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眠将穴位在心中演练了一遍,这才上手为苍莫止下针。
苍莫止尚能动的左手针感强烈,能感觉到痛和麻,但右手却毫无知觉。
苍莫止怕他失望,扯着嘴角道:“没事,多扎几次说不定就能行了。”
右手虽然依旧无感,但左手的感觉还是让苍莫止心中雀跃的。他就算不懂医术,也在谷中住过不短的时间,所听所见让他对此并不是全无判断。有感觉才有希望,这点他一直知道。所以宫中那些太医来给他扎针,他毫无感觉时,那种失望不可避免地写在了脸上。大概也是因此,他的父皇才更加松懈了对他的警惕。把他的封地定到延州都没有太多顾虑,知道他是翻不出花来的。
说不失望是假的,哪怕苍莫止的手有一点点知觉,越清眠都会觉得舒服些。可惜,不是所有事都会按他所想的,而作为大夫,最无可奈何的也是明明没做错,却没得到应该有的效果。
可就算失望,越清眠也不可能放弃,这次不行就下次再试,他十三岁就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学医的辛苦不是身在其中的人根本无法体会,他能在那么小的年纪学成,就不可能被这点小困难打倒。
“嗯,我再研究一下穴位看看。我师父在医方和药膳上造诣比较高。论针灸,还得是二师叔技艺精湛。当初是我觉得针用的不错了,就没再细向二师叔请教过,没想到现在发现还是不够。”第一次,越清眠觉得自己学艺不精。
“大夫肯定不可能面面俱到,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哪有能完全包治百病的?”苍莫止见他情绪不是太过低落,便安心不少,不然要怎么哄都得费番脑子。
“嗯。你放心,若实在不行,我可以送信到谷里,看能不能求二师叔帮忙。”他是万万不敢耽搁苍莫止半分的,他可不想明明重生了,却还要留有遗憾。
苍莫止浅笑:“你都被逐出师门了,医谷也闭谷了,你就算写信也送不进去吧?”
越清眠无法反驳,的确,就眼下的情势,他只能靠自己。
“好了,别想那么多,我相信你的医术。”苍莫止说。
这话果然安抚到了越清眠,越清眠表情好看了不少,拿出自制的艾叶条点燃,为苍莫止灸穴。
“等下我再给你开些补元气补肾气的方子,你喝几日看看。”有时这两项气不足,针灸的效果也不容易达到。这些日子他虽然一直在为苍莫止补身体,看似补上来不少,也能让苍莫止安眠了,但实际上这东西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补足的,见效是一回事,补足并使其不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灸完穴位后,越清眠趁着留针的工夫,写了新的药方。里面一些重要的药材他手上都有,只需要让人去抓些常见药材就好。
取了针,虽然右臂依旧没感觉,但左臂却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原本钝涩的筋骨一下松弛顺畅起来了。
苍莫止如实说了自己的感受,又对越清眠的医术夸赞了一番。
越清眠最后的那点郁闷的心情也跟着散了,面上不显,但语气轻快了不少,说:“你好好喝药,明天继续针灸。”
“好。”苍莫止见把越清眠的毛理顺了,小孔雀的大尾巴又能打开了,便放心了。
“对了。”越清眠收完东西,又拿出一把今天买到的粗齿梳子,“晚上睡前用这个梳头,主要是梳按头皮,能睡得更好些。”
“你从哪弄的这个……这么特别的梳子?”苍莫止原本要说“丑梳子”,可反应很快地想到自己要这么说了,越清眠肯定要生气,于是机智地改了口。
他以为自己很机智,实际上越清眠早就看透了他想说什么,非常无情地瞪了他一眼。
苍莫止立刻陪笑:“这东西怎么用?你教我呗?”
越清眠十分冷漠、十分无情地要抢回梳子。
苍莫止知道自己单手肯定抢不过越清眠,非常识实务地道:“是我错了,别生气别生气,我肯定好好保管它,一点都不让它损坏。”
越清眠看他那样,怕真抢一个手不能抬的人的东西,怪伤人自尊的,便“哼”了一声,提着东西就出门了。
只留下苍莫止一个有兀自叹气——原本哄的挺好的,没想到又炸毛了。不过看着梳子上并蒂莲的图案,他又笑了起来。
就这样,苍莫止白天出门视察各处情况,晚上回来喝药吃药膳针灸,睡前用梳子梳按头皮,可以说每天都很忙,没空为右臂没有反应而发愁,也没空忧虑延州的贫苦,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往前看。
城墙的修缮已经开始,来应招的百姓都很勤快,想赚上些钱,过个好年。这是大家自愿前往做工,并没有人逼着他们,所以修缮虽然耗费体力,但大家都没有怨言。加上包两顿饭,晚饭放的又早,干活的百姓可以在天完全黑透之前回到家,自然干的更卖力,生怕干不好,丢了这个机会。
不过很快,问题也出现了,人手不缺,可缺材料啊!
建城墙时,石砖间用的是糯米加石灰填缝,这是最为坚固耐用的,也是大惠朝广泛在用的方法。当时是朝廷出钱建的,自然什么都不缺,材料都紧赶着供应。现在他们自己修缮,在延州根本凑不出足够的糯米和石灰。去其他府城买是可以,也不难买到,但延州根本没有钱,拿什么买?
至于苍莫止这里,不是他不想拿出银子,而是算来算去,实在也是捉襟见肘。按延州现在的情况,免一年税都是少的,所以他得有余留,为后续继续免税做准备。按免税三年来算,王府是可以负担的,也有余款。可他虽然来到了封地,但每年皇上、皇后的生辰,兄弟姐妹的喜事,哪个是能省银子的?不管亲近与否,这礼是都得准备得像样些才行。否则别人挑他的理,是碍不着他,但可能碍着他亲哥和亲妹子。
再者,他还要为越清眠的日子考虑。他自己过苦一点没什么要紧,但越清眠不行,越清眠又挑食,日子还是要打算的细一些。他早就过了一拍脑袋就去做的年纪了,顾虑太多了。
苍莫止愁的很,没想到管一方水土这样麻烦,大事小事都得经过他,比那父母官还操心。
“你有法子没?”实在没想出头绪,这天越清眠继续给他针灸时,他问起了越清眠。
越清眠一时想不出个主意,他记得自己好像看过相关的书籍,可一时半会儿真想不起来具体用的是什么了。
“一时想不出来。”越清眠不托大,这事本也不是他的专长。
苍莫止并不失望,只说:“那我再翻翻书。”
很多时候不是办法没有,只是没钱。
正说着,影七快步走了进来,给两人行了礼后,对越清眠道:“越大夫,有一个姓赵的人拿了张您的订契,说是给您送订购的药材来了。”
影七一路上没看越清眠跟哪家订东西,没有轻易放人。
越清眠面露惊喜,道:“我去看看。”
苍莫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要跟着一起去看看,但身上带着针呢,只能道:“我身上的针还等你拔呢,等拔完我跟你一起去。”
越清眠迫不及待地往外走:“你这针还要留一会儿,在这儿坐着,我先去看看,很快就回来了。”
说完,越清眠就快步跑了。留下影七跟他大眼瞪小眼,影七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就赶紧跟着越清眠去了——估计现在能把王爷安排的这么明白的,只有越大夫了。
让越清眠意外的是,带队来送药的居然是赵大!
“赵哥?”越清眠惊讶道。他只在李家村住了一晚,与赵大的交情没多深,不过那一晚发生的事还真不少,而且如果不是赵大,他也不可能那么快找到薛老板给他供药。
“哎呦,公子!”赵大憨厚的声音带着几分爽朗,人看着比在李家村时精神多了。
“怎么是你送药过来了?”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赵大憨笑着摸了摸脑袋:“这还多亏了公子您啊。您跟薛老板说是我介绍您去的,薛老板觉得您医好了老夫人是我给带去的机缘,所以亲自到村里来找我,说什么都要让我回芝草药铺继续干。我听说是给您备的药,便主动要求带着队伍来给您送药了。”
越清眠打心底觉得高兴,有的时候真的只是无意的一句话,就可能带来不一样的机缘。
“先进来吧。”越清眠招呼着他们,又对身后的影七说,“给安排一下住处,草药先找个地方放着,明天清点。”
影七看到王府侧门十几车的药,加上之前听越清眠说的,便知这些应该都是给他们家王爷治手用的,便立刻叫了人来帮忙把车推进来,自己则帮着来人安排住处。
越清眠又跟赵大说了几句,让他们先休息,明天再细聊。然后就回了苍莫止那里,并给他说了订购草药一事。
苍莫止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越清眠给了取了针,他才问:“按你说,你买药是在遇到我之前,那你怎么知道药要送到哪?又怎么知道会跟着我来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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