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徐晓风觉得俞洲有点奇怪。
尤其这次京市重逢,他总感到他哪里不一样了,更内敛,更固执,偶尔会流露出让他看不懂的情绪,身上褪去了少年人最后的青稚,长成完全成熟的男性。
也包括一些生理上的……
徐晓风脑中全是早上荒唐的一幕,俞洲虽然编了很多故事、造了很多借口,甚至在他面前装成小男生的模样,但徐晓风不瞎,那双深色瞳孔里的欲望绝不会骗人。
俞洲对他有欲望。
这个认知才是让他最震撼的,他难以接受,翻来覆去想着所有可能性,甚至在走楼梯时差点因为分神而踩空。
小洲为什么会对男人产生欲望?他不是谈过女朋友吗?
是不是因为生活发生巨变,导致情绪太压抑,所以产生了一些放纵的错觉?
还是说,这个年纪的男生都是如此,跟性别和物种都没关系,对着路边的狗也可以莫名其妙伯奇?
徐晓风回忆着自己的青春期,发现他对数学以外的事一无所知,更别提这种无聊的青春期烦恼。
想了半天,他甚至产生一个自暴自弃的念头:
或许真的像俞洲说的那样,有欲望是正常的,没有欲望才是不正常的。
徐晓风眼前闪过夏凉被下隐秘的画面,头皮立刻绷紧,近乎恐怖的快乐记忆席卷而来。
他停住脚步,转身回了房间,又洗了一个冷水脸。
五分钟后,他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俞洲系着围裙煎鸡蛋的背影。
一段时间没见,小洲似乎又长了个子,肩宽腿长,天生带着强势的吸引力,站在任何地方都能让人情不自禁地去看他。
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因为打雷跑来他房间,还会趁着他没睡醒时编一堆理由想互帮互助。
……到底哪里不对。
徐晓风摁住眉心,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刚才伯母打电话回来,说要在家吃早饭,让我准备她的份,”俞洲把鸡蛋装进盘子里,转身和徐晓风说话,“她喜欢吃什么样的早餐?”
徐晓风重新抬起头,和他安静对视,没有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异常。
好像今天只是一个平凡的早晨,他们大睡特睡醒来,一如往常,正愉快地讨论早餐种类。
是做梦吧。徐晓风又想。
“怎么了?一直看我。”俞洲轻轻笑起来。
“没什么,”徐晓风的声音还有些哑,“她喜欢吃蔬菜和粗粮,给她煮一份麦片吧。”
俞洲:“好。你去坐会儿。”
徐晓风的目光下移,看到他此刻无比冷静的下半.身,下意识思索了两秒他是怎么解决的,洗冷水澡?还是在浴室里自己处理?
他可以半开玩笑地直接开口问,毕竟男生之间谈论这种话题很正常。
但刚说了一个“你”字就接不下去了。
俞洲回过头:“什么?”
徐晓风:“……”
俞洲察觉到他的目光,也往下看了看,然后像谈论天气那样再自然不过地开口:“是要问我怎么解决的吗?”
徐晓风:“…………”
他连脖子都在微微发红,短暂失去语言功能,迅速挪开视线看向鸡蛋,极为生硬地说:“鸡蛋煎得有点老。”
俞洲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就回房间洗了个冷水澡,什么也没做。我是这段时间绷得太紧了,一回到你身边,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压抑了许久的生理现象也跟着冒头。”
徐晓风讪讪:“哦。”
“今早我不是有意冒犯老师,只是……一下子上头,没过脑子就做了。”俞洲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低头看着他的眼睛:“抱歉,是不是让你感到困扰?”
这个理由非常完美。
不仅合情合理,而且与徐晓风的猜测正好契合。他立刻接受了俞洲的说法,紧绷的肩膀慢慢开始松懈,甚至在心中自我催眠,没错,就是这样,果然是因为这段时间过得太压抑。
徐晓风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只道:“下次不要了。”
见他有所释怀,俞洲又开始得寸进尺,问:“风哥不喜欢吗?哪里做得不好,我可以改进。”
徐晓风一愣,像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眼睛迅速睁大,瞪着俞洲:“?”
俞洲道:“虽然是一时昏头,但我觉得偶尔放松一下也没什么。你不喜欢和别人肢体接触,我也不喜欢,正好……”
徐晓风又开始混乱,震惊地打断他:“你在说什么?我们都是男的。”
俞洲道:“嗯,都是男的。”
徐晓风这种时候格外嘴笨,连反驳的话都想不到,憋了半天,最后道:“……而且我们差了十岁!”
俞洲笑了。
他笑得很高兴,发自内心的。
落在徐晓风脸上的目光也变得很柔和,他见好就收,适可而止道:“你说得对。不过如果需要服务的话,我随时乐意效劳。”
效劳……服务……
徐晓风难以置信:“你到底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俞洲脸上还笑着,道:“或许这段时间一个人呆在知海县太难过了,忽然想发发疯。”
徐晓风怔住,心尖最软的地方被蛰了一下,嘴唇轻动。
这时,外面传来汽车运行的声音,徐晓风转头,看到徐春岚的车驶入了停车场。
两人极为默契地迅速收拾好表情,顾不上继续谈心,合力把剩下的早餐备好。徐春岚已经能独自走路,撑着拐杖走到客厅,看见徐晓风和俞洲并排坐着,桌上摆满热腾腾的早餐。
她的目光滑过两人。
“早。”俞洲乖巧地开口,“我给您做了早餐,不知合不合口味。”
徐春岚对外人总是很和蔼,收回目光后没什么架子地笑笑:“让客人下厨,招待不周了。”
两人又说一些没意义的客套话,一起享用了丰盛的早餐,吃完之后俞洲不便久留,主动提出告辞。
徐春岚也没有挽留:“小风,替我送送。”
有她在,他两都规规矩矩。徐晓风把俞洲送到地下车库,秦家的司机已经等在那里。
到了徐春岚目光看不到的地方时,徐晓风才开口:“什么时候出录取结果?”
“这几天吧,应该没有意外,”俞洲道,“我最近可能会很忙。”
“忙什么?”
俞洲掰着手指:“考驾照,看房子,适应新的身份,接触家族企业,和两边的亲戚虚与委蛇。”
徐晓风:“不用看房子,我在京大附近有个小公寓,你先尽快搬过去。别住在秦家,当年把你拐走的人说不定还在。”
俞洲:“你跟我一起吗?”
徐晓风愣了半秒:“当然,我也会尽快。”
俞洲笑道:“嗯。”
说完,他站着没有动,就这样深深地看着徐晓风,脚底像是生根了。
徐晓风心跳有些快:“去吧。”
俞洲把他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舍不得走,要是我们还在知海县就好了,哪怕开个洗衣店也好。”
或许是被今早的过界行为影响,徐晓风的耳朵里轻轻嗡了一声。
俞洲道:“我走了。”
他转身推开门,上了秦家开过来的车,然后把车窗摇下来朝徐晓风招了招手。徐晓风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停车场。
他心神不宁,眼前晃着俞洲那双冰潭一样的眼睛,一会想到知海县的洗衣店,一会想到电闪雷鸣的雨夜,隐隐觉得哪里不太一样了。
连续一个礼拜,他们都没有找到机会再碰面。
徐晓风得到徐春岚的同意,搬回曾经自杀过的公寓里,一直在打扫卫生、整理家具,加上最近对于霍林猜想又有了一些新的思路,大部分时间还要花在数学上。
两人又恢复了手机联络的方式,因为同在京市的原因,聊天气氛远比之前轻松。
徐晓风不安和躁动的心又慢慢平复下来,距离让他产生了安全感。
俞洲像是在高空中走着绳索,保持那份微妙的平衡,没有着急搬过来和徐晓风一起住,而是找了几个理由,说外公不想他马上搬出去,加上秦家一些情况还不熟悉,想开学之后再同住。
徐晓风尊重他的选择,自然也没有意见。
不过,人还没到,俞洲的东西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往他家里运,最开始只是让管家送过来,等到录取通知书收到之后,一个多礼拜没露面的他终于忍不住了,提着一个大箱子,半夜跑到徐晓风家里摁门铃。
徐晓风刚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是湿的,刚一拉开门,还没看清楚来人就被用力抱住。
他吓了一跳,手臂已经下意识地回抱住来人:“俞洲?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俞洲在他肩头蹭了蹭,然后将一个硬质的本子递到他手里,眉眼里全是笑意:“看看。”
徐晓风把本子举到眼前,看到“录取通知书”五个大字。
他心中一跳,立刻将通知书翻开,快速扫过上面的录取内容。
不出所料,清大医学系。
徐晓风忍不住笑了起来:“恭喜!如愿以偿!”
俞洲推着箱子:“我等不及了,来提前布置我的房间,等一开学就拎包入住。”
徐晓风放他进来:“来,看看这里怎么样。”
俞洲换好鞋,站在玄关打量起他们的新住所。
和知海县的两室一厅比起来,这里要宽敞明亮得多,全屋现代化智能家居,装修色调偏冷,客厅的角落堆满了徐晓风这几天算的草稿纸,沙发也全是衣服,看起来有些乱,却很舒适,远比徐家的大别墅要来得舒适。
徐晓风带他去次卧。次卧是这里唯一一个收拾得很整洁的地方,已经备好了家具和床褥,就等着他来。
“还满意吗?”徐晓风问他。
俞洲握住他的手:“怎么会不满意。我这次先把书带过来了,在秦家没法静心看书。”
徐晓风笑道:“我这里有一个巨大的书房,还有好几个书架没摆满,就是给你留的。”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抽离。
俞洲的手掌忽然空了,他微微一愣,转头看向徐晓风的侧脸。
二十五万了,我终于开始走感情线了…………(躺平)(每天都想偷懒)
怀疑
徐晓风神色自然,抽离的手改而扶着门框,似乎只是无意之举。
俞洲看了两秒,也若无其事地跟着笑道:“好,我先把书放过去。”
他推着装满书的行李箱,跟徐晓风去了书房。徐晓风还因为刚才的牵手不自在,掩饰性地聊着书房有多大、收藏了哪些书。
说完,他们走到门口。
俞洲把半掩的门推开。
被草稿纸彻底淹没的书房映入眼帘。俞洲愣在原地,看到地上、书桌上、椅子上全部都是稿纸,巨大的三层白板也画满了坐标轴和几何体,拆开后没吃完的吐司被丢在纸张间隙中,最上面那块还留着咬到一半的牙印。
徐晓风整天泡在里面不觉得,见俞洲无从落脚地站在门口,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到有多乱。
他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我最近找到一点新思路,在家里初算了一下。”
俞洲看着那块吃到一半吐司片:“就待在家里吃吐司?”
徐晓风回忆片刻,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唔”了一声:“应该还吃了别的吧。”
俞洲:“徐教授没有让阿姨过来?”
“我跟她说我这几天要找思路,不能有人打扰。”徐晓风道,“……确实有点乱,我明天让阿姨来一趟。”
俞洲:“……”
他解开袖扣,道:“你继续算,我不打扰你。”
徐晓风笑道:“你来不算打扰,我正好也算累了,这几天算得脑袋都在发烫。”
嘴里这么说着,他光脚踩进草稿纸的海洋里,准备简单整理一下。
刚整理到第二张,他看到草稿上的内容,不知又想起什么,眉头微皱,从笔筒里抽出一直铅笔,直接站在书桌边俯身写了起来。
俞洲无奈地笑笑,没打扰他,脱掉鞋走进书房,先将干巴巴的吐司丢进冰箱,然后快速收拾起乱成一团的书房。
草稿纸被一张不落地收集整齐,在门口足足摞了半个人高。
书房能够落脚之后,他将自己带来的书塞满书柜,前前后后花了快一个小时,徐晓风还弯腰站在那儿写,写得极为认真。
俞洲走过去,手掌贴上他姿势僵硬的腰部:“坐着写吧,这样不难受吗?”
一个再自然不过的肢体接触动作,徐晓风却瞬间弹了起来,猛地往后退,腰不小心撞到书桌。
眼睛顿时开始发红,他疼得直吸冷气。俞洲连忙伸手去扶,护住被撞到的地方,心疼地皱起眉:“我看看撞青了没有?”
两人一下离得很近,徐晓风感受到俞洲绷紧的呼吸声,还有从手心传来的温度,贴在阵阵作痛的地方。
一些记忆不受控制地上浮,让他的耳根莫名发热。他不自在地挣脱开,道:“没事,等会就好了。”
俞洲的怀里骤然空了。
他微顿,看向徐晓风,从那张俊美的脸上找到了没掩饰好的僵硬,这是以前从来没出现过的表情。
俞洲心轻轻一沉,终于可以肯定一件事:
风哥在躲他。
甚至当他过分直接地盯着徐晓风看时,后者都回避了他的视线,低头整理着桌上的纸张,随口问了一句:“小洲,今晚住这边吗?”
落空的手掌慢慢握起来,俞洲神色不动,找了个理由道:“先不住了,这几天外公盯我盯得很紧,不让我在外面留宿。”
徐晓风道:“那你大晚上就跑来给我整理书房?”
俞洲:“嗯,来看看你。”
徐晓风的脸上又有不自然的神色闪过,俞洲眸色变得很深,不敢肯定身前人在介怀什么,是上次的举动太冒进,让他感到恶心抵触了吗?
还是编的理由太草率,让他意识到了什么?
俞洲知道不能逼得太紧,转移话题道:“我有点饿,冰箱里有东西吗?”
“应该有,”徐晓风还在走神,“我记得……有鸡蛋。”
俞洲去了厨房,拉开冰箱,看到里面只剩下一些残败的青菜、几个西红柿、一打没开封的鸡蛋。
没有米,没有面,倒是有各种方便食品。俞洲忍了几秒,告诫自己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着急搬过来只会适得其反。
他没有对徐晓风乱糟糟的生活习惯做出评价,从里面拿了唯一能吃的西红柿和鸡蛋,做成蛋花汤,往里面煮了两个方便面面饼。
冰冷的房间里飘荡起食物的香味,徐晓风算题的时候没觉得饿,一闻到新鲜食物的味道,肚子立刻开始叫了起来。
他站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俞洲。
俞洲端起碗:“不小心做多了,我们一起吃吧。”
徐晓风立刻露出笑容:“好啊,等会我来洗碗。”
饭桌上同样堆满了草稿,徐晓风随意将它们扫到地上,空出吃饭的地方,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开始吃面。
俞洲不饿,大部分时候都在看徐晓风吃。
面条还很烫,他吃得急,额头很快冒出细细的汗珠,嘴唇也烫得红红的,神色非常认真。
桌子下,两人的膝盖不小心碰在一起,徐晓风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俞洲嘴角带上淡淡的笑意。
把不好好吃饭的人喂饱,俞洲没有再留恋,提着空行李箱准备离开。
徐晓风本来不希望他留宿,这段时间他心里有些乱,想和俞洲拉开距离,彼此都好好冷静一下。
但现在,他看到他要走,又多少有些舍不得。
送到门口,他忽然开口叫住头也不回的俞洲;“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一个挽留意味很足的话题,俞洲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和他隔着几步的距离,道:“在考驾照,其余的时间都待在秦家上课。”
“上什么课?”
“学经济,法律,还有一些制药相关的知识。教我的老师是外公的秘书,叫林里。”
徐晓风:“哦,秦家想把你培养成继承人。”
俞洲笑了笑:“或许是吧,我先走了。”
徐晓风:“……”
他看看手表,都快十二点了,确实没有再挽留的借口。
俞洲又道:“过几天我再搬一批东西过来。”
听到这句,徐晓风便露出笑意,道:“好,路上注意安全。”
俞洲招招手,走了。
家里又只剩徐晓风一个人,他把锅碗都洗刷干净,站在地板上看着被数学彻底占领的房间,叹了口气。
他走进唯一干净的书房,打量起俞洲今天送过来的书。
什么类型的书都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医学领域的基础书籍,许多没有拆封,也有几本看起来很旧了,纸张角都微微卷曲,显然被翻看过很多次。
能够翻看到这个程度,应该是从知海县随身带过来的。
徐晓风随意抽出其中一本,是心理学领域的专业书。
里面还别了书签,他打开到书签所在的页数,看到里面讲的是性取向的形成和影响因素,俞洲在上面做了他看不懂的笔记,密密麻麻,还用的不同颜色的笔,笔迹新旧交杂,昭示着书的主人在这页反复学习过。
徐晓风的心猛地一跳,直觉莫名被触动了一下。
他又往后翻了数页,笔记多的地方几乎全是性向相关的内容,其中半节在讲同性恋形成的原因,分为先天和后天,先天的多为性别认知障碍者和同性恋者,后天的多为双性恋者……
徐晓风盯着“同性恋”三个字看了许久。
他呼吸有些急促,想起俞洲最近的微妙反常,还有生活中许许多多被忽略的细节。
俞洲为什么要看这样的书?他想选择心理领域的细分专业吗?还是……对自己的性向产生了疑问?
从笔记的密集程度来看,很显然,大概率是后者。
徐晓风用力把书合上,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个极为失败的家长,居然连这种问题都没有发现!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眉头紧皱,拿出手机给俞洲打电话,想把他叫回来再好好聊一下。但电话刚响了两声,他又切断通讯请求,稍稍冷静一些,有些挫败地把手机丢回书桌上。
这样的话题很敏感,不能太冲动。
他又重新走到书柜边,将那本书打开,坐进椅子里,开始从第一页开始仔细阅读。
第二天,徐晓风明明没有让阿姨上门,早上醒来后居然看到徐家的阿姨在打扫卫生。
他眼睛下带着重重的黑眼圈,看着焕然一新的家和咕噜咕噜煮着粥的灶台,哑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阿姨笑道:“太太说让我过来看看,你放心,我马上就走,不打扰你工作。”
徐晓风:“她前天不是还说不让人上门吗?”
阿姨道:“太太放心不下你呀。”
是吗?只要是证明的关键时候,徐春岚向来对他百依百顺,从来不上门打扰他。
徐晓风头痛得厉害,没空想这些,道:“谢谢,接下来几天都不用再来。”
阿姨:“好的,知道你忙,但是东西还是要按时吃,不要让我们担心。”
徐晓风点点头,阿姨又去了一趟菜市场,把他空荡荡的冰箱填满,反复叮嘱后才离开。
徐晓风一个人坐在桌子边喝炖得软烂的粥,脑子里还转着昨晚通宵看完的心理学内容,不小心把舌头烫了小水泡。
他皱眉喝了一口凉水,拿起手机,看到俞洲给他发了消息。
俞洲:“昨晚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很快,新的消息接着进来:“你打过来时我正好遇到秦遥,和他聊了许久,没接听到你的电话。”
徐晓风回了三个字:“按错了。”
俞洲:“哦。你在家要记得吃饭,我忙过这阵就过来。”
徐晓风读完,发了一个“OK”的表情便没有再回。他把粥喝完,给自己在京大教心理学的同事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吃饭。
晚安~
吃醋
教心理学的朋友去外地旅游了,等了一个礼拜才约上饭,徐晓风在一周内自学完了心理学基础知识,越学心中的疑虑越浓。
等同事旅游回来,他们约在酒吧街附近的日料店,特地要了小包间。
徐晓风把俞洲的情况藏头去尾讲了一遍,同事安静地听完,忍不住笑道:“要不是他的生活经历和你相差太大,我差点以为‘有个朋友’就是你自己,还想着某圈天菜的徐老师终于也变弯了。”
徐晓风没反应过来,面带茫然:“什么菜?吃的那种菜吗?”
同事笑了:“没什么菜,当我没说过。”
他给徐晓风倒了麦茶,道:“你很介意这位‘朋友’的性向吗?或者对同性恋有什么看法?”
徐晓风道:“不介意,但是很在意,他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
同事道:“在意,然后呢?一个人的性向是很难扭转的,就算你现在把他带到我面前来,我给他做了完整的诊断,确认他是同性恋或者双性恋,你要怎么办?”
徐晓风:“……”
他沉默了,看着杯子里的麦茶映出自己的倒影,良久,只能略带迟疑地回答:“……大概会和他好好谈谈心,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以后的路还是得他自己走。”
同事便道:“你看,这个回答已经透露出你对同性取向的态度,或许不介意,但潜意识里仍然认为他们是少数群体,是常规社会里的异端,以后会面临非常多的问题。”
徐晓风微微愣了一下,片刻后点了点头,道:“这是事实。”
他道:“是事实,也是站在社会化角度的片面事实。你有没有想过,在性少数群体人眼里,或许异性恋才是异端?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仁者见仁,不必太过纠结,尊重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即可。”
徐晓风眉头轻皱,被同事说得无言以对,又总觉得没法就这样放下。
他喝了一口麦茶,回到原来的话题,道:“你说得对,那你认为他这个情况,性取向为男性的可能性大吗?”
见他仍然执着于这一点,同事只好道:“是很有可能的。他的成长环境里缺失正常的父爱,和母亲的关系也比较畸形,童年坎坷,长大后有一定概率会表现出安全感缺失、多疑、谨慎、在恋爱里偏向于选择年长者、或者喜欢同性。”
安全感缺失、多疑、谨慎、偏爱年长者……
每听到一个形容词,徐晓风便把手中的杯子握紧一分。同事又举了一个例子,跟他说:“你刚才还提到‘黏人’‘控制欲强’‘分离焦虑’这些特征,都是很典型的受童年影响的性格特征。就比如……比如有些老人家,明明已经很有钱了,什么都不缺,却总喜欢往家里捡各种别人丢弃的物品。”
“当一个人曾经极度缺乏某样东西时,对它的渴望会变成身体的条件反射,每得到一次都会分泌多巴胺,出现类似上瘾的症状,很难改。我自己也有一些类似的小毛病,只要不影响正常生活都无所谓。”
徐晓风听得很酸涩。
“我明白了,”他低声说,“谢谢。”
同事道:“以上不过是口头的闲聊。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权威的心理医生。”
徐晓风:“好,有机会我带他去看看。”
两人聊完,徐晓风反复道谢,送了一套珍藏的茶具,再亲自开车将他送回家。
回程堵车得很厉害,把人送到已经是十一点了。徐晓风握着方向盘,满脑子都是同事说的那些话,一直心不在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又把车导回了吃饭的地方。
旁边的酒吧街正好进入最热闹的时间,灯红酒绿,人来人往。
徐晓风有些烦躁,干脆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在意俞洲的性向,他并不是传统的人,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在他看来没有任何区别。
为什么偏偏是俞洲?还是他潜意识在恐同?
徐晓风站在街边吹风,久违地点了一根烟抽。抽烟的功夫里,莫名有三四个男人过来找他搭讪,借火的,要微信的,还有一个直接问:“今晚有伴吗?”
一根烟抽完,徐晓风回头,终于后知后觉发现他旁边是一个GAY吧。
门口一位画着艳妆的男性在迎客,第五次朝徐晓风抛来媚眼。他犹豫片刻,抬脚朝酒吧里走了过去。
推开门,震耳欲聋的音乐汹涌而来,五光十色的灯晃得人眼睛疼,舞池里更是群魔乱舞。这样的场合完全超出徐晓风的生活阅历,他站在门口,震惊了好几秒,差点没转身就走。
坐在吧台的许多人都投来目光,用各种各样露骨的眼神打量着他,他皱皱眉,还是走进了酒吧内部,坐在最偏的位置,扫了点餐码,准备点个果盘。
还在挑选果盘样式,一名服务员走到他身边,笑道:“先生,这是33号桌请您喝的酒。”
徐晓风抬头,33号桌坐着一位高大的男性,朝他很绅士的微微一笑,眉眼间甚至和俞洲有几分类似,看上去很正常,与刻板印象完全不同。
徐晓风和他对视片刻,收回目光,跟服务员道:“谢谢,帮我退给他。”
服务员:“好的。”
他把果盘下好单,靠进椅子里,安静地看着一片混乱的舞池。
舞池最中间有一个小型舞台,几个身材优越的男人正在跳钢管舞,如蛇般绕着钢管滑上滑下,动作充满挑.逗意味,看的下面连连起哄。
还有人正肆无忌惮地在舞池里接吻,双手紧紧拥抱对方,下半.身完全贴合在一起,吻得难舍难分,旁边朋友模样的人一手拿着手机拍视频,另一只手放进嘴里吹口哨。
舞池外,借着昏暗灯光亲密接触的人更多,他旁边那桌坐的人已经快贴到一起,彼此眼睛里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
徐晓风的视线扫过全场,冷静地看着,心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不觉得恶心,也不觉得有趣,仅仅感到难以理解。
难以理解的点也不是男人和男人怎么谈恋爱,而是: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不嫌脏么?
再把俞洲代入其中,他皱起眉,手背上浮起鸡皮疙瘩,心里终于产生了抵触。
如果俞洲跑来这种地方混圈,他一定会把那人揪回家,然后上上下下用刷子刷十遍,否则不要踏入他的卧室。
观察间,他的果盘上来了,服务员手里又端着另一杯酒,道:“先生,25桌的客人请您喝酒。”
徐晓风:“不用。”
吃了两块西瓜,服务员第三次跑到他身边,这回端的是牛奶:“先生,13桌客人请您喝牛奶。”
徐晓风不懂这些,照旧拒绝了,跟服务员道:“我不喝任何人请的东西。”
服务员笑道:“您等人啊?”
他没答复,服务员识趣地端着牛奶送了回去。过了大概两三分钟,他只觉得这种地方索然无味,除了性别都是男以外,和其余酒吧也没什么两样。
这里找不到想要的答案,徐晓风拿起车钥匙准备离开。刚站起身,33号桌的男人居然走到他这边来,笑道:“您好,有机会认识一下吗?”
因为他眉眼类似俞洲,徐晓风对他比较客气:“抱歉,我准备走了。”
他不依不饶:“你住得远不远?我今晚没有喝酒,车就停在外面,可以送你。”
徐晓风:“不必。”
他转身离开,手机在口袋里开始嗡嗡作响,屏幕上跳着俞洲的名字。
这么晚打电话或许有急事,徐晓风将电话接起来,捂住声筒,快步走到酒吧门外:“喂。”
俞洲:“你在哪里?周围怎么这么吵。”
徐晓风:“在外面,和同事吃饭。”
俞洲在电话里顿了顿:“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徐晓风笑道:“查我寝啊,等会就回了,找我什么事?”
俞洲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很高兴:“没什么事,问问你睡没睡。”
徐晓风“哦”了一声,正想和他约个时间好好聊一下性向的问题。
还没来得及开口,他身边又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你在等人吗?”
徐晓风回头,发现那人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出来了。
“我们挺有缘分的,”他又道,“刚才你一直在看我。”
徐晓风:“……”
俞洲显然也听到了,在电话里的声音已经快压不住,罕见的冰冷又尖锐:“什么人在你旁边?你跑去酒吧玩了?”
徐晓风没理会男人,头也不回地大步往车的位置走,那人还不死心,又跟了一段,见徐晓风上了车才放弃。
徐晓风到了车上才敢跟俞洲解释:“没什么人,刚才在路边遇到一个酒鬼。现在就回去了,我已经在车上。”
话筒里传来俞洲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因为车内静音好的原因,呼吸声可以听得很清楚,好像就喷在徐晓风耳边。
徐晓风没等到他说话,又重复一遍:“真回去了。”
那头忽然毫无征兆地挂断了电话。
嘟嘟的忙音传来,徐晓风茫然几秒,看向屏幕,然后意识到什么,瞳孔变深了一些。
某俞已活活气死并在路上
击碎
徐晓风心事重重开车回家,到家已经是下半夜。
公寓在顶层,电梯安静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可以清晰闻到身上带出来的酒吧气息。他有些难受地拿着手机,一边给俞洲发消息,一边想着快点去浴室洗澡。
等待电梯到达的时间里,他给俞洲编了很长的信息。
“最近你似乎很忙,秦家的生活还适应吗?家里的亲戚有没有难为你?我们又有一周多没有见面,我很想念你做的西红柿鸡蛋面,有时间的话,抽空来我家,聊一聊最近的情况。”
叮地一声,顶楼到了,徐晓风同时按下发送键。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听到微信新消息提醒的滴滴声,下意识低头去看,有些惊讶俞洲会回得这么快。
目光扫过微信框,屏幕上却没有显示新信息。
他愣了半秒,立刻抬起头,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对上了一双熟悉的漆黑瞳孔,心头猛地一跳。
俞洲全身西装,像是从哪个饭局上刚下来,神色晦暗,就站在他家门口,不知等了多久。
徐晓风停住脚步,惊讶道:“俞洲?”
俞洲的目光隐在刘海的阴影里,但仍然带着藏不住的灼热和露骨,好似下一秒就会变成蟒蛇,将徐晓风缠住,再拖进巢穴里一口一口生吞下去。
徐晓风极少见俞洲这样,感到莫名的压力,甚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你……怎么在这。”
走廊的声控灯终于亮了。
灯光亮起的刹那,俞洲又将过界的视线收敛起来,只剩下眉眼间只剩下淡淡的阴郁,看着徐晓风:“在等你。”
徐晓风:“这么晚等我?”
俞洲没再说话,见他站在电梯口不走,干脆大跨步走到他的身前。
离得近了,徐晓风能够清楚闻到俞洲身上的酒气,明显喝了不少。他皱起眉,用手背碰了一下俞洲的脸颊,发现他的脸颊是滚烫的。
“秦老带你去参加饭局了?”
俞洲没回答,只是直勾勾盯着徐晓风,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反复确认他现在毫发无伤,语气很沉地反问:“你跟谁去的酒吧?”
听到这句,徐晓风的心跳快了几拍。
……俞洲半夜跑来门口堵他,果然是因为他去了酒吧。
他微微抬头,从那双压抑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同事在饭桌上的话又一次浮到耳边。
异常的控制欲,安全感缺失,多疑……
徐晓风心思有些重,脱口而出道:“我是成年人,和谁去酒吧都很正常。”
俞洲眉头动了动,脸上伪装出的镇定快要出现裂痕,重复又问:“到底是谁?”
徐晓风:“一个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俞洲不依不饶,“居然值得你连证明都不做了,大半夜跑出去泡吧?”
他的语气太冲,徐晓风不是泥人,难免也生出几分恼怒:“我和谁喝酒也要跟你报备吗?”
平日里他们偶尔也会起争执,但只要徐晓风一生气,俞洲必定会把声音软下来,该退步的退步,该转移话题的转移话题。但今天或许是喝得太多,他胸腔轻轻起伏,又往前走了半步,几乎压不住语气:“现在是十二点半,我打电话的时候还有男的在那头纠缠你,如果你再回来晚几分钟我就要报警了,你却连问都不许我问?什么朋友让你这么护着!”
一连串的质问让徐晓风心中的火气越来越盛。他不想和醉酒的人在门口纠缠,转身往家门口走,掏出钥匙来开门,冷声道:“进来醒醒酒我们再聊。”
俞洲从身后握住他的手腕。
握得很紧,把他的手骨捏得生疼。他试图把手抽回去,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猜疑混着怒火,徐晓风提高音量:“俞洲!”
俞洲纹丝不动,只执着地反复那个问句,不得到答案不罢休:“你先告诉我,今晚和你去酒吧的是谁。”
徐晓风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觉得自己也快不正常了,开口道:“和我的相亲对象。”
话音落地,钳着他的手松开了。
他看到俞洲整个人都在缓慢绷紧,神色晦暗不明,背光而立的高大身影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气氛开始结冰,徐晓风换掉鞋,问他:“现在冷静了吗?”
沉默蔓延开来。片刻,俞洲的脸颊动了动,似乎冷静了不少,抬脚进了客厅,将身后的门带上。
徐晓风打开灯,去厨房泡了醒酒的药,放在茶几上。他和俞洲各自坐在沙发的一角,俞洲想要靠过来,徐晓风叫住他:“别动。”
他像是被捏住了七寸,乖乖在沙发尾坐下,和徐晓风之间保持着数米的距离,将醒酒药一口喝光。
喝完,他哑声开口:“你在考虑结婚生子?”
徐晓风没答,问:“你现在在想什么?”
想什么……
俞洲露出一点笑容,望着徐晓风的脸。
他想把他关起来藏住,想剥掉所有伪装,想发疯。
徐晓风说相亲对象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应该在他的车上和房间里都装上摄像头,找出那个相亲对象,再用能想到的所有手段让她或者他主动放弃。
他是喝了些酒,但不至于很醉。
他现在很镇定,刚才徐晓风用短短几句话就了他所有的冲动。
徐晓风还在看他,他头皮轻微发麻,慢慢开了口,没有撒谎:“在想如果你准备跟别人结婚,我该怎么办。”
徐晓风:“就算我真的结了婚,我对你的态度也不会变,你仍然是我非常重要的家人。”
“是吗?”俞洲嘴角的笑意带上了嘲讽,“能够让老师产生这种念头的人,一定是非常有魅力的女性吧,是我那位堂姐么?”
徐晓风:“知道她是谁之后,你准备做什么吗?”
俞洲:“当然是提前和她搞好关系,免得以后把我从家里赶出来。”
徐晓风沉默。
沉默间,俞洲又站起身,去厨房洗了一把冷水脸。再回到沙发时,他的眼睛微微发红,看起来已经彻底镇定下来了,却仍然没有收起一身的刺。
“不过,风哥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他又道,“带没有确认关系的相亲对象去gay吧,还被人缠上,不怕她会多心吗?”
徐晓风怎么会听不出俞洲话里藏的话,他心中越发烦躁,尤其是提到结婚后,俞洲的表现让他感到慌乱。
他不想再继续这种没有意义的彼此试探,直接道:“正好你今晚来了我这边,我有话想问你。”
俞洲“嗯”了一声:“你问。”
徐晓风盯着他的眼睛:“俞洲,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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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明
房间里陷入安静。
俞洲听到这个提问,愣了许久,肩膀反而松了一下,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徐晓风今天突然去gay吧,原来是为了他的性向。
大脑的热度减退一些,理智开始重新高速运转,他终于察觉到眼前人的异常之处。
以老师的性格,无论他和谁去吃饭,都不可能选在酒吧这种地方,更别提女性的相亲对象。
刚才两人交流时,他的表现也明显异于往常,反复试探,话语中带着疑虑,比平日里更加容易生气,尤其是提到结婚时,眉头紧紧皱着,不像是热恋中的人谈起未来时的神色。
他没有相亲对象。
也没有准备结婚。
这些话都是在试探而已。
而自己被酒精和妒火蒙蔽了理智,连这么简单的事实都看不见,在关门的那一刹那甚至差一点就要做出无法挽回的举动。
俞洲慢慢往肺里吸入空气。
徐晓风还在看他,眼也不眨,似乎要用目光穿透他的皮肤,一直看到他的内心深处。俞洲享受这种被他专注凝望的感觉,因为他的视线而心跳加快,鼓膜咚咚直响,酒精的热意涌到了头顶。
那天在徐家,果然太冲动了,让老师起了疑心。他想。
他一边感到后悔,一边浑身的血都开始沸腾。陌生男人在酒吧纠缠徐晓风的画面不停出现在脑子里,哪怕没有亲眼看到,却比亲眼所见还要来得清晰深刻,时不时挑战着他最后的镇定。
他盯着徐晓风柔软的嘴唇,选择了一个比较安全的回答方式,替换掉那几个词:“你问我是不是同性恋?”
同性恋三个字让徐晓风有些敏感地皱了下眉:“嗯。”
俞洲道:“我不是同性恋。”
这个回答超出意料,徐晓风怔了一下,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似乎并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
“我不会对你的性向有任何歧视,”他又道,“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俞洲:“你认为我在撒谎吗?”
“不,我只是觉得你回答得太笃定了。”
俞洲道:“那不如先聊一聊,老师为什么认为我喜欢男人?因为那天早上我过界的举动?”
徐晓风没有正面回答:“你明明清楚是过界。”
“我很抱歉,”俞洲道,“但我不是同性恋。”
徐晓风:“……你搬来我家的书里面,有一本心理学的教材,性向的那几页做满了笔记。”
俞洲听到这句,忽然勾起嘴角笑了起来,笑得意味不明,让徐晓风一时间看不懂他在笑什么。
“怎么了?”
俞洲道:“我确实对自己的性向有疑惑,所以认真研究过心理学方面的书籍,研究后发现我不是同性恋,也不是异性恋,因为我无论看GV还是AV都提不起兴趣,一视同仁地抵触所有性别的肢体接触,青春期也没有产生过正常的性冲动,只是会有生理现象。”
“老师,我应该是无性恋。”
徐晓风有些惊讶地安静了一会,满脑子都是俞洲在被子下极具攻击性的、蓬勃滚烫的欲望,忍不住道:“那你为什么……”
说到一半,他又猛地意识到什么,心口开始狂跳,将后面的疑问掐断在了喉咙里。
俞洲隔着一个沙发的距离看着他。
目光深不见底,像藏在旷野中的深潭水,看人的时候仿佛能把人彻底吸进去。
他慢慢开口,替徐晓风说完了后面的话:“你想问,我作为无性恋,为什么那天早上会对你产生欲望?”
徐晓风整个背刷得冒出了汗意。明明提出来谈心的人是他自己,但谈到这个地步,他已经不敢继续,甚至连想都不敢往深处想。
为什么男和女都不行,独独只有他一个例外?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客厅静到可以听到彼此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俞洲没有继续往下说下去,徐晓风的压力却越来越大,甚至下意识地看向大门的方向。
俞洲又笑了一下:“干嘛这么紧张?老师在想什么?”
刚才是徐晓风问他在想什么,现在,轮到他问徐晓风。
俞洲是故意的,他可以百分百肯定。想什么……这个客厅里的两个人此刻都心知肚明。
徐晓风道:“你喝醉了,我们明天再聊。”
他站起身就要走。
俞洲瞳孔轻缩。他本来不想在今天,按照他的计划,他会更谨慎的、更润物无声地让眼前人接受这段感情,现在既不是好的时机,也不是好的地点——但是,徐晓风要走。
再明显不过的躲避写在那张脸上,或许还有一些抵触。他的心脏又像从万丈高空里一脚踩空,开始无穷无尽地往下落。
他也跟着站起身,挡在徐晓风往卧室走的方向上,道:“我没醉,而且我们没聊什么。”
徐晓风现在就像受了惊的猫,随时都可能炸开,抬眉反问:“这没什么?”
俞洲道:“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例外,老师不也是么?你没法和母亲以外的任何人进行肢体接触,却接受了我。”
徐晓风愣住。
俞洲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还嫌不够,又道:“我们一样。”
大脑出现刹那的空白,徐晓风张了张嘴。
……他和俞洲一样。
不同于非黑即白的数学世界,这样的难题陌生且复杂,远超大脑处理的界限。徐晓风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许久没能开口。
俞洲又往后退了一步,将路让了出来。
他仍然在深深地看,目光灼热,看他如同看藏在沙漠深处的唯一绿洲。徐晓风的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莫名又想起俞洲被捡回来的那天晚上,烧到快四十度的男生半夜苏醒,抓着他的手腕,也用类似的目光死死盯住他,把他的手攥出了一圈青紫。
所有的情感都写在那双眼睛里,而他居然从来都没有多想过。
徐晓风呼吸急促,没法进,也退不了。俞洲这时又把刺全部收好,体贴入微,不再执着于捅破最后一层形同虚设的窗户纸,低声道:“太晚了,先睡吧。”
良久,徐晓风“嗯”了一声。
俞洲又问:“晚上吃了东西没有。”
徐晓风点点头。
俞洲道:“那好,晚安。”
他又往旁边走了几句,留出足够让徐晓风感到安全的距离。
徐晓风走了第一步,然后步伐越来越快,走到主卧门口,连头也没有回地把门带上。
周围彻底安静。
他靠着门站了一会,伸手撑住额头。
一夜无眠。
窗外缓慢地从暗变亮,阳光照到床上,逐渐变得刺眼。徐晓风在床上呆坐了一会。想确认昨夜的交谈是真实的还是梦境。
俞洲没有把最后的话说出口,但已经等同于默认。
他实在是太震惊,震惊盖住了所有其他的情绪,让他足足花了一夜的时间去消化。
一夜过后,他勉强接受了俞洲可能对他抱有过界感情这个事实。
他走到洗漱台前,看向镜子里脸色苍白、黑眼圈浓重的人。除了一副好皮囊以外,这个人像白面馒头一样乏善可陈,无聊无趣,人生中做过的最大的挑战是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药,活到三十岁生活仍然是一片混乱。
俞洲与他不同。
他年轻十岁,人生刚刚开始,不过是幼时过得坎坷一些,往后必定会风生水起。
更何况他是秦家和林家两边的独苗,以林温泽的风格,哪怕把他绑在床上,也要绑出一个孙子来。
徐晓风机械性地抽出牙刷,开始洗漱。理智还在,告诉他俞洲还小,会受一些童年的影响,把对他的依赖误认为是特殊的感情,就同事跟他讲的一样,这些多巴胺不过是身体做出来的条件反射。
但是,他可以非常肯定,如果俞洲坚持这份感情,他也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打不了,说不过,不舍得冷暴力,更不舍得从此分开。
俞洲是他胸腔里唯一的软肋。
想着,他囫囵把口里的泡沫漱掉,撑着洗漱台,忽然有点自暴自弃。
能怎么样呢?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情绪低沉地推开门,听见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音。乱糟糟的餐桌不知何时被收拾得蹭亮,上面已经摆了热气腾腾的八宝粥和煮鸡蛋。
徐晓风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厨房门口,看见俞洲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正在炒空心菜。
他的眼睛下也带着青色,显然昨晚同样没睡好。
徐晓风看了一会,头越来越痛,心却在越来越软。
炒完,俞洲把空心菜装进盘子里,从吐司机里拿出两片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似乎早就知道徐晓风在那里,头也没回,道:“吃饭吧。”
徐晓风沉默地看着他把早餐端上桌,慢吞吞走到餐桌边坐下。
两人对视。
俞洲的酒已经彻底醒了,神色平静,除了脸色有些差以外,完全没有了昨晚的疯劲。
但徐晓风没忘,他的手上还留了一圈红色,俞洲捏的。
“怎么办?”他问。
俞洲盛粥的手微微一顿。他把碗推到徐晓风那边,抬起头,注视着他,道:“老师想怎么办?”
徐晓风:“能不能改?”
俞洲笑了。
他一笑,徐晓风的心立刻揪了起来,肺也开始变得不太好使。几秒后,俞洲用很柔和的声音说:“改不了。”
“哪怕我哪天死了,被烧成了骨灰,恐怕连骨灰都是檀香味的。”他给徐晓风的吐司抹上番茄酱,温柔得像擦过谁的皮肤,“等到下辈子,还是会一眼就把你认出来。”
徐晓风:“……”
放在桌上的手轻轻蜷缩了一下,俞洲的话像烙铁一样,在他的耳朵里留下了滚烫又疼痛的印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同住
吐司递到他面前,他接过来咬了一口,是酸是甜一点都尝不出。再反观俞洲,他像是从身上卸下了几百斤的重担,神色轻松,一副不管你怎么样我就是不改的模样。
徐晓风没由来的一阵无奈和恼怒,夺走俞洲手里剥到一半的鸡蛋,冷声道:“过几天跟我去看心理医生。”
俞洲:“最近恐怕都没时间,昨晚外公带我参加了公司高层的聚会,让我暑假在公司当一段时间的总经理秘书。”
徐晓风:“饭局上都能抽出时间来跑到我家门口堵人,居然没空去看医生?”
俞洲把蛋壳收拾好:“没必要花这个时间,看医生也一样。”
“……”徐晓风快把鸡蛋捏碎了,“我要是今年就结婚生子,你准备耗一辈子?”
俞洲垂眼,搅动着碗里的粥,道:“结婚也不是一辈子的事,如果你又离婚了呢?”
“你……”
俞洲道:“别费这个功夫了,风哥,就当它是一个难改的坏毛病,不会影响你什么。”
徐晓风简直不知如何评价。精心养了三年的小孩长大了,堵在他门口诉了一晚上匪夷所思的衷肠,竟然不会影响他什么?当他是没有心的泥菩萨么。
他还保持着作为老师的耐心和容忍力,花了一块吐司的时间冷静下来,语重心长道:“你还小,很多想法都没有定型,别轻易说什么一辈子的话。现在产生的这些想法,不过是因为和我在最低谷的时候相遇,在我身上寄托了一些亲情,并非真的与……有关系。往后你的日子会越过越好,也必定会遇到更优秀更合适的人,不要被知海县的过去绊住脚步。”
俞洲听着,脸上又阴郁情绪一闪而过,眉眼间不太高兴,语气倒依然很镇定:“如果我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从老师家里彻底搬出去,整日忙碌着养家糊口,和你一年也见不上几面,这样你会觉得高兴吗?”
徐晓风:“……”
他心里沉了沉,嘴中仍道:“就算各自成家立业,我们的家人关系也不会变。”
俞洲只是笑了笑,不愿再与他继续这个话题:“先吃早餐吧。”
徐晓风见他无动于衷,无奈感更浓。他这是第一次见识俞洲的固执,也是第一次发现他们朝夕相处这么久,自己却从来没有看懂过他。
客厅重新陷入安静,两人各怀心思地吃完饭,徐晓风把碗筷收拾进厨房,俞洲便在客厅打扫卫生。
哪怕吵了架、谈了足以颠覆他们关系的话题,他们待在一起时,依然可以平静地过生活,三年的同居培养了无数条件反射,身体比大脑更清楚现在该做什么。
各司其职地收拾好家,徐晓风:“你还不去公司上班?”
俞洲已经脱下了围裙,昨晚的西装洗了挂在阳台,他穿的是徐晓风的衣服,裤子有些短了,露着脚踝。
他说:“风哥,可以送我去公司吗?昨晚打车来的。”
徐晓风靠在墙上,打量着他不合身的装扮:“就这么去?”
“嗯,”俞洲道,“公司楼下有服装店,到时候买一套。”
徐晓风心中的疙瘩还没消,道:“你可以叫秦家或者林家的司机过来接,顺带拿一套你的衣服。”
俞洲沉默了两秒。
他又用那种眼神看着徐晓风,在昨晚的摊牌之后,他似乎已经不想再伪装,将自己完全坦诚地呈现在徐晓风眼前,让他看到面具下隐藏了太久的克制和疯狂。
他说:“我希望你能送我。”
徐晓风心跳漏了半拍,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看着俞洲身后的盆栽。
俞洲消沉的声音却没有就此放过,紧跟着他的鼓膜。
“风哥,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烦?或者因为我喜欢你而恶心?”
徐晓风下意识道:“当然没有。”
否认完,他才发现刚才俞洲在话里说了“我喜欢你”这四个字。
藏在平平无奇的反问句里,好像吃饭喝水般正常,却后劲十足。他愣了许久,慢慢地脖子和耳根都红了,皱眉补充了一句:“不要随便说那种话。”
俞洲:“抱歉。”
他一道歉,徐晓风又有些难受,因为其实没什么好道歉的。
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在等到答案之前,俞洲显然没有主动放弃的打算。
片刻,徐晓风长长地叹了口气,从书桌上拿起车钥匙,认输道:“走吧,我送你。”
俞洲立刻露出笑意,跟在徐晓风身后,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和他一起进入停车场。
还是那辆老旧的奥迪。关上门后,狭小的空间让他们几乎感到彼此身体的热度。徐晓风导了航,发动汽车,然后不出所料地被堵在高架上。
俞洲一直很安静地坐在副驾,呼吸平稳,很有耐心,丝毫不在乎会不会迟到。但徐晓风能够察觉到,他的目光正时不时落在自己的侧脸。
忍了十几分钟,他终于没忍住:“看我干什么?”
俞洲:“上次坐这辆车的时候,我也一直这样看,你没发现吗?”
徐晓风:“……没有。”
漫长的车队又往前挪了一点,徐晓风眉心直跳,空出一只手来揉了揉眼眶,低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俞洲道:“不确定,应该是……我第一次教你打篮球的时候吧。”
徐晓风怔了一下,在记忆里翻找很久,才想起来他第一次学篮球还是在俞洲高一的时候。
高一,身边人才十六岁。
他在无比的震惊中错过了一个绿灯,手握方向盘握得直接泛白,不可思议地说:“那你跟朵儿又是怎么回事?”
俞洲笑了一声,道:“我让她假扮我的女朋友,条件是帮她写完暑假作业。”
徐晓风微微睁大眼,无法理解:“为什么?”
俞洲道:“不知道,那时候我还懵懵懂懂的,总想从你身上得到点什么,或许是希望通过这些无聊的举动获取你的关注。”
徐晓风:“可我的关注一直在你身上。”
俞洲:“老师,人总是贪心的。”
“从无到有,从有到很多,这个过程里仍然不会觉得满足,”俞洲说,“只会想要更多。”
绿灯通过,徐晓风的头越来越痛,道:“你想要的东西我没法给。”
俞洲:“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很多时间……
徐晓风无法回答,闭上嘴不再说话,怕继续聊下去会影响道路交通安全。
从家里开到秦式集团总部,花了接近四十分钟。徐晓风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库,松了口气:“到了。”
俞洲坐在副驾驶没有动,转过头叮嘱道:“我这几天都不会过来。不要再去酒吧,那种地方不适合你。”
徐晓风:“这是成年人的自由。”
俞洲的眸色一下变得很沉。
徐晓风解开车门的锁:“去吧。”
俞洲解开安全带,没有立刻去开车门,而是朝徐晓风的方向俯身过来。
熟悉的气味和热度越来越近,徐晓风迅速绷紧全身,抓住俞洲的衣角,心中警铃大作:“你要……”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因为俞洲却只是轻轻抱了一下他。
他们都穿着单薄的T恤,胸膛相贴,心跳在刹那间连到了一起,气息也有了片刻的交融,徐晓风伸手想要推,在他动手之前,俞洲已经主动分开,一如往常地跟他说:“好好吃饭,我走了。”
说完,车门被打开,然后轻轻合上。
车厢里瞬间变得无比安静,徐晓风还没有从短暂拥抱中回过神,身体僵硬,目光倒是早早地动起来,追随着俞洲的身影,直到他进入电梯。
空气里还残留着俞洲身上的味道,很淡,像某种木质香水的后调,应该是在秦家沾上的,对俞洲的年龄来说有些过分成熟了。
香味很陌生,又带着亲切的熟悉感。
徐晓风靠近驾驶室的皮椅里,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他心烦意乱。
俞洲显然也知道他心烦意乱,特意从他生活里消失了两个月,一直到大学开学的前两天,才开始按照原计划往徐晓风家里搬家。
搬家之前,他特地给徐晓风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小心翼翼的,道:“我们原计划明天合住,我可以明天搬东西过来吗?”
徐晓风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有些无奈:“你当我会把你扫地出门吗?”
俞洲:“确实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徐晓风:“试试吧。”
他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俞洲大包小包搬东西到徐晓风的公寓,后面居然跟着秦和同。
秦和同一身运动服,看起来最近的状态相当好,居然还能拄着拐杖亲自来送外孙搬家,指挥家里的管家搬运东西,一看到徐晓风便和蔼地笑,握住他的手:“小风啊,叨扰你了。”
徐晓风是真没想到秦和同会亲自来。
他看了一眼旁边乖巧听话的俞洲,心中一梗。他是真以为自己会把他扫地出门吗?
秦和同在,他只好亲自将老人先迎进来,笑道:“不叨扰,我和小洲有缘分。”
俞洲:“嗯。”
徐晓风:“……”
秦和同听得笑眯了眼,道:“我知道你和其他那些公子哥不一样,是真正的好孩子,俞洲在你这我很放心,希望他跟你好好学一学。”
他一只手隔着衣服握着徐晓风,一只手握着俞洲,两头拍了拍:“俞洲也是心眼实在的孩子,小时候吃了很多苦,什么都经历过,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直接跟他提,或者跟我提。”
徐晓风:“您放心。”
秦和同握得很紧,迟迟没松手,显然还是舍不得。俞洲主动替徐晓风解围,三言两语把外公哄去了沙发,给他洗了水果,温声说了几句什么,说得他连连点头。
徐晓风这几天感冒了,怕把病毒传给老人,去主卧里拿了口罩戴上。
几个人同时搬运东西,很快就把俞洲带过来的生活用品摆得整整齐齐。秦和同还要请徐晓风吃饭,徐晓风赶紧以感冒为理由拒绝了。
他和俞洲把老人送到楼下,再一同坐电梯回公寓。
差不多两个月没有见面,徐晓风已经冷静了不少。他打量着俞洲,发现他居然还在长个子,似乎又长高了一点点。
在秦氏集团这两个月大概学了很多,他的气质成熟不少,人也晒黑了,高大英俊,深色的瞳孔安静内敛。
他的手腕上居然戴了一串普普通通的木质佛珠。
徐晓风的目光落在佛珠上,看了好一会,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戴这个做什么?”
俞洲抬起手,把手腕处的佛珠转了转,垂眸看向徐晓风,道:“静心,克己。”
徐晓风愣了一下。
俞洲抬起的手没有放下,直接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发现他正在发着低烧,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大夏天怎么会感冒?”
徐晓风瓮声说:“大概是因为太心烦了吧。”
“……”俞洲罕见地无言了两秒,“对不起。”
电梯门开了,徐晓风先走出门外,留给他一个清瘦不少的背影。
拉扯追妻正式开始!!!
礼貌
九月,大学开学。
虽然和他们之间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徐晓风还是改不掉当家长的习惯,大早起来,亲自带俞洲去隔壁学校报到。
感冒越来越严重,他捂得严严实实,头晕脑胀地跟在俞洲身边,叮嘱他道:“没住宿舍也要跟同学保持关系,适当参加一些社交,多认识认识同龄女生,不要一下课就往家里跑。”
俞洲碰了一下他还在发热的手,面不改色道:“你烧糊涂了。”
徐晓风:“我认真的。”
俞洲轻轻转动佛珠,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把话题转移开,温顺地说:“知道了,我会努力的。你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徐晓风:“后天。”
俞洲:“感冒这么严重,上课坚持得住吗?等会报完到我带你去挂个水吧。”
徐晓风摇摇头,进报到大厅的时候一脚踩空楼梯,差点跌倒,被俞洲眼疾手快地揽住。
一个短暂的肢体接触,俞洲握住他消瘦的腰,闻到熟悉的清淡檀香,下意识收紧手臂。
心跳还没来得及变快,身边人已经把他推开了。
“没事,只是头晕了一下。”
徐晓风若无其事地站稳,甚至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俞洲动作一顿,手指蜷缩成拳,看了一眼徐晓风面朝他的白皙侧脸,慢慢吸气,很有耐心地说:“等会回去补觉吧,多休息。”
徐晓风只觉得腰间还残留着俞洲手掌的热度,背绷得很紧,低低嗯了一声。
他们来得早,报到处只有零零散散几个老师和学生,有一位老师远远就认出了徐晓风,热情招呼道:“徐老师!好久不见!怎么来了我们这边?我们数学系终于挖墙角成功了?”
徐晓风笑了笑,拍拍俞洲的肩膀,道:“我带我……弟弟,来报到。”
老师:“你还有弟弟?……哟,你弟弟长得真帅。”
俞洲把报到资料递过来:“您好。”
老师核对了他的资料,居然对俞洲有印象,道:“我记得你,高中组的奥数第一,不想保送,隔壁学校的招生组在你那滑铁卢了好几次,是不是?”
他这么一说,旁边的几个老师也都围了过来:“那个不保送京大的奥数第一来了我们这?”
俞洲被几双好奇的目光盯上,镇定道:“我哥在京大教数学,我不想去他班上,所以没去。”
徐晓风:“……”
这句哥倒是叫得无比亲热自然。
众人都笑了,和徐晓风相熟的老师又调侃了几句,给俞洲办好入学。
旁边还遇到几个正在报到的同学,和俞洲是同一个专业,互相加了微信。其中一个高挑女生看了徐晓风好几次,临走时道:“俞同学,等会要不要一起吃饭?”
俞洲只想早点回家给徐晓风做病号餐,正要拒绝,旁边的人道:“好呀,你们出去吃顿好的,算我请客。”
俞洲皱眉:“要不……”
徐晓风道:“去吧。”
他这两天对病号百依百顺,只好留下来和同学聚餐,徐晓风要去京大开教师会,道:“等你们开学典礼结束,我来接你。”
两人分开行动,离开时,他听见那个女同学道:“你哥哥看着好年轻哦,也是学生吗?”
徐晓风脚步微微一顿,听到俞洲温和地说:“已经三十了,只是不显年龄,最近正在考虑结婚。”
他差点自己绊倒自己,抬起眉,转过身来,正好对上俞洲光明正大看过来的视线。
这孩子……他眉心突突跳了几下。
开完教师会,徐晓风吃了一颗退烧药,又去心理系那边找同事,隐晦地咨询俞洲的事。
同事还保持着上次的说法,道:“性向并不是心理疾病,除非表现出其他干扰生活的症状,比如过强的控制欲,分离焦虑等,这种才需要去看看。”
徐晓风:“如果他把亲人之间的依赖错误的当成爱情呢?”
同事反问:“你又基于什么判断是亲情还是爱情?”
徐晓风:“正常人应该不会爱上年长十岁的同性吧。”
同事笑道:“徐老师在学术上登峰造极,在感情上倒是一窍不通。你知道你们院长刚和年长接近二十岁的某位教授结婚吗?”
徐晓风愣住,惊讶地睁大眼:“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同事道,“婚礼特别浪漫,他当了半辈子不婚主义者,最后在婚礼上看妻子满眼都是爱。所以,真正的爱情跟年龄性别都没有关系,反倒是人们眼中郎才女貌的亲密爱侣,许多都不过因为‘般配’两个字才走到一起。”
徐晓风仍然有些茫然:“是吗?”
同事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去谈谈恋爱,好好感受一下。”
聊完,同事去接新生,徐晓风独自站在心理系的楼上吹了一会风,脑子里乱糟糟的,等到隔壁开学典礼结束,才慢吞吞往停车场走。
爱情为什么会和年龄和性别都无关?
徐晓风没法理解。
在他的认知里,情爱属于一种生理现象。
人类在性成熟之后,就会将繁衍的本能转变成欲望,让身体分泌荷尔蒙,产生对异性朦胧又美好的爱恋,甚至故意扰乱大脑的正常判断,将人从智慧生物变成低级动物,直到两人在荷尔蒙的蒙骗下完成繁衍工作。
而年龄和性别都是繁衍的重要影响因素,如果抛开这两个条件,没了荷尔蒙的作用,两个人之间还能产生爱情吗?
他想了很久,甚至仔细回忆了那天早上俞洲朝气蓬勃的欲望,依然没想明白。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才走到停车场,俞洲中途打电话给他,他想得太入神,一时没有留意到。
刚找到自己的车,停在对面的一辆白色宝马忽然闪了他一下。徐晓风没反应,伸手去拉车门,宝马直接摁起喇叭。
徐晓风终于抬起头。
对面的宝马开了车门,一个熟人从驾驶室大步迈出来。
……顾思博。
“晓风!”他目光灼热地盯着徐晓风的脸,“你终于回来教课了。”
一看到他,徐晓风便想起他重伤躺在病床上的照片,被徐春岚夹在俞洲的档案袋里,作为俞洲对他人造成人身伤害的伪证。
脸色开始变冷,徐晓风冷淡地朝他点点头:“顾老师,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顾思博立刻伸手挡住他的车门,声音里带着不正常的狂热,眼睛微微发亮,道:“我看了你关于霍林猜想的论文,真的太精彩了,看得我一礼拜没法入睡,被你的证明思路深深震撼。”
徐晓风:“谢谢。”
“我把你的论文打印成巨幅海报,将整个卧室的墙贴满,每天入睡前都会一张一张仔细地读,现在已经可以从头背诵。晓风,我真的很……景仰,嗯,景仰你的才华,中午有空吗?我想跟你再聊聊论文里的内容,保证只聊论文。”
徐晓风:“……”
他又不合时宜的想起心理学同事说的话。
“真正的爱情跟年龄性别都没有关系”。
他眼前就站着一位号称爱得死去活来的男性,但无论怎么看,顾思博爱得都是数学,大概把他当成数学在现实世界的某种化身。
他心中生出淡淡的厌烦。
“我还有事。”他说,“请松手。”
顾思博眼也不眨地看着他,反而把车门握得更紧,胸腔起伏,似乎在努力压抑心中的情绪,很怜惜地问:“是不舒服吗?今天开会的时候看你一直没精神,脸色也很差。身体状态不好还是不要开车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徐晓风皱起眉,耐心耗尽,坐进车里,嘭地一声准备把门带上。
车门砸在车上,居然又弹开了。徐晓风一愣,发现顾思博居然还没松手,任由自己的手被门夹到。
握在门上的手指已经开始发青。
他似乎浑然不觉,弯下腰,凑近驾驶室:“我们聊聊吧?聊什么都行,数学,美食,养生,或者……那天打我的俞洲。”
徐晓风猛地抬起头。
顾思博笑得很温和:“徐教授很生气,她叫人来教训我的时候,我是自愿的。”
徐晓风:“走开!”
顾思博:“你生气的模样也好可爱,很少能从你脸上见到这么生动的表情。”
徐晓风懒得跟他纠缠,正要直接发动汽车,一道黑影忽然挥了过来,狠狠砸在顾思博的脸上。
肉和骨头相撞,发出疼痛的闷响。徐晓风一惊,身体比大脑动得更快,条件反射般跳下车,挡住那人的拳头:“别冲动!”
来人并没有冲动。
他看起来比上一次冷静多了,除了瞳孔的颜色格外深以外,没有任何暴怒的表现,冰冷地看着被他打翻在地的顾思博,反扣住徐晓风的手:“滚!”
顾思博吐出一口血沫,摸到眼镜,重新戴回脸上,沉着脸看向徐晓风身边的人。
“哈,又是你!”
徐晓风挡在他们两人中间,只看着俞洲,严厉道:“上车!”
俞洲深深地看了顾思博一眼,居然没有任何冲动之举,真的听话上了车。
徐晓风松了一口气。
他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顾思博,迅速关上车门,一脚油门蹿出停车场。
俞洲沉默地坐在副驾驶室里,指关节微微泛红,呼吸沉而急促。徐晓风眉头紧皱,空出一只手来,安抚性地覆住他破了皮的手背。
“现在是在学校,全是摄像头,你不能在同一个坑里跌两次。”
这句话已经是明显的暗示,暗示顾思博曾经拿肢体冲突做过文章。俞洲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只是冷笑了一声。
他反握住徐晓风的手,握得很紧。
后视镜里,那辆白色的宝马紧随其后。
俞洲一直盯着后视镜看,徐晓风却没有注意,一路压着限速将车开回公寓的地下停车库。
这段不愉快的插曲似乎让他烧得更加厉害,太阳穴在刀割般作痛。
“回家里说,”他看了一眼俞洲阴沉的侧脸,加倍的头痛,“别担心,我可以应付他。”
正要解开安全带下车,俞洲忽然开口:“老师,你还忘了一件事。”
徐晓风:“什么?”
俞洲捏着他柔软滚烫的手掌,道:“只要我过了京大的录取线,就答应我一个条件,无论什么条件。”
他怔住,不明白俞洲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我没忘。”
“还作数吗?”
“作数,”他说,“你要什么,我们上楼聊。”
白色宝马驶入停车库,附近没有车位,他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倒车。
俞洲把徐晓风的手拉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与眼中近乎疯狂的神色相反,他的声音温柔冷静。
“抱歉,风哥,我现在有点失控,不要生我的气。”
一个又绅士的预告,徐晓风立刻有了预感,耳朵里嗡地一声。
他看到俞洲朝主驾倾身而来。
我们小狗是的狗砸~
生气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上了徐晓风的后颈,他呆滞两秒,看着熟悉的脸庞离自己越来越近,嘴唇因为惊讶和慌张而微微张开,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
“俞……”
后面的话音吞没在亲吻里。
他的动作太急,两人的牙轻轻磕了一下,徐晓风下意识皱眉,他立刻后撤一些,先温柔的含住他的嘴唇,慢慢吮吸,再不动声色地用舌尖撬开牙齿,卷住因为发烧而火热的舌头,品尝里面残留的药片的苦味。
这样的举动对徐晓风来说太过冲击,足足有半分钟,他惊讶地大睁着眼,盯着近在咫尺的深邃眉眼,只觉得这一幕格外眼熟,似乎在某个冬天的夜晚发生过。
他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俞洲长了一张格外薄情的唇,尝起来居然是软的,甚至有点甜。
这样的念头随着舌尖的攻城掠地而深入,他被吻得出了汗,车厢狭小,俞洲靠得太近,气息贴在他的鼻间,夺走氧气,让他难以呼吸。
高热、缺氧,身体也跟着变软,软绵绵倒在驾驶室的椅子里。俞洲把另一只手也探过来,环住他的腰,用力将他搂紧,再用大拇指反复摩挲着他汗湿的后颈,好几次摸到后背的脊梁,又克制地忍耐住,没有再继续往下。
徐晓风的脑浆变成浆糊,被放肆吻了半分多钟,终于慢慢回过神。
他瞳孔收缩,喉咙里发出几声的呜声,伸手去推,却觉得俞洲的胸膛像铁块一样坚硬,连推几次都纹丝不动。
挣扎刺激到身前的人,反而让俞洲搂得更紧。年轻男人的神色冷静又疯狂,深色瞳孔无比专注地映着他泛红的脸,像见不到底的深海漩涡,似乎随时要将他吸进去。
徐晓风越发慌乱,含糊地喊着俞洲的名字,无意间磕破了他的嘴唇,唇齿间弥漫起甜甜的血腥味。
直到俞洲的舌尖抵上柔软敏感的上颚,他的大脑空白了一秒,往外推的手蜷缩起来,抓住俞洲的衣服纽扣。
脸和耳朵全红了。俞洲短暂离开,让他喘了两口气,随后又一次温柔点过他的嘴唇,再重新撬开牙齿,一点点深入。
时间在车厢里按了暂停键。
徐晓风总觉得他们吻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吻到下巴发酸、嘴唇发麻,分开时就像两节断开的藕,牵扯出长长的相连的银丝。
滚烫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俞洲的目光还黏在他身上。
片刻,他似乎还想再继续,微微低下头。徐晓风迅速转开头,耳朵红得要滴血,恼怒道:“够了!”
俞洲的左手还揽着他的腰,手腕上的佛珠压在他腰间。
灼热的视线落在殷红的嘴唇上,再慢慢下移,扫过不太平坦的牛仔裤。
徐晓风飞快地拿过外套穿在身上,盖住异样的地方,红色已经从耳朵蔓延到锁骨,看起来气得不轻:“你还搂着……松手!”
俞洲听话地松开手。
他声音全哑了,听起来很低沉,里面翻滚着复杂的情绪,道:“这是我想要的东西。”
徐晓风被吻得丧失了表达能力,“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干脆拉开车门,大步朝电梯口走去。
俞洲快走几步赶上他,将他匆忙间没整理好的衣领理好,然后握住他的手。
徐晓风正在气头上,试图将手抽出来,抽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俞洲紧紧牵着他,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电梯来了,他先一步走进电梯,俞洲没有立刻跟上,而是回头看向十几米开外的白色宝马。
车还没有熄火,坐在驾驶室里的人正看着他们的方向。
俞洲朝那头露出淡淡的笑容,走进电梯,用身体挡住了那人看过来的视线,将电梯门关上。
徐晓风当着俞洲的面甩上了主卧的门。
俞洲面对木色的卧室门站了片刻,鼻间还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味,急促的呼吸仍然没有平息。
脑中全是那人汗涔涔的白皙的脸,他太低估了徐晓风对自己的诱惑力,不听话的部位到现在还绷得生疼。
他缓慢深呼吸,去次卧洗了个冷水澡,然后重新回到吃了闭门羹的地方,听到里面也正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俞洲只是安静地站着,像个忍者。
等到水流声平息下来,他轻轻敲了敲门,用最没有攻击性的声音温和道:“出来吃点东西。”
里面的人没说话。
俞洲等了一会,坚持不懈地继续敲,又道:“刚才在车上感到你烧得很厉害,睡前要再吃一片退烧药。”
还是没动静。
老师这回可能是真的了。
俞洲意识到这一点,低声叹气,心里也没有底,面壁思过般又站了许久,最后把炖得软烂的粥和药放在门口,道:“我先回次卧了,东西放在门口,一定记得吃。”
说完,他回了自己的卧室,轻轻合上门。
大概过了五分钟,他隐隐听见主卧那边传来开门的声音,徐晓风大约是将东西拿了进去,很快又将门合上。
家里陷入安静。
俞洲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房间,开始预习大一上的教科书,平心静气学到十一点多,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拉开门,又一次走到主卧门口。
里面鸦雀无声,老师应该睡着了。
他握住把手,极轻地将门打开,往里看了一眼。
主卧一片漆黑,床上的人整个陷在被子里,只露出半边脸和乱糟糟的头发。
俞洲怕吵醒他,把拖鞋脱掉,光脚走进里面,看到他准备的粥被喝了七七八八,退烧药也听话地吃掉了。
心中的担忧散去一些。他走到床边,伸手小心地探了一下体温。
滚烫的热意从手背传来,俞洲顿时皱起眉。
他拿来电子体温计,顾不上会不会把人吵醒,将体温计塞进他的腋下。一连串动作下来,徐晓风竟然只是动了动眉头,大约是昏睡过去的。
等待了几分钟,体温计滴的一声,显示温度是39度5。
俞洲的心一沉,当即开了灯,替徐晓风穿上厚外套,轻轻拍动他的脸:“老师,醒醒,我得马上带你去医院。”
徐晓风朦朦胧胧睁开眼,一看到俞洲,还惦记着睡前没生完的气,没什么力气地拍开他的手:“不去,你别这样搂着我。”
俞洲把声音放轻:“对不起,都是我不好,等风哥病好了想怎么生我的气都可以,现在先跟我去医院,行吗?”
徐晓风烧得迷糊,脾气又上来了,死活不同意。俞洲和他拉扯了一会,摸到他有些凉的手,只好重新将他的衣服脱掉,用被子裹起来,无奈道:“我叫个家庭医生。”
徐晓风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他。
俞洲走到外面去打电话,找了秦家的家庭医生。
等重新回到主卧时,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俞洲摸了摸他滚烫的皮肤,自责自己没有照看好他,坐在床边看,看了很久。
徐晓风说了一句梦话,含糊听不清楚,只听到一个词是“不对”。俞洲心中有些酸涩,俯下身去,虚虚地吻了一下他的头顶。
有得哄了(狗头)
品尝
秦家的医生居然认识徐晓风,扎针的时候找了好半天都找不到血管,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看人的时候没认出来,一看血管就想起来了,他的血管还是跟三年前一样难找。”
俞洲:“您给他看过病?”
“看过,”医生道,“那会我还在医院坐急诊,半夜收治了一个情况特别危险的病人,结果两个护士都扎不准血管,最后把护士长都叫来了,印象特别深刻。”
三年前的急诊……应该就是风哥说的胃出血吧。
俞洲握住徐晓风没有扎针的那只手,道:“他现在还是动不动胃痛,那次胃出血伤到根本了。”
医生愣了一下:“胃出血?”
俞洲抬起头,看向医生:“您三年前接他的急诊,不是因为胃出血?”
医生:“当然不是,我记得很清楚,他……”
说到这里,他又止住了话头。
俞洲:“是因为什么?”
医生把吊瓶挂在床头,把徐晓风扎了针的手盖好被子,道:“我得保护病人隐私,你想知道的话可以直接问问他。”
俞洲心中轻轻一跳,低头看着床上的人,后者正在沉沉昏睡,因为生病的原因呼吸很重,脸颊比在知海县时消瘦了许多。
医生又开好药,叮嘱他一天吃几次、一次吃几片。俞洲仔细记好,亲自送医生到楼下。
前后不到五分钟,再回到主卧时,徐晓风似乎魇住了,正在胡乱说着梦话,额头上全是冷汗,扎着针的手死死抓着被单,输液管里已经开始回血。
俞洲快步走过去,低声将他叫醒,将吊瓶举得更高,让血重新回进去。
徐晓风满头是汗地睁开眼,看向俞洲,半天都对不准焦距。
俞洲小声问:“要不要喝点水?刚才你做噩梦了。”
徐晓风点点头,俞洲便把温水送到他嘴边。他慢慢地喝了两口,不知想到什么,把嘴唇抿了起来,抬眼瞪着俞洲。
俞洲:“再喝点,或者需要我喂?”
听到“喂”字,徐晓风立刻拿起杯子,将里面的水全部喝光,哑声问:“你怎么在我房里?”
“你烧到快四十度了,我刚送走医生。”俞洲说,“今晚得睡在你房间,盯着点滴。”
徐晓风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不敢置信:“感冒而已,居然四十度了?”
俞洲觉得他烧懵的样子格外可爱,“嗯”了一声,笑道:“继续睡吧。”
徐晓风没躺下,拧开床头的阅读灯,看向俞洲,道:“今天你在车里……那事,我得和你好好谈谈。”
俞洲看了眼手表:“现在是凌晨三点,明早起来再谈吧。”
“不行。”徐晓风做了一晚上被蟒蛇紧紧缠绕的梦,今晚的蟒蛇是热的,缠得他浑身滚烫,蛇信子危险地在他脸上反复滑动,让他根本没法继续睡下去。
他将噩梦归责于俞洲,准备现在就谈:“在没有我同意的情况下,你不能做这样的动作,我会生气。”
“抱歉,”俞洲立刻承认自己的错误,微微低着头,态度很诚恳,“不过,我确实是有得到你的首肯的。”
徐晓风皱起眉:“我什么时候同意过?”
俞洲眉眼温和,与车上发疯的模样截然不同,乖巧道:“我问了老师,‘无论什么条件都答应吗’,你说是的,我才继续下一步动作。”
徐晓风:“……”
他烧得头晕脑胀,回忆了一下,发现俞洲是真的有很礼貌地问过,不禁词穷几秒,心中生的恼怒慢慢没了底气:“但你没有说是……”
“嗯,我没有说,”俞洲道,“这是我的错,也是我的私心,如果完全挑明,我知道你会拒绝。”
他说得如此坦诚,徐晓风反而沉默了。
良久,徐晓风终于找回话题点,道:“我没法理解,你为什么会想和一个大你十岁的男人……接吻。”
俞洲把被子拉到他的锁骨处,再替他掖好:“老师,在这方面你似乎一直很钝感。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时常想见到他,会吃醋,会患得患失,会想和他做亲密的举动,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他仍然不懂。
俞洲又道:“我们接吻的时候,你并没有表现出很抵触,说明我也可以归在你的‘喜欢’一列。”
徐晓风:“我当然不讨厌你,只是希望我们能回到最初的关系。”
俞洲:“有区别吗?”
徐晓风:“肯定是有区别的。”
俞洲笑了笑:“你连接吻的感觉都分不明白,亲情还是爱情的关系也没多大区别吧。如果我们以情侣的名义在一起,也不过是跟现在一样,你生病的时候我会照看,我难过的时候你会安慰,甚至还可以更亲密,亲密到做彼此的唯一。”
徐晓风认真想了一会,试图找出一条可以反驳的逻辑链,最后却越想越觉得俞洲说的也有道理。
他没有知心朋友,没谈过恋爱,连从小得到的亲情都是畸形的,根本分不明白感情的种类,只知道现在自己不可能再和俞洲分开。
他们无论以什么样的关系在一起,似乎都不会对现在的生活造成影响……
徐晓风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俞洲又道:“别想了,睡吧。”
说着,他脱掉外套,把吊瓶挂稳,然后掀开徐晓风的被子,准备上床。
徐晓风一愣,很快警惕起来,捂住被子:“做什么?”
俞洲也跟着一愣,似乎奇怪的是徐晓风,很理所当然地道:“陪床啊。每次你生病,我都会陪你一起睡。”
徐晓风:“……是这样没错,但是,你……”
俞洲打了个哈欠:“风哥,让我睡会,好困。”
徐晓风见他面带疲色,还是心软了,自暴自弃地往旁边挪了一点,嘴里仍然说着:“不怕传染我的感冒?”
俞洲钻进他的被窝,伸手摸了摸他有所退烧的额头,道:“亲都亲了,要传染也跑不掉。”
徐晓风被他如此自然的态度搞得有些迷惑,耳朵又开始泛红,也跟着躺下来,黑暗里盯着俞洲的脸,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和高热的徐晓风比起来,俞洲身上很凉,贴过来之后让他觉得很舒服。
不一会,俞洲整理好被子,用手臂揽上他的腰。这个姿势非常熟悉,还在知海县的时候,几乎每次同床共枕俞洲都会这样揽着他,一整夜都不放手。
徐晓风有些迷茫了,目光落在俞洲柔软的淡色嘴唇上。
片刻,他轻轻推了一下准备睡觉的俞洲,不死心地又问:“真不能改了?”
俞洲:“什么?”
“喜欢男人的毛病。”
俞洲觉得好笑,道:“我不喜欢男人,只喜欢你。”
徐晓风有些僵硬地绷紧肩膀:“哦,不能改?”
“不能,”俞洲说,“就算你把我从家里赶出去,这辈子都不见我的面,我也改不了。”
徐晓风:“我不会把你赶出去的。”
俞洲本来已经闭上眼了,听到这句,又缓慢地把眼睛睁开,深色瞳孔直勾勾盯着徐晓风。
他慢慢道:“你看,你总是不够心狠,才会让我一次次得寸进尺。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
徐晓风隐隐有了一点危机感。
“想什么?”他下意识问。
俞洲道:“想再亲一下,反正你已经离不开我了。”
徐晓风:“……”
俞洲的目光明晃晃地落在他的嘴唇上,片刻,他忽然发现自己也正一直看着俞洲的唇。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中生出几分无奈,低低叹了口气,道:“我真的拿你没办法。”
俞洲靠近他,有点持宠而娇的意思,笑道:“你惯的。”
徐晓风用没有吊水的那只手捏住他的下巴,阻止他继续靠近。俞洲也跟着乖乖地停下,只有视线还在放肆地扫着眼前人的嘴唇和眼睛,里面带着毫不掩藏的渴求和欲望。
徐晓风被烧糊涂了。
他凑近,在俞洲的嘴唇上蜻蜓点水般点过。
和车里一样的软,因为一直坐在床边的原因,有些凉凉的。
亲完,他试图从这种行为中找到任何一丝特殊感觉,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他疑惑地皱起眉,不明白为什么俞洲跟上了瘾一样总想接吻,于是重新靠近,又吻了一次。
俞洲早已彻底愣在枕边,嘴唇轻张,瞳孔颤动,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像一个小型永动机。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徐晓风的动作,酥麻感从尾椎直蹿到头皮,用冷水澡强行压下来的地方迅速有了反应。
徐晓风还浑然未察,亲完两次后评价道:“没什么感觉,你肯定是被那些乱七八糟的色.情视频影响了,总想着干这种事,还是得努力改改。”
俞洲:“……”
这一盆迎头的冷水浇下来,他的头是冷的,心和身体还是热的,夹在极度幸福与极度无奈的冰火两重天里,进不得,退不了。
风哥……他哭笑不得。
到了这个地步,他反而没法再做什么,不然就扣实了“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帽子。
俞洲忍了又忍,转动起手上的佛珠,哑声道:“……我忽然想起来今天还没洗澡,我先去洗个澡。”
徐晓风皱眉:“没洗澡就上我的床。”
俞洲无心解释,迅速起身,去自己卧室又洗了一个凉水澡。身体的热意太盛,连凉水都浇不灭心中的火苗,一闭眼就是徐晓风主动朝他靠近的脸,心脏到现在还在狂跳。
他单手撑着墙,用力吸气,另一只手开始缓慢移动。
冷汗流过紧绷的背部,在日光灯下勾勒出极具攻击性的肌肉曲线。俞洲把所有的失控都藏在浴室里,等重新做好无害的伪装后,才敢回到徐晓风床上。
撩火的人已经睡着了。
俞洲盯着他熟睡的侧脸看了许久,暗暗叹了口气,揽住他的腰,在他耳垂处亲了亲,万幸当年在知海县遇到徐晓风的人是自己。
换成别人,估计也一样能把他骗走吧。
徐老师:我虽然说不过你,但可以让你闭嘴
往事
徐晓风后半夜睡得很好。
药效发挥作用,他出了一身冷汗,温度很快降了下来,甚至有点发冷。好在身边一直躺着一个热源,像冬天里毛茸茸热乎乎的大狗,将他盘进最柔软的腹部,再用巨大的尾巴盖住。
醒来时,梦里的大狗还在身边熟睡。
徐晓风浑身轻快,早就忘了生气的事,打量起俞洲的睡脸。
无论看多少次,他都会惊叹这张脸的对称性,每一根线条都像坐标轴里的函数,每一个五官都如同电脑里数值严苛的建模,可以无比精准地踩在他的审美上。
徐晓风看得入神,心情也跟着变好,暗暗原谅了俞洲最近越发放纵的越界行为。
亲情也好,爱情也好,如果真改不了,也只能随他去了。徐晓风想。
他悄悄坐起身,发现床边还挂着空掉的点滴瓶,手上的针已经被拔出来了,针孔处很仔细地贴着止血贴,不知俞洲昨晚熬到几点才睡。
徐晓风替他盖好被子,先去厨房里做早餐。
时间还早,他拧开录音机,开始听国外买回来的数学讲座磁带。
煎到第二个鸡蛋,不急不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他的背后。徐晓风感到有视线正在落在他的背影,一道熟悉的呼吸慢慢靠近,最后贴上了他的耳郭。
俞洲从身后揽住了他。
“早。”
徐晓风翻蛋的动作一顿,道:“松手。”
俞洲揽着不放,一米八多的个子微微弯着,把下巴搁在徐晓风的肩头,用额头试了试他侧脸颊的温度:“退烧了,李医生医术不错。”
徐晓风只当李医生是秦家的私人医生,没有深问,又道:“你这样我没法翻面。”
俞洲便从身后探过手去,握住锅铲,轻而易举地将鸡蛋翻过来,然后把火关到最小,让余热慢慢煎熟蛋白质。
“我昨晚没怎么睡好,”俞洲说,“守着你吊完水之后才睡,睡着了还一直在做噩梦。”
“梦到什么了?”
俞洲:“梦到顾思博把你绑走,让我拿你没发表的论文底稿去赎人。我急得要命,满屋子找你的论文,最后只找到了一份画在坐标轴里的肖像图,上面的标题是‘论如何建立人物的面部函数’,然后第一个论点就是,需要长得极为对称。”
徐晓风笑出了声。
“我不会写这么没内涵的论文标题。然后呢?”
俞洲:“然后,我拿着那张肖像图去找顾思博。他把你绑在京大的讲台上,让我一手交论文,一手交人。我害怕他伤害你,赶紧把论文递了过去,结果他看到论文之后忽然暴怒,说那副肖像画的是我的脸,掏出水果刀准备撕票。”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缓了半秒才继续:“我满头都是冷汗,正想着该怎么救你,好在这时醒了,听见你好好地站在厨房煎鸡蛋。”
徐晓风乐了好一会都停不下来。
“你真是……”他笑得撑住了阳台台面,“太有想象力了!”
俞洲终于松开手,接管灶台上的锅,嘴角轻勾:“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徐晓风:“我对顾思博一点兴趣也没有,他绑不走我。”
俞洲立刻转过头来,看着徐晓风脸上还没有消退的笑意:“再说一遍?”
徐晓风:“我对顾思博一点兴趣也没有。”
俞洲抿了一下唇,把鸡蛋装进盘子里:“其实从外人的角度看起来,他也挺不错的。家境优越,工作稳定,学历很高,跟你又是研究同一个领域,一定有很多共同话题。”
徐晓风不太确定:“你这是……吃醋?”
“嗯,”俞洲道,“醋得睡不着觉。”
徐晓风觉得俞洲这种时候特别小孩子气,像以前住在他隔壁的某个小姑娘,因为芭比娃娃的裙子比自己好看而坐在台阶边上哭。
他半开玩笑地说:“不用醋他,他的脸没有你对称。”
俞洲一愣。
徐晓风:“早点吃饭吧,你们今天要开始军训了。”
他还没回神,怔怔地点点头。
吃过早饭后,徐晓风收拾完碗筷,看到俞洲正站在镜子前,手里拿着直尺,对着自己的五官反复比量。
他提醒道:“准备走了。”俞洲又飞快把直尺收起来,假装没有在焦虑外貌,很自然地笑道:“老师送我吗?”
徐晓风:“送你,我也要去学校。”
俞洲:“请假在家休息一天吧,才刚刚退烧。”
“没事,今天就一节课。”
俞洲:“那要记得吃药,别让我担心。”
“好。”
两人说着生活里琐碎事,和在知海县时没什么两样。徐晓风开车把俞洲送到学校门口,然后掉头去了隔壁京大。
目送老旧奥迪开出视线范围,俞洲很快收起脸上的笑容。
今天是军训第一天,他去更衣室换了军训服,然后站在更衣镜前,盯着镜子里映出来的脸,一寸寸仔细地打量,试图测算五官和五官之间的距离。
除了观察脸对不对称以外,还有很多事情在脑中打转,关于风哥的身体,关于顾思博,还有秦家和徐家……
他安静地看了许久,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开始嗡嗡振动,上面跳动着外公的名字。
他接起电话,秦和同在电话里头道:“这几天和晓风相处得怎么样?今晚回家吃饭吧,我昨天去海边钓了一条大鱼。”
俞洲也正好有事想跟外公聊,欣然道:“好的,我军训完就回来。”
秦和同心疼外孙,又问了很多军训上的事,俞洲有问必答,和外公聊到军训集合才挂断电话。
下午五点钟不到,秦和同派来的司机已经等在学校门口。
俞洲不想太高调,在学校里多呆了一会,等同级同学都散的差不多才上车。从学校到秦家不算太远,但奈何京市随时随地都在堵车,开回家时快六点了。
桌上已经摆满菜,秦遥居然也在。
一看到这位舅舅,俞洲便知道今晚不仅仅是吃饭这么简单。
他和名义上的舅舅打了招呼,桌上两个长辈都无比慈爱,围绕着他的生活和学习聊了许久,聊到最后,这顿饭终于进入正题。
秦遥状若不经意地提起:“小洲,听说你和徐家的小少爷关系很好,有没有听他提过木棉路旁边的那块地?”
俞洲立刻警觉起来。
秦和同:“吃饭的时候提什么工作。晓风是个搞数学的,这些事情他根本不会沾手。”
秦遥便笑道:“随口聊聊。”
俞洲夹了一块鱼肉,随意问了一句:“舅舅什么时候对地感兴趣了?”
秦遥见他接话,以为徐晓风真跟他说过什么,很快精神起来,道:“地总归是不会亏钱的东西,我们也正好要扩一下研发中心,如果能以重点产业作为由头拿到便宜的地……”
俞洲装作什么都听不懂:“那跟徐老师有关系吗?”
秦遥一下哽住了。
他看着这个没让他顺心过的便宜侄子,一时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真不明白。
秦和同全程旁观了外孙和养子的互相试探,忍不住笑起来,宠溺地看了俞洲一眼,道:“好了,他才上大一,好不容易回家吃一顿饭,再聊这种话题等会就让你洗碗。”
秦遥只好应下,不再聊地的事。过了一会,他还没死心,又把话题往徐晓风身上引:“晓风似乎身体不太好,你住在他家里要多照料照料他。我听说他三年前生过一场大病,好像是……想不开吞了安眠药,不知现在好些没。”
叮地一声,俞洲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心脏被一只大手死死捏住,维持得很好的面具出现裂痕。他瞳孔黑得吓人,转过头来,直勾勾看向秦遥:“什么?”
秦和同也很惊讶:“安眠药?徐教授曾跟我说是胃出血啊。”
秦遥道:“这种病因不方便往外说吧,徐家也算名门望族,说出去不好听。”
秦和同皱眉,极为敏锐:“那你从哪听说的?你为了那块地特地查了徐晓风?”
秦遥连忙否认:“我哪敢去查他,不过偶尔间听您的李医生提到过一次,李医生正好是当时的急诊医生,蛮巧的。”
秦和同知道李医生的为人,不是那种随便嚼舌根的人,他没有信秦遥的说法,不怎么高兴地看着养子。
片刻,他慢慢开口聊起几年前的一件小事:“晓风刚毕业的时候,你的一个远方表妹,远远看到他一眼,对他一见钟情,于是在他下班常去的咖啡馆里假装偶遇。偶遇的第二天,她连微信都没加上,我已经接到了徐教授的电话。”
秦遥一愣。
秦和同:“不要以为自己能做得毫无马脚,他妈妈是徐春岚。”
秦遥捏紧手中的勺子,没再辩解,脸色不太好地点了点头,低声道:“记住了,谢谢爸提点。”
秦和同又看向俞洲:“小洲,你也不要往外……”
话断了一下。
他看到俞洲神色极为阴沉,盯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与平日里乖巧温顺的模样判若两人。
秦和同心头微跳:“小洲?”
下一秒,俞洲迅速回神,收拾好所有失控的表情,又回到完美无缺的温和模样,冲外公微微一笑,道:“嗯,我知道,我不会往外说的。”
秦和同忍不住皱了皱眉,俞洲掩藏得太快,甚至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饭桌上沉默一会,秦和同道:“都吃得差不多了吧,早点各自休息吧。”
秦遥被狠狠敲打过,老老实实起身:“爸爸也早点睡。”
秦和同点点头,又看向俞洲。俞洲也跟着起身,主动走过来,推上他的轮椅,垂眸道:“我送外公去主卧。”
秦和同拍拍外孙冰凉的手背,知道他有话要说,笑道:“好,乖孩子。”
控制欲失控进度条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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