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话
“现在你的行动, 似乎也决定着五条家会被其他两家或咒术高层如何看待呢。”
这句话像是什么心照不宣的暗语,光之战士只一瞬间便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你是框架之外的存在,更不应该自贬身份跳进来。与这些没什么眼光的人打交道, 跳进浑水里还不以为然。”
男人这句话说得倒是真情实感, 那言语中惋惜与欣赏的语气也尤为明显。
“”光之战士沉默了两三秒, 做出战斗的态势, “想太多。你太傲慢。”
“傲慢这点, 你也一样吧。你那些奇异的能力, 到还挺有意思。”他缓缓回应着她的话语,看着她准备出手的样子却未曾显露出慌张来,“好在你没有出现在我计划的最终设想里。不然真到那一步,恐怕也没办法解决。”
看到那人脑门上开始逐渐愈合的疤痕, 身体里那熟悉的浑浊灵魂时,光之战士便明白了一切。
不解决这跨越千年时光的羂索本身,大概这个世界向前发展时还是会出现【死灭洄游】,千百万人的灵魂被彻底囚禁,五条悟被杀死的结局。真到那个时候,她岂不是又要被召唤一遍?
但到时候情况会不会不一样,光之战士也拿不准。
考虑到这些, 在确定面前人身份的那一刻她便做出了要再一次结束对方性命的决定。
像在【死灭洄游】那般所为,使用【钐镰客】的力量, 一举将对方的灵魂所消灭。
光之战士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继续交谈。
她出现在男人面前,近在咫尺的距离高举起镰刀,从异界之中召唤出诡邪妖异来令其再度附于己身!
【夜游魂衣】!
然而她并没能顺利使用出任何技能。
下一秒, 眼前的男人笑着用手中的武器划开了自己的脖颈, 鲜血喷涌。
锋利镰刀与对方只有接近几毫米的距离,光之战士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突然而然令人乍舌的自毁举动。
事情发展急转直下。
只一刹那, 温热的某种液体附上她脸庞,衣物也被放射状的血液染红一大半。
她下意识伸手扶住即将倒在雪地上的敌人,还没能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短短几秒之后,不祥预感便促使她再度扬起镰刀,眼神尖锐起来。
——不管对方意图为何,先将那个身体里的灵魂彻底驱逐!
思维快于行动,脑海已经得出了最优解,但光之战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又出了些状况。
视野中状态栏上所显示出了两个短时debuff。
【中毒】【麻痹】
五秒。
她第一时间看向对她微笑的男人。
像是得逞后的惬意,又像是期待看上另一出好戏。
“赤血操术这个时候,倒也算有点用处。”
断断续续地这么说完,他闭上了眼,嘴角的笑容淡去。
负面效果的持续时间很短,但光之战士知道已来不及再做出其它。
短短几秒,眼前的人便彻底失去生命体征,连身体里能看到的那个浑浊灵魂也径直消散。
此刻这具身体里原本的灵魂早已死去,只是一具无用的空壳。
光之战士反应过来的第二个动作,便是凭借优秀的战斗直觉摧毁掉了对方的头部。
尽管并不清楚羂索所具备能力的细节,但她却能隐约察觉到这一切的相关性
这样算结束了吗?
只是这样还不够。
她清楚自己没能彻底杀死他。
那么,要继续追踪吗?若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某处,总有一天也应该能找到
“你在干什么?!”
“不要轻举妄动!”
她听见四周传递过来的复数人声。
慌乱,愤怒与震惊交织。
光之战士转过身,发现自己已经被赶来的术士们团团围住。
这些来自御三家的术士们在看到庭院内的惨状时神色各异,在注意到唯一完好无损却拿着镰刀的光之战士时无一例外警觉起来。
光之战士:“”
她瞬间理解了羂索“死”前的笑容。
这下是真的百口莫辩,说不清了。
“你是五条家来的那个‘未登记’咒术师吧?!”为首的某个加茂的术士怒声质问,“为何要杀死诸位大人。”
“密谋杀死咒术高层上任的几位核心的大人们、加茂和禅院的一级术士已是大罪!”
“希卡莉。”
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呼唤自己。
抬眼一看,五条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他皱着眉想要上前,却被五条家的术士所拦住:“悟大人”
“滚开。”男孩心情不悦,瞪着他语气不善,“我要和她说话。”
“五条家的【六眼】大人。”那名加茂家的术士冷笑着开口道,“您应该清楚。从现在开始,她更可能是诅咒师。因为私情而包庇,等同于视作五条家”
“你是个什么东西?”五条悟想也没想,当场出言对峙。
男孩此刻心情几乎糟糕到极点。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充斥着极度深寒,“管我干什么?你们看到她杀人了?”
“事实如此。还是说您要下定决心庇护她——”
“悟大人,请慎言”五条家的术士们相互对视,在一瞬间统一了说法,一致选择最优解,“她很危险,您要小心。”
——短短一句话,他们选择了与光之战士划清界限。
眼看着男孩就要不顾在场状况无差别爆发,那边被团团围住的光之战士却先一步做出了选择和行动。
【地狱入境】
光之战士使用异界的魔法,打开一闪小型传送门,瞬间到达二十米内任何目标地点。
握着血红镰刀的少女身形一顿,瞬间出现在被层层保护起来的男孩面前!
她的速度快到术士们几乎只能捕捉到残影。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一身鲜血的猫耳少女已经将【六眼】的男孩所“劫持”。
光之战士将镰刀作势放在五条悟面前,表情平静地对所有人开口:“别动。”
她后退几步,带着男孩轻巧跳跃上房顶,随后隐去了身形,消失在众人面前。
带着五条悟离开了加茂家,察觉不到那些人的追踪后,光之战士便放下了这个男孩。
看着他沉沉的表情与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光之战士挠挠头,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只能说:“那种情况下,你不能袒护我。”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被人恶意扣上一口大锅,很多事情也已看得更明晰,只是没法说清,那些人也不会信。
她倒是无所谓,毕竟马上就不在这个世界继续呆。
但五条悟还是要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的。这些人心的周旋、人际关系,都有必要维持。
秉持着这样的想法,她便想着干脆遂了他人的意,坏人装到底,在明面上把这小孩给抓走。
五条悟的表情更难看了。
“什么意思,这是你干的吗?”
光之战士迅速否认:“不是。”
唯有这点还是不太想让人误会来的。
虽然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相信就是了,毕竟羂索连他自己都敢杀,现场误导性太强,可信度太高
“那不就行了。”
光之战士讶异地看向如此回答的男孩,他抬头直视她的眼睛,伸手再一次拉住她的衣袖,试图将她往下拽。
“既然不是你干的,我为什么不能袒护你?这根本也不是袒护。”
“我们现在回去和那些糊涂的家伙们说清楚,无理取闹的应该是他们才对。”
他说得理直气壮,满是对光之战士想法的不理解。
对此光之战士只是笑笑。
这个时候她倒是能很直接感受到对方的善意。
这个小鬼还是很可爱的。虽然相处的时候麻烦多多。
光之战士并不讨厌他的直率。
这也是她为什么要带他一个人来到这里的原因。
在离开之前,给他自己所知的一切情报。
光之战士确信,这些信息足以在未来对他的人生轨迹有所改变。
她伸手拍拍他的小脑袋。
“首先,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五条悟。”
“接下来我要说的你要记住了。”光之战士蹲下来,视线与他并齐,伸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我不清楚你们御三家和咒术高层那些具体的信息,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咒术师内部有人在计划不太好的事。”
“至少是高层,还有这个叫加茂的家族里,有很多问题。在那之后,不要什么都听‘高层’的。”
“以及,日后你需要留意有着缝合线伤口的人类。一定要提高警惕,不能大意。”
“见到的话不要犹豫也无需多言,消灭他是最优解。”
看着五条悟逐渐变得疑惑的表情,光之战士放缓了语气。
“你不需要现在就理解,但我说的这些话不能忘,且不要和任何人说。这很重要。”
光之战士自认已经将该说的内容倾囊相授,而五条悟却听出来了点别的意思。
“我知道了。”他说着便又皱起眉头,敏锐察觉到某些异样,“你为什么现在要交代这些东西?”
“因为我得走了。”光之战士回答得也不含糊。
男孩看着她不发一言,拽着她衣袖的手攥的更紧:“去哪?”
“我自己的世界。”
“不准去。”她听见男孩执拗地说道,“你不能一直陪着我吗?”
“我说过的吧,等你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使命就结束了。”
男孩沉默着,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放开手。
光之战士看着他微微垂下的眼睛,表情淡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整个人站在雪中又显得有些落寞。
这样的场面,让她又想起在【死灭洄游】中那场夜谈中所见到的五条悟。
那个时候被所有生者与死者给予期望,一人毫无焦距地虚虚凝视远方的青年,显得很孤单。
现在这个年幼的男孩给她的感觉也是如此。
孤独吗
光之战士想起了与自己曾一同在艾欧泽亚这片大陆上冒险过的【拂晓】同伴。
她想她多少能理解一个人的感受,甚至能与他得到某种共鸣。
不论是尚未遇到朋友们之前无人理解的孤独,还是与朋友彻底分别后的苦楚。
——与友人们天人两隔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也曾一度陷入悲伤和迷茫。
在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她彻底想通,在潇洒生活的同时用自己的方式继承了友人们生前的愿望。
她是【拂晓】存在过的证明,也是冒险故事现存的见证者与传播者。
对她而言,这份记忆存在便也是祝福。
她略微思索了片刻,决定再说些什么。
“别担心。未来你会有很多同伴。说得上话的人,与你志同道合的人,一切都会有。”她言之凿凿,“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把握好机会。不要忽视同伴,不要大意,不要逃避。”
她伸出双手,将孩童的小手温柔捧在掌心,将其贴近自己的额头,单膝跪地,诚挚地祈祷。
这是艾欧泽亚一贯使用的祈祷方式,是土著民们对十二神的真切信仰。
“五条悟。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她说,“但我会将我的祝福分给你。”
——一切困境,唯有你自己亲手打破悲剧的连锁,才能得到成长,才可谓超越极限。
她从未试过将自身来自海德林的光之祝福分出一部分来渡给他人,眼下这也是头一回。
然后她看到眼前男孩的状态栏上也出现了与自己相同的祝福。
尽管只有一层,并不能和她所携带的祝福有一样的效果,但作为祝福,足够了。
光之战士低着头,没能看见男孩那双清澈的苍空之眸里泛起层层波澜,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意外的事物。
祈祷结束,她站起身来后退一步。
此时此刻,御三家的术士也已经赶到了这里,她听见那些人此起彼伏地声音正逐渐逼近。
光之战士看着还呆愣着的男孩,冲他挥挥手。
“再见了。”
她说着,踏进背后已然出现的伽蓝漩涡之中。
*
*
重新站在自己熟悉的世界,踩着熟悉的雪原,看着一望无际被暴风雪掩盖至朦朦胧胧的群山以及熟悉的山地兽,光之战士刚想着象征性欢呼一下,而后重重打了个喷嚏。
她赶忙换上之前钓鱼时一直穿着的棉衣。此时此刻天色已晚,钓鱼的时间早已过去,光之战士便改了主意,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伊修加德,在酒馆内美美报餐一段,去天穹商店街买了些必需品。
结束了委托,也把该托付的事全部托付,她心情很好。
这份过于好的心情甚至让她还心血来潮在商店街咬牙用包里的金币买了三瓶幻想药。
在那之后,光之战士待在温暖的旅馆房间内,就着窗外的风雪与暖色烛光看完了一本异国诗人的最新著作。
此时此刻,洗漱完毕并换上弦月睡衣的光之战士打算上床小憩。
扔下书三步并两步,光之战士自地面一跃而起,打算像往常一样投入软软的床榻。
——想象当中的柔软并没有感受到。
在她跳跃起来的一瞬间,周围的环境倏然变化。
炉火熊熊的温暖小房间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更加简洁而亮堂的空间。
光之战士反应过来的时候,视线已经对上了一双隐没在黑色墨镜下的苍蓝色眼睛。
她没有感受到床铺的柔软,而是感受到自己被一堵无形之墙挡住了。
她身下有个人。
对方看着她,一时间竟也呆住了。
光之战士:“”
对方:“”
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那堵“无形之墙”突然消失。
光之战士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白发的少年像是看到了什么惊奇又欣喜的事物。
他笑嘻嘻地冲完全没能意识到现状为何,整个人耳朵和尾巴都一并炸起的光之战士挥挥手。
“哟。好久不见啊。希卡莉?”
=第二卷~若叶与花火=
第三十二话
看着眼前这个明显身形大了好几倍, 伸手就能把自己给整个笼罩起来的白发少年,光之战士沉默片刻,内心已经开始骂骂咧咧。
尽管很不想承认, 但她的确是认出来了。
“是, 好久不见。”她接过话来, 语气带着十分明显的愤懑, “也就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
就这么点时间, 这小孩抽条长得也太快了?!
“什么?”像是觉得她的话语反而更不可思议, 少年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歪歪头,“已经有很多年没见了吧?”
光之战士不想去继续这没法终结的话题,而是想要第一时间起身。
少年却没有松开手。
“你不会起来就跑了吧?”他这么理直气壮地询问。
“”光之战士看了他一眼, “我是被召唤过来的。暂时不会跑。”
“哦——暂时。”五条悟懒懒地拉长语气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语,挽着她的手再次收紧,“那要不还是就先这样吧。”
光之战士:“”
看出来对方言行一致的打算,她也不惯着,反手抓住少年意图禁锢着自己的手轻而易举地拉开。
五条悟还想着回击,伸出另一只手来去控制她。
光之战士灵巧跳起来,瞬间换了一身轻便适合近战的纺织衣物。
她在来回几招的功夫里每每试图将眼前的少年按住, 对方总是会用那无下限的术式去阻挡。
到最后光之战士直接耐心耗尽,拿出了白魔牧杖。
然后少年在她还来不及发动魔法的时候伸手对武器发动了蓝色的【苍】, 从她手中抢走了那蝶翼形的法杖。
猝不及防被抢走法杖的光之战士:“”
“诶,居然真的成功了。果然你需要这玩意才能发动能力。”始作俑者惊奇地打量两下手中的牧杖,又看看她, 而后开始得意地笑起来, “这下你就没办法消解咒力了吧?”
光之战士面无表情地拿出了备用的牧杖。
五条悟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
【即刻咏唱】。
——【神圣】!
小小的房间爆发出堪比太阳般耀眼璀璨的光辉,房间里的一切都湮没在白光之中。
“怎么还能这样啊犯规了吧?是作弊吧?”
被光之战士彻底钳制住按在床榻上, 背对着她又动弹不得的少年晃晃被白色光线眩晕的脑袋,没好气地絮絮叨叨。
光之战士被他不依不挠的念叨给折磨得脑袋疼。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五条悟。”她决定言归正传,“是你召唤的我吗?”
白发少年眨眨眼思考了大概两秒钟:“应该是吧?”
光之战士:“”
不是?什么叫“应该是吧”?
正常情况下她被突然召唤到某个世界需要很强的灵魂能量,复数灵魂真切的祈愿或求助才能与她产生共鸣,也因此从未特别出现过某个人对她的召唤。
而现在
她四下环顾着周围的环境。
很简洁的小房间,房间中央放着一台黑漆漆的像镜子一样的东西,连接着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线,墙壁上挂着几套黑色的衣物。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是很完美的生活区域。
应该不是五条家。
而她也没有看见任何复数的灵魂执念。
很安静。安静到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声。
她出现的这个地方和时间,见到的第一个人只有五条悟。
那就当是他召唤的。
“所以,你有什么委托?”
五条悟盯着她看半天。
“什么委托?”
这位更是比她还不清楚状况。
光之战士:“”
她感觉脑子里有什么无形的弦马上要断掉了。
尽管如此,光之战士还是耐下心来和他解释。
“我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个世界。如果出现,那么一定是召唤我的群体有什么发自内心想要达成的祈愿或委托。”
“你到底是怎么召唤的我?好好想想是不是在那之前有什么委托”
五条悟想都没想:“和我聊聊天?在要不你来高专和我一起上学?”
一片沉默。
光之战士低下头,语气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波动。
“你认真一点。不要太随便了。”
“我很认真啊。”白发少年看着她笑了出来,完全没有一点紧张感,“你出现之前我想到的好像就是这个。”
光之战士皱起眉来。
她感觉不出来眼前这个少年所说出的“委托”是否发自内心。
但她也不能拒绝他的请求
好像这个“委托”是真实的一样。
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
*
光之战士陷入沉思,五条悟却心情愉快。
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再次与幼年时陪伴着自己的人重逢,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
更何况,他还有好多问题想要问问眼前人。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少女的模样还是和离开之前一模一样,好像时光并不会在她身上褪色一样。
对于少女所说的“召唤”,他也并不清楚。但他却也没有向她说一句谎话。
看着沉思中的少女,他没有再试图挣脱出对方的钳制,而是盯着她问出了困扰自己直到现在的问题。
“希卡莉。那些人都是谁?”
少女从思考中回神,那双会说话的红色眼睛里满是疑惑。
“跟着你行动的那些人。有和你一样长耳朵和尾巴的,还有小矮子,像RPG游戏中精灵族一样的人?”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五条悟没有错过眼前少女变得愕然的眼神。
“你在说什么?”她干巴巴地反问道,似乎对他的问题感到意外,“你”
“你看到了我的回忆?”
五条悟没有否认。
——在那数年前飞雪的冬季,少女温热的手心包裹着他的手,为他“祝福”的时候。他便不经意间“看”到了一段突如其来的记忆片段。
那个时候,年幼的他并未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突然间,眼前的视角彻底改变,所看见的也不再是低着头为自己祈祷的猫耳少女。
他作为旁观的第三人,以少女的视角看到了全然陌生的人事物。
他看见“自己”与这些人一同跋涉过诸多在他看来毫无印象的陌生城市,经历过诸多开怀大笑的瞬间;也看见了“自己”一个人抱着大把洁白的百合站在那些沉默的墓碑前,将手中红酒模样的液体一点一点倒入土地。
月光像轻盈的薄纱,笼罩上“自己”单薄的身影,拉长了“自己”在地面形单影只的影子。
不知为何,他也瞥见了光之战士的过去。不经意间介入了光之战士的回忆。
而在那之后,光之战士在他还没能反应过来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个时候并没有多少分别的实感。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却对这段记忆越来越清晰,那份无端的丧失感也会越发如影随形。
尽管之后刻意与父母见面,去询问他们少女的去向,却也只知道那不过是母亲一时的请求。
她来自另一个世界,而她怎样到达这里,又如何留下她,全都一无所知。
但少女临别时的嘱托他却也没有忘记。
事实也如她所言,入读高专后,五条悟更能确定来到这里,是光之战士所说的把握住的“机会”。
在她出现之前,他刚在外结束完祓除咒灵的任务。
坐在床边打算像往常一样打开游戏机,在等待其他人过来的时间里,他不过是突然又想到了那个多年前为她预言的少女。
他想要告诉她,自己确实如她所言,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伙伴。有能谈上共同话题的朋友。没有利益之争,也没有任何目的。
然后,只是这样想着,光之战士便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穿着白色的、宽大的睡袍,少女冲他张开双臂,表情从平和到惊讶,又变为迷茫以至疑惑。
一切都是猝不及防的。
等看清面前人的模样,五条悟早已先一步取消了术式的防御。
——这便是一开始光之战士所看到的场面。
相比于五条悟叙述出自己回忆的疑惑,光之战士显得更为震惊。
那个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的记忆?怎么会呢?
这是只有超越之力才可能做到的事。
她当时分出去的是光之祝福,可不是超越之力。
况且超越之力没法分。
唯一的可能性难不成五条悟本身一直具备拥有“超越之力”的潜在条件?
但这也没法解释为什么他能随便把自己召唤过来啊。
这个推测一出现,光之战士再次沉默。
结论没有依据,暂时得不出所以然来。
她只能在思索过后清了清嗓子,再三叮嘱。
“以后不要随便看别人的记忆了。下次出现这种状况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这话糊弄得了别人,可惜糊弄不了五条悟。
“所以他们是谁?”少年不达目的不罢休,继续询问。
“我过去的朋友。战友。”犹豫片刻,光之战士还是回答了他,“不过现在已经不在了。”
也许他们是去往了下一个轮回,成为了自己不认识的新生命。她想。
“这我知道。”少年这么接过话来,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探究,“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从来都没有变过?还是说”
尽管他问的笼统,光之战士却能理解那层询问里的意思。
眼见他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光之战士叹了口气。
“这就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情了。”
房间一度陷入寂静。
在那之后,光之战士率先打破沉默。
“高专是什么地方?”
“培养咒术师的地方。”眼看她主动提及,五条悟神采飞扬地打开了话匣子,“所以你真的会来上学是吧?”
看得出来他很高兴,那精神劲像是事情已经板上钉钉,蓝眼睛里跃动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光之战士:“我还没”
她话没说完,只听见房间门被人轻轻打开。
“悟,硝子说她一会儿有还有课,就不过来打游戏”
年轻而温和的男声先人一步自门边响起。
然后戛然而止。
光之战士转过头,与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黑发少年对上视线。
他推门也不是关门也不是,最终开口道,“看来我来得不太是时候?”
光之战士:“”
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
她没有贸然回答,而是谨慎地看向五条悟。
被她钳制着的白发少年转头看向门口,表情轻松而愉快。
“不,你来得正好,杰!”
黑发少年:“”
他欲言又止,果断从房间中退出去关上了门。
第三十三话
夏油杰一开门, 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面。
自己的同期被一个陌生的猫耳少女按在床边,少女用膝盖轻轻向下抵着同期的背,双手一边一个压住他的两只手。
他的长腿无处安放, 虚虚跪在地面。
同期就这样保持着被压制在床边的动作, 转头看着自己, 眼睛里散发出亮光来。
他高兴地大声说:“你来的正好!”
夏油杰:“”
二话不说, 他当即退出室内。
关上门还能听见五条悟在喊。
“喂, 杰?怎么回事啊你?”
“关什么门啊?别走啊?”
“你不是来打游戏的吗?!”
*
*
“所以。抱歉。”
重新走进房间的夏油杰这么总结道, “是我误会了。”
听到他话语的猫耳少女一脸茫然地撇撇头,坐在另外一边的五条悟也满脸疑惑。
夏油杰:“算了,这不重要。”
听他这么简单略过,五条悟也把这事抛之脑后, 而是冲他示意一旁小口小口喝着可乐的少女。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以前在我家负责保护我的希卡莉。来自异世界。”
像是在给他展示什么珍奇宝物,五条悟最后一句故意压低声音,语气里还带着得意。
夏油杰:“”说得跟真的一样。
不是,来自异世界这点本身就已经很离谱了吧?他想。
再一看那个被五条悟所介绍的少女,她正捧着可乐,盯着玻璃杯里浮上来的气泡若有所思, 背后的尾巴无意识地左右摇摆
很难说。
这耳朵和尾巴怎么看也不像假的。
“之后希卡莉也许会和我们一起上课。”那边五条悟还在滔滔不绝,“她很强。虽然以后也说不准”
“是吗?”
面对夏油杰的询问, 光之战士没有说话。
她在将目光转移到这个长相清秀的黑发少年身上时,眼尖地看见了他挂在脖颈间的羽毛项链。
那片尾羽作为唯一炽烈的亮色,点缀少年那一身黑色的便服。
那片羽毛她不能再熟悉了。
“原来是你啊。”她突然就这么看着他说了出来, “挺巧。”
夏油杰:“?”
五条悟:“?”
感受到瞪过来的两道视线, 光之战士浑然不觉有哪里不对。
她简单解释道:“那个是不死鸟之尾。曾经我遇到过一对夫妇,把这个送给了他们的小孩。”
“三根尾羽, 现在看来你们似乎一直都没有使用过。”她点点头,“应该没遇到什么难事。这再好不过。”
她只是真诚地这么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却没曾想让其他两人瞬间表情一致。
夏油杰看着她,表情变得无比震惊。
五条悟也很震惊,他左看看自己的同期又看看光之战士:“你认识他?”
“算不上认识。”光之战士一笔带过,“有一面之缘。”
她看着五条悟瞪大了那双蓝眼睛,只是单看那双眼睛,只会显得沮丧而又委屈。
“一面之缘。”他重复了一遍她的说法,原本还乐呵着的表情瞬间收敛了回去,嘴巴都撇了下去,“一面之缘你就给他送项链?”
“准确来说,我送的只有羽毛。”光之战士秉持着严谨精神纠正了他的言辞,“项链应该只是后来他们自己”
“你都没给我什么东西。”少年突然就这么说道,“什么也没给我留。”
他抿起嘴来,面上出现了光之战士熟悉的不满情绪,“还有杰,你居然也不告诉我,你和希卡莉认识。”
“不。在这之前我也不知道。”夏油杰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开了口,“我以为只是玩笑呢。”
他听父母说过。
——曾经有这样一名少女,在他们遭遇危险的时候出现,救下家人的性命,给了他这些小巧而又奇异的羽毛。
但是那个时候他根本就不信。
长着猫耳猫尾巴,拿着武士刀从地面窜到楼顶怎么看都是只会在电影和游戏里出现的场面。
虽然在那之前,他也考虑过对方是咒术师的可能性,但没有哪一种猜想能够与现在自己不经意得知的真相要更契合。
现在故事的主人公,五条悟口中来自异世界的少女就在他旁边,抖着大耳朵摇晃长尾巴
嗯。够魔幻。
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夏油杰侧过头看向光之战士,又再次考虑到了新的问题。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他问道,“可你那个时候和现在年纪似乎差不多。也是因为你来自其它的世界?”
“可以这么解释。”光之战士委婉地回应。
她这么说着,一旁五条悟在听到夏油杰的说法后肉眼可见又冷静了一些,他趴在桌子上,双臂占据了几乎半个桌子,眼睛从旁瞟着光之战士,“真不公平——”
光之战士:“?”
“你都给杰送了礼物,不给我送。”他无精打采,一副被打击到的表情,“怎么可以这样。”
“那是因为情况特殊。”光之战士并没有被他的情绪所带着跑,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而且我记得,以前我送给了你一个魔法水桶。”
“”五条悟一下子哽住。
“什么魔法水桶啊,我不记得了!”
他再次嚷嚷着,试图否认。
光之战士可不吃他这一套。
她只是对少年喋喋不休的话语感到吵闹。
——明明这家伙小时候并不是这样,怎么越长大话越多了?
不仅如此,眼前的少年比她见过的那个成年的五条悟话还要更密集。
相比之下,夏油杰就显得安静许多。
他对光之战士微微点点头,用平稳而柔和的声音开了口。
“谢谢你,那个时候救了我的家人。”
“举手之劳。”光之战士随口客套一句,“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成为咒术师,成为五条悟的挚友。”
——那个时候她在【死灭洄游】中所看到的,被羂索附身的人正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意气风发的温柔少年。
现在看来,不得不说,和羂索的性格风格相差极大。
比起那个“夏油杰”,光之战士对现在这个夏油杰本尊的评价要更高上一些。
“‘挚友’什么的”像是没有料到光之战士会说出这样的话语来,夏油杰怔了怔,随后又笑出来,“说得也太亲密了。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就是。”一旁同样听到了她在说什么的五条悟一脸嫌恶,“挚友?呜哇——我们就是互相看不顺眼有的时候又还能勉强合作,一起祓除那些个垃圾咒灵而已。”
“这家伙天天就嚷着正义啊,帮扶弱者啊,强者的意义啊,脑袋里一天到晚都是些‘正论’,听到我就想笑。”
话一说出口,光之战士就看着夏油杰表情不太对了。
“悟。”他整个人温和的表象下逐渐显露锋芒,皮笑肉不笑,“你是又想打一架了吗?”
那边五条悟根本没在怕,甚至吐出舌头来公然挑衅,“哟,怎么?这么快就破防啦?不装了要维护你的面子了?”
夏油杰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甚至还有点懵的光之战士,伸手冲五条悟指了指门外:“出去打。”
“你还顾忌她?”五条悟根本一步也不动弹,“放心,希卡莉很强的——”
这么说着,他看见夏油杰身后已经出现了黑色的巨大咒灵。
而后原本毫无波动的光之战士在看到咒灵时,表情严肃了起来。
她没有多想,而是反手拿起牧杖,再一次瞬发了【神圣】!
小小的房间里二度充斥着几乎能致人眼盲的圣光,将窗外的走廊一并照亮,宛如白日的焰火!
光芒散去,夏油杰瘫在墙边,五条悟脸朝下蜷缩在一边的床上。
两个少年都不约而同把眼睛紧闭起来,一脸痛苦面具。
“干嘛啊希卡莉,突然这么一下眼睛都要瞎了!”
光之战士听见五条悟的声音。
她转过身眨眨眼,更疑惑了。
“我只是看到有咒灵,所以想着先净化一下它。”
五条悟:“”
夏油杰:“”
良久,黑发少年用手捂着眼睛,忍了好一阵晕眩之后开口说话,语气里还带着些无奈。
“希卡莉小姐,你是说你把我的咒灵净化了?”
“对什么叫‘你的咒灵’?”光之战士诚心发问。
听着对方的口气,她隐约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事。
“杰的术式是【咒灵操术】。”一边先一步缓过来的五条悟这么和她解释道,语气里还有些幸灾乐祸,“他降服的咒灵都能被他驱使,所以你看到的那个家伙不是常规情况下的有害咒灵。”
短时间迅速消化信息的光之战士瞬间理解:“倒是和蛮神之灵挺像的。”
懂了,这是个召唤师。
不过,这个术式还蛮奇妙的。
咒灵那种充斥着负面能量的力量也能使用么?
咒术师稀奇古怪的术式,倒还有点意思。
这么在心里思索着,光之战士看着夏油杰从眩晕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他抬起头四处看看,随后与她对上视线。
“感觉不到一级咒灵[八尺様]的咒力了。”他这么说着,语气中还带上了点诧异,“彻底被祓除了?”
而在得出这样的结论后,他又看向自己的双手。
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再说话。
光之战士以为他是因为失去了一只咒灵而感到难过,诚恳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回头再重新给他找一只咒灵应该会好起来的吧?她想。
“有什么好道歉的嘛,祓除就祓除了嘛。”五条悟倒是完全不觉得哪里有问题,“比这还强的咒灵杰多的是。”
他这么和少女说着,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一旁黑发少年仍然在沉思。
——那道光芒不仅仅能祓除咒灵。
感受着身体里的咒力流动,夏油杰认识到了这样的事实。
虽然极其细微,但在咒灵彻底消失之后,像是有形实体一般长期积压在精神上的某种黑色重量减少了些许。
有那么几秒,他根本无法维持负面的力量,自然而然无法聚拢咒力
虽然不该如此叙述。
但这一瞬间,他却感到长久以来积攒的那些隐形压力得到了片刻的释放。
第三十四话
在那之后, 光之战士稀里糊涂地加入了这两个少年原本计划好的电子对战之中。
——最开始她还被面前黑糊糊的“镜子”突然亮起来还发出声音给吓到,惹得五条悟在旁边毫不掩饰地大笑。而原本游戏也只是他们在玩,光之战士看着五条悟选了个中分头, 夏油杰操纵着一个红毛, 两人打的难舍难分。
到后来五条悟获得胜利之后就把手柄丢给了她, 像是要看好戏似地把她给推到他们中间, 在旁边相当主动地开始给她教学。
现在她在一番练习后, 也能慢慢熟练地操纵着屏幕中的游戏人物与他们进行对战了。
屏幕中她操纵的巫女角色在前期好几次都被夏油杰和五条悟在几招内一套连招加必杀技带走, 摸索了大概有一个半小时,光之战士已经能够熟练地进行反击,并且逐渐感受到了电子竞技的乐趣。
不仅如此,五条悟还告诉她这四四方方的黑镜子里不止这一种类型的“游戏”。
然后光之战士便毫不犹豫将“电子游戏”这个娱乐活动也记录进了探索笔记里。
只要坐下来打开它, 便能足不出户玩到各种游戏,艾欧泽亚好像还没有这种新奇的东西。
上一个让她感到有趣的娱乐活动还是源自金蝶游乐场的九宫幻卡。
最狂热的那一段时间是在很久以前,还是入门新手的她跑遍各个城市找势均力敌的对手来打牌,意图收集全部的幻卡。
——过沉迷的时候几乎连【拂晓】那些个主要参与的事务都差点放在一边,每次都是雅·修特拉在各种奇怪的旮旯角找到自己然后把自己一路揪回据点。
现在操纵着手中灰色的手柄,光之战士隐约感觉又有了些当初打幻卡的意思。
她倒是完全不抗拒五条悟所介绍的这种娱乐方式。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越发得心应手。
在打败了夏油杰两回合之后, 五条悟开始上场再次与她进行对战。
此刻,屏幕上白色的巫女与黑色中分头分别处在屏幕左右两端, 随着机械的裁判音身体一起一伏,静待玩家开局。
五条悟和她都没有先手攻击,这样的对峙持续了那么一段时间。
直到他看着屏幕却突然开口和她说话。
“所以, 你会来吧?来高专?倒是先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啊。”
光之战士愣了一下, 等她思考这句问话该如何回答时,屏幕上黑色中分头突然冲向自己的角色然后一个扫腿。
她下意识操纵遥杆, 白衣巫女灵敏地跳起来,做出一系列条件反射地应对。
中分头一套行云流水的连招全数打空。
她听见五条悟轻不可闻地咂舌声。
“看来你的战术对希卡莉小姐根本就没什么用呢,悟。”一边知道友人那么一小部分意图究竟为何的夏油杰轻笑一声。
五条悟没说话,而是撇撇嘴继续进行下一轮追击。
光之战士也顺势见招拆招,一时间战局又僵持了,两人一通试探,谁也没掉血。
一面操纵着角色,五条悟再一次提起刚才的话题来,语气肯定:“要不明天就去找夜蛾老师,让他给你申请个房间?还是你暂时先——”
“那个时候和你说的那些要注意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光之战士不再安静听他单方面地言语输出,而是反问了这么一句,手上动作没有停,眼睛也仍然盯着屏幕。
“——这个时候问这个?太扫兴了吧。”
听到她问话的五条悟轻簇起眉毛。
停顿了片刻,他最终还是回答了光之战士突然的询问。
他一面应付着屏幕上光之战士的攻击一面说道,语速也不自觉加快了:“当然是全都记得。怎么?过去这么久,你倒还变得更啰嗦了。”
“啊。难不成——你这家伙,明明看起来没怎么长,内心其实都已经成为老婆婆了吧?”
光之战士对他这种幼稚的人身攻击没有一点被冒犯或是表现出生气的样子,她还是保持着那副冷静到看不出情绪的表情。
“所以,你见到过那个缝合线人类吗?”
五条悟操纵着手柄的手指微微停滞。
他简单思索片刻:“没有。”
“我家我早就排查过了,没看见。加茂和禅院不好说,他们对我挺防范的。至少到现在我没找到你说的那人。”
听他这么一叙述,光之战士心中有了底。
她再度平静询问道:“那么,高层那边呢?”
五条悟毫不掩饰他的厌恶。
“那些老橘子?排挤人挺有一套。我也没关注过他们。”
“排挤谁?”
光之战士略一思考,结合五条悟那逐渐像是要结冰的表情,醍醐灌顶。
十有八九,是“咒术高层”还有御三家把五条家在各种程度上给边缘化了。
五条悟不是傻子,倒不如说他先天早慧,这些隐晦的人心交锋本质他了解得很透彻。
而他的性格也确实不是那种会主动向自己讨厌的群体凑上去的人。
这一点,在他儿时种种表现下,光之战士也能了解上几分。
眼下他的抗拒也情有可原。
现状她大致上有所了解。
对于五条悟的回答,光之战士接下来的问题也水到渠成。
“既然你也已经这么说了。那么,我以‘希卡莉’的身份再次现身,高层会怎么做?”
“唔。抓住你然后给你判死刑?”像是觉得答案过于滑稽,五条悟自己先笑了,丝毫不觉得会构成什么大问题,“但是以你的本事怎么可能会被抓住。”
光之战士点点头:“嗯。也就是说,我还是在御三家和高层的黑名单上,是吗?”
“这倒是。”五条悟笑嘻嘻地回应,“不过你在我这不存在什么黑名单,自然我家也一样。”
光之战士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漂移了一阵,听见白发少年的语气甚至还有些得意:“现在家里我说了算。”
她没再说话。
倒是一直硬着头皮听他们谈完全程的夏油杰开了口。
“等一下。”他表情看起来有些复杂,“拉进黑名单希卡莉小姐,你这算是被通缉了?”
照五条悟的说法,眼前正打着游戏、看起来外表人畜无害的少女,坐实了被咒术高层通缉接近十几年的现状。
“这种情况,根本就没法进高专读书吧?”
黑发少年伸出手来,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况且你们是不是太信任我了?”
才多久啊,就说到这些真的合适吗?
头有点痛。
老实说,他和五条悟虽然谈得来,在行动上也算合拍。
但入学高专一年,他们基本都没向对方告知过自己家庭背景的具体细节
直到希卡莉的到来。
没等他再细想,身旁的少女专注盯着屏幕斩钉截铁地开口道:“是你的话就没什么问题。这样更好。”
光之战士很清楚,在【死灭洄游】之中她所见到的属于夏油杰的灵魂执念里,对五条悟真挚的情感无法作假。
和五条悟有关的事如果需要知情人,夏油杰是值得信任的不二人选。
而五条悟也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与光之战士的态度倒是重合了:“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什么不能听的。”
“要按老橘子们的规矩,那确实不能来高专。”白发少年一面拼命用手左右推动手柄躲避对手的攻击,一面理直气壮说道,“但他们说了不算。动得了我们一根手指不成?”
“要是老橘子纠缠得太厉害,就直接硬打过去好了。”五条悟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解决方法。
光之战士:“”
她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就听见夏油杰闷闷的笑声。
“哈哈,这种解决办法也行啊。”黑发少年摇摇头,语气倒是没有任何要劝阻的意思。
“怎么,你怕吗?杰?”
“我可没说过。别给我强加没有的东西。”
看得出来,他俩这是瞬间一拍即合了。
光之战士沉默着在心里给出定论。
“客观来说。”感受到其他两人的视线,她继续说道,“你的方法不算错。简单粗暴。这也不难。”
然而五条悟还没来得及高兴,她就继续接上下一句。
“但这是下下策。”
现在过去属于是打草惊蛇。
不优先解决羂索,这样的争斗来几次都没用。
光之战士很清楚这一点。
不然不用五条悟说,她早就轮着斧头过去了。
前不久才与羂索周旋过,光之战士明白对方有多狡猾。
而他所陷害自己的那些战术,光之战士也有过似曾相识的经历。
——在过去的诸多冒险中,她跟随【拂晓】所介入的国内外或文或武的斗争也不少。
不论是哪一处地域,真正困难的并不是讨伐魔物或虚构的神明,而是解除人与人之间的心墙与偏见。这其中涉及到的各方利益,难免少不了勾心斗角,甚至可能会引发见血的牺牲。
那个时候【拂晓】所从事的工作之一,也是负责平息或尽可能巧妙地化解争端,以避免更多人类互相斗争导致的伤亡。正因如此,他们也曾多次被卷入诡谲莫测的权力斗争之中,被某些势力视为眼中钉。
羂索并非战士,他更像野心家,学者,亦或谋士。
而对付这种狡猾的敌人,需要做的是具备与其对等的思维,并不是单纯地从战斗方面去考虑。
——若是雅·修特拉还活着的话,这句话应该是由她说出口的。
回想起那位智慧的黑魔女,光之战士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那么,现在思绪也已经理清楚了。
五条悟的请求、或者说委托,虽然疑点重重,但以接下委托为优先,她肯定会去实现。
更何况,她也需要掌握更多情报,比如是时候开始学习新的职业。
——为了不再让之后这个世界重演死灭洄游,她也得适当出点力,提前解决羂索。
这么一来,之后她也许就不需要再此被召唤到这个世界了。
目标已经确定,现在只需要行动。
“所以说。”光之战士再度开口,“我会想办法实现你的委托,五条悟。但是具体怎么行动你就不要在意了。”
这么说完,她操纵着游戏里白衣的巫女一个蓄力,打出复杂地三段连招,在对手悬空时爆发最终绝招。
黑色中分头在一瞬间被K.O。
“谢谢你们教我玩游戏,我学会了。”
她将手柄交还到还呆愣着的夏油杰手里,然后在少年们震惊于刚才的操作时起身离开。
五条悟转过身刚想跟过去,还没来得及拦,光之战士就【隐遁】消失在门外。
“可恶。”他的表情瞬间就垮了下去。
五条悟站起身来,撇撇嘴,踢了一脚床沿,“怎么又什么都不说就跑了!这家伙”
夏油杰:“”
他甚至都没有感知到光之战士的咒力,却看着少女突然消失不见踪影。
“她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她一直都到处乱跑,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什么啊,完全都不给人回答和说话的余地!”
夏油:“”
这说法,不就是悟自己吗。
“听她的说法,应该还会回来?”
“大概吧。”五条悟嘟囔一句。
他也怕少女就这么跑了,但不知为何,他却还是对她抱有那么些自然而然地信任,“至少之前她是没骗过我。”
应该不会吧?
第三十五话
保持着隐匿状态, 光之战士趁此机会大肆逛了一圈五条悟口中的“高专”。
这具备学校性质的机构占地面积相当大,与她记忆中所看到过的御三家的宅邸面积相比也不逊色。
但是比她所见识过的“学校”而言,高专的人数看起来并不多。
除了先前见过面的五条悟和夏油杰, 还有哪些似乎外出还未归的个别学生, 光之战士所观察到的其他人也就只有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棕发少女, 以及看起来算的上是这个地方唯一的一个成年人。
简单了解了一下表面情报, 随后她便离开了高专, 凭借着之前的记忆径直去往了禅院家。
在玩游戏的时候, 五条悟也提到过高专入学需要推荐。
——这里的学生要么是凭借家系入学,要么就是依靠术式。
而这两样在光之战士面前都行不通。
原本五条悟倒是还主动提出找人给她帮忙推荐,可光之战士寥寥几个问题便把这个想法否决了。
谁都可以推荐,但现在唯独五条悟不行。
他的身份特殊, 一言一行都会有人盯紧,和他联系太密切对谁都没好处,反而会更加被动。
更何况自己现在这个“被通缉”的身份也有点儿麻烦。
这个时候,光之战士又突然无比庆幸自己咬牙买下了那几瓶珍贵的幻想药。
虽然把幻想药就这么随随便便用掉有点舍不得,但这么做确实省事。
换一个面貌和种族后,只需要重做身份和背景便好。
她只需要去找一个最不可能联想到与五条悟有关,或者说能扯得上关系的人去帮忙就好。
而在这个世界她能找到符合条件的帮手禅院甚尔好像就很适合。
他和禅院家关系不好, 但身份却还属于御三家。
而在以前除了一段时间经常被她撺掇着陪五条悟对练之外,他们也再无明面上的交集。
这么一想来, 再适合不过。
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去找他把情况说清楚。
让他在不被高层和御三家发觉“希卡莉”这个身份的情况下帮忙推荐,应该就能顺利入学。
光之战士想的很好, 但她隐藏着身形把禅院家上下找了个遍也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身影。
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过了, 等到她再度走到之前禅院甚尔以前所待的院落时,先一步听到了莫名高昂的少年音。
像是在训斥或折贬着谁, 带着居高临下的不屑态度。
她从房顶上轻盈跳下,看到的便是金发少年站在庭院中踩着一名女孩的场面。
他面容晔丽,带着轻蔑的笑容,那一身和衣规规整整,内衬排扣一丝不苟盖至脖颈。
看得出,这活脱脱是个养尊处优的家伙。
地位应该不低。
光之战士看着他随意地将那履鞋在女孩浅色的衣物上来回碾压,全然没有收敛力气。
女孩一声不吭,衣服已被尘土所彻底浸染。
光之战士往前走了过去,解除了【隐遁】。
她在少年再度抬脚想要踩上女孩的那一秒拿出武士刀来,轻轻用刀身挡住对方的踢打。
“问一下。”她低下头对呆愣住的女孩儿眨眨眼,示意她先起来,“你们谁知道禅院甚尔在哪?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他经常呆的地方?”
在看到突然出现的陌生少女时,禅院真希愣住了。
原本她只是默默咬牙被自己的堂兄踩在脚下。
这性格与脾气一样都不做人的家伙一直都这么对待自己。
而每每他这么做,都是因为她不去看他,不去遂他的意。
直到刚才,她也没有看向禅院直哉一眼,做出任何表示屈服或顺从的行为。也正因如此,对方才会更加不满。
——而光之战士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了。
少女轻而易举拦下了直哉,冲她友好地眨眼,让她重新站了起来。
不同于禅院真希的反应。在看到光之战士出现的那一刻,禅院直哉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
而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那个被他欺负和视作废物的禅院真希重新从地上爬了起来。
发现自己在与光之战士眼神接触时已经不自觉后退的少年眼神阴鹜,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半晌。
就在光之战士开始略微思考对方究竟为何会这么看自己的时候,禅院直哉却又突然抬起头,露出恶意而戏谑的笑容。
他先一步认出了光之战士:“哈。这不是被御三家和高层通缉上的女人吗。怎么还敢在这个时候大摇大摆出现在禅院家?”
“在加茂家犯下重罪,还劫走了五条君。死多少遍都不过分了吧?”
少年这一连串的话语令光之战士明白了一件事。
她挠挠头,承认得很干脆:“是啊。我还挺出名?而且听起来你似乎认识我?”
他谁啊?在以前有见过吗?
光之战士在脑袋里反复搜寻记忆,也没和回忆中禅院家任何一人对上号。
她的随口回答让眼前金发少年的表情在一瞬间垮了下去。
禅院直哉营造起来的那副轻蔑气场径直被对方的态度给击碎个彻底。
他沉下脸来:“当初甚尔君还在的时候,我见过你。”
一字一句,听得出来他咬着牙。
光之战士:“”
她思考了片刻,甚至收回武士刀然后摸了摸下巴。
两秒之后。
“啊。”她左手拍右手,眼睛一亮,“记得记得。”
禅院直哉的表情有所缓和。
然后下一秒光之战士说出不确定的疑问句来:“你是那个时候跑远了急着给大人们打小报告的孩子吧?”
禅院直哉:“”
“我是禅院直哉。”她听见少年咬牙切齿的声音,“【投射咒法】的唯一继承人、禅院家将来的家主!你这个无礼的女人。”
光之战士:“哦。”
她不咸不淡地回应,内心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现在关注的重点倒并不是对方的身份,也没什么时间谈天说地。
光之战士就少年话语中所透露的信息再次询问:“什么叫甚尔还在的时候?”
考虑到某种可能性,光之战士的语气瞬间变得犹豫。
“难不成他死了?”
“怎么可能!”少年先一步激烈地驳斥。
听他这么一说,光之战士这才放下心,进一步问道,“那就好。所以他不在这里了对吧?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少年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他凝视着光之战士,再度露出倨傲与恶意的讥笑来:“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想知道甚尔君的去向,你还不如先好好学着怎么做个合格的女人比较好。”他缓慢地这么一字一句说出不逊言语来,就差把“你不配”三个字给挂在脸上。
禅院直哉眯起眼睛来,带着恶意的笑容,期待着面前少女的表情。
然后他就看见猫耳少女的表情变得更迷惑了。
光之战士:“?”
她没听懂这其中的逻辑
什么毛病?这话她还真没听过。
光之战士简略思索三秒得出结论。
懂了。意思就是眼前这个人根本就没想告诉她。
光之战士没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是转而看向一边看着他们谈话不发一言却又没有当即离开的女孩。
“你呢?你知道吗?”
禅院真希的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便看见直哉黑了脸,在一刹那间发动了术式来,径直出现在猫耳少女身后。
她下意识想要出声提醒,而那边少年早已伸手一把抓住少女头顶毛茸茸的大耳朵。
禅院直哉没有收力,动作可以说是粗暴而又无礼。
被他一瞬间揪住耳朵的少女身形一顿。
他暗自得意起来,甚至要进一步把她往后拽,似乎想要像刚才他对待禅院真希一样将对方控制住然后按在地面。
“倒也没有多了不起嘛。你——”
这句话甚至没有说完。
光之战士周身平静的气势消失不见。
她的双手被突然出现的拳套包裹,呼吸声也开始变得厚重而绵长,宛如苏醒的某种猛兽。
【疾风极意】
光之战士施展此招,攻速加倍。
她周身开始流动肉眼可见的微风。
【铁山靠】
光之战士对敌手发动最大力度的反制攻击。
电光火石间,禅院直哉只觉得一阵天地倒转,抓着对方的手被人反过来紧紧钳制以至于无法挣脱!
背部撞击地面的冲击与胸腔的剧痛同步爆裂,他甚至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便咳出了血。
身下是凹陷的地面,眼前是光之战士逆着光的身影。
少女一只脚死死踩在他的腹部将他压在地面,一手将他那只无礼的手紧紧弯折并随时准备将它完整卸下,一手死死掐着他的脖颈,令他呼吸困难。
——而他根本就无法挣脱开。
背靠月光,少女原本平和而看似无害的面容此刻却带着令人恐惧的攻击性,像是大型猛兽在生死存亡之际露出獠牙。
她发出威胁性地声音来,微微弯下腰,眼神冷漠而警觉。
只是被这样看着,禅院直哉便根本动弹不得。
他表情都忘了摆,眼尾也开始逐渐泛红。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看着将他彻底撂倒在地的少女的眼睛。
他又想起了儿时参加御三家例会时的经历。
——那个时候他曾因好奇而跟着五条悟的脚步寻过去,看到了眼前这个少女被术士们围剿的场面。
手持镰刀,一身未干的血迹,在太阳底下的那双眼睛收缩成一条细细直线,看起来冷漠而又可怕。
他就这么看着她进入术士们的团团包围劫走五条悟,宛如出入无人之境。
那双眼睛里也没有容纳下任何人。
——而最开始她出现在自己和禅院甚尔面前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只是一个女人而已,肯定比不过甚尔君和五条君。更何况她还不把自己当回事,这更加可恶。
她怎么能和他们这样的强者并立呢?明明应该是自己才对。
在未被对方如此对待前,禅院直哉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
可现在他根本就没办法再去重温或坚持这样的想法。
他的指尖在不自觉颤抖,看着少女的眼睛,意识到了这样自己不愿意接受有抗拒的事实。
——只要愿意,她可以轻而易举地了结自己的性命。
在这样的恐惧之中,他看着少女站起身来。
她轻描淡写地说道:“抱歉。条件反射。”
第三十六话
这样突然暴起的反应, 就算是光之战士也不能在第一时间完美控制住自己。
猫魅族自带的防御机制再加上常年以来对战斗的直觉,她在被猛地拽住耳朵的那一刻便没有任何思虑直接进入了反击状态。
而一旦进入这样的状态,她的反应可能会变得有点吓人。
——但是看面前这个人的反应, 吓人程度好像不止一星半点。
她好像也没有特别用到什么力气吧?已经尽力减轻很多了。
光之战士歪歪头, 收那无意识散发出的杀意和斗志。
而后她就眼见横躺在地面的金发少年眼神中的恐惧慢慢变化为了三分愤怒。
他像是处在害怕与狂怒的双重情绪边缘反复横跳, 但他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搞不懂。
奇怪的家伙。
情绪怎么跟坐过山车一样莫名其妙的?
难不成是因为受伤了所以生气?
自以为找到问题所在的光之战士恍然大悟, 她试图放缓语气来。
“我知道你受伤了。但现在还不能给你治。”
“不然的话你肯定又会去打小报告的吧?还有, 你藏在另一只手上的小刀, 我看见了。”
她平静而放松地这么几句话,让地面的禅院直哉的表情逐渐变得惊惶起来。
而后光之战士转头委婉警告另一边往后退了几步的女孩,“啊。你也是。还不能让你们离开这里。”
听到她的话语,女孩停下了脚步。
她踟躇片刻, 随即定在了原地,坚定地与光之战士对视。
她用行动告诉光之战士,自己不会离开
这孩子倒是很灵光。
光之战士满意地打量着这个女孩,随后抬起牧杖来:“谢谢配合。”
【沉静】
年幼的女孩在那一瞬间闭上了眼,表情平静地歪倒在地。
而目睹这一切的禅院直哉却大惊失色。
下一秒光之战士把牧杖对准了他。
“你你要干什么?”他用尽全力颤抖着从喉间挤出声音,“该死的,莫非你要杀”
光之战士手中牧杖爆发出与先前一样的光芒来。
她看着少年的脑袋往旁边一歪, 带着惊恐的表情闭了眼。
在这样的状态下,禅院直哉陷入了“沉睡”状态。
而光之战士却似乎有那么一瞬走神。
——再度睡眠对方的前一秒, 光之战士借着超越之力捕捉到了眼前少年的回忆碎片。
场景与现在所在的地点重合,但记忆中这个庭院却是像遭遇了空前可怕的人为袭击,建筑残缺不全, 四处见血。
视线比现在来要矮上一些。
光之战士看着“自己”在一片残骸的院中梭巡, 像是要在诸多伤者中找到某个具体人物。
无视和略过了那些横躺在被破坏的废墟中的族人,“自己”还想要往前走却被人猛地拉住。
【为什么要阻拦我, 父亲!?】
【禅院甚尔已经不在这里了。以后也不会再回来。】
光之战士看着那个被“自己”称之为父亲的男人这么说道。
视线之中另一人跟着接了话。
【对同胞兄弟和自己的家人都能下狠手,哼,禅院也留不下他!】
【反正也没有咒力,成不了什么事!】
她听见“自己”冷笑了一声,尽管声音尚且稚嫩,但言语刻薄而不逊。
【可是他也没被好好对待过吧?凭什么不能对自家人发泄一下?说得好像你们能打得过他一样。】
【直哉!你这混小子】
【算了,直毘人。他还小,不懂这些。】
【你们只要知道一点,从今以后,那个无咒力的人和禅院家没有一点关系。】
回忆结束。
怪不得老早之前去找禅院甚尔却一连好几天见不到人,只看到这一片废墟搞半天都是他本人一手造成的啊。
光之战士眨眨眼,在确定目前的伤势不会对少年造成致命影响时,她便后退一步,再次将自己的身形与气息隐藏起来,离开了禅院家。
——对禅院家那两个孩子的【沉静】魔法可以持续到后天上午。
在那之后不止禅院家,恐怕高层也会知道“希卡莉”的再次出现。
这样算是转移了他们调查的注意力。在此期间,她就可以尽情使用新身份来收集情报了。
等到行进某条闹市区中的暗巷里,确定四下无人后光之战士便喝下了一瓶幻想药。
毛茸茸的猫耳朵和猫尾巴已然消失,她换上一套符合这个城市风格的水手服来,把发色、瞳色到自己的种族全部换了个遍。
改头换面的人类少女再次从小巷之中踱步而出。
站在路口,她环视着来往的人群沉思。
离开了禅院家,禅院甚尔能去哪?到底还在不在东京这个城市?
没有准确答案。
但光之战士却在这一刻听到了这个城市中新的委托。
与之前相比,再次被召唤到这个世界,委托难度倒是不高,可却变得更加琐碎。
眼看着自己要找的人还没有线索,光之战士当即以委托为优先。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她陆续完成了不少小委托。
比如说为一对青梅竹马的小情侣相互传话解决矛盾,代替名为“宫野明美”的女高中生把信秘密寄给她远在美国的妹妹,又或者是帮助名为“祈本里香”的小女孩找回她许久不见的父亲。
这最后一个委托出了些小状况。
光之战士接到这个委托时,是在距离东京都一段距离的富士山附近。
在一场意外的雪崩事故中,她找到了这个昏迷过去的小女孩。
一直在昏迷之前,女孩都想要找到她的亲人,在她失去意识后,她身边发出求救和呼号的是她父亲的灵魂。
昏迷中的祈本里香不知道的是,她的父亲已经在风雪中毙命。
不过好在死亡的时间并不长,而那弥留的灵魂也还保留在女孩身边。
光之战士勉强使用【复活】,将小姑娘的亲人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
利落地对这二人使用【沉静】,她将他们带至山下放在了最容易被注意到的位置。
看到这对父女被救援人员带走后,光之战士动身前往了下一个地点。
她最终在一栋人迹罕至的住宅区域附近停下了脚步。
跟随着灵魂的声音,她七弯八拐,摸索到了一户名为“伏黑”的房屋门前
是这里没错了。
光之战士伸手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在内心说过一声抱歉之后,她拉开了半掩着的窗户,翻身跳进室内。
那真诚的心声越来越近。
【有谁有谁能来帮帮他们。】
【帮帮我的孩子,帮帮他们。】
【要去买药,给医院打电话才行。】
【孩子们,你们千万不要就这样睡过去】
【会好起来的。】
【要是这个时候甚尔能在就好了。】
【要是能有人来就好了】
甚尔?
光之战士在黑暗中动作一顿。
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此时夜晚已逐渐深沉,屋里只有客厅闪烁着微弱灯光。
光之战士只能在漆黑的走廊上摸索前进。
等到她终于到达客厅,看到的就是两个在沙发上状态肉眼可见不太好的孩子。
年纪不大的小女孩满头都是细密的汗珠,闭着眼睛呼吸急促。
而那更年幼的男孩红着脸,额前垫着一块毛巾,不停在咳嗽
看起来是生病了。
光之战士再定睛一看,两个小孩身旁漂浮着一个暖橙色的灵魂。
那呼救的女声便是从这灵魂执念中发源。
明了一切的光之战士蹲在两个意识不大清明的孩子们面前,为他们各自附加了【康复】与【再生】。
她看着男孩先睁开了眼睛,用那双还显得朦胧的眼睛与她对视。
“怎么样?感觉好点了么?”光之战士礼貌询问,一面在心里犯嘀咕
这双眼睛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禅院甚尔?刚才那灵魂也说了“甚尔”吧?
但不对啊,为什么屋外的名牌是“伏黑”?
正当她绞尽脑汁想着问题的答案时,男孩的眼神一下子清明起来。
他第一时间伸手下意识保护住旁边的女孩,迟疑地看着她。
“你是谁?”
*
*
睁开眼睛的第一刻,伏黑惠看见的不是自己的姐姐津美纪,而是一个身着浅色校服裙,面目柔和的黑发少女。
这个陌生人正一眨不眨地用那圣青色的眼睛注视着他。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么?”她说。
少女手中拿着一把他叫不上名字的白色长杖,那武器的顶端散发着令人只看上一眼便会心神宁静的光晕。
她半蹲在地板上与他们平视。
她是怎样出现在这里的?
这个问题出现在他脑海中时,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
他当即伸手挡住了自己的姐姐,而后小心翼翼地望向这个看上去并无多少敌意的少女。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少女伸手指了指大门:“是这样的,你家窗户没有关严实。”
“现在你们的身体已经恢复健康了。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伏黑惠:“”
正如少女所言,他能够感受得到自己身体的状态。
而过了几分钟之后,伏黑津美纪也清醒了过来。
“好了。”少女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如释重负,声音还带上些轻快来,“委托完成。”
第三十七话
在确定委托完成之后, 光之战士像哄小孩一样,语气和缓地把最后一个问题问了出来。
“可不可以告诉我,‘甚尔’是谁, 你们认识吗?”
女孩怯生生地看着她, 似乎想要说话, 而小男孩先一步制止了自己姐姐的动作, 而是再一次望向光之战士。
“你还没有回答你是谁。”
唔。很谨慎啊。
光之战士耸耸肩。
而后她便在与男孩眼神接触时, 再次陷入发动时间极短的超越之力中。
在这个矮矮的视角里, “自己”看到姐姐手中拿着的一张黑色的卡片。
【小惠,看!我在卧室里找到了这张卡!这里面还有好多钱呢。】
女孩这么笑着冲“自己”说道,攥紧了手中的卡,好像那是能让他们摆脱困境的珍贵事物。
【是爸爸或者妈妈给我们汇的款吧?这下家里的各种开支都有着落啦。】
女孩如释重负地哼着歌跑远。
而“自己”则低下头, 看着木质地板不发一言。
——随后光之战士的意识再次回归。
这次超越之力发动的时间很短,她几乎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现在所知的不过是这两个孩子的父母似乎常年不在家中,所有的一切似乎都由他们自己打理。
没有任何线索与“甚尔”这个名字有关
不,有那么一点儿。
光之战士回想起那段记忆中被女孩捏着的卡片一角有着“伏黑”二字的手写签名,后面的几个字被她的手指所遮挡。
找到那张卡片也许能有用。
这么想着,光之战士重新望向面前的两个小孩。
她伸手摸摸他们的小脑袋。
看得出这两个孩子对她突然的举止而感到疑惑不解。
“这个点,该睡觉了。”光之战士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随后拿着牧杖对着他们一人使出一个【沉静】。
确定面前两人已经彻底熟睡后,光之战士还顺手把沙发上的小毛毯给他们盖上了。
完成一切之后, 她开始顺着回忆中的场景对这个家进行了搜索。
走进其中一间卧室打开灯,她开始在不同的抽屉里翻找,最终在床头柜第三格找到了这样的目标卡片。
将手伸进那杂物之中取出卡片的时候, 光之战士察觉到了轻微的异响。
她停下动作仔细听了听, 却又暂时听不见动静
屋里进人了?她想。
故意放轻了脚步,应该不是屋主。
那么, 是贼?
客厅还有两个孩子,先去看看比较好。
确定了自己想法的光之战士放轻动作拿起目标卡片,起身欲转。
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原本亮堂堂的室内突然一片漆黑。
光之战士的视线在这几秒内陷入了全然的黑暗之中。
——糟糕。有人关了灯。
意识到这点的她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在人为制造的短暂致盲效果下,她只听得见身后一阵劲风刮来!
战斗的直觉已先一步快于她的思维,光之战士手中出现了修长的武士刀,在全然黑暗的视角里转身抽刀出鞘格挡!
“锵——!”
黑暗里迸发的唯一亮光,是刀剑碰撞的刺眼火花。
那一刻她只能瞥见一个巨大的身影,宛如蛰伏的黑兽。
然后,借助窗外的月光,光之战士逐渐瞥见了来人的身形轮廓以至全貌。
身强体壮的男人到正用一把奇怪的刀具与她的武器博弈,另一只手拿着像枪一样的武器直指她的眉心,翠绿色的眸子散发着淬寒的冷光。
他几乎要将光之战士整个笼罩起来,像是守卫着自己领地的野兽。
“身手不赖。”他冷笑一声,懒散的语气中带着调笑,听起来像在和谁唠家常,“难得回来一次,瞧瞧我看到什么了?”
“一个不知道想偷些什么的贼?先说清楚。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
这么说着,他手上的力道却再度加重,意图全力威慑。
光之战士认出了他。
她能够感觉到,比起之前在禅院,现在眼前的男人有了明显的不同。
她没有吝啬自己的夸赞:“你看起来比之前要强了一些,禅院甚尔。”
听到她唤这个名字,男人原本还兴味盎然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也淡漠了些。
他不仅没有退步,反而将手中的枪上了栓。
伏黑甚尔上下打量着眼前黑发绿眸的年轻少女。
看样貌到也和禅院家的有点像。但那可是禅院,那些家伙居然会派女性出来?
是现任[俱留躯队]的成员?
“被谁使唤来的?禅院的人?你?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选项。”他停顿了片刻,再度开口,“我和禅院直毘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十亿到手,我才会拱手让人。不然就别想,更何况还在我眼皮底下干这种事。”
光之战士:“”
她一头雾水。
十亿?什么十亿?
在意识到对方即将产生深刻误会的情况下,光之战士赶忙试图澄清:“我不是禅院的人。”
注意到对方以沉默在示意她继续说话时,她伸手指了指自己:“‘希卡莉’。我。以前还让你教五条悟体术来着。”
伏黑甚尔:“”
看得出来,他没信。
“那个时候我还有耳朵和尾巴。”她松开握着武器的一只手在头上比划了两下,“现在这个样子是伪装。”
伏黑甚尔似笑非笑:“啊,是吗。你说你是去投了个胎回来我都信。”
这不是完全没信吗。
幻想药喝完的效果真有这么离谱?还是他戒心太重?
还没来的及细想,光之战士就看见他再度打算进行攻击。
她叹了口气。
只能老调重弹了!
下一秒,光之战士手中的武士刀重新变化为了法杖,在他面前闪起亮光。
【沉静】
瞬间,面前健壮的男人便一下松开了武器倒在地面。
身体不听使唤意识还在活跃的伏黑甚尔:“”
似曾相识。
“要我怎么说你才信?”那边光之战士还在苦恼如何证明“自己”是“自己”。
“不必。”伏黑甚尔平静地再度回应,“现在我信了。”
*
*
在那之后,光之战士把自己的目的和来到这里经历的事全数向他叙述了一遍。
结束一段简短的交谈,她望向在沙发上的黑发男人。
“所以。”伏黑甚尔对她的说法进行简单总结,“你要伪造一个身份进入高专,所以来找我?”
光之战士点点头。
她在喝下幻想药的时候本就是这么打算,因此才会变成现在这副相貌。
“本来就是想借用一下你的身份。而你现在直接和禅院家做出切割,这更好了。”她说,“我也不用担心被禅院家的人查老底。有很多种理由来解释。”
“可以。”男人想也没想便如此回应,在光之战士感谢的目光看过来时冲她伸手示意,“给钱就行。办理假身份三千万,伪造家庭背景三千万,六千万。”
光之战士:“”
有预料到他会要钱,但是没有想到这么离谱。
她私下看了看自己的钱包
不太够。
“要不我先把手头有的钱给你,之后再慢慢”
伏黑甚尔:“不收现金,不赊账,一次结清。”
“不能再便宜点?毕竟也认识那么久?”
伏黑甚尔伸手指了指身边熟睡的两个孩子:“不行,他俩用的钱多。”
光之战士:“”
好像也有点道理
【甚尔】
【不要拿孩子当挡箭牌呀。】
她听到了一句充斥着无奈的声音。
彼时还在孩子们身边的灵魂漂浮到了男人身边。
【你又不会存钱】
光之战士再度看向表情寡淡的伏黑甚尔。
她默默地与他对视,以沉默表现质疑。
似乎是与这个灵魂有了某种共鸣,在这样的状况下,她的超越之力再度显现了。
光之战士发现自己的视角再度发生变化。
她所在的地方是一个与这个家不同的环境。
亮堂,摆设整齐有序的家。
“自己”的视线里,黑色短发的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在注意到“自己”的目光时,女人看过来冲“自己”微笑。
【要叫什么名字比较好呢?甚尔?】
【惠。】
【诶这个名字吗?也好。不过,听起来有些像女孩子,哈哈。】
女人这么笑了出来,再度温柔地看向“自己”。
【不过,只要是你取的名字便是最好的。】
【过去是过去。】她说。【现在你有我,还有小惠。】
【对自己再多一些信心如何?】
回忆结束。
光之战士将目光转移到了那个漂浮着的灵魂身上。
暖橙色的光芒一闪一闪。
灵魂并没有就此离去。
光之战士开了口:“所以,你是还有什么心愿要提吗?请说吧。”
一旁伏黑甚尔疑惑的眼神已经看了过来。
【甚尔,不要再自暴自弃了,家族不应该这么困住你】
【请不要一直活在过去呀。】
【如果如果能见证孩子们的成长】
光之战士思索片刻。
“现有条件可以满足。愿望可行。”她再度看向伏黑甚尔:“这样吧。我复活你的妻子。剩下的钱可不可以给我免了?”
男人看她的目光瞬间冷了下去。
他先是有些愕然,随后低笑起来。
“你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突然谈这个。”他没有丝毫犹豫,“想也知道不可能。”
“嗯”而光之战士却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也就是说,能做到的话有商量的余地?”
没有再等待对方的回应,她伸出牧杖来,对准了空中的灵魂。
【即刻咏唱】
【复活】
第三十八话
牧杖前方开始出现柔和的光。
与大半阴影相融的客厅里, 这光亮像一盏小小的,烛火逐渐将四周一切昏沉尽数驱散。
——而后充满生命力的光明竟在一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宛如绚烂的日光!
手持白色牧杖的黑发少女所释放出的力量像是幻化出了一片花海, 包裹着一切具备知性的生命温柔摇荡。牧杖所指的另一端, 那些像是花瓣一样的力量光点在她的指挥下汇集成形。
一名“人类”的躯体凭空诞生。
下一秒, “人类”身着一件亮色的衣裙, 从光芒中迈步, 稳稳站立至地面。
这个新的生命体睁开了眼。
被光之战士所“复活”的女人, 此时此刻正与她对视着,像是未能彻底反应过来,双手交织轻握。
“这是怎么回事?”
她开口说出了重生后的第一句话。
紧接着,女人便像是意识到什么令自己更加震惊的事实。
她四下环顾, 最终看到了不远处坐在沙发上,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这边的男人。
“啊甚尔?是甚尔吗?”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没有动弹半分。
他看上去像是要试图警惕起来,连手也已经摸到了随身携带的武器。
——可尽管如此,伏黑甚尔却没有当即出手。
他只是愣在原地呆呆望着眼前那个从未遗忘过的人。
杀意与愤怒重叠,又与那内心深藏已久的渴望相互交错,令他分不清这究竟是幻梦境还是现实。
他看着对方在微微怔神之后向自己露出微笑。
女人那双眼睛被重逢的喜悦盈满, 连着泪水一同落下。
她的身形先动了。
女人向他跑去,在伏黑甚尔还来不及反应的瞬间拥抱了他。
——很温暖。
接触到对方的一瞬间, 伏黑甚尔便能明白这意味这什么。
不是什么幻觉,也不是什么术式作用,更不是什么咒灵。
但也并不像是真正的人类。
只是对方有着人所拥有的正常体温。
而她所做的一切行为或反应, 都是他记忆中所熟悉的反应。
这种事世上竟会有这样的奇迹?
不, 怎么能因为这样的小把戏就被骗可面前人,正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我终于能和你们好好说话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阳光而充满生机, “终于不用再只是焦急不已”
伏黑甚尔:“”
男人手中仍然攥着锋利的刀刃,他垂下手,没有对面前人挥下。
他将碧绿的眼睛转向一旁收起牧杖来,安静看着他们的光之战士。
“【复活】了。”光之战士耸耸肩,再度确认,“过程有点复杂,全部解释给你会比较麻烦。”
“总之,她的灵魂不会作假。”
“所以,你刚才是在和她的灵魂在说话?”
问出这句话来,他又像是自嘲地笑出来:“哈,怎么我也开始跟着那些怪思路想”
光之战士:“是的。”
她的回答彻底阻止了他想要下意识拒绝看似不合理现状的行为。
伏黑甚尔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的语气再次趋于稳定。
“不是咒术。”他用的肯定句,“没有代价?”
光之战士挠挠头:“有那么一点,但总而言之,问题不大。”
他倒是挺敏锐。她想。
代价肯定有,但说实话,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复活】的权限和能做到的事,比起在艾欧泽亚来似乎宽泛许多,相对的却也有着诸多限制。
“条件”是必要的。
除此之外,若不是对方强烈的意愿保持着灵魂一直不消散也不离开,光之战士也无法提供任何帮助。
与之前的任何一次复活都不一样。
这次的灵魂没有现有的容器用来承载,而灵魂死亡的时间又似乎有些久远。
为了解决这样的问题,她用这个世界的以太以及自己现在的所有魔力构筑了一个“躯体”。
一如雅修特拉曾经在格里达尼亚使用将躯体以太化的萨雷安禁术,光之战士试着借助其本质反倒推演。在发动【复活】之后,操纵并凝聚以太,凭着那在伏黑甚尔回忆的视角中所见,大致勾勒出了女人的长相、身形与轮廓。
现在看起来是成功了。
“禁术”的使用,付出一定代价也是基本常识。——当年雅修特拉因此而失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视力。
但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东西。
光之战士对此无所畏惧。
既然如此,倒也无需为此而计较得失或感到惶惶不可终日。
她没有再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重新迎上女人的目光。
对方望向光之战士,再度向面前的她表示感谢。
“真的非常感谢你。”女人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对现状仍然表现出了看不真切的感情,“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死去很久了。”
“但是你的灵魂没有离开。并且表达了愿望,回应了我。”
光之战士微微颔首,走过去冲对方再度伸出手,“愿意成为我的伙伴吗?”
女人面容有些疑惑,但毫不犹豫伸手去触碰她。
【小队、结成】
许久未能听闻的声音再度响彻她的脑海,光之战士看到了新的状态栏。
灰色的,没有任何职业标识。
眼前的人只有一条尚未满格的血与清晰的名字。
在血条下方,各种短时的debuff图标还在倒计时。
HARUNA
果然是这样。
“谢谢配合,阳菜。这是你的名字吧。”光之战士平静地开口道,“这段时间不要随意出门。我得隔段时间为你巩固一下‘以太构成’,现在这具躯体还不太稳定。”
——以太,即生命能量,也是光之战士施展治愈魔法的主要来源。
含有多种自然元素的以太,在这个世界也仍然存在,但为数稀少。
不知是否是因为这里诅咒盛行,彻底阻碍了以太的自然生成。
“还有,也不要与过强的咒灵接触。”她再度叮嘱,“毕竟接触到咒灵,我不确定你的躯体会不会再度消失。”
这么说完,她伸手遮住嘴巴,打了个哈欠。
经此一遭,光之战士也有些疲累。
她面上不曾显露一丝疲惫,但行动得却很快。
——伏黑甚尔就看着少女收起牧杖来,往旁边的沙发上熟练地一摊,就地卷成一个球。
“恢复一下魔力。借地先睡一会。”她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带了些无精打采,“许久未见,你们要聊什么都随意。”
这么说着,光之战士闭上了眼睛。
*
*
再醒过来的时候,光之战士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两只一黑一白的小狗和两张惊慌的小脸。
“啊。醒了、醒了。小惠,姐姐醒了。”
“”
像是在跟着两个孩子一起玩闹,那头上有着奇怪标记的两只狗也一边摇尾巴一边欢快大叫。
光之战士睡眼朦胧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安静一点,玉犬。”
她听见男孩在小声地训斥着那两只奇怪的宠物。
没了睡意,光之战士再度起身,站在亮堂的客厅伸了个懒腰。
抬眼一看已是日上三竿。
——不过,身体状态已经彻底恢复了,感觉非常好。
“我睡了多久?”光之战士看向一边的两个孩子。
他们没有当即回答她。
反而是她身后的某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周半。你倒是真的挺能睡。”
光之战士:“”
她眨眨眼,转身看向站在亮堂室内的黑发男人。
在他身后走出来的阳菜笑盈盈地冲光之战士打招呼,随后带着两个孩子悄悄离开了客厅。
室内又恢复了寂静。
光之战士还没完全清醒。但视线一接触到伏黑甚尔,她就瞬间想起来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刚想要开口,却看着男人像是提前知道她会问什么,隔着老远冲她甩来一袋文件。
光之战士轻松接手。
“身份证明?”
“你要的东西已经办好了。”男人说得云淡风轻。
光之战士迟疑了一会儿:“全程都是你操作的吗?”
“不然还能有谁。你找的是我,不是别人。”
伏黑甚尔看着黑发的少女瞬间表情便明朗了起来,她的眼睛开始再度盛满朝气与亮光。
然后这样的开心表情在她翻开身份证明和文件户籍抄本时开始慢慢停滞。
光之战士的笑容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怎么了?”她看着眼前黑发的男人开始笑了,唇上那道伤痕也跟随者笑容产生了些许唯一,像是在看好戏,“是不喜欢你的新名字?”
“我对[伏黑]或者[光希]没有任何意见。”
不,这个不是重点。
此刻,光之战士脸上的表情将他问题的回答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将文件翻了个面,往前走了几步,指着那上面的文字满脸复杂。
“为什么我的身份,是[女儿]?”
一觉醒来,多了个爹
总觉得好像被人占便宜了。
第三十九话
站在东京都世田谷区某处人迹罕至的废弃宅邸附近, 光之战士拿着伏黑甚尔给她塞的几张报纸一脸复杂。
——身份的事算是勉强落了地,虽然自己还是有点儿疑惑,但总比没有得好
退一万步说, 这倒也无所谓。
但当她继续就入学高专的事情问起伏黑甚尔时, 对方并没有当即同意推荐一事。
原因很简单, 他没法推荐。
“从禅院家离开, 我就不是什么所谓的咒术师了。”在带着她出门时, 男人就这么对她说道, “让我给你推荐,你就别考虑能入学。”
光之战士:“”
话都说得这么绝了。那这身份还有什么意义?
就在她站在原地开始隐隐后悔时,男人又开了口。
“所以得找点偏门的办法。”他在街头买了两张报纸塞给了她,又顺手买了一罐啤酒。
光之战士摊开那几张报纸, 好几行大字瞬间映入她眼帘。
【世田谷区一年前灭门案件遗址成凶宅】
【池袋区发生连环恶性伤人案件】
【千代田区佐久间河岸发现多具失踪儿童尸体】
诸如此类。
光之战士对走在前方的甚尔投射疑问的目光。
“然后?”
“碰运气。”伏黑甚尔说得简短,把这件事描述得格外轻松,“去咒术师可能会出现的地方蹲点。”
“你在这里面随便选一个地点,然后只需要等着咒术师来,告诉他们你有潜力就行了。”
“”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样的画面。
光之战士拿着报纸站在废弃的旧宅遗址前,一言不发。
事实上她也确实不知道说什么好。
伏黑甚尔的办法和说明都相当抽象。
——简直就像是自信认为她能很快理解一切。
不仅如此,他在不久之前就已经和她分道扬镳, 不知道去了哪里。
光之战士就看着他把着一堆奇怪的武器塞进随身携带的虫形咒灵之中,说着还有值钱的工作要干, 然后转身就往反方向离开,留她一个人一头雾水站在这里。
就伏黑甚尔的说法,咒术师、咒灵一般都会出现在人越少越容易犯事, 失踪人数最多的地方。
要找就只管往邪乎的地方走
光之战士看看报纸上宅邸的照片, 再看看眼前的房子。
老树斑驳,枯藤横生, 落叶满庭,阴风阵阵。
够邪
这地方真的会有咒术师来?
光之战士看着阴森的大宅暗自发呆。
她找了个地方靠着墙站立,在等待的时间里再度阅读报纸的其他版块。
——除了那些骇人听闻的凶杀案或都市传说,还有不少宣传本市诸多人物的内容。
光之战士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张照片上。
照片之中最为显眼是是两名年轻的男人,一位眼角含笑,一位臭着脸没有看向镜头。
两人身着的服装倒都是一样的。
看得出来,他们是警察。
而报道的标题则是介绍“东京都警视厅的爆|炸物处理班”优秀成员与组合。
起因是他们成功在十五分钟内拆除了位于千代田区针对二番町日本电视台的恐怖袭击炸弹。
光之战士不清楚他们的具体工作内容,但只是看这样的描述,她也多少能明白,至少这照片上的角色拯救了可能会死亡的大部分人。
——算的上是好事一桩。她想。
这么安静地看了好几遍报纸,直到听见三三两两的声音时,光之战士才抬起头来。
她原以为会是被伏黑甚尔所提及的咒术师,等到那些人走近时才发现是一群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年轻人。
这些看上去像是学生的男孩们与她接触上了视线。
他们的嬉笑声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像是未曾料到会在这样的地方遇见她。
几秒之后,他们再度哄笑出声,有几个男孩甚至开始对着光之战士吹起口哨。
“真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女生啊。”
“小妹妹,胆子够大的啊,不会也是来这里探险的吧?”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进去?一起去玩玩呗?”
“不用了。谢谢。”委婉拒绝之后,光之战士歪歪头思考了一会儿,随后平静补充,“你们最好也别进去。”
“别这样嘛,你不会是害怕了吧?害怕了就让我们保护你”
等到有人要上前触碰她,光之战士这才抬眼正视他们。
她只是从容地站在那里,双手抱着臂膀,产生生人勿进气场的同时,眼神也传递着对他人无声的威慑。
只一眼,那几人便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伸出的手也缩了回去。
见目的无法达成,这些年轻人便一边没好气地骂了两句,一边不再看她,而是成群走进了房屋之中。
——约莫十五分钟左右,光之战士便听到了他们猝不及防地惨叫。
有一人从房子里慌张跑出来,连手中的手电筒也一并摔了出去。
光之战士往前走上两步,眼看着那人就要冲出庭院大门。
下一秒房门被从内打开,一只肉色的细长手臂模样的东西极快地抓住了那人的脚踝!
被抓住的年轻人只来得及爆发出一声惨叫便被再度拖拽着进入门内。
大门猛地关闭。
声音彻底消失。
光之战士迟疑片刻。
她往四下看了看,宅子周围没有任何异样,也没出现任何她想要等待的人
咒术师真的会来吗?
按这个速度等到人真的过来,房子里的人早就活不了了吧。
——话说回来,刚才那个东西是什么?也是咒灵么?
这么想着,光之战士抬脚走进庭院之中。
就在她稳稳站进来的一瞬间,异变突生。
她的眼前不再是那荒芜而萧条的房屋,头顶也不再是阴沉的天空。
脚下满是落叶的地面也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软绵绵黏糊糊、宛如肉瘤一般起伏着的不明物。
耳边是每一下听起来都像是什么东西被反复撕裂开的声音,尽头传来婴孩复数的哭声
像是一下子处在某人的腹中一般。她想。
观感和听感上都算不上好过,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不过,见识到这样的场面倒是头一次。
遥想以前所解决的那些咒灵,这一个倒是比之前那些要强上一些。
光之战士一拳击打上旁边带着粘液的血红色障壁。
那障壁猛地收缩,从中迅速诞生数只婴孩的小手将她的手臂抓住往墙壁中试图拽入。
——不是幻觉,到更像是具现化了一些平常所见不到的场景。
新身份的头一次使用,还是谨慎一点,不要再用白魔法师这个职业了。
这么想着,光之战士另一只手中出现了一把黑色的大剑。
繁复的黑红色花纹于她周身显现。
【深恶痛绝】
光之战士使用此技能,为自身赋予仇恨加倍、攻击加倍的效果。
她被禁锢住的那只手瞬间攥为拳头来,往反方向拉扯住那些小手,随后挥舞起大剑。
夹杂着负面情绪的黑暗能量化作玫红利刃将壁障割裂开来!
【暗影锋】
光之战士对敌带有魔法性质的劈砍攻击,附加伤害提升。
那无数肉色小手在一瞬间变至焦黑,一道深而无法愈合的伤口出现在壁障之上。
整个空间开始颤抖,婴孩的哭嚎开始越来越大,像是遭受了极端痛苦。
夹杂在那哭喊之中的,是不断呼救的另一道哭声。
光之战士循着那声音过去,再度使用暗影锋劈出一个新通道来。
然后她便看见了另一个新的空间。
在那里已经有不少人埋没在墙壁旁没了呼吸,死状凄惨。
是刚才那些来“冒险”的人。
她走进这个空间,看着唯一活下来却精神恍惚的两个学生。
此时,那刚才还嬉笑怒骂神气不已的两人早已六神无主,互相推搡几近疯狂。
——已死之人的灵魂都已经彻底消失,想救也救不了。
而眼前这两个学生满身同伴的鲜血,几乎在崩溃的边缘了。
在看到光之战士时,他们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等到回神,这两个人连滚带爬地跑过来,看着她像是遇到救星。
“救救救我!求你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
光之战士没有拒绝。
她冲他们伸出手。
“先说好。”她再三叮嘱,“我先把你们送出去。在那之前,得听我的。不然你们会死。”
对付这样的家伙,威胁也很重要。
她不确定这两个精神不稳定的家伙会不会在之后吓得出现自身控制不住的行动。
两个学生点头如筛糠。
在他们满口答应的同时,光之战士伸出手提溜起这两人,在咒灵所制造出的异空间里飞速奔跑横跳。
她一面躲避着这个空间全方位地频繁袭击,一面挥舞着大剑在内部留下数道无法完全愈合的黑色伤口,试图找到出口。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约莫过了一段时间,光之战士决定换一种战法。
在这里呆的太久,时间观念恐怕都模糊了。
现在究竟呆了几分钟,几小时她也不清楚。
而带着这两个人也不宜持久战。
干脆把这里彻底毁掉?
至于破坏之后怎么和可能回来的咒术师解释
光之战士正绞尽脑汁想着适用的理由,耳边却捕捉到了隐隐的爆鸣声。
隔着层层障壁,这样的声音浑厚却剧烈,并且极速朝着她的方向靠近。
就在她抬眼的一瞬,眼前的景象开始朝着一个点扭曲,像是短时间变化数百次图案的万花筒。
光之战士只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处在洗衣机的滚筒里,在扭曲而不虚幻的景象里却体验到了真实的重力反转。
下一秒,肉乎乎的障壁彻底被人从外部破开,她看到了天空的倒影。
光之战士第一之间揪起那两个少年,将他们先朝着那人为制造的破绽甩了出去。
——被甩出去的两人发出了格外惨烈的尖叫声,而后声音一瞬间平息。
他们被突然出现的巨大咒灵所捕捉,晕死了过去。
大鸟一样咒灵用嘴叼起他们的衣领,看了一眼她,并未离开而是在等待着什么。
光之战士朝着它奔去,一面躲避着咒灵临死前的反攻,在即将靠近时,无数的小手自她身后奔袭而来,意图将她整个禁锢拉回,而另外一边的鸟型咒灵也受到了袭击而被迫带着昏迷的人飞离了那个缺口。
光之战士停顿了片刻。
随后她一跃而起,在即将被抓住时从出口跳了出去!
脚下是一片虚空,距离地面有着三层楼的高度。
失重感突然袭击而来,四周的咒灵领域消失,迎面而来的是接受外力冲击而轰然倒塌自她头顶落下的房梁、砖块与木板碎屑。
紧接着,光之战士眼前一花。
再次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人抓住了后背。
她的四肢甚至都摸不着地,像被提起来的一个什么物件一样。
——不对,对方甚至都没碰着自己。
他是用他的能力抓住自己的。
用无限的引力。
光之战士:“”
她感觉到自己被整个提起来,强迫着看到一副熟悉的墨镜脸
五条悟。
面前的白发少年笑的很恶劣,看着她像是看什么毫无攻击性却又有趣的小动物。
“啧啧啧。和咒灵比速度?很勇嘛你。”
第四十话
光之战士认出了面前的老熟人, 但对方似乎没有认出她来。
她与漆黑的墨镜直视,看着镜片随着眼前少年直挺的鼻梁微微滑落,露出那双宛如湛蓝苍穹般辽阔而通透的眼睛。
眼前这个白发的少年盯着她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面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
“只是看咒力的话, 完全就是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看不到脸嘛。在领域里也是全程这个样子?”
光之战士:“?”
她并不理解对方劈头盖脸的这一句话, 因此而歪了歪头。
然后光之战士就感觉到少年毫不客气地把她摇来摇去。
“说句话啊。怎么闷闷的。——难不成是吓傻了?刚才不是还挺厉害的吗。”
“别这么随便定性。悟。”
温和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光之战士往旁侧看去, 夏油杰正站在她身旁冲她微笑。
此刻这个黑发黑衣的少年早已将幸存者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放好, 召回了鸟形咒灵。
“毕竟也在咒灵的领域里待了那么久,正常人也是会后怕的吧?”他说,“安全地带了两个非术师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听到他的声音, 光之战士总算是有了些反应。
“我在里面待了多久?”
“三个小时。”夏油杰思索了一阵,这么回答,“幸存者包括你有三人吧。原本还以为一个人也没有啊。乌田先生。”
光之战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一边大喘气一边往这边跑。
在看到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房子时,他的面部一片惨白,嘴唇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怎么了,乌田监督。”光之战士看着五条悟抬头望向那个西装男, 笑的很肆意,“顺利祓除生成领域的稀有一级咒灵, 你怎么不笑啊?”
“”
光之战士看着几乎都要冲着废墟跪下的男人,眼神也带上了些许同情。
——他哪里笑的出来啊,这样子看起来更像是要活不下去了吧?
“房房子全部毁了?”男人欲哭无泪地用颤抖的手指了指被人为制造的一片堆满杂物的平地, “五、五条同学这之后要怎么向上面解释”
“谁知道会是这样, 来的时候你也没说还有人在里面。”五条悟理直气壮地笑嘻嘻说道,“‘临时借调人手’, 现在来帮忙了又要怪我们?”
“要不是这家伙还有点咒力带着人跑出来,恐怕刚才就被轰成灰了吧?”这么说着,他再次把光之战士提溜起来晃荡两下。
“监督咒术师的祓除过程并写报告是乌田先生你们的工作吧?解释之类的就麻烦你了。”一边夏油杰笑着再跟着补上一句,“这是你的失误,要好好写才行啊。”
乌田:“”
光之战士在他脸上看到了“死了算了”和“不想干了”两种非常明显的感情。
“好了——那么,你又是怎么回事?”五条悟再次看向她。
在他的视线之中,眼前的黑发少女浑身都被漆黑的咒力所包裹着,方才手上那把黑色的大剑已经消失。
她平静地用那双圣青色的眼睛看着他。
然后她说:“先放我下来。”
语气老成而又干练,就是内容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无端的命令。
五条悟没有当即应允:“你说放就放?”
眼前的少女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三秒
这反应有点熟悉。他想。
如果是希卡莉的话,大概下一步就该反手阻止他,拿出她那奇怪的长杖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希卡莉?
他有那么一瞬间怔神,再次定睛打量眼前的陌生少女。
——长得一点都不像!看上去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你叫什么?”他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光之战士:“”
她慢吞吞瞟了一眼一旁站起身将目光也转移到她身上来的乌田。
简单斟酌片刻,她回答道:“伏黑光希。”
说完她又再度补了一句:“奉劝你最好先放下我。”
“还‘奉劝’?”五条悟当场扬起眉笑出来,“不然会怎么样啊?”
光之战士没有说话。
——五条悟没有恶意,他就是单纯的欠。
这点她能看出来。
明明之前似乎都不是这样的吧?她想。
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就变得贱兮兮的?
大概是没认出来人,还觉得自己很弱。
不过她这句忠告不假。
方才使用的这个新职业,似乎受到了这个世界“咒力”为主体的力量影响而产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换而言之,这份力量还不是很稳定。
她看着地面自己的影子开始焦躁地往四周蠕动,像是急欲破茧而出的黑蝶。
下一秒,黑色的盔甲骑士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光之战士身边,从影子中拽出一人高的巨剑,对着白发的少年迎头便是一斩!
六眼的视线里,逸散的黑色能量一瞬间成为凭空挥舞起的翅膀,撞击在无下限术式所隔绝的那道无形屏障之上。那瞬间从黑影之中诞生的汹涌洪流咆哮着越过他,践踏四周一切的生命!
短短两秒的时间,身后的树林与宅邸残存的墙壁早已被蚕食殆尽。
光之战士沉默了片刻,随后回答了先前少年的问话:“会暴走。”
五条悟:“”
他转头看了看已经骑着巨大的龙形咒灵浮在空中的夏油杰。
黑发少年向他示意龙背上的幸存者与辅助监督。
“人没事。”他说,“在那之前就躲开了。你没事吧,悟?”
这么轻描淡写地反问友人,夏油杰将接触到那一部分黑色能量的右手放进制服的口袋里。
——离开地面的时候,漆黑宛如洪水一般巨大的类似咒力一样的能量向他冲过来,一连吞噬掉了放出来用以防御的两个一级咒灵。
他在离开的时候接触到了些微的黑色能量。
只不过是其中微小的一部分,那漆黑的影子骑士所携带的滔天怨恨却尽数饱含其中。
[厌恶。]
[不快。]
[憎恨。]
[厌恶你被所有人寄予希望]
[厌恶你被大家理所当然地索取]
[厌恶你永无止境接受他人的请求和委托]
[这一切不值得你救!不值得你守护!不值得你拼命!]
[不过都是些用光明正大的理由满足私心让你去牺牲的家伙们!]
[这一切都该被终结、被毁灭!]
【英雄的掠影】
光之战士作为【黑暗骑士】一职而具备的技能。生于光之战士本身的黑暗力量的暗影,亦是光之战士无意识的另一面半身。
它作为她负面情绪力量的具现化而现身于此。
若是往常,没有光之战士的指令,掠影绝不会伤害任何人,它只会为了光之战士而战斗。
但现在不同。
也许是这个世界诅咒的气息过于浓重,影子骑士对所有生命都同等展现出了形同诅咒的杀意执念。
而这所有行动的最终目的,只是“保护她自己”。
光之战士在脑袋里想着各种方案。
——现在有不认识且不知底细的人在现场,她也不能随意在使用诸如白魔一类的技能去净化咒力。
眼下阻止掠影继续无序乱来的办法只有武力讨伐。
她挣扎了两下,脚却在一瞬间挨实了地面。
白发少年将她放了下来。
“如果我现在打你。”他看着光之战士若有所思,“它会不会来打我?”
光之战士:“”你就这么想挨打?
而他只是这么说了一句,然后就看着黑影举着大剑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五条悟挑挑眉:“哟。还是声控的?”
光之战士没有给他机会出手。
在黑影过来的一瞬间,黑发少女手中具现化出与影子骑士同样的大剑,轻轻将其挥舞起来,先一步迎上对方的刀锋!
黑影与她僵持在那一处。
影子骑士盔甲下鲜红的眼睛凝视她,仿若泣血。
[为什么你要阻碍我!]
[为什么是你!]
[你应该和我一起走,而不是为他们!]
[你应该向他们展现你的怒火,而不是来阻止我!]
[你难道不感到厌烦吗?]
[你原本应该]
“不会的。”光之战士平静地对影子开口道,那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安抚对方,“我没有感到厌烦。也不会放弃。”
“谢谢你担心我。没关系的。‘弗雷’。”
影子的声音停止了。
它一声不响地收回了巨剑,停止了充斥着仇恨与愤怒的宣泄。
仿佛那些负面的情绪是凭空捏造,影子骑士恢复了沉默,宛如僵硬的人偶。
它想着光之战士的方向走动两步,乖巧地融入进了她的影子里。
【黑暗骑士】
为追求让漫长的龙诗战争得到终结的旅程中,光之战士曾在某处遇到过一位将死之人。
是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而后她走上了成为【黑暗骑士】的道路,学会了这以驱动负面的黑暗能量为本源的职业。
那直到最后一刻也在为被抛弃的人们所奋斗的之人的意志与身影铭刻于她的记忆之中,成为她所拥有的以太的一部分,化为伴随着她的黑影,成为保护她又注视她前进的力量。
是被抛弃之人的福音,也是弱者的骑士,更是为命运的不公奋力大声咆哮的、孤独的英雄。
黑发少女低头注视着黑影沉下的最后一抹涟漪,手中的黑色巨剑再次消失。
她像是沉浸在了一段过往的回忆之中,约莫过了两三分钟再次抬起头来。
“好了。”她说,“问题解决了。接下来要还要聊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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