常。大皇子琢磨着怎么应付她,她肯定也会琢磨怎么把大皇子的心思拉回正处。至于苍闻启……别看他装的不声不响的,估计在京中盯的比谁都紧,保不齐就能发现点什么。”越清眠凭自己的经验道。
苍莫止笑说:“我觉得应该是老四。皇后虽然也有可能,可她毕竟身居后宫,要办些宫外的事还得找娘家人。既然丞相来接了大皇兄,那她再派人来打听,就是多此一举。所以除了老四,我实在想不出别人了。”
“也是。”越清眠把斗篷挂到苍莫止的旁边,这才坐到桌前。
良伯亲自送了茶过来,问越清眠晚饭是留在主院吃还是回芳苓院。
没等越清眠回话,苍莫止就替他说:“在这儿吃。”
见越清眠没反对,良伯笑道:“好,老奴这就吩咐下去。越清眠大夫的药箱需要先送回去吗?”
越清眠道:“不用,晚一点还要给莫止针灸。”
“欸!”良伯应了一声,便出去安排晚饭了。
越清眠喝了热茶,身上暖和不少,随后跟他聊起今天去来正村做的事,纯属闲聊,没什么重点。如今两个人的和谐相处,让人很难想象他们小时是如何的针锋相对。
饭后,苍莫止歇了一个时辰就开始泡药浴。越清眠为他扎了针,便坐在一边吃起了脆苹果。
在苍莫止出浴前,影卫们带回了消息。的确有人在打听王府后院的事,主要是打听年前几天是否有人到府上,或者王府近日来是否有招待贵客,以及府上后院现在都住着什么人。
影九继续道:“这些人住的很分散,如果不是特地去找,的确不容易留意到。属下注意到他们其中有人操着不太正宗的延州方言,想跟当地人套近乎。影十看到他们其中有个人包袱里放了四皇子府的令牌,但看的不够真切,还得找机会进屋看看。”
越清眠悠悠道:“不用这么麻烦,现在能来打听府上后院事的,肯定没一个是好的。”
说着,他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纸包:“下到他们茶水里,让他们跑几天茅房。他们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儿,到了时间就得往回赶。让他们在茅厕待到离开的时间不就省事了?”
影九没忍住笑出了声。
苍莫止也跟着笑起来,认同又带着点无奈地说:“按越大夫说的办。”
他们现在人手不足,这个方法是最省事的。希望别出其他纰漏就好。
第55章
越清眠的方法果然奏效,那几个人几乎每天都待在客栈里,还成了茅房的常客,导致他们几乎没办法出门。这若是在路上憋不住,可就要闹笑话了。
他们也找了大夫来看,大夫并没看出什么问题,只说应该是水土不服,加上可能吃到了不新鲜的东西,所以才会如此。
延州相对京中那真的是很偏远了,饮食上也多有不同,京中人适应不了这里的环境再正常不过了,尤其是在客栈吃住的,若是自己有个住处自己做饭,大概会好不少。
几个人吃了药后也没有特别明显的好转。为了办成事,有两个人选择不吃东西了,这样出门打听虽然饿着难受,可总比没办法交差强。但结果就是头一天没打听出东西来,第二天就直接饿的头晕目眩,被好心人给送医馆去了。
而医馆的大夫见是前两天才来看过的病人,结果因为不吃饭饿晕了,心里是一百个不高兴,哪有这样祸害自己身体的病人呢?若被不知原委的人传出去,还以为他医术不行害死人了呢。
而四皇子的人又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被大夫盯着吃了饭。这吃了就要跑茅房,可以说是更遭罪了。
影卫每天把探查到的消息报告给越清眠和苍莫止,两个人都能乐上一阵子。
他们想着只要别节外生枝,过两天这几个人回去了便罢了。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戴黎派人到王府这天,正好是四皇子的人药效消的差不多的时候,虽然有影卫盯着翻不出大浪来,却正好看到嵊山关的人进了延州城,并一路向慎王府的方向去了。
嵊山还在打仗,这次牤坨人很有耐心,也必须有这个耐心,仗都打到这一步了,若是退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春来本就比冬季更缺粮,他们还是想再拼一把的。
也是因为嵊山在打仗,若无主将命令,边关的人不会出现在延州,所以这其中的门道,但凡敏感一点的人都会想一想。
人都来了,苍莫止总不能把人赶回去,也不可能让时间倒流,就是觉得越清眠这么好的主意就这么功亏一篑了,有点可惜。
“慎王殿下,戴将军遣属下等前来,是因之前您的手下之前给了军医两张治外伤的方子。”来人名唤陈岸,在嵊山关时,戴黎向他引荐过。若非是他认识的,估计戴黎也不敢派过来,怕被拒之门外。
苍莫止难得拿出他王爷的架势,问:“怎么?方子有问题?”他可不信越清眠的方子有问题,若真有也一定是军医用的不对!
“不是不是。”陈岸忙否认,继续道,“因为效果很好,为边关省了许多药材,将军说待他日得胜,一定要好好谢谢王爷慷慨赠方。”
他这样一说,苍莫止脸上立刻就没那么严肃了,似乎赞扬越清眠比赞扬他都好使:“管用就好。”
“正因管用,所以这次戴将军命属下过来,是想问问王爷可还有其他简单好用的药方?”陈岸没有隐瞒地说,“不瞒王爷,入冬大战,让不少士兵身体受伤后难以恢复,尤其是内伤。如今粮草勉强够用,在等朝廷新一批的粮草送来,但药材的确是捉襟见肘了。仰月城可以买到些,但都是很基础常见的,一些治内伤的贵药着实不好找,价格也实在负担不起。所以将军想再找王爷求一求方子。”
“本王手上没有现成的方子,但可以去问一问。本王年前不是送了调养身体的药方和药材吗?不好用?”苍莫止想着他们王府的一行人着吃越清眠给的补药都顺利地在延州安顿了,没理由边关将士的身体比他王府里的人强壮,还总生病吧?
“回王爷,您送的调养的药是好用的,这个冬天大家几乎没有风寒咳嗽的。但受了内伤的士兵服这个药并没有恢复的很好,大约是不对症的,所以不得不再来求一求。”陈岸按戴黎的吩咐,全部如实与苍莫止说了,只有坦诚才更容易得到帮助。
苍莫止理解地点点头,就算他不懂医药,也知道平日调理的药方和真受伤后的方子是不一样的。
“行,那本王再去问问。”说完,苍莫止叫来了良伯为陈岸等人安顿。人家赶到延州,总不能不让人好好休息一晚就赶人回去。
越清眠得知嵊山来人,被四皇子的人看到了,并没觉得失望或者太过惊讶。这事本就不能保证没有任何突发情况,而且现在还没到能明着跟苍闻启对着干的时候,只是想少费点力气罢了。
“没事,你去忙你的吧。”越清眠没放在心上,就算苍闻启知道延州与嵊山交好也无妨,只要别查到子郁身上,那就不算白干。
子郁留在延州方便休养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子郁算是苍锦商留在这的人质。他们保证子郁的安全和健康,苍锦商就要保证延州的平安。
苍莫止进来时,越清眠正在泡茶。今天屋里就他一个人,是难得的清静。
“听说边关来人了,你这是聊完了?”越清眠问。他对边关有什么事并不关心,他只关心这事对苍莫止有没有影响。
“嗯。”随后,苍莫止跟他说了戴黎派人来的原因。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越清眠笑了笑,“一会儿给他们写。”
“库里还有药吗?若是有多余的,让他们再带回去些。”在延州买药材大概还没有仰月来的全,而且价格上也不会太划算,所以最好是有现成且不花钱的,想要这样的,只能找越清眠了。
“有是有,但种类应该是不全的。只能拿出一部分。”现在苍莫止手正在逐步恢复,药的需求量没有之前那么大。阿凤和子郁虽然也在吃药,但大部分给苍莫止用的药他俩是用不上的。
“也行,能帮一点算一点吧。”苍莫止道。不然怎么办呢?唇齿相依的延州和嵊山关,哪能不上心?
“一会儿我让阿凤帮我一起点点数,有多余的就让嵊山关的人拿走。”
“好,辛苦你了。”苍莫止想着又要麻烦越清眠,觉得过意不去,可药库也就越清眠最为清楚,不让他忙活也不行。
陈岸走的当天,四皇子的人也先后离开了。不知道会带回去什么消息,反正人走了就好。
惊蛰这日,越清眠赶到来正村看村民肥地。如果是在医谷,这个时间已经可以下苗了。但延州还不够暖,估计要再等几日。
苍莫止也没闲着,今天也是小兔崽送到云家村的日子。之前少量地送过去一些,让几户村民先试着养一养,看看这些兔子的状态如何。如果能养的轻松,才会大批送过去,若是养几天病的病,死的死,那这批兔子就是要不得的。
好在之前的那批养的顺利,今天是大批到村的日子,苍莫止要去看一看。如今天阿凤养的兔子和小猫都长大了不少,也都挺健壮。他还想着如果哪家养兔子不得法,让阿凤来教一教也是好的。
下午时分,越清眠正准备往回走,就见十六骑着马,一路奔过来。
越清眠吓了一跳,在马停在他面前时,紧张地问:“怎么过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他是留十六在府里的。
十六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越大夫,哥哥们回来了!!”
越清眠一听,顿时也是喜从心来,别的不必多问,十六能笑眯眯来报信,就说明收获应该是很不错的。
“通知莫止了吗?”越清眠问。
“七哥亲自去了。”
“好。”越清眠没耽搁时间,上了马车就跟着十六往回赶了。
苍莫止比他们早一步到王府。越清眠看到多日未见的影卫们,心中很是高兴。别的不说,都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就是最好的。
影七把刚才会报给苍莫止的又跟越清眠说了一遍。为了不惹眼,他们把运回来的粮直接拉到了王府后山下的院子里。
这个院子不小,因为王府住得开,所以那个院子一直空在那里,这会儿正好派上了用场。
而且他们进院子走的是小路,平时那边有人看守,足够安全,也不容易被发现。
“越大夫,你说的那个村子真的粮很多,听说他们每年能收两次,而且山上和树林里的物产也特别丰富,就那些都够他们吃上好一阵了,所以平时就能囤下不少粮。这次换粮虽然用了不少时间,但一切都很顺利。他们很喜欢我们这儿的参,说希望明年我们还能带参过去换。”影七想到这一路的顺利,简直有点不敢相信,就好像被上天眷顾了一般。他们几个影卫讨论起来时还说,一定是越大夫治病救人积了厚德,所以他推荐的地方来回才会这样顺利。
“那就好。这次去你们也算熟路了,以后再去就方便了。”有这么个好地方,对延州来说真不是坏事,就是来回花的时间长一些。
“是,还是多亏了越大夫能想到这个地方,现在王爷可以不用愁了。”影七自信他们带回来的粮够嵊山撑三个月的。别看好像三个月时间不算长,但一个地方能有供边关三个月的粮,放眼整个大惠都未必能找出第二个有这样现成储备的。
越清眠笑起来:“是啊。你一路辛苦了,赶紧去休息吧。”
“是。”影七确实累了,出门跑一趟和在王府值守真的是两码事。以前他们就算去给王爷办事,也极少这么长时间。
书房里剩下越清眠和苍莫止两个人,苍莫止笑问:“去看看粮不?”
越清眠立刻道:“去!走着!”
这是延州的底气,必须去看看!
从王府去后面的院子还是比较方便的。穿过后花园有个小角门,从这儿出去就是小院。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原本冷清的有些荒凉的地方,这会儿倒觉得挺有生机的。
院子的门半开着,良伯已经带人在这儿搬扛整理了。
苍莫止随机打开一袋,伸手往里一抓,就是黄澄澄的一把未脱壳的稻谷。据说这样更好储存,吃的时候再去脱壳就好。
越清眠也伸手去抓了一把,抓粮和抓药材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但这两种同样都代表的生机和希望。
“越大夫,影卫还带了一些草药做掩护,您看这些药材放那儿比较好?”良伯把药材包都分出来堆在一起。
“放药库里去吧。”正好之前嵊山关的人带走了一批药材,库里已经空出了地方。
“是。”
越清眠越查看了一下药材。果然,南方的药材长的可比其他地方的壮硕多了,一看就是好东西。
越清眠可不信这些东西是影七自己做主买的,也不像是随便就能换来的,便用手指戳了戳苍莫止,问:“你给了影七多少银子买这些?”
苍莫止笑了笑:“没多少,你用得上就好。”
越清眠猜苍莫止肯定是偷偷告诉影七按好的买,如果不是特地去挑,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是根本不可能买到品质这么好的。
“有心了,的确都用得上。”越清眠笑说。
苍莫止跟着笑起来,只要越清眠高兴,他就高兴,花点钱算什么?
第56章
延州忙得热火朝天,药材种植,兔子养殖,加上农耕时节也到了,延州百姓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欣欣向荣。
属于王府的农田也开种了,这些肯定不能指望慎王府的人来种,根本分不开身,所以招了短工。待农作物成熟,每个人不仅有工钱,还会按收成分得一定比例的粮食。这让手头不富裕,身体又没健壮到可以做守卫的百姓又找到了一条可以谋生的路。只要踏实肯干,相信会成为一个长久的差事,毕竟王府的田地每年可都是要种的。
另外,苍莫止还在城中划了两块空地,招人建地了房屋,具体要做什么百姓们并不知道,但以他们短暂的对苍莫止的了解,应该不是坏事。
招来的守卫也进入了严格的训练中,守卫一共分成了三个大队,每个队训二休一,休息并不是说就可以回家躺着了,而是要分成几个小组,每组五个人,在街上巡视,确保各处安全。
作为封地守卫,他们心里都明白,不可能晋升到其他州城,更不可能进京当职,只有安心跟着苍莫止,尽心保护好延州城,才能保住饭碗,日子才能过得不愁。所以没有人敢妄图以权谋私,也没有人敢欺压百姓,衙门的大门可是开着的,万一被告了,慎王可不是那和稀泥的。谁都不想成为那杀鸡儆猴的鸡。
延州一派生机,京中却是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苍闻启的人到延州探了一圈,并没找到任何大皇子到过延州的证据。明明苍闻启得了信,说大皇子不是病了,而是跑了,至于为什么跑了尚不清楚,只知道是带着贴身太监一起。所以他一下就来劲儿了,多番探听之下得知,似乎是一路往延州去了。
苍闻启虽然觉得不合理,苍锦商与苍莫止关系并没有很好,跑延州去干什么?但为了确定苍锦商是装病才没出席年宴,他还是派人去打听了。
现在对他来说,苍锦商可是最大的对手。别的不说,就其嫡长子的身份,就比他们这些庶出的多了更浴盐浴盐多继位的可能性。而且更让他烦心的是苍锦商还没有什么恶习,性格也挑不出错处,实在是无从下手。
“无能的东西!”苍闻启气的把桌上的笔架挥到了地上。
“殿下息怒!”下面的人跪了一排。
“我养你们真是白养,什么都查不出来!”苍闻启知道因为成亲花费过高的事已经引得他父皇不快很久了。边关的战事还在继续,只要边关需要粮草,他父皇就会想起这事,所以短时间内想让他父皇恢复之前对他的态度,是有点难度的。所以他就想着拉下水一个,把自己解脱出来,他父皇的火有别人担了,他的日子不就好过了吗?!
可昨天苍锦商都已经痊愈露面了,他还是没抓到任何把柄!若非说有迹可寻的,大概就是子郁不见了。要知道,平日子郁可是从不离苍锦商左右的。
为了不受责罚,其中一人立刻把嵊山关的人私下与苍莫止有联系一事报告给了苍闻启。
苍闻启立刻来精神了:“当真?!”
“是!属下们亲眼所见。回来的路上特地绕去了嵊山关打听了一下,听闻慎王给嵊山关送过东西。”
苍闻启终于露出笑模样。如果苍莫止只是去看了看,那他反而拿不到什么证据,知道也是白知道。但现在苍莫止给嵊山关送了东西,这进入军营的东西无论是大是小,都是要有记录的,只要他父皇一查便知!这样就等于是坐实了苍莫止与边关有私下往来,这可是大忌!
于是第二天早朝时,苍闻启的岳丈,定南将军之子,现在刑部任职的曹厚伟上了折子,参苍莫止身处延州,作为封地王,却参与嵊山关事务,如此越权之举,等于是没把皇上放在眼里!
嵊山关打仗,延州密切关注很正常,但与嵊山关有过密的往来,就是另一件事了。尤其身为封地王,身份本就敏感,若真有掺和边关一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有不臣之心。
果然,周载帝眉头紧皱,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他的头疼已经好了。不过可能是太过劳累还没养回来,所以看着并没有很精神。
做皇帝的最怕什么?自然是篡位。其中儿子不臣,意图篡位又是最敏感的。尤其是皇上还处在身体未恢复过来的时期,似乎儿子趁机拉帮结派就变得非常可信了。
朝堂上并没有人为苍莫止说话,一来这事不确定,不能曹厚伟说什么就是什么,二来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也不得不细琢磨,弄不好就要连自己都搭进去。
就在曹厚伟觉得自己干成一件大事时,丞相蔡屹出列道:“皇上,容臣多言几句。”
皇上这会儿正拿不定注意,有蔡屹说话自然是最好的,便道:“说。”
“不知曹大人说的慎王参与嵊州事务,具体是什么事?”蔡屹一脸正气地问,语气听不出偏倚的意思。
曹厚伟也不怂,回道:“慎王给边关送去了东西,边关百姓都知道。”
蔡屹保持着恭敬的态度:“不知慎王是送了什么去?”
“这点臣也不清楚,还得圣上明察。”
“嵊山关与延州相邻,如今战事当前,慎王作为大惠子民,不可能坐视不管。加上慎王又是武将,谋略不俗,关心战事再正常不过了。”蔡屹不温不火地说,“戴黎虽然年轻,却也是战功在身的武将,且忠心耿耿,如果慎王真的干涉了嵊山的事,或有拉拢的意图,戴将军不可能无动于衷,定会向圣上禀明。”
蔡屹的话立刻说服了大多数人,苍莫止什么处境大家心里都清楚,而戴黎作为一个前途一片大好的将军,没理由被苍莫止这个残废的封地王摆布,实在是得不到好处。
曹厚伟不死心,又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沆瀣一气,要动摇我大惠江山?!”
比起曹大人的急切定罪,蔡屹就更显淡定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慎王与戴将军私下有密切往来,甚至结成同盟,要动摇江山,那也得两个人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各方面目标都一致,且信得过对方,才有可能结盟吧?敢问他们有这个时间了解对方吗吗?边关大战,戴将军恐怕忙的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哪有空与慎王促膝长谈,相互了解?曹大人这样猜测,若让戴将军知道了,那肯定是要寒心的!”
蔡屹的话敢刚落,立刻有兵部的人站出来,表示戴黎忠于皇上,忠于大惠,不可能干出背叛之事,希望曹大人不要含血喷人。
蔡屹继续道:“如今朝廷上下都在为边关的粮草操心,听说新一批送去的粮草并未足数,还要再集。在这个情况下,曹大人不帮着想办法,反而说是非传瞎话,实在是让人寒心。再说,就算慎王真的给边关送了东西,那送过什么一查便知。若只是寻常之物,却要被按上差手边关事务的罪名,那以后边关真需要帮忙的时候,谁敢伸出援手?”
这一通下来,曹厚伟是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明明十拿九稳的事,怎么被蔡屹一说,好像他没理了似的?!
皇上别的都能拂耳而过,但提到边关粮草,他就像被扎了脑袋上的某个神经,顿时脸色又难看起来。
虽然官员们捐银子,后宫省吃俭用,最后集够了粮食送到了边关,蓬城那边借出去的也补上了。但粮草哪是一次性就能解决的问题?战事不停,粮草就不能停,战事停了,粮草也不能停。而这一次往边关送的粮草品质都差了不少,且量还不足,只是先送去应个急,以免边关人心涣散,之后还是要继续筹集,头疼的问题就是没完没了!
“够了!”周载帝的语气明显不高兴了,对老四的不满这会儿也蔓延到了曹厚伟身上,“派人去嵊山关问明情况,此事容后再议!”
“是。”蔡屹立刻应话,把这场风波按灭在当下。
曹大夫见皇上肯查,倒没有表现的太激进。只要皇上查,一定能查出问题,他在朝堂上落败一回又如何?等结果送回京中,就是今天保着苍莫止的蔡屹倒霉了!
*
苍莫止知道这个消息那都是十天后的事了。延州的春播基本已经完成,总算不用忙的脚不沾地了。
苍川之给他送信过来,顺便还捎了大皇子给子郁的信来。苍莫止对他家小两口谈情说爱,互道思念的那点事不感兴趣,便让十六帮着把信送过去。
“没想到这事居然是丞相帮你说的话。”越清眠看完苍川之写的信后说道。
信上还提了苍锦商已经向苍川之说明了自己装病去延州的事。如此,他们两方算是站在一边了。
“是啊。我以为父皇应该会叫我二哥去问话。”苍莫止都没把苍闻启派人来打听的事告诉他二哥,因为他问心无愧,且也知道,老四的手还伸不了这么长。最多打听点边角料的消息,就看他怎么脑补了。
苍莫止又随即感慨道:“看来你的人是没白救,要不是因为子郁,丞相这次肯定会像以前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确切地说,是因为丞相在意苍锦商,苍锦商在意子郁,所以丞相不敢,也不能让苍莫止有半点不顺心。再说的确切点,丞相站出来,也是表明了态度,至少现在,大皇子一派和他们不是敌对关系。
“无论为了什么,苍闻启这次算盘打空了我就觉得很舒心。”越清眠不需要在苍莫止面前装君子,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这倒是。不过以老四的性格,应该不会善罢甘休,还是要防一手。”苍莫止已经计划起来了,“之前他派人来的时候,城中人手不足,现在已经大不一样了,他再想打听延州的事,可比之前难多了。”
“多无功而返几次,他才能长教训。等这个告状精在皇上面前说多了,且没有一个消息是对的,不用咱们做什么,皇上就该发火了。”越清眠希望的是苍闻启的人半步都别迈进延州,那样他才能真正安心。
苍莫止就喜欢越清眠用最冷的脸说最狠的话的样子,又凶又可爱。
“这倒是。话说回来,让我没想到的是老四娶了定南将军的孙女,可好像曹家对他的帮助并没有预想的多。”苍莫止原本以为老四找事的频率会变高,实际上却还挺收敛的。
越清眠耸耸肩:“管他呢,为利来的婚事到头来有几个能幸福的?不过是算计着过日子罢了。”他只是感慨,并不是评价。
苍莫止笑说:“所以来延州还是有好处的,至少父皇管不上我,我可以选择不过那样的生活。”
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即便不可能,也没动摇过。如今这样,他觉得很好,很知足了。
越清眠有时会觉得苍莫止磨叽,顾虑多,但相处下来又会觉得这不是缺点,他能理解,也愿意这样陪着苍莫止。
“不说苍闻启了,怪倒胃口的。城里的房舍盖的如何了?”越清眠问。
城中别看房舍老旧,但能有空地的地方还真不多。苍莫止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两块地,无论地方还是周围环境都没得挑。
“速度已经很快了,估计再有一个月能完工。”苍莫止对此也很期待。
“那就好,到时候相信百姓们会很高兴。”越清眠都能想象到百姓的笑脸。这两处地方是要建学堂的,在大惠,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却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道路。
苍莫止建学堂,不求他们能考上功名,只希望大家都能认字明理,以后无论做什么,总是会比全然无知时顺遂的。
“他们高不高兴我现在是管不了,不过我有一件高兴事。”苍莫止笑看着他,虎牙微微露出一点,凭空多出几分幼稚的俏皮。
“什么?”越清眠不怎么走心地问。
就见苍莫止一伸右手,就抓住了越清眠的手腕。手掌微凉的温度和恰到好处的力道都证实着苍莫止的右手已经可以很好地握住东西了!
第57章
“你的手……”越清眠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抓住苍莫止的右手。近来他和苍莫止都忙,苍莫止已经没有必要每天针灸了,只要继续喝药就行,所以越清眠并不能时时注意到他的恢复情况。
苍莫止笑说:“昨天抓握上还差一点,今天早上我拿东西时就发现已经可以完全握住拳头了。”
“太好了。”苍莫止恢复的这样快,这大概也有赖于苍莫止自身的身体和前期他对苍莫止身体的调养。
“眼下就是继续练习抬手臂了,估计还需要些时间。”现在他还差一点才能把手臂抬平,如今能完全抓握了,对普通人来说,生活应该不成问题,但对他这样的武将来说,还要继续练习。
“嗯。”越清眠抓着他右手的手还没松开,反复看了又看,又摸了一番筋骨,确定没有问题,才安心下来,“你可别高兴到大意了,在外面装的像一点。”
估计现在别人看到苍莫止的右手日常生活不成问题,恐怕要以为见鬼了。现在还没到可以张扬的时候,延州能这样安宁,不就是因为别人知道苍莫止的手好不了吗?
“放心。等忙完了这阵子,我就回府养着。”苍莫止想着自己越少露面,露馅的可能性就越小。现在各方站队还不明显,他有所保留依旧是最安全的一颗棋子。
“你的属下们知道一定会很高兴。”越清眠都能想象到十六蹦起来的样子。
苍莫止笑说:“不差这段时间了。”
越清眠放开他的手,嘴角的笑意和脸上的轻松完全掩盖不住。
苍莫止又把右手往他前面晃了晃:“怎么?不再摸一会儿吗?”
这话从苍莫止嘴里说出来,总有几分不正经的感觉,仿佛越清眠摸他的手是纯为了占便宜。
越清眠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你的手是金子做的,值得我反复摸着稀罕?”
苍莫止一脸得意地说:“那倒不是。可我这是越大夫亲自治好的手,不比那金子值钱?”
越清眠骤然失笑,完全说不出反驳的理由,反而觉得很是舒心,语气略带了些骄傲地说:“倒也是。”
换来苍莫止的哈哈大笑,这样骄傲的越清眠真的很得他的心。
芳苓院里,子郁看着完好未拆的苍锦商给他的信,心里是暖的。没想到大皇子真的给他来信了,更没想到的是苍莫止并未防他们,而是直接把信给他了。其实就算苍莫止先拆了信看过,他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大皇子和苍莫止不是一母同胞,心里有所提防再正常不过了。
迫不及待地拆开信,里面还有一枚小小的平安扣,若不是有专人送信,这样的玉制品是很容易不小心摔碎的。
信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苍锦商的字,只见字就足以让他觉得温暖,仿佛等待和忧虑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苍锦商写尽了对他的思念,也说了回京后的情况。他按苍莫止提供的方法,每天装的蔫蔫的没精神,去给母后请安也不多话。平日在学堂多有走神,就像患上了相思病一般。
如此一来,母后果然小心翼翼起来,没再隔三差五的问他的功课,也没有提过子郁,更没提过其他事。他现在过的很平静,只是子郁不在身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夜晚也不得安睡。
见他写到不能安睡,子郁心都跟着疼起来。他虽是最低贱的奴才,但跟在苍锦商身边后,日子过的真的很好。他的殿下没受过什么委屈,也不会给下人委屈受,所以这样好的苍锦商却因为他睡不好,他实在很难不心疼。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身份低贱,或许这条路他们不会走的这样难。
将信看了又看,平安扣也在手中摩挲了数遍,子郁压下心中的思念,他不可能飞回京中去,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给苍锦商添麻烦,只能等待和忍耐。
晚些时候,越清眠来敲了子郁的门。
“越大夫,是要把脉吗?”子郁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身体已经好了大半了。
“不是。我见你整日待在府上,实在不是良方。明日我要出门去来正村给村民们贴膏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散散心?”越清眠提议。子郁身子不爽不想动很正常,但成月的不出门,就算身体没憋坏,心里也要憋坏的。
子郁摇摇头:“多谢越大夫好意,我实在不想动,就待在府上吧。”
越清眠拉开凳子坐下:“府上虽然安静,适合休养,但整天待在这儿跟坐牢有什么区别?出门走走,看看树木抽芽,草换新绿,心情也能跟着开阔一些。”
就连之前最喜欢待在府里的阿凤,现在都要不时跟他出门走一走,拘在府上,就算再好,心境也是不同的。
不等子郁拒绝,越清眠就又道:“大皇子给你来信了,你肯定是要回信的吧?如果你只在信里写自己很好,请他不要担心,以大皇子的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你可能并不是真的好呢?”
子郁这时略有了些动摇:“那怎么样才能算真的好?”
越清眠轻笑了笑:“身体健康是真的好,心境开阔也是真的好,能吃能睡还是真的好,这个‘好’的标准得你自己感觉得到才算。不过你若出门转转,跟大皇子说一些延州这个季节的风光,哪怕不及京中,大皇子知道你出门转过了,便知你是身体康健才会出门,想必才能安心。”
或许越清眠只是以己度人,但他的目的本就是希望子郁出门走走,达到目的就成了。
果然,子郁考虑了片刻,说:“好,那我与越大夫一同去吧。”
于是第二天一早,越清眠就带着十六、阿凤和子郁出发了。
这个时节延州还算不上暖和,但已经不似冬天那样冻人了,风也不似刀子那般,已经柔和许多。太阳升起来,气温就会暖和不少,和京中肯定是没法比的,但对延州的百姓来说,这就是很暖和的初春了。
十六一路上说个不停,一会儿说要去看看苗长多高了;一会儿说村长家的红薯特别甜,要去买两个烤一下分着吃;一会儿又说王爷要是跟着一起来就好了,人多热闹……
阿凤现在满脑子都是烤红薯,翻了翻自己的荷包,数出两枚铜板递给十六:“哥哥,拿这个买!”
十六并不推辞,现在阿凤正是学着花钱的时候,一些小钱阿凤愿意出的话,十六都是随他的。加上红薯实在不值几个钱,不至于跟十六争。
“行,哥哥肯定给你买个大的!”十六信誓旦旦地说。
越清眠只是笑笑,并没说什么。吃烤红薯这事还是他带起来的,他也喜欢。
子郁望着窗外,如今路上的风景乏善可陈,但空气清甜,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身体都轻松起来了,使人十分舒适。以前他在京中也没这种感觉,真的是打心底觉得松弛,或许这就是延州的好处之一吧。
“越大夫,回来的时候我想买些果脯吃,可以在店前停一下吗?”可能是心里松快了,子郁倒是有胃口了。
“当然可以。正好给十六和阿凤也买一些,省得整天啃脆苹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他们。”
十六坐在那里傻笑,阿凤十分认真地对越清眠说:“我要甜的,不要酸的。”
越清眠帮他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行,到时候你自己进去挑。但不能吃太多,坏了牙齿可不好治。”
来正村的村民依旧早早地就在村口迎他们了。天暖后大家的风湿没有冬季那么难受了,但春种的忙碌在猫了一冬过后实难适应,所以腰酸背疼在所难免。就想着贴上膏药,让身上舒坦些。
行医地点依旧定在村长家。村长虽然最开始不同意种药田,但之后还是很配合的。后来越清眠不用挨家挨户去的时候,村长都很主动地让他在他家为病人复诊,作为感谢,越清眠会头一个为村长贴膏药。
十六用两文钱换了四个大红薯,借了柴火在房后烤了起来。
阿凤跟在越清眠现在抹膏药,一些不太严重的腰酸腿疼,越清眠会让阿凤试着帮村民们贴。阿凤动作慢,但找位置却很认真。一开始村民还有顾虑,怕贴的没有越清眠好,起不到效果。可真贴上了,发现一样的好用,也就没那么多想法了。
子郁没什么事做,便到附近转转,看看长出来的小苗,感受到生机,人也会跟着有生气。
孩童拿着小木棍赶着小鸭子溜达,砍柴的背着一筐柴禾满载而归,上山挖野菜的今日收成不太好,正讨论着明天换个地方……尽是人间烟火气。
一阵特别的香气悠悠飘来,这个味道是子郁没闻到过的,香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臭味,这对闻遍了各种好香料的他来说不只觉得稀奇,还感觉有一丝不寻常的危险。
下意识的,子郁抬头寻找着香味的来源,最后隐约在山脚的树后发现了一个人。那人穿着斗篷,兜帽扣在头上,看不清脸。如果不是他眼神好,恐怕还发现不了。
不知道对方看没看到他,子郁的直觉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于是佯装什么都没看到,自然地转身,慢慢往回走。
回到村长的房子,子郁第一时间把越清眠拉到一边说了此事,哪怕只是他多心了也无妨。
越清眠眉头瞬间皱起,不动声色地看了阿凤一眼。阿凤正抹膏药呢,根本没在意他们说了什么。
说到那股奇怪的味道,越清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养了阿凤的毒医,子郁能察觉到香中的臭味,说明鼻子够灵,对香料应该也有所了解。再提到那人的穿着,越清眠便不作他想了。果然,那个毒医是不会轻易放过阿凤的。
虽然敌在暗,他在明,但知道对方回来了,总比完全两眼一抹黑强。
于是越清眠叫了个跟来的守卫,让他悄悄赶回去告诉苍莫止,就说毒医回来了。苍莫止会知道要怎么办。
反正让他把阿凤还回去是门都没有。而这个毒医,越清眠也不准备留。
第58章
苍莫止得到消息,既惊讶,又觉得算是预料之中。之前那个毒医估计是因为他的到来,摸不清延州接下来的情况,所以才暂时离开。如今回来,大概是看延州还算安宁,他也没有鱼肉百姓,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危险,这才又回来找人。
当然了,也不排除毒医是打听到了阿凤的下落,有了目标就不至于满城漫无目的地找,目标自然就小一些。
“影四!”苍莫止喊了一声。
“属下在!”影四立刻现身,今天是他当职。
“找几个影卫去跟踪一个人。”苍莫止把毒医出没的地方说了,也说了他的穿着和身上的气味,又提醒,“此人危险,不要与他正面冲突。知他住哪儿就行,剩下的听清眠安排。”
他对毒医的了解都是越清眠告诉他的,毒医身上带毒,血里都有毒,所以在没有防范的情况下,最好不要沾身,不是所有毒医的血都能毙命,但若医治不即时,也会留下后患。
“是!”影四领命便去了。
苍莫止在书房来回踱步,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叫了人来去通知良伯,让买些油纸回来。他记得医谷在面对毒物时,都会戴上用油纸做的手套作为隔绝,或许越清眠用的上,提前准备总是错不了的。
没露任何痕迹,越清眠像往常一样给村民们贴完了膏药,就带着一行人往回走了。只不过他是表面看着没有异常,心里那根警惕的神经是一刻都没放松。
子郁不时会看他一眼,明明刚才越清眠第一时间就让人通知了苍莫止,显然是很重视的,但这会儿却像没事人一样。他明白这种无事很可能是越清眠装出来的,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阿凤和十六什么都没觉察,还在那讨论着一会儿去果脯店买些什么。
进城后,马车直奔果脯店。一停稳,十六就第一个从车上跳下去,然后伸手去接阿凤,又扶了子郁下车。
“你们去吧,我没什么要买的,就不下车了。”越清眠说。
“好。”十六应着,就拉着阿凤进去了。太阳开始落山的时候温度就会变低,如果不买东西,还是在车上待着比较舒服。
车上没了旁人,越清眠的脸才冷下来,那个毒医敢再来,是没把他和苍莫止放在眼里了。如今对那个毒医来说的确是个好时机,春播的忙过去后,还是没到闲的时候,他在这个时候摸进来,无论是想偷还是想抢,都是有机会的。
“你们听说了吗?慎王府招的那些种田的,看似是个好差事,但慎王根本没打算给银子的!”
听到这话,越清眠微微掀开车帘一角,悄然往外望去,就见一上了年纪的妇人在同人说嘴。
“真的假的?不能吧?”
“怎么不能?!你看王府给的待遇,未免也太好了。那些贵人又不是冤大头,一个个精得很,哪能真给那么多?”
听者有些犹豫了:“也有道理。”
“是吧?还有云家村和来正村,说是跟着王爷干,但具体怎么样还不一定呢。万一赔了,王府也没说包赔损失吧?”
她声音不算低,似乎是希望更多人听到,但又不想听到的人过多。
越清眠见她一介妇人,并没有与之计较。之前有人说苍莫止坏话,越清眠是给怼了回去。这次他不想计较了,估计可能是没得到差事,心里有怨气。
不多会儿,十六他们买完回来了。三个人上了马车,马车便重新跑了起来,片刻的功夫,那妇人也不知去向了。
回到王府,越清眠来到苍莫止的书房,苍莫止正在磨墨,看起来是要写东西。
“要写什么?”越清眠问。
“回来了?”苍莫止抬起头,他的书房越清眠是可以随便进的,不需要通传。
“嗯,你要写什么?”越清眠走到桌前。
苍莫止笑了笑,说:“想给二哥写信。”
“你笔拿的稳吗?”现在苍莫止是能握住笔了,但写字不止是手指的动作,手腕和手臂也有要发力的时候。所以现在的苍莫止写起来可能还没有那么顺畅。
“不好说。好坏不论,就是想让二哥放心。我信里不敢直说,只能迂回一下,二哥认得出我的字。”他自信自己人送信问题不大,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信丢了,也不至于让别人知道太多。
“也好。”越清眠知道他一般不会瞒着苍川之,毕竟是自己的亲哥。
苍莫止压好纸,提笔开写。因为手还不能完全灵巧的写字,所以横竖看起来都是抖的。
越清眠有点看不下去了,便绕到他身后,自然地握上他的手,帮他稳定。
苍莫止的动作瞬间僵硬起来,连握笔的手都用力了许多。
越清眠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件不该做的事。他是知道苍莫止对他的心思的,所以在行为上并没有太过避嫌,虽然话没直说,却希望苍莫止能感觉到他的态度。然而这对尚且什么都还没感觉到的苍莫止来说,他的行为是越距的。就算苍莫止不反感,肯定也很难平静以对,如此就显得他像个撩拨了人却不负责的坏人。
然而越清眠就是个恃宠而骄的,还有一点点坏心,就喜欢看苍莫止不知所措,这样隐忍又克制的苍莫止让他觉得很可爱。
“你写的这么抖,二皇子看到还以为是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写的。”越清眠给自己找借口,反正就是不松手。
苍莫止几乎是屏着气说:“不会的。我自己写就好。”
越清眠“哼”了一声,一副“你怎么不识好歹”的表情。
果然,苍莫止没办法继续拒绝。
越清眠满意了,抓着他的手说:“就少写一段,总不好让二皇子越看越担心。”
苍莫止没再说话,继续运笔。越清眠只是帮他稳住笔,并不干涉他的字体,也不是在教他写字。但两个人一起,苍莫止的字难免染上了几分越清眠的味道。不过两个人的字都说不上好看,倒也没有违和感。
觉得逗的差不多了,越清眠便放开了苍莫止的手,笑说:“你自己写吧,我回后院了。”
苍莫止怕自己的拘谨让越清眠觉得是他不高兴了,忙道:“我晚上去你那和你一起吃饭。”
越清眠点点头。
他没拒绝苍莫止便放心了,说明越清眠没有不高兴——没办法,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会时时注意到他的情绪。
“十六他们买了果脯,一会儿我跟他们要些,你可以饭前先吃点,开胃。”
“好。”苍莫止微笑着点头。
越清眠刚拉开房门,脚还没迈出屋子,影四就回来了。
“王爷。”影四在门口唤了一声。
“回来的正好,可有发现?”苍莫止放下手上的笔,左手反复摩挲着右手的手背,回忆着越清眠握上他手时的温度和感觉。
“有。”影四看向越清眠,“越大夫,请少留片刻。”
府上的事王爷不瞒越清眠的,他们影卫肯定也不会避着。
苍莫止向他解释说派了影四去查毒医的行踪。
这件事越清眠不希望阿凤知道,所以在这儿听完是最好的,便请了影四进屋,又重新关上了门。
“属下等在悦来客栈发现了王爷描述的那人。那人行事很低调,但身上的香味是掩盖不住的,倒不算难找。”影四汇集了影卫们查到的,一并向苍莫止会报了,“这人并没靠近过王府,不过私下却找了些百姓说话。细打听之下才知道,他让那些百姓传了些王爷和王府的坏话,但不知道具体欲以何为。”
说到传坏话,越清眠立刻想起今天那妇人说的话,于是问:“可知道具体是传哪方面的坏话?”
影四道:“目前知道的就是说王爷带村民们种药田养兔子,并不是真心为了百姓,而是想占村民便宜之类的。不过眼下收集到的传言还不够全面,暂时只查到这些。”
时间尚短,影卫们能查到这么多已经很难得了。
越清眠说了自己今天在果脯店门口听到的,又道:“我见那妇人没什么特别的,估计只是拿了好处办事罢了。”早知道他应该抓着人好好问一问。
“毒医传这些是为什么呢?好像对我没什么影响,总不能觉得说完我坏话,就能把阿凤抢走吧?”苍莫止觉得很可笑,这逻辑上说不通啊。
“抢阿凤?”影四一脸疑惑,虽然他作为影卫,不应该问为什么,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阿凤已然是府中的一员了,就算不合规矩,他也要问一句。
越清眠也没弄明白毒医的想法,不过还是向影四说了那毒医与阿凤的关系。
影四一听,一刻都不想耽搁,立刻道:“王爷,越大夫,属下立刻多叫几个影卫一起查。定不让阿凤有半点危险。”
越清眠微笑着点点头:“辛苦了。”
“应该的,属下等也不希望阿凤跟着那人回去。”说罢,影四行了礼,就立刻离开了。
越清眠对苍莫止道:“一直半会儿没头绪,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他敢舞到我面前,我定让他有来无回。”
他觉得自己够仁慈了,第一次毒医走了,他并没有追查。现在这人还敢回来,这不仅是没把苍莫止放在眼里,也是没拿他当回事。他可不信毒医能查到阿凤的踪迹,且跟到了来正村,却不去了解他是谁。知道他身份,还敢这么跳,越清眠必然是不能忍的。
苍莫止从不怀疑越清眠的能力,只是提醒他:“你也要万分当心才是。我让良伯派人去买了油纸,已经送到你房间了,你应该用的上。”
没想到苍莫止这样细心,越清眠笑起来:“正好,我就不用特地去买了。我先回后院了,你晚饭再过来吧。对了,别让阿凤看出什么来,我觉得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我明白。”苍莫止知道越清眠是有点护短的。
越清眠离开书房往后院走,心里盘算着光早上练武已经不够了,晚上要加练才行,他不想留毒医,就要有杀了毒医的本事。同样的,对付所有他不想留的人,他都得有不留的本事。
第59章
等影卫们加派人手,再度去盯那毒医时,才发现对方也不傻,房没退,但人早没影了。
越清眠得到消息并不意外,但凡不傻都知道狡兔三窟的道理。
“多加留意就是了,我觉得他短时间内不会离开延州。”越清眠把手里的木剑放到一边。
“是。”影四应完,便继续去打听了。说实话,毒医特征很明显,是不难找的。但当下还是不要大范围公开去找,以免打草惊蛇,再致狗急跳墙,威胁到整个延州。
日子平静地过了好几天,苍莫止给二哥的信,连带着子郁给大皇子的信一并送了出去,且不表大皇子那边,苍莫止最关心的还是二哥看到他写的信,会惊讶到何种地步。
吃过早饭,苍莫止没什么事,就溜达到越清眠的院子里。他已经习惯了没事就过来,反正越清眠又不赶他,两个人也不会吵架,就让他觉得很舒心。
芳苓院里,越清眠坐在廊下,一手拿着油条,一手端着豆浆,没有半点翩翩君子模样地看着蹲在门口喂兔子的阿凤。阿凤的兔子经过一冬的生长,已经没有了幼小可怜可爱,只剩下了健壮和肥美。小猫长的没兔子快,这会儿在兔子屁股后面,用爪子吧啦着笼子。
见他过来,越清眠便问:“吃过了?”
“嗯。”苍莫止坐到他旁边,今天天气很好,一丝风都没有,就算坐在外面吃,也不会觉得冷,“今天一早收到高将军的信,说待天再暖和几日,就把纪叔送过来教制笔。”
“太好了,现在练起来,等兔子长好了,便也成手了。”越清眠想着如此才是最省时省事的。
“是啊。”苍莫止把小猫拎起来,放在腿上揉搓。
阿凤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伤害小猫,又专心地喂起了兔子。
“你不是说要在后花园种药材吗?什么时候开干?”苍莫止问。因为越清眠的要求,所以开春后后花园他都没让人打理。
“再过几天。”越清眠算着日子,“我想种的都是不太耐寒的,天再暖一些种下,能更好发芽。”
苍莫止点点头:“到时候我帮你一起。”
“好。”越清眠吃完油条,手上带着油,帕子没在身上,就随手抽走了苍莫止随身的帕子擦手,“洗干净再还你。”
苍莫止轻笑,越清眠的动作太自然了,好像做过很多次一样:“越大夫要亲手洗吗?”
“你这要求就很不理性。”
“太理性有时候未必是好事。”苍莫止说这话时想的很多,却也仅限于想一想。
让他没想到的是越清眠居然赞同了他的话:“也是。过于理性,日子过的得多无趣啊?”
苍莫止觉得他是话里有话,但好像又什么其他意思都没有。他还没想好怎么回,就有侍卫快步走了进来:“王爷!”
“什么事?”苍莫止问。
“衙门派人来传话,说为王府种农田的百姓聚在衙门前,请知州为他们做主。”侍卫语气挺急,但还是尽量把话说清楚,“因为外面的一些传言,那些人怕王府真的不会付他们银子,又不敢到王府闹事,所以都求到知州那里去了。”
越清眠皱了皱眉:“看来那些传言对你还是有影响的。”因为阿凤在,越清眠的话没明说。
苍莫止冷哼一声:“只能说那人不傻。”说罢,苍莫止站起身,把小猫塞给阿凤,“我去看看。”
“嗯。等等。”苍莫止走出没两步,就被越清眠叫住了,越清眠进屋去拿了条自己的帕子,“带上吧,别要用的时候没有。”
男子带帕子未必用得上,可带了总比不带好。
苍莫止抓紧越清眠的帕子,骤然一笑,说了句“走了”,便大步离开了。
因为百姓众多,苍莫止怕衙门的人掌握不好分寸,伤到百姓适得其反,便带了一批府上的侍卫和部分影卫过去。
阿凤喂完兔子,便放下小猫,洗了手回屋习写了。
越清眠拿了张药单给他,说:“习完字你去把这些药各抓一把,然后拿水泡上。”
现在跟阿凤说每种药要几两几钱他还不会称,让他拿手直接抓也是一样的,可能总体加起来会多一些,但比例上错不了就行。
“好。”阿凤应着,磨墨的速度都变快了。
留十六陪着阿凤,越清眠去了子郁那里。最近子郁也被越清眠拉来当帮工,要把油纸剪成合适的大小,和浸泡了药液的布料缝合在一起,外头再加一层普通的布料,制成特殊的手套。这是他们医谷在面对毒物和毒药时会用的手套,不能说万无一失,至少没出过大纰漏。而这次的药液他是经过特殊调配的,对化解毒医身上的毒更有效。
这东西制作起来慢,缝线一定要密实,所以做起来很费工夫。没让府里的丫鬟帮忙,府上丫鬟婆子本就不多,也都各有各有活儿,不好让人家熬夜做这些了,也怪费眼睛的。
子郁的针线还不错,听说是特地学过的,给大皇子缝过帕子和红包。
针线这些越清眠也会,虽然做的没有多好看,但在医谷哪有人伺候,都是自己管自己的。小时候师父会帮他缝缝补补,长大了哪有那个厚脸皮?也不好把事情推给小师妹,只能自己来了。
“越大夫来的正好,你试试我新缝好的这副。”有事可做,子郁的精神明显好了不少。就是说人不能总闷待着,再好的人一个人待久了也要傻的。
越清眠试戴了一下,大小正正好。
“真不错,很合适。”越清眠挺开心,这比他自己做的那副好多了,他想着这些东西做多了也不怕,都是易耗品,如果能给点每个影卫做一副,以后他们在暗中行事也能多一份安全。
两个人坐在桌前一边缝制一边聊天,两个人都喜欢这样的安逸,哪怕聊的话题没什么意思也无妨。
“越大夫,侧门有人来,说是为高将军送述症信的。”守门的婆子前来通传,一般王爷不在府里,像有重要的客来都是直接找越清眠的。
越清眠微微一怔,算算日子,的确到了高郯应该派人来述症信的时候。可苍莫止不是说今天早上才收到高将军的信吗?怎么半天不到的工夫,还送第二次了?
越清眠起身道:“把人带到议事厅去吧,我在哪里见他。”
他的后院不招待外人。
“是。”婆子应着就去请人了。
越清眠对子郁道:“我先去前面看看。”
“好,你去忙吧。”
越清眠来到议事厅,苍莫止不在的话,他是不会私自去书房的,哪怕苍莫止并不会有意见。议事厅对他来说会更方便些。
小厮给送上茶水。
越清眠等了半天,都没见人来,疑惑之下叫了小厮来问。
“小的去帮您看看。”小厮主动要去跑腿。
越清眠拉住他:“不用,我自己去吧。”他有点不放心,王府就算大,也不至于半天走不过来。
往侧门走到半途,越清眠就迎面撞上一脸焦急又不知所措的婆子。
“怎么了?”见她这副样子,越清眠问道。
见他来了,婆子双手交握在身前,急慌地说:“越大夫,刚才老奴去找您时,那人明明还在门口等着。等老奴回来叫人,他就不见了。老奴怕他没规矩,自己进了府乱走,但找了一圈也没见着人,这……这可怎么是好?”
人不见了,这不是说她没当好差吗?!
越清眠刚想说“找其他人问问”,脑子里就突然闪过了什么,于是抬腿就往芳苓院走,走了没两步就变成了跑。
一进院子,越清眠就看到兔笼翻到在一边,小猫蹲坐在墙头对着后院嗷嗷叫,和平时的嗲声嗲气完全不同。
跑进十六的屋子,就见十六倒在门口的地上,稍里一些倒着子郁,阿凤却不见了!
越清眠赶紧蹲下探了两个人的鼻息,又迅速把了脉,还好只是晕过去了,大概是迷魂香之类的东西。
没有任何犹豫,越清眠拿过十六的剑术,又冲进东厢房抓起子郁缝制好的手套,就从后门追了出去——小猫对着后面叫,肯定是有指向的。
果然,走到后门越清眠就发现门锁被破坏了,一路追了出去,存粮的小院门锁完好,毒医带着阿凤翻墙的可能性不大,于是越清眠一路往外追,就见原本守着这条小路的侍卫也晕倒在地。
这一刻越清眠是想明白了,那些百姓今天到府衙讨说法,是毒医安排好的。苍莫止带走了大半的人,加上在外追踪毒医下落的影卫们,今天正是府上守卫最薄弱的时候。
越清眠继续往前追,最后在城外的林子里追到了扛着阿凤的毒医。
越清眠直接甩出一把银针。毒医察觉到危险,侧身躲避。越清眠趁机追上了去,拔剑就砍。
看似果断,但他每一下都要当心,不能伤到阿凤,
毒医用匕首挡住他的剑,声音低沉地说:“这个药人本来就是我的!”
“你的?你害死多少孩子心里没数?我没有凌迟你,你就偷着乐吧!”越清眠根本不想与这种人多说半句,收剑后又重新刺出。
毒医知道越清眠是糊弄不了的,只得丢下阿凤,专心与越清眠对抗。越清眠的武功可不是白练的,平时他和十六强身健体的练一练,根本不带杀气,而今天他招招都是往毒医的命门上打。
毒医自认有些身手,但没想到与越清眠打下来是这样吃力:“我的血有毒,你若沾上了,不死也是半伤!”
这样的威胁越清眠就像没听到一样,招式又快又狠。
一开始毒医还能守下来,后面就越发狼狈了,但又舍不得放弃阿凤,毕竟再想得到这样的机会可就难了。
“你留着他没用,不如还给我。你想要什么可以直说,我能给的一定不推辞。”毒医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我只要你的命!”越清眠半句都不想跟毒医多说,阿凤在被他捡到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闭着眼都猜得出来!这样泯灭人性的毒医,留着就是祸害!
越清眠一剑刺中了毒医的肩膀,毒医的血贱了出来,越清眠带着手套,手上没沾到,但脸上却被溅到了。
毒医立刻就笑了:“哈哈,沾了我的血,你就等死吧!”
然而越清眠并没有他预想的中毒的症状,反而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攻来。
毒医难以置信:“你为什么没事?!”
他的血就算毒不死人,少量沾了也会让对方头晕目眩,恶心乏力,且效果显现的很快。
越清眠嘴角一抽:“我若没几分本事,你以为我会贸然追上来?”
“你……你懂毒医?!”毒医震惊了。
“看来你是真没认真看过阿凤,你但凡有点心多看他几眼,就能发现他的手指没有那么黑了,赤瞳也好了许多。”越清眠语气全是嘲讽,就毒医这番所为,就可知阿凤在他眼里就是个任他宰割的小玩意儿,人都不算。哪怕只有半点在意和关心,都不至于不细看一眼。
“阿凤?哈哈哈,还真是有趣的名字。可惜,给了个傻子。”毒医觉得给药人起名本身就很可笑,天知道这种东西能活到什么时候?说不定明天试药下去,人就没了。
“他不是傻子,但你是畜生都不如。”越清眠再次提剑,直冲他的心脏。
毒医已经受了伤,自知没有赢面,在剑尖快接触到他时,袖子一挥,一阵白烟爆发在空气中。
越清眠下意识地收剑,并靠向阿凤,怕毒医趁机把阿凤带走。
此时阿凤身上又软又凉,越清眠心情更差了。
等烟雾散去,周围早已经没了毒医的身影,只有一小片血迹证实着毒医的确受伤了。
阿凤还在,越清眠松了口气,又防备了好一会儿,确定周围没有毒医身上的味道了,说明毒医是真跑了,越清眠这才收了剑。
没杀掉毒医,他是有些懊恼的,但阿凤没事,他便放心了。
“清眠!”
越清眠寻声看去,就见苍莫止带着人跑过来,匆忙的神色满是担忧。越清眠心情彻底放松下来,苍莫止来了,他就更安心了。
第60章
苍莫止的到来,让越清眠安心又惊讶,不禁问道:“你怎么赶过来了?”
苍莫止没回答他,而是先把他捞起来上下检查了一遍,见他没受伤,才彻底松了口气:“我到了衙门一问,知道那些人是被人教唆了才到衙门去的,我就觉得这事不简单,如果他们是听了传言自发而来的就罢了,但是别人教唆的,教唆那人他们还都不认识,我就突然在想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赶紧让影七回府去看了,才知出了事。我猜毒医从后门走,你若一路追,他肯定不敢这个时间往城门外跑,目标太大了。估计是要躲山里静待时机,所以便往这边追来了。”
苍莫止熟读兵法,加上多年的战事经验,败兵会往哪个方向逃,他基本不会猜错。
越清眠叹了口气:“我捅了他一剑,但没杀掉他,让他跑了。”
他千防万防,还是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方法逃跑。
“你没事就好。”苍莫止只关心这一件事,如果越清眠出事了,他肯定会不惜任何代价把延州翻个底朝天,一定要把那个毒医找出来。
越清眠语气平缓地说:“我早有准备,他伤不了我。”
见他脸上有血,苍莫止就想用手帮他抹掉,却被越清眠一把挡住了:“别碰,有毒。”
苍莫止眼睛骤然瞪大,语气都慌乱了几分:“那怎么办?怎么解毒?”
越清眠失笑:“你别紧张,我没事。我近来有吃解毒的药,所以他血里的毒伤不到我。你没吃过药,碰了要中毒的,等我回去自己处理一下就行了。”
怎么化解毒医的毒越清眠心里再有数不过了,只不过药他都是偷偷配好偷偷吃的,没跟苍莫止说过,以免苍莫止担心。
“好。”苍莫止脸上还是没见笑意,就算越清眠这样说了,他还是会担心。
越清眠再次蹲下来,仔细检查了阿凤的情况。阿凤昏迷的更沉些,脉搏跳的也平时慢了不少,估计毒医除了用香迷昏了他,还给他喂了药,应该是怕他半途醒来闹起来,会很麻烦。毕竟现在的阿凤已经不是那个木偶似的小药人了。
越清眠并未觉得轻松,也不知道毒医给他喂的什么,别伤了脑子才好,还是得尽快让阿凤醒过来。
“影七,麻烦你把阿凤抱回去。”越清眠对跟来的影七道。
他衣服和手套上的血沾到阿凤身上,阿凤的衣服也要烧了。这身衣服阿凤还挺喜欢的,又是过年新做的,还是别浪费了,让其他人给抱回去更好些。
“越大夫客气了,属下这就抱阿凤先回去。”阿凤小小一个,本就没有什么重量,对他来说很轻松。再说,阿凤出事,他们这些影卫也很急,如今人没事,他们也能安心了。
越清眠又留了两个人在原地,说一会儿让人送药粉过来,到时候要把地上的血用药粉盖好,再燃一堆枯叶烧尽了,这样能最大限度的去除毒血,也不至于让好奇心重的人路过看到血迹,再伸手去摸了确定是什么,导致中毒。
回到王府,十六和子郁都已经被安置到各自的床上了。守后院小路的侍卫也被送回了自己房间。
王府大门紧闭,苍莫止帮不上越清眠的忙,只能把王府上下的人都叫来,重新安排守卫的巡视,绝对不能让今天这样守卫空虚的事再发生。
越清眠用药粉洗掉了脸上的血迹后,便把衣服和手套都换了下来,直接放进盆里烧掉。
给昏迷的人配的药已经熬好喂了下去,最先醒的是十六。
十六记得他正和阿凤一起习着字,子郁在房间里忙累了出来走走,就很自然地到他们房间来,问他们要不要吃水果。就在这时,有人闯了进来,他原本想大呵一声,把守卫叫来,哪知那人迅速用匕首抵住了阿凤的脖子,让他不准出声。
子郁不会武功,这会儿不敢出声,也不能添乱,只能频繁地往外看,希望有人发现芳苓院的情况,或者越清眠赶紧回来。原本后院没人,足够安静是好事,但此刻却成了危险的安静。
十六虽不敢叫了,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威胁到阿凤的生命,而那个身上的香味让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正是他之前跟踪过的那个人!
而阿凤整个人都已经全僵住了,眼圈也红起来,显然是很怕这个人的。十六脑子不慢,见那人手指也是黑的,又一副要带走阿凤的架势,略一想就都明白了。立刻提剑而上,想要救阿凤。
两个人过了几招,十六自信对方不是他的对手。就在十六考虑着怎么才能顺利抢下阿凤时,对方居然往屋里丢了一个竹筒。
几乎是瞬间,竹筒冒出大片白烟,子郁立刻就晕到在地了。十六立刻屏住呼吸,但还是晚了一步,已经吸入了白烟,勉强追到门口,也失去了意识。
“阿凤呢?!”十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阿凤。
影二给他拢好被子,指了指阿凤的睡榻:“已经吃了药了,但还没醒。越大夫给救回来的。”
十六憋在胸口的一口气总算疏了出去,立刻下床穿鞋去看阿凤的情况。
影二没阻止他,他也是有些懊恼的,早知道他今日不主动跟着王爷去衙门,可能对方还没有这么大的可乘之机。他去南方买粮回来后,腿上的确因为冷热交替有些不适。但吃了几副越大夫给他开的药后就无碍了。他想着自己在王府养了这么多天,也是时候为王爷办事了,于是今天便主动要求跟着去了。
见阿凤呼吸平稳,十六略放心了些:“越大夫说他什么时候能醒了吗?”
影二摇摇头:“说是可能被喂了其他药,应该没那么快。”
十六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滋味,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武功是不错,但脑子是真简单,怎么就没想到防一手毒烟呢?!
“越大夫没事吧?”十六第二关心的当然就是越清眠了。
“没事。”影二把炭盆往阿凤床边挪了挪,怕他一直这么睡着觉得冷。
“那个人呢?死了吗?”十六并不嗜血,但在他心里,那人就是不能留的,早晚是个祸害。
“被他跑了。”影二也很无奈,能把王爷支走,又把越大夫骗走,然后从十六手里把人带走,对方显然是准备充分的。大概唯一的变数是低估了越大夫的武力。
十六深吸了口气,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却反复思索着今后应该如何防范,千万不能让这样的事再发生了。现在阿凤是他的弟弟,那就一辈子都是他的弟弟,谁也别想抢走,尤其是阿凤之前的主人!
十六抹了把干涩发酸的眼睛:“我会好好练功,一定会保护好阿凤!”
影二点点头:“这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次提醒,王府的守卫要更严密才是。”
子郁醒的也算快,越清眠亲自去看了他,他没准备向子郁解释太多,但这事又不是不解释就能完全揭过的,所以只说了阿凤是他捡回来的,之前在原主人那里受了不少虐待,而今日闯府的就是阿凤的原主人。
不用越清眠多说,“原主人”三个字就足以让子郁猜出阿凤之前的处境了,除了他们这些奴才,一般人哪会有什么主人?加上阿凤的手和眼睛与常人都不一样,子郁便知那肯定是龙潭虎穴。
“我给你把了脉,没什么大碍。你若没觉得有什么不适,我就去阿凤那边了。”越清眠也放心不下阿凤,就算养个小猫小狗尚且能有感情呢,何况阿凤这么乖的孩子,还是他的小药童。
子郁忙催他道:“我没事,你去忙吧。一会儿我也去看看阿凤。”
越清眠点点头,便先一步离开了。
越清眠在阿凤身边守了一个时辰,阿凤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期间苍莫止和一干影卫先后都来看过了。苍莫止还特地吩咐了城中巡逻的守卫,注意一个穿着斗篷,身上带香味的男子,如有发现,不要打草惊蛇,立刻通知王府。同时,他也派出了王府的侍卫把城内所有医馆和药铺都走一遍,毒医被越清眠捅了一剑,势必是要治伤的,虽然毒医自己也能治,但也有可能药品不足需要购买,总之查上一通总是没错的。
晚饭前,苍莫止再次来到芳苓院,知道越清眠已经在这儿坐了挺久了,便把他拉起来:“别一直坐着,起来活动一下。”
越清眠轻轻叹了口气,阿凤大概是对解药类的药物有耐药性,所以效果不比其他人。如今没别的办法,只能等着。
“有十六他们看着,府上的守卫我也重新布置了,还让府衙的守卫巡街时多往王府这边走,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放心欲演吧。”苍莫止安抚他道。
越清眠点点头,让十六和影二在这儿看着,他便跟苍莫止一起出门透口气。
越清眠问:“去府衙的百姓都安抚好了?”
苍莫止没带他走远,只是站在廊下:“没有特别安抚,我准备给他们结了银子,换一批人来继续种田。”
越清眠有些惊讶于苍莫止的决定:“为什么?”
苍莫止说了自己的考量:“今天他们被不认识的人教唆生事,我若不在此时就把这股风气压下去,改,改日他们还是会被风言风语挑唆。说白了,他们就是不愿意信任我,这样的人我用着不放心。”
越清眠表示理解和赞同,但同时又提出一个问题:“你就不怕别人说你不讲人情?”
“讲人情是相互的,就像仁义也得是相互的一样。我相信延州总有愿意帮我干活,且愿意信任我的百姓,给这样的百姓多一些机会,才能让延州其他百姓知道应该怎么做。”苍莫止已经决定好了,这件事上他没有动摇的可能性。
越清眠考虑了一下,说:“也好。来正村的事让云家村格外配合。现在城中的人也应该经一经事,心里有个数,知道他们该信谁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嗯。明天一早我就带着良伯去把他们的银子结了。”
苍莫止的话刚说完,十六就从屋里探出头:“越大夫,阿凤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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