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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 第16日


    ◎张初越像个悍匪。◎


    温霁看到张初越朝她勾了下手, 说:“脑袋伸过来一点。”


    她一脸疑惑地把头探过去,“这是什么秘密吗?”


    张初越见温霁两道手叠在身前的桌面上,一张娇俏如春风和丽的脸蛋冲他仰着头, 好似过了一夜, 那符生了效, 她乖乖的。


    他低声在她耳边道:“正常的夫妻会用嘴。”


    仿佛一道预防针打进了温霁的心脏,她眼睫蓦地一颤,看到张初越朝她垂落的视线,他就坐在桌前, 此刻朝他探着身子的却是她。


    清晨的日头照了进来,两道一高一低的影子落在地面,而张初越的气息落在她唇边, 仿佛是试探, 又像是好奇,暧昧悬而不落,温霁心跳被桌沿压得紧,也不懂后退, 被他薄唇吻了一下唇畔, 奶珠被携走, 含在他的唇间。


    如风过林梢, 叶拂衣袖, 温霁甚至没切切实实地感受到所谓的接触, 他就离开了。


    张初越盯着她看:“像这样。”


    温霁脸颊愣愣地涨红。


    下一秒缩回脑袋, 手里的纸巾慌乱地擦领口,“张初越你耍流氓你!”


    温霁站起身, 径直往门外走, 绕了一圈又要跑回房, 忽地胳膊让人一钳,张初越说了句:“我只是帮你清理一下牛奶。”


    “清理牛奶?”


    温霁瞳孔睁大地望着他,张初越舌头顶了下后槽牙,一直坐在椅子上不动,板正着腰身。


    “我看你明明是亲……亲吻牛奶!”


    温霁舌头也要烫到了,刚才是他先动嘴碰了她的唇角,现在火辣辣的麻着。


    他居然说只是清理牛奶!


    张初越任她怎么挣扎也不松手,只是把她拉到自己跟前,他坐着,她站着,视线撩起看她:“亲吻不是这样。”


    温霁本来慌乱,一听这话蹙起眉心:“你怎么知道,张先生很有经验是吗?”


    “我想我们之间建立了惩罚制度,也应该考虑奖励制度,否则每天都是追责和惩戒,只会争吵。”


    “这跟你……清理牛奶有……什么关系啊!”


    “我没有经验,但刚才的感觉,你很厌恶?”


    他忽然直白地问她,把温霁问愣住了,他们之间的界限和约定不应该包括体验亲密行为,可他这样问的时候,温霁又忽然不敢去细致回忆,只抓着他错处:“你就是未经我同意……”


    张初越扯了下唇,整以暇看她:“是你刚才让我像正常丈夫一样对你。”


    温霁听到这话恍惚反应过来:“你在捉弄我!分明就是报复我昨天让你不高兴了是吗?”


    这时张初越站起身,左手撑在桌面俯看她,这个姿态和刚才不同,从商议变成了判定:“喜欢就是奖励,厌恶就是惩戒,现在很显然,你又多了一个接受惩罚的措施。”


    温霁瞳孔微怔,脑子一时间绕不过张初越,愣愣地反问:“那对你是惩罚,还是……奖励?”


    他目光探进她瞳孔,嗓音低沉地落:“对你是惩罚的话,对我自然是奖励。”


    温霁心尖涟漪一泛。


    清理牛奶……对他是奖励吗?


    她脑子乱七八糟地转:“这不公平,我也要奖励!”


    张初越站直身,笑着垂眸望她:“那你自己想想,再跟我说。”


    温霁向来不肯吃亏,指着院里的沙发道:“不管怎么样它都是我的吧。”


    张初越无声一笑:“当作是你喂牛的奖励。”


    温霁绕着桌子走了一圈,决定要想出一个比他的奖励更好的点子来,问:“做什么事能要奖励?”


    “创造出价值的,喂牛就是劳动价值,但做饭洗碗不是,这是生存。”


    温霁听他这么讲,忽然狐疑地看他:“这制度是不是你早就想好的?”


    张初越直接道:“昨晚跟你吵得头疼,睡不着想的。”


    她指着自己的嘴巴,他否认得快:“这个是刚才,我晚上没想这些。”


    说完他拿着工具就去院子打沙发了。


    留温霁在客厅里眨了眨眼睛。


    温霁小时候玩过家家,里面有爸爸妈妈,还有他们生的小孩,现在想,他们比过家家还纯洁啊。


    中午这顿饭轮到温霁做,其实也没有明说,只是一种默契,早餐张初越做的话,中餐就让她来。


    只是在灶台前生火的时候就想到张初越昨晚那句话,因为是夫妻所以给她做沙发是正常的。


    那接吻也正常吗?


    因为是夫妻,而不是你这个人?


    温霁埋在臂弯里,他们之前说过等他的事办完就可以离婚,那离婚后呢,他也会对别人这样。


    “吧嗒”


    忽然一根柴火从灶台掉了下来,温霁忙用火钳子夹进去,起身看了眼大铁锅里的焖饭,出去刚要喊张初越,就见门口站了个女人。


    她笑意盈盈地把手里的豆腐递给张初越。


    等男人转身往厨房过来时,温霁心里想,或许那个卖豆腐的女人也能成为他的太太,到时候他也因为夫妻义务而跟她去卖豆腐,不对,他力气大,会磨豆腐。


    “凉拌豆腐吃吗?”


    “你会磨豆腐吗?”


    温霁脱口而出问了这句话。


    张初越一愣,看了眼手里的豆腐,斟酌问她:“你要吃现磨的?”


    有人吃现磨咖啡,也有人吃现磨豆腐。


    温霁轻“啊”了声,说:“这豆腐多少钱?”


    “三块。”


    “贵哦~果然西施卖的就是不一样~”


    张初越瞥了她一眼,手里拿菜刀剌豆腐,一刀接着一刀,说:“要不你去找那西施算账?”


    温霁耸了耸肩:“我才不心疼你的钱呢。”


    “婚后财产都是夫妻共同所有,三块里有一块五是你的。”


    温霁:??!


    “反正以后你也会跟我离婚,我现在又没有收入,你少吓唬我。”


    张初越把切好的豆腐放到沸水里汆了下,不以为然道:“离婚也只可能是你提出。”


    温霁蓦地抬眸看他,心思像那锅被他手里的汤勺搅动的豆腐:“为什么是我,不是你?”


    “虽然是各取所需,但等定向分配后就离婚,是对组织的瞒骗。”


    锅里的豆腐浮动,温霁的心思也跟着浮动:“那我要是不离婚,你是不是一辈子都得跟我在一起?”


    水蒸气在灶台上萦绕,张初越隔着薄雾看向她:“你想过?”


    她头摇得飞快:“我还是要找一个我真心喜欢,他也喜欢我的人,不然婚姻赋予的意义享受不到,还要吃它的苦头。”


    张初越在雾气中凝起了眉头。


    他们从没试过这样探讨话题,一开始的结婚也是因为两家的心愿,加上温霁心存对张家的感恩,但她发现,事情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的可控,从清晨那道蜻蜓点水的触碰开始。


    温霁抿了抿唇,他说那只是清理牛奶,更气了。


    中午吃过饭,温霁照例她的午休作息,张初越的沙发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外婆又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他们俩去奶奶家吃饭了,柱着拐杖过来说上次晒的瓜好了,让他们去吃晚饭。


    是腊肉炒瓜干。


    “我还得去喂牛。”


    温霁对外婆笑道:“我一会直接过去。”


    “那牛棚里这么多牛,还要割草料,你一个人做不来的,初越,你去弄,我跟你媳妇去菜地。”


    张初越刚要说是温霁主动请缨,就见这小姑娘眼睛一亮:“外婆是去种菜吗,还是施肥松土?这些我都可以做的!”


    外婆面对温霁的热情,一时没回过神,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初越啊,你瞧你娶的这媳妇,福气。”


    张初越站在一旁眼睑微眯地看她,温霁理所当然地卖乖道:“种粮食可是创造价值的劳动。”


    正当她要陪外婆出门时,就让身后的张初越喊了声:“温霁,过来。”


    她肩膀微耸,跟外婆说等一下,然后小跑进去跟张初越说好:“这个你得给我奖励,别赖账。”


    张初越靠在杂物房的门口,下巴一挑,“换雨靴。”


    温霁赶紧换好免得外婆等,逋经过张初越,就听他语调闲闲地说:“想好要什么奖励了?”


    她“嗯”了声,故意拖着调儿,带着劳作的积极情绪,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脸上带了烂漫的笑:“干完活了再跟你讨。”


    张初越见她雀跃地出门,那张脸给芙蓉花似的,在他眼前不顾人死活地美。


    日暮时分,张家村挨着山,闲下来抬头望时,能瞥见山峦叠翠,炊烟袅袅。


    温霁拿着满满当当的菜篓子回来,就看到张初越在厨房里的背影。


    他生得雄性荷尔蒙十足,但将他囿于厨房却丝毫不减这种男子气,反而衬托出一种——


    魅力。


    张初越手里拿着刀在案板上切瓜,手起刀落,筐里的瓜都切完了,温霁的眼神还在他身上。


    到底要不要动。


    但他现在手里没瓜切,这样站显得有些呆板。


    于是一侧身,四目相视。


    张初越看到她眼神有些愣,说:“看什么,这么入神。”


    温霁的视线从他青筋浮动的手臂上悄悄挪开,往厨房的大窗户外望,煞有介事地拿出手机道:“外婆这里的风景真好,从你旁边的窗户望出去,青山绿水,做饭的心情一定也很好吧?”


    张初越顺着她手机镜头往外望,她刚才一直看的,只是窗户么?


    温霁在张初越这里看了一会就没耐心,跑出去找外婆掰玉米粒,俨然一个巡查工作组的人员。


    晚上在外婆家吃饭她也是一副坐小孩桌的姿态,小孩从不用怕礼数不周到,更不需要懂大人的场面话。


    张初越看她在那儿跟表嫂捂唇笑,忽地抬眸撞上他的视线,唇边还绽着笑靥,他一时怔然,敛下了眼。


    “阿霁,初越在看你。”


    表嫂在温霁耳边悄悄地说。


    温霁下意识去找张初越,猝不及防地,两相撇开了目光,抓着筷子戳了戳碗,小声说:“他看我有没有闯祸。”


    表嫂眼神暧昧不明。


    傍晚往回走,温霁缀在他尾巴后面,视线明目张胆地看他穿在工装裤下的腿,猛不丁张初越转过身,温霁吓一跳,听见他说:“你走前面。”


    温霁嘟囔:“怕我暗算你啊。”


    张初越双手环胸看她纤细背影:“这么问就是有这么想。”


    温霁哼道:“我想好要什么奖励了。”


    说着侧身回头看他,双手背在身后,轻落在她牛仔裤裹紧的屁股,这般侧影望去显得愈加圆润翘然,张初越视线一避,听见她说:


    “我想回家。”


    雾凇凇的眼,从下抬起地看着他,眼尾天生的微勾,造物者拿纤细的工笔精心画的一对眉眼,夜晚里尤甚明亮,因为在白日,她明晃的皮肤会分走他的注意力。


    张初越想起那一大桌的菜,他饥饿狼狈,样样都想吃,却不知该先吃哪一样。


    而摆桌的人忽然说要收走。


    “什么时候?”


    张初越说出来的嗓音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沉得像西江的泥床。


    而她眼波一转,流动的美丽朝他涌来:“明天。”


    语气里竟然有一丝问询,她想去哪儿,什么时候征过他的同意。


    张初越心想,他是鬼迷心窍了,把她当作妻子看待才自我洗脑。


    她要走,他也终于能清净几日,他最近,太不对劲了。


    荷尔蒙作祟。


    晚上圆月挂天边,温霁在外婆家吃了太多瓜干炒腊肉,口渴又喝汤,吃得撑了又喝茶,弄得半夜想上洗手间。


    “咚~”


    温霁立在屋门往外看,一道背肌如弓的长身正在劳作。


    夜里温度微凉,而他习惯不穿上衣,身上大概是有汗,浸润了一层薄薄的光影,像希腊雕塑,不,希腊雕塑是白,他是麦色的,不是供万人欣赏的美色,而是沉于大地的紧绷力量,起伏的肌肉像被风吹过的麦田,耀眼却从不张扬。


    忽地,一道木条从他臂弯的一摞里掉下,温霁下意识迈出了步子,去捡那一根遗木,陡然间,指尖僵硬,她在做什么。


    抬头,张初越一道浓眉微凝,垂眸看她。


    “我、我……”


    “吵醒你了?”


    在她结巴时,他忽然落了句。


    温霁张了张唇,手里紧紧抓着那木条,张初越看到她的眼睛,深夜里微蹙着,令他想起一个词:欲说还休。


    他气息沉甸甸地往下坠,视线也跟着挪开,却猛不丁撞上她的睡裙,薄薄的白色,内里没有再兜住她往日晾在后院的贝壳内衣,若隐若现,波涛汹涌,泥床也会被淹死。


    他猛地背过身去。


    温霁的话才开口:“张初越。”


    “回你房间睡觉,别影响我干活。”


    温霁望着他的背影愣了愣,他说话的语气简直比她手里的木头还硬。


    嘴角顿时不高兴地努了起来:“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当当当的,就是吵我了!”


    打螺丝的电钻将钉子往螺母里插,他头也不回道:“是你说明天要走,今晚不做明天来不及。”


    温霁看着他的背影,果然是因为她明天要回家,今晚在加班打沙发,她把手里的木头摞回去,说:“那你慢慢做咯,晚安。”


    丝毫没有“如果来不及我就晚点走”的善解人意。


    更不会说“那我不走了”这种话服软。


    温霁这晚虽然中间偶有插曲,但实际上院子里的那点响动根本吵不到她,温霁睡得很香,第二天换了T恤和牛仔裤出来,张初越已经做好了早餐。


    她目光扫过,忽然让客厅里那张皮质沙发吸引,棕咖色,和古朴的木屋融为一体。


    温霁走过去,张初越说:“先吃早饭。”


    温霁却说:“你一晚上就做好了?”


    “前几天就开始。”


    嘿,他还挺谦虚,温霁说:“前几天我就看到一个木架子,我要不说今天回娘家你也不会连夜做吧,你通宵了?”


    张初越这个性子从不会邀功,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你昨晚不是看见了,梦游的?”


    温霁试着躺到沙发上,刚好够她的身量,她望着天花板说:“我怎么知道你后半夜也在做,张初越,你吃什么大的,体力这么好。”


    她话一落,就见男人走了过来,一道高大的长身将他们的视线拉远,他眼神乜了她一眼:“我知道有早餐就趁热吃,而不是在这里拖拖拉拉。”


    温霁从沙发上爬起身,拍了拍沙发皮面,“我这不是检验你的劳动成果吗,这可是我的。”


    清晨的原野有小花绽放,张初越看温霁的脸蛋,就是这种还未经日晒过,饱满含水的花苞。


    “看看哪里还要改。”


    他说。


    温霁摸着沙发上的缝合处,问他:“你还会针线活?”


    “只是把两片皮接在一起,不算难。”


    温霁讲:“说得这么轻巧,你坐上来过吗?会不会不受力忽然就破开了?”


    张初越眉头一凝,温霁忙道:“我不是乌鸦嘴,是你问我哪里要改的嘛,我觉得都挺好,就是不知道质量……”


    忽地,张初越坐了下来。


    沙发并不大,温霁被挤在了角落。


    他剑眸微侧,落向她:“可以了?”


    温霁去看那接皮处,摸了摸,说:“你正襟危坐,它勉强可以。”


    张初越不耐烦:“你就是不信我。”


    温霁忽然在他这句话里微微一愣,原来她在他心目中是这样看他的?


    “不是不信,”


    温霁抿了抿唇,小声说:“我的意思是,我们得动一下,才知道这沙发结不结实。”


    此刻张初越坐在她旁边,两条长腿撇敞着,而她就像个小鹌鹑缩在一角,一动就会碰到他,而张初越在她说这句话时转眸——


    “你想怎么动?”


    温霁总不能像小孩一样站在上面蹦蹦跳跳,便说:“其实日久磨合,如果不结实自然断裂,也不用现在就变着法地折腾,恐怕不坏也坏掉。”


    她这话的意思,是想让他听出自己并没有不信他。


    但落在张初越耳朵里,她的言下之意就是将婚姻比作是这张沙发,不结实自然就裂,于是气息浊沉道:“那就现在试,我不想每日都担心这沙发不如你所愿,费了功夫后你说扔就扔。”


    温霁一愣,旋即笑了:“只是沙发而已,你担心什么?”


    说着她双手压了下身侧的沙发,微用力往下陷,而后将自己往上弹,说:“弹力不错。”


    张初越看她在那儿像小孩似地耍闹,眼睑扫下:“你跟我生气的何尝不是为了些小事。”


    温霁眼睫微颤,抬起时,男人从沙发上起身,径直往餐桌过去。


    他今天煮了笋丝面,因为她被沙发吸引,过来吃时那面有些坨,温霁用筷子夹得有些费劲,张初越抬眸扫了她一眼,忽地起身拖动了椅子:“这碗给我。”


    温霁抬眸追着他身影,见他往厨房里走,筷子又认真把面分开,然而黏糊糊地混在一块了,任她怎么拨都散不开了。


    没一会张初越进来,手里递来一碗刚捞上的面条,根根分明,冒着热气,而后将被她糊成团的那碗面拿到自己跟前。


    温霁见他把筷子伸进她吃过的碗里,顿时有些难为情,解释:“分不开了。”


    “嗯。”


    张初越把她的面吃完。


    洗完碗后,温霁见他要去搬沙发装车,忽然脱口道:“我不带回去。”


    张初越照例搬:“你带不带是你的事,我做不做是我的事。”


    温霁就压着那沙发,说:“张初越!你总让我听你的,你有听过我的话吗?”


    一时间,两人僵在原地。


    温霁咬了下唇,转身往他的车过去。


    等了一会,她就像那新娘子坐花轿,头一回见张初越听她的话,没把沙发搬上车。


    车身启动,张初越说了句:“我就听过我奶奶和外婆的。”


    温霁唇角忍不住勾起,想笑,但嘴上却说:“反正你总是要结婚的,谁嫁给你当老婆,你就再听多一个人的话咯~”


    “结婚时你只要求我不能对你大呼小叫,没说过要听你的话。”


    温霁皱眉:“这还要我教你?”


    张初越眸光压来:“谁不是第一次结婚?”


    温霁:“……”


    难怪刚来他家的时候,喊破嗓都听不见他答应,还是后来跟他发了通脾气才改,现在温霁发觉,张初越的脾气要想跟她合契,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但从张家回温家的路,还算顺畅。


    温霁的大姨住在附近,一看到张初越的车就从屋里出来,抬手扬了扬,喊:“阿霁!外甥女婿!”


    她这一喊颇有骄傲的气势,惹得同村的其他人张望脑袋,温霁从车里下来,一看到大姨就高兴得挥了挥手,小跑过去。


    张初越拉都来不及。


    真是头也不回的雀跃。


    “你阿妈去城里服侍你嫂子,屋子里静悄悄的,还让我给她看门。”


    大姨边说边拿了钥匙开门,温霁涌进去,换了鞋蹬蹬进屋。


    “初越,去大姨那儿喝杯水。”


    张初越站在门口,神色微沉,“不用了。”


    说罢目光往屋里探,温霁没出来,他眉头凝起,耳边是大姨的唠叨:“阿霁是个娇娇女,天生就长了双翅膀会飞,小时候调皮,但调皮的人脑子好,读书聪明啊,你说是不是初越?”


    张初越没认真听,被大姨反问就只作点头,这时大姨就皱眉头:“她真在你家调皮闹事了?”


    大姨有进保密局的潜力。


    张初越垂眸道:“没有,她只是……活泼可爱。”


    小学的教师评语里对外向的学生总是用一个词形容:活泼,而在活泼后面,总是跟着可爱。


    温霁拿着书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张初越。


    大姨乐了:“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就不说可爱了。”


    张初越问:“那说什么?”


    “有比活泼可爱更好的优点,那就是美丽动人,因为有一年大冬天,她嫂子给她买了条裙子,非要光着腿穿……”


    “大姨!”


    温霁的声音截住了大姨吐槽她臭美的往事。


    张初越看见她手里抱来的东西,有些疑惑。


    转眼,东西就堆在了他手中,她说:“等等,还有。”


    温霁跑上去了,大姨看到这些书,喊了声:“好些让你阿妈垫桌板了,你这是拿去卖二手的啊?”


    “不是!”


    温霁的声音在二楼往下扬,转头,她又抱着一些下来,见张初越仍端着她刚才给他的那些书,蹙眉:“放到车上去啊。”


    说罢,她把手里的那一摞也堆到他怀里。


    一本接一本,把张初越的心填满。


    大姨留他们在家吃饭,温霁点头说好,张初越见她跑去荷塘看鸭子,遂独自进厨房,在案板的竹筐底下垫了几张百元钞。


    中午吃的是柴火味十足的卤肉饭,温霁嘴甜,夸大姨做的饭菜好香,想顿顿都吃到,大姨就说:“反正你阿妈的房子空着,你跟初越就在这住几天。”


    听到这话,张初越眸光不着痕迹地落向温霁,见她一边夹菜一边摇头道:“不呢,还要回去喂牛。”


    大姨一听,眼神往张初越笑意吟吟道:“瞧,当初不肯嫁,现在不肯回。”


    温霁低头吃饭,张初越却有一瞬怔然,心头被铲子挖了一下,她像是做给长辈看的,让他们宽心。


    临上车时,大姨抓着温霁的手,给她塞了个红包,偷摸道:“初越给我的,你拿回去。”


    温霁一愣,摊开掌心。


    回一趟娘家,他倒是破费了啊,都没见他给过自己现金呢。


    一上车,温霁就拿出红包还他:“大姨不收。”


    张初越浓眉一皱,停车打开车门下去,温霁下意识抓着他胳膊:“你干嘛去!”


    “不合礼数。”


    温霁微愣:“要什么礼数?”


    张初越轻叹了声:“把红包拿来。”


    温霁讲:“大姨给我的,你又给回去,显得你不听我的话。”


    张初越微愣地看向她,忽然似想到了什么,探身过来打开副驾驶座前的储物箱,温霁膝盖一缩,看到他拿出里面的黑色皮夹。


    他把皮夹给她,“换。”


    温霁嘴巴鼓了鼓气,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声:“你的钱我不要。”


    “那你现在拿着的是什么?”


    温霁:“……”


    最后红包让张初越拿走,他回来时叫温霁给大姨打电话,告诉她垫在了门口的香炉下。


    电话里,大姨嗓门大声:“你怎么什么事都跟张初越说呢,你俩现在都是学生,给我这些钱做什么,再这样下回别来了……”


    温霁忙说再见挂断电话,再抬眸看张初越,他说:“我们空手回的,钱总要给,不然说你回娘家打秋风。”


    听见张初越说“打秋风”,温霁忍不住笑道:“大姨才不会把我当成搜刮的悍匪。”


    说着,她眼睛一眯,“不过你是外人,又吃又拿,确实像个悍匪。”


    张初越手肘搭在窗沿,这条两家来回的路他开熟了,此刻姿态闲闲:“大姨可以不拿,但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你不也是怕村里人戳后背,今天才不留在娘家住?”


    他话一落,温霁心头“咚”地一下被敲响了。


    她双手撑在腿上,目光往窗外望:“嗯啊,村里都八卦得很,闲的。”


    张初越眼神从她身上挪开,下颚绷起,沉默不语。


    下了车后,温霁想到山上的牛,对张初越喊:“我去喂……”


    “不用。”


    他拿起竹筐挎上肩:“沙发打完了,我有空。”


    温霁倚在门边,又像一株柔弱没有依靠的野花,被他一拒绝就耷拉着脑袋,明明嚷着要走的是她。


    “你可以看看书,不是带回来不少吗?”


    温霁说:“书什么时候都能看,我不喂牛了,你就不想奖励我了。”


    张初越倒忘了她原来积极喂牛是为了奖励。


    “沙发给你了,牛喂再多也不奖,不重复兑换。”


    温霁:???


    “你以为玩过家家啊。”


    张初越闻言,忽地侧身转眸看她:“很显然,你就是跟我玩。”


    丢了这句话便走了,温霁愣住。


    难道他不是?


    别人结婚有感情,但在他们村里,日子就是这样迁就过来的,男女合适就能婚配,左右他不是作奸犯科者。


    亏她还是个大学生,自然要保守人格底线,这长辈订的婚事不过是她拿来还人情的手段,绝对不是屈服于封建的礼教。


    想到“礼教”,温霁又想起张初越说“礼数”的脸,他倒是会做,大姨虽然疼她,但大姨夫家可不是慷慨之流,一顿饭是小,若吃了拍拍屁股便走,恐怕要被她婆婆说。


    晚上的时候,张初越回来,说第二天要去奶奶家吃饭。


    温霁忍不住道:“她跟外婆都长了顺风耳?我们去谁家吃饭,另一个就喊我们过去,我嫁来净去他们家打秋风了。”


    张初越眉头一皱:“怎么叫打秋风。”


    “啃老?”


    张初越:“……”


    他轻咳了声,道:“奶奶和外婆因为我爸妈的事有些不对付,你去他们那儿,只管吃,吃少了她们会比较,如果我们给钱,她们也会争着不要,谁也不给对方挑错。”


    温霁认真听,缓缓给出一个结论:“那我们算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


    两人坐在廊下的石阶,温霁说这句话时,张初越转头看她的脸,盈盈一抹月色,他唇角微勾:“你是渔女。”


    温霁歪头,客气地拍了拍他肩膀,说:“你微信头像就是钓鱼翁,你好,渔翁。”


    说着,她掏出了手机,点开他的微信,当着他的面改成了:【渔翁。】


    张初越皱眉:“太老。”


    温霁说:“那你给我改成渔婆,一样老。”


    张初越笑了声,撇头往外望,月色融融时,他身上有种松散的落拓感:“那还不如直接加上老,改成老婆。”


    话一落,温霁瞪大了眼。


    张初越接着说:“也比渔翁渔婆好听。”


    “江枫渔火对愁眠。”


    忽然,温霁念了句诗,张初越低回头看她,有些疑惑,温霁自顾自站起身,又没头没脑地念了句:“渔、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


    张初越疑惑:“什么?”


    温霁结巴道:“没什么啊,我困啦,晚安!”


    张初越看她溜进了房间,怎么没头没脑的。


    温霁房里的这张书桌是新的,跟她那装床一样,铁艺风,想到完聘那天跟他在屋后幽会……呃,见面,他说他会打床和做家具,恐怕这桌子也是张初越做的。


    她趴在上面,从家里搬回来的书垒在面前,风一吹就扬起书页,温霁想起那句诗,轻轻念出口:“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


    本来就各取所需的两个人,何故还要去翻乱对方的心思。


    温霁这一晚并没睡好,起来时张初越已经做好了早饭,对她说:“一会你先去奶奶那儿,我把牛喂了。”


    牛牛牛,他心里只有牛!


    哼。


    温霁“哦”了声,低头呼噜豆浆,说:“那你去喂饱他们吧。”


    张初越听出她又来阴阳怪调了,指节敲了敲桌面:“不让你去喂你好像很大意见?”


    “没有啊。”


    “早餐不好吃?”


    “没有啊。”


    张初越眼神落向她:“我是喂了你再去喂牛,你若还有意见,那就是不想跟我吃。”


    “没有啊。”


    温霁脱口而出,张初越眉梢一挑,低头姿态淡定地继续吃。


    温霁忽然“噢”了声,“你把我当牛!”


    “牛比你听话。”


    “那牛会嫁给你么?”


    张初越:“……”


    温霁又说:“牛还叫得特别难听,哞哞哞~”


    “那你是怎么叫?”


    他抬起眉棱看她,温霁张了张唇,张初越气定神闲,手肘搭在桌边道:“别说你不会叫,你一出现我耳朵就没消停过。”


    温霁嘟囔道:“这么烦不如我去奶奶家吃,你去外婆家吃,分家算了。”


    张初越眉头皱起,“别乱用词。”


    温霁怀疑他是受不了跟他吵架,吃完就去牛棚了,工作总是男人逃避家庭的借口,呵。


    她也要找点活干,显得她不是吃白饭的。


    温霁去到奶奶家,开口就是找工作,奶奶乐呵道:“我才不像张初越他外婆那样,你在我这儿安安心心吃,绝不干活。”


    温霁耷拉着眼皮犹豫道:“可是我给外婆摘菜松土,却什么都不给奶奶干,这样真的不会让别人说奶奶的闲话吗?”


    她记得张初越说过,他奶奶和外婆特别喜欢比较。


    最后,她领了一个差事,给奶奶的玉米地除杂草。


    她在这个家的腰杆儿愈加的直了。


    而且谁说她不会人情世故,在奶奶这儿吃饭,总不能真的啃老。


    直到奶奶领她到玉米地,温霁才知道张家有多家大业大,这玉米地简直看不到尽头!


    “阿霁,你就绕着边边除,弄不完也没关系,到点就回来吃饭。”


    温霁忙点头,手里的锄头跃跃欲试,等奶奶回去后,她先是拿相机拍了几张照片,现在新媒体有不少乡村主播爱拍田野视频,不过跟眼前这片地比,温霁觉得她要是当乡村主播,硬件顶配。


    拍着拍着不自觉往玉米地走了进去,间或给玉米除草,一抬头,过人高的玉米杆儿将她视线遮蔽,温霁慌了,按照原路返回,却发现走了十来分钟还在玉米丛中。


    “吧嗒”


    一滴雨坠到草帽沿边。


    下一秒,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大雨铺满天地般落来。


    张初越长腿迈上台阶,屋檐将雨织成了水帘,他抬手捋过短发,看见奶奶拿着伞出门,长手拦住:“大雨还往外走,摔倒很好玩?”


    “你这臭小子说话真难听,你奶奶我这是去给你媳妇送雨伞!”


    张初越眉头猝然拧紧:“她去哪了?”


    “诶呀,我说不用她干活,她非要去非要去,还说什么……如果只给外婆帮忙不给奶奶做事会被人说闲话,我遭不住嘛就带她去玉米地……”


    听到“玉米地”三个字,张初越人已经夺了伞冲进雨幕中。


    雨水将肥沃的土地润湿变得柔软,是植物庄稼疯狂吸吮甘霖的时刻,却是温霁彷徨失措的时刻。


    她迷路了。


    “喂,张初越……张初越……”


    手机的信号也在玉米地迷路了。


    温霁头顶戴着草帽,但顾头顾不了腚,这会一脚深一脚更深地往地里踩,她不敢走了,只是抬起手在接信号。


    “温霁!”


    忽然,暴烈的雨声中有道粗沉的,熟悉至极的嗓音传来,温霁眼睛似在雨幕中豁开了光,回应:“我在这儿!”


    手拼命抬起,试图越过高高的玉米杆让人看见她的方向。


    “温霁!”


    “我在这!”


    他似乎在通过声音的远近判断距离,温霁隔着轰轰烈烈的大雨听见他喊:“温霁!”


    “张初越!”


    此刻他在找她,她就不是被孤零零地丢在这片丛林里,一声叠着一声,冲散了恐惧和害怕,他喊一声,她回应一声。


    忽然,四周围雨打风吹的玉米杆被更大幅度地摇晃起,温霁被这罩下来的大雨失去了分辨,玉米地发出的声音越大,代表雨水泼得越猛,温霁陡然慌乱起来,喊:“张初越,张初越你小心点!”


    若是她一个人在这,她大可淋雨淋到雨歇风止,但张初越如果因为来找她而有什么事的话……


    “哗啦~”


    忽然,面前的玉米地被一股强力压下,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穿林映入眼帘。


    温霁愣愣地看着他拨开一片片玉米地,浓眉上全是水珠,而手里拿着雨伞,看见她便撑了开来,一瞬间,天地万籁俱静。


    她只听得见他的嗓音落在耳边:“眼睛别红了,我不骂你。”


    她嘴角瞬间瘪了下去,委屈地哽咽道:“我……我拍视频嘛……就往里走……我家也没种玉米嘛……我不知道这么高的……”


    “好,我知道了,先跟我出去。”


    张初越抬手把她草帽拿开,头发都湿贴在鬓边,但最湿的是她一双剪水秋瞳。


    温霁去抓他的胳膊,说:“我裤管里都是水。”


    张初越低声道:“抓紧我,出去才能背你。”


    温霁“嗯”了声,说:“谢谢你。”


    她忽然明事理了起来,张初越显然有些意外,转眸看她。


    温霁抿了抿唇,边走边说:“我给奶奶的玉米地除杂草,可以要奖励吗?”


    见他不生气了,温霁开始顺杆子往上爬。


    张初越眸光滑落,她已经很可怜了,然而此刻上齿莹润似贝壳,轻咬着下唇,饱满的花瓣唇吸饱了水,他嗓音沉入雨中,想让她更可怜些——


    “是我找到了你,我也该要我的奖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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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 第17日


    ◎她就是甜的。◎


    “吧嗒”


    雨线重重砸在伞面。


    大地在吸吮着雨水, 腿下,身上的衣料被无孔不入地钻进,温霁觉得自己要被潮湿灌溉, 从头顶长出一朵花来。


    张初越就撑着伞立于丛中, 玉米地里有千千万万个站岗的士兵, 像是他的同伙。


    她脸颊一点点升温,知道他说的奖励是什么。


    他们都要遵守规则,就像分开井水不犯河水的房间。


    尤其是现在,他视线低下凝着她, 不给奖励就不走。


    学着他给她清理牛奶的样子,温霁抓着他的胳膊把人拽低下头,怕找不到位置睁开了眼, 而他也看着她, 实属难为情,别人碰嘴都是闭眼。


    她看着他的唇角,那儿有一滴雨滑落的水珠,她触上去的瞬间, 微微凉的水意将她激荡。


    他也这样过, 她也这样过, 都不吃亏了。


    温霁慌忙收回了嘴, 抿了抿, 说:“好了, 现在可以带我出去了吧。”


    忽地, 鼻翼间漫延来潮热的气息,她听见张初越轻轻扯笑, 后脖颈突然被一道湿淋淋的大掌拢住, 她被迫抬起头听见他说——


    “这算什么惩罚。”


    温霁瞳孔一睁, 瞬间明白他眼里的暗戾,所以他刚才说的“不骂你”,不代表“不生气”,她就知道自己跑来地里找不到路肯定会挨训,慌张开口:“张初越,我刚才都说了我是拍视频嘛,我又不是故意迷路要你来找我的……唔……”


    一张一合,废话太多。


    张初越的唇直接压了上来,就对着她的嘴巴,正正好地对上了。


    耳边的雨拼命砸在玉米杆上,可怕的风声中还叠着张初越的吻,温霁喉咙里发出连她自己也未曾听过的声音,如幼兽的呻.吟。


    张初越是太口渴了吗,温霁的唇被他含住一般吸吮,像是要以此令她知道他有多生气,温霁肺腔里的氧都被他抽走了,他又将她的唇堵得严严实实的,彻彻底底喘不上气,无论她怎么喘都无法触到空气。


    牙齿第一次嗑到牙齿,温霁呜咽一声,想缩脑袋,但张初越的手掌很大,就固着她的脑袋,另一道手还能稳稳地撑住伞,将她圈在一方天地之下,供他吮夺。


    柔软贴着柔软,被雨风吹凉的两瓣唇在贴合中生热,张初越嗑到牙齿后,转换了策略,他贴着她的唇将脸侧向另一边,这样的摩擦让温霁心里忍不住叫出声。


    指尖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没了力气,要站不稳,浑身不受控地颤着,比被雨打风吹的玉米杆还可怜。


    就在他舌头要撬进她齿间时,温霁受不住腿软了。


    “哗啦”


    伞面倾斜,张初越握着伞柄的手还携着她的草帽,此刻俯身去搂她的腰,却将草帽撞掉了。


    温霁想跑来着,可这儿是玉米地,她能往那儿跑。


    而草帽都要被泥水浸透了,张初越也不去捡起来,仍搂着她的腰。


    大概是雨声太大又太凄凉,让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她和阿爸还有哥哥去河上游水,那儿有个小瀑布,可好玩了,只是太高兴就不免会福兮祸所伏,她溺水了。


    当时她被瀑布冲得滑了一跤,整个人仰溺在水里,双手拼命往上抓,她看到爸爸,他正抓着哥哥的手没有松,所以捞不上她。


    她当时,好嫉妒哥哥啊。


    温霁看着那草帽,不知为何会忽然想起这一件事,怔忪时眼眶便忽然红了,原本就迷糊不清的视线彻底化不开水儿。


    她甚至更想哭了。


    张初越察觉到她在吸鼻子,蓦地俯身来看她,浓眉拧起,似遇到棘手的事:“好了,不亲了,别哭,是嘴巴疼了吗,我看破皮了没有?”


    他的手来捏她下巴,温霁吓得捂住了唇,说:“你去捡帽子!”


    草帽被风吹得滚远,张初越气息沉沉:“现在要紧的是帽子吗?”


    温霁被他一说,抬手就用手背捂住了眼睛,张初越呼吸一窒,手扔搂着她腰,嗓音放缓:“你拿着伞,我去捡了。”


    她伸手接伞,张初越的目光盯着她眼睛看:“不准动。”


    温霁点了点头,没敢看他。


    帽子不要紧的,她才最要紧,张初越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她掉进水里,他也会先抓住她,而不是去顾飘走的草帽。


    温霁看着他被她支使去淋雨,心情一下飘一下浮,落不到地。


    他像是很急,捡了立马转回头看她,生怕她趁机不见了。


    温霁撑着伞垂下视线,直到脚尖前走来一双登山靴。


    伞又回到了他的手中,伞沿倾在她肩侧,伞面太小,她想离他远一些,就听见风夹雨的声音落来:“还没淋够?靠过来。”


    温霁低头嘟囔:“别以为这样就能教训得了我,让我事事都听你的。”


    这是她被吻后仅有的挣扎。


    男人在雨幕下汗与水混合,听到这话剑眸瞥她:“你要是还想受今天的罪,下次尽管再乱来。”


    温霁张了张唇,风里的雨丝顺进了她的唇齿间,冰冰凉的感觉,是因为嘴巴到现在还是烫的。


    两人走出了玉米地,张初越把伞给她,温霁说:“干嘛,撑累了?”


    她高度不够,让她撑伞,他只有淋雨的份。


    哪知张初越的眼神就像“懒得跟你计较”似的,背对她半蹲下身,露一道宽肩:“上来。”


    温霁一愣。


    刚才的话他还记得。


    他的灰色背心让汗雨浸出了一层深色,温霁抓了抓衣角,看他侧头:“快点。”


    “我能自己走。”


    “刚才谁说裤管里都是水,我说了背你,这会不背,你回头又嚷嚷着要算账。”


    温霁心里湿湿的,她有这么坏脾气吗。


    倾身趴到他后背上,手臂绕过他脖子,将伞撑在两人的头顶,下一秒,他扶着她的腿起身。


    温霁自记事起没有被人背过,她怎么忽然有种让他宠着照顾的感觉,她明明很独立,可这种感觉又让她瞬间产生道不清的依恋,一定是懒骨头作祟。


    衣服都湿透了,黏腻地沾在一起,又有人的体温,像在煮着。


    温霁浑身悬空,不由自主双手勾紧了他,怕往下坠,于是悄悄撑着他肩往上挪。


    忽地,男人那双长腿一顿,嗓音低沉如闷雷:“别磨。”


    温霁一吓,不敢动了。


    张初越走得快了两步,温霁一边撑伞一边被颠着,不由祈求道:“张初越,你慢一点。”


    软糯的声音娇娇地在张初越的耳边撒,背上垫着棉花似的积云,又比云多了重质感,她有灵魂,不是牛不是羊,不是人类圈养的任何生灵,却可以在称呼上说是——张初越的媳妇儿。


    他腿长,走得更快了一些,温霁晃着两条腿儿,膝盖磨着他腰凹处,抗议地“哼”了声,那声音让他的耳廓接住,热的,甜的,他的耳膜怎会有嗅觉,可她就是甜的,说:“张初越你慢点。”


    “还没让雨淋够?”


    “啊!”


    他腿迈上了小坡,重心往后一坠,温霁怕得攀紧了他。


    温霁想,张初越是故意捉弄她的。


    温霁觉得他是个刺头青,因为寸发扎她的脸,躲了一下,转眸,忽然愣住:“张初越你耳朵好红。”


    他避开,说:“你能不能消停点。”


    温霁说:“每个人都有言论自由,怎么到你这儿就能对我提各种要求。”


    张初越此刻何止是耳朵在烧,心肺都是灼的,后背连着她的胸口,隔着衣服仿佛一点用都没有,多有摩擦更容易生出电流。


    张初越没吭声,温霁得不到他回应,脑袋越过他肩膀说:“这里好像不是回奶奶那儿。”


    “你现在跟个落汤鸡似的,怎么见人?先回去洗个热水澡。”


    温霁一听他说“落汤鸡”顿时笑了,清清铃铃的声音被风灌入他耳窝,引起一串神经反应,她说:“刚好我的名字就带个霁字,还真是落汤霁,不对,霁是雨停的意思噢。”


    张初越“嗯”了声,道:“一会就天晴了。”


    两人迈过弯折的乡村小道,在漫天的烟雨中化成绿野上的两点小人。


    温霁继续说:“你名字是什么意思,弓长张,弓特别长,所以有张力?那初……”


    “再说话我把你扔沟里。”


    张初越长腿忽然停住,温霁抿住了嘴。


    等到家后,温霁两条腿从张初越后背下来,小声说:“让你慢点,颠得我两条腿都软了。”


    张初越开铁闸门的声音特别大,哐哐当当的,温霁心悸,撑着伞看他一眼,说:“不过幸好有你啦,不然我怎么可能回得来呢,谢谢老公。”


    卖乖。


    张初越钳着她胳膊往院子里进去,“这声老公不叫还好,一叫就是虚情假意。”


    温霁眨了眨眼睫,上面都凝了晶莹点点的雨滴,看人时连眼睛都有层水雾色,笑道:“怎么能是虚情假意,我总不能叫你老张吧,跟村口卖猪肉的一样呢。”


    张初越把收下的伞立在墙边,听着她在那儿叽叽喳喳的,恐怕还惦记着所谓的奖励,有时候觉得她聪明伶俐,有时候又有种孩子气,很奇妙地在她身上融合,独特又鲜活。


    他两道手臂交叉在胸前,揪住衣角往上一掀,湿衣服的那层粘腻感终于剥离开,而那小姑娘刚要跟过来的脚步堪堪刹住车。


    张初越用衣服擦了擦身上的雨汗,在她这层避让的目光里落了声:


    “是吗?那你手机里给我的备注怎么是渔翁,不是老公?”


    温霁踢小石子绊到了自己的脚。


    不知道为什么,嘴上说说是开玩笑,但真让她给他改这个备注,就觉得是她主动定的名分。


    她怎么会真的把他当老公……呢?


    “我去洗澡哦,你也快去,着凉感冒了我可不会像别人太太那样照顾你的。”


    张初越见她扭身进屋后,转身往后院过去,两人连洗澡间都是分开的。


    夏天的暴雨来得快走得也快,等温霁洗好澡出来,太阳正照在滴答着水珠的晾衣绳上。


    温霁看见张初越在后院砍柴,晒好衣服后说:“还要不要去奶奶那儿?”


    她乌黑的长头发湿哒哒地披在前胸,洇湿了白色的T恤,穿的明明是宽松得不能再宽松的衣服,张初越觉得自己有病。


    定力不行。


    撇开视线道:“跟奶奶说了不去,饭菜我一会拿回来。”


    温霁疑惑:“既然你都要过去,为什么不带上我呢?”


    她说着,忽然反应过来:“你怕我又找奶奶要活干?张初越你怎么这样,你都占我便宜了,我占你一点不行?”


    她话一落,张初越眸光压向她:“什么?”


    温霁张了张唇:“我的意思是……我今天给玉米地除草了。”


    言下之意是提醒他自己要兑换奖励。


    “又要回娘家?”


    他这个“又”就很没耐心啊,温霁皱眉:“什么意思,我想回哪就回哪,我是嫁给你了,不是卖给你!”


    张初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给个时间,我把活干完。”


    温霁一愣,“我没说要回娘家啊?奖励每次都只能一样的吗?”


    张初越:“……”


    被她弄得耐心告罄后,温霁说:“我想去镇上逛,费用你包。”


    张初越单手扶腰,另一道手搭在斧头上:“上回买的东西都没吃完,你还要买什么?”


    温霁反驳:“你饭量那么大,买的肉早就被做完了……”


    说着,她语气顿了顿:“就剩牛鞭还没吃,你的意思得吃完才能去?那我今晚给你炖了。”


    温霁转身往屋子里走,张初越一把抓住她胳膊,就见她满眼狡黠道:“诶呀,正视自己。”


    “闭嘴,我喝那玩意干什么?”


    他脸色就是板硬的,好无趣。


    温霁都想不通她这么有趣的女大学生怎么会找了个木头,叹口气道:“牛鞭本质就是补充体能,你天天上山劈柴赶牛都得有劲啊。”


    张初越瞥了她一眼:“我不吃也能干完这些活,别炖了,改天带你去镇上。”


    温霁眼睛一眯,亮盈盈地笑。


    见他放了斧头往门外走,问他:“你去哪儿?”


    张初越感觉自己带了个小孩,忍着耐心回:“刚才说了,去奶奶那儿拿菜。”


    “我跟你一块去吃不就好了?”


    张初越眼神扫了眼她洗过澡后的芙蓉脸湿长发,拉开院门道:“你这副样子,别出门。”


    说罢院门让他一锁,温霁愣了,她是太衣衫不整所以奶奶恕不招待?


    温霁躺在沙发上看书,书举得累了便改为趴着,两条腿曲立起,在空中晃啊晃,蓝色宽松运动裤的裤腿便滑到了膝盖。


    如果不是她们大二学校暑期不开放宿舍,追金江连载文,加企鹅君羊以污儿二期无儿把以她也不用跟张初越待在一个屋檐下,不过年初寒假开学,她去学校去得早了,整个宿舍就她一个人,晚上就不停做噩梦有人进来,吓得她再也不敢一个人睡。


    “哐”


    屋门传来响动,温霁扭头,看见张初越提着篮子进来,温霁连忙去迎,饿得根本吃不进去精神粮食。


    “哇,白切鸡,还是姜葱口味的,奶奶蒸的鸡肉特别好吃,又滑又嫩的。”


    张初越把菜都摆上桌,撩眉看她:“要不你去奶奶跟前说?”


    温霁觉得张初越就是不会讲话,她故意说:“怎么啦老公,我没夸你做得好,你不高兴?”


    “咳咳~”


    一口凉水呛上嗓子眼,张初越喉咙发热。


    温霁说:“看吧,这就是不好好说话的下场。”


    张初越眉头拧紧,吃个饭都沉脸,对她说:“你好好说话了?”


    温霁讲:“如果你夸奶奶做饭好吃,我一定会说是啊,我超喜欢的,尤其是什么什么菜,要具体,不然夸起来空洞。”


    张初越扯了下唇:“道理那么多,所以你之前说我的菜好吃,都是空洞的。”


    温霁:“……唔!”


    她忽然捂住嘴,张初越眼色顿时落向她:“怎么了?”


    “咬到碎骨了啊!”


    张初越抽了张纸巾,“别吃骨头多的,鸡胸肉没骨头。”


    “鸡翅才好吃。”


    张初越一脸服她:“咬到骨头了还好吃吗?”


    温霁从他这句话里得了灵感,“呀”了声,说:“形容好吃呢,就说就算咬到舌头也要吃。”


    张初越盯着她红润润的唇,口感像果冻,不对,果冻在他吸吮的时候是不会发出声音不会自己动的。


    独一无二的温霁的唇。


    “刚才嗑到牙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声张。”


    他话一落,温霁夹青菜的筷子顿了顿,他在吃饭的时候提刚才接吻的事干嘛啊!


    温霁红着脸硬说:“有的菜难吃到不知怎么形容,沉默就是最大的侮辱。”


    张初越:“……”


    两人沉默了一会,筷子碰上碟子,掩饰了一下尴尬,正当温霁以为这事过去了时,他在她收盘子的时候说了句:“那你最好别再惹事,否则再难吃也得啃。”


    啃?


    啊,贴上还不行,还要啃。


    她的嘴皮子真的很薄的啊!


    温霁觉得张初越有些离谱,她怎么难受他就怎么做,又不是两情相悦,他亲她也亲得下去吗?


    那是不是随便阿猫阿狗都行?


    张初越真没原则!


    温霁晚上刷牙的时候都感觉嘴皮子有些辣。


    从卧室出来,刚好看到他就套了条长裤进屋,浴巾搭在头顶,半干半湿的,水珠还附在胸壁上。


    温霁吓得赶紧挪开眼,“张初越你穿衣服……”


    “不是你说的我想脱就脱,你不介意吗?”


    温霁险些咬到自己舌头。


    这时院外传来人声,喊着“初越哥”,温霁探头探脑:“找你的,不像是我认识的人。”


    说着,转头看到张初越在套T恤。


    噢?


    他还知道在外人面前要穿衣服呢。


    温霁皱了皱鼻子,看他出去应承,刚才听着是个男人,温霁摸了下水壶,凉了,于是要去烧水,刚开始烧,就看到张初越回来,她目光往外望,疑惑:“咦,你不让人进来喝杯水?”


    张初越看她散着长发,昳丽面颊,身上还有淡淡的沐浴后的桂花香,下意识抬手捂了下鼻,说:“谈点事,没什么好喝的。”


    温霁蹙眉:“亏你还跟我说礼数,哪有客人到家你把人晾在外面的。”


    张初越像不想搭理她,转身进了房,“睡了。”


    她一愣,水壶里的沸水扑通扑通地滚,发出警报,温霁低头拎起衣领闻了闻,她刚洗过澡,不臭啊。


    温霁第二天还想去玉米地,张初越的眼神直接把她戳出洞来。


    “你去,迷路了别让我找你。”


    温霁说:“奶奶也去,我跟她一起拔草,如果迷路了,你总得来接奶奶吧。”


    张初越忍得太阳穴都起青筋了:“你就不能好好在家待着吗?”


    “那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在家待着呢?”


    温霁一句反问,让张初越微微一愕。


    她说:“游泳溺水一次就不游了吗,迷路一次就不走了吗?遇到困难就要退缩了吗?退一步讲,天天呆在家里毫无生趣,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张初越见她小嘴上下开合,怎么就能蹦出那么多字眼,于是双手环胸安静地等她说完,最后仍下一句:“我今天去镇上,去不去?”


    温霁眼睛一亮,点头。


    呵。


    张初越起身,身后跟来一个尾巴。


    刚上副驾驶座,温霁看到不远处有个高瘦的身影小跑了过来,白色T恤让风扬起,男孩笑得灿烂:“初越哥!”


    温霁刚要下车打招呼,却不料车门让张初越长手抵住,温霁皱眉,见他和那个大男孩聊了几句,转身上来了驾驶座,温霁好奇道:“谁啊,声音像昨晚来找你的男孩哦。”


    “堂弟。”


    “没见过呢,长得真帅。”


    张初越这回眼神落向她:“比你小,就是个孩子。”


    温霁说:“我看他穿的好像是我高中的校服裤子,说不定是学弟呢?”


    张初越启动引擎,越野车的轮子轰鸣碾过沙地,眼角余光朝她扫来:“你昨天穿的是高中校服裤?”


    “是啊。”


    她在张初越家总不好穿短裤走来走去,校服裤子肥大宽松,又耐脏。


    而且……


    温霁觉得,她穿着还挺青春靓丽的嘛。


    果然在学校的时候万分嫌弃,失去才知道曾经拥有的珍贵。


    “那看来这些年没长。”


    张初越一句话让温霁皱起眉心:“怎么没长,我个子也不矮!”


    他语调闲闲:“那就是没长个子。”


    温霁哼了声:“没关系,其他地方长了就行!”


    越野车陡然一个猛刹,温霁吓了一跳,刚要瞪张初越,就看到面前一群牛经过。


    好吧,她不应该开车跟他斗嘴的,这样太危险。


    再看张初越,他锋利的下颚紧绷,看来有些气。


    温霁小声调和:“考上了大学,脑子长得还行吧?”


    张初越后槽牙磨了磨,用低沉沉的嗓音说:“长的何止是脑子。”


    作者有话说:


    张初越:昨天背她回来穿的那件T恤,后背洇了两片满月,洗得我满头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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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 第18日


    ◎骑马。◎


    温霁一愣, 下意识地想不是长个子不是长脑子,那岂不是——


    她脸颊发热,抬手抓住安全带挡住胸:“张初越你说什么呢!”


    张初越冷呵了声:“胆子还长了不少, 都敢在河边骗人买虾。”


    温霁:???


    她尴尬地松开手, 想太多了, 自作多情。


    “不是骗,虾是好虾,你没看他们都夸你的虾买得好。”


    “五十一斤罢了,她们把我当冤大头看。”


    温霁没好气道:“那也是给老婆的, 怎么能是冤大头!”


    她话一落,车身在石坎路上左右一晃,温霁下意识抬手抓住车顶的把手, “你开车小心点呢。”


    张初越沉了沉气, 板正了下腰身,低声落来:“你还知道骗的是你老公。”


    温霁:“……”


    鉴于张初越开车太猛,温霁决定不跟他说话,否则一会颠啊晃啊又堵车, 反赖她今天非要出门。


    毕竟, 批判他人是雄性的天赋。


    到了镇上, 温霁如同鸽子出笼, 看乡野多了就想看城市, 在城市呆久了又向往山村, 这是对生活的自我调节, 温霁指着一家洋快餐说:“想去吃薯条。”


    洋快餐里都是小孩,尤其是甜品站前排起了长队伍, 张初越见温霁也站在小孩堆里, 说她:“这什么时候能吃上, 进去点也一样。”


    外面日头已经在晒了,而她却指着前面的窗口说:“第二个半价哦。”


    张初越生得高,一下就能越过人群看到广告牌,拧眉:“你不是知道我不吃甜的吗?”


    温霁疑惑地“嗯”了声:“我又没说要跟你分。”


    张初越:“……”


    看她的眼神像是在说“你等着,白眼狼”,嘴上对她说:“那你自己排。”


    温霁嫌弃他一般撇开头,忽然想到什么,扭头要找他,却见张初越仍站在原地,脱口道:“你付钱!”


    说好的费用他包,虽然是几块钱的事情,但她跟他没什么感情,所以不用客气维护关系。


    温霁本是要给他让位置排队,谁知他根本不想排,直接把手机给她:“自己拿着,我进去找位置。”


    温霁拿着他的手机一时愣住,真不怕她偷窥隐私?


    不过她目不斜视,屏幕一直亮着付款码。


    拿这个考验太太?


    等拿到两根甜筒进去时,张初越已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安静地坐着,别人都在玩手机和聊天,而他,仿佛在专心等着人。


    温霁坐下时把手机还给他,刚要吃,就看到张初越从她手里拿了一根甜筒,她一愣,提醒道:“不是说不吃吗?”


    “我付的钱,总得听个响。”


    温霁努了努唇,不想理他,只是一转头,看到旁边坐了个小男孩,手里拿着两根甜筒在吃。


    她小声笑道:“张初越你看那个小孩吃得多满足,我也能吃两根。”


    他眼皮掠向她,忽然说了句:“不觉得没有同伴分享,很可怜吗?”


    温霁伸出舌尖舔了下顶端的雪糕,说:“不觉得啊,我小时候被迫跟我哥哥分享得太多了,书桌,衣服,鸡腿……如果我能一个人独占的话,会很开心。”


    张初越看着她,奶白雪糕在粉润精致的上唇描了一圈,丁香小舌舔过雪糕又去勾唇角,就在她目光投向他时,他开口道:“我从小就独占。”


    你说气不气人!


    温霁瞪了他一眼,扭头自己吃。


    等吃完用纸巾擦嘴的时候,她才有闲脑子反应过来,他是独生子,所以从小就独占,所以才会说——没有同伴分享,不觉得很可怜吗?


    于是按照他的逻辑,他是在大发善心地帮她咽了这根雪糕,她还应该感谢他?


    温霁头一次觉得两人观念上的巨大分歧,他觉得他在牺牲了,但对温霁来说根本没有必要。


    她再一次强调:“我可


    忆樺


    以吃下两根的。”


    她跟在他身后,快步追上,继续讲:“你不是说要来镇上办什么事吗?我们可以分头行动。”


    “你要逛哪儿?”


    “太晒了,我想找个KTV!”


    她话一落,张初越眉头就拧得锁了起来似的,好像那是什么腌脏地,她说:“我有个优惠券,花不了多少钱的。”


    张初越见她给自己亮起了手机屏幕看券,胸腔那股气用力压下去,语气才能沉静道:“看来还没少去。”


    温霁解释:“那家有自助餐还能唱歌,我以前在镇上念书的时候,同学就会约着一起去,不然也没有别的娱乐活动啦。”


    她说着往前指:”我走过去就行了,你忙你的吧。”


    张初越原本要跟上的脚步顿了顿,忽而说了句:“我要付款。”


    “没事啦,到时候我把收据发你。”


    张初越双手环胸朝前望:“不信。”


    温霁眉心顿时蹙起,小声嘀咕:“小气吧啦。”


    生怕她乱报价呢吧。


    于是不得不带张初越过去,唱歌的KTV十一点后营业,温霁算好了午餐时间,进去找前台开包厢,说:“我一个人。”


    说罢回头朝张初越道:“好啦,你交了钱就可以走了。”


    张初越环顾四周,这个地方灯不好好亮,闪得人眼睛疼,五颜六色的光就是没有白色的,一条通道蜿蜿蜒蜒,不走直路,墙面上挂了各种恐怖猎奇的装饰,这时进来一群少男少女,看着精神,就是吵。


    “先送一打啤酒上来,还有骰子盅。”


    其中一个男生喊完,转身就撞着张初越,站没站相地抬头道:“阿叔,让个位啊。”


    张初越眉头拧紧,胳膊就让温霁扯了过去,听见她笑:“不好意思,我老公眼瞎。”


    张初越听她介绍“老公”心情还有一些不错,然后就听见她说他“眼瞎”。


    这时人群里的精神小妹捂唇笑咯咯,望着张初越说:“要不要一起玩?”


    温霁刚要开口拒绝,就听一个抽着烟的精神小伙说:“我让你们把妞都找过来,怎么办事的。”


    这道痞声落下,刚才笑咯咯的小妹妹转头说他:“这里六条妞还不够你玩的吗?”


    她说完,那男的面露不爽,但眼神盯着温霁看,张初越下意识握住温霁的胳膊要往身后带,谁知她忽然挡在他身前,笑笑道:“你们玩吧,我们只是来吃饭的。”


    这时前台跟温霁报了房间号,目光扫向张初越,说:“这是用餐区的单人券,先生没有买票不能进包厢。”


    “小姐姐一个人进去唱吗?”


    精神小妹的目光落向她时,话却是张初越答的:“不是。”


    温霁不想跟张初越进包厢,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唱会歌,见他去买餐券,温霁拉住他胳膊道:“里面不好吃的,你肯定会说不值。”


    温霁因为情急,双手搂住了他胳膊,远看着像在撒娇。


    张初越左边胳膊发麻,但还是低头在她耳边沉声道:“等他们走。”


    温霁半个身子掩在他怀里,听见那群少男少女走远,眨巴着眼睛看他:“你连小孩都怕啊?”


    “我怕什么。”


    “你刚才浑身警戒,抓着我胳膊的力气特别大,我挡在你前面了,他们还会强拉你进去么。”


    “我是怕你一个人进去,他们会找你。”


    张初越语气一重,温霁愣愣地看向他。


    男人撇开视线,淡声道:“你进去吧。”


    温霁僵着脑袋点头,慌忙又快速地往包厢的走廊里走。


    张初越收回视线,朝前台道:“再买张票。”


    小包厢里的格局袖珍,依然有上一任玩家留下的烟味,空调开得足,温霁去自助餐区端了餐盘回来,边吃边点歌。


    她口味多样,唱外文歌只是她练习口语的方法,她大一过了四级,大二考了六级,想再考个口语证,技多不压身。


    过道喧嚣,侍应生和客人往来不绝,而温霁的房间里只有安静的灯斑扫过,成为她唯一的听众。


    包厢门被轻推进一道缝。


    起初张初越只是想确定温霁在里面,而后却看见一道徐徐的紫色光柱温柔地扫过她的眉眼。


    小小的包厢里,温霁就坐在吧台椅上,单腿微曲踩在椅下,双手握着麦克风,目光认真地看着歌词显示器,她的嘴唇在动,否则张初越会以为这便是原唱了。


    温霁唱歌的声线有种干净的通透感,不是声带发出,而更像是从心里,她唱的是英文歌,张初越听不清台词,调儿慵慵懒懒地拖着,勾人入眠,但又无法入眠。


    本就俏丽的五官让光影划过,像流沙玻璃瓶里坐着的公主,张初越第一次见她这么安静,专注。


    他的手扶在门上,恍惚间像一个新郎在揭新娘的盖头,只撩起了一道缝便凿了下他的心,不知她还有多少风景。


    张初越小的时候吃喝不愁,长辈宠爱,玩具甚多,但没有哪一样送到他面前,会让他觉得有无限期待,这种感觉过于微妙,以至于他不想正视,只想压下。


    他自认在部队时也是耐力第一,怎么会受这小姑娘蛊惑。


    就在拉回门缝的瞬间,伴奏一切,俏皮甜心的嗓音泄来:“整晚胡思乱想,夜色真好,让我睡不着,为何你总是想要逃?”


    握在门把手上的大掌猝然拢紧了。


    女孩从吧台椅上下来,一边握着麦克风一边叉腰撅屁股,唱得高兴便跳起来,明明穿着牛仔裤,指尖又要从膝盖往上摸,张初越眉头锁起,把房门关紧了。


    因为身侧有人经过。


    那方天地被藏在他的身后,转眸,是刚才在楼下碰见的精神小伙子。


    “阿叔,我们玩游戏输了得找隔壁包厢的人要个微信,男的就找女的,不然得灌啤酒,你老婆在不在?”


    张初越脸色铁青,“滚。”


    男生喝了些酒,听他这语气顿时不爽:“不行就不行,说话这么没礼貌,要是个美女找你要,你指不定心里多高兴,切。”


    “几号包厢。”


    张初越冷声问他。


    小伙子一身金属链子,脑子有泡,往身后指,张初越就揪住他衣领外那包厢里带,门一开,原本鬼叫的声音顿时停歇,舞台上还有姑娘在撅屁股唱跳,一扭头看到张初越,全都定住。


    “谁让他去隔壁加我太太微信的?”


    那小伙子被他揪住衣领,不得动弹,慌张道:“再不松手我喊保安了啊!”


    这儿的保安个个都是退休老头,张初越生得身高腿长,一拳头就能把人揍死,这时有个女孩过来打圆场,笑道:“就是玩个游戏,他让了我一下所以输了,不然就是我去找帅哥你要微信了。”


    张初越沉声严肃道:“你们找谁玩都行,不准去隔壁。”


    “欸欸欸。”


    这里头抽烟的痞子小伙说:“来这儿都是默认玩的,本来我们就是交个朋友,你这样的就别来了。”


    张初越随机拎起一瓶酒,众人吓得心惊胆战,那抽烟小伙居然迎头而上,笑:“怎么,砸场子啊。”


    一股酒精味,全都喝上头了。


    张初越说:“我跟你们玩一把,赢了听我的。”


    “哇哦~”


    这时众人发出刺激的口哨声,有姑娘说:“那输了呢?”


    张初越道:“去隔壁叫我太太过来,她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自己人包庇!不可以!”


    “真夫妻玩起来才爽啊,把惩罚牌拿来!”


    “……”


    张初越懒得理他们说什么,速战速决:“拿骰子盅。”


    这时有人在洗游戏惩罚牌,打头一张上写着:接吻。


    他眸光蓦地一凝,听见其中一个人说:“输了就让你太太抽这里的卡牌,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样谁也包庇不了。”


    温霁的歌单切到第十首的时候,她正唱着“梦中人”,放在旁边找歌的手机忽然震动出声。


    “过来隔壁包厢。”


    温霁长到二十岁,从来只有家长来学校领她回去,没试过去领人回来的。


    张初越真是头一份。


    “小姐姐,你老公玩游戏输咯!”


    温霁一进来,就看到一个穿着超短裙的精神小妹笑盈盈地对她说:“你得抽卡牌惩罚他哦。”


    张初越一张脸严肃,坐在一群精神小伙子之间,温霁没好气小声道:“让你走不走,活该。”


    她伸手去抽卡牌时,察觉张初越的眼神落了过来,温霁眉梢一挑,还知道紧张呢。


    一张卡牌落入手里,温霁翻了个面来看,这时大家凑过来:“是什么?”


    温霁迅速把牌面压下,抬手挽了下鬓发:“惩罚太轻了,他开车又不能喝酒,让他请你们。”


    “诶!酒我们自己能买!”


    一个小伙子站起身告状:“刚才我本来是输了游戏找你要微信,你老公守在门口不让我进,还差点动手,我们文明人,但这口气得出。”


    温霁一听,那简直好办,拿出手机点出二维码:“来,加吧。”


    当着老公的面,温霁加别的男性微信,简直是耻辱,其他男生顿时乐了,“这口气出得爽快,谢谢妹妹。”


    张初越脸色沉得比包厢的墙壁还要黑,她刚才抽的那摞卡牌被他捏在手里,快稀碎了。


    “什么妹妹,请叫我张太太~”


    温霁话一落,张初越忽地抬起眉棱看她。


    “我跟你们玩一盘,输了也要抽卡牌。”


    温霁说完,众人起哄,兴奋道:“好,骰子还是石头布?”


    “刚才我老公玩什么?”


    “骰子。”


    温霁拿过他面前的骰子盅,规则就是喊个数,没超过就输,一轮下来,温霁喊:“十一个一。”


    下一个就得往大的喊,大家不信会有这么多个一,于是那个抽烟的小伙子喊温霁揭盖,显然是要盯着她输,张初越眉头一凝,把她骰子盅拿了过来,说:“我来开。”


    盖子一揭,桌上的骰子有十二个一,温霁赢了。


    诶,男人在外头,面子都是女人给的,这个真理她现在算明白了。


    “我赢了,你抽卡牌。”


    小伙子一点也没不高兴,反而乐意从温霁手里抽卡牌,卡面一翻,众人惊叫:“kiss kiss!”


    张初越看到那张卡牌,脸都沉了。


    温霁上道,笑说:“现场找个愿意跟你完成任务的人,不然就喝一罐啤酒,而且只能邀请一次。”


    那人就看着温霁笑,张初越冷声开口:“喝酒吧,别糟蹋别的姑娘。”


    说罢起身便去牵温霁,就听一个女孩拖着调儿说:“算吧,刚才你让过我一次,这回我救你了。”


    话一落,众人顿时吹口哨起哄,气氛沸点,温霁要回头看好戏时,就被张初越堵住了视线,只看到姑娘让那个小伙子压着吻。


    “你看人家年轻人,精力四射,玩得开。”


    张初越把房门一带,垂眸看她:“你刚才抽的是什么牌?”


    温霁眼神立马飘忽一闪,说:“喝酒啊,不是说了……”


    “我刚才翻了剩下的牌,每样惩罚都只有一张,喝酒的还在里面。”


    温霁转身,“懒得理你,你自己不会玩还跟小年轻斗。”


    她进了包厢,张初越也跟着进来,温霁忙推他出去:“你干嘛,我要唱歌。”


    娇儿声撒着,张初越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她若隐若现的芙蓉脸。


    “很会玩?”


    他嗓音多了丝沙哑,“那我们也玩一把,我赢了,卡牌给我。”


    温霁眼睫一颤,轻声问:“那我赢了呢?”


    她先前觉得张初越老气,但他如果愿意加入游戏,还算是个心态有趣的人。


    忽而,面前的星眸探近,温霁呼吸一滞,微往后仰,听见他说:“任凭处置。”


    温霁眼露狡黠:“那就罚卡牌上的游戏。”


    张初越拿来两个骰子盅,温霁问:“怎么玩?”


    “就按刚才的规则,两个人也能玩多人游戏。”


    温霁能赢刚才那波人,自然能赢张初越,他可是她手下败将的败将,于是信心满满:“三个六。”


    张初越靠在椅背上:“开。”


    温霁:???


    骰子一揭,只有她有两个六,她输了!


    男人气定神闲地伸来了手,温霁把卡牌从牛仔裤的后兜里掏了出来,撅着嘴道:“可惜了。”


    这个游戏其实有些伤自尊,所以温霁先前才帮他掩盖过去,此刻只有两个人,她倒不吝啬伤害张初越的自尊,只可惜她输了!


    男人修长的指节夹来卡牌,翻面,沉静的目光扫过,不过一刹,眉头猝然凝起。


    温霁晃了晃骰子盅,眨巴着眼睛说:“我刚才可是帮了你,不然你可得被我骑了。”


    他只是不小心看中了那个“接吻”的卡牌。


    谁能想到温霁的手能抽到一张——骑马。


    温霁托腮道:“很小很小的时候,阿爸就会跪在地上当头牛马,驮着我和哥哥走,后来就没有了。”


    张初越把卡牌拢在手里,眼神瞥了她一眼,“还吃不吃,唱不唱?”


    “吃啊,当然唱,你快走。””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他这句话让温霁不好赶他走。


    张初越起身,掀门往外走,双手插兜将卡牌揣进去,灯红酒绿在身侧掠过,拐角时看到一间未阖紧门的包厢,有个姑娘正骑在男人的西裤上跟他接吻。


    所以,他到底是希望这盘赢,还是输?-


    仲夏夜的天黑得为时尚早,车灯打在水泥路上,蜿蜿蜒蜒的一条山道铺在眼前。


    温霁打瞌睡,等到了才幽幽地被张初越叫醒了。


    他们下午还去逛了市场,温霁总是吃外婆和奶奶家的饭菜,总得做一些表示,买衣服的钱就不让张初越给,第二天一大早,她拿着衣服去给老人。


    张初越无聊的生活继续,背着竹筐上山。


    “奶奶!我们自己做就好,不吃啦,不过我可以帮你去玉米地除草……”


    “你快住嘴吧,那天下那么大的雨,初越知道是我叫你去的,气冲冲地走了,饭都不让你来吃,好像我这个老太婆会害了你一样的。”


    温霁知道张初越向来冷脸,忙跟奶奶解释他不是气冲冲的,奶奶倒乐了:“这个孙子我看了那么多年,你才嫁给他几天,就了解他脾气了?”


    温霁咋舌,怎么还把人家亲戚关系闹僵了呢。


    她从奶奶屋里出来,步子绕到了玉米地,自然不敢下去了,不然张初越……


    他会在玉米地里嘬破她的嘴皮子!


    想到这,温霁看这片玉米地顿时有了些奇怪的感觉,算了,没干完就没干完吧。


    正当她转身往回走时,一个用担子挑水的少年走来,两桶水沉甸甸地要往下落,水面晃悠悠漫出,温霁下意识伸手去扶住。


    那穿白色T恤的少年也来扶,两道手抓在黑木桶的边沿,白嫩的和浅麦色的,温霁听见面前落来一道嗓音:“谢谢。”


    清澈的男声。


    温霁恰恰抬眸,对上他微愣的瞳仁,嫣然一笑:“没事,需要帮忙提吗?”


    还穿着她母校的校服裤,看来是学弟,帮帮忙。


    少年抓了抓脖子,笑得有些腼腆:“水桶很重的,不用。”


    温霁说:“就是重所以要帮忙啊,你提去哪儿呢?”


    少年指着面前这片玉米地,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说:“我要浇、浇地……”


    怎么还有些结巴,温霁当自己是姐姐,笑道:“可以,但是我怕迷路,你得带着我,别走开。”


    她说这句话时,少年抬起他那双长长的睫毛看她,察觉温霁的视线,又慌张垂了下去,“嗯。”


    温霁双手扛起一桶水,少年紧张地双手护着,温霁笑道:“放心好了,你也要小心点,注意别扭到腰。”


    少年有些发怔地看她,直到温霁下了地,他还呆呆地傻站在那儿。


    清脆的绿里,她穿了一件亚麻色的碎花衬衣,下摆是深蓝色的布裙,两股麻花辫绞在胸前,朝他招了招手,笑:“快来,我一个人会迷路的。”


    张初羽像被钓着魂,两条腿往她身边走去,有些手足无措地教她怎么浇水,她很认真也很好奇,忽然抬头看他,一双眼睛像湖水一样的飘渺。


    “我、我送你回去吧,谢、谢谢你。”


    男孩抓了下白色衣摆,有些不好意思。


    温霁摆摆手,淡笑道:“不用送我,这个点你快回家吃饭吧。”


    太阳开始毒辣,少女戴着草帽,星星点点的光缀在她剥壳鸡蛋似的脸蛋上,她转身离开时,张初羽愣了好久才猛然反应过来——


    “姑娘!”


    他脚步匆匆地拐出玉米地,却让另一丛玉米挡住了视线,他才是迷路的那一个。


    刺眼的太阳直照在大地上,田间万物熔出了模糊的虚影。


    张初羽找到了喂完牛回来的堂哥,激动地喊了声:“哥!我刚才遇到了个女孩儿,特别善良温柔,还帮我浇水了。”


    张初越抖了抖竹筐里的草料,淡“嗯”了声,道:“高考结束了,遇到喜欢的可以勇敢点。”


    张初羽听着堂哥永远低沉冷静的声调,试图用激动的情绪调动起他的兴趣:“是大美女,那种感觉就像……眼前一亮的清新自然,像山里的一株绛珠仙草,上面还有清晨雨露,笑的时候又很明艳,眼睛像会说话!”


    张初越敷衍地“嗯”了声:“嗯,大美人,对一个刚从书堆里出来的理工男,见到的异性都是大美人。”


    “不是不是!”


    张初羽急躁道:“我还没来得及要她微信呢,我感觉她一冲我笑,我就被定住了,怎么办啊大哥!”


    张初越长腿往前迈,张初羽的嗓门就在他耳边嚷,他皱眉:“那就行动,难道她能从天上掉下来?”


    张初羽醍醐灌顶,转换话术:“那我怎么追?你是怎么追大嫂的?”


    张初越被他问得眉头一拧,堂弟已经替他答了:“哦,大哥,你的老婆还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张初越不耐烦看他:“说完了?我还要回去做饭。”


    张初羽被他冷淡得有些委屈:“哥,你这样的脾气大嫂怎么忍你?诶,不过作为兄弟我还是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主动替我圆这门亲事,我也没有恋爱自由了。”


    张初越长腿一顿,剑眸凝起,口吻比以往都严肃:“这件事不要再提。”


    张初羽忙点头,“那你回去给嫂子做饭吧,虽然脾气不好,但都说拴住女人的胃就是拴住女人的心。”


    说着,张初羽突然来了灵感:“我知道了,请她吃好吃的!”


    全程张初越没有给任何指导,但男孩子就是无师自通了,他这个堂弟客气,还反过来谢谢他。


    不过他虽然像个愣头青一样,但也比以前在学校里当个书呆子有了活力,张初越最近忽然发现,有活力是件好事。


    温霁就特别有活力。


    她回来主动说:“我今天去奶奶的玉米地里浇水了,没有迷路哦。”


    张初越对她那点欣慰顿时变成了上火,洗了手拿过菜刀:“明天再给你找别的活,不准再去那。”


    温霁双手背在身后探身看他:“我没有逼你给我找活干的意思哦。”


    张初越瞥了她一眼,没来由地想到张初羽今天跟他说的那个美人,样貌的夸赞放在她身上确实符合,但——


    善良温柔。


    张初越冷呵了声:“我是让你安分点。”


    温霁拿过桌上的锅铲道:“男人都希望娶一个安分守己的妻子吗?对他唯命是从?可我们只是形婚,又不需要互相讨好,就不能真实点吗?装真的很累。”


    温霁大学室友也有谈恋爱的,每次和对象出门约会,必定提前一天开始准备,又是敷面膜又是全身脱毛,回来还问大家她今天的双眼皮贴得不好吗,他说眼睛有点怪。


    为了男性的凝视而不得不拘束自己,温霁看透了。


    张初越把处理好的鱼下锅,厨房里顿时滋滋冒着油烟,他说:“我没装。”


    温霁让油烟呛到,想笑,却不小心打了个小喷嚏,说:“我也没装,但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总是穿白衬衫,外婆跟我讲,你以前都不穿。”


    说罢,眼神轻瞟了他一眼。


    张初越眼锋扫向她,语调淡定道:“你的意思是我专程穿给你撕的?”


    “吧嗒”


    温霁洗的西红柿掉进了水盆里,她赶紧去捞,说:“咸丰年的事了你还提。”


    “我穿白衬衫难道不是咸丰年?结婚配的,不穿浪费。”


    又是这句话,不什么就浪费了。


    吃过饭,温霁看太阳毒辣就窝在家里看书,张初越倒是能给自己找活干,又在院里劈柴,安安静静的午后,她就一直看书到睡着。


    好像这样的时光,无聊又难得。


    温霁翻了些编程类的书,既然张初越不让她去种地,那只好偶尔创造一下精神财富,直到第二天张初越来敲她的房门,说:“去村镇办事处。”


    温霁问:“干嘛?”


    “计算机专业的?”


    温霁:“嗯啊。”


    张初越说:“他们那儿需要人录资料。”


    温霁顿时喜笑颜开:“我以为是让我去修电脑呢,虽然我能修,但我这个专业不是干修电脑的。”


    她又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


    到了村镇办事处,接待他们的是位戴豹纹镜框的中年妇女,她顺着张初越的视线看向温霁,笑道:“高材生啊,欢迎。”


    温霁知道现在好学历的人通街都是,眼前的主任也只是客气,她这时安静地微笑,让自己看起来成熟稳重些。


    “行了,初越,你媳妇儿就交给我吧,到点来接人就行了,丢不了。”


    张初越看到温霁还带了笔记本过来,顺手在角落的纸箱里拿了瓶矿泉水给她:“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温霁点头,小声道:“放心哦,不会给你闯祸的。”


    张初越冷笑了声,走的时候把风扇挪了一下,往温霁那儿摇了过去。


    主任让她帮忙把一些陈年档案录入电脑,也不算是机密,就是手写字要辨认,温霁看的专心,没听见门口有人说话:“找谁啊?”


    “我也不知道名字,但是能形容相貌,是个女孩,十八九岁的样子,两股麻花辫又黑又亮又长,皮肤忒白,双眼皮,眉毛天生的特别有神。”


    老办公室门口的大爷喝了杯普洱,慢悠悠回头,往屋子里望:“阿霁,你见过吗?”


    大爷话一落,坐在里头的女孩幽幽抬起头,眼尾如扇缓缓展开,温静的眸子里还带着困惑,眉尖儿蹙起,看向门外。


    那一刻张初羽觉得,这一定是天赐的缘分。


    “你找我?”


    门外,温霁声音细细地询问,张初羽原本张扬开朗的个性在她目光下变得害羞,抬手揉了揉后脖颈,笑道:“上回你帮了我,还没来得及道谢。”


    温霁微微一笑:“不用。”


    “我请你吃东西吧。”


    温霁一愣。


    他说:“前头有家小卖部,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这么热的天,吃雪糕吗?”


    温霁在门口的小广场一晒,确实有些热了。


    不过她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去买就好了。”


    毫无关系,她不喜欢受人恩惠。


    “那我去买回来吧,就放冰箱里,你想吃就吃。”


    温霁还没来得及喊住他,少年的白衣就扬进了太阳里。


    她有些苦恼,不会真来送雪糕吧,不过转头她也没闲心想这个少年,手头工作就已经把她埋进去了。


    然而没等温霁录完一张字体潦草的手写档案,门口就已经站来了一道颀长的少年身影。


    主任正跟温霁聊着天,见她目光往门外望,眼神明显有些焦急,微皱眉回头看,问:“找你的?”


    “嗯。”


    温霁有些不好意思,就见主任站直身,扶了扶眼镜,说:“那你先去,我回头再跟你聊。”


    温霁虽然不是入职打工,但主任毕竟是长辈,她干这个活就相当于是义工,也有些补贴的,此刻被这个执着报恩的少年一搅,顿时烦躁起来。


    他到底是不是来道谢的!


    温霁快步走出大门,这村镇的办事处就是座一层高的白矮房,外面还有个小广场,温霁被晒得眼睫微眯,说:“我在工作,你别来了。”


    “喏。”


    他把袋子递给她。


    温霁摇头:“不用,我当时只是举手之劳。”


    张初羽掏出手机:“那你给我转账吧,我当是跑腿,我一个人也吃不下。”


    温霁张了张唇,她确实想吃冰激淋,但……


    “我没说要买,你强买强卖?”


    张初羽被说仍是脸上露齿笑:“那你可以不转账,就把冰激淋放冰箱里,吃一根的时候就给我转一次钱。”


    姑娘听到这句话,顿时忍不住笑了,他见她一笑,就把微信添加好友的二维码递给她。


    温霁说:“我要收款码。”


    少年一愣,脸被晒红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再继续说服她,绞尽脑汁的样子,额头都是汗,温霁心道,算了,和昨天当着张初越的面把那些KTV里加的人都删掉一样,一会再删吧。


    她加了好友后把钱转给他,说:“收钱,不然我不要这冰激淋了。”


    见他听话,温霁才接过袋子。


    实在不想在太阳底下继续耗。


    而且她存了心思,刚来这儿,给大家分点降暑零食也好。


    主任拿过温霁递过去的甜筒,有所察觉,问:“刚才那个男孩送来的?”


    温霁点头:“是,他跑得满头大汗,生怕化了,我摸着还是冰的。”


    主任扯了扯唇,只是说:“有心,是你亲戚?”


    温霁摇头:“学弟。”


    主任脸色微变。


    温霁分完一圈,袋子里还剩两根,她最先想到张初越,虽然他不吃甜的,但昨天在洋快餐店里也硬啃了一根,不过她为什么要给他?


    温霁找不到理由。


    索性都塞进冰箱里,先把活都干完吧。


    下午五点的时候,张初越准时出现在了门口,好像监督她是否早退溜班一样。


    她看到他来就表现更忙碌了,说:“还有一张,你等等。”


    张初越难得有耐心,倚在门口放风,这时办公室主任走了过来,扶了扶眼镜,小声道:“初越,今天有个男孩过来找你媳妇,还带了好些吃的,她都分给大家,你们刚结婚,提醒你一下,希望是个误会。”


    说着,主任眼神意味深长:“但那个男孩子,确实又帅又年轻。”


    张初越眉头猛然拧起。


    等主任走后,温霁挎着小包出来,手里还提了个塑料袋,故意在他面前晃了晃,甜筒在袋子里冷出了一层雾,她翘起尖下巴:“我说了,我能吃下两根,非要我吃给你看才信是吗?”


    作者有话说:


    越哥握紧拳头,不甘示弱:只能吃……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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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周六上夹子,所以下一章的更新时间是周六晚上的十一点呢,因为夹子榜单是按千字收益来排名的,如果花花周六凌晨还更新,那千字收益就会低,排名也掉呢。


    另外,解释一下最近的凌晨更新,入V那天是零点,收益也是从零点开算,是不是比六点更新的当天收益更多呢~夹子上就能排前一点嘛(花花的算盘)~接下来从周日开始更新就会定时在下午六点,绝对不会再凌晨了,大家要早点晚安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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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 第19日


    ◎轻吻,抵抗。◎


    温霁帮乡镇的老领导处理了一天陈旧档案, 边走在路上吃冰激淋边跟张初越说:“以我的速度三两天就搞完了,没什么挑战性。”


    说着她耸了耸肩,自顾自地继续讲:“你呢, 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张初越双手插兜, 没想到温霁还会跟他分享, 淡声道:“帮奶奶把地松了,每天照例喂那几头牛。”


    温霁叹了声:“我们都好无聊啊,就不能找点有趣的事做吗?”


    张初越闻言,眸光微垂看她:“你想做什么?”


    温霁说:“如果能回城里, 我就能找份兼职做,但学校宿舍还没开放,而且我回去, 长辈一定以为我们关系有问题, 真不知道那些不用念书的乡民们都拿什么打发时间。”


    张初越目光落在她透明袋里的第二根冰激淋,“一日三餐也要花时间。”


    温霁“噢”了声,“也是,不过我们分工明确, 倒不觉得累。”


    她唇边染了圈冰激淋, 草莓色的, 在黄昏下润着水光, 晶莹剔透, 张初越拔开视线, 开口道:“我想有件事需要明确一下, 在婚姻存续期间,最好不要让第三者参与进来。”


    他话一落, 温霁咬了口雪糕愣愣地看他:“什么?”


    张初越嗓音沉沉:“如果有对我心存爱慕的女生给我送东西, 我收了, 那就是不守夫道,出于平等的关系,希望我们彼此都能遵守。”


    温霁还睁着眼睛看他,但舌尖在绕着冰激凌雪顶在舔,她热,舌尖都要占着凉意,说:“可我们又不是真夫妻,各玩各的,不好吗?”


    张初越听到这句话时,三观受到了冲击,瞳仁凝成一团黑雾。


    温霁颇有道理:“我接受这桩所谓的换亲,一是为了报恩,二是为了长辈们安心,并不代表我认可所谓的包办婚姻,所以我们肯定会分开的。”


    她最后那句话一落,张初越眉头紧拧,侧眸看她,语气冷沉:“所以要好聚好散,别落下一个差名声,对谁都不好。”


    温霁一愣,手里的冰激淋化在指尖上,再往下就要流到手心,她忽然有些不想吃了,说:“也是,名声不好,你再娶可就难了。”


    张初越沉声道:“我说过 ,分开绝不是因为我的原因。”


    “那就是我咯!”


    温霁生气:“凭什么我来犯错!”


    “因此我才提醒你不要犯世俗婚姻上的问题。”


    温霁张了张唇,说不过就不说,哼了声:“本来还想把第二根给你的,现在我硬吃!”


    话刚说完,手里的袋子就让张初越提过去,“就吃一根。”


    “关你什么事,这不在夫妻原则范畴里!”


    张初越硬是憋出了个理由:“凉肚子。”


    她说:“我肚子凉不凉你怎么知道!”


    张初越忽然握住她伸来夺袋子的手腕,温霁下意识挣脱,那道大掌就拢得更紧,磨擦间有粗粝的纹路在她肌肤上刮过,温霁心跳陡然失序,像要跃上嗓子眼——


    “张初越,有人来了!”


    她小声吓唬他。


    哪知他用袋子将彼此牵连的手挡在傍晚的光下,那冰激淋是冷的,他的手掌却是滚烫,如火山岩石,竟又能生出藤蔓来,生命力强韧的变态物种,将她捆住。


    温霁见他这般,打又打不过,只好笑他:“都是夫妻了,你还怕在人前牵手啊。”


    张初越瞥了她一眼,那眸光里有让她安分些的警示,“我刚才所说的原则,执行起来并不难,不是吗?”


    她知道他的意思是两个人都要尽量避免和异性暧昧。


    温霁忽然意识到,其实再幸福的婚姻,无形中都失去了一部分自由。


    她在村镇办事处帮忙干活,其实也是出于对乡村建设的热心,但现在年轻人口的流失让这个垂垂老矣的村庄也面临凋敝现状,温霁除了录档案,还给自己找了一个可持续发展的活计——


    教老人用智能手机。


    “我之前翻了一个山头去找人问为什么我的手机不出声了!”


    “还有我的手机为什么拍不了照片,明明就是点这个镜头!”


    “这个字是怎么打来着,搞不太懂……”


    温霁的桌前排了一个长队,这件事的起因还要归功于今早一位大爷,他拿着用一根绳拴在裤头的手机来问交电费的事,一个劲说麻烦,脾气又大,最后温霁帮他三两下用手机交了费。


    结果下午就是现在这个场面了。


    温霁耐心,一个个地教,好不容易队伍见短,她松口气要喝水,面前就摆来一张明朗灿烂的脸,他蹲在她的桌前,双手搭在桌沿抬头看她,“我想买部智能手机,有推荐的吗?”


    温霁顿时没好气地不想理他,说:“别挡着爷爷奶奶。”


    他一脸无辜:“我刚才很早就来了,都是一直让他们排在前头,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


    温霁边收桌子边道:“可我没义务做这些,只是出于尊老爱幼。”


    “那我也是幼。”


    温霁起身整理书架,眉头微蹙,回头看他:“你多大了?”


    “十八!成年了,你多大?”


    温霁扯了下唇,感觉他跟在她身后,语气有些试探,像只摇尾巴的大狗狗,她眉尾微挑,故意道:“我结婚了,你猜我多大。”


    一句话,张初羽宛若晴天霹雳,一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怎、怎么可能,你、我看你就十七八岁的样子……”


    温霁轻叹了一声,说:“前不久的事,我跟他是父母安排的。”


    她今天忙了一天已经很疲乏,这个学弟倒是积攒了一天的精力就等着找她玩,如果之前来送冰激淋是为了道谢的话,那他今天没有理由找她。


    除非是想交朋友。


    她也没自作多情到认为他是喜欢自己,但学弟年轻,她还是要交代一下比较稳妥,说不准,他知道后就不来烦她了。


    温霁需要清净。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你怎么能答应!”


    温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对面前这位从阳光开朗变成愤世嫉俗的男孩投以淡定眼神:“是啊,新时代了,处不来可以离。”


    她这句话顿时让张初羽有了一点渺茫的希望,“是啊,说不准你等到真爱了呢?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温霁说:“你叫我学姐就好,我也是县一中的。”


    少年眼睛发亮,又多了一层缘分,但随机就皱起眉头:“那我们怎么没遇上?明明都在一个学校里,难道我们差了三届?”


    “肯定的。”


    张初羽见她不想深谈,有些垂头丧气:“你这么肯定?”


    温霁这回朝他淡笑:“因为我的照片常年贴在光荣榜上,如果你跟我同校,不可能没见过。”


    她这句轻松自信的语态又像一束光照向了张初羽,他也跟着弯眉笑,说:“学姐,那你叫我初羽吧。”


    “初羽……泥而不染?”


    温霁疑惑的话音一落,少年顿时笑出了声:“虽然不是,但你记住了我的名字!”


    明明前一秒还因为她结婚了而心情不好,可为什么她一朝他笑,一朝他说话,就能赶走所有阴霾。


    张初羽觉得自己丢魂了。


    温霁说:“而且这么说也不错,是个好名字。”


    出淤泥而不染的张初羽看了眼时间,问她:“你忙完了吗?”


    温霁摇头。


    “你每天都忙什么?”


    温霁懒得说,就讲:“帮村主任整理档案,教爷爷奶奶用手机。”


    “你大学念的哪所?”


    温霁刚要开口,抿了抿唇,道:“秘密。”


    怎么能随便对不相熟的人交代。


    张初羽喜欢她的这种神秘感,并且让他对温霁更加好奇了。


    温霁收工的时候,他给她挑来了一篮水果,温霁皱眉拒绝,他就说:“学姐帮我们村的人那么多忙,我只是作为一个村民献礼。”


    他很会说话,但温霁也擅长推拒:“你把这些水果给村主任,这才是真的献礼,我单独收,叫受贿。”


    张初羽一道高影站在那儿,倒是能屈能伸,拿着篮子就去送主任。


    温霁看了眼时间,收拾桌面要走,少年就站在小广场等她,她眉头微皱:“你快点走,一会我老公就要来了。”


    “我就是你学弟,他难不成还不让你跟男人来往吗?未免太大男子主义。”


    张初羽神色愤懑,忽然抬头,看到杵在不远处的挺拔身影。


    温霁更加恐吓他:“是啊,而且他力大如牛,脾气冷硬,专吓小孩,我跟他相处也得提心吊胆。”


    “哥!”


    忽然,张初羽朝温霁身后落了声,而后朝她道:“我哥来了,我去跟他打声招呼。”


    温霁顿时松了口气,眼见他走了,转身要离开,视线蓦地往灯柱下一瞥,一瞬间寒毛直立,脖颈连同四肢百骸都僵住,看到张初越一张深邃硬挺的脸庞隐在黄昏的暗色里。


    张初羽跑去跟他说话,温霁想到自己刚才说他的那些言论,虽然不算坏但也不算好,毕竟,背地说人总归是小人行径。


    趁他们聊天的档口,温霁赶紧往家里走。


    大概是心虚,她回来还把房门拧上了锁。


    本以为张初越很快会到家找她算账,但没有,温霁贴着门听外面的动静,风平浪静,再转念想,她在怕什么呢。


    光明磊落的,而且说的那些话也不算错吧,他若过听见了最好自我检讨一下,这么一想,她于是照例去冲澡了。


    这间房门是在黄昏最后一点光隐没时敲响的,张初越让她出去吃晚饭了。


    温霁当作没事人一样,穿着件宽肩带的白色背心连衣睡裙,湿哒哒的长发尾巴滴在纯棉衣料上,没一会儿便洇出点点深色的水圈。


    温霁要往外走,张初越却堵在了她门口,没有要让道的意思,她抬起头问:“不是要吃饭吗?”


    忽地,后脖颈让他大掌一托,温霁心跳瞬间失去平衡,双手抵在他胸膛上:“张……”


    唇张开的瞬间,让一道薄凉的软含上,他也张开了唇,他们在一刹那共渡呼吸。


    然而没等温霁回过神,那吻转瞬消逝,唯有水润残留唇畔,她愕愕地抬眸看他。


    轻吻,抵抗。


    他眸光沉甸甸地压着她:“我说过要遵守约定,你明明已经答应了。”


    温霁听出他嗓音里压制的燥意,仿佛在问她“为什么”,此刻客厅里摆满了他回来做的一顿饭,他在做这顿饭时到底想了什么,终究忍不住要来问她,温霁听见他声带磨出一道沙哑的——“嗯?”


    气息沉郁,瞳仁如夜,他望着她低言:“是被吻这个警戒,对你还不够吗?”


    作者有话说:


    温小霁:确实有点……-


    接下来的更新时间在每天下午的六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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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 第20日


    ◎“谁对你有感觉了!”◎


    温霁刚洗了澡, 脸上,唇畔还残留温热的湿气,张初越方才一刹而过的触碰就像一场试探。


    她恍惚蹙起了眉心, 心跳骤停骤急, 但也不是没跟他接过吻:“我、我做错什么了, 要你这样批判我,说也不说就吻上来!”


    反咬一口。


    张初越轻捏着她下巴:“你知道那个人是我堂弟么?”


    这样的力道仿佛细细的碾磨,温霁感觉他的长腿又走近了一步,她张着唇呼吸, 后背抵到门框,哪知那门是没关紧的,她往后一靠便陡然失重, 十指下意识拢紧眼前人的衣服, 张初越T恤前边隆起两片褶皱。


    而在她往后倒的瞬间,他另一道手拢住了她腰。


    温霁瞳孔颤动,他呼吸沉浊。


    她仿佛陷入了他的臂弯和怀抱铸成的圈套里。


    “所以呢?我不能跟你的亲戚来往?”


    她犟着仰头看他。


    张初越嗓音低烈:“他今天跟我说他要死了,把魂丢在你这儿了, 我该跟他说你就是他堂嫂么?”


    温霁清者自清, 但看张初越这样生气, 她就越莫名高兴:“我告诉你, 就算你太太跟一位男性走得亲密, 那也是这个男人的错, 而不是我。”


    张初越眉头拧紧, 温霁继续道:“所以刚才你惩罚错了人,你强吻我。”


    “我只是轻碰了一下, 好让你长些记性。”


    温霁顿时生气:“那你教训你的堂弟了?”


    男人眼底一片暗:“这么关心他?我今晚打算将他沉了塘。”


    温霁哼了声, 撇过头去, 一点都不怕事:“怎么,你也要将我沉塘?”


    “你不是说错的是男人吗?”


    他眼神凝在她脸上,温霁没有推开他,感觉微妙的对峙,他抱着她腰,但对话又似理智,如果他没有掐得她腰那么紧就好了。


    “那你跟他说我是你太太了吗?”


    他气息像洒在她耳尖,发烫一般,说:“没有。”


    “为什么?”


    剑眉轻提:“因为他一直在骂你的丈夫。”


    温霁忍不住笑了起来,似朵娇花在他怀中晃动,看得张初越有些入迷。


    “你跟他说嘛,保证你们兄弟都没得做了。”


    温霁自觉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可不怕所谓的道德谴责,甚至还有心思在张初越的怀里抚平方才被她弄皱的T恤。


    指尖一缕缕地压过,力道很轻,像挠痒,又似勾他的心。


    张初越忽地握住她的手腕,纤细盈盈一握。


    “温霁。”


    他嗓音里带了丝警告。


    她仰头冲他笑:“是你要娶我的,你要是对我不满意,那都怪你当初要娶我,是不是这个道理嘛,你不能怪我啊。”


    她翘起她的尖下巴,很机灵,像一只狐狸,忽地,他气息探到她唇边,温霁心脏猛地被抓,往后仰,他继续压过来,彼此间微不可察的距离,她眼神开始慌乱。


    “是不能怪你,所以我们在此之前都做了约定,平等民主,你为什么要打破?”


    他的眸光在她脸上灼烫,温霁想躲,可腰却让他搂住了,她说不过就哼唧一声,反手去抓他箍住他腰的大掌,气急:“我跟他根本没什么,如果你不信,我解释什么都没用,如果你惩罚我,说明你完全不信任我!”


    死里逃生的逻辑!


    温霁越是要松,他的大掌就反骨似地越是搂紧,等她反应过来时,发觉挣扎间相贴的衣料都被摩擦生了热。


    温霁猛然间不敢动了,心跳被他硬板似的胸膛膈着,跳也跳不好,她才要死了。


    “我没有不信任你。”


    沙砾似的声线自声带磨出,拨弄温霁的耳膜。


    “可你刚才亲我了,不就代表你在对我发怒吗?”


    温霁双手撑在他胸前,想推,男人纹丝不动,她身上力气全无了,紧张道:“而你现在还要掐死我呢!”


    男人皱眉:“我怎么掐你了?”


    “腰要断了。”


    张初越喉结滚动,她愠恼的声线听来像撒娇,他命令自己克制:“接吻不代表惩罚。”


    “这是你定的规矩,我做错事,你就以此罚我,跟别人接吻的意义不一样。”


    温霁话一落,张初越拢在她脖颈后的五指拢紧,“哪里不一样?”


    她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好平静下来,眼前这个男人可是头公牛,他们力量悬殊,温霁只能讲道理安抚,说:“别人接吻是双方有感觉。”


    听到这话,张初越轻嗤了声:“谈过恋爱?”


    温霁也学他不屑一笑:“谈过还会嫁给你啊?”


    就是因为母胎单身才会觉得无所谓,就当是攒点经验。


    张初越略微颔首,托住她脖颈的大掌似在思揣,指腹一下又一下地划过她颈后的凹窝处,他于昏暗的屋角低头看她:“听说越聪明的人,脖子后的颈窝就越深。”


    温霁让他那一下深一下浅的手法刮得发痒,蹙眉哼声:“拿开你的手。”


    他哑声笑:“有你这么跟丈夫说话的吗?”


    温霁身上的刺费劲地鼓起,扎张初越:“我们之间信任全无,之前建立的奖惩制度也就作废了。”


    张初越的搂变得像在哄一个小孩:“谁说我不信任你。”


    温霁整个人无法控制地软在他怀里,挣扎是没有用的,她只能尽可能地软,然后嘴上据理力争:“我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受罚?而你刚才吻我,代表你冤枉了我!”


    “不。”


    他此刻勾唇,眼里耀着哄骗她的笑:“你说的,是因为双方都有感觉。”


    温霁瞳孔一怔,两个人斗嘴了半日,最终让他套进了圈套!


    拳头一下就捶上他胸膛,手腕一酸,她骂道:“谁对你有感觉了!”


    “这个感觉有测试手段?”


    他低头忽而凑近,温霁吓得纤细的脖颈又往后仰,张初越专注看她:“脸红算吗?”


    这也是生理反应。


    温霁下意识用手背压住脸颊:“不算,这是被你抱着喘不上气导致的。”


    张初越略微点头:“颤抖呢?你这会就在我怀里抖着。”


    温霁慌张了,“被人贩子拐走的时候我也会发抖。”


    张初越:“……”


    温霁又补了一句:“你们男人就是太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了!跟你接吻就是对你有感觉吗?说好了愿打愿挨,怎么会有人对施刑的人有感觉?”


    张初越低头看着她在那儿脸红嘴硬,她其实浑身化成了棉花,他能感觉到,就算搂着腰肢和后脖颈都是没骨头似的,更遑论其他地方……


    他沉声道:“初羽的事得想个办法解决,既能委婉,又不用多做解释。”


    温霁撇过头去:“那你去处理啊,我反正已经跟他说过我已婚,而且他也不见得是喜欢我,说什么把魂丢我这儿的话,我才不信,分明是你在夸大我的罪状!”


    张初越看她还在那儿有理有据,尾巴也要翘上天,又想到张初羽刚才在村委办事处门口看到他时的样子,少年心中一阵喜一阵悲,对他说:“大哥,我跟你说过的,她是不是很漂亮。”


    少年也会掩藏心事,没有直言娉婷站在那儿的温霁就是昨日令他魂牵梦绕的人,但张初越不是傻子,两相一联系便猜到大概。


    张初羽当初在他耳边倾诉的心事,如今回想,真想揍人,他竟然还让张初羽去追求。


    “他现在还小,我不好直说他最近来往的人是我妻子,否则兄弟也做不了了。”


    “哦。”


    温霁事不关己:“我肚子饿了,你松开我。”


    聊到要解决问题,温霁倒是不把张初羽的事放在心上,张初越心里不知怎么地,竟有点欣慰。


    好了一些,甚至在桌上给她舀了勺鲫鱼汤。


    温霁说:“这是好东西哦。”


    张初越的心思让她察觉了,揉纹清水文追更价君羊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那点欣慰又添了一层,到底是个聪慧灵敏的姑娘,他开口道:“明天我约初羽过来,你什么也不用做,只需和我站在一起,他自然就懂了。”


    温霁那汤才喝了两勺,原来是为了他那个好弟弟才给她熬的,温霁顿时不想喝了,说:“可这汤都是孕妇下奶喝的,我又不需要,你这花献错人了哦。”


    张初越现在后悔,他方才吻她的时候就应该往死里弄,她这样的姑娘,怎么会被吓到。


    很多时候,和人打交道总是不能按预期的设想发展。


    温霁烦躁了,她和张初越是这样,和张初羽也是这样。


    第二天早上,她故意拖延时间醒来,谁知道张初越就气定神闲地在客厅里系他的衬衫,那件被她撕破过的衣服。


    好像在唤醒她内心的愧疚感。


    “这个点还没走,不是说约了堂弟?”


    她表现得态度散漫。


    “在门口。”


    “怎么不让他进来坐?”


    张初越长身投下了一片暗影,看她:“你现在这副初睡醒的样子让他见着,你猜他会怎么样。”


    温霁的裙子松挂在身上,像薄薄的风筝,但风吹拂而来时又有起伏的弧度,她挑眉:“我管他怎么想。”


    这句话再次让张初越心情舒爽。


    怎么回事,他好像能在她的脾气里自洽了他的脾性。


    “一会我出去,你跟上来,在院子里给我整理衣服。”


    张初越话一落,温霁哈欠打到一半,愣住了。


    他说:“事成随便提奖励。”


    男人的“奖励”是最实际的动力。


    温霁见他长腿往外迈,连忙提着裙摆跟了出去,白色纯棉裙像一片随风翻滚的草蓬,喊他:“老公!”


    这道嗓音过于配合他,张初越停下脚步,就看到她迎了上来,双手自觉抬起给他整理衬衫的衣领,小声问:“这个角度可以吗?”


    张初越看她那张珍白圆润的脸颊,这睡裙明明就是张白色窗帘,再简单不过,但套在她身上就像一朵茉莉花,迎风送来馨香。


    他低头:“做好你的事,其他不用管。”


    温霁把最上面那颗纽扣系紧,这一下他胸膛的轮廓线条隐隐撑起,显得穿上比不穿还……性感,温霁赶紧又解,没耐心道:“可以了吗?”


    张初越看着她认真的脸:“你昨天当着他面说我如何不称职,这并不能证明我们是恩爱夫妻。”


    温霁眉心微蹙,她好像还跟张初羽说过,婚不合适就离。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你要怎么证明,太麻烦的我就不做了!”


    张初越道:“昨天你说的一件事提醒我,接吻或许是证明双方你情我愿的方式。”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却说出一句让温霁大清早的脑子转不过弯来的话,咬牙小声道:“张初越!”


    “不是说没感觉吗?”


    张初越双手插兜垂眸看她,眼里的笑似在报复她昨晚的嘴硬,落来一句:“那你跟我接吻只是例行公事,又不是没做过,你在怕什么?”


    作者有话说:


    越哥:老婆不敢亲我就是对我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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