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的大脑一片空白。
在李鱼笑意颇重的言语之下,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脊背之上被密密麻麻的颤栗爬满——冷汗慢慢的浸湿了他的背部。
他咬着牙,一个字也不肯说,那漆黑的双眸被某种翻滚的、压抑的情绪所充溢……
傅红雪简直想转身就跑。
李鱼自顾自地道:“你一定在恼火,我在这个时候派一点红去,打断了你的好事,对不对?”
傅红雪的身体忽然停止了颤抖。
他的双眼也忽然沉寂了下来,冷漠的就像是天空中最高、最远的那颗星星。他抿着嘴,英俊的侧脸偏了一下,落入了烛火的阴影之外。
沉默了半晌,他才冷笑了一声,硬邦邦地道:“你究竟找我来做什么?”
李鱼见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也不纠缠,淡淡道:“万马堂有个场主,叫云在天,你知道么?”
傅红雪道:“嗯。”
李鱼又道:“我要你去找他,我要你跟他坦白你是来找马空群复仇的。”
傅红雪猛地抬起头来!他的脸色已变了。
李鱼静静的望着他,傅红雪这才发现,原来公主不笑的时候,那张绝艳的脸上竟是如此的冷酷,好似在算计每一个人的命值多少钱,能干什么事。
她现在要对马空群动手么?让他暴露在万马堂的视线之下,让马空群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这里,然后她就可以做些别的事情了?与此相对的……他会变成一个靶子,一个只能用一次的靶子。
傅红雪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我不能死。”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在杀了所有仇人之前,我不能死。”
公主挑了挑眉,好像有点惊讶。
傅红雪垂下了眼睛,他已不打算再说什么了,公主叫他做的事情他不打算去做,所以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聊的了。
却听公主道:“你说什么?谁让你去死?”
傅红雪重新抬眸,静静的望着她。
李鱼从那目光之中,甚至看出了一点……流浪狗一样的可怜。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傅红雪以为她要让他去死。
公主无奈的笑了起来,伸手要去点傅红雪的眉心,却被傅红雪面无表情的躲了过去。
公主道:“你听我说完嘛……那云在天十多年前在江湖上叱咤风云,如今却沦为了万马堂的家犬……我才不信,他会甘心。昨i日我抓了万马堂的大小姐马芳铃,这云在天奉命前来赎回马芳铃,却失望而归,我猜,他这个时候一定会被马空群责罚,他必对马空群怀恨在心。你就趁今明两日,去跟他说,你要复仇,你要逼马空群说出其他仇人的名字。但是你的敌人不是万马堂,是马空群一个人,你明白了么?”
傅红雪听懂了,他深深的瞧了一眼公主,道:“你要让云在天背叛马空群。”
公主的笑容便愈发的愉快和甜蜜了,她道:“我要把他的一切都抢走,出这一招,也是寻常。”
傅红雪的眼中仿佛又多了几分讥诮,道:“为什么是我?你自己也可以去说。”
公主道:“云在天不想头上压着人,他呀,不仅想取代马空群成为万马堂的堂主,还想把我也压得死死的,你是个外来人,复完仇就会走,所以他不会防着你。”
她眯起了眼睛,像是一只意图捕猎的美女蛇一般,脸上带着一种既美艳、又毒辣的表情。
公主顿了顿,又道:“另外,我要你不经意间透露……你要在冬天大雪封路之后,烧了马空群的粮仓,叫他的人活活饿死。”
傅红雪的脖颈便又爆出了青筋。
他冷冷地道:“你想把那些快饿死的马师全收下?你最好知道,没饭吃的江湖客,会抢你的粮,会杀你的人,唯独不会乖乖如你的意。”
公主笑道:“所以叫你去找云在天嘛,你猜,他统领着一个马场,手下也有不少人,你猜,他知道你的计划之后,这几个月会做什么事情?”
云在天的人也是靠马空群的粮仓养着的,他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一定会自己偷偷买粮屯粮,等傅红雪一把火烧了粮仓之后,马空群直属的那群人饿的两眼绿光时,他却是马强人壮,正好一举拿下万马堂堂主之位!
傅红雪想明白了,他沉默了一下,道:“你要让他们内斗。”
公主道:“既然快饿死的马师注定要抢粮杀人,那就让他们自己抢自己去吧。反正,他们从头到尾都没用正眼瞧过我……他们会觉得,无论是谁上位,都能把我这一只肥羊慢慢圈死在银州,既然如此,我扮猪吃老虎,又何乐而不为呢?”
她愉快的笑了起来。
男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瞧不起女人。对现在的李鱼来说,这却恰恰是一个优势所在。
傅红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一条毒计。”
他是个很单纯的人,从不搞一些拐弯抹角的事情,也正因为心思单纯,他才能练成全天下最令人胆寒的魔刀。
他不喜欢李鱼这样的计谋。
李鱼不以为意,微笑着坐到了自己的塌边上,又低下头开始拨弄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地道:“你知道狡猾最大的好处是什么么?”
傅红雪皱了一下眉,没有说话。
李鱼自顾自地道:“最好的好处……就是,即使你看不起我,你却还是得按照我的想法来。你说对不对,磊落的傅公子?”
傅红雪握着刀的手忽然收紧,那苍白的手指之上,关节的位置甚至因为用力而泛出了一点点的粉红色。他下意识的垂下头,盯着自己握刀的手,好像唯有这只永远都稳定的手,才能带给他安全感。
半晌,他才嘶声道:“……我没有瞧不起你。”
他的声音里,也带着颤抖。
李鱼叹气,道:“你过来。”
傅红雪不肯动。
李鱼声音软了下来,道:“我口渴,想喝水,你把桌上的茶拿过来给我,好不好?”
傅红雪垂着头,一步一步的走到书桌边上,给李鱼沏了一杯茶,然后慢慢的走近了床榻,伸手把那茶杯递给了她。
李鱼在接过茶杯的时候,那只轻柔的手,忽然覆上了傅红雪的手。
傅红雪惊了一跳,几乎立刻就想要逃开,他青筋暴起,手臂的肌肉在衣袖之下隆起。
但他竟没有动,他垂眸看坐在塌边的李鱼,她含笑望着他,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因为他的不敬而生气。
李鱼道:“我也没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得喜欢我敬爱我,你不喜欢我这样的人,这实在是很正常,你也大可以不必因此而愧疚。”
傅红雪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我已说了,我没有瞧不起你。”
他的双眼里,竟又出现了那种流浪狗一样的眼神,仓惶而茫然。
李鱼笑了,道:“既然如此,那我还想同你说另外一件事。”
傅红雪道:“你说。”
李鱼道:“你不是为了复仇而生的,所以以后也不要再说什么……仇人死光之前你不能死这种话了,你的仇人就算都死光了,你也人生也还是可以继续。”
傅红雪的双眸猛地亮了起来,他被李鱼抚着的那只手的手指,忽然忍不住蜷缩了起来。他用一种很奇异的表情盯着李鱼,过了半晌,才艰难地道:“……这和你没有关系。”
李鱼点到即止,不打算再多说,只是淡淡道:“话已经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傅红雪僵硬地收回了他的手,他转身,慢慢地推开门,慢慢地走了出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在门外的中原一点红,中原一点红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垂着头的女人。
这女人就是沈三娘,沈三娘像是一只完全成熟的蜜桃,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诱惑般的女人香。傅红雪知道,她就是刚刚在屋子里的那个人,他母亲花白凤派来监督他的那个人。
他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看着这柔顺的、玲珑身材的女人,他忽然觉得一阵厌恶涌上心头。
公主在屋子里喊:“一点红,你回来了么?”
一点红道:“嗯,我带了个麻烦给你。”
公主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道:“……什么麻烦?”
中原一点红讥诮地一笑,道:“马空群的女人,她想和马空群的仇人睡觉,被我逮住。”
公主懒洋洋地笑声便从屋子里传了出来,她似乎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只是道:“放她回去吧,她不敢把我今天找傅红雪的事情说出去的,因为她绝对不能让马空群知道,她半夜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一点红哼了一声,对沈三娘道:“听见了么?快滚。”
沈三娘美丽的脸上便浮现出了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本以为……自己撞破了安乐公主的事情,今天不死也得脱层皮,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就要放她走了。
她以为安乐公主是个很跋扈的人……
一点红不耐烦道:“你是打算留在公主府吃夜宵?”
沈三娘怕极了一点红,听他一说话,立刻便后退了几步要跑,刚跑出去几步,却又转身回来,对着公主的门大声道:“你要……你要小心小心再小心,马空群想把你困死在银州,衣食住行都只能从万马堂拿,等到了那个时候,他就会折磨你,把你的傲骨全都踩碎……让你、让你变成一个和我一样的后院女人。”
沈三娘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了屈辱的神色。
马空群对女人的一贯套路就是如此,先抢回来圈住,然后再慢慢的折磨冷落,等女人的心智都被严酷的折磨弄到快要崩溃之时……他再略施恩宠,这样,女人就会服服帖帖的听话了。
一点红听见沈三娘的话之后,杀气大胜。
公主的语气却仍是淡淡地,她好像终于对沈三娘提起了一点兴趣:“你叫沈三娘?”
沈三娘低着头道:“……是。”
公主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把男人放在女人的处境之下,他们就会变成女人。”
沈三娘一愣,喃喃道:“……未曾、未曾听说过。”
公主的笑声从屋中传来,她道:“你想不想看马空群变成后院女人?看他温驯的讨好别人,看他明明不想笑,却得满脸堆笑的说漂亮话。”
沈三娘猛地抬起头来,惊讶地盯着那扇门看,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仿佛听不懂公主在说什么似得。
公主道:“作为你今天提醒我的谢礼,我一定会让你看到这一天的……现在,回去吧,小心不要让马空群发现你今天出门了。”
然后她就不肯理沈三娘了,只是对一点红道:“一点红,你还不进来么?”
一点红收了剑,大步跨进了公主的闺房之内,反手关上了门。
沈三娘在门口呆呆的立着,站了很久很久,才慢慢的转过身去,准备回万马堂。
傅红雪还没走,他一直站在阴影之下,他盯着那扇关起来的门,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深刻的冷酷杀气,那杀气……或许是对中原一点红的。
沈三娘对傅红雪道:“你喜欢上的女人,就是她么?”
傅红雪垂下了头,望着自己握刀的手,没有说话,他似乎是已经决心再不理会沈三娘。
沈三娘的目光哀哀地落在了傅红雪笔直的脊背上,这是她主人的儿子,但是今日之前,她从没见过这个叫傅红雪的孩子。
沈三娘自顾自地道:“我在这银州城里,有一个好朋友,她叫翠浓。我听说她被公主殿下抓来,本担心的不得了,可是如今一看,或许……翠浓在州府,会比在别离院过的好上许多。”
傅红雪还是不说话。
沈三娘叹道:“公主殿下……是个主意很多、也很坚定的女人。公子,你太单纯,这样的女人,你碰上一下,就得变成她的奴隶,你……明白么?”
傅红雪冷笑了一声,走出了州府的大门。
之后的事情,就如同李鱼所设想的那般发生着。
云在天回了万马堂,果然没好果子吃,被恶狠狠的教训了一通,据消息灵通的叶开说,把云在天殴打了一顿的人是马空群最信任的左右手公孙断。
云在天在万马堂,可算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要带着礼物再来拜访李鱼,求她把马芳铃放回去,这一次,他带来了白银五千两和上等马二十匹。
李鱼觉得十分奇怪,她问一点红:“这马空群愿意为杀我付十万两,但是却只愿意为救女儿花五千两?”
一点红面无表情地道:“听说他有十几个女儿、二十几个儿子。”
一个男人要是有这么多的孩子,那孩子本身……就根本不值钱了吧。马芳铃或许在这些孩子里,格外的叫马空群喜欢,不过这份喜欢,最多也就值五千两白银,如果李鱼还不满意……那马空群就直接把马芳铃扔给她随便处置。
一个会把自己亲生女儿扔到妓馆里的禽兽……这种事他绝对做的出来。
李鱼恹恹道:“行吧,那就把马芳铃放走吧。”
用一个马芳铃,可是掏不空万马堂的,她已经没有用了。
马芳铃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那副骄纵大小姐的范儿了,她身上全是一道一道的鞭痕,踉踉跄跄的被灵武卫直接扔出了门外,看见云在天的一刹那,她的泪水就已流了下来,伏在地上恨恨地道:“云叔叔!你……你怎么才来救我啊!”
云在天淡淡的看了一眼马芳铃,沉默了半晌,才伸手拉起了她,道:“走吧,回去歇着吧。”
马芳铃缩涩着坐上了马车,她怨毒地盯着州府的大门,怨毒地离开了。
然后,云在天又在这一天被傅红雪找上门了,傅红雪把公主要他说的那些话全部在云在天面前说了一遍,云在天果然心怀鬼胎,什么也没告诉马空群。
一切都沿着公主所设定好的计划在行走。
而楚留香,也终于要启程了,他来时什么都没带,走的时候自然也是两手空空。
浪子当是如此做派。
只不过楚留香这个在离开时从不承诺的浪子,这一次居然也一反常态地道:“我看公主这里,有趣的事情还多得很,我若一去不返,岂不是少了很多开眼界的机会?”
他一向都是一个相处起来让人很舒服的人,李鱼听了这话,顿时笑起来,问他道:“那你打算何时回来啊?你要是走太久,你那屋子,我就留给别人住了。”
楚留香哈哈大笑,道:“那也没关系,我回来若是没地方住,就同红兄一起挤一挤,也来给公主当几天贴身护卫,你看如何?”
一点红讥诮地看着他。
楚留香见势不妙,立刻转移话题道:“我若回我的家去,和我那三个妹妹说起公主的事情,她们一定会缠着我,叫我带她们来见一见公主!”
李鱼道:“看来我还得给你的好妹妹们准备住处才行了……你想好要付多少食宿费给我了么?”
楚留香大笑:“我听闻京城之中,公子金伴花有一尊白玉美人像……我去把那美人像取来给公主做食宿费吧。”
李鱼也大笑,道:“我不要美人像,你把美人像换成银子给我吧。”
楚留香又是一阵大笑,他朝李鱼眨了眨眼,然后一阵风一样的不见了。
李鱼大喊:“别忘了花家的七公子!”
喊完她就又开始咳嗽了,一点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嘲讽道:“你要是还想多活两年,最好还是少喊两声。”
李鱼冲他一笑,娉娉婷婷地走过来,道:“今天就去看看咱们的菜地吧。”
得益于翠浓一行姑娘们,李鱼的佃农们已经都有衣裳穿了,他们被李鱼拿粮食喂了好几天,都吃的饱饱的,也渐渐开始觉得跟着公主有好日子过了。
所以……该开始种地了!
李鱼终于可以实地考察一下自己的土地了!
她身着罗衫,头戴帷帽,坐着马车就出发了,一点红当然会跟着她来,叶开这个爱凑热闹的,也不请自来的跟在她身边了。
银州的太阳毒辣的很,往人身上那么一照射,只叫人觉得浑身上下的皮都要被晒伤了,李鱼在车里坐着,也觉得炎热非凡、呼吸困难。
一点红仍坐在车辕之上,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不舒服?”
李鱼有气无力的点点头,道:“还是得多备几个冬瓜……”
一点红道:“晚上我去万马堂一趟。”
李鱼道:“嗯?怎么说?”
一点红道:“叫他供冰给你。”
这年头没有制冷工艺,冰块都是自冬天的冰河之中取出,再放入冰窖之中,保存到来年的夏天,便可以用了。现在的冷饮,也多是用何冰制成,所以在卫生方面也是堪忧的。
李鱼自来了之后,就窝在州府之中没出过门,正屋的位置好,比较阴凉,所以她也没有要冰的需求,如今听一点红一说,这才想起这回事儿来。
她恹恹地看了一点红一眼,软绵绵地道:“我让阿四去……你不许离开我身边。”
一点红的身子便又绷紧了几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公主苍白的脸色,没有说话。
很快,众人便簇拥着公主来到了太守刘芳争取来的那片地。
这不仅是一片沙土的荒地,地面还并不平整,看起来是个丘陵地貌,一眼望去,大大小小的全是坡。任谁见了,都知道马空群是在欺负公主势单力薄。
公主当然可以不高兴,可以拿太守刘芳出气,要换地。不过这样一来,今年能种田的时间便会被浪费掉了,等到了冬天,大雪封路,银州城变成孤岛之时,就是马空群的反扑之日。
但他太小看了李鱼。
李鱼见众人表情都不怎么好,便笑道:“不必如此,我早已说过,此田可以种……阿四,我叫你找几个人负责掌管田庄,你找好了么?”
赵四当然早早的就安排好了,是几个踏实肯干的农户,这些被马空群强夺了田,只能在万马堂当农奴……他们大字不识,唯一懂的就是如何种地。
李鱼令赵四把人带上来,也不废话,直接指着那起起伏伏的沙壤土地说:“此地需要做梯田,梯田做过么?”
几个农户面面相觑,不敢答话。
赵四道:“有什么说什么,休得在殿下面前玩心眼!”
一个农户便打着胆子道:“……回殿下的话,没……没做过。”
李鱼点点头。
这也难怪,因为银州这地方是有平原的,平原上的地还很肥沃,在万马堂出现之前,这里的农户应当都是在那片肥沃的冲积平原上耕作的,根本不需要去搞这种丘陵沙地,自然没做过梯田。
李鱼道:“既然如此,我说,你们记下。”
叶开挑了挑眉。
他不曾见过公主的手段,也不相信一个金枝玉叶的尊贵女人,能在种地这事儿上说出什么见解来。
只听公主道:“沙壤土,保肥力保水力本就不行,再加上还是土坡……这问题就更是严重了,你们听好了,此处要建水平梯田,先定梗基线,再施工,施工时从上往下,田面朝内稍微倾斜,边缘要砌双墙。做好之后,深挖施肥,再种苜蓿固梗。”
苜蓿,是一种北方地区常见的栽培牧草,万马堂养马,这东西肯定是少不了的。
她在大太阳底下站着,实在是不舒服的很,于是噼里啪啦一通指导,说完之后,才问那几个农户:“听懂没?”
那几个农户都是赵四精心挑选出来的机灵人,听到公主问话,立刻便点头:“听懂了……听懂了!”
李鱼道:“恩,有什么问题,来州府找我就是了。”
说着,也不想多留,就令大家启程,结果一转身,就看到了叶开颇为惊奇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是花心大萝卜,李鱼却偏偏觉得楚留香比叶开要顺眼很多,她瞟了叶开一眼,道:“怎么?没想到?”
叶开叹道:“没想到。”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位娇滴滴地大美人儿,居然还有这能耐!叶开走南闯北,见识颇广,也对这改土造田之法不甚清楚,这公主殿下看着也不像是下过地的模样,怎就能对这种事讲的头头是道呢?
她可真是比这世上的绝大多数女人要让人好奇的多。
他还想开口,可是公主却已有些支撑不住了,她太阳晒的有些久,脸色惨白惨白的,叶开心下一软,就要上前去扶她。
一个黑色劲装的身影,先他一步扶住了公主,此人正是中原一点红。一点红用一条胳膊,就轻轻松松的揽住了公主,他低下头,皱眉道:“你怎么样?”
公主有些脱力的倒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道:“好像有点中暑……”
一点红啧了一声,伸出双臂,轻轻松松抱起了公主,就这样抱着她上了马车,车里铺着竹席,还有温热的茶水,一点红扶着她倚在竹制靠背之上,又倒了一杯茶水,送到了她嘴边。
公主噗的一声笑了,道:“你竟也懂得如此贴心。”
一点红面无表情:“你是喝还是不喝?”
公主乖乖喝下茶水,又故意道:“我热……”
一点红冷笑:“那怎么办?脱衣服?要我代劳么?”
一个男人要是想说混账话,那可是谁都挡不住的。一点红耍完无赖,只觉得浑身轻松,他斜眼看了一眼公主,等着看她的反应。
结果公主不甘示弱,回呛道:“我看你穿黑衣服,还裹得这么紧,才需要脱衣服呢!”
一点红挑了一下眉:“你想让我脱衣服?”
他这下是真的开始觉得有意思了。
他觉得公主在说一些……很危险的话,是那种有可能让她自己陷入“危险”的话。
公主居然还歪着头想了想,她眯着眼,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点红精壮的身体,然后斟酌着道:“那画面一定也挺好看的……我要叫阿云和紫杉一起来欣赏。”
一点红的脸就黑了。
公主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对一点红道:“对不起,你别生气,我开玩笑的,我才不叫她们来一起看呢……我自己一个人看,好不好?”
一点红:“…………”
他已经懒得说话了。
转身就要出去,结果又被公主俏生生的一只手拉住了衣服袖子。
一点红穿的衣服可不是什么宽衣大袖,他的袖口收的很窄,围着他的手腕一圈,公主的手这么一勾,手指就轻轻地蹭着他的手腕。
一点红道:“…………又怎么了?”
公主眨眨眼,道:“其实……我刚刚是想叫你帮我打扇来着……”
她的另一只手点了点散在竹席上的扇子。
一点红冷笑:“我又不是婢女。”
公主非常不要脸:“对啊,可是婢女力气没你大呀!而且你是我娶回家的小妾啊!”
一点红:“…………”
他那双死灰般的眼睛就冷冰冰地盯着公主看,公主也不甘示弱地梗着脖子看他。
一点红败下阵来,转身坐回她身边,抄起扇子朝她猛扇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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