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天苏地的白月光(×)2
在还没进门就拉了拉秦罗衣的衣袖, 楚妍随后乖巧地?,在秦罗衣微微躬身时顺着柔软的衣衫滑了下来。
走?路时还有些不稳,但?是小不点就那么一颤一颤地走进了门。露出小小的笑容, 睁着?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投进了自家娘亲的怀抱。
映娘近来身子确有不好了, 但?每天也?就这时候精力最好, 方能亲近亲近两个女儿。
秦渊手下的人,随便拎出去?一个都是身怀他技的人,虽说在此不过是稀松平常。侍女巧劲一使, 柔软而不失力道的手不动声色地?抵着?夫人,就让起身的映娘能轻且柔地?抱起小女儿楚妍,又耗不上什么气力。
也?是照顾人照顾得习惯了。
映娘看起来恹恹的,但?纵使如此?, , 依旧有一种美。尤其是在看到罗衣与楚妍时, 那牵起的笑意, 仿若秋日间随雨滴而轻漾起的水波。五官不是多么惊艳, 却?是一种恰到好处地?扣人心弦。
打起精神笑着?与罗衣诉叨几句,垂眸看着?小闺女混若无骨地?瘫在自己怀中,如同小兽一样无害地?露出小肚皮,看样子还恨不得翻滚一番, 映娘不由得失笑不已。
总觉得有一些奇妙啊,每每看顾楚妍之后,自己都会感觉好上许多。大概是拥着?难得的第二个孩子, 她的怀中肉、心头骨, 总会开心一些?
不知楚妍看到了什么,歪了歪头, 柔软蓬松的头发恰好扫到了映娘的脖颈,露出了小小的梨涡。
坏心顿起,早已为人母却?依旧包藏某种顽劣的映娘,腾出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对着?那梨涡……戳了上去?。
受惊了地?缩了缩,楚妍瞪圆了眼睛。少顷,反应过来,小丫头皱了皱鼻子,说出了难得的一个长句。“母亲,别戳。又戳大了……不好看了。”
说着?小脸都皱了起来,好不委屈的样子。
心里笑得不行?,面上却?不显。眨了眨眼睛,映娘将火力转移,“咦?这个小窝窝不是罗衣戳出来的吗?”
习惯性接包,并且迄今为止真?的以为这梨涡是当初抱着?小妹的自己戳出来的秦罗衣,一边摸了摸小包子的头,一边也?伸出一根手指,她戳~
面上,恩,一贯的正经严肃。她妹妹,怎么样都可爱。
以至于?多年后,楚妍早就过了被人哄骗的年纪时,想起当年的姐姐,再看看现在身边的这个,颇觉微妙难言。
摇起玉柄扇,玲珑剔透的少女于?阁台上遥望江水,风带起她的裙摆,好一幅不忍教?人打扰的美人图。
可所有人都不知道,含蓄而笑的美人心中正在琢磨:时光真?他丫是块瞎开锋的磨刀石。
……
映娘的身子依旧时好时坏,但?终究是没有恶化。许是习惯了,眉间有种说不出的阔然。干不了什么耗费心力气力的事情,她干脆就做些坠子络子这样的小事物,全作打发时光。然两年下来,楚妍已是到了开蒙的时候。
比不上秦罗衣,三岁就启蒙了,还是她自个儿对着?秦渊主动要求的。明明母亲是温和中带着?几丝促狭的性子,父亲是肆意不拘一格的性子,可到了秦罗衣这里,便没有一点儿搭边的。从小认真?又谨慎的不行?,小脸和玉石一样,清冷冷的。直到楚妍出生后,她才沾染了些烟火气。
楚妍的启蒙大概是晚了一些,并且是映娘提起来的,秦渊才消了唤其他人给她启蒙的打算。
“可论才学,谁又能及得上你之深、你之广?”对秦渊的了解可谓是透彻到底,映娘轻飘飘一句话就堵住了自家夫君,没得这番道理,大女儿的教?导他来,小女儿的就不来了?
被了解是一回事,但?是能让秦渊心甘情愿地?就这么遂了她意的,也?就只有自家夫人。
有的人,到了一定程度,便或多或少有了一种骄傲自负。是漫不经心的狂妄,也?是对自己能力的一种肯定。
尤其是秦渊,现任惊蛰谷谷主。
据传,这片大陆在很久之前是有仙人住过的。仙人飞升离去?后,无论世?人如何找寻探索,再无一人可破碎虚空。直到人们都快放弃、遗忘这个传言时。四分?五裂,诸国并起而纷争的大陆上,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琴棋书画、奇门八卦……无一不精,堪称鬼才。
无人知晓其来历,可在其横空出世?的几年内,却?辅佐一平民一统大陆。随后又耗费五年时间,助其稳定属国。
事后,深藏功名,拂身而去?,退隐于?此?地?,经年后破碎虚空而去?。他破碎虚空的地?方,名曰惊蛰谷,其乃惊蛰谷第一代谷主。
随后的几百年来,每每大陆濒临破碎之时,惊蛰谷总会遣人而来,事成之后又默然退去?而不受婉阻。只可惜,再无一人能飞升。可但?凡惊蛰谷名号报出,便能引得一番人争相邀请。
毕竟,乱世?之中,总不缺心藏野望之人。
直到这一代。
秦渊。在他以惊蛰谷一贯的姿态踏入这个充满危险与挑战的舞台时,就招了多少人的眼。以至于?他隐居十年时,依旧有“故人”时时遣人调查他的信息,生怕他的复出。
在他仅出现的那几年,可谓是给他们这些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他的退隐,更是让人舒了一口气。哪怕心存疑惑至今,毕竟……每一代传人,不到大陆安稳下来,便绝不回谷的。
然而,他们不知晓的是,让他们提心吊胆这么久的秦渊,他是个奇葩。
莫说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就是惊蛰谷——哪有能永存的事物呢?任何事物都有没落的那一天。
所以在他们看来的,需要紧张万分?,事关?国家家族个人的种种阴谋阳谋,于?惊蛰谷传人而言也?就是种消遣。
毕竟学得那么杂,那么久,还是需要找个试试水的平台的。而以惊蛰谷的骄傲,既然试水,不做到最好,那都是一种失败。既如此?,才有了这一代代传下来愈发可怖的“往事”。
其实在众人脑补时,秦渊只是恰巧找到了能入他眼一辈子的人。妻子都有了,还体弱,当然是好好护着?,谁耐烦和那群人再以地?为枰,以人为子地?再手谈一局?
当然,这嘲弄的笑容要是摆了出去?,秦渊指不定又拉扯上谁的恨意了。
不过他也?不在乎。
难得地?叹息一声,秦渊到底是同意了。反正……楚妍周身的“气”已然在这五年之内和秦罗衣还有映娘的相融,本是不愿牵扯颇深的,可牵扯上了他却?也?是不怕的。
秦渊神情有些莫测,看着?抱着?他大腿软趴趴的团子,嘴角扯了扯,还是把?轻嘲的“呵”给收了回去?。恩,映娘在一边看着?呢。
知道自家夫君对软绵绵的东西无感,哪怕是亲女儿,唯一教?导的罗衣可从小就不粘人。在一边看了阵热闹的映娘弯身将楚妍抱了起来。好啦,她可算放下心来了。一直以来,夫君都不太?亲近楚妍的样子,这次却?是个好兆头!
然而她实在是太?高估秦渊了。
这位随性到一定境界的惊蛰谷谷主大人,径直将楚妍拎着?和罗衣一起上课。
已是十岁又一的秦罗衣都开始学布阵了,可楚妍……却?勉强识了字,笔却?还抓不稳。
就这识字,还是靠谱的罗衣擒着?作为姐姐的责任感,在楚妍身体尚好的时候教?的。
在被关?书房度过一晚后,谷主大人秦渊干脆利落地?将楚妍扔到药老那里,老人本就无事,上午一边调养小不点身体一边教?识字习字没毛病。
下午再过来和秦罗衣一起由着?秦渊教?导。映娘也?知道习字这种事情让夫君教?的话是有些大材小用,遂没说些什么。
只是在每日与楚妍会面的那一时间,将小女儿抱在膝盖上,细细说了一番话。
“也?毋需精通于?什么,但?掌握一点便够了。”轻抚着?楚妍头上的小揪揪,映娘微微一笑道:“眼力。你不需要琴棋书画、心计谋略样样出彩。但?有能欣赏美好事物的眼力,有看到阴谋阳谋的眼力就够了。”
罗衣是要继承学习这些,刚巧她也?喜欢。更何况……她自己曾经偷翻过夫君对大女儿下的批命,为大气运所护的人啊。
可于?小女儿楚妍这孱弱的身体而言,琴棋书画自有人与她表演,她只要品鉴,只要开心即可。阴谋诡计也?用不着?看透,但?要能知道不对。总有人来保护她,爱护她。
母亲对孩子,哪有什么大的祈愿呢?莫大的期望无非是一生平安喜乐。
对自家的孩子总是了解的,楚妍虽不够罗衣聪慧,但?却?通透,这就够了。
似懂非懂,但?还没到熊孩子年龄,很是乖巧地?楚妍就应了母亲的话语。
如此?,又过几月。
一副名士风流之态,斜倚在山石之上,秦渊手持着?白瓷杯,里面是映娘酿的酒,一种澄透质感,微微有些琥珀的金光。
谷中当然有更好的酒,不计其数且存封多年。可他偏偏喜欢她酿的,甘烈莫不过如此?。虽说,咳,映娘第一次酿的酒那口感也?让他终生难忘就是了。
反观楚妍与罗衣。楚妍倒还好,仗着?娇弱年幼,小手捧着?杯泛着?热气的果子茶,乖乖地?蹲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秦渊一闭眼也?就放她过去?了,毕竟也?没指望这雪团子学个什么。
秦罗衣倒是比较惨了,山石之下秦渊考验她学习成果,布了个不大不小的阵,只是以父亲一贯恶劣喜欢看热闹的性子,自然这所谓的微笑着?提升了“一点点难度”完全不可信。
谁在阵里谁知道,不愧是亲爹。
故而楚妍才乖乖不动,毕竟她也?要入阵,虽然是打酱油的,但?要是触动到什么给姐姐添了麻烦就不太?好了。
但?这次明显超出了学习范围一大截,以致于?解到三分?之二的秦罗衣看到冒出来的新阵都蹙起了秀眉。
秦渊……他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开始了日常手谈。明明饭点快到了,却?是好似一眼都不带朝这里望的。
不知何时挪过来的楚妍,看了眼这个让她觉得颇为眼熟的阵型,手指在虚空中动了动,像是在模拟比划什么。顿了顿,她双手缠住秦罗衣的胳膊。“姐姐,在这里。”
说着?,画了画阵眼的方位。
这其实是一件很值得人疑惑奇怪的事情,毕竟楚妍着?实不该会这些。可罗衣却?丝毫不怀疑,好似这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她听闻后只是眼睛一亮,推理演算后,确是如楚妍所说。她本有聪慧,剩下的举一反三,不用楚妍再言,便顺畅地?找到了生门。
抱着?楚妍施展轻功,秦罗衣飞跃几下就到了出口。
此?时秦渊也?恰好起身,一分?一秒,不差毫厘。
幽深的眸子看向?楚妍,擅长推演的惊蛰谷谷主更不用问些什么,秦渊只是随手御气在地?上画了几个阵,侧头看向?已然从罗衣怀中下来,躲在她身后的楚妍,挑了挑眉。
悄然探出头看了自家父亲三秒,确认没有往日让她害怕的感觉后,楚妍走?出来,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就开始划了起来。
秦罗衣退至一边,看着?这默然间展开的问答,并不出声。
直至楚妍以树枝作笔回答结束,秦渊垂眸看了一看,忽地?一笑:“还算可造。”他如此?道,原本没什么想法,可看到这样一块玉,自己却?也?是手痒想要雕琢一番了。
对于?秦渊这样挑剔的人来说,这已经算是夸赞了。楚妍还是懵懂,但?也?知道这是一种亲近,唯静立一旁的秦罗衣笑了开来。
父亲对楚妍的忽视,她又何尝没感受到?
此?番言论一出,她自不必担心疑惑,极好,好极。
秦罗衣极少笑,便是笑了,也?是清淡不行?。这般一笑,竟是有了几分?她未来谈笑间动人心魄之态。
夜间。
楚妍在入睡之前,轻轻问了一句,“抽抽,你在吗?”
得到回应之后,小女孩悄悄起身,身子坐直,手中抱着?个小暖炉。和人对话,总要坐端正才好。虽然,这些天和自己说话的,不定是什么?
前些日子,自己脑海里突然有什么声音出现。楚妍本身疑惑,害怕间想去?寻药老的,不过潜意识中,她总觉得这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在那个声音叫了自己好久之后,直到都有些急躁到变形时,楚妍才犹豫着?应了一声。
旁的她也?不清楚,只是由这个声音解释下来,倒像是自己的守护神之流?虽说没有什么能力就是了。还不知道什么是愁滋味,然已经下意识地?幽幽叹口气的楚妍开启了今日的话题。
“今夜的睡前故事是什么呢?”楚妍声音清甜,带着?些许好奇。
这个声音讲的故事,她不是很能听懂,但?又莫名熟悉。若说今天见到的阵型的熟悉感是三分?,那么每日晚上的故事,就可谓是八分?有余了。仿若,亲身历经一般?
楚妍一边听一边思索,比起姐姐讲的故事,这个声音是真?得差远了,远远达不到身临其境。但?是奇哉怪哉,她听得时候,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一幅幅画面呢。
但?今天的故事却?不是如此?。
“……于?是第九代传人步入江湖。何谓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无论何地?,纵使朝堂之上。有的人生来就占了天下七分?运道,只是前期为天道有意磨炼遮蔽,教?人看不出亦算不出……江昊生于?微末,却?起于?乱世?。借力打力,方得崛起。”
一点都没有平日的共鸣感,而且这腔调,这用词,完全与它往日不同。楚妍犹疑地?抖了抖耳朵,没错啊,是这个声音啊,但?是这话本感觉如同换了笔者一般。
“你,这是打哪儿来的故事?”想了想,楚妍还是问出了口,这故事,她听得有些不顺,总觉得心里沾染了一股涩然之感。
顿了一下,声音没回答,反倒是问道,“听懂了吗?”带着?些许楚妍难以理解的急迫。
“懂是懂了,可是……”眨了眨眼睛,楚妍仍不放弃疑问。
可声音只来得及交代,“我被天道发现了,要去?避上一避,不知道要多久,但?是你一定要记住这个故事!”
实在是太?过于?仓促,使得楚妍都来不及挽留,只是隐约觉得,她好像在最后一秒听到了两个字,“主人”?
舌尖抵着?吐出来,又被风吹散。
总是会见的。想了想,楚妍把?适才的故事又回想一遍。
***作为第九代传人,其依照规定出谷,简装便行?,以身历百态。出谷第一年,游历山水,幸得某老所赠送山势图,并在被发现身份后,与巫族传人订下一战。出谷第二年,设计暴露身份,引起各国注意,挑选辅助之人。出谷第三年,战火起,军行?千里,坐镇幕后,未负谷之盛名。
出谷第七年,归隐。
作为大气运背负者之一,钟灵毓秀,集天地?之灵气,为各国英杰所拜服,终生念念不忘。
另一个为大气运看顾的人,名曰江昊。为乱世?所迫,这样一个混混般的人反抗时,实际上是缺人缺力缺物资的。然而屡屡在危急时刻为适才之人所救。遂有了成长机会,成了一方霸主。只可惜,他心头所念助他良多之人坚决归隐,终成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这是抽抽讲的原版,可是在楚妍还没来得及感慨时,抽抽就给原版加了一个神转折。
那就是……白月光她一开局就没去?救人!
父亲随母亲身葬冰雪之中,白月光深感亲缘之浅薄,踏遍山水,尝过百态后更是无感。于?是,冷眼看着?战火烧起而毫无动作。更甚者,就差再添一把?火的唯恐天下不乱之感。
遂,全剧终。
简直是一个惨绝人寰的故事。
心间好像有什么要透出来,但?是最终,楚妍着?实困倦的不行?,将暖炉放置一边,她小手掩口,秀气地?打了个哈欠,就此?沉沉睡去?。
讲道理,应是没有比自己更为幸运的人了。
惊蛰谷谷主的琴音诶,谁人能有几回闻?况且大多数时候,父亲他都是随心而弹,随性而归,曲曲不同,调调不同。
楚妍半眯着?眼,极为享受的样子。阳光洒在她有些苍白的脸上,显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
有时候母亲也?在,半揽着?自己,即兴之时,母亲还会打着?拍子,唱着?曲子和起来。然后罗衣也?会将萧声加进来。
也?就只有这种时候,不可一世?的惊蛰谷谷主,她们的父亲,才会放下孤傲,任由着?他们能加进这曲音来。
能让秦渊看上眼的人少之又少,有能耐凭着?内力加进曲音的更是凤毛麟角。
所以,这种时候楚妍总会开心极了。不过也?有一点点小烦恼啦,自己有时候会在想,现在被父亲的琴棋书画把?嘴巴养“叼了”,将来境界高了,难寻入眼之人了,那可怎么办?
然而楚妍也?没神思来想这些事情了。
适才还在轻打拍子的母亲,突兀地?,就那么倒了下去?。
苏天苏地的白月光(×)3
正当楚妍惶惶然之时, 秦渊揽着妻子,宽广的衣袖带起?疾风,如同展翅的大鹏, 飞速掠去。
消失之际, 头都没有回一下。
遥遥地望着那背影, 楚妍眼睛就是一酸, 已是知?事的年?纪,幼童对?母亲状况自是担心。但心头隐约间,还夹杂着一种?被抛下的落寞之感。
头?顶忽地一沉。
秦罗衣拍了拍楚妍的脑袋, 眉眼间是可见的忧虑,也是可见的稳然。“会没事的。”她如此道,然后牵着楚妍的手,一步一步前行跟随。
今夜是秦罗衣陪着楚妍入睡的。主室一直在忙碌, 父亲这种?时候自是连眼角都没空给她们一个的。小主子自小都极有主意, 故仆从们也不敢加以阻拦, 只得任由罗衣带着楚妍在外面候着。
日头?西下时, 秦罗衣才送楚妍回了寝室。一路上, 或许是天凉,使?得她脸上仿若都沾了霜色。
她是在一阵寒意中醒来的。着实是被冻着了,被刺激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楚妍半睁着眼睛想?拉拉被子时,却?发?现自己并不在卧房, 而?是在一个人怀中。
在一瞬的屏息之后,本?该惊慌的楚妍却?安静了下来。“父亲。”她抬头?看着抱着自己的玄衣男人如此道。
很轻的一声呼唤,但是在这个地方格外明晰。
他们大概是在一个暗道之中。两边雕刻着楚妍叫不上来名称、说不出什么名堂的图腾和鸟兽, 暗压压地盯着自己, 更加替这个湿润暗涩的道路上添了几分?入骨的寒意。哪怕每段路,都由相?同大小的夜明珠照亮着, 也褪不去这种?可怖的感觉。
夜明珠的光柔和清浅,算不上明亮,但足够自己看清父亲秦渊的下颌。
“醒来了。”低头?看了一眼小女儿,秦渊平静道。今夜遣人给楚妍下了“夜息”,她本?该一夜好眠。然如今楚妍醒来,双目清明,他自也不意外。有的人,生来就带了一两分?别于他人的天赋。决定既然下了,那么旁的遂也改变不了什么。
深邃的眼睛直视着前方,适才听着楚妍呼吸声起?伏变化时,还以为她会问些什么,结果这孩子依旧安静如昔。
路总有尽的一端。
楚妍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但或许是为了驱散心头?的某种?不安之感,她暗自数着步数。父亲秦渊的怀抱极稳,没有半点颠簸,脚步更是毫无声息,但是楚妍偏偏五感就灵敏到?了这种?程度。
共计二百又七十?三步。
此后不知?父亲秦渊手扣到?了哪里,厚重的石门以一种?缓慢而?又不容阻挡的姿态轰然开启,视野豁然开朗。
既然是在布着山石的暗道之中,便?总该有些棱角。可这个暗室,却?被打磨分?割地极为平整,仿若自成一片界地。方形的石室,中央是一圆台。
玉体通彻,浑似天然。
隐约可见有一人躺在上面。待走进了,方知?卧在玉石之上的是本?该在卧房修养的映娘。
“母亲?”喃喃自语间,楚妍看向秦渊,眼里是纯然的疑惑。
秦渊没有解释什么,他这般自傲的人,也素来没有解释的习惯。然将楚妍放置在台子上时,他却?不由自主道了一声:“别怕。”
这句话实在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秦渊自己都不由奇了一分?,更不论楚妍了。
近乎未曾从父亲嘴中听到?一句软和的话,这次却?从这二字之中听出了某种?宽慰。楚妍弯了弯星眸,露出小小的梨涡来。“我不怕的。”
自己爬地离母亲又近了一些,楚妍回头?冲着自家父亲的笑容又加大了一些。
很纯澈的笑容,如同初春刚发?的枝芽。
他们这对?父女其实相?处的有些奇怪的。
一方面,秦渊随性而?为到?一定境界了,兴致上来了可能课都不上直接拎着罗衣和楚妍去谷中深处赏花观景,赏的是奇花毒花,观的景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说的,美名曰锻炼心境。也有可能坐卧青石、小亭,撑着头?随口言谈两句。
或是策略、或是史记……便?是连佛经都能说出个二三点来。也不管罗衣和楚妍能不能听懂、懂了几成。
另一方面,秦渊虽是对?外狂傲不羁,带着点对?众人的蔑视。可对?着罗衣和楚妍时,又是以平等的语气说话。大多数时候,给了她们绝对?的自由。
以至于映娘笑着抱怨,“这般纵着他们,若是闯了祸事可怎么好”之时。
秦渊手执残卷,背影佁然不动,“我护着。”轻描淡写又泰然至极。
于是映娘就嗔怪地说了声:“胡闹”,却?是半点没反对?的。毕竟楚妍和罗衣本?就有胡闹的资本?。
是以自家娘亲偷偷地和楚妍说了此事之后,小丫头?大多时候都不怵自家父亲了。
惊蛰谷立于世间多年?,早就够了世人好几次轮回的久。
财富源于积累。每代人出谷游历时搜集幸得之物,暗地势力的经营,使?得已经绝版,随着时间的洪流消失在世间的藏书,稀有的、年?份重的药材,天材地宝……谷中近乎是不缺的。
自然,也包括了某些续命的方法。
躺平,任由秦渊在自己右腕系上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红绳,另一端系在母亲的手腕上,楚妍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出瘦小的手拽了拽秦渊的袖口。
“父亲,母亲会好吗?”秦渊没有向楚妍解释为什么来这里,要?做什么,可这并不难猜。
这个时候好像应该哄一哄孩子,秦渊脑海间飘过一丝这样的想?法,但是最后他还是垂眸,定定地看着楚妍,这个很小又很省心的孩子。
“我不知?道。”秦渊如此道。
这是事实,他确实是不知?道。单问星卜结果,秦渊自然是能给出准确的答案。可是正是因为不愿是这般结果,他才会在此。
可续命之术成否,他不知?。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算筹之物来衡量。
玉石台上,五个方位五盏明灯,中间亦有两盏,不过是一明一暗。
明的在楚妍这边,暗的在映娘那边。
听着明明在耳边,却?好似从苍茫的天际边传来的声音,楚妍缓缓闭上了双眼。
然后秦渊的声音渐渐消失,替代而?来的,是亘古的吟唱。还有一种?小溪静静地流淌之感,有什么好似从身体内部被抽离,由心脏游走到?右手手腕,再传递出去。
轻微微的,仿若羽毛拂过。
随后像是触到?什么屏障一般,戛然而?止。“哄”的一下,被阻碍的细流以十?多倍的速度返回,顺着来时的方向,呼啸着涌回了楚妍心脏。
猛地睁开眼,有些承受不住这种?迅猛,楚妍左手捂着心脏开始喘气,却?还记得右手不要?动弹,始终和红绳相?连接着。
待缓和过来后,楚妍方注意到?,从刚才到?现在,父亲秦渊再也没动弹过。
男人如同大理石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带着冷凝的肃穆感。又因为光线,而?增添了道不明的晦暗之感。不知?何时外围的五盏灯都已经熄灭了,映娘那边的灯也依旧暗着,唯有楚妍这边的灯火摇曳着。
有一小部分?余光打在秦渊脸上,明明灭灭,让人看不透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让人窒息的冗长过后,秦渊默不作声地抹去手掌中的一抹暗红,俯身抱起?了妻子。
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既是如此……
知?晓结果了反而?沉淀下来的秦渊提步之前,余光扫到?了已是冻得瑟瑟发?抖、牙齿大颤,依旧安静不出声的楚妍。
小女孩抿着唇,眼睛依然承载了星光。看着他准备离开,也就起?身,正试探着从玉石台子上下来。
沉了沉眼,他当初只给楚妍裹了一件外衣就抱着她出来了,眼角扫到?小女儿不着步履的双足,秦渊腾出一只手,在楚妍讶然的眼神中,将她揽到?了自己肩膀上,顺手渡了些内力来给楚妍暖身。
眨了眨眼睛,又眨了一眨,楚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抱住自家父亲的头?来平稳身体,然后忍不住露出欢颜。
回来的时候大抵都快天明了。
明明感觉还好,但是再次醒来的时候,尚且昏昏沉沉的楚妍闻到?了一阵药香。
嗯?摇了摇头?,楚妍反应过来,自己又生病了啊,小手习惯性地伸到?窗帘那边,摇了摇铃。
然后就看到?了姐姐秦罗衣,眼眶有一点点发?红,好像是哭过了。
烧得有些迷糊的楚妍,却?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
……
这应该是最让人憎恨却?也想?挽留的一年?。
入眼之处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厚厚的一层雪覆盖着,稍微不留神就会陷进去。
年?末了,秦渊带着罗衣与楚妍到?了岁寒之地。
楚妍裹着厚厚的裘衣,罗衣陪着她坐在铺着绒垫的马车上。秦渊,带着映娘先去了一步。
驾车的是个好手,在这种?时候都能如履平地。往日楚妍总会扬着头?软糯糯又认真地夸人,可今日……任是谁都没有这种?心情了。
睁着明显哭肿了眼睛的楚妍,冰凉的小手紧握着姐姐罗衣。
行了两个多时辰,早就过来了饭时,却?没有人在意。下车时,秦渊早就到?了最终点。
映娘的身体被放置在冰室之中,周围是散发?着寒气的透明冰石,冰石明净地如同镜面。他没让楚妍和罗衣进来,在极度的寒冷之中,他依旧是一身轻衣。
背对?着两个女儿,秦渊伫立在一片苍凉之中,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冰床上的映娘,她闭上双眼,神色平静,还带着些许的笑意。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不是没有别的方法的,然那些歪邪之术,映娘不愿,他也不屑。总归,他是要?回来陪她的。
回去的路上下了大雪,一层层将车轱辘的痕迹掩盖。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映娘打了好多络子,各式各样的,都好看到?不行了。全部是留给罗衣和楚妍的,每年?的都有。
可络子这种?事物,本?就是一个小心点能用上十?多年?的。
那么多,又那么精致,怎么看都是母亲从好久之前开始做的了。真是的,没有见过……能这么坦然面对?死亡的人。
坦然到?最后一刻,她留给楚妍和罗衣的都是轻又暖的怀抱,还是始终不曾褪去的笑容。那时,罗衣十?岁又二,楚妍六岁。
时间突然变得紧迫起?来。
楚妍和罗衣深知?比自己更痛苦的应该是父亲秦渊,可静坐三天出来后的秦渊却?面色平和,连眸子都更明亮了一些,周身的气息好似收敛住了,没有原来那般锋芒毕露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足足四年?。楚妍伴着罗衣度过了四春四夏,四秋四冬。再无原来的肆然,秦渊毫无保留地在这几年?将学识倾囊相?授,严厉到?有些苛责的地步。
秦罗衣却?淡淡受着,并且阻拦了心疼她的楚妍去求情。“时间不够了。”她说着楚妍不是很懂的话。
然后,在那一天,秦渊突然道:“我该走了。”无头?无脑的一句,秦罗衣却?好似早就料到?,甚至还是笑着的。“恩,我知?道的。”
仿若当年?的岁月倒了个儿,幼年?肃然的秦罗衣现今总是眉眼噙笑,心思难以揣摩;而?当年?随性悠然的秦渊却?肃穆地让人难以想?象。
楚妍随着年?龄的增长脸色越发?雪白,整个人都近似陶瓷,细腻,又易碎。
听闻两人的对?话,直觉不对?,还来不及阻拦,一阵轻柔然不容挣脱和拒绝的暖风托起?了她,将楚妍推至外面。“等等……”
然后又一道气劲封住了她的哑穴。
每一代的惊蛰谷谷主,在卸任之前都会将内力传给下一任谷主,传了多少,由下一任的天资和承受力决定。
今天的太阳很烈,可楚妍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紧紧扣着手,她焦急地候在门口。
出来了。
忍不住睁大眼睛,秦渊和秦罗衣并行而?出,一个面容苍老了好几岁,一个……看起?来举手投足间,有些不一样了。
不是自己想?的最坏的那个结局,悄悄送了一口气,可楚妍内心深处还是藏了几缕不安。
直到?回到?岁寒之地。
这是个一年?四季都冰冷彻骨的地方。冰雪依旧,驾车的人依旧,遂车也很稳,但是楚妍有些抑不住和害怕。
映娘尚在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叹息,“夫君,你后悔吗?陪我隐居在此,而?放弃了……”
可现在我来陪你了。
秦渊心中涌出一股孩子气般的自得,罗衣被他教的极好,性子也越来越像年?轻的他,纵使?看不到?,凭着对?自家女儿的了解,也能想?象出被她搅和的江湖朝堂会成什么样子。
绝对?是合他意极了。哪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你不信我,可我来陪你了。
反手一震,秦渊站在冰洞内,透过纷纷落下的冰块和杂雪,对?着两个女儿微微一笑,然后抱起?等了他四年?的妻子朝着更深处走去。
秦罗衣死死地扣住了楚妍。明明眼睛深处有什么翻滚着,可秦罗衣偏偏忍住了。还能冷静地看好楚妍。
她就知?道,那种?预感没错!只是楚妍没想?到?,父亲他竟然真的这么做!简直是不负责任到?极点……不可置信之后,是一种?难言的悲哀。
一边给哭到?抽噎的妹妹顺着气,防止越来越娇弱的楚妍一不小心就昏厥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待她好了一些,将楚妍抱进去马车,从暖玉壶倒出来一杯水,贴心地又拿内力热了热,看着她小口小口喝完,直到?摇头?表示不要?了。
秦罗衣沉吟片刻,低头?问道:“楚妍,想?出谷吗?”
意识到?什么的楚妍看着姐姐秦罗衣,突然想?到?了消失了好几年?的抽抽让自己记住的那个故事。
原来……如此。
怪不得千叮咛万嘱咐地让自己记住,这、这分?明就是那个故事的开端。
暗恨自己没有早些醒悟,可故事一开始就是出谷……楚妍又气又急,即使?这样,又如何能原谅自己?
无法控制地泪眼婆娑,直至心口漫起?一阵痛楚,于是楚妍就没了意识。
只希望自己这病体别拖累姐姐才好,醒来后望着窗户许久,楚妍冲着刚进门的秦罗衣道了一声,“好。”
苏天苏地的白月光(×)4
连绵的刀光穿过?无边的日头, 直直地迎向了随着气劲而袭来的拂尘,好?似要冲破这集聚而来的密网。
二者相触之际,有?清晰可见的气流带着片片绿叶不断飞旋, 直至二人都收功, 缓缓立于两端的树枝上时, 碧绿的碎叶才带着一点沙沙声, 安然地归于地面。
那是一把?薄如纸片的利刃,不知是耗费了锻造师多少心血才凝结而成的宝刀,随着?秦罗衣手腕轻轻一转, 便消失不见了。
对面的人见此,也是收了拂尘,随意地搭在自己肩膀上。
“好?俊的功夫!”男子毫不犹豫地称赞道,他剑眉星目, 生的一副好?相貌, 一袭简单的布衣道袍, 却并?未掩盖其出众的气度。
可惜这并?没什么用处, 最起码, 这副出众的姿态打动不了秦罗衣……
“阁下谬赞了。”慢悠悠地回了一句,秦罗衣嘴角带笑?,可一双美目却是含着?一泓泠泠的秋水。楚妍瞧着?,若不是顾忌着?自?己在此, 姐姐她怕是要把?这个道士收拾地皮毛都不剩的。
毕竟她们迄今为止可真没见过?,二话不说就上来“切磋”之人。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日头正好?, 秦罗衣本是打算带着?楚妍外游一番的, 这是她们在陆地上的最后一天,赶明儿罗衣就准备带着?她走水道了, 这一趟怕是得有?小半月。
不过?,无论?是谁,对这种无缘无故的打扰,或多或少,总是会有?些不快的。
但秦罗衣早就不是幼时之状,对方来之为何?,所求为什,她虽不知,然亦不着?急。
该说的,这个人总会说,况且纵是不用她吩咐,底下的人也自?会打探。
不再是对峙之势,秦罗衣低头看了眼静立在一旁的楚妍,唇畔的笑?意扩了不少,如新雪初至时飘然落地。
楚妍帕子上恰剩下两块茶糕。太过?甜腻的东西,药老和秦罗衣都不允她吃,这清清淡淡的茶糕,却是正好?。
虽说早就好?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是设想过?遇见的情景,但是就这般被无视了,这可真是……
摸了摸鼻头,道士装扮的男子着?实心中好?笑?又掺杂些无奈。
捻起其中一块踮脚递到姐姐嘴边,秦罗衣配合地低下纤腰,楚妍投喂完自?家姐姐之后,却是抬头朝着?仍旧稳稳当当立在树杈上的人,甜甜软软一笑?:“大哥哥不下来吗?”
眉梢轻挑,顺着?小姑娘给的梯子,男子一脸随意地将拂尘歪歪斜斜地插到身后,一跃而下,却是同样没有?带起灰尘。
“贫道易华。”男子散漫含笑?,介绍着?自?己。
极为自?然地将最后一块糕点随着?帕子递过?去,楚妍顺口问了一句:“大哥哥等了几天了?”
“不久……”话一出口,男子就知要遭,把?后半句“也就将将三天吧”随着?颇和他口味的糕点一同咽了下去后,易华脸上是遮不住的惊疑。
秦罗衣同样带着?三分惊异。
观察入微,随着?男子的表情确定了他的身份。眸中光华流转,楚妍并?不解释,回头冲自?家姐姐诉道。
“道士哥哥怕是和我们一路的,相逢即是有?缘,不若我们带他一程?”
说着?一边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唇角可爱地弯起来,“不然,大哥哥怕是要食无所饱,居无所安了。”
想到抽抽口中的易华——堂堂逍遥阁阁主为了混入她姐姐周围试探,不惜真夜宿街头来卖惨,某种程度上也算费尽心思了。
本怕错过?了此人,还想着?找个借口拖上两天才启程,没想到他却是自?己主动撞上来了。小手主动牵着?秦罗衣,楚妍的梨涡一直没消。
谷中众人对自?己素来宠溺,但是她也不是不知事。那个才展开没多久的故事当中,逍遥阁可是探查消息的一把?好?手。
这安稳的几年过?去后,纷乱四起时,快速准确地传递消息,可谓是非常之重要了。若是错过?了,那可麻烦了。
两个故事中的姐姐,处事方式虽是无差,可心态却全然不同,楚妍是生怕秦罗衣一个随性,给祸乱再添上一把?火……天下苍生什么的,她半分不懂,可楚妍的潜意识告诉自?己,有?的事,触碰了绝对会产生不好?的结果。
她只?有?秦罗衣一个亲人,秦罗衣亦是如此,所以,脑子没有?这群奇才聪慧,楚妍倒觉着?不如遂着?原本故事的走向来上一遍就好?。
想好?的所有?理由就被小姑娘那么说了出来,便是真脸皮厚也会有?几缕不自?在。不过?面上却是丝毫不显的,易华腆着?一张脸,行了一个虚礼,“确实如此,不知行个方便可否?”
大多数时候,大多个方面,秦罗衣都不会拒绝楚妍。虽然没见过?别人家孩子,她也知道楚妍在某些地方异于常人。
然而心中允了,她口中却是要为难一下面前这个人的。“哦?小妹说阁下与?吾等同路。”
秦罗衣轻轻一扬眸,“可是,道不同,如何?相去?更何?况,归处如何?,我却也不知哩!”
前半段,女子一字一顿,到了后半段时,却是缓自?悠然,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爽朗一笑?,在女子娇声之后,易华回以四个字:“兴尽而归。”
或是认同了这个答案,秦罗衣牵着?楚妍走在前面,易华飒然一笑?,明白这是过?了关,在后面不急不缓地跟随。
眼底是一片兴味。当真是有?趣,这般想着?,他愈发放松地伸了个懒腰,一派从?容。到底,也不枉他这般候着?,老头子这是难得对了一回?
有?的人当真是一举一动都可以作画的。
秦罗衣与?易华踏浪而行,比试轻功。一个衣袖轻摆,其上绣着?惊蛰谷独有?花纹,更显飘渺,踏上甲板时,女子秀美的容颜带着?闲适的笑?意,足见的好?心情。
男子的轻功却是一种稳然,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自?然,仿若顺水而行。落到甲板上时,眼睛明亮比日光。
于是小姑娘又像往常一般,发出一声喟叹。明明这几日天天可见,可这二人的风姿当真是让人难以厌倦的。
姐姐自?当如此,可易华哥哥也如此……该说不愧于逍遥阁声名?吗?准确的说,楚妍从?原来随着?父亲出谷的老人那里得到的关于逍遥阁之人的描绘,好?像因此更加明晰了呢。
不过?话说回来,易华虽是嬉笑?打诨,但是姐姐估计早就对他身份有?所猜测了。就看所谓的“道士”哥哥知不知道她们知道他的身份了。
其实也没什么差了。
“小小姐,您又把?披风脱了。”侍女端着?一碗鲜鱼羹过?来,见到楚妍如此,忍不住嗔怪道。
顶着?秦罗衣骤然落下的目光,楚妍吐了吐舌,偶尔她也是想吹吹海风的嘛。
当然这话是不敢说出口的,楚妍的身体情况她自?己也清楚。乖乖地披好?,楚妍讨好?般地冲着?自?家姐姐一笑?。
然后将鲜嫩的鱼羹端起来,舀上一勺,递到秦罗衣口边。
“啧,小楚妍都不给我吃上一口。”颇有?些哀怨,易华故意露出可怜兮兮并?着?痛心疾首的表情,这鱼还是他打上来的,特意给小姑娘抓的,补身又易克化的那种。
然而自?从?赏了他那一小块茶糕,这丫头再也没什么动作了。哪有?当初的半分可爱?噫,这么一想简直更心痛了。
于是他就一边捂着?心口,一边将脸凑了上来。“啊~”
遂着?楚妍的意吃上一口,表示自?己没生气,秦罗衣听闻男子这般不要脸之话,加之见到他更加不要脸的动作。
眼角一勾,正准备吩咐旁边候着?的侍女给这位不及荤素的“道士”来一碗夹杂酸甜苦辣、不需拘于常态的海碗鱼羹时,却听到楚妍带着?些纠结的话语,秦罗衣不由噗笑?出声。
就连旁边仆从?都忍不住垂头一笑?。
原是楚妍放下小碗,抿了抿唇,半晌,带着?些不好?意思,坦诚道:“那天,一块是专门留与?姐姐的,剩下那块,其实……是我吃不动了。”
这话听着?很委婉,但又实诚极了。
作为逍遥阁阁主,易华怕是一辈子都没吃过?人剩下的糕点,并?且还自?作多情地对小女孩掏心掏肺,都快引以为亲妹了。
有?点尬。
怔了几秒之后,易华自?己却长?声而笑?,眉眼开然,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于是秦罗衣彻底收回了黑暗鲜鱼羹的想法,转而吩咐人上了坛酒。
才短短几天,这个人就暴露出来了,他嗜酒,并?且对好?酒颇有?研究,说得头头是道。嗯,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但我们大家就是都不坦白身份之感。
而其他不知情形的人,也早就习惯了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道士。大概是因为……原来在谷里被秦渊摧残惯了,以至于他们都能自?豪地称上一句“自?己还有?什么没见过?了?”
在这楼船之上,两人对酌起来,不过?秦罗衣用的是小杯,而易华是直接就着?坛子,竟然没有?缝隙地粘合在一起,丝毫不影响氛围。
楚妍裹好?披风,坐在船头眺望风景。
天空很蓝,她懒洋洋地,完全不想动弹。
本该自?然又舒坦地过?完这一天,然后,视力很不错的楚妍,看到了远处一个黑点,好?像正朝这边飘过?来。
苏天苏地的白月光(×)5
楚妍撑着脸, 坐在一端,看着恰在对面的小少年。
比起他刚被救上来时候的狼狈姿态,在由仆从带着下去, 包扎好伤口, 将湿衣服换下的少年?, 虽是有些拘谨地受着他们不轻不重的打量, 脊背却是挺得极直,如?同?挺立的青松。
良好的坐姿充分展示了他的教养。
看透了小少年的紧张,楚妍眨了眨眼?, 将一边的姜汤推给他,“小哥哥喝点姜汤,暖暖身子吧。”
这本是专门替楚妍准备的,以防不时之需, 毕竟她现在在江上, 一不留神着凉了可不好。没成想?刚好有了用武之地, 小姑娘自己也乐得用不上这玩儿意。
犹疑一下, 俊秀的少年?接过?了姜汤, 冲着可爱到?过?分的小姑娘笑了笑,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看起来也就十岁出头的少年?,还没到?变声的时候,声音清清朗朗的, 带着一种年?少清隽的质感。
他记得浑身乏力快要撑不住之际,是这个?小女孩唤人救了自己,他记得她的声音。
“不用客气呦!”楚妍笑眯眯地, 有人解决了姜汤简直是人之乐事?。虽然, 她并?不知道小厨房后面不差这东西,一筐筐全是给她准备哒。
一个?声音软糯又长得乖巧漂亮的小妹妹甜甜地对着你笑什?么的……少年?垂下头大?口喝着姜汤, 无视了有些发热的耳朵。
然而,下一秒,他就皱起了脸。这姜汤的味道简直了,小少年?才想?起来自个?儿从小就对这味道痛不欲生好伐?怎么就晕晕乎乎地喝下去了?
这痛苦的表情是怎么藏都藏不住,大?抵是很少见到?这样有趣的表情,于是楚妍偷偷地笑了出来。毕竟小姑娘周围的人都是不论内心如?何波澜,面上却是一副淡然自若之态。
虽是偷笑,但也只是不发声而已,面上却是没有半分收敛的,或者说,长这么大?,她从没学过?“收敛”这二字是如?何写的。
所以有时候,秦罗衣和秦楚妍这两姑娘没长歪其实也是件蛮神奇的事?情。或者说,没有算太歪。
时候刚好,秦罗衣将手中的棋子缓缓放回,宽大?的衣袖遮盖住莹润的皓腕。
眼?见对面的人没有再?接着下棋的意图了,兴未尽,但易华也顺手一抛,稀里哗啦的,棋子却都尽数归了玉盒。
然后一脸惫懒地靠向窗户,眼?皮都快垂了下来。唔,小楚妍怕是捡了个?麻烦回来,主人尚在,他且先休憩一会儿,莫要急、莫要急。若是所估不差,今晚怕是要卖力气喽。
敏感地察觉小姑娘的姐姐是在等自己主动开口,小少年?放下姜汤,正准备把适才包扎伤口时准备的说辞拿出来,却望进了秦罗衣透彻又冷淡的眼?神,于是戛然止住。
偏偏秦罗衣面上还是带笑的,语调轻柔:“小公子的坦诚程度,怕是决定了你的归宿呢。”
说着,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秦罗衣朝着外面宽广的江面瞥了那么一眼?。
总有一种若是不好好交代会被丢出去喂鱼的感觉,少年?下意识地往楚妍那边看过?去。感受到?他人的目光,小姑娘将埋于书的脑袋抬起来,眼?含流光,疑惑地看过?来,纯然至澈的模样。
于是少年?沉默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他本也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只是不想?再?给人多添麻烦。出门在外隐藏姓名是为了安全,结果还是遭了劫杀,倒不如?全部交代干净为妙,护着他的人可是全都没了。
慢慢组织好措词,根本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如?同?泉水般明净的少年?,对着一桌三?人道:“我姓云,名毓。”
见道士、女子、小姑娘都没反应,他复又道:“隋国的云。”
隋国,位于中南部,势力不大?,却也不小。能在被两大?国,三?小国包围的情况下,屹立百年?,自有其独特之处。
按理来说,听到?此处,总该表露些惊讶之类的情绪,结果三?人依旧没什?么表情。
实在是没见过?这般不按理出牌的人,云毓硬生生说不下去了。
于是一声突兀的,似延迟许久的“啊”从易华口中传了出来,配合捧场完毕,青年?睁开眼?,示意着云毓继续。
大?概明白了自己碰到?的人怕也是大?有来头,俊逸的少年?不再?多言,很顺畅地接了下去……
江面上只有他们这一座楼船独泛,暗波如?流。
由惊蛰谷人准备的船,自然不会吝啬于灯火。船头船尾都有灯火燃烧,虽是照不亮这一片江面,却能将暖色的光芒纵于船体?。
早已入夜。
楚妍不必他人相催,就乖乖回房入睡。睡前还有侍女小声地给她哼着小曲儿,是在出行?前随着当地的渔民学的。
云毓却是没睡着的,追杀他的人还在,难免紧张,亦有不安。结果却硬生生被易华一句“少年?人不早些睡可是长不高喽”逼得进了房间。
至于睡没睡着,青年?其实并?不在乎。易华只是想?着等会儿人来了别让这小子碍了他的手脚。
秦罗衣和易华接着今日?下午的棋局。
都说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韵味。本来还蛮有兴味,准备洗净前几日?屈辱败役的易华,在不经意间余光看到?秦罗衣时,不由眼?光闪了闪。
灯影重重,在女子柔媚的面容间打出一层层明灭不定的光影。
许是在夜晚,这种只留残光的时候,才会展现出人的另一面。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姿态,秦罗衣漫不经心地手擒棋子,每一步却依旧准得让人心惊,似是想?到?了什?么,眸中光芒幽然如?暗魅,嘴角是一抹暗含趣味的笑意。
哪有半分白日?里不笑也自带三?分笑,从容又慧黠的样子。
不过?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般。联想?到?自己,逍遥阁阁主不由暗然失笑。
正当此时,秦罗衣却是低低叹了一声。这叹息来得突然,可嗓音婉转好听,但凡人听到?总要问?上一问?,看看能否帮上一帮的。
“怎么了?”
问?是问?了,可语气随意至极。顺手,易华又落下一子。
“我却是没心思等下去了。”这般喟叹了一声,秦罗衣突地扬声:“雨要至了,各位还不现身吗?”
她从来不缺耐心,亦有的是时间。
可是要下雨了,雨声,无论大?小,总会扰到?楚妍,她五感实在是太过?灵敏了些。
若是楚妍醒了,看到?自家姐姐犹在雨中,怕是会不太高兴的。而秦罗衣任谁不高兴也不会惹得楚妍不开心。
所以,还是早早结束的好。
这棋局虽是要毁了,秦罗衣也不甚在意。毕竟,她要的,本便?不是全胜的记录。
“喂,”她不在乎,可易华却扶额出声:“局还未歇啊……”万一他这次赢了呢?身为男人,总被秦罗衣胜过?的他也是会觉伤自尊的。
正说着,突觉雷声轰动。与此同?时,数道寒光跃出水面,直射二人要害!
灯光本是为了照明。可这样的场景下,却是为敌人制造了机会,还有什?么能比明灯更能替他们指引靶子的呢?
不过?这是依照一般人来看。至于秦罗衣,腰身一转,轻盈避开的同?时,长袖缠绕到?易华身上,反手将他甩了出去。
就那么被径直送入敌口,便?是逍遥阁阁主也忍不住嘴角抽搐一下。
眼?角的余光瞥到?秦罗衣收手,足下微停,恰立于一个?颇为微妙的地方,正朝自个?儿抬眸浅笑。
之所以微妙,是因为但凡前进至她处,都得从他这边过?去。
“白吃白住那么久,阁下总要回报一番才是啊。”压根没打算让谷中人出手,秦罗衣悠然而道。
白日?里预料不错,今夜果然是要卖力气的。吃人手软,拿人手短。罢啦罢啦,完全没什?么恼意的易华,拂尘一带,面对汹汹而来的杀招,青年?以同?样的力道返回。
“造孽啊,造孽。”话是如?此,传入耳边的却是尖锐物穿透人体?,以及扑通扑通入水的声音。
游刃有余,青年?的脸上是一种闲适,俊美的笑容迷人依旧。
周边的灯都灭了。
“要不今夜便?如?此吧?”很尊重对方一般的,易华朝一众黑衣人打着商量。“这么晚了,是该入眠了,不如?大?家改日?再?来?”
一边说着,手下却是毫不留情地,一拂尘将人抽下水去。
众黑衣人:……
在风雨中夹杂着一种诡异的沉默,然后领头人啐了一声,更是勇往直前地冲了过?来。
“啧,”情绪不明地感叹一声,易华眼?里是一种散漫至极的漠然,对于这种自取其辱的忍耐,他可也是有限度的。
直到?……
久等了。忽地勾唇一笑,在他人眼?里惹人恨到?极点的道士,脚下好似一滑,好巧不巧地避开了侧边突然涌出的杀招。
杀招不停,直取秦罗衣面向!
杀机诡谲。
女子美目里闪过?一道讥讽,纤纤素手掷出两道萤光。
避无可避,然非她。
果然没什?么用。不胜遗憾地耸耸肩,不再?拖拉,三?下五除二地收拾了剩下的人,易华又是慢腾腾地把拂尘别到?了领子后面。
依旧歪不溜秋的。
似真似假地柔声道:“阁下真是辛苦了。”秦罗衣一双盈盈月眸与易华遥遥相望。
同?样露出一个?假意惺惺、你知我知的笑容,易华看着秦罗衣:“彼此彼此哈。”
她身后是不知何时遣人抓的想?破坏楼船的两个?黑衣人。噫,怕是看不到?秦罗衣的狼狈样了。这是谁派来的人?无用到?这种地步。
秉持着这种毫不讲理的想?法,易华依旧和秦罗衣相凝视着,笑意未收。
“姐姐,易华哥哥。”一个?幽渺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楚妍在窗户边趴着,小脸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莫名地打了个?寒颤,不知楚妍看了多久,两个?表面笑眯眯,暗地里捅刀不眨眼?也不打折的男女,不约而同?一个?摸了摸鼻子,一个?理了理衣裙。
对视一眼?,没有任何停顿地回房睡了。
恩,来日?方长。
小姑娘关了窗扇,却是没径直睡下。
在已知的情节中,其实是没这一段的。今日?之前,她可不知救下的是未来的“云皇”来着。
未来做派强硬,眉目冷瑟,心思莫测的隋国皇帝年?轻的时候是这副青葱模样?也不怪自己思索好久才找到?对应的人。
只隐约知道“云皇”年?幼时遭遇大?劫,到?底什?么劫难楚妍分毫不知的。
但能确定的是,原来故事?中姐姐一定没救过?他,不然怎么会在后期和她姐姐死?磕许久,致力于给她姐找麻烦?
所以其实当真有好多不确定性……谁家的话本会详细到?一个?配角遭遇了什?么,亦或是主角到?一个?地方走的是哪条道?
但最起码救人是没错的。
线索不齐,想?得太早也是没甚用处的,抱着自己的药枕,楚妍复又睡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硬硬的玉枕。
翌日?,“小楚妍,你说说,你姐姐是不是太心狠了?”
易华满脸哀怨,“枉道士我昨日?如?此拼命,秦姑娘竟然连手谈一局都不愿吗?”
诶?她姐姐不棋虐易华哥哥了?小姑娘疑问?地看过?去。
慢条斯理地给楚妍夹了一筷子菜,秦罗衣柔声慢语道:“缺了两子,自然下不成。”
她昨天才不是故意的。
秒懂昨夜的那两道荧光是从何而来了,易华捂着心口。倒不是心疼上好的玉石棋子,而是路程刚刚一半,他拿什?么打发时光呦?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可怜兮兮,感觉呆毛都耷拉下来了呢。
然而噩耗不止于此。
“对啦,”想?到?了什?么,秦罗衣这次是真的笑了出来,“玉璞酒也尽了。”
明明是安慰,但是楚妍都听出了幸灾乐祸。
“修道之人,还是忌忌口,修修忍功为好。”阳光透过?琉璃簪子,秦罗衣巧笑倩兮。
面无表情道士脸上线。
觉得自己手上最后一只醉虾简直是烫手山芋,云毓小声问?旁边的楚妍:“道士也可以吃酒?”
“小子,谁和你说的道士不能喝酒的?”满是不爽的声音传来。
惊呆,仿佛打开新世界和大?门。
云毓纠结了下,还是自己剥壳吃了,顶着炽烈的目光。从此走出了铜墙铁壁的第一步。
苏天苏地的白月光(×)6
“快到了。”易华依旧是一身布衣, 一柄歪了的拂尘。但比第一次见?面时,又多了几分不用?多说的熟稔。
眉眼间的舒朗自在却一如昨日。
一个人?习性、品性,有时候他人穷尽一生也难以?琢磨透, 但对有的人?而言, 短短时日, 已是够他们试探的了。
并?且, 秦罗衣和易华对视一眼,其中暗含的笑意都表示着彼此间的某种共识。
其实还有一日才靠岸,但是秦罗衣并?未询问他之意, 只唇边晕开淡笑,如同晚霞在水中的倒影。“恕不远送。”
“自然。”易华长声而笑,再见?之日本就不远,何须相送?
眼神不自觉地放柔, 易华低头看她, 然只微微一笑, 并?未说些什么。
隐约间有啸声传入耳中, 此声延绵悠长, 夹荡在山谷之间。布衣男子遂知是接引之人?到了。
果不其然,前方有艘小?舟,行驶地极快,映在眼中, 本是豆大一点,却?转瞬之间就由一个穿蓑衣的中年汉子,快而稳地驶到了二人?眼前。
是个行家。秦罗衣暗赞一句。
踏在木板上的脚微微一使?力, 易华整个人?就如离弦之箭一般, 纵身跃了出去。
江面的风将男子宽广的袖子盈满,在一瞬间倒是真有了一种飘逸修道之感。
真气收回, 身若清风,易华立于船头时,行驶的船没有半点摇晃,单此一点,就能看出他的身法极妙,对内力的控制亦是不差。
“接着。”清丽悠扬的声音随着内力扩散而至。伴随此声的,是呈着抛物线状的黑影。
抬手截住,拿至眼前一观,竟是比玉璞酒还要珍贵十分的玉髓酒。
近几日,秦罗衣说到做到,足足让他忌口了整整几天,临别时却?又以?此作别。
这?可真是……
剑眉斜飞,易华露出一个醉人?心魄的笑容。小?船在好手的操作下,早就飘出了很远。远远地,逍遥阁阁主?对着精致高大的楼船,望而不语。
楚妍没有问今日怎地不见?易华哥哥。
从何处来?,自从何处去,她自有一种与秦罗衣不言而知的默契。
陪着杏粉色衣衫小?姑娘解了半天九连环的云毓,在吃晚饭间仍是没见?到那?个疏狂不羁的道士,亦是什么都没问。将疑惑藏在了心间,俊秀的脸上是若有所思。
少年人?的恢复能力就是强,几日间云毓的伤口都结痂了,有些发痒。
大概是没受过这?种难,结疤痒痒的,少年总想用?手去抓一下,又记着嘱咐,没任性,强忍着难受,然后便不自觉蹙起?眉毛。
于是楚妍便拉着他,今日读个孤本,明日吹个曲笛,顺手往云
依譁
毓嘴中塞进?两块梅子,将被酸到皱起?脸的小?少年引着忘了痒意。
结果本来?从不吃这?些小?零食的云毓被带着每日总要吃上些小?果子、糕点之类,还是由楚妍亲手喂的。
原先反应过来?的时候,从小?受着正轨君子教育的小?少年脸还红一红,到后面习惯成自然时,一个开心地投喂,一个顺从地吃,融洽地不得了。
纵使?哪天楚妍没投喂,云毓还会提醒小?姑娘拿出零食盒。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喜欢上吃小?吃了,还是……只是单纯的享受。
揉了揉小?姑娘脑袋,云毓笑容干净又温和,于是楚妍看着眼前的小?哥哥也露出浅浅的梨涡。
颇有一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感。
天知道楚妍和云毓相识也才堪堪一旬罢了。
船中看着楚妍长大的谷中诸人?:……谷主?快来?,小?小?姐要被拐跑了!
一身海蓝色的裙衫,秦罗衣对着书案沉思,头都不回的,没有半分担心的模样。
有甚么好忧心的?女?子内心有数,楚妍自小?都没什么同龄的伴儿,难得见?到一个,自然是新奇欢喜,毕竟秦罗衣自己都忙着秦渊布置的课业,有时候不想但也没法地忽略妹妹。
都未长成,正是懵懂之时,能明白些什么?秦罗衣目光灵动,唇畔悄然掀起?某种笑,带着点儿狡意。
终于靠岸了。
正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是救了云毓,索性不如将少年彻底送至安全的地方。
左右秦罗衣没什么要事,带着楚妍四?处而行也仅为观山赏水。还没到她真正入世的时候,否则也不敢带着楚妍,到底危险,之后怕护不住妹妹。
秦罗衣牵着楚妍,姐妹身后跟着刚从成衣店出来?,锦衣华服的云毓小?公子。
楼船之上所有的仆从都散去,井然有序且悄然无声地三三两两散到闹市人?群之中。
惊蛰谷数百年累积,势力点遍布大陆,自不用?她们操心去处。
当地的特产是云糕。楚妍拿着自己嫩绿的小?荷包买了几块,都刚出炉,热乎乎的。
拿荷叶包着,遂鼻尖有种清香萦绕。
不定比谷中特制的糕点好吃,不过吃的是意境儿,一种小?心翼翼找寻到符合心意食物的幸福满足感。
从小?就因体质羸弱连吃食都受限的楚妍,作为惊蛰谷众人?宠大的娇娇女?,通常都是意外地很好被满足。
“请留步。”一个语气颇为客气的声音从耳侧传来?。
秦罗衣牵着楚妍转身,虽是做出疑问的姿态,可眸中了然含笑,并?无意外之感。
一个五官都极为普通,但组合在一起?令人?看起?来?很舒服的男子候在一边。
“在下云一,奉公子之命,请姑娘一叙。”弓腰拱手,姿态极为诚恳,语气更是谦逊,却?不显卑微。
单一个“云”字已是点明了出处。
云毓小?公子眼中迸发出明显的惊喜,唇角弯弯,这?些天来?首次露出毫不掩饰的笑容,而不是一副内敛自持之状,这?是见?到熟人?才会有的姿态。
果不其然,自称云一的人?随后又朝着云毓一拱手,“小?公子。”
这?三个字中的语气,就带了些亲近之意,与此同时,男子眼角漫开了几缕笑纹。
换了身衣服的小?少年笔挺挺地更似青竹,眼中满是信任,云毓对着身边的小?姑娘兴高采烈道:“我兄长来?接我了。”
提到自己的兄长时,云毓流露出隐隐约约的自豪之感,全然放松下来?,卸去担忧不安的他,浑身上下是少年人?独有的朝气。
“你的哥哥?”楚妍先是替小?伙伴被家仆找到开心,后又听?到这?带着番炫耀的话,起?了几分好奇之心。
黑白分明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望着少年,云毓应了一声,收了几分兴奋,眼睛却?依旧亮亮的,给着低上自己半个头的小?姑娘缓声说着自家兄长事迹。
这?边两个孩子一个认真说,另一个兴致勃勃地听?,分外和睦,倒是让旁边的云一顿了顿。
难得见?到小?公子和同龄的孩子处得这?般好,却?是可以?和公子提上一提的。于是男人?眼角的笑纹加深不少。
同样眼含笑意地瞥了楚妍那?边一眼,然而秦罗衣回眸后谢绝了男子。“阁下既是来?接云小?公子的,不如早些出发的好,以?防有变。”
女?子眼底是一片水波不惊,“我与家妹便不做打扰了。”
嘴上说得很客气,但是语气闲散至极,秦罗衣摆足了不欲沾染当中之事的姿态。
“这?……”云一脸上是那?么一两分恰到好处的惊愕,他私以?为便是见?男孩女?孩交好也不该如此明确的拒绝吧。
然而其语气又是摆低了些许,“姑娘这?般,云一不好交差倒是其次,倒是显得我们招待不周了。”男人?如此叹道,见?女?子只是笑,面上半点不为所动,只好再道:“况且,您也知,总是要见?上那?么一遭的。”
这?话是公子说的,他只是原话搬了上来?罢了。公子心思他自无法揣测,唯尽力便可。
秦罗衣斜睨着云一一眼,眼波清魅,蕴含光星,实则无情极了。“那?又如何?”
未来?她自是要与这?些握权之人?见?上一见?,斗上一斗的。可现如今,她尚未真正入世,这?些事情与她何干?
秦罗衣自己心中有谱,要说真真确定了她身份的,根本没有几人?。连易华那?厮,也不过是靠着上一辈的交情遂心中有几分数罢了。
一路而行,踪迹自有惊蛰谷名下势力抹去。
众人?既是不知道她,只是揣测,那?有甚么可在意的。说白了,秦罗衣只是想在这?仅剩的悠闲时光中,陪陪自家妹妹,而非被这?一串非己所愿的杂事缠着摆脱不成。
另一边楚妍与云毓本却?是不自觉间将话题偏到了“到底是谁的哥哥/姐姐优秀”之上。
只是争着争着,兄控和姐控不约而同停下来?,相视一眼,然后又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他总不好拦着尊贵的客人?不让走的,眼风往旁处一扫,厚着脸皮,云一凑到楚妍面前。
“咦?”面对着突如其来?的邀请,小?姑娘先是朝着自家姐姐那?边看了一眼,秦罗衣自然是由着她来?,没露出任何影响楚妍决定的神色。
连垂眸思索都不必,楚妍朝着云一言笑晏晏,口中却?是婉拒。
她姐姐脑中谋略之流自己猜不出两三分,可心思却?还是了解不少的。
本就是姐妹二人?出游,楚妍也不愿他人?打搅的。
虽说,还是有些舍不得新认识的小?伙伴的,但是楚妍也没表现的那?么在意。
过往十年没有玩儿伴她都不在乎,难不成现今有了就让自己难忘了不成?
秦渊在时,恣意妄为之举在很多程度上是影响秦罗衣与楚妍的。
一方面,顺心而为,世间之物,但我想要,皆可自取,只要有着匹配的能力。然,另一方面,却?是不可偏执。
她们的父亲犟脾气,认定一个人?就是一辈子,不是不好,只是最后求得那?般果。秦渊自己是知道且甘愿的,可对楚妍从小?受到的教育,却?是刻意加以?引导的。
从小?接触的珍品是为了培养眼界,琴棋书画、诗书礼乐学不学皆可,只要能鉴赏。
她见?过最精致最好的事物之后又怎会看上其他。人?也是如此,为的就是不强求。
毕竟秦罗衣软肋是楚妍,但凡她有,皆与楚妍。
而楚妍一旦对什么人?有了执念就不好了,求得、求不得皆是烦扰。至于物,倒是没什么的,上不了什么心。
所以?,对于已经形成某种思维的楚妍而言,之于云毓少年,如有相见?之日,自然很好,如没有,她却?也没什么遗憾。
完全没有想到楚妍就这?么毫不犹豫地拒绝,纵使?口气委婉,云毓心中惊讶之后,充斥着难以?言喻的闷然。
渐渐收敛表情,便又是一枚俊朗如青松的小?公子。
其实还是想问问为什么的?明明前面说好了去他那?里做客的,可是云毓也不是难为人?的性子。
尤其楚妍莹润的小?脸扬着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满满都是他的倒影。
小?姑娘捧着适才买的云糕、带着些民间意趣的小?物什,一股脑地塞到云毓怀中。
见?他还没展颜,于是软声安慰到:“总会再见?的。”
终有相逢时,问君识不识。
被比他小?上两岁的女?孩子安慰什么的……其实该脸红一下的,但并?没有,只云毓眼中的墨色化开了许多。
将脖子上的一块玉坠取下来?,小?少年拉住小?姑娘的手,将润泽的白玉坠子轻轻放到楚妍摊开的手中,“带好它?,会保护好你的。”
这?是一个承诺,作为隋国的二皇子,但凡楚妍有难,必会相助。
云毓定定地看着楚妍,眸中是不可忽视的认真。
云一在旁边踌躇了下,却?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没有阻止。
请不来?本就是正常的,可这?般保存着联系他们也并?不亏。
犹豫了下,楚妍这?回没有拒绝,没有挂于脖颈上,而是收在了腰间荷包之中,她允诺道:“我记住了。”
为的不是少年的承诺的分量,只单单对这?份心意的看重。
纵是记忆全失,沦落到孱弱多年的地步,楚妍依旧是没什么大的变化。
心底柔软如云锦,与人?总是三分好,不求回报,可别人?的好她也总会记得。
秦罗衣从不干预楚妍,见?她与云毓告别,才悠悠收回目光。
屋檐边有只鸟儿,自在清啼。
苏天苏地的白月光(×)7
“小?小?姐, 谷主遣人来了。”侍女在门帘外候着,直到少女苍白的双手放下?所持的书卷,才上前悄声禀告着, 生怕一不小心就惊扰了眼前之人。
许是要过节了, 楚妍难得褪去了平日清浅的衣裳, 反而着上了颜色鲜艳的皮裘, 里面是金丝白纹锦衣裙。
勉强是为苍白如雪的面上添了几分活色。
“果然是回不来了啊。”拢了拢身上的云披,楚妍虽是早有所感,可真?正收到传信的时候, 不得不说,还是有些失望的。
本以为当?初尚能游历好些日子,没成想堪堪一年还未至,途中自己就?又病了。
而药老的意思, 是让楚妍好好休憩调养, 也就?是说窝在一个风水不错的地方便可, 别再随随便便出去为难自己身体了, 最好就?直接回谷。
当?然原话比这凶残惨烈不止一遍, 就?差拿着棒子把这个不省心的孩子撵回去了。
大隐隐于世,小?隐隐于野。
还没待秦罗衣做出决定?,楚妍自个儿先是拒绝了。没道理好不容易出来了,却又径直回谷。万千山水, 她?纵是不能游赏,形形色色的人,楚妍倒是能够一观的。
所以, 她?现在在逍遥阁。
每日看着这来往不息的人, 捣鼓折腾出各式各样的事儿,也蛮有乐趣的。
人越老就?越固执, 但也心越软。药老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一脸虚弱地躺在塌上,仍咬着牙坚持不想回去,眼中星光弥漫……
老人心中一颤,遂没有强求。只是黑着脸,摔着门?自己回去了,一把年纪了还健步如飞。
可这种情形下?,秦罗衣也着实不便带着楚妍出行了。于是几番牵扯思虑之?下?,她?也不知和再见的易华达成了什么?约定?,楚妍直接在逍遥阁住了下?来。
初时见楚妍的时间总是定?下?的,不间断的,现今却……
楚妍眉间是难掩的忧色,虽是同客卿一般暂居于此,可其实她?在逍遥阁是可以翻阅某些密卷的。
暗潮涌动之?际,秦罗衣腾不时间来看她?是应该的。
而且这也是为了楚妍安全考虑。否则被他人察觉到了楚妍与秦罗衣之?间的关系和居所,怕也是麻烦。
仆从看着自家小?小?姐的神色加七恶群把留意齐齐散散灵思看更多文,下?意识的都会心疼。便是谷外之?人,逍遥阁的下?属偶有能见到楚妍的人,也都会下?意识的放轻声音,柔下?脸色。
十二三岁的小?人儿已经不算得上是个孩子了,反而是一枚少女。
若是少女苍白秀美的脸上总挂着舒缓又清淡的笑容,对任何?人都报以尊重的目光,那?么?他们?不喜欢她?也是难事。
所以不知从何?时起?,逍遥阁中的人也开始称呼楚妍为“小?小?姐”,当?时易华是在场的,手持酒樽,听到后眉梢动都没动一下?,反倒是眼里带着某种奇异的笑容,瞅着秦罗衣。
于是众人便都知道阁主他是默认允了的。
将手中谷主特意让人送来的节礼捧上来。伴着自家小?小?姐好些年的侍女有些苦恼地思索着,也不知道那?些人准备好了没啊,不知道靠不靠谱,能够求得小?小?姐一笑。
秦罗衣遣人送来的是一座琉璃灯盏。
灯面四周是连贯的春景,潺潺的小?溪,细小?的嫩芽,牵引风筝笑闹的孩童……
很招楚妍喜欢。
更?重要的是,楚妍嘴角的梨涡又绽了开来,仿若夏日里悠然盛开的睡莲。
端看这笔触,便知是她?姐姐亲自做的画,随后由工匠按照画做成的。
况且,楚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下?琉璃灯,不知看到了哪里,笑意加深了一些。左手持灯,右手在灯的某个部位柔柔一抹,灯景便成了夏日盛况,鸣泣的蝉,芳香扑鼻的花朵……
再一抹,又是宜人秋色,被秋雨晕了的青石板,月下?桥边的小?船。
最后,却是独独少了现存的冬景。
灯的精细做工,耗费了多少匠人的心力自不必提,楚妍见的不少,早已没什么?动容之?感。只姐姐秦罗衣这份不变的心意,就?足以楚妍展颜许久。
“挂起?来吧。”楚妍将眸子从琉璃灯上移开,笑意未收,回首吩咐道。
珍贵的物什还是展露出来的好,不然蒙尘的它们?怕也是要寂寞的。
故,楚妍屋内的摆设装恒,随便拎出去一件都能让人惊叹不已的。名贵自不必说,又含了几分意趣,凑好了奇那?一份,可谓是“珍奇”了。
小?心翼翼地提着灯盏悬挂至小?小?姐一抬眸就?能看到的地方,又妥帖地转身准备好楚妍需要的暖手炉,侍女这才打起?帘子,由着楚妍出去。
跟在后面,侍女笑曰:“往日小?小?姐都和主子在一起?过节,今日难得轮到咱们?了,大伙儿都暗自期待了好久。”
楚妍轻轻瞥了侍女一眼,带着些无奈,可心中又有一丝暖意。“跟着我干甚,陪着我一道喝上几碗无味的粥?”
自从体弱难调之?后,她?可是连吃糕点?都被限制住了。什么?带调料的吃什更?是再没享受过,也亏是自己心态好,能这么?日复一日地喝着莲子粥、百合粥、红枣粥……吃着都习惯了觉不出难吃的药膳来。
众人要陪着自己,一大桌人,难不成都喝白米粥?哪有这般“迫害”下?属的人。
谁知侍女半分不怵的,往日稳重的侍女难得笑嘻嘻的,神采飞扬,“那?群人平日里油味荤味沾的那?么?多,难得清淡,可是为了他们?好。”
况且他们?是真?喜欢和楚妍待在一起?,楚妍身上有一股很舒服的气息。
怕楚妍还是不同意,遂又补充:“大家都商量好啦,就?等小?小?姐您了。”
这可真?是……蓦然失笑,楚妍摇了摇头,却露出一贯温柔的神色。原本是打算自己在小?屋里随便吃吃就?好,可都这般劝自己了,她?自是和大家一起?的。
人总是群居动物,侍女这么?一说,她?也很期待的呢。
竟真?的弄了个粥宴出来。
到了大厅,楚妍只消一眼,便抿唇忍笑,旁边的侍女也是,笑得肩膀都颤动了起?来。
逍遥阁女性并?不多,真?真?是没几个人。而剩下?的众多汉子中,主修文的,有书卷气的男子是一部分。
可占了大部分的都是修武的,例如什么?负责暗杀、情报的,专以武力护卫逍遥阁的……
皆是响当?当?的汉子,团团围坐在一起?。面前皆是为了好看散了几片玫瑰花瓣、桂花的粥,还逸出了好闻的香味,周围装饰也较平日柔和许多。
“粗壮的汉子”和“花香”,对比鲜明极了。
怎么?看,都有种喜感。
他们?自己怕也是感觉到了,情绪外漏的,硬生生咬着牙防止脸黑,情绪能收住的,也是勉力露出平和的微笑。
唯有一点?相同,就?是所有在场男子都坐得僵硬极了,女子却相互搀着笑得东倒西?歪。
不过没人敢找掌握着吃饭生杀大权的厨娘,毕竟大娘她?可是几乎看着这一辈人长?大的长?辈,随便揪着一个人的耳朵转几圈都不是事。
而大娘她?又和他们?一样,一贯喜欢小?小?姐极了。恨不得再娇养上几番,不怕小?小?姐提要求,就?怕不提。为此还钻研出十几种新粥而随便做饭应付他们?什么?的,不要太多。
对楚妍每每露出的慈爱笑容和对他们?的“恶魔”笑容对比下?来都让人简直想痛呼。
逍遥阁年轻辈:我们?才是被看着长?大的那?个!
不过并?没改变他们?对楚妍的喜爱。
然后众人砸吧一下?嘴,发现这粥其实,还蛮好喝的?
楚妍本是想说些什么?,大娘却先一步拍了拍她?的手,“放心,留着菜呢。”
年轻人胃口好,不耐饿,她?自是知道的。于是楚妍甜甜一笑,也不吱声了。
逍遥阁位于北地。
冬雪早就?累了一层又一层。楚妍站立在雪中,众人也不好说到底是雪,还是她?更?为莹白一些。
两边都是灯光。他们?能确定?的是,少女的星眸比那?浮在雪面上的融光清亮数倍,一眼惊鸿。
冬日里总要赏梅的。可踏入梅园之?后,楚妍却是一怔,顿住了脚步。“这是?”
“我们?可是准备了好久了,小?小?姐喜欢吗?”满脸都写着求表扬求夸奖,作为逍遥阁最年轻的弟子,男孩凑过来顶着毛茸茸的脑袋卖萌。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晶莹剔透的冰雕。花鸟鱼虫、亭台楼阁……皆雕刻的巧妙、精细,活灵活现,扑面而来的灵气。
楚妍并?不浸淫此道,却也知要先行把雪凝聚堆砌,然后由锉刀钩钩砍砍,平平斫斫。大开大合后,再细细雕琢。
习武之?人就?算有内力辅助冰雪凝团,也需要不少时日。耗费内力,又冰天雪地的,用着他们?最需要看重护好的手来雕砌冰雕。这般细腻,素日也需要耗神观察才能到这种地步。
这段时间大家又忙得不沾地……
回首而望,众人笑容暖乎乎的,透过他们?的眼睛,楚妍却是看到自己红了鼻尖,红了眼眶。
“呀,小?小?姐可别用眼泪来做冰雕啊。”夸张地惊呼着,然又弄得楚妍生生把泪水收回去笑了出来。
“我很喜欢。”楚妍一脸认真?,生怕别人感觉不出,还复又强调了一遍。“真?的。”
冰雕不常见,大街上总也是有的,可耗费了那?么?多心血精力的,在她?眼中,只有面前的才独一无二。
于是众人也都露出开心难掩的姿态,相视笑着。可算是不枉费他们?准备那?么?久。
然后怕楚妍有负担,又宽慰着少女。
小?小?姐不知道她?自己有多好,他们?却是知道的。况且,这又不光是为了楚妍准备的,他们?自己也是要耍的啊。
亭中早就?备好了暖炉和热茶。楚妍坐在其中,众人早已开始嬉闹,相□□判着对方的作品,嘲讽之?后,又是对自己毫不脸红的夸赞。
闹腾着闹腾着,干脆于雪中大闹起?来,如何?在打雪仗的时候掌握好准度不破坏冰雕,好似对这群人来言,一点?都不难。
楚妍一边让人给他们?备好热酒热水,自己却是将这一幕印在了心底。
隔了几日,秦罗衣在忙碌中收到了自家妹妹的画作,正是此景,恰是不上了琉璃灯所缺。
苏天苏地的白月光(×)8
宴娱总是?短暂的。
楚妍独处的小院子这边大?多数是?一种悠悠然的安静, 冬日甚至能听到吹雪轻打梅花的声音。
纤细的少女常会坐在窗边,眼及之处是侍女用灵巧的手指采集着梅花上的簌簌白团,封存好酿酒煮茶什么?的, 一个季度却难以收集上多少。
而相比之下, 秦罗衣这边就是躲都躲不开的“热闹”了?, 觥筹交错之间、目光对视刹那, 似是?而非的言语中,都是?禅机交锋,不见刀光, 亦不见剑影。
然,稍有疏忽,怕是?要?以割肉出血般惨烈的方式来作代价了?。
秦罗衣一身的雁云锦制成的紫衣,其上又是?由金线勾勒的暗纹, 无论?是?颜色还是?纹路都象征着一种贵纡。
渲染开一抹合适的淡笑, 秦罗衣亭亭而立, 明灭的光恰到好处地给?她打上了?一层光影, 将女子的眸光用轻莹的光纱蒙住, 让顾纨羽瞧不清她的神色。
不过也无妨。长身玉立的男子身着妃色长袍,手中是?四季从不离身的折扇,轻轻一笑,眉眼是?一贯的动人。
刹那间宴席中偷偷瞟男子的女眷就红了?脸。
不是?所有人都能着妃色的, 没那种气韵。尤其在看过顾家?公?子顾纨羽妃衣策马之后,更是?鲜有人敢如此穿着。
遂默认了?妃色独属于顾家?公?子。这大?概是?京都中的人知不如后的一种矜持与?傲然。恩,毕竟怕丢面子。
一个是?名门之后, 背后有整个顾阀;一个是?来自传说中的惊蛰谷, 短短两年之内到如此地步,颇受帝王信赖之人。
无论?宴席中其他人内心是?怎么?想的, 面上总要?带笑,给?足了?礼数。更何?况两个人又站在一起,便是?不多想也难。
当然,想的不是?什么?风花雪月,而是?两股势力是?否有联合意向之类。
名声极好的顾公?子自然是?笑容柔和的一一回礼,身负清贵之气,却也没特意显露。代表惊蛰谷的秦罗衣却含笑如常,虽说她的笑容细看之下总是?带着些微的懒散与?某种让人看不的意味,如同朦胧的烟雨。
年岁已高早年间见过秦渊的某些人就会一边摸着自己的白胡子,一边心中啐上一口?,真不愧是?那人的孩子,笑容一模一样!虽然面上还要?不怕后槽牙疼地夸一句少年英才。
只?是?泥石流中总要?有那么?一股清流。
完全不畏权威向来都是?横着走的少年,假装无意实则刻意地走到秦罗衣和顾纨羽身边,就是?一声包含满满不屑之意的“哼”。
本是?明亮有神的双眼却因瞪大?而透漏出极度的高傲与?愤恨。
周围微妙地静了?一静。
皇城脚下作为戏最多的地方从来不缺戏迷,一个个男女老少保持面上的正经?/端庄,耳朵却都是?竖起来,心里暗搓搓地期待后续发展。
终于对上了?!年度大?戏啊。
最近几个月这位惊蛰谷谷主连怼皇后娘家?,硬生生地打击压迫一向除了?刚才那位都严谨低调的家?族,还真找出能触动上面那位胡须的东西来。
也不知道是?陛下示意的还是?其他,总而言之,好好的一族已是?呈凋零败落之势了?。
可却一直没有大?动作的反抗,没想到这次倒是?让小辈和秦罗衣杠上了?。
简直好极了?,他们想探探秦罗衣的底很久了?,可一直没成功。而还有什么?比一个家?族的绝地反击更能探清一个人的实力的呢?
而蛮横着走,这么?多年来祸害了?不少人的少年,在挑衅之后,就那么?抱肩等着“敌方”的回应。
其实这堆人都完全想多了?。深知这都是?少年一个人做出的决定?,完全与?家?族无关,秦罗衣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
无他,只?是?和他们家?的人比手段太低微了?些,全然挑不起她的兴趣,况且她也没有被别人看戏窥察的习惯。
回应不回应皆不可。所以这种时候就该由做了?她许久挡箭牌的顾家?公?子顾纨羽出场了?。
默契早有,顾纨羽极其自然地上前,折扇上的玉坠垂下来,伴随着流光一闪,是?同样的澄美笑容。
冰雹化细雨,细雨化春风。
早在他当着她的面调和了?两家?之间几辈的血仇,秦罗衣就对顾纨羽的能力有了?深刻认识。
滴水不漏,对心思洞察到可怕的人。
然世人总被外?表所蒙骗。文雅翩然?竟还真有人信。
虽说,也不关她之事。
歌舞升平,映彻殿内。仿佛将整个空间分化为两半,寒风在外?呼啸,内里还是?未被黑暗冲破的光明。
繁华终有尽时。
挥别他人,秦罗衣乘着风雪,御空而行。
这是?与?楚妍那边截然不同的风景。南方的雪本就细微,尚未落地便会融化在空中。而融于秦罗衣身上的,不知不觉间就为她睫毛染上一点剔透的晶莹。
秦渊传给?她的内力,她早已融会贯通,收放自如。故,虽她居所在皇宫内,然这森严戒备的地方早就不能阻拦她,反而是?替秦罗衣增添了?威慑用的屏障。
佳肴美酒早就备好,相约之人却没有出现。
秦罗衣广袖如流云摇曳垂下,也不急,两指间酒杯小巧玲珑,瓷意清透入肤间。
轻抿一口?,是?她一贯习惯的味道。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秦罗衣喜欢上了?品酒。品酒品的一直是?那一种,也不换。
青瓷壶容量并不大?,每每手一提,又一压,倒出来的并不多。
就一口?,小半瓷杯多一点。
其实本身秦罗衣也不贪杯,更不贪味。她一贯是?没什么?喜欢的,只?是?恰好喜欢上了?这种行为。大?概,喝的是?一种意境?
一点点,慢慢地抿着,秦罗衣难得地收了?笑。
眉也淡淡,眼也淡淡。
珠帘屏障却是?刚好将她挡在后面,不远不近候着的侍从勉意只?能看到缱绻美人,想细看下去,却是?垂了?头不敢再靠近了?。
酒尽了?,人却始终没来。
本是?醺醺然,半是?倦怠地阖上眸子,清冷的美人竟是?把月光都衬得暖了?些许,没有那么?凉了?。
侍从轻悄悄地上前添了?灯油。
秦罗衣忽地长叹了?一声。
上届惊蛰谷谷主,也就是?她父亲秦渊,是?教过她占卜推演的。秦罗衣学得不错,却不怎么?喜欢用。有些事儿算多了?会泄了?气机,况且若是?事事注定?,那么?自己就更觉无趣了?。
不过偶尔也还是?要?用的。
譬如测测为什么?明明和她约好相见的某人,月上黄昏了?,却迟迟未出现。
拿起竹箸看似毫无逻辑地扔了?扔,秦罗衣似笑非笑地看着结果,“倒是?会给?我?添麻烦。”
竟然是?“桃花劫”。
幽幽地叹了?口?气,她缓缓起身。
窗口?的风铃响了?响,侍从一眨眼间,却是?没了?她的踪影。
怔了?怔,侍从慌忙喊道:“姑娘,您的外?披!”匆忙间拿着水色氅衣冲向窗边,可早已不见女子身影。
离开逍遥阁据点的秦罗衣,脚下不停,却是?直赴江边。
这样的节日下江边必然是?不眠夜,少不得人去红船上求得一醉,醉于软软红尘当中。
但江水之边还是?有偏僻之处,郊外?寒野之地。
易华竟还是?带着笑的。
明明一身布衣道袍早被血色侵染,又为寒风所袭而凝结在身上,连拂尘都破碎成几段而散落在地面,端得是?一副狼狈不堪之状。可男子还是?笑着的,懒懒而又迷人那种。
他身遭一周都是?黑衣蒙面之人,即使在这种胜败一目了?然的情况之下,都沉默而戒备地对着易华。
由此可见其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为首的却是?一个女子,一个由桃红色轻纱罩着,柔媚到极点的女子。
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
她给?人的所有感觉就尽在此处了?。
就连声音也带着一股媚意。女子美目凝着易华,好似对情人间的私语。可易华却深知,那一匕首刺得是?有多么?深。
“公?子跑什么?呢?”女子轻轻蹙眉,“奴家?却是?真心请您去做客的。”
“莫不是?,您嫌弃奴家??”最后一句,说得哀惋缠绵极了?。
这语气,要?是?不知的还以为自己是?个负心汉。易华低低笑道:“艳娘的好意在下是?心领了?,只?可惜……不得不拒。”
“哦?”桃衣女子某种掠过一抹异光,到了?这种境地,这个人还是?拒绝?
美人妖艳的面容上是?清晰可见的失落,可她也不言,就那么?一双受伤的明眸直直地看着易华。
真是?罪过。
易华仍旧是?笑:“贫道本就沾了?酒,犯了?戒。若是?再跟艳娘你去了?,怕是?得被老头子逐出山门的。”
“更何?况,艳娘容姿绝艳,自是?值得更好的。”带着磁性?的声音如此道,语气真诚动人的不行,面上却是?连敷衍都不愿做一下的,好似只?是?漫不经?心的一句夸奖。
犯戒?信你就有鬼了?。心中所想自不会说,被称为艳娘的女子娇柔道:“奴家?也是?信道的,怎会难为道门子弟?”
声音突转凄楚,“可公?子乃逍遥阁阁主,又何?苦哄骗人家??”
却终是?不再虚与?委蛇,准备摊牌了?。
若有若无地叹息着,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意味。“道士不定?是?逍遥阁阁主,可逍遥阁阁主总是?个道士的。”
只?是?这话总不会有人信的。
相信他是?道士的,自不会想到逍遥阁阁主。相信他是?逍遥阁阁主的,也不会认为他是?个道士。
冷笑一声,女子收了?柔媚堪怜之态,漠然开口?道:“阁主若是?不愿的话,艳娘也只?好送阁主与?江中鱼虾为伴了?。”
啧,怕不是?为伴,而是?径直进了?鱼虾的肚子中吧?
干脆地换了?个更为舒服的方式躺在地上,易华还是?擒着笑意,仿佛生死都不放在心上。
恁的惹人对他的放松感到不满。
殊不知,人总要?有一两个保命手段的。虽然……施展之后必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易华只?是?在思索,是?现在不舒服一下,干脆利落地解决问?题,还是?就这么?跟着女子走,不舒服放在之后考虑?
然后他就感觉到了?袖口?间的轻微触动。
于是?眉梢一挑,易华终于笑出声来,朗声道:“我?却是?不愿祸害那些鱼虾的,”在女子露出得意之色时忽地转了?口?风,“可更不愿便宜了?你们。”
“好,好得很。”气急而笑,声音甜腻腻的,却含着阴冷。小刀滑落在手中,艳娘抬手就是?对着逍遥阁阁主一扬。
疾速射向易华眉心的小刀,却在尚未触及到男子时,就失了?力道,摔落在一边。
“你来了?。”完全没有惊讶,易华头也不回道,口?吻熟稔。
“我?果是?不该来的,却是?打扰了?阁下与?美人的夜会。”秦罗衣从暗处走出,尾随的是?悠悠一叹息。
艳娘本就是?一个美到能让任何?男人都失神的女子,可秦罗衣走出来之后,她却蓦然间失了?颜色。
秦罗衣的美,是?一种比月色更为清冷的美,难以触摸,让人升不起亵渎之感。
只?是?她往常总是?笑着的,同秦渊一样的笑,总会将这种美感刻意模糊胧化掉,让人难以察觉。
此刻她摇曳着绮丽繁美的衣裙,款款而来时,就仿若一个梦。
只?怕此时除了?易华无人欣赏。
直到看到秦罗衣泠泠的眸光,艳娘才反应过来,并且打了?个寒颤,惊起一身冷汗。
太可怕了?,直至走到她面前,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的气息。
女子不动声色地打了?个手势,暗流中是?他们的蓄势待发。
“美人虽美,可鸩酒与?毒刃却也是?不差的。”一句话解释了?自己为何?落入此番境地,易华缓缓撑坐起来,哀怨道:“阿罗你要?是?再来的晚一些,便只?能见到我?的尸体了?。”
什么?时候有了?“阿罗”这么?个鬼称呼?凉凉地瞥了?易华一眼,秦罗衣按捺住,不发作,然心中先将账记下了?。
以及,即使她不来也没什么?事好吗?也就是?囚禁中求生存罢了?。
虽是?如此,秦罗衣只?斜睨了?他一眼,露出清浅一笑,薄唇轻启:“我?会记得给?你立‘英雄冢’。”
得,这是?嘲讽自己“美人膝,英雄冢”呢!倒是?真没法反驳,遂尚还年轻的逍遥阁阁主选择了?保持沉默。
这次是?他大?意了?。
云缎漫天?,隐藏在其下的,是?秦罗衣的薄刃寒光。
艳娘只?觉眼前是?一片倾下的月光,脖颈一凉,却是?没了?声息,耳畔是?若有若无的一声“可惜了?”。
可惜了??可惜……什么?呢?脑海里的疑问?尚未成形,她已然向地面倒了?下去。
秦罗衣立在中央,周围是?一地的死尸。沉默片刻,她又是?低低一叹:“可惜了?。”
易华撑着胸口?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
秦罗衣没去扶他,他也不需要?人来扶。
江畔小林初相识,又于江畔月下被相救,倒是?真如老头子所说的了?……
深深地凝视女子一眼,在秦罗衣疑惑的回视间,易华稳住身形,垂目而笑。
“撕拉”一声,易华倒吸一口?凉气。温热的血顺着干涸的衣服又滑了?下来。
原是?秦罗衣直接将与?伤口?冻结在一起的衣裳扯了?下来。
“痛吗?”将上好的药粉撒了?上去,秦罗衣眉眼不动如山,“痛才会长记性?。”
虽是?如此,又递给?易华特制的解毒丹。
苦笑着半点不敢吱声,打坐调息后,又由着秦罗衣渡了?些内力给?他,二人回至逍遥阁据点。
尚还有要?是?没有讨论?。以及,要?好好琢磨一下,易华的身份是?怎么?暴露的?
满地的黑衣人尸体,自有人稍后过来处理。顺带着,看看能不能查找到某些线索。
然而,秦罗衣和易华不知道,在他们走之后,属下来之前。
这片尸体中唯一的那一抹艳色在月光的照射下,动了?动手指。
抬头,露出了?惨白的脸。
正是?艳娘。
这样幽冷的环境下,配着她染了?血更加艳丽的长裙,有种森然的诡异之感。
慢慢地爬起来,双手摸了?摸致命处,艳娘冷冷一笑。
少顷,收拾了?她残留下的痕迹,女子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苏天苏地的白月光(×)9
“是吗……”意味不明地感叹着, 男子?垂头看在俯身?跪拜的属下,薄唇掀起?,“秦罗衣, 呵。”
狂风随着他的冷呵声通入大堂, 令人情不自禁心间一寒。
他坐卧高台之上, 沉吟不语。没有人敢抬头窥看男子?的表情, 艳娘重伤未愈,跪在冰冷的石地上,时?间一长, 忍不住轻轻颤动起来。
女子曼妙的身姿看起来惹人心怜极了,然在这?个所有人呼吸都放得轻尽若无的时?刻,无人会出来替她说一句话。
哪怕是台子?上立于男子?身?后的,那个与她有七八分相像的黑衣女子?。
虽已习惯, 然仍是止不住的心凉。
勉意克制住冷笑与颤抖, 艳娘那么直直跪着, 由着凉意透过膝盖, 传至骨髓。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她要把这?个地方,毁地一干二净。
常常充斥媚意的双眸低下,掩藏着翻滚不休的,令人心惊的不甘与愤恨。
等待并不长, 只教人心焦。
高座上的那个人终于开口,下达了几个命令之后,男子?才好似注意到低下的艳娘, “起?来吧。”
他沙哑的声音中满是漫不经心。“你那边的事务本座会令他人接手, 你先修养一阵。”
这?是三?句两句之间就把自己的权利给收了。
气血翻涌,胸口一闷, 艳娘生生忍住喉间的血腥之意,叩头应是。
自己辛辛苦苦,费尽心思拿命来搏的东西就那么给了别人……
脸色苍白,半句不是也不敢说,艳娘就那么退了出去。
……
该庆幸自己总还是有那么一个居所吗?在狭小?的、连炭火都没烧起?的屋子?里,艳娘喝着壶中冰冷的茶水,等着那个人的到来。
这?大概是她们仅剩的一点默契了。
在不轻不重的扣门声之后,那个与她长得极为相像的黑衣女子?走了进来。
“还好吗?”她坐定后如此问道。
被剥了权,在众人面前尚能牵起?柔媚笑容的女子?,听到这?平平淡淡的三?个字却是情绪崩溃了。
“好?”艳娘冷笑着,“我怎么能好?”
她拉起?亲姐姐的手,放在自己受致命伤的地方,“这?样的伤处,你觉得,我能活?”
眼?泪顺着眼?角留下来,纵使她内心已经算是女子?中极为坚毅的了,然死亡的惊悸感始终徘徊着未曾消退。
可是她唯一的亲人迄今为止只有淡到漠然的三?个字“还好吗”,没有任何她渴求的安慰。
“这?是……”表情淡漠的黑衣女子?面上终于有了波动。
“如若我没有生死蛊,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狠狠地将亲姐试图仔细探查她伤处的手甩开,媚娘泪眼?盈盈,盯着黑衣女子?,执拗地,仿佛想要一个答案。
“便是这?般,你还是要在这?里待着吗?”她哀哀地问道:“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只是想在这?个世间活下去,却如此艰难。
望着妹妹脸上许久未见的脆弱,目光又移向她刚才激动之下渗透出鲜血的伤处,黑衣女子?嘴唇动了动,最后依旧是木着一张脸。
强硬地给艳娘运功疗伤后,在艳娘的摔杯之下,她离开了这?里。
调息完毕后,艳娘睁开双眼?,里面是一片真正的漠然,哪有半分适才伤心激动的样子?。
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就知道是这?种结果了。被拒绝那么多次,自己都麻木习惯了。只是给外面的那些人例常表演下姐妹不和罢了,让他们一贯放下戒心。
明明当初……都是为了活得更好,她姐姐不擅长交际,她自己就拼命往上爬,为了将来不为人所制,于是她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她姐姐的根骨更好一些,多年?下来变成了尊上的贴身?护卫。
多么好的前景,可但?凡她受罚、遇到危机的时?候,她姐姐从来没有替她说上两句好话,助上她一助。
也不知道,她们姐妹两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将心中的苦涩掩埋,艳娘整理?着思绪。
这?次是碰到硬茬子?了,谁知逍遥阁阁主会和那位惊蛰谷谷主在一起??暗中准备探查两人之间的关系,艳娘幽幽叹了一口气。还好当初为了将来打算而从苗疆特意诱哄了一个“生死蛊”,不然她怕是早就尸骨无存了。
只是,到底如何全身?而脱,她倒是还要再好好思量一番。她姐姐到底不和她一条心。
反观秦罗衣这?边。
有的人,受没受伤,都要装出一副不久于世的样子?;而有的人……
皓腕一转,在侍从半是感恩半是敬畏的表情中,秦罗衣将易华手中的酒坛给夺了下来。
有的人就差一点去见阎王了仍心心念念不忘喝酒(作死)。恰好,她眼?前就是一位。
急急地被召请过来,正捉摸着是发生了何事呢,结果就看到院中连大衣都不披,酒也不温,直接来灌的易华。
“阁主既是无事,罗衣也不打扰了,就此告辞。”这?般说着,秦罗衣拢了拢云披,曼声而道,脚步却是不停的,眨眼?间就不见了。
易华:是谁说这?样能让妹子?心疼来着的?
心中小?人打滚痛心疾首,逍遥阁阁主面上只拿似笑非笑的眼?风扫过一众人。
侍从笑嘻嘻地,半点不怵,眨着眼?睛一边收拾着桌上的酒,一边麻溜地给自家主子?披上大衣,果然还是秦姑娘来了自家阁主才听劝。
“你来了。”男子?听到身?后动静,也不起?身?,直至手中鱼竿轻轻抖动,他使出暗劲一提,将金红的锦鲤提出水面,才理?好袖子?,朝着秦罗衣微微一笑。
鲤鱼在空中划出一道金红色的弧线,煞是好看,落入木桶中时?,却是没带出什?么声响。
“在这?种日子?约我钓鱼的,”秦罗衣同?样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来。“举周国上下,只有你顾大公子?一人。”
破冰垂钓,她所认识的人中,独独顾纨羽一人有这?般兴致了。
顾纨羽笑意加大,将这?拐了弯儿的赞美收了下去。他提着木桶,举手投足间却依旧是一种文雅,笑容如月般明朗,没有丝毫违和之处。
“贵客到来,在下总要厚礼相待的。”传说中彬彬有礼、进退有度、儒雅到极致的顾纨羽竟是难得地露出了点狡黠与自得。
“还有什?么能比主人家亲手做的一道松鼠鱼更能表达心意的呢?”
这?倒是真让人有些惊讶了。美眸间掠过明显的兴味,秦罗衣完全没笑侃“君子?远庖厨”之流,往日清冷冷的玉人弯眸笑道:“那我可静候顾家公子?的拿手好菜了。”
说着,秦罗衣落座于池边小?亭,慢慢一小?口小?口啜着有名的“顾家茶”。
桌面上一些别的市面上见不到的果子?茶点。
一贯细致的顾纨羽。
安然一笑,秦罗衣在等待中打量起?修造地错落有致的假山来。
顾家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个颇为奇妙的家族了,第?一任家主沉迷作画没什?么奇怪的,第?二任家主却喜欢种茶,到了现?在的准家主继承人,顾纨羽却是好厨艺了。
就是不知顾家主母知道这?御赐的,又养成极为不易的锦鲤又被亲儿子?炖了是何想法了。
周国现?在的状态很微妙。迄今为止,国主只有一个年?方五岁的幼子?,还有三?个女儿。其中两位公主已然出嫁,国主闭门思省后早在几年?前给小?女儿请太傅,教之以治国之道,谁成想,小?皇子?却是诞生了。
而且,还和这?仅剩的公主并非一母。公主是皇后出的,而这?幼子?只是一个没有娘家势力的婕妤出的。
所以就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境地了。
周国是个小?国,只是地理?位置对于其他周边国家而言都至关重要。在纷乱涌起?之前,到底是让小?儿子?继承皇位还是让颇有天分的女儿继位……怕是影响了国运的。
这?些日子?朝臣以为皇后娘家的势力被打压是公主被弃的前兆,可在秦罗衣看来,这?反而说不定是周国的王给女儿清路了。所以,原本想尚公主的顾家才会与自己合作。
以及,宴上那些人以为皇后家族势力一直隐忍并未对自己进行打压,可谁知她秦罗衣门口早就被对方的血色侵染了呢?她出京城外差时?,那边可是从未放弃挑事。
所以……才更糟了周国皇帝的厌弃。
鱼香摇摇传了过来。
微微侧头,秦罗衣发间的冰色玉坠晃动着带起?溢彩流光。
满是期待,女子?却不急着动筷,先是赞了一声:“这?色香味是俱全了,”抬目,眸中满是了然的笑容,“只是这?鱼……顾家纨羽莫不是想要以鱼品国事?”
单单一条金鲤,却是被男子?巧妙地切割,又加以点缀,秦罗衣只觉是看到众国之势。
顾纨羽并未多言,只抬袖,从容道:“请。”
冬去春来。
眉眼?在不知不觉间就长开了,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庭院之中。今日天气极好,楚妍手心间站着一只信鸽。
是惊蛰谷专门豢养的,指间亲昵地点了点小?鸽子?,楚妍从它脚边小?心抽出信卷。
先是展开对着阳光照上一照,见到熟悉的印记,楚妍方开始细读。
惊蛰谷的密信都是采用专门的手法加工过的。麻纸中参了些天蚕丝,在加工至七八成的时?候,匠人拿着滚筒滚上一滚,恰好就将惊蛰谷标志印到了上面。
从外表是半点都看不出来,只是普通的信纸罢了,然而对着阳光一照就能辨别出来。
此外,时?间也会用特殊的诗文代替数字,三?个月一变,令惊蛰谷名下所有势力暗记于心。由此,充分保证了信息的可甄别性?和安全性?。
将密信彻底毁了,楚妍回?眸对侍女笑道:“姐姐要来接我了,十日后在卧龙山会面。”
说着,手间的鸟儿拿头蹭了蹭楚妍,撒娇一般,片刻,扑腾着翅膀离去了。
露出真心的笑容,侍女忙不迭地去替楚妍收拾行李。
堪堪拉住侍女衣角,楚妍无奈道:“姐姐特地嘱咐了要简装便行,不必那么麻烦的。”
“那怎么能行?”想当然地反驳道,“小?小?姐您身?子?骨弱,薄厚衣裳都是要带上几件的,还有药茶、清心丸……”
侍女随口举例数了十多样物什?,楚妍也不制止,只含笑看着她。直到侍女自己反应过来,方住了口。
脸色一白就想行跪礼。什?么时?候自己竟然那般胆大妄为了?小?小?姐温柔可亲,可那不是她擅作主张的理?由。
没想做什?么,却惹得侍女反应这?般大。转念一思也知侍女在畏惧什?么,惊蛰谷的规矩摆在那里……
没说她对或错,看着拘谨不安的侍女,楚妍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还不快去收拾?”
拉起?侍女,楚妍盈盈笑道:“我却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姐姐了。”
……
此日微云缥缈,碧空一览。
早知道该悄悄地走的,莫得这?般不舍。
逍遥阁内但?凡今日无事的,怕是都出来了,纵是实在推不开事务的,也请友人带了几句话,几个精致物什?。
满满的不舍。哪怕好些人只是站在那里,并未言语,楚妍都是可以感觉出来的。
好声好气地安抚好了最小?的孩子?,楚妍蹲着对他,也对门口所有人承诺着:“我还会回?来的啊,到时?候会给大家带礼物的,可别嫌弃呀。”
都知道最后那一句是特意说笑的,大家配合着哄闹着,楚妍挥别众人,上了马车。
明明说了不用麻烦的……楚妍扫视了一眼?车厢内,微微一怔。外表朴素的马车,内部却是处处用心装点着。
防止晕车的特制酸梅、泡好了花茶的暖玉壶、暗格处放着自己吃的药、柔软舒适的坐垫……
啊呀呀,真是一种甜蜜的苦恼呢。楚妍眸中星光摇曳,感觉自己简直是被惯坏了。
但?是却坦然受了。
本以为顺路无波,只是总意外恒生。
大概是近来的日子?太过于舒坦了,连身?体都好上了那么一两分,以至于自己都忘了另一个气运之子?的事了。
“吾家小?姐无意打扰,但?请过路。”运气扬声,楚妍周边的侍卫朝对面示意。
回?应他的,是一道隔空传来的强劲内力。
苏天苏地的白月光(×)10
世界上总有些人, 以世外高?人之身,行不?轨之事。
素白的手掀起帘纱,隐约露出楚妍的面容, 如若初初绽开的菡萏, 柔美而清雅。
少女低声同候在周边的人吩咐了几句, 护卫听了自家小小姐的话, 蹙着眉头表示不?认同。但在楚妍安抚一笑和“去吧”二字之中还是选择了遵从。
将适才被内劲伤到要害的同伴扶起,往他嘴中喂了一颗秘药,统领在背后?不?动声色地打了个手势, 于是马车周边所有护卫收起戒备的姿态,默然垂立着。
楚妍已缓缓走下了马车,她的裙摆在风中轻轻荡起,更显娇柔。凉风习习, 于是她忍不?住颤了颤, 摇曳的身姿如同芍药花上的晨露。
一泓秋眸中盛满了叹息。楚妍习不?了武, 所以较他人而言更要有几分眼?力劲儿才行。这也是护卫能听从她这看似胡闹的决定的原因。
惊蛰谷的人都知道, 小小姐虽是手无缚鸡之力, 却熟读谷主的藏书,对各招各式、各国各情等等皆是如数家珍。谷中之人双双对练之时,小小姐随意?的几句话可?是能让对局翻盘的。
楚妍数十米开外是一个中年人,五官挺立, 一身尊贵的紫衣,然眼?中的阴狠却不?经意?间破坏了他本身的气度。
这也是楚妍叹息的缘由。一个人,若是不?分青红皂白, 不?顾对方仗势, 就?此出手。那便说明,他本便是不?想放过?你了。
无论你看没看到他所想掩盖的事情。
楚妍眼?角余光处, 是一个半倒在地上的男人,垂着头,看不?清面色。
她自幼五感灵敏,尤其是能察觉到他人隐藏的气息。
出手之人内力之深厚……怕是早已臻先天之境。所以对方有这种肆意?的资本。
能被惊蛰谷派遣出的护卫,虽大都能算是一流的好手,然碰到这种境地的,怕也是棘手难抗。
无谓的伤亡本便是没有必要的,何苦累得众人。
没有更进一步。
楚妍只?下车后?象征性地走了两步,用这安全距离示意?着自己的无害。少女遥遥地冲对方行了一礼,“吾等出自惊蛰谷,欲过?此地,烦请前?辈行个方便。”
这种时候,唯有楚妍的身份适合出声,只?是这般扬声而传音,于任何人都不?算什?么?,于楚妍而言是有些难受的。尤其她硬撑着不?愿声音过?于软绵显得弱势的时候。
遂哪怕极力抑制了,楚妍还是不?免咳嗽出声,声音断断续续地,透丝帕传了出来。
紫色的身影眨眼?间就?飘至楚妍等人面前?,后?又骤然停下,为中年男人压下的一角说明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惊蛰谷?”鹰眸打量了下眼?前?众人,男人好似想起了什?么?,问道:“汝是秦渊之女,秦罗衣?”
话虽如此问道,他身上刺人的凛冽之意?却一直未收去。
敛眉行了一个晚辈礼,楚妍轻轻浅浅地露出梨涡,“晚辈秦楚妍,是父亲幼女,秦罗衣乃家姐。”
冷哼一声,“老夫却是没听闻那家伙还有小女儿的?”男子?桀骜地眯了眯眼?,审视着楚妍。
“楚妍却是听过?前?辈名号的。”并未为他言语所恐吓,少女柔声细语道,并无视了面前?人对父亲可?谓是无礼的称呼。
瞧着紫衣人只?是沉吟,楚妍将咳意?压住,挑了几件事情说与对方,皆是父亲秦渊曾讲给她与姐姐秦罗衣的。
虽说……是被当做反面教材。她父亲行事不?拘于世,妄为率性,然亦有至交。可?是并不?是面前?这位。当初说到此人,秦渊那一抹不?屑之色就?很能说明情况了。
当然,楚妍却也不?会如此实话实说。少女的目光柔软又真挚,仿若珍珠上莹白的润光。
而这样的目光,总是容易教人缓下脸色的。
楚妍一边徐徐讲述以拖延时间,一边思?索应对之策。
自猜出面前?之人身份后?,楚妍便心中略过?一抹奇异之感。
不?过?几秒的功夫,楚妍便觉出缘何觉得熟悉了。原来是进展到这里了……
在地上半趴着的那个,就?是气运之子?无误了。比不?上秦罗衣自幼习高?等秘籍,又有父亲秦渊的悉心教导。
江昊最初步入众人视线,是在修习了《华天录》之后?。在某次顺着水流误入崖底和时候,气运加身的他得到了前?人的传承以及此书。
众人寻而不?得的秘籍,多?年后?竟由一个毛头小子?、无名小卒得到了,岂不?是一种讽刺?
然而这又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只?是怀璧其罪,年少意?气之时不?懂得掩藏锋芒,偏偏又修习了此秘籍,并且根骨可?谓是百年来难得一见,随随便便一修行就?比修炼了十多?年的同辈厉害,岂非更让人眼?热难忍?
况且同宗同源之间的功法总是有那么?些微妙的感应牵扯的。也难怪江昊为人所迫至此。
出手的,还是个先天境界的老一辈。
这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而超凡脱俗的人更是不?能忍受自己的污点被人所见,所宣扬。故此,恰巧撞上这一幕的楚妍一行,便受了江昊的牵连。
作?为惊蛰谷的嫡系一脉,秦楚妍的身份报了出来,无论如何是可?以减免祸端的。
惊蛰谷在幽幽风雨中伫立百年,若是没有绝对的把握,没有人想对上它。尤其它神?秘的面纱迄今都未被人揭开,更不?会有人想先行试探。
紫衣人纵使有资本不?惧,却也不?想给自己凭白添来个大麻烦。哪怕除去面前?一众人也不?是什?么?耗费气力的事情。
碧空不?知何时暗淡了下来,染了一层灰霾。
自称“老夫”,并不?知年岁几何的紫衣人一甩衣袖,“你们且去吧。”
与此同时,锁定他们的气机也散了去,没有那种阴测测的感觉了。
这便是提醒彼此勿管闲事之意?了,双方不?约而同都该有这种默契。
秦楚妍是个心软的性子?,但这心软大多?时候除去对亲近之人外,其余都出于她心中莫名的一种底线与原则。
所以有些时候她内心是存了一种漠然的。只?是平时相处之人都颇为熟悉,教人看不?出楚妍这种冷淡。
达到这种结果后?,她彷若什?么?都没发生,回以一礼后?提裙上车才是正解,无需管地上之人是死是活。
然而问题在于,地上那人偏偏身份不?太一般。
若是就?这般让他死了,她还改什?么?结局?只?怕会使这原本还能支撑些许时候的人梯骤然坍塌。于秦罗衣的既定命途怕是不?好了。
少女轻叹了口气,正欲说些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
不?知何时在地上半瘫着的江昊硬生生将自己撑了起来,捂着胸口,一边咳血一边道:“你要的东西我给你,你……放他们走吧。”
说到后?半句时,男人有着明显的犹疑。可?闭眼?复又睁眼?后?,露出了坚定的神?色。
说着,他又勉力站起,摇摇晃晃地蹒步到楚妍之前?,挡在她面前?,冲追击他许久的人道:“莫要再牵连无辜之人了。”
血浸透神?色衣衫,显出一种深褐色来,显得格外沉抑。
于是楚妍咽了话语,唇畔却是牵了起来,清瞳潋滟。这下子?,原本的不?愿卸去了,她如今是真心实意?的想救他了。
一个人,若是这种性命危急的时候,尤能注意?到平生并无交集的之人,挺身而出不?欲牵扯他人,那边是还有可?取之处。
楚妍确定,适才聊天的内容,并未传入江昊之耳。而面对可?能救他的人,江昊却不?求助,只?特意?将《华天录》的名字隐去,以“东西”代称,怕是为了不?给他们带来祸患。
她曾疑惑,一个市井混混,偷鸡摸鱼之流,凭着什?么?作?为气运之子?,在未来有那么?一番作?为?
当下看来,是她看得太浅了。
“不?自量力。”嗤笑一声,紫袍人反手便是一掌,却堪堪停住。
无他,只?楚妍挡在了江昊面前?。
掌风拂起楚妍鸦色发髻,她却俨然不?动,甚至吟吟一笑。
在众人讶然的目光之中,紫袍人收掌,“哦?”他神?色不?辨喜怒,然有股深沉的气息浮现出来,“惊蛰谷这是,想要抢人了?”
脑海中冷冷一笑,他道惊蛰谷嫡系一脉怎地会突现此地,果然是为了《华天录》来的,亏他前?面还想放他们一条生路。
眼?睛里面是被戏耍的恼意?,长时间高?位,都快让他忘了被忤逆的感觉了。
几十年啊,此书再现,触手可?得的东西,他怎么?会放过??更何况,这本和他出自同源的秘籍,才能补全他的功法。苦苦追寻多?年,为了破碎虚空,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了。
事已至此,再如何解释面前?之人都不?会相信了。
可?楚妍本就?也没想再说些什?么?。
忽然间,有两道破风声传来,其劲势之足,形如极光,穿云破雨而不?失其意?。
然紫袍人如若后?背上长了两只?眼?睛,头也不?回,先是以袖中真气使箭矢改了轨迹,又俯身一滑,竟是避了过?去。
徒留两只?能射穿金玉的利箭深入地底。
与此同时,两个好手暴起,衣影疾闪间将楚妍与江昊带离此处,直至几十米开外的安全之处。
江昊目瞠之时,只?闻旁边的小姑娘笑曰:“姐姐到了。”
再一回头,却是一女子?,手执长弓,静立平然。她身后?是连绵的山脉,点点翠色为缀,又逢夕色映照。
江昊不?自觉之间看呆了去。
秦罗衣一身素装,平日的广袖收起,眉若远黛,较以往更是添了一丝肃色。
女子?伸出纤白的手指点了点楚妍,似笑非笑:“我若是不?来,岂知你这般胡闹?”
“哎呀”,假意?兮兮地捂着仿若被戳痛的额头,楚妍腆着脸靠在自家姐姐身上,笑嘻嘻地求饶。
“哪里胡闹了?”楚妍撒娇着不?依,“正是因为知道姐姐你到了,所以才敢这么?放肆嘛!”
姐妹心通,若是秦罗衣没来,楚妍怎么?说也要再牵扯上一些时间的。而正是因为早已感觉到秦罗衣的气息,楚妍才是难得的率性直为。
秦罗衣自也不?怕楚妍惹出的麻烦,有时候,太乖了可?并非好事,能折腾才能活得更久,走得更远一些。只?是忧心自家妹妹她偶尔行事之时,自己恰好不?在身边罢了。
不?再多?言,秦罗衣面色淡然,脚步轻拂,已踏至紫袍人前?端。青丝摇曳,不?留清风。
紫袍人面无表情,冷然开口:“惊蛰谷这是不?顾情面了?”
秦罗衣微微一笑,她本无意?《华天录》,然此时搅入了楚妍,亦由不?得她不?参与。
“我虽对此无意?,然家妹顽劣,倒还是要向国师讨个情面了。”秦罗衣微微躬身,予以一礼。
“情面?”已然气头上涌,不?在吴国坐镇反而追击至此的国师不?顾情面嗤笑:“秦渊那厮已死,惊蛰谷以为吾不?知不?成?不?过?一小辈尔,凭甚么?让老夫停手?”
这话不?客气极了,直接将涌动的暗流摆到了前?台之上,彻底捅破了脆弱的屏障。
正当时,山脉相邻的江面泛起了波澜。
其实有此怀疑是应当的。秦罗衣接手惊蛰谷谷主之位太早,秦渊出道之时,本就?是他们那一代中年纪轻轻的佼佼者?。
而上一辈的掌权者?尚未退隐之时,秦罗衣已然被迫入世,暗中调查了解些许情况的人,难免会带些轻视之意?。
只?是因着惊蛰谷以往的威压,暂先没有出手罢了。
秦罗衣不?愠不?怒,浅浅一笑,掩住幽深的眸光。素手一抬,她道:“请教了。”
仅仅三个字,有一种别?样的婉转。
一掌。
高?手对决之间有时需要很久,大战上三天三夜都不?一定能结束,有时候,却只?在眨眼?之间。
两道身影交错,后?,二人再无动作?。
吴国国师转过?身来,对着同样转身过?来的秦罗衣,半晌,吐出两个字:“很好。”
眼?中是明显的忌惮又附加着些许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沧然。“你很好。”
他复又重复了一遍。
只?可?惜,紫袍人忽地将目光转向了江昊,“你却是护不?住他的,惊蛰谷再厉害,敢与天下一争否?”
牵起诡异的笑容,吴国国师就?此飘然而去。
自此,《华天录》的所在将传遍各地,宝藏、天命等等流言将滚滚而来。而这一切,惊蛰谷再也摆脱不?开。
这就?是他的报复。吾既不?得,亦不?教你好过?。明晃晃的阳谋,然却难以让人抵抗。
怀璧其罪。
或者?说,当别?人认为你拥有时,这便是一场无法简单终了的灾难。
那一瞬,秦罗衣袖间银光一闪,却又被她隐了去。
她一身功夫融会贯通后?已是不?逊色于父亲秦渊,更何况面前?此人?只?是有些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今日这一掌,从某些方面来说已是能够显她惊蛰谷之威。
吴国国师?秦罗衣眸色泠泠,她那一掌,却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一招、一式常人看不?出什?么?,但江昊身负天命,总能悟出些什?么?来的。
除却获得传承那次,他见到了前?辈魂意?所演化的招数,这是江昊第二次能有所品有所得的武斗。
“多?谢姑娘相救了。”才将自己的性命从阎王那里捞了回来,脸色还灰败着,江昊就?笑嘻嘻地抱拳道谢。
这礼估计还是他观摩模仿来的,行得一点都不?正,配着他面上的痞意?,更显混混流氓之感。
尤其是众人听到他后?面那句话的时候。
“救命之恩,无以相报。”男人捂着胸口眨着眼?睛以示真诚,“不?若在下以身相许吧。”
……那一瞬间仿若时间静止了。
楚妍笑意?都凝上了一凝,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伤口还在淌血,气都没顺呢,这个人就?厚着脸皮卖惨加自荐,什?么?自己幼年为双亲所抛,无以谋生,三天都吃不?上一顿饭,在破庙中挣扎求生。后?又为人追杀……
那说得叫一个辛酸苦楚、血泪纵横,就?差抱着秦罗衣的大腿求收留了。
后?见秦罗衣不?为所动,又改变战略,夸自己是个响当当的汉子?,一个顶十!吃得少,干得多?,指哪打哪,说一不?言二……
露出了有些微妙的表情,楚妍心情难喻。作?为未来要一统诸国的王,你想过?未来自己回想起这一幕时是什?么?感受吗?
可?惜秦罗衣依旧不?为所动,挑了挑眉,看着江昊。
江昊目光熠熠,坦亮又灼热。
女子?勾唇一笑,嘴中话语却是无情。
“不?必,”秦罗衣一副慵懒姿态。
“惊蛰谷还不?至于畏了他们。你无须卖身于此,在这里养好了伤处,且自行离去吧。”
她却是看得很通透了。
况且,秦罗衣眼?波一转:“阁下亦有他算,无需变动。”
江昊定定地看着秦罗衣,忽地一笑:“好。”
秦罗衣于绝境中救了他那一幕,便让自己动心三分。这动心当然不?足以让江昊卖身,只?是他也知道给惊蛰谷带来众多?麻烦。
就?此离去的话可?谓是禽兽了,不?若就?待在这里,还能替惊蛰谷挡些烦扰。
没成想,他是被拒绝了。
然而,心弦却又是一叩。
“我欠姑娘一条命。”最终,他玩世不?恭的脸上是难以忽视的认真,江昊一字一顿道:“凡有命,莫敢不?从。”
这本是极有价值的承诺,楚妍深知江昊将来可?即帝君。然而……她内心其实并没有什?么?波澜。
到了那一刻,她怕早就?和姐姐秦罗衣归隐了。而在这之前?,江昊可?是要被姐姐救上好些次的。
纵使他江昊属猫,有九条命,怕也是不?够抵的。
转眼?,又是两日。
秦罗衣此次,是难得地腾出时间来。却是为了私事,也就?是楚妍的病体。
自接到楚妍之后?,除却她们二人的影卫,其余人都归于原位,静待指令了,而江昊也被安排至某地修养。
在惊蛰谷独获秘宝,庇佑人长生得天下的传言流出同时,秦罗衣也丝毫不?手软地放出了各式流言。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风雨欲临之时,不?若将水搅得更浑浊一些才为妙。
这一段路只?有秦罗衣与楚妍相伴而行。
楚妍虽好奇目的地,却也没多?问。有些事情,揭晓的时候才会更有些乐趣。
虽然,春日渐暖,楚妍本该好转的身子?却未如此。
可?俨然也习惯了。少女垂眸而笑,安安静静地,因为痛,所以她才会更珍惜现有的一切。
她还没有坐过?这种竹筏呢。指间拂过?竹排,楚妍站在排头,碧水轻轻荡漾,接引的汉子?唱着她听不?懂的方言曲子?。
秦罗衣不?知在想些什?么?,然通身是怡然之气。
不?知多?久,竹排停了下来。清幽的气息传进鼻端,目光所及之处,是望不?见底的密林。
“烦请贵客跟紧些,”接引的人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灿烂,可?内容却让人发寒。“若是犯了禁忌,惹到蛊神?,祭祀也是没法的。”
原来是苗疆。这个从来不?让外人抵达的地方,姐姐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眼?中笼上一层轻忧,楚妍却没有说什?么?。到了这一步,也无处可?退了。况且,那可?是秦罗衣啊。
秦罗衣面上波澜不?惊,只?微微颔首,然后?抱起楚妍。
都那么?大了,还被自家姐姐抱着真是够羞耻的了。但是这也是为自己好,有些东西,她说不?定真是躲避不?开。
于是只?好朝着引领人羞怯而笑。
楚妍脸上有些绯红,眉眼?盈盈,端得动人极了。
于是汉子?笑容又扩大了些,在他眼?中,楚妍怕是如同幼兽一般可?爱了。他们一族人男的高?大强壮,女的高?挑爽利,确是没楚妍这样娇娇软软类型的。
在踏入这个神?秘之地的第一步,楚妍若有所感,将目光投向了未知之处。
这将是她这一生最为绚丽的开始,是楚妍所不?知道的未来。
与君一见误终身。
苏天苏地的白月光(×)11
几人愈行?深处便愈是?雾重重, 楚妍悄悄地将秦罗衣的脖颈搂得更?紧了些,总觉得,有什么在不动声色地盯着自己。
将头埋在姐姐怀中, 楚妍意图汲取暖意。这气息, 着实是?让她?不?太舒服。
修炼至秦罗衣这种境界的, 哪怕是?风吹草动般轻微的动静, 都?能被他们所察觉。
秀眉微微挑起,秦罗衣眸中是某种清寒,一只手环固住楚妍, 另一只手自袖中滑出,手指些微曲起,尔后朝着右后方漫不经心地一弹。
一道难以让人察觉的气劲袭了过去,空气无?声?地颤了颤。
没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亦没有任何隐忍的痛呼声?。
然?而楚妍却轻轻舒了口气, 以她?敏锐的五感, 已?是?感觉不?到身?后之人了。
再看似一望无?际的密林也?终会有尽头的。不?知何时, 沉沉的浓雾一点点一点点变得浅淡, 再到后面?只是?稀薄的一层。随亦存,但也?足以让人看清周围了。
然?而还未完全探清周围情形时,秦罗衣便忽地抬手遮住了楚妍的双眼。
前方之路,零零散散, 皆是?枯骨残尸。
尸体?脸上布满了极度的恐惧与不?甘,莫得令人悚然?。枯骨却并非白骨,而是?染上了斑驳的颜色, 不?光是?血迹, 更?是?一种某种毒物引起的紫黑色、幽绿色。
拧着眉,秦罗衣脸色如霜如月。
为自家姐姐柔软的衣袖盖住了视线, 楚妍下意识眨了眨眼睛,随后闭眼,合上了万千星辰,唯有睫毛很小幅度、难以察觉地颤了颤。
其实前方之景她?看到了,惨烈至极。只是?那堪堪一眼,直到姐姐捂住自己双眼,楚妍方反应过来。
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楚妍的指间却始终冰冷。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
行?过这片区域,秦罗衣悠悠然?将手收了回去。
少女慢慢睁开了双眼。光线有些惹人,少顷,楚妍才看清周围。然?后止不?住惊疑了一下。
“诶?”
完全不?是?适才令人可怕的样子了。
楚妍环顾四周,正是?春日,草长莺飞之势,眼及之处尽是?一派万物派生之态。
绚丽的紫蝶旋舞在空中,楚妍尝试着,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未曾想,真有小巧的蝴蝶挥舞着蝶翼,悄然?落到了指间。其余的在楚妍周边环绕,阳光之下,流光溢彩。
楚妍习惯处于安静之地了,身?体?的状况决定?了她?无?法如他人一般尽情游跃,所以平日也?只好做些不?费心?神的事情。
什么品茶、听书、赏舞之流。
遂灵气她?从来不?缺,然?总是?少了几分生气的。
蝴蝶真的好乖,一动也?不?动的,待在自己指间。屏住呼吸,楚妍慢慢地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摸摸紫晶色的蝶翼。
指间的蝴蝶翅膀摆了摆,但是?依旧没有动弹,于是?楚妍便忍不?住弯了眼眸,展了梨涡。
言笑晏晏的少女与紫晶蝶群,恰似一幅极扣人心?弦的画面?。
秦罗衣脚步一顿,遂平然?地站在那里。楚妍这般灵动之样,她?可是?好久没见到了。
也?罢,随了她?吧。
毕竟……那个人,在此尚不?会先做些什么。
与这群小可爱玩得正开心?,灵蝶好似感受到什么召唤,忽地飞起,拥簇着飞向楚妍左前方。
群蝶的翅膀撒下零零散散的荧粉,一瞬间仿若散落人间的霞光。
透过霞光,楚妍看清了面?前之人。女子一袭明紫色长裙,修长的大腿在裙摆中若隐若现?,是?一种无?声?的诱惑。
感受到楚妍的目光,女子一边逗弄着手边的灵碟,一边抬头看向楚妍。
银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摆着,女子瑰丽的唇角掀起,全作是?打了招呼,眉间勾勒的花纹隐隐透出几分魅惑。
女子眼底蕴藏某种兴味。
美人在骨不?在皮,更?何况这是?个灼灼华然?的大美人。下意识地,楚妍对着面?前的女子回以一笑。
笑容如初雪,如清流。于是?本因自家蝴蝶而对少女有了几分兴趣的女子更?是?对楚妍添了几分好感。
随后女子将目光移向一边的秦罗衣,笑容微敛,行?了一个颇为庄重的礼仪。“大祭司已?在内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淡淡地颔首,秦罗衣理了理楚妍凌乱的发际,“阿妍,你先随他们去,我稍后来寻你。”
“放心?,姐姐。”笑着挥了挥手,楚妍冲一边等候自己的少女眨了眨眼睛。
他们这一族为自然?所育,举手投足间都?是?山水的淳质。引路的姑娘本未见过什么外来人,更?不?要说似楚妍这般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一般,笑意清软如洁白的云朵,眼中流淌着阳光的颜色。
这样的人本是?该招人疼的。尤其她?看起来骨架又有些单薄,和他们完全不?一样,只得小心?翼翼地,生怕冲撞了少女。
扑闪的大眼睛完全将引路姑娘情绪的起伏表达地一清二楚。
一路而来,所见之人皆对楚妍投之以好奇的目光,唇畔满满都?是?充斥善意的笑容。
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觉,让人感觉很舒服。
被注视地有些害羞,但又有些开心?,楚妍没有躲闪,对着一众人弯了弯嘴角,眉眼盈盈。
然?后又侧着头,主动对还在纠结开口的姑娘搭话,她?又不?是?琉璃做的人,哪用得着如此小心?翼翼?
楚妍是?那种极具包容性?的存在,水容万物。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姑娘就不?再拘谨,抓起楚妍的手笑得阳光明媚,先是?叽里呱啦地和楚妍介绍这里,然?后笑眯眯地召出自己的伙伴放在楚妍手心?,一脸得瑟。
手心?是?冰凉的物什在爬动,楚妍定?睛一看,难得地有些无?措。
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这……是?一只蝎子?
然?后面?对着新认识的朋友写满了求夸奖的期待眼神,楚妍沉默一下,她?现?在要是?惊叫出声?是?不?是?来不?及了?算了,就这样吧。
然?后,楚妍尝试着用温热柔软的指间戳了戳蝎子的头顶。
掌心?的蝎子完全和它家主人不?一样,懒懒地抬了抬头,手都?没挥一下的,就那么懒洋洋地趴在楚妍手心?,完全不?怕生人。
路上要有人陪着说话便总不?会寂寞的,况且同行?人讲得事物都?很有趣,待人又是?那么真诚。
掏出腰牌给守卫的人看了看,新认识的小姐姐将楚妍送到入口,“就是?这里,我们到啦!”
眼见她?没有随着自己一起进去的意思,楚妍投以疑问的目光。
遗憾地叹了口气,引路姑娘摊开手:“我现?在还不?能进到这里呢。”没办法,她?的修行?着实不?够。
不?过,自己总有一天能进去的。亲昵地揪了揪楚妍的脸蛋,“小贵客,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下次来找我玩儿啊?”
俏皮地眨了下大而有神的眼睛,引路姑娘挥了挥手,裙角的银饰碰撞着发出好听的声?音。
难得有些不?舍,不?过楚妍也?不?强求,笑着应了声?“好”,冲看护者点点头,楚妍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她?心?里也?明白,能治疗自己身?体?的地方,指不?定?是?对方哪里的秘地,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没人跟她?说有什么忌讳,楚妍又是?心?情极好,没有半分疲惫,便漫无?目的地随性?而行?。
周围景色其实与适才之景无?二致,直到那遥遥的白色一点透入她?的视线。
那么一小点,很容易被忽视。但是?若是?看到了,便也?很难不?在意。
这片地域有些潮湿,楚妍摸了摸身?上的暖玉,还好好地带着。如此,也?不?怕待会儿着凉了惹着姐姐生气。
有些好奇,但她?从来都?不?是?急性?子的人。一步步地在润润的土上留下清浅的脚印。
不?深,因为楚妍本就轻巧。但并不?平稳,因为楚妍不?会半点武功。
然?后她?倏地停下了脚步。
以平视的角度,应是?还没到目的地。但是?楚妍已?然?嗅到清浅浅的甜香,抬头而望,她?看到了一棵树,一棵纯色的树。
那棵参天大树,满树花团,繁花似雪。或是?因为太过洁白无?垢,远远望去竟是?泛着微微的银光。
不?自觉地,楚妍徐徐向那里走去,试图离得更?近一些。
全然?无?叶,大朵大朵白色的花朵安静无?声?地开放着,偶有花瓣垂落时,楚妍恍觉或可听到花落于地的声?音。
静谧至此。
鼻尖是?更?清晰的清香,让人一点点连带着内心?都?安宁下来。
有风袭过,坠落的花雨如同帘幕将这片空间划为两个部分。回头而望时,楚妍有些茫茫然?,分辨不?清自己是?从哪条路过来的,以及,又该去往何处。
在这足够静谧之处,一切声?音都?有迹可循。
与花朵落下的声?音不?同,那是?轻压的声?音。
于是?楚妍望了过去。
那是?一个男子。
两人彼此相望着,遂又是?一片静默。
终究,是?楚妍先开了口。
少女悠悠然?道:“我是?真信了。”
这话来得突兀,总该招人些许疑惑的。可是?青年只略微一颔首,以示礼貌。其人并未言语,静待着楚妍后续的话语。
青年目光如深秋的清潭,明透而不?刺骨,同上好的玉种。于是?楚妍漾出的笑意又加深了些许,“原来这世间竟是?真有‘玉人’的!”
世人在以诗词画赋描绘事物之时,难免多渲染几分,许是?因为融了感情,亦或是?因为其他什么因素。
太过美好,于是?便只觉不?实。仿若春天的蛙,秋天的蝉。更?何况,品量了那么些年,要真真入楚妍的眼确是?极难的。
人这种物种最是?集天地灵气,可真正如同父亲秦渊、姐姐秦罗衣的人能有几许?
直到见至此人。
一身?银华,几近是?融入了这片布景,又将自身?的气息收敛住,也?难怪楚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树下之人。
但一旦发现?了,就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哪怕这个青年他是?坐在轮椅之上,也?遮不?住他自身?的气度风华。
瑕不?掩瑜。
“玉人?”云疏与其说是?品味着这两个字,不?如说是?在品读面?前少女的表情。
若是?这话由他人说出来,纵然?不?是?登徒子也?会兼带着一两分那么个意思。难免让人不?悦。
可楚妍说这话的时候太过理所当然?,太过坦荡。那一双完全不?逊色于男子的眼睛,汇聚着星光投来时,便让人失了言语。
尤其是?,对于这样真诚的目光,很难让人起了恶意。
云疏的眉宇缓缓舒展,于尚未及笄的少女柔下眼光。
只这一瞬,原本静默的画面?便生动起来,如同单一的墨画融入了其他的色彩,将男子身?上带的那么一丝冷肃去的一干二净。
于是?楚妍唇畔的笑容便同这白的花朵拂在脸面?上一样柔软。
正所谓,落花时节……当逢美人才是?。
抬手将耳边垂落的发丝挽起,楚妍偏头掩住眼中一抹慧黠。此时此刻,同处一处,应是?病友无?误了。
既是?病友,又是?那样一个令人惊艳的存在,总不?好教他一直露出那样的神情。
但凡是?事,又哪有过不?去的呢?何至侧影孤绝峭寒。
没有深思自己为何这么做,将此番行?为归咎于同为病友的情谊,楚妍主动打开话匣子。
既是?收了那偶被人撞见之态,云疏自是?恢复常态。
青年不?是?多言之人,只言则必中。楚妍原是?挑着些奇事、趣事来讲,他在其间总是?能插上几句,面?上一副清雅浅淡的样子,说的话却并不?失意趣。
若是?四书五经、奇门八卦之流他能接的上话,最多是?侧映了自己的出身?与才智。可楚妍所说的奇事、趣事,是?她?几年来随秦罗衣游行?某些书中记载的地方得来的。更?甚者,有的秘地却是?连书中都?没有记载的。
可云疏与楚妍一来一往,是?说不?出的默契和谐。侧面?由此可见青年阅历之深之广了。
到最后,楚妍兴致上来了,干脆随着自己心?意来,想到什么说什么。
犹记当年秦渊本就是?不?按理出牌任性?到极点的人物,由着他带了几年的楚妍自然?也?不?会是?什么真乖乖巧巧的小姑娘。
一方面?,继承了映娘的温柔,所以楚妍素来招人喜欢,遂能与逍遥阁众人都?相处和谐。可另一方面?,到底楚妍骨子里也?藏着几分肆意的。
然?因着自身?身?体?因素,姐姐秦罗衣所行?之事又绝不?能为自己所扰乱,所以安居一隅罢了。长期安静地处在一处,有时也?不?一定?是?真喜欢。
只是?众人都?觉得这有助于调养身?体?,也?好护自己周全不?让姐姐为之所扰罢了,但心?却是?被抑住了。
这并不?是?说有人对楚妍不?好,相反,所有人都?对楚妍很好。可那又如何呢?连个能畅所欲谈……不?,是?连个可聊之人都?无?。都?太忙了,各行?其事。
能陪着自己一时,如何陪得了连日?自得其乐,其实源于无?人相伴。
说白了,终究是?寂寞。
另一边。
秦罗衣看似漫不?经心?的笑容里,藏着隐隐的挑衅,是?难得一见的锐气。
自从入世之后,她?已?然?习惯将锋芒收敛住。今日却是?在与面?前之人交流之时,不?再克制,释放了出来。
盖因面?前此人,自己玩儿得一手好毒术、蛊术,心?思曲曲转转又执拗,自身?却极其厌恶他们这些异族人的阴谋诡计。
当夜她?与易华离去之后,由逍遥阁的人前来负责善后。
按常理而言,那个艳丽女子尸体?的消失本不?是?什么大事。逍遥阁的人又不?知道作为惊蛰谷谷主的秦罗衣到底诛杀了哪些人,这点差异很容易被忽视。
要是?他人这样处事自然?不?奇怪。可逍遥阁可掌握着整个大陆大大小小的消息,但凡是?消息,便总有合用之处,无?论是?否是?机密要件。
所以在上交统计报告的时候,恰是?被易华发现?了这个漏洞。
当时易华轻敲着案卷,眼中暗含某种兴味,在递给秦罗衣时,两人对视之间,便达成了默契。
于是?便查到了这里。
能抵命的珍贵秘宝,从来不?会有人嫌多。正是?因为它的稀少,所以它更?是?难寻。也?正是?因为它的价值,才更?不?会简单地在这样一个女子当中。
以她?的本事,轻易寻不?得这样的物什,他的主子更?不?会给她?。
排除开来,艳娘用的,除了“生死?蛊”还能是?什么呢?
碰巧,面?前这位大祭司也?在找促使他左使死?亡的罪魁祸首。
“生死?蛊”这种蛊虫,纵使是?他们也?不?会轻易得到。修炼蛊术深到他左使的地步,也?堪堪得了一只,结果就那么给了人,作为族中大祭司的他却是?全然?不?知。
那夜正在商讨事务之时,左使突然?捂住脖颈倒下。堪堪几秒的时间,在惊疑过后,紧随他的是?席卷而来的怒火。
族人不?争气与外人联系还被哄得将性?命交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的尊严被冒犯了。
然?后,却让他抓住了一个机会。
男人脸上绘着奇异的图纹,那是?由草汁混合着其他秘料调成的浓郁汁液勾勒出来的,外人看不?出来绘的是?什么,只觉幽凉神秘,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但是?不?妨秦罗衣推测二三。
“汝族拥有的秘宝在上层中并非是?个秘密,”秦罗衣语调平淡无?波,“‘生死?蛊’不?过是?个开端罢了。这点,我便是?不?说,大祭司也?心?中有数不?是?吗?”
虽然?说白了就是?一个功于心?计的女子为了存活引诱了他名下的左使交付“生死?蛊”结果命丧黄泉罢了。
只是?女子的小动作难道她?上头的人真的不?知道吗?不?一定?吧。
所以是?个不?大不?小的试探。
她?前来此处与面?前之人谈判,而易华在暗处随着她?给予的信息行?事。说着是?修道,可逍遥阁阁主可不?会真放过想要自己性?命的人。
所以替这一族挡一波麻烦不?过是?顺手之劳。更?重要的是?,以其欠了的人情来讨一次给楚妍调养身?体?的机会。
然?于大祭司而言,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趁着乱世,让他们一族重新步入世人眼帘的机会。他们一族已?然?沉寂太久,久得世人都?忘了当年蛊毒的可怖。
没有什么是?比在各国都?颇有威望的惊蛰谷的协助更?好的了。
不?过要徐徐图之。而在这个期间,传闻中惊蛰谷谷主最宝贵的妹妹,会一直在这里“调养”身?体?。
心?中所想自不?会表现?出来,只是?秦罗衣在暂且和大祭司达成合约后,离去之时,不?轻不?重地瞥了男子一眼。
没什么意味,可更?让人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只不?过出于对自己的自信,加之对年轻女子的不?屑,让大祭司忽视了这种感觉。
殊不?知,很多跌在秦罗衣手里的人,在此之前,都?是?这般。自此之后,才会像敬畏惊蛰谷一样,敬畏这个不?足二十的女子。
“差不?多该回去了。”云疏略微低头,对楚妍温声?道。
乘兴而聊,兴尽而止。到了最后,少女与青年不?约而同止了声?音,开始了静坐。这里实在是?一个好地方。
楚妍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面?前如此放松,裙摆没有规律地铺散开来,铺在已?经被白色花朵层层掩盖的地面?上。像是?从中缓缓衍生出来的嫩黄色的花朵,发髻上的簪子衔着阳光做了花蕊。
混若无?骨,楚妍就那么松松散散地坐着。
云疏在轮椅上的身?姿极为挺拔,鸦色的长发由发冠擒得很是?齐整。可他的目光也?蕴着那么一丝的散淡,两缕惬意。
某一瞬间,他的身?姿让楚妍觉得有些熟悉,再一细看,却又不?是?了。
两个人各有各的休憩方式,隔得极近,又被两种姿势将人分地清清楚楚。
可再一看,却是?很契合。
秦罗衣寻到楚妍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下意识地,便放轻了呼吸,可对她?气息熟悉到骨子里的楚妍早就回头,弯了眸子,娇妍地笑了开来。“姐姐,事情处理好了吗?”
一边问着,少女站起来,纤细而苍白的手指将裙子的褶皱一点点抚平。
在楚妍站起来时,盛开的花朵便缓缓收拢,云疏垂了下眼眸,心?中划过一道说不?清的遗憾。
但他什么都?没说。
摸了摸自家妹妹的手,又覆上她?的面?庞,楚妍下意识地倾头蹭了蹭:“我没有着凉,放心?啦姐姐。”
秦罗衣似笑非笑,自己一个人跑这里没着凉还有理了?遂改抚为戳,毫不?客气地点了上去。
楚妍:唔……
云疏只看着这一幕,并没有打扰。只是?心?中却叹了口气。很是?温馨的一幕,可若是?他先没猜测出二人的身?份怕是?会好些。
不?远不?近,秦罗衣与云疏对视着。
少顷,秦罗衣含笑开口:“久闻。”这两个字说得极婉转,带着别样的韵味。
云疏亦是?一笑,笑容如同舒展的微风,“久仰。”轮椅上的青年,姿态高华。
敏锐地感知到了什么,在一旁的楚妍,睫毛不?自觉地颤了颤。
……
竹楼内的房间不?是?很大,但布置的很舒适,很清幽。有一股有些熟悉的香味在鼻尖缠绕着,细细闻来,与今天偶见的那棵树上飘来的香味无?异。
连身?心?都?得到了放松。
今夜本该好眠。
只是?楚妍一直在等待,遂着内心?的感觉,直到听到小伙伴的声?音。在小伙伴开口的瞬间,楚妍才知道自己今日的异常是?为何。眸中是?纯然?的欣喜,楚妍笑着打招呼:“抽抽,好久不?见。”
轻快的声?音足以说明她?的好心?情。
“……好久不?见。”顿了两秒,抽抽才回应道。声?音如旧,语调却不?似之前软软糯糯,反而好似经历了什么事情一般地沉淀下来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只是?抽抽将这些事情掩了下去。对于楚妍来说,虽然?她?能敏锐地感知到抽抽有什么事情没有告知于自己,然?但凡是?个人,便总有秘密。别人若是?不?说,那自己便不?问,这不?是?很正常、很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更?何况,年幼的时候,楚妍没有什么适玩的小伙伴,又被映娘以身?体?为由掬着,翻来覆去只能在那几个地方呆着,所幸遇到抽抽,才不?至于让那几年淡然?无?色。
对于系统来说,它隐瞒至今的,无?非也?就是?楚妍她?的来历,以及遗忘多年的那些任务历程罢了。
她?要是?能想起来,那自然?好,要是?想不?起来,它又何必给楚妍添堵?便真将一切坦言,楚妍信与不?信还得另说。在仅有的记忆之中,她?可是?从小生长在这片大陆,然?后偶遇了它这个系统罢了。
纵使是?信……可相处那么多年,抽抽哪能不?知楚妍的性?格,看似温和柔软,其实执拗到不?行?了,这个世界她?投入那么多,真的在没想起来之前就愿意随它回去吗?
怕是?只会平平静静地看着自己道“往事不?可念”。
楚妍上个世界结束之后未经允许偶入此处,所以一直受到世界的排斥,所以身?体?逐渐衰弱。之所以楚妍能撑这么久还是?因为前几个世界功德的累积,故此还能将映娘的命线拉长些许,秦渊当初是?在星象中窥视出了些许。多年之前的那个深夜,抽抽隐在楚妍身?侧,曾亲眼看着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对着亲生女儿用着秘法,眼底一片诡谲。
当时它是?想立刻唤醒楚妍的,可楚妍醒来的乖巧与平静,却让抽抽突然?意识到,比起它,楚妍其实是?全身?心?地信任着家人的。
更?何况,秦渊后来确实也?没有伤害楚妍。
让楚妍平安恬淡地度过这些年未尝不?好,所以它才想离开,同时也?是?为了带走世界意识的视线。
可命运的轨迹跌宕起伏,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船,完全没有办法走向正轨,也?不?知道自己下一秒将飘向何方。要是?命运线真的崩溃了,所有人都?讨不?到好处。
于是?抽抽主动现?身?在世界意识之前,鼓起勇气和世界意识定?下约定?,在命运轨迹已?经不?受控制的情形下,楚妍和它若是?能将其扳回正轨,世界意识便将他们平安送回,而他们也?必定?不?会强留在此地。
没法再多求些什么,毕竟当一切回到正途时,那么楚妍受到的排斥就会越来越重,她?存在的痕迹迟早会被抹消。与前几个世界不?同,这个世界原本的故事中,就没有秦楚妍这个人。
始终沉默着,抽抽如同以往一样,陪着楚妍度过了深夜。
无?论楚妍做出什么选择,它总是?陪着她?的。
惊蛰谷代代风流名士,风姿各异。虽说是?被称之为“奇人”,但总有人一边暗恨恨地在边上骂。这些人一般都?是?被“秦一代”、“秦二代”、“秦n代”折腾地苦不?堪言的人。
那些暗搓搓地话,拿到现?代来翻译,大体?上都?是?“秦**你个蛇精病/变态!”
不?过历数上下那么多代,除了秦楚妍这个秦家本不?该存在的“良心?”之外,就属秦罗衣最为正常了。毕竟她?爹秦渊年轻的时候启鹅群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整理本文欢迎加入是?那种前人刚亡,殿外的血腥味正重的不?行?,上位者犹在盛怒,他却举着杯子感叹着血腥味污了好酒的人。
殿上的其他人都?表情不?太好了,秦渊依旧是?招姑娘心?仪的一副好姿态。
以至于某段时间那些闹人的小孩子一个比一个乖,吃饭睡觉全不?闹人,据说就是?听了有些人拿“秦某人”的事迹编的故事。
虽说这些明面?上的习惯秦罗衣是?没有,可她?有着和秦渊如出一辙的“狂”,不?过一个是?外放,一个则是?暗存。不?然?也?不?会那么些年下来,秦罗衣游走那么多地方,结识了那么些人,最终相熟的却没几个。
楚妍花不?上两只手就能全然?把名字数出来,不?足十个。
这所谓的相熟里面?还掺杂了好些水分。因为不?是?“知己”“好友”“至交”这样的熟,还有那么几个是?全然?充斥着“爱恨两难”和“相杀不?相爱”。
外人初知惊蛰谷由秦渊名下的大女儿继承时,总少不?了打个什么主意。还有什么是?比联姻更?巧妙的方式呢?能将惊蛰谷势力?转化到己方阵营之中。
阴谋阳谋、腥风火雨那段时间绝算不?上少,足够说书人喝着凉茶眉飞色舞地讲上整整一个炎炎夏日。
可秦罗衣却从不?是?任由他人摆布的存在。借力?打力?,虚虚实实,直教人探不?清惊蛰谷的底蕴。漂亮的反击让人不?敢小觑后,反倒是?让那些所谓惊才绝艳之人投了情、丢了心?,她?自一人从容抽身?而去。
那么多青年才俊,她?竟不?瞧上一眼的。
这便拉足了仇恨值 ,偏秦罗衣在别人放不?下面?子,卵足了劲儿针对她?行?事时,干脆下了一盘更?大的局。
小辈搞出来的事本就不?值老一辈的动手,结果秦罗衣驱风布雨将混乱扩大至一众范围内,也?不?站在哪儿一方,只是?似真似假地说上几句模糊不?清的话语来引导人。
带事情结束之后,参与冲突的人才清醒了,发现?几乎对方都?损失了那么两三成势力?。全然?是?负和博弈,没有一个人得益的。
唯她?秦罗衣对着一众人巧笑倩兮。
这就远超让他们恨得牙痒痒的地步了。
有骨气的人就咬着牙吃了这一亏,明面?上还牵出笑容,对着彼此拱手作礼什么的。有的没有气度的便直接将事情往大里说,向老祖宗禀明了,等着给自己出气。
结果一位被自家脾气暴烈的祖宗抽得一个月都?见不?了人,一个被祖宗面?挂慈祥笑容地拎回去书本重造。
你爷爷永远是?你爷爷。(×并不?)
被一个小姑娘折腾成这样,自己没本事也?就罢了,还好意思来告状?他们家的种才不?会那么怂!
当然?,也?有真心?疼爱小辈的,冷哼一声?就想给孙子出气。可但凡行?事总还是?要个由头的。
直接导致自家损失那些势力?资源的,并非惊蛰谷。人家小姑娘只是?观个战,品评上了几句。他们是?受损了,可惊蛰谷也?没收益。要是?报复,找事情也?是?找直接动手的人才是?。
寻思一番,有的人琢磨着,方惊觉这一招倒是?跟二十年前那一场事变有异曲同工之处。
只得暗叹一声?不?愧是?秦渊的女儿。这样一来,反倒是?让他们更?赞同联姻这一方式了。
此话暂且不?提。
那时秦罗衣长袖一甩,便携着一卷流萤送至楚妍面?前,语气是?难得一闻的得意,于是?楚妍在漫开的萤光之中,一边掩唇遮住笑意,一边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
虽然?最后还是?顺着自家姐姐的心?意夸赞着她?。
“一来,这些人的部分势力?我便知晓;二来,他们彼此间的关系,类似于那家貌合神离,那家是?真死?对头……理清了将来也?好拿来运作。”一条一条,条理清晰地给楚妍分讲完,秦罗衣看着指间一点流萤,眼里的俏皮一闪而过。“最后,我就知道哪些人是?可以相交的啦!”
是?啦是?啦,楚妍指间和秦罗衣相抵,然?后小小的萤火虫就乖乖地顺了过来。仰头看了秦罗衣一眼,小姑娘眼底尽是?了然?的笑。除却那些损失最重的、气量小不?容人的、愚笨无?知还得意洋洋的……剩下的,可不?是?只能相交了吗?
乱世将起,若是?不?能相交,还是?早早除去的好。
自家姐姐偏还说得这般,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招婿入赘前的考察呢。
真是?“心?脏”。不?知为何,楚妍脑海里突然?迸出这两个字来。明明那些被自家姐姐看不?上眼的,可也?算得上是?俊杰呢。
看起来像是?给那些人打抱不?平,可是?楚妍自己知道,她?听秦罗衣玩笑一般地讲着这些故事,顺便优哉游哉地围观一下,内心?也?是?快活着的。
大概百年以来,秦家流传最好的,其实是?“看戏”这个习惯吧。
“姐姐这次看透别人五六分,岂知别人没将你了解两三分?”想了想,楚妍还是?提了起来。行?事这么嚣张,实在是?太招人眼了些。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套麻袋?
她?可是?知道后来秦罗衣与那些人再相逢时嘴上可没留情面?,撵足了劲儿地踩。偏戳了别人痛处,面?上还亲切含笑。喜欢看戏不?假,可这并不?意味着喜欢被人看。
“纵是?看透我两三分又如何?”秦罗衣理了理妹妹头上的簪花,并不?是?知道自己如何就能翻盘的。更?何况,那些人焉知自己不?会以此为点,故意引他们入陷阱呢?
她?的自信可是?建立在自身?能力?上的。
……
所以说,回想结束的楚妍有些纠结地戳着碗里的糍粑。糍粑浸了红糖汁,甜香扑鼻。
这糕点本是?趁热才好吃,楚妍却迟迟未动一口。
明明云疏清雅高华、遇事从容。博学多才至楚妍这种将惊蛰谷大半藏书都?看了一遍的人都?忍不?住叹服的存在,本该是?姐姐秦罗衣也?欣赏的人才是?。
可近来相处下来,心?思敏锐至楚妍,要是?感觉不?出秦罗衣和云疏之间的怪异气氛就怪了。
倒不?是?什么针锋相对的情绪,只是?相互间带着种不?需要言说的了然?。每每试探之间,对于面?前的人所展现?出来的卓越见识,都?带着种理所应当的态度。只是?都?在不?约而同的进行?更?深一层次的试探,仿佛留作底牌的那三分都?不?藏了。可实际上,楚妍却知,这只是?还没到二人的底罢了。
对于秦罗衣,那是?因为了解;对于云疏,却只是?源自于她?的直觉。
凝神望着手中瓷白的勺子,楚妍细究。云疏的身?份她?知道个大概,她?姐姐秦罗衣的名声?也?早已?远扬。听说过彼此是?一回事,试探对方是?否名副其实也?是?应当的。
可是?这已?经远超了一般人见面?时应该试探的程度与次数。
蹙着眉,不?经意间的舀动,使得红糖汁坠了一滴下来,恰好滴到梨白色的衣裳上,倒像是?干涸的血渍。明明早就不?烫了,春装也?并不?轻薄,楚妍却是?一抖。
大概是?春风还夹杂了仅剩的那么点寒意了吧。敛眉,楚妍拢了拢衣裳,既然?没什么线索,那就暂且不?想。毕竟,她?倒是?没感觉出来姐姐秦罗衣与云疏有什么不?对盘的地方。
这样想,其实也?没什么值得她?急的。
说不?定?秦罗衣和云疏之间气氛是?正常的呢,只是?自己过于敏感,最近又太闲了,才有了这种错觉。
毕竟往日秦楚妍虽是?窝着,但无?论是?别人家的孤本珍藏,还是?大街上流行?的话本,大家宠着她?总会想办法誊写一本,大街上的书也?会筛选过内容后送上一摞过来。
不?想看书了就再看看漂亮的小姐姐跳舞,听听气质好的小姐姐奏乐……
能进行?的活动算起来并不?多,可楚妍总能找到新的乐子来。
可现?在熟人不?在,秦罗衣虽有心?陪伴自己,但扣除和此地之主筹谋的时间,以及试探云疏的时间,剩余空暇时间也?没多少。虽不?好,终究是?单了楚妍。
楚妍所处的这个地方,一般族人也?进不?来。同领着楚妍至此的女子一般,虽对楚妍很有好感,也?无?法相处。
深林之中,更?是?没有什么闲书来打发时间。楚妍除了每日的治疗,竟难得的不?知该在这个小地方做些什么好。
直到某一天,楚妍直接被自家姐姐甩给了云疏,没怎么交代,秦罗衣如同来时那样匆匆而去。
这一出很突兀。楚妍来不?及挽留自家姐姐的背影,回过身?有些纠结地看了面?色平然?的云疏半晌,轻咳一声?。“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了。”
云疏放下手中的黑棋,劝慰眼前因为叨扰自己而有些局促的少女,眉目没有半点被毁了清静的不?悦,也?没有对楚妍到来的惊讶。
“且放宽心?,谷主只是?去处理些事情,没什么大碍。”他如此劝慰楚妍。
两日不?见,这位依然?是?一副静临烟渚之态。每每见到他,总是?独身?一人,看起来孤零零的。但楚妍从来不?问,总觉得,这个人心?中,有着青山,有着碧水。
与其说孤独,倒不?如说,自成一片天地,闲旁人等,皆进不?得。
实在是?不?好,也?不?忍打扰他人。
于是?第一天,云疏下棋,楚妍抱膝看天,度过了一天。
第二天,楚妍清晨起来,青年正在煮茶。虽然?知道早上煮茶对身?体?不?太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楚妍下意识的走近,然?后伸出了手,云疏很自然?地将茶壶递给了少女。
于是?莫名地,楚妍替青年熬着茶汤,二人在茶香缭绕之中,安静地度过了一天。
第三天……
第四天……
每日下下棋,喝喝茶,楚妍和云疏全然?一副老年后的生活状态,明明一个是?少女,一个也?才及冠。也?不?是?完全不?说话,只是?都?是?很稀少、很简短的几句。
大多数时候,二人都?毋需说些什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之间,对方就知道该干些什么了。虽然?,也?相交没多少日子。
看上去听起来都?极美好的样子,可谁知楚妍内心?的不?知所措。
明明初见之时,楚妍与云疏都?能同认识好久的友人一般闲聊,侃天侃地,席地而坐,心?自逍遥。可真正相识起来之后,她?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每每酝酿半天的腹稿,在楚妍对上青年的眼睛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样哑然?下去实在也?不?是?个办法。
翌日。
晨食过后,楚妍将面?前的棋盘轻轻推开,在云疏疑问的眼神之中,神神秘秘地摊开了手心?。
少女手掌心?是?一片翠绿的叶子,安安静静地躺在白皙的掌心?当中,煞是?好看。
定?定?地看着掌心?的绿叶三秒,再抬眸看着静坐在竹椅上的青年时,楚妍眉眼弯弯,“云疏哥哥,我最近有偷偷学吹叶笛哟,想不?想听我吹一曲?”
不?同于往常的乖巧,此刻楚妍难得地带了几分活泼的气息,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期不?期待”“快来夸我呀”这般的小情绪。
这是?,终于忍不?住了吗?云疏眼中露出了然?的笑意,也?难为了这孩子,近日来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陪着自己,近乎一声?不?吭的。
为腿脚所限制,他平日里习惯品茗下棋书策,可这样的生活却不?该是?楚妍这样的豆蔻少女所习惯与喜欢的。
自己虽并非不?善言辞,可若是?对方不?主动开头,云疏也?不?会主动言语的。
能耐心?地陪着自己那么久而没有丝毫烦躁之态,少女的品性?和教养可见一斑了。
春衫不?薄却也?不?厚,恰能将楚妍袅袅婷婷的轮廓勾勒出来。许是?很少这么想要在他人面?前表现?自己,或者是?等待总让人心?惴惴。
扑闪着眼睛,楚妍见云疏沉默不?语,以为是?青年正在构思一个能婉转拒绝自己,又不?让自己太过尴尬的理由。
本是?好意,要是?让人为难就不?美了。
遂很自然?地缩回了掌心?,耸了耸肩,楚妍状似苦恼地低喃:“唔,还是?算了吧,我也?是?才接触不?久,叫人听伤了可就是?罪过了……”
话音未闭,却见云疏已?然?顺着楚妍的意思,将棋子尽数归拢好,伸出手,冲楚妍比了一个洗耳恭听的动作。
虽未言语,但眼神分明示意楚妍,他准备好倾听了。
“啊……”本来都?准备好了,现?在青年摆出这么一副认真的姿态,楚妍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讷讷几秒后,楚妍衔起了树叶,垂眸吹奏起第一个音符。
其实这玩意儿是?真不?好学,楚妍也?是?着实无?聊,某日见守卫的小哥坐在树上吹,央着他学了个皮毛,后来她?又自己当兴趣一般的琢磨。
莫名地有点紧张,于是?乎前几声?稀稀拉拉、将断未断,后来少女吹得便连贯起来。一曲终了,楚妍放下叶笛,平复了一下气息,才看向云疏那边。
眼睛亮晶晶的,写满了“求夸奖”的期待。大概是?那种虽然?明知自己做的也?不?太好,但是?总想让身?边信赖亲近的人来夸夸自己的感觉。
按捺住想去摸了摸楚妍脑袋,如同给小动物挠肚皮一样的冲动。云疏握拳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笑意。
本来还以为自己能有幸听到悠扬一曲,毕竟据说惊蛰谷谷主的妹妹,那位秦家最小的孩子,擅音律,对品鉴欣赏很有一套。
结果,前几个音符一出,外界对楚妍的评价就在云疏心?中碎了一碎。好在,不?是?真的魔音灌耳。后面?的曲调越吹越顺,虽没有高超的技巧,然?带着一种生命力?。
不?动声?色地瞥了几眼楚妍因为害羞而透红的耳垂,以及往日带些苍白,现?在却因换气而变得嫣红,仿佛染了一层胭脂,霎是?好看的嘴唇。
偏开了目光,顺着楚妍的心?意,云疏夸赞着她?。“很好。”
他是?真这么觉得的,如自己这般,曲子便从不?会这样蕴含生机。
楚妍听过许许多多夸赞的言辞,无?论是?她?爹秦渊那种夸完人之后反倒是?让人觉得自己受到嘲讽的那种,还是?姐姐秦罗衣那种清淡淡但又充斥着温情的那种,亦或是?那些把楚妍捧在手掌心?,宠着、护着,如同泡在蜜糖一样的夸奖。
从意境和力?度上来看,无?一都?远超云疏“很好”这二字。可她?听了之后,是?止不?住的开心?,唇畔的笑意完全不?加掩饰地泄露出来,没有半点被夸奖后的矜持。
从楚妍手中拿过绿叶,修长的手指拂过叶脉,长袖随之摇曳,雪绡在阳光下泛起鳞纹,同冰凌之理,一层层蔓延开来。云疏侧头看向少女,缓声?问道:“要出去看看吗?”
嗯?怎么突然?就想出去了……微微一怔之后,楚妍欣然?应邀,“好啊。”遂主动走到云疏身?后,推着他缓缓前行?。
伴随着楚妍的动作,云疏轻搭在木头扶把上的手指微微地、极不?易人察觉地动了一动。他素来不?喜有人站在自己身?后,更?不?用说是?替他推轮椅了,无?论是?否为好意。
可转瞬的思绪之后,云疏却由着楚妍,并未阻拦,举手投足之间是?一贯的从容,只是?初见时的凉寒却在不?知不?觉之间散了去。
他对少女的警戒心?着实是?低了一些,而信任度又太高了些。这不?是?个好事情,可纯然?无?垢的稚子之心?,总不?好叫他给伤了去。
况且他弟弟的玉还悬在小姑娘身?上呢。
……
楚妍蹲在地上,双手撑着下巴,噙着一双明亮透彻的眼睛,仰头望着青年。
原以为云疏是?今日心?情不?错,想出来走走,楚妍却在青年的目光指引下,将其推到竹林,着云疏指间衔了一片竹叶之后,方才了然?,青年这是?被自己勾起了兴致,也?想来试上一试。
楚妍唇角弯弯,大大方方地将自己准备看热闹的行?为展现?出来,她?很期待云疏出糗的样子呢。就像初学时,她?憋足了气,却半分也?引不?出叶子的共鸣一般,最后徒留楚妍捻起碎成两半的叶子哭笑不?得。
世家贵族,惊才绝艳,会什么乐器都?不?足为奇。但叶笛这样的小伎,他们怕是?少有听闻的。
她?可是?很好奇呐,云疏面?对这种情况会是?个什么样?昆仑的雪,天上的云,山间的风,拥抱人间时,可会有着别样的姿态……
于是?就成了现?在这幅景象。
“清风笑烟雨”,楚妍脑海之中只有这五个大字。
不?若她?乐曲中的生机勃发,云疏的曲中,却是?存着一股意境。风非南方轻缓的风,雨亦不?是?朦胧柔软的雨。
在他的曲中,风与雨倒好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了。
故未言简单曰“清风烟雨”,而是?“清风笑烟雨”。
从年幼至今,楚妍赏过华丽的霓裳舞——舞势随风散又复收,观过凌厉的剑器舞——来如雷霆罢若清光。听过众乐合奏之曲——丝竹悦耳、遗音藏心?,亦独自一人请某一大家于月下独奏——一曲含尽古今情。
可她?现?在却是?在春日之中,简简单单地沉浸于这乐曲罢了。
一曲罢了,楚妍并未起身?,只是?将身?体?前倾,双手不?再撑着下巴,而是?改为扒在木头扶手之上,在云疏略微低下头,目光透漏出询问之意时。悠长地叹了一口气,“早知云疏哥哥吹得如此之好,阿妍就不?该献丑了。”
话虽如此,可楚妍面?上仍是?盈盈笑意,哪有半分的失落?
想要结交亲近的人,如此优秀,她?只有更?加钦佩的份儿,哪还会去想别的?
刚才还想要看自己笑话呢,现?在就伏贴在轮椅上,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云疏蓦然?失笑,很自然?地将少女的一缕发丝别在她?的耳后,顺带着揪了一下楚妍小巧的耳朵。比之之前的相处,又多了一丝的亲昵。
欸?呆了一呆,楚妍的手下意识摸了摸刚才被青年碰过的耳垂,耳廓飞快地漫延上一丝热意,连带着指间好像都?烧了起来。
然?后少女自以为不?着痕迹,悄处处地瞪了青年一眼。她?姐姐都?没这么揪过她?耳垂好伐!
可云疏早在楚妍反应过来前,就动作流畅地将手拢回了袖中。对于楚妍气鼓鼓的神态,没有任何心?虚。身?脊挺拔,姿态高华的青年,仿若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投向楚妍的墨玉眸子甚至传达出一种,“怎么了?”之意。
也?不?知是?真气了还是?羞恼地不?行?了,楚妍干脆改成明目张胆地瞪了
铱驊 。她?实在是?没怎么生气过,遂不?知自己这目光是?真没法儿吓到人。可楚妍还在做出一种“我很凶,生气了”的模样,可爱到人心?里去了。
慢条斯理地摘下了一片新的竹叶,云疏手中是?一种明媚的翠绿。
踌躇这接过云疏手中的竹叶,楚妍的目光由那一抹绿移到了他瘦而修长的手上,又移到了他清隽的脸上。目露困惑,是?她?想的那个样子吗?
云疏微一点头,惹恼了小姑娘,总还是?要哄哄的。要不?然?哭出来了,可就不?好了。虽说……哄人于他而言,还是?个蛮新奇的行?为。
正当楚妍准备结果竹叶之时,耳边突然?传来沙沙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太真切。
但是?这声?音逐渐变大,仿佛正在飞速的靠近。楚妍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五感,就像云疏同样地相信自己对危险的敏锐度一样。
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四目相接,楚妍眼中难得有些惊惶。倒不?是?为自己担忧,只是?她?身?无?自保之力?,云疏虽洞若观火、材高知深,然?不?良于行?。
若是?被擒……她?怕连累了姐姐与云疏。毕竟她?要是?不?在,这二人慧黠至极,总有办法摆脱更?甚至反将对方一军。可楚妍现?在站在这里,倒是?使得他们捉襟见肘,难以施展。
许是?关心?则乱,楚妍现?是?完全没想到秦罗衣为何要将她?留在此处。
本就没时间想太多,电光火石之间,少女一咬牙,只来得及低斥一声?:“抓紧,扶好。”
随后便勉力?推着云疏的轮椅向声?音相对较小的地方而去。
此处多蛊虫,总不?能待在原地。惟愿姐姐能找点找到她?,也?愿姐姐留给她?的护卫……能无?碍。
匆忙间,楚妍没看到云疏回过头那一眼,平静到没有任何波澜。或是?早已?料到,尽在掌握之中;又或是?任何险阻,都?不?足以让他所动容。
唯简单的两个手势,传递着信息,几道黑影掠过,于是?青年又平淡地转了回去。
不?行?了,楚妍推着云疏在原地转了两个圈,一手捂着胸急促地喘气,一手紧紧地攥住轮椅边缘,脸色苍白难看至极。
一边要分辨声?音,一边要不?停歇地疾跑,楚妍已?是?精疲力?尽。不?光是?心?口随着呼吸绞痛,脑中神经也?是?一跳跳地疼。
她?本不?该停下,可是?避无?可避,前方是?一袭瀑布,而那危险的声?音已?经游荡在四周,再换路却是?来不?及了。
虽早有准备,可楚妍看到密密麻麻的蛇蝎毒虫的逼近,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咳得太狠,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凄惨。这样反倒是?没精力?去害怕了。
云疏叹了一口气,拍抚着少女背部,替楚妍顺着气。
缓了一会儿,楚妍稍好了一些。眼及之处,毒物都?急躁不?安地发出嘶鸣声?,但是?不?知为何并未上前主动攻击。
怕是?在等着主人吧,楚妍垂下眼帘,没什么意味地牵了牵嘴角,心?中是?止不?住的忧虑。见楚妍恢复过来了,云疏方停下轻拍。放眼所去,尽是?毒虫,可他仍没什么神色波动,只是?墨玉眸子里浸了一股冷意。
风起云涌,天色很快变得黯淡下来,不?复适才的明媚。在昏沉的光中,那些人终于到来。楚妍眯着眼看去,领头的人是?一个女子,穿着一身?明紫色衣裙的女子。
银饰依旧在她?身?上作响,一如初见。可不?同的是?,当时她?对楚妍释放了亲切的善意,可现?在却将楚妍逼至此。
女子身?后还有些许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有两个,一个身?材粗壮,眼若铜铃,一个干瘦如柴,神情却诡异阴冷。
已?然?至此,楚妍反倒是?冷静下来了。除却这三个人,剩下的人目光在她?和云疏之间转换,凶狠,可又没有杀意。怕是?这些人也?不?知道她?姐姐到底和云疏协议做了什么事情,只是?听命而来的罢了。
关键……就在于主事的人。
将视线投向紫衣女子,楚妍目光安静、澄澈如月光。对上这样的到了这种境地都?不?带半分负面?情绪的目光,领头女子微妙地扬了扬眉,可面?上依旧是?一副不?屑又漫不?经心?之态。好似在说任你如何挣扎,也?翻不?起水花,我又何须在意你一般。
有丝违和,但是?楚妍没心?思细索,忽略了去。只一步步地带着云疏向后推却,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众人,像是?惶惶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后退着,任由他们将自己包围了起来。
“左三”,云疏低声?将最后一步说出,楚妍不?假思索地向那个方向移动着。
刚行?至此处,只听“咚”地一声?,是?石头碎裂下落的声?音,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楚妍与云疏便不?见了踪影!
“哪儿走!?”恼怒地大喊一声?,身?材粗壮、眼若铜铃的汉子见着洞口便想跳下去,将楚妍他们擒回来。然?而肩膀却被一只纤纤素手扣住了,紫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身?后,任谁也?想不?到她?的一只手竟然?有如此的力?道。
“穷寇莫追,”她?笑意不?明,“我等在这候着就是?,你且去报与大人。”
“拦着我作甚?好好的竟然?让人给跑了,这事情谁来担?”脸上写着不?满,可大汉微不?可见的颤抖却说明了他内心?的恐惧。
“即使如此,我去禀报,你在这候着。”轻描淡写地承了别人的任务,紫衣女子无?视了汉子欲言又止的羞愧,看向一边神情阴冷的老人。“烦请您带着人四处搜搜,看看他们从哪里出来了,若是?擒住了也?好将功补过。”
楚妍只觉得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一般,猝然?从高处坠落,心?脏霎时紧缩,抽搐着疼。或许只是?几秒的时间,又可能更?短,在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时,有什么轻盈地拂过自己面?颊,柔软一触而过,然?后楚妍被带进了一个怀抱之中。
除了落地的声?响,楚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直直跌到地面?,由力?的反作用力?引起的阵痛还没过去,他们又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楚妍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从落下到现?在,她?始终是?被云疏护在怀中的。闭上双眼,紧紧揪住青年的衣服,向着那不?可知的黑暗。
缓缓地睁开双眼。楚妍耳边除了水滴轻击石面?的声?音,再无?其他。艰难地扭过头去,触眼可即处皆是?黑暗。楚妍小声?地唤了唤云疏的名字,又用手推了推,他仍旧将她?护在怀里,只是?没有半点反应。
按捺住内心?的慌乱,楚妍颤悠悠地伸出左手摩挲,直到寻到青年的脖颈,将手指搭了上去,一秒、两秒……长吁一口气,脉动虽然?弱,但是?很稳,未曾间断。少女一点点从青年怀中钻出来,唯恐加重云疏伤势。
楚妍自身?其实也?没什么力?气了,震荡的后遗症还在,她?胸口着实闷痛,难受的紧。
四周皆不?可见,楚妍也?不?是?那种带火折子的人,更?何况,他们是?穿水而来,纵使带了火折子,用不?能用也?未可知。
抿了抿唇,楚妍从袖口摸出一锦囊。早先还觉是?没有必要,非让她?带上这些杂物,现?在却只余庆幸。循着纹路打开锦囊,也?不?知道怎么做的,楚妍摊开手时,已?是?一片莹莹的光。
将光源移向青年那边,只一眼,楚妍就屏住了呼吸。
前面?闻到了血腥味,知道他受伤了,却不?知道伤的如此之重!这一路上跌跌撞撞下来,云疏没有发出一声?痛呼,竟是?硬生生地忍了下去。
楚妍脸色苍白地立在原地,怔怔然?,牙齿紧扣下唇,反倒是?使唇上晕染了一抹凄厉的艳色。
刺痛让人清醒,楚妍慌乱地俯下身?子,从陶瓷瓶里倒了丹药,一股脑地给给云疏喂了进去。
要是?药老在这里必然?是?捶胸顿足,心?痛到不?能自己。这是?他给妍丫头特制的保命药丸,耗费的心?血和那些珍贵药草不?论,单一颗就能将人从死?门关那里拉回来,可丫头竟然?直接给小子接连喂了好几颗!
可是?他不?在,自然?不?能跳起来拦住楚妍。楚妍给青年包扎了伤口,又瞧了瞧云疏的状况,稍稍放下心?来。好在前些年与姐姐秦罗衣远游时,她?专学过如何包扎,毕竟秦罗衣闯的地方也?素不?是?什么安全之处。
卷起袖子,她?抿唇就着手里的微弱光源,往四周走了走,探了探。
云疏还在原地,她?自不?敢走远。片刻后即回来,楚妍默不?作声?地俯下身?子,先是?把云疏半扶起来,然?后咬着牙,将他臂膀搭在她?肩膀上,环住她?脖颈,一步步半背半拖着云疏,走到了她?适才找到的较为干燥处,或是?衔接着出口,那里隐隐又一丝风掠过。
真要说起来,也?没几步路,但是?架着一个人,重量的骤增,使得楚妍每一步否挪动地非常艰难,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仍觉得不?够。在这样一个阴冷潮湿的洞穴里,她?竟是?出了一身?的湿汗,使得衣服黏哒哒地贴在身?上。
楚妍抱膝靠着石壁,云疏还没有醒。她?现?在已?经很疲惫了,身?体?上的磕碰处隐隐作痛,很困,但是?只有自己一人的情况下并不?敢入眠。疲惫引起的精神上的迟缓,让恐惧与担忧的情绪来的格外缓慢。
故楚妍以手摩挲着锦囊,内心?却是?一片平静,只隐约脑海里飘过姐姐她?……什么时候来接自己呢?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