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沈岚烟根本无从解释。
甚至有一股无名又心虚的火烧上心头。
为什么又要听我解释。
又凭什么要她解释。
“我带着?目的接近你, 演你,不是同你一贯的猜测吻合么?说明你打从一开始就猜对了,看穿我了, 你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杜亭云, 你不是一直这样看我的吗?”
她吐出一口气:“事实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飞升。”
她头一回觉得语言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杜亭云忽然笑了, 笑得极冷, 切齿道?:“飞升?”
他指尖猛然一握, 那药壶在他手里“砰”的一声瞬间碎成?齑粉,药汁染黑了他手腕上的红绳,顺着?他苍白的小臂滴落。
他眼里汹涌着?骇然怒意, 翻腾得面色可怖。
曾在识海中感受到?的那股惧意, 如海啸倾覆而来?。
沈岚烟后退几步,忽然气愤难当, 她手中蓄起灵力:“你不是早就料到?了吗?!从一开始你便未曾相信过我, 怎么, 听多了我的谎言,连一句真话都听不得了吗?!”
他怒极反笑, 强行捏碎了沈岚烟手中的灵力, 灵力碎片扎在梨花树上,叫树顶白花簇簇落下:“从今往后,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无所谓,”沈岚烟冷笑, 寒风吹得她眼角通红,“反正?你也从未信过。”
杜亭云的脸色冷下来?, 隔空扔下一个阵法。
阵法一出,沈岚烟便觉四周血色蒙蒙,仿佛被压到?窒息,她干脆放弃挣扎,毕竟她用得是杜亭云的灵力,杜亭云不给,她根本无法祭出扶光。
她的态度让杜亭云更加暴戾怒然,升腾起血色的灵力,仿佛顷刻便要将她吞没。
沈岚烟站在疯狂的灵风中,发丝被吹得凌乱,不禁大笑出声:“事已至此,从今往后,你的仙途与我没有半分干系!
毕竟你连自己?都拯救不了,谈何?飞升,谈何?拯救苍生?!”
不知?哪句话刺痛了他的神经,杜亭云心中一片骇然怒意,那根拴着?理智的脆弱细线,仿佛就在断裂的边缘。
他隔空一把将沈岚烟扯进怀里,攥住她的手腕。
那张眉目如画的面庞燃着?愤怒与阴沉,狠狠倾轧下来?,眸中是滔天的怒火,叫人?心生惧意:“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不是,自始至终,都在骗我。”
沈岚烟手腕被他攥得生疼:“杜亭云,你放手……”
胸腔里那根线嘎啦嘎啦即将崩坏,杜亭云手上力度加重,眼看要折断她的手。
最后一刻,他看见沈岚烟细瘦的小臂上,那块烫伤疤。
她真是一条脆弱的小蛇。
所有她受过的伤,至今都未能痊愈,留下一处处印记。
每一道?伤疤,仿佛都在向他叫嚣,她就算是骗他,也曾真的付出过代价。
杜亭云眸中的怒火忽然被肃冷的凉意扑灭。
勃然大怒之后,竟缓缓回归平静,却叫人?越发不安,仿佛有什么更加阴暗狠戾的东西呼之欲出。
须臾,他不由自嘲一笑,清隽的面庞回归往日的矜贵出尘。
沈岚烟挣扎开来?,疼地双眼通红。
要不是她不会哭,现在早就落金豆子了。
杜亭云回身要走:“你要踏着?我飞升,我便如你所愿,从今日起,你便永远待在晴雪阁。”
紧接着?,他反手打出一痕灵力,直将沈岚烟打回原形。
沈岚烟疯狂挣扎:你凭什么关押我!
他手腕一扭,把她藏入袖中,冷笑道?:“跟在我身边,不正?和你意么。”
失心疯!
沈岚烟视线被蒙住,一口咬住他的手指,死死缠住他的手腕。
杜亭云哪怕被缠到?手发紫,也紧紧捏住她的七寸,不让她有丝毫逃离的机会。
沈岚烟怎么也扭不出去。
没过多久,杜亭云又把她丢进了一个盒子里。
她凶狠地朝他嘶嘶,被他无情用结界屏蔽住声音。
草你大爷杜亭云!
放了我!!
晴雪阁纯白的香云纱下,杜亭云悉心地拭去手上的鲜血,腕上被她缠出的红痕触目惊心。
待擦拭干净,他便兀自打坐去了,全然不管沈岚烟。
沈岚烟在盒子里焦虑得窜了一圈,才发现这是另外?一个玉盒。
玉盒很大,至少长一米,宽半米。
早前在舟山雕刻的玉盒山清水秀,这个玉盒边刻的,竟是镜月阁的景致,里头还铺上一层厚实的梨花瓣,造出小水潭,不远处还用灵力造出涓涓细流,像是小瀑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很美很喜欢,但不妨碍沈岚烟扒着?玉盒壁骂骂咧咧:杜亭云你这辈子别想飞升,必然中途折腰,飞升了也必然堕仙!
杜亭云任凭她谩骂,八风不动。
直到?半夜,沈岚烟骂累了,才默默找了个花瓣多的香香的角落,蜷缩起来?。
杜亭云掀起眼帘,眉宇间疲惫不堪。
翌日一早,杜亭云与周茜茜一同去拜见天渺真人?。
玉盒靠窗外?的那一面,有高低错落的小洞。
沈岚烟正?好能从洞中探出一个小头。
见杜亭云已离开,她试着?窜出去,却撞上一个弹性极强的空气墙,被弹回了盒子里。
她气得尾巴一扫,把杜亭云昨夜刻了一半的玉雕扫落在地。
你雕,你雕一个我扫一个,看谁先?疯。
她听到?周茜茜欢快的声音,忙从另一个小洞探出头来?,朝窗外?看。
杜亭云与周茜茜在晴雪阁下会面,要去出云阁。
沈岚烟方想起,昨日周茜茜竟一直未回复她的灵力传音,网瘾少女从前都是秒回的。
只见周茜茜背着?手,红着?脸同杜亭云打招呼:“杜,杜师兄,早上好。”
杜亭云漠然地望过去。
她忽然拿出一个精巧的小花篮:“杜师兄,这是昨夜被风吹到?我窗边的小白花,我看到?它们,就想到?杜师兄,便擅自把它们收集起来?,请杜师兄一定?要收下。”
沈岚烟:???
她“啧”了一声,你做什么突然给杜亭云送花?欧阳铭知?道?吗?
她又想起自己?的花束,每一次杜亭云都收得不情不愿。
沈岚烟直勾勾看着?杜亭云。
谁知?他十分果断得收下了周茜茜的花:“多谢师妹。”
周茜茜害羞得笑了:“师兄,我帮你推轮椅!”
说罢,她便握上推轮椅的扶手,慢悠悠推着?杜亭云走了。
沈岚烟黄灿灿的小蛇头满头问?号。
她分明记得从前她要给杜亭云推轮椅,他连碰都不让她碰。
对女主?从来?都这么温柔,该死的就是个双标狗!
活该你黑化!
这么快就动心了是吧,有本事现在就把女主?囚禁起来?啊!
那些梨花最开始还是我种出来?的!
她隔空嘶嘶吐了好几声舌头,愤怒得甩了两下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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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亭云心底疑虑,却还是把小花篮放进乾坤袋里。
二人?步入出云阁。
天渺真人?坐在出云阁的正?厅内,悠悠品茶,他面容停留在中年?,严肃板正?,一头白发梳地一丝不苟,保养得当,甚至在光下泛着?绸缎样的光泽。
他肩头还停有一只威风凛凛的雄鹰,昂着?头,好整以暇得用那双雄赳赳气昂昂的小眼睛盯着?来?人?。
“据明阳宗来?报,八方界的蚌妖被镜月阁的两个弟子用聚灵珠收服,一男一女。此番前往八方界,静月阁又唯有你二人?排名靠前进入剑冢,真真是给为师长脸啊。”
蚌妖?
周茜茜对此一无所知?,她寻思应该不是她,这是前辈和杜师兄的功劳。
“师父,蚌妖不是……”
杜亭云忽而打断她的话:“确是周师妹拿到?聚灵珠,收复了蚌妖。”
周茜茜讶异了一瞬,只猜杜师兄是为了掩盖前辈的身份,这才把收复蚌妖的功劳套给她、
又或者……杜师兄心里也有她?
她羞赧一笑,软声说:“杜师兄,你对我真好。”
杜亭云眉头紧锁,未看周茜茜一眼。
天渺欣慰不已:“寻安,你已金丹大圆满,我既出关,出云阁的结界暂时也不需你维护,是时候准备突破元婴,举行晋升礼了。”
杜亭云:“师尊,您突破在即,若有人?趁机……”
“寻安,为师更想尽快参与你的晋升礼,这是为师的一点心愿。”
杜亭云埋下头:“是。”
天渺起身,用灵力让行礼的二人?抬起头,露出几分老?父亲的慈爱来?:“晋升礼当日,吾会宣布你二人?结为道?侣之事,替你二人?做主?。看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一起复兴静月阁,为师才能安心在百年?后,将静月阁交给你们。”
周茜茜高兴得要跳起来?:“多谢师尊,弟子定?不负教诲!”
杜亭云默了默,狐疑地看向周茜茜。
“道?侣之事,仍需考虑。”
“师兄?”周茜茜委屈得看过来?,小鹿眼蓄出一些水雾,“师兄不喜欢我吗?”
杜亭云要拒绝她的。
只是话到?嘴边,忽然怎么也说不出来?。
又是那种感觉。
恍若识海中紧紧绷住他的细线又多了一根,无形之中,还竖起一道?墙,有一个声音不断得提醒他。
他应该喜欢周茜茜这样的女孩子。
说你喜欢她。
没有人?不喜欢周茜茜。
善良,可爱,阳光,充满活力,没人?会忍心拒绝她。
杜亭云忽然轻笑一声。
他真是疯了,看着?周茜茜,脑海里尽全是小蛇妖欺骗他的嘴脸。
杜亭云莫名神识震荡了一阵,只能道?:“道?侣之事,还需师妹多加考虑。”
“好了,时间还长,这些都是后话,茜茜,你此次表现不错,有什么要求,尽管跟师父提。”
周茜茜忽然想起自己?的任务:“师父,我想去藏书阁的禁书区,多了解了解这个世界。”
天渺大方道?:“自然可以。”
天渺真人?又吩咐了些话,才放二人?离开。
离开前,杜亭云忽道?:“师尊,乌金将军昨夜离开了静月阁,不利于望山镇凡人?的安全。”
他捻出一根乌黑的羽毛。
是他昨夜离开小木屋前,忽然在木屋边发现的。
乌金将军已经发现了小木屋,那里对她不安全。
叫乌金将军的雄鹰焦躁得展翅,看向天渺:抓老?鼠的时候留下的。
天渺从容不破得摸了摸乌金将军的鸟头:“寻安,你放心,我会好好教训它。”
杜亭云犹疑得坐了片刻,方默默行礼:“是,师尊。”
*
沈岚烟感觉自己?的体质一天不如一天了,冬寒料峭,哪怕有结界,依旧冷得她发抖。
她拿出千年?暖玉,垫在梨花瓣下,让自己?暖和些。
那头杜亭云的轮椅声再度响起。
她忙窜上盒子边缘,朝他“嘶嘶嘶”。
那小表情凶狠得,牙尖嘴利的,像要把他扯碎。
还没嘶几声,就听到?周茜茜的声音。
“师兄,”周茜茜红着?眼睛,委屈得不行,“师兄是不是讨厌我。”
“未曾。”
“那师兄为何?不答应师尊。”她忽然伸手攥住杜亭云的袖子不放开,“师兄,我倾心师兄很久了,是真心想同师兄结为道?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岚烟:???
周茜茜你没疯吧,没疯你就眨眨眼。
她窜到?盒子上,二人?因为尚未上楼,只能看到?周茜茜的一个裙边。
隐隐约约看见杜亭云忽然抬手,看手肘的高度,好像在摸周茜茜的脸。
“好,我答应你,与你做道?侣。”
“真的?我就知?道?师兄心里有我!”周茜茜高兴得窜下了楼,“师兄,我去藏书阁啦!”
沈岚烟:???
杜亭云驱动轮椅上楼,仰头在书架上寻找什么,干净利落的脖颈线条流畅。
沈岚烟死死瞪着?他,怀疑他是个冒牌货。
他挑出一卷古老?的卷轴,摊至桌边,瞥见一地的碎玉,冷笑一声:“怎么,有话说?”
沈岚烟:你想听?
一弯灵力落在沈岚烟头上,她跳出玉盒,还真能变回人?形了。
沈岚烟下意识要跑,谁知?那条曾经禁锢住她的灵力锁链,再一次栓在她的脚踝,她一个趑趄,差点摔在地上。
锁链的另一头,攥在杜亭云的手里。
“此乃捆妖绳所做,挣扎越厉害,捆得越紧。”
“杜亭云你这个变//态!”她咬牙切齿站起来?,“我问?你,你当真要与周茜茜结为道?侣?”
杜亭云眉目从容,平静的查看书卷,话间暗含嘲讽:“与周茜茜结为道?侣,对我个人?、对周茜茜、对静月阁,百利而无一害。”
“你真是个疯子!你若有气朝我来?,做什么去招惹周茜茜。”她一把摔下他手上的书,“你与她绝无可能成?为道?侣!”
他忽然盯住沈岚烟,黝黑的眼眸莫名叫她心口一紧。
“我与周茜茜结为道?侣双修,有利飞升,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沈岚烟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杜亭云你理智点!周茜茜很明显脑子出问?题了,她绝不是真心喜欢你!”
“和你一样么。”
他眼底掀起狂澜,骤然扯住锁链,冰冷的掌心附上她的脚踝,强硬得往轮椅边上一按。
沈岚烟被迫跪上轮椅,修长的、冰冷的指暴力按住她的背,将她彻底禁锢。
沈岚烟心口轰然一跳,响得她自己?都能听见。
外?头灿烂的金光筛过香云纱,朦胧得照在他的玉面上。他没有一丝表情,却不如从前温润,反倒叫人?恐惧。
她从来?不知?,他的言行举止能这样荒唐。
“放开我。”
她冷声用力挣扎想要退开,却被他紧紧压住。
冰一样的指腹,摩挲着?她瘦削稚弱的背脊。
如刀的视线略过她的鼻尖,她小小的脸,最后坠在她的颈窝。
她的颈窝白中透粉,有淡淡的梨花香,些许不听话的碎发尾落在上面,所有的细节,都有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他毫无征兆的凑过来?。
沈岚烟吓得抬手覆住自己?的脖子:“等等,杜亭云!”
手背被他的鼻尖轻轻蹭过,那双清润的眸子无端生出从未有过的情绪。
刻入神识的恐惧让她狠狠打了个寒战,连声音都弱下来?:“杜亭云,你别这样……”
第 32 章
他曾多次听她软声说:杜仙长, 我错了。
却都是虚与委蛇,从未像现在这样,真心?害怕, 害怕到向他示弱。
杜亭云最终没有咬她, 他冰冷的唇只悬停了一会儿, 便离开了。
沈岚烟趁他分神的空档,瞬间?化成蛇, 逃似的窜回玉盒里, 再也不冒头。
他怔怔攥着手里的捆妖绳, 金色的小链子?崩得紧紧的,另一端拴着她断了的小尾巴,他能感觉到她把自?己盘了起来?, 紧紧蜷住, 不漏出?一丝缝隙。
甚至偷偷用牙咬着锁链,妄图咬碎它?。
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放弃。
杜亭云后知后觉意识到。
他欺负了她。
只是手里、身上, 都还停留着她的温度和气息, 任凭他面容如何冰冷淡定,脸颊和耳根的温度却兀自?上升, 连晴雪阁三楼的冬风都吹不散。
坐了好一会儿, 杜亭云方捏捏眉心?,用灵风默默打扫满地的青玉碎片,捡起地上的卷轴。
他端着卷轴,颇有些心?不在焉。
晴雪阁的藏书具是他离开杜家时,从父亲的书房里带出?来?的, 手上这一卷,讲的是千年前天佛门尚且鼎盛时, 关于净土莲花化身之事。
它?详细记载了玄心?大师与其坐下唯一弟子?观淮,具是莲花化身,对神识、识海的控制远远超过寻常修士,具有能在一段时间?内,影响他人意识的超凡本领。
方才杜亭云在二楼,抬手附上周茜茜的额头,感受到周茜茜的神识有异,她的识海里充满了氤氲的灵力雾气,叫他无法直接窥探。
那些灵雾本身,与周茜茜的识海灵力差别?巨大,应并非周茜茜本身所有。
这也许和这所谓的影响他人意识的法术有关。
难道是师尊给周茜茜下了法术?
可他从未听过师尊有此等本领。
杜亭云一直查看典籍到明月初升。
散漫的月光落在桌面上,莹润的白叫他忽然出?神。
他合上卷轴,目光坠在玉盒上。
叩叩玉盒,他薄唇轻启,低语道:“出?来?吃饭。”
沈岚烟喷出?一口灵力:滚!
吃你个?大头鬼。
她把自?己蜷在小水潭旁边,渴了就伸出?头来?喝点水,反正再也不冒头。
杜亭云也没逼她出?去,须臾,他在她身旁放了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猪蹄。
沈岚烟一尾巴把盘子?掀了。
头顶传来?他的冷笑,他灵风一扫,把残局收拾干净,又放进来?一盘。
最后沈岚烟实在是受不了身旁那源源不断的、热气腾腾的肉香,寻思还是不能亏待自?己,就勉强吞了几块。
沈岚烟身体状况本就差,还真是应了系统老头那句话,可能活不过五个?月了。
她和杜亭云置气,也不想见?到杜亭云,便把自?己藏在梨花瓣里,整整十几天都没出?去,也不动一下,像是冬眠了。
只是她没想到杜亭云这么宅,宅到十几天都一直呆在晴雪阁里,坐在她的玉盒边看书。
沈岚烟偶尔也想出?去冒个?头,但乍听见?刷刷的翻书声,生生忍住。
这死唐僧的一天十分无聊。
早晨喝药、练剑,白天看书,到了晚上便闭目修炼。
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她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真是晦气。
她在晴雪阁的这些时日,他甚至都不刻玉了。
你倒是刻啊,你不是通过刻玉发泄嘛,怎么,这几天心?情很好,好到都不想刻玉了是嘛?你不刻我都没东西?摔,让我也发泄发泄啊!
她嘴里骂骂咧咧,用尾巴画了好几个?圈圈诅咒杜亭云。
玉盒上时不时冒出?来?一泡灵力:狗东西?!王八蛋!死和尚!
沈岚烟在等,耐心?等一个?塑身之法。
默默祈祷周茜茜虽然脑子?瓦特了,但还记得做任务,并且能在几个?月之内找到靠谱的方法、凑齐材料。
至于杜亭云,他要和周茜茜结为道侣,随他,不过是发疯罢了,她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这该死的世界早就疯了!
第二个?月,沈岚烟竟觉得心?如止水,开始默默习惯这样的生活,心?绪也平静下来?。
不得不承认,斯德哥尔摩症都是真的。
她开始学会忽视杜亭云的存在,早上起来?盘在窗户上晒晒太阳,除了吃就是睡,然后就是吃。
但她从未觉得,脑子?如此清醒。
她时常望着窗外?自?由自?在的飞鸟,随风而落的梨花,听到流水淙淙的声音,感受春的到来?。
那些渐绿的草芽,青草的清新,清晨打下的第一道阳光,第一场润物的春雨和惊雷。
还有一只小瓢虫误闯入她的小天地,停在她的梨花瓣上,兀自?整理触角,又飞了出?去。
她从未如此细节得感受生活。
这一切的一切,她迟早都能用自?己的身体,自?由得聆听、触碰。
总有一天,她不仅要跳脱天道,还要跳脱系统,跳脱三界。
过她想要的生活。
她越清醒,周身的灵力便如蜕变般,将她棕黄的鳞片染得越发金光粲然。
杜亭云望着那条盘在窗边的小蛇,发现她的变化,便莫名心?焦。
她接近他,别?有目的,但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达成后,是否会一去不返。
杜亭云温润的目光每每看向她,都会泛起一道恐慌。
沈岚烟每每不过是看会美景,杜亭云就会莫名其妙发癫,把她拽到他面前。
她猛地跌入他的手心?,对他骂骂咧咧:你失心?疯啊!
他把她放在手里,直勾勾得、冷漠得盯着她,手上却轻柔得摩挲她柔软细腻的蛇鳞。
也不说话,只盯着她看,偶尔手欠得用指腹揉揉她的头。
谁允许你摸我的!
沈岚烟张嘴就啊呜一口,偶尔咬的深了,还给他注点毒,反正每次都要他出?点血才松口。
杜亭云吃痛后也不哼也不生气,只眉头一皱,捏住她的头,冰冷的指腹轻轻顶住她圆钝的鼻子?:“牙又痒了?”
沈岚烟挣扎不过,便狠狠瞪着他。
他修长的睫毛一颤,盯着她略显朦胧的眼,忽然柔声道:“阿梨,你要蜕皮了。”
沈岚烟默默准备蜕皮。
她敏锐地感觉到此次蜕皮不会像上次那样顺利。
事实果真如此,她一直等了半个?月,这层皮扔紧紧贴在她身上,没有半点要蜕下的迹象,照这个?进度,非得撞上衰败期不可。
被关在晴雪阁的第二个?月月底,天渺长老终于唤杜亭云去问话。
好不容易逮到杜亭云离开的间?隙,沈岚烟给周茜茜送去一道灵力。
没过一会儿,翘课的周茜茜便偷偷上了晴雪阁的三楼,一眼看到沈岚烟的玉盒:“哇,前辈,原来?你真的在这儿,你是被师兄收复了吗?哇,你的真身好可爱啊!”
收复个?屁!
沈岚烟朝她嘶嘶:你也太光明正大了,从窗外?飞进来?不好吗。
她是进了这儿才知道,一楼厅内挂的八卦镜照出?来?的东西?,杜亭云都看得一清二楚。
某些过往不敢想,一想就社?死得紧。
周茜茜:“前辈,没关系的,杜师兄不会怪我的。”
沈岚烟不由翻了个?圆润的白眼:欧阳铭知道吗?
周茜茜坐下来?,撑着头:“我也不知道,杜师兄人很好,对我也很好,我很喜欢杜师兄,你说欧阳铭……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呀。”
沈岚烟似乎已经预见?,两三个?月后欧阳铭杀过来?的样子?。
“对了前辈,我有一个?好消息。”她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本老旧书。
噗通一声,另一本书也掉了出?来?。
那本书是平凡的线装,普通的纸张,甚至没有封面,没有名字。
“咦?”她把书捡起来?,疑惑得翻了两页,“可能是我从禁书区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多带了一本。”
沈岚烟不以为意,只用蛇尾卷过老旧的那本。
相传万年前,仙界在修仙界有许多锚点,比如蓬莱、瀛洲、蜀山、南疆,但自?从天佛门一事后,不仅净土切断了与修仙界的连接,连仙界也对修仙界置之不理。
而这本古籍,则记载着上古南疆之秘法。
周茜茜帮她翻到中间?:“前辈你看,塑身之法。”
相传万年前,有一对夫妇,生下一对龙凤胎,可两个?胎儿身体畸形,心?脏相连。夫妇悲痛不已,用法术仙丹续着孩子?的命,不愿舍弃任何一个?孩子?,便带着儿女上南疆求仙。
当?时的南疆圣女名曰穆裳,是女娲座下弟子?的传人。她答应解救这两个?孩子?,但要把她们带入南疆修炼,再不得回凡间?。
穆裳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得为两个?孩子?的分离作?准备。
“前辈你看,穆裳担心?两个?孩子?修炼到金丹期,只有一颗金丹,分离时注定另一人修为尽失。为此寻遍四海,找到聚灵珠,以聚灵珠吸收天地灵力五十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并从猫妖一族借得法宝往生瓶,以强行分离躯体后,临时储存魂魄……”
沈岚烟心?下了然。
原来?万年前,往生瓶就属于猫妖一族。
毕竟猫有九命,黑猫更是往来?阴阳,能炼出?往生瓶也很合理。
也就是说,天渺的往生瓶是从猫妖手里骗来?的,至于他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法,就不得而知了。
兴许红婴界的那只猫妖,从前不止金丹期。
往生瓶存储魂魄,聚灵珠化作?修为。
周茜茜往下读:“需保存完整旧躯,但因?龙凤胎本就连体,强行分离后躯体不全?……后面这个?我感觉不用看,我们找一个?完整的‘旧躯’给沈前辈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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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岚烟:用我的,我退休后,你收好我的尸体。
周茜茜点点头:“还要以一心?念旧物做引……还要天地晨露……好多东西?呀前辈。”
沈岚烟仔细看了一下清单,当?即把这几页撕下。
“菩瑶,你有办法把清单刻在周茜茜的识海里吗。”
菩瑶:“可以,我在你识海里无法出?去,也看不见?现世,你抵在在她的额头,我在她识海中刻下梦的印记,她便能在梦中熟记清单。”
沈岚烟支起身子?,把小小的额头贴在周茜茜的额间?,一道灵光闪过,周茜茜只觉脑袋一翁。
紧接着,沈岚烟用妖火把清单页以及整本书都通通烧毁,只留下封皮:殇魑魅同志,清单里的东西?,还需要你帮忙收集,尽快尽快再尽快。心?念旧物……就用晴雪阁外?的梨花吧。待沈前辈到来?,她就是你的长期同事,你有什么事尽可找她帮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周茜茜一愣:“前辈你言重啦!我一定努力。”
沈岚烟:这本书……
周茜茜:“我问过藏经阁的长老了,他说手写的书一律都是孤本,我回头在里面随便放点内容。”
沈岚烟郑重得用尾巴拍拍周茜茜的肩膀:好同志,组织会记得你做的贡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立正行礼:“都是应该的!”
周茜茜感觉帮到了阿梨前辈,走?的时候整个?人都飘乎乎的。
她哼着非常正能量的小曲从晴雪阁出?来?,跨过门槛时,一不小心?被绊了一下。
好在人没跌倒,只是手里的书啪叽落在了地上。
是那本没有封面、名称的,她不小心?从藏书阁带出?来?的无名书。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将书捡起来?。
杜亭云随意扫了几页书册,望着她的视线温柔,语气却冰冷阴戾,叫人不由打寒颤:“周师妹怎么在阁里。”
“呃……”周茜茜面对喜欢的人,不想撒谎,就噘噘嘴,“我在藏书阁里看到许多不懂的,就来?和前辈聊聊天,探讨探讨法术,交流心?得。”
“哦?”杜亭云隔空把书放到她手里,“她与你没有什么可以探讨的,下次没有我的允许,莫要闯入。
还有,这本书里的东西?,看看就行,不得当?真,也莫再与她交流此书。”
周茜茜很委屈地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哦……师兄你不是在出?云阁吗……”
杜亭云抬手指向厅上的八卦镜。
周茜茜赶紧抱头跑了:“我知道了!”
杜亭云冷眼目送周茜茜。
他本在出?云阁打坐,一感受到八卦镜的异样便赶回来?。
小蛇妖果真在利用周茜茜。
那本书上所记,乃分食仙根进阶飞升之邪法,她到底想干什么……
杜亭云回到三楼时,脸色很黑很难看。
沈岚烟一看见?他,就朝他斯哈,凶得很。
他只轻笑一声,一个?扭腕,便扯动灵锁把她拽到手里。
忽视沈岚烟的各种挣扎,他熟练地捏住她的嘴,迫使她抬起头来?。
“怎么还未蜕皮。”
要你管!
沈岚烟心?头一阵暴怒,烦躁地直甩尾巴。
他冰冷的指腹带了些力道,一点一点摩挲她的鼻子?、脸颊、下巴,最后向下,延伸到她的腹部。
小小的猪鼻蛇,一双小眼儿湿漉漉的,死死缠住他的手指,无论怎样都要把他的手指绞断似的。
想揍,却又不忍心?揍。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竟兀自?拿来?一块细腻干净的上等仙缎,不厌其烦得替她轻轻擦拭光亮的蛇鳞。
一片一片,细致极了,温柔地一塌糊涂。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道:
“今晚不蜕,便不睡了。”
第 33 章
沈岚烟真是想就地绞死他, 让他死不瞑目。
可无论她多?用力,杜亭云都像没事人一样,细致地摩挲她的头顶。
蛇蜕不下皮, 会死。
但沈岚烟这具身体本就只剩两个?月, 根本不在?乎。
挣扎之下, 将?褪未褪的蛇皮堪堪裂开一道小口子,裂口之下, 藏着金灿灿的光泽。
杜亭云双眸微恍, 不愿意放手, 攥得越发紧。
沈岚烟勉强在?他手里?扭了两下,终于听见细微的“咔嚓”声。
蛇皮的裂缝变大,慢慢褪至她的眼角。
这一次蜕皮, 比上?一次痛苦百倍, 又逢身体?衰败期,沈岚烟真是苦不堪言。
她脑袋上?又疼又痒, 挣扎得脱离他的指腹, 卷上?他的手腕:我不想蜕, 杜亭云,我好难受。
杜亭云眸中泛起微不可见的涟漪, 任由她卷住他的左腕, 赤红的净气绳顺着她的爬行而转动,勒住了她的小尾巴。
他拇指轻轻一勾,把她的小尾巴勾出来。
沈岚烟顺势向上?,爬过他的肩,他干净利落的锁骨, 慢悠悠的,假装不经意得绕过他的脖子。
细滑的鳞片在?他的脖颈上?游走, 所经之处,留下淡淡的红痕,眼看就要缠上?一圈,杜亭云倏然掐住她的七寸,轻嗤出声:“阿梨,你想与我同归于尽么。”
该死!
沈岚烟咬牙切齿,不甘心得松了尾巴。
杜亭云松懈的一刹那,她摇身变成人形,一把掐住他的喉咙。
哐当一声。
杜亭云从轮椅摔下来,玉冠尽碎,如瀑青丝铺了一地。
沈岚烟顺势用胳膊肘抵住他的脖子,杜亭云则从后抓住她瘦弱的后颈。
谁先用力,谁就先去见阎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温润的面庞清隽如画,眸色深黯,玉雕样的鼻尖与她只离分?毫。
浓烈的梨花香打在?他的脸上?。
她身上?的味道不同寻常。
二人一齐往旁边看过去,才发现刚才挣扎太?过,沈岚烟脚上?的净气绳从她脚踝上?断开,掉在?了地上?。
浓烈的妖气散播开来,杜亭云神情平静得看着她,呼吸却?乱了。
他手上?力道不自觉加重,另一只手稳稳握住她的脚踝,不让她有片刻能逃离的机会。
“我错了,”沈岚烟赶紧示弱,“我乖乖蜕皮,你让我把净气绳戴上?。”
她想爬起来,却?被他死死困住。
“杜亭云你放手,要是被别人闻到妖气……”
“晴雪阁没有别人。”他晦暗的眸子里?满满都是她。
“杜亭云,”沈岚烟软声示弱,“万一呢,万一天渺的那只鹰正好飞过去呢,你也不希望我成为它的盘中餐吧?”
他静了一瞬,目光从她红润的面颊逡巡到被他掐住的细颈,喉结用力地跳动。
她只微微一动,就荡开满室芬芳,莫名让他心口一窒,心绪乱得怎么也理不清。
“别动。”
他忽然低声说,低哑的声音隐露出一丝情绪。
指尖一勾,净气绳便飞入他的掌心。
杜亭云坐起来,靠在?背后的书架上?,沈岚烟见势要往旁边窜,他便扯住灵力锁,把她生生扯过来。
“杜亭云你这个?变//态!”沈岚烟脚被迫抬着,她挣扎了两下,无果,想狠狠踹翻他那张俊脸。
他轻松的歪头躲过,一把掘住她的脚踝,竟低眉顺目、一丝不苟得帮她系上?净气绳。
那抹红与他手腕间的净气绳交相辉映,竟分?外和谐。
即便到了春日,气温回暖,他的指尖依旧像块冰,冻得沈岚烟一缩。
“让蛇都觉得冷,你可真是个?冷血。”她小声吐槽,等他系好忙抽回脚,反身窜回了盒子里?。
杜亭云恍惚了片刻,坐回轮椅,来到玉盒边,沈岚烟趁机蓄了一大口水,朝他脸上?嗞。
但他又一歪头,完美躲过,只让一点点水渍落在?他肩上?。
暗骂一声见鬼,沈岚烟忙乖乖缠上?玉盒边的假山:我蜕还不行嘛,你滚开!
杜亭云淡淡“嗯”一声,他就坐在?一边,好整以暇得捞来一本书看,一言不发,时?不时?还看一眼她蜕到哪了。
沈岚烟有种?被人看着脱//衣//服的局促,她褪了一会儿恼了,用尾巴甩了点梨花瓣扔他脸上?:死变//态!死足//控!
当然是没扔到,花瓣飞到半空中就落了下来。
半晌,杜亭云阖上?书,凉声道:“我出去一趟,回来时?你若还未蜕完,我便亲手帮你。”
沈岚烟怒得腮帮子都鼓起来,气呼呼得掀翻了玉盒盖子。
初春的夜,晴雪阁外的夜风如刀刮过杜亭云疲惫冷漠的脸。
他停在?周茜茜的门?边,敲响了周茜茜的房门?。
周茜茜迷迷糊糊打开门?,一看是杜亭云,忙用手指整理发型:“杜,杜师兄?”
杜亭云双眸泛出银色的光。
周茜茜一愣,只觉得整个?神识往后一仰,被迫从身体?里?出来,坠入了深海。
等她再有意识时?,便看见一片彩虹的海洋,周围回响着网络歌曲的洗脑BGM,还有各种?火星文字雕刻在?云海之上?,身旁还飘荡着几张她穿越前写完的作文。
远处,一个?身形颀长的人勉强站着,她觑起眼睛,才依稀辨认出,那是杜亭云。
他的神识滴着血,浑身冒着压抑的黑气,看起来糟糕透了,与此间格格不入。
冷漠地扫过这一切,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彩虹桥上?,一块充满邪气的印记悬浮在?桥头。
杜亭云:“这是什么?”
周茜茜扎巴扎巴眼睛:“我也不知?道……不记得了……”
杜亭云忽然抬手,粘腻的血蔓延过彩虹桥,将?印记全全淹没。
连续多?日翻阅旧籍,终于得到去除神识印记的办法?。
他阴狠得一扯,也不管周茜茜是否痛苦,生生将?印记拔除。
周茜茜的神识猛然回归,倒吸一口冷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的衣衫被涔涔冷汗浸湿,显得十分?狼狈。
“师兄?”周茜茜感觉大脑忽然清明起来,狐疑地起身,捂住刺痛的额头,“我这几天……”
血红的法?咒悬浮在?杜亭云手中,他用力一捏,法?咒应声而碎,化为血水洒落在?地,最后彻底消散。
“不要告诉任何人,”杜亭云凉声道,“你先维持之前的状态,不要让任何人发觉……阿梨也不行,否则会被再次下咒。”
周茜茜后怕地点点头:“啊……好,可我演技很烂,我,我努力。”
“还记得事发始末么?”
周茜茜努力回想:“下飞舟那天,师尊唤我到出云阁,我以为师尊是想看我的莫邪。到了出云阁,师尊忽然让我上?前去,说想要仔细看看我,我走到师尊面前,忽然眼前一白,接下来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杜亭云略显震惊:“师尊?”
“嗯……”
杜亭云神情莫测。
他心里?忽生出一丝荒唐:莫非师尊这么做,是为了促成他与周茜茜结为道侣,也是为了镜月阁?
头忽然剧烈得疼,他只能逼着自己不要去想。
此类咒法?一经种?入识海,便会没入神识再寻不得,除非中咒人自主打破,否则很难被拔除。
周茜茜的法?咒却?大喇喇地悬浮在?识海中,轻易就让他拔了……
杜亭云问道:“此法?阴邪,以后需小心谨慎,你有护身法?宝?”
“没有啊……”周茜茜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拿出一枚金光闪闪的鳞片,“奥,我有前辈给我的护心鳞!”
这枚护心鳞先本体?一步,已然变成璀璨夺目的纯金色,微微一偏,还会显出纯净的银白,绚烂得叫人挪不开眼。
但护心鳞并不能保护神识,只能保护肉身。
杜亭云眉宇舒缓,话间清浅:“此乃妖鳞,贴身携带对?你无益,且先放我这处。”
周茜茜耷拉着嘴:“啊,好吧……”
她把护心鳞递给杜亭云。
杜亭云一眼不眨得收下:“睡吧。”
回到晴雪阁三楼,已是丑时?。
沈岚烟哼哧哼哧终于蜕了一半皮,一扭头,看见杜亭云那张莫名其妙灿若和光春景般的脸,那股子高兴都要从温柔上?扬的嘴角里?溢出来了。
他默默坐回案边,指腹轻敲着桌子,朝她柔声道:“慢慢蜕,不急。”
蛇精病吧。
沈岚烟默默骂了一声。
*
忙活了一晚上?,沈岚烟终于蜕完皮,沉沉睡去。
杜亭云照例把她的皮晾在?窗边,他目光浅浅得、温柔得看着熟睡中的小猪鼻蛇。
蜕皮后,她身上?的花纹变得很浅,棕色也蜕变成金色,金白相间,美得夺目,叫人挪不开眼。
他静静看着,似乎看了些许时?候。
半晌,他方给沈岚烟罩下多?层结界,给她留了一盘肉,转身而去。
他已然金丹大圆满,即将?突破,在?突破之前,必须闭关稳固灵力。
沈岚烟一觉醒来,没看见杜亭云,心情甚好。
谁知?一连大半个?月,她都没看见杜亭云,心情好到没边,经常露头出来晒晒太?阳。偶尔叫周茜茜和雪饼上?来聊聊天儿,好为人师得关心关心雪饼的学业,或是看看周茜茜的进度。
很多?稀有材料镜月阁内都找不到,就注定晋升礼后,沈岚烟即使死遁也不能即刻新生。
保守估计也要等周茜茜找个?两三年?。
这日,雪饼在?楼下矜矜业业得浇花,正好碰上?上?门?拜访的青圭。
沈岚烟忙躲到窗边上?,听他们?说话。
原是青圭最近隐隐有突破金丹之相,想请教杜亭云,但连着三个?月都没见到杜亭云去上?课,恰巧今日食堂做了清蒸鱼,就上?门?来了。
雪饼礼貌行礼道:“青圭师兄,杜仙长闭关去了。”
青圭颇为遗憾:“啊,那可能赶不上?了,我感觉今晚就要突破了。”
雪饼见他身上?挂着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青圭师兄,你又出门?游历啦?”
“嗐,别提了,沈家最近出了大事,说是沈三公子在?家中暴毙,沈家找到明阳宗要说法?,明阳宗说八方界开放期间,有只蛇妖给沈三公子下了毒。
这些日子,沈家全修仙界通缉一条蛇妖,搞得外头鸡犬不宁,我都不敢出门?了。”
雪饼瞪大眼睛:“蛇妖?”
“嗯啊,就连师兄师姐都人心惶惶,不敢出去做任务了。”他笑道,“我身上?还有最后一个?任务,今晚就出去做了,最近就不再出门?了。”
沈岚烟啧啧几声。
沈棋书不是早就死了,那动手之人手段也是妙,竟让沈棋书的空壳在?外头游荡这么久才回到沈家。
雪饼暗搓搓瞟了窗台上?的沈岚烟一眼:“青,青圭师兄,你过几天再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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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圭耸耸肩:“好吧。”
青圭帮过沈岚烟多?次,沈岚烟对?他的印象不错。
她砸吧砸吧小嘴,朝青圭抖下一个?保护结界。
这个?结界是她早前被杜亭云关小屋时?,在?一本《上?古蓬莱驱邪宝典》上?学的,能起到驱邪、预警、增加突破成功率的作用。
不一会儿,雪饼噔噔噔跑上?楼,递给沈岚烟一盘酱料充足的红烧肉:“姐姐,这是仙长吩咐我做的。”
沈岚烟变成人,坐在?杜亭云的书桌上?,慵懒得用筷子夹了夹肉,兴致缺缺。
她最近食欲也下降了……
“雪饼,这几天出云阁有什么动静吗?”
雪饼想了想:“据说掌门?已经广发请帖,邀请各路大能前来镜月阁,参加杜仙长的元婴晋升礼。”
沈岚烟忽然一阵恍惚。
原来已经快到晋升礼了吗。
当日半夜,万籁俱寂,偶有初生的小虫稀稀疏疏得鸣叫。
沈岚烟睡在?玉盒里?,忽然心头一震。
她猛的跳出盒子。
一道狭窄的金光从晴雪阁外的空中直通云霄。
那是……山下的方向,青圭突破了?
她觑起眼睛,瞥见一头雄鹰在?盘旋。
叮的一声,她心头的某根弦毫无征兆地断裂开。
这是预警。
是她白天下的结界,被人轻易打破了。
她斯哈一声,猛力冲向杜亭云的结界,却?怎么也冲不出去。
情急之下,她运作丹田,大量抽调杜亭云的灵力。
真是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不需要你的时?候天天在?旁
YH
边站桩!
沈岚烟急得乱窜,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变成人形盘坐,神识出窍。
神识强行飞出晴雪阁,一路来到山下。
她的小木屋被杜亭云用结界屏蔽,肉眼不得见,但在?离木屋百米不到的那棵巨大梨花树下,一滩骇人的鲜血刺痛了沈岚烟的神经。
突破金丹期没多?久的青圭,满面惊骇得瘫倒在?地。
几片梨花瓣落入他空洞的丹田,淹没在?血水里?,他的金丹被挖,就连仙根也被生生拔出。
青圭的神识即将?出窍,瞳孔渐渐散开,他懵懵懂懂地,通过神识看见了沈岚烟,张了张嘴:“救我……”
“他还有最后一口气!”沈岚烟倏忽凑上?去,急得手足无措,“菩瑶,菩瑶!救救他!”
菩瑶:“快把他的神识连同魂魄一起抽离!”
沈岚烟照做了。
利用菩瑶的法?术,动用最大的灵力,把青圭的魂魄连同神识一同抽离出来。
她余光瞥见青圭身侧,一路延伸到山林深处的,树干粗的、细密的爬痕。
心头猛的一停。
雪饼的话在?脑海中回想。
有人,要嫁祸她?
她顾不得这些,猛地发力,把青圭的神识连同三魂六魄一同凝成球。
菩瑶:“快把他带回去。”
她一转身,仿佛被浇了一头冰水。
镜月阁的众人竟纷纷抵达现场,为首的是天渺真人,莫虚长老、杜亭云、周茜茜等人也紧随其后。
隔着重重人海,杜亭云甫一抵达便感受到沈岚烟的气息。
他蓦然神识出窍,一掌把沈岚烟的神识打回晴雪阁。
天渺真人强大的神识也感受到沈岚烟的存在?,一瞬间神识出窍,却?因慢了一瞬,什么也没发现。
他回归神识,忽然转过头,挑眉问:“寻安,你可感应到什么?”
虽灵力透支,杜亭云仍面不改色:“未曾。”
沈岚烟的神识被杜亭云那一掌生生打回原身,头昏脑涨地滚下桌子,噗得吐出一口热血。
她来不及感受神识撕裂的疼痛,祭出往生瓶,将?青圭的神魂一并纳入其中。
菩瑶柔声地安慰她:“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待你重生,帮他找个?新躯体?便是。”
“咳咳,咳咳……是天渺……”
是他利用蛇妖的传闻,亲手杀害了青圭。
他如此饥不择食,想必大限将?至,不得不突破了,他在?延长自己的寿命,延长到杜亭云晋升礼之后。
沈岚烟踉跄得站起来,扶着桌子,嘴角流出温热的血。
几乎是下一瞬间,杜亭云传送至晴雪阁,迅雷般出现在?她面前,一把扼住她的下颚。
沈岚烟被迫抬起头,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汩汩下落,蓄在?他苍白的虎口。
神识撕裂的痛意叫她凄然得大笑出来:“……你看到了,我在?现场,地上?都是蛇爬行的痕迹。
没关系,这一切都随你猜忌。
杜亭云,你说话啊,你尽管怀疑我,告发我!”
不知?杜亭云有没有看到她抽离青圭的魂魄,反正往生瓶的事不能让他知?道,沈岚烟早已做好咽下这口恶气的准备。
谁知?他忽然把她往前一拽,疼得她闷哼一声,颤抖地攥住他的手臂。
下一刻,一个?冰冷的,窒息的吻倾覆而来,凶狠得像是撞上?来似的。
血渗进了她的唇齿,她的呼吸被他强硬得夺去,一瞬间天地拉上?了黑幕,叫她晕头转向。
药香和梨花香混到了一起。
她发狠得咬他的唇。
冰冷的铁腥气灌进她的喉咙,酒一样烈,呛得她眼尾泛红。
沈岚烟呜咽了几声,用力别开脸,他仍不罢休,破血的唇瓣重重吻过她腮边鎏金的蛇鳞,咬住她稚嫩的耳垂,最后落在?她的耳后的碎发上?。
“没有下一次,”他的声音低哑得不像话,“别再找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 34 章
沈岚烟被他吻过的那半边脸上, 染红了一片。
她急喘着气,紧紧攥着他的手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杜亭云,我真是看不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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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她囚禁起来。
漫不经?心得要和周茜茜结为道侣, 嘴里说?着绝不会喜欢上一只妖, 却又这样?对她。
旁人面前川渟岳峙, 风姿澹澹,识海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心疯。
沈岚烟一口气上来, 用指甲狠狠挠他的手。
见她一副要跟自己拼命的架势, 杜亭云一愣, 思?绪方?回归清明。
方?才他若是动作再慢些,她便会被师尊发现,后?果……他不敢想。
杜亭云目光细雨般落在腕间, 忽然意识到, 自己又欺负她了。
翻起滔天巨浪的海平面,终究是强硬得平息下来。他的眼底忽而?有些错愕, 有些慌乱。
几息后?, 沈岚烟身子一轻, 终于离开他的桎梏。
她捂着胸口咳了几嗓子,粘手的血蹭得他袍角都是。
杜亭云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他面对的是一条应激的小蛇, 他应该哄哄她。
但他不会哄人, 除了被她哄骗,也从没人哄过。
好在他近日阅读过大量的有关?蛇、蛇妖的书籍,他知道这时候不应该再触碰她,要把她放到安全?的、熟悉的环境下,让她感到安心, 不能过分打扰她……
沈岚烟被变回了小蛇的模样?,被杜亭云小心翼翼托起来, 放回了玉盒里。
他欲言又止,最后?只吐出一句话:“青圭之事,我未曾怀疑你,你好好修养。”
沈岚烟瞪大眼睛难以?置信:把她关?起来,还要她好好修养?
杜亭云又罩下一层结界,拦截了她神识出逃的可能性。
沈岚烟试了两下,神识出窍后?果然无法飞出晴雪阁了。
她咬牙切齿,一头栽进梨花瓣里。
几道治愈咒下来,也没能安抚她恨不得撕碎杜亭云的心。
神识依旧剧烈地疼痛着。
不一会儿,杜亭云用什么东西轻轻拱了拱她的身子。
沈岚烟用尾巴抽了他一下:滚啊!
他又用指腹轻轻推了推她最近吃得越发圆润的蛇体,沈岚烟愤恨得抬起头,瞥见一颗血红的极品灵珠。
是红婴界那颗。
杜亭云把灵珠放到她身边,柔声道:“你以?后?也许能用到。”
沈岚烟一尾巴把极品灵珠卷住,朝他凶狠的嘶哈:滚开!没人告诉你不要乱碰蛇吗!
杜亭云有时候固执得像块木头,她让他滚,他却挪都不挪,一刻不停地给她渡着灵力。
涓涓溪流般温润的灵力,潺潺导向?她的身体,治愈了她神识的疼痛。
沈岚烟觉得舒服了才又爬出来喝几口水,继续宝贝地卷着那颗极品灵珠。
每一丝可能化?成灵力的东西,都弥足珍贵,更何况是极品灵珠。
她要等他离开的时候捏碎它,收进聚灵珠里,以?后?用。
青圭的死,最终归根于蛇妖现身,传遍了整个修仙界,但能轻易秒杀金丹期,说?明蛇妖至少在元婴大圆满以?上,引发了镜月阁周围散修的恐慌。
晋升礼开始前的一个月,沈家人已经?抵达镜月阁。
自青圭一事后?,杜亭云是寸步不离沈岚烟。
他待她竟比从前更加温柔,把她当小孩子似的,每天从书架上翻些书出来,给她读一些上古故事。
沈岚烟真是嫌弃死了,很?不乐意听。
谁知杜亭云自己倒是很?喜欢,还搞来一些上古神仙的爱恨情仇,也不知是读给她听还是读给自己听,每每读到爱而?不得的结局,他均沉默以?对,不再读下去。
那天沈岚烟心血来潮,变成人,朝他招招手:“小杜同志,你过来,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关?于一个和尚爱上了他的心魔。”
杜亭云品味她给他的新称呼,忽而?温和得牵住她的手,那骨节如玉的白皙手背,配上朱红的净气绳,当真是养眼。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心,叫她指尖发麻:“出家人不可动心,更不可能爱上自己的心魔。”
沈岚烟深吸一口气,压下想给他一拳的冲动:“请你闭嘴,听我说?。”
他握得紧紧不放,她没能把手抽出来,只能作罢,清越的声音娓娓道来,绘声绘色得为他展开千年前天佛门的画卷。
杜亭云面色柔和得看着她,莫名的和谐。
“但是她们没有以?后?。”沈岚烟说?完,兀自笑了,“也许真如你从前所说?,人和非人族类,都没有好结果。”
话音一落,杜亭云面色蓦然冷下来,只目不转睛得盯着她,冷冷吐出一句话:“我不喜欢这个故事,阿梨,我们来看些美好的结局。”
沈岚烟:……
她真是看不懂杜亭云,从前是他自己非要强调人与妖只会BE,如今她认可他,他却坚持要听HE。
然后?杜亭云就迟迟没能挑出一本好结局的故事读给她听。
沈岚烟眼看他面容焦躁,仿佛在疯了的边缘,吓得忙躲进玉盒。
在晴雪阁的时间一长,沈岚烟也不知道自己对杜亭云,是恨,还是不甘。
只是每天早上一觉醒来,从玉盒里冒出头时,总能看见杜亭云温温地看着她:“醒了?”
她忽然感觉五味杂陈。
这之后?她都避免变成人,不想和杜亭云说?话。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
杜亭云要突破了。
金丹突破元婴会有雷劫,杜亭云不想在晴雪阁突破,破坏那片梨花海。
“我会在出云阁的闭关?山洞外?突破,由师尊亲自为我护法。”杜亭云伸手蹭了蹭沈岚烟鼓鼓的腮帮子,眉宇间的温柔若和煦的春风,“我只出去一晚。”
沈岚烟别开脸,寻思?你不在我最快乐。
“我与周茜茜并非你想的那样?,晋升礼上,师尊会宣布我与她成为道侣,若平安无事,事后?我会向?师尊说?明,我对周茜茜……”
哎差不多得了,别在这假惺惺的解释,我知道周茜茜不喜欢你,你就一厢情愿。
沈岚烟甩甩尾巴,不乐意得把头盘在身体里。
杜亭云抿抿唇,温柔又讨好得用指背轻轻推了她一下:“阿梨,我走?了。”
沈岚烟懒得搭理?他。
她感受到杜亭云离开了,兀自睡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
等等,杜亭云方?才说?,天渺真人要在晋升礼上宣布他和周茜茜成为道侣?
在修仙界,宣布成为道侣就等于宣布这俩人订婚,需要见证的长者?在双方?识海内打下对方?神识的专属印记。
但凡其中一人死亡,或受到极大的伤害,另一方?都会知晓。
这之后?天渺若想挖掉杜亭云的仙根,那必得也封住周茜茜的口。
沈岚烟变身成人,跳下桌子,捏住下巴谨慎思?索。
周茜茜穿越前,天渺就知道周茜茜会来,并撮合杜亭云去见周茜茜……
这操作怎么有点熟悉,就好像天渺和她一样?知道剧情似的,只不过他的目的与她相反,是撮合杜亭云和周茜茜。
“天渺早就知道周茜茜会来,并且知道她天道之女的身份,谎称她是紫微星。”
沈岚烟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过去纷杂的思?绪豁然开朗。
她想到系统老头那句话:天命早已注定,但不排除千万里挑一的某些人会在机缘巧合下,获得勘破天命的机缘。
所谓堪破天命的机会,对她来说?,是穿越。
对天渺来说?……也许是重生。
“天渺在原剧情中没有拿到杜亭云的莲花仙根,便利用往生瓶存储魂魄,找到了重生的邪法,重来一回。”
“这一次,天渺为了保证杜亭云不黑化?,就极力撮合杜亭云和周茜茜,想圆杜亭云一个心愿。但他不可能真的让杜亭云和周茜茜成为道侣,因为他不可能杀了气运爆棚的周茜茜,和天道做对。”
菩瑶激动道:“只有结成元婴,仙根才能彻底显出莲花佛性,所以?,对天渺来说?,他必须在晋升礼之前动手。”
如此一来,最好的动手时间,就是杜亭云在出云阁突破后?。
那就是……今晚!
沈岚烟深吸一口气,忽然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天渺天渺,你可真是机关?算尽。”
她取出莫虚长老赠给她的天佛门传音纸鹤,放在手心,往窗外?轻轻一吹。
用灵力写道:
“今夜出云阁。”
沈岚烟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话:
“先来晴雪阁放我出去。微笑.jpg”
*
出云阁里外?共有至少十层阵法,是天渺早前突破渡劫所用,其中不少还是杜亭云维护的。
杜亭云驱着轮椅,穿过出云阁的正厅,来到阁中央的院落内。
此阁设计独特,四?面围着建筑,中空一偌大庭院,以?往天渺真人便在此闭关?、引雷渡劫。
院落四?周本种了鲜花仙草,在镜月阁浓厚的灵力浸润下,本应茂盛,如今却蔫败了。
天顶春雷阵阵,落下如针细雨。
杜亭云以?灵力为伞,坐在院中,地上布有阵法,可保他稳定突破元婴。
天渺真人坐在北面的屋檐下,整张脸埋在阴影里。
他叹声感慨:“寻安,为师还记得十年前的冬日,雪地里,你那时那么小,奄奄一息……”
杜亭云睫毛颤颤,掩盖眸中神色:“若非师尊出手相救,寻安没有今日。只是,师尊,寻安有一事不解。你……是否对寻安有所……”欺瞒。
话音未落,风浪将起,雷电欲至。
天渺:“开始吧。”
杜亭云无奈,只好先行离开轮椅,盘坐在阵法中,迎接雷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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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渺眸光一闪,忽然嗅到一股,妖气。
他用化?神修为降下结界,隔绝了杜亭云的五感与神识。
轰轰雷声如期而?至,天渺踏着雷声,从如绳的檐雨下走?出去,在出云阁外?几百米处站定,迎接不速之客。
“莫虚?你怎么来了。”
话未说?完,莫虚忽然腾空而?起,二话不说?,一剑刺向?天渺。
天渺一惊,旋身直上,莫虚紧随追击。
远远看去,仿若两颗星在夜幕中划过、相撞,巨大的冲击波将空中的雨蒸发成呛人的水汽。
天渺眉目发狠,扭曲了一般,竟祭出本命斩妖剑。
斩妖剑在千年前的一战中已成碎片,后?虽找了当世最好的器修修复,也未能如初,如今他祭出的斩妖剑,剑身仍布满碎痕,隐有断裂之势。
他周身灵力与威压暴涨,全?全?压住莫虚。
“莫虚,没想到,你竟觊觎寻安?”
莫虚冷笑:“莫要贼喊捉贼,今日,我便替天佛门报了这千年血海深仇。”
天渺一怔,终于明白了,不禁仰天大笑:“区区元婴,竟如此狂妄!千年前玄心耐我不得,你又如何?!”
他忽而?启动出云阁下的阵法,卷起惊天的灵力海。
杜亭云突破的天雷又劈下一道,狂风把众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天渺手腕一翻:“天佛门不过是苟延残喘,玄心名扬四?海,还不是死在我的手下!”
莫虚老头大笑一声,缕缕胡子:“莫往脸上贴金,没有其他三人,你能有今日?!可惜了,当世屈指可数的化?神大圆满,今日便注定要仙陨!”
“好生猖狂。”天渺摆出万剑灵阵,铺开漫天锋锐灵剑,只待瓮中捉鳖。
他倏然面色一沉,双手颤抖不已。
他的灵力竟在消散,全?全?往阵法中央汇聚而?去!
原来出云阁的所有阵法,都是吸取灵力之阵,每当阵法启动时,杜亭云并非在耗费灵力维护阵法,而?是不知不觉贡献灵力,以?维持天渺真人化?神大圆满的状态。
眼下,那阵法竟逆向?启动,开始吸收天渺真人的灵力。
飓风的中心,沈岚烟缓缓起身,抬手挡住逐渐难捱的狂风暴雨,遮住雷劫劈下的冲击力,小脸沾满了雨水。
菩瑶激动不已:“你放开身体的控制,让我附身于你,我要亲手了结他!”
沈岚烟答应了,身体脱离了神识的掌控。
下一瞬,菩瑶附身在沈岚烟身上,迎风雨而?上。
天渺的修为被层层阵法吸取,他眸色闪过狠戾,想以?神识出窍之法,直接闯入莫虚的识海,利用玄心的法术将莫虚的神识四?层碎片。
他的神识甫一出窍,忽而?有一股剧烈的痛意,若荆棘长鞭般撕扯着他的脊椎骨,竟生生捆住他的神识,活活把他抽离出来。
风暴中,菩瑶冰冷的眸子汹涌着疯狂的恨意:“天渺,千年不见,别来无恙。”
天渺大骇,千年前的威压仍在,吓得他四?肢在空中胡乱地挣扎。
菩瑶一手撅住他的发顶:“是你,向?昔归告发了我,也是你,趁机挖走?了玄心的仙根,借他的修为,扶摇直上!”
天渺的神识被她攥在手里,竟动弹不得。
“你是如何从八方?界跑出来的?!上清不会放过你的!”
“上清?你还有闲心管别人。”菩瑶一手掏向?他的胸口,生生拽出他的三魂。
天渺的□□艰难地与莫虚作战,神识却在疯狂嘶吼。
“你不过是个小偷!”她亲手捏碎他的魂,又一个接一个,抽出他的魄,“别怕。我不会杀了你,我要把你带到净土,净土的莲花池,能洗去一切罪恶,它能让你承受蚀骨之痛,我要让你千年万年,都沉溺在痛苦之下!”
“你骗我!你是玄心心魔,你永远不可能入净土!”
“可怜的修士,”菩瑶讽刺得笑了,“死到临头,还说?着魔魔妖妖……”
下一秒,菩瑶用沈岚烟的身体,耗尽自己最后?的法力,祭出扶光仙剑。
莫虚趁此机会,给沈岚烟打去一道元婴灵力。
这股灵力冲出扶光仙剑的剑锋,凝成可破神识的两界剑气。
天渺以?灵力结界为遮挡,拼尽全?力支撑,结界碎裂,剑气消散,他心下还在庆幸,一眨眼,却觉神识断裂,疼得目眦尽裂。
天雷之下,一抹混沌的元神飞出,落在了菩瑶的掌心。
菩瑶默默握紧这颗元神,把天渺剩下的七魄凝在其中,最终叹息道:“苦海无边,我也该回净土了……”
天渺的尸身急急下坠。
沈岚烟重新掌握了身体,一剑将他的三魂镇在身体里,直接把天渺钉在出云阁外?的通天柱上。
沈岚烟滚落在地,来不及思?考,反手祭出聚灵珠,生生吸干了天渺的灵力。
必须吸干他身上的每一寸灵力,不让他有能力重生。
待聚灵珠吸完,沈岚烟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忽而?觉得耳边很?清静。
雷劫停了!
“莫虚老头!快收拾现场,我们不能让杜亭云知道……”
天渺千年前做的事,杜亭云不了解、不记得,但十年前,雪地救命,长达十年的教养,杜亭云早已敬重天渺如生父。
她艰难站起来。
莫虚长老早已走?向?天渺真人,手里紧握剑柄,并没有收剑的意思?。
寒冷的灵力凝上他的剑身,形成一把冰剑。
沈岚烟眸色一凜。
两极妖界特有的寒冰妖丹。
她猛得掷出扶光剑,划伤莫虚长老的手臂,随后?控制剑锋一转,抢先一步挖出天渺的仙根。
她抬手接住仙根,当场捏碎。
混沌的灵力飘散开来,洗清了天地间残留的厮杀痕迹。
莫虚震惊,但又瞬间从容下来。
沈岚烟失望地合上眼:“莫虚……我竟不知,一千年,小沙弥也会变成恶鬼……”
是了,她怎么忘了。
观淮和杜亭云,明明长得一模一样?。
莫虚长老,你早就知道观淮就是杜亭云了吧。
这些年,你也吞了不少妖丹吧。
莫虚轻声道:“佛从不渡众生,众生自渡罢了。”
他忽然两指往胸前狠狠一击,吐出一地的血:“咳咳……哪里来的蛇妖,胆敢擅闯镜月阁,使用邪法暗杀天渺真人,还吞噬了真人仙根……”
沈岚烟捂住心口,勉强站直身子,她感到自己站在悬崖边,只需一缕风,便能将她推坠入深渊。
她回过头。
强烈的既视感刺痛着她的双目。
杜亭云就静静坐在一地的灵力狼藉中。
他只觉喉间一热,终究是没能忍住,直挺的背脊第?一次重重弯下,呕出一口浓血。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冬日,天渺真人把他从雪地里救起来。男人板着脸,把他带到镜月阁,为他熬了一锅粥,严肃得对他说?:“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天渺的徒儿。”
他望着自己的眼睛里,全?是期待。
为了不辜负这样?的期待,杜亭云一经?记事,便刻苦修炼,从未懈怠。
识海中的线一条一条崩断,碎成一块块印记消散。
杜亭云苍白的额间,青筋一根根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炸开。
十年来,天渺一直不停地在他的脑海给他下印记,束缚他,控制他的思?维。
所有人,都在骗他。
说?什么杜家的繁荣,镜月阁的复兴,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
杜亭云眸色深深,仿佛有什么疯狂的东西,马上就要破土而?出。
他忽然用袖子擦了擦唇边的血。
墨潭一般的眸子里,印出那个无措的、小小的身影。
周茜茜的那本分食仙根的邪法。
沈岚烟挖出了师尊的仙根。
这一切的一切,残忍地像是一场噩梦。
“她就是杀害沈棋书、青圭,乃至偷袭天渺真人的大妖!寻安,莫要留情!”说?罢,莫虚狠狠掷出一痕剑气,冰冷的剑锋眼看就要没入沈岚烟的额心。
噌!
青冥剑打飞了莫虚的灵剑。
沈岚烟死死咬着唇。
她远远望着杜亭云。
杜亭云红着眼,自漫天的冷雨而?来,冷漠的脸庞若寒冰,黑白苍冷。
“这只蛇妖,会由我亲手处死,但不是现在。”
第 35 章
“蛇妖该死。”
莫虚坚持要当场杀了沈岚烟。
杜亭云冷冷瞥了她一眼, 仿佛有细雨落下,一点一点,密密麻麻落在她?的鼻尖。
几息后?, 他方稳住声线, 浅声道:“世人都在找她?, 我?们需要给世人一个交代。晋升礼后,再杀不迟。”
莫虚又不敢妄图与已进阶至元婴的杜亭云动手, 急地表情狰狞, 皲裂了一般:“如此?大妖, 你我?如何压制!”
杜亭云阖上眼眸:“千里传音上清真人,请他来坐镇。”
莫虚如鲠在喉,却不得不应下, 气得脖颈紧绷:“妥, 按你说的做。”
沈岚烟被关进了一个黑暗、幽深的小房间,由除了莫虚长老?以外的各镜月阁长老?轮流看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知情的长老?们以为沈岚烟真的是个能秒杀金丹期的大妖, 一个个战战兢兢, 谨慎无比。
小房间里阴暗潮湿, 终日?不见阳光,连空气都十分浑浊。
偶尔外头雷声大作, 下起暴雨, 房间的死角上,还会流下汩汩泥水。
蛇应该最喜欢这种阴暗潮湿的地界。
但沈岚烟不喜欢。
这之后?的几天,沈岚烟一直被关在此?处。
菩瑶还留存着最后?一丝法力,偶尔在神?识中陪沈岚烟说说话,与她?解解闷。
“往生瓶确实是猫妖的, 我?读了天渺的记忆。千年前,他就在为重?生作准备。
当年, 他为了得到往生瓶不择手段,欺骗了猫妖,得手后?,把她?们母女同其他猫妖一齐关在医馆的笼子里……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红婴界的始末还真是足足体现了天渺的贪婪苛酷,倒也?没?出乎沈岚烟的预料:“虎毒尚不食子,这修仙界真是烂透了,一秒都待不下去。”
她?站在自己漆黑一片的识海中,翻阅那?本《绝色仙妃》。
须臾,她?缓缓合上书:“菩瑶,为我?的神?识织茧之后?,你打算直接离开吗?”
“你的魂魄一旦离体,我?便会自动抽离,用最后?一点法力为你的神?识作茧。这之后?,我?就会从世间消失,回到净土。”
“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晋升礼当日?,我?会叫系统老?头过来,问杜亭云最后?一次问题,杜亭云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回答我?,系统老?头就会判定我?任务失败,我?就会死。
届时,我?的魂魄可能会被系统老?头送去投胎,在我?离开他视野的时候,你如果还留在人世间,请帮我?给周茜茜的识海发送一道消息。”
“你说。”
“殇魑魅同志,请在五秒钟之内,收集阿梨的魂魄与尸身。”
*
沈岚烟不吃不喝的第三天夜里,她?从梦中惊醒。
熟悉的身影坐在一旁,如从前那?般从容不迫,轩然霞举。
沈岚烟甚至有点佩服起杜亭云来,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情绪,把自己拾掇得体面。
哪怕十年来尊敬如父的师父死了,调整之后?,脸上也?能没?有半分悲伤的痕迹。
“你来做什么?,想提前杀了我?,为天渺报仇么??”
杜亭云神?色微敛,用力握住扶手,指腹泛白。
沈岚烟好整以暇得从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坐起来:“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杀天渺?很简单啊,让他还债。
上清长老?没?告诉你吗,我?放走了八方界的梦魇。”
她?耸耸肩,故意压低声音:“我?答应梦魇,要帮她?杀了天渺。”
元婴期的威压骤然打下来,如凭空降下一座高山。
沈岚烟闷哼一声,猛地趴到床上。
她?勉强坐起来,忽而感叹:“眼下晴雪阁,当是华枝春满吧……
杜亭云,你在这四亩一方地闷头修炼十八年,根本不知道这世间是何等面目。
你要给世人一个交代,世人可不止想要一个交代。”
她?的裙角褴褛,露出脚上或大或小的,越发溃烂的伤疤。
“我?想见见雪饼。”她?突然摇摇晃晃地起身,破损的裙边在她?脚边荡起一片尘埃的涟漪,“那?孩子是我?带过来的,我?想和他说说话。”
她?不见周茜茜,出乎杜亭云的意料。
他晦暗的眸子不辨情绪,只嘲讽似的嗤笑。
杜亭云离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沈岚烟感觉到身体已经差到要站不出了。
“姐姐?”
雪饼瘪着嘴,被送了进来。
杜亭云识趣的没?有一同进来,但沈岚烟知道他五感极强,她?若在此?与雪饼说话,他定能听到。
她?嘴上问着雪饼转内门后?学?习的近况,轻轻低头,抵住雪饼的额心,让菩瑶在雪饼的梦中埋下如何让她?的尸身暂时崩解的重?要信息,让他想办法传递给周茜茜,还不忘提醒周茜茜,要把莫虚手下那?八只大胖老?鼠救出来。
雪饼瞪大眼睛看着她?,攥住她?的裙子,像当初在地窖中那?样,用唇语对她?说:我?不会告诉除了周姐姐以外的任何人。
沈岚烟揉了揉雪饼的脑袋,对上杜亭云讳莫如深的脸:“去吧。”
自此?,杜亭云再也?没?来找过沈岚烟。
第四天,沈岚烟依旧没?有吃饭,甚至没?有睡觉。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光返照,身体、精神?状态都好了许多。
听看守的长老?们说着天渺长老?闭关突破,莫虚长老?代行晋升礼的八卦,沈岚烟只当他们是嘈杂的背景音。
她?把虚弱苍白的手搭在净气绳上。
“系统老?头,明天来看晋升礼。”
翌日?一早,沈岚烟早早醒来。
她?嗅到充裕的灵力充斥着空气,还闻到丝丝缕缕的花香,可作夜分明还大雨滂沱。
勤勉阁的柳堂主板着脸破门而入,二?话不说甩出捆妖绳,无情将沈岚烟捆了出去。
沈岚烟被强行拉出房间,天摇地晃了一会儿,虚弱地连站都站不稳了。
她?在小黑屋里呆得太久,出了门,走上阶梯,刺眼的光钻进她?的视线,只觉恍若隔世,疼得像是有针在扎她?的眼球似的。
她?一时竟难以适应这片光明。
死到临头,她?忽然有点释然。
柳堂主牵狗似的,一路把她?牵到正?阁。
沈岚烟平静地跟在柳堂主身后?,发现捆妖绳的另一头,平日?里呼风唤雨、严肃□□的中年男人,拽着捆妖绳的手抖得不行。
哈,她?只轻轻笑了一下,吓得那?人手颤如筛糠。
沈岚烟被拉入正?阁,被柳堂主推到一扇屏风后?。
今日?分明雷雨交加,湿气氤氲,但整个镜月阁还是布下了结界,使得天光灿烂,春日?和煦,鸟语花香。
正?阁四面大敞,隔着依稀的光,沈岚烟能看见两旁坐了许多修仙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明阳宗的上清,其首席弟子欧阳铭,以及明阳宗的其他各长老?具在。欧阳铭本人眼神?死死盯着周茜茜,薄唇紧抿,仿佛在问:跟不跟我?走?
周茜茜坐在顶头,紧张地和欧阳铭对视,瞟见屏风后?的动静,已经做好一会儿遁走的准备。
天佛门仅存的住持今日?也?在场,他如今也?不过元婴初期,坐在一众小门小派中,已瘦的皮包骨,年老?如耄耋,一副行将就木之感。
四大家族汇聚于此?,欧阳家自不必说,小说后?期出现的南疆穆家、西域白家,还有面色愤然,分分钟准备动手的沈家。
衮衮诸公?,均香风明丽,一派风流高士模样,真是好生热闹,好生华美。
正?阁内万马齐喑,气氛沉闷地让人喘不过气。
杜亭云坐在台阶之上,芝兰玉树。
莫虚长老?已寒暄毕,说道:“今日?,由我?替天渺真人,为寻安行晋升礼。”
底下宾客们均面露狐疑,窃窃私语。
“天渺真人没?来?”
“首席弟子的晋升礼都不来,这首席不过就是个名头吧……”
“天渺不来,怎么?好意思大张旗鼓请来上清真人?”
杜亭云八风不动,早已习惯闲言碎语。
沈岚烟透过屏风,能看见他齐整青郁的眉,竟觉得他此?刻真真是俊朗端方,皎如明月。
晋升礼是修士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荣耀,可惜了。
莫虚:“寻安,受礼。”
杜亭云低头受礼。
风裹挟着窗外的梨花,打着卷飞过他的身侧,衬得日?日?荫药的面庞,愈发苍白。
莫虚在杜亭云头顶划过一痕空灵灵力。这道灵力荡出正?阁,乃至整个镜月阁,降下华盖天下的甘霖:“愿你飞升千岁,德馨万年。”
他缓缓直起身子,余光穿过屏风,凉凉落在她?的身上。
莫虚捏捏胡子:“今日?,吾还要代天渺真人宣告,镜月阁首席弟子杜亭云,与弟子周茜茜,将择日?结为道侣。”
“啊?他们俩?”
“天渺真是好安排……”
底下众人发出乱糟糟的声音,有的哗然,有的看好戏。
上清神?情晦涩不明,忽听身旁徒儿猝然起身。
所有人的目光聚光灯似的齐齐看去,欧阳铭行了个礼,竟一言不发走了。
这下气氛越发尴尬,连上清都眉心紧锁,自觉多余。
再看周茜茜的位置,空无一人,不知是何时离开的,竟无人发觉。
沈岚烟轻笑一声。
底下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又观欧阳铭离去,早已絮絮八卦了个七七八八。
杜亭云面色越发沉:“长老?,继续。”
莫虚:“诸位远道而来,想必近日?也?听了不少风声,就沈三公?子、镜月阁弟子身亡一事,镜月阁今日?,必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一个眼神?,柳堂主便狠狠一拽绳子,沈岚烟被迫从屏风边上踉跄地走了出来。
阶下众人倒吸一口气。
沈家当家沈政愤怒地指着沈岚烟:“莫虚长老?,这名女子身上并无妖气,莫不是你镜月阁在敷衍我?们!”
莫虚:“诸君细看。”
他一道灵力打过去,沈岚烟被迫迎着阳光抬起头,那?光照在她?的左脸上,将她?金白相间的鳞片描摹地一览无遗。
一时间,堂下众人的目光里纷纷投射出强烈的可怖欲望,鹰隼一般,攥住沈岚烟不放。
能瞬杀金丹期,且隐藏妖气,这条蛇妖估计都有元婴大圆满了!妖王将妖界与修仙界隔离后?,修仙界内哪里还能找到这样的大妖?!
就连沈政的眼里,贪婪都远远大于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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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岚烟望着阶下众生,忽然讽刺地笑了。
“哈哈哈哈……”
杜亭云:“该蛇妖是被镜月阁发现,当初也?是搭乘镜月阁的飞舟抵达明阳宗,镜月阁会承担所有责任,由我?亲手处死……”
他话没?说完,底下一个散修大能忽而质问:“老?夫性子直,便直说了,镜月阁是想将蛇妖占为己有,独吞吗?!”
沈政也?拍案而起:“岂有此?理?,这蛇妖作恶多端,杀我?爱子,就应由我?沈家带回去处置!”
“放屁!你怎么?知道她?只杀了沈三,说不定我?们门派前几日?在外惨死的那?几个修士,也?是她?杀害的,我?们也?有权处置她?!”
明阳宗长老?竟也?起身:“明阳宗游离此?事之外,可代为处置,以证公?平。”
“不行!要不然现在就杀,见者有份!”
底下纷扰不休,叽叽喳喳,竟“百家争鸣”起来。
见、者、有、份?
杜亭云眸色渐暗,手紧紧抓住轮椅扶手,手背青筋毕露,下颚线绷得极紧。
刹那?间,元婴期的威压水漫金山般冲刷下来,灵力之大,撕裂了镜月阁外虚构的结界,空中乱云飞渡,漫卷起层层阴霾。那?虚假的四海升平,几乎要被打碎。
众人大骇,各显神?通挡住威压,几息后?,方心有余悸地朝上首看去。
虽刚突破元婴,但杜亭云的修为是实打实修炼而来,碾压在场绝大多数人不成问题。
莫虚长老?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杜亭云面色阴沉,怒极切齿道:“蛇妖,由我?亲手处死,在座各位,可有异议。”
几个散修乖乖闭了嘴,沈政仍不罢休:“杜小道友这是何意,这就是镜月阁的待客之道吗?!不若叫天渺真人出来,我?等倒要听听,他是如何教的徒儿!”
“哈哈哈哈……”
沈岚烟清脆的笑声响彻整座正?阁,她?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眸,一字一句道,“……别争了,瞧瞧你们的丑恶嘴脸……真是叫我?恶心。
你想见天渺长老??可惜了,你来迟了。五日?前你若过来,还能看见我?亲手挖了他的仙根,啧啧啧。”
万籁俱寂中,唯有沈岚烟的声音回响阵阵。
“你们一口一个正?道,一口一个苍生,事实呢?
天渺无视天道,早在千年前便与上清、云华分食天佛门玄心师祖的莲花仙根!”沈岚烟瞪着上清,
“此?事,你可认?!”
一道冲天的灵力打下来,沈岚烟被迫一个后?仰,重?重?跌在地上,视线里掩映着杜亭云愤怒的面容:“闭、嘴……”
一道不知从哪投出的灵力恰巧擦过沈岚烟方才站立的位置。
上清虽直直坐着,但手心冷汗早已浸湿外袍,只道:“无稽之谈。”
他长袖微荡,若非杜亭云插手,他方才能当场将沈岚烟一击毙命。
“你若没?做过,你杀我?作甚。”她?诅咒般的声音在正?阁众人沉默的衬托下,更加震耳欲聋,“上清,你渡劫之时,就是你身陨之日?!”
杜亭云从震惊的柳堂主手里隔空抢过捆妖绳,狠狠一扯。
沈岚烟踉跄地被迫跪倒在他身侧。
“闭嘴!”他从齿缝中吐出两个字,眼红如血。
沈岚烟一心求死。
她?恨不得现在上清就杀了她?。
几息后?,底下忽而一通哗然,许多修士慌乱地大声叫喊:“这妖,竟能杀害天渺真人?!”
“上清真人与云华长老?、天渺真人合力杀了玄心?!”
“不是说好了只对妖动手?明阳宗率先打破铁律,是何居心?!”
莫虚察觉到事情不对,默默后?退逃离。
上清目眦欲裂:“杜亭云,天渺身陨,是真是假?”
正?阁顷刻间一地鸡毛,众人七嘴八舌,要求镜月阁和明阳宗给个说法,有人只当这妖疯了,也?有人胆战心惊,想要跑,更有甚者,觉得自己飞升无望,偏生要凑一凑这化神?大妖的热闹,抢出一杯羹来。
“哪怕是化神?大妖,如今她?已无力反抗,且明阳宗与此?事有关,轮不到上清插手!宗门凭什么?垄断灵脉和高阶妖物这么?多年,不应该给我?们也?分一分吗?!”
原形毕露的纷杂争吵像一根根细针,一句一句刺入杜亭云的大脑。
山雨欲来,他表面极度压制着愤怒,识海中疯狂的灵力却如怒海狂涛,一触即发。
沈岚烟跪在他的身侧,放肆地笑着。
她?从地上捻起一簇梨花,轻轻一吹。那?张瘦削的小脸望着他,忽然没?来由得,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问了一句:“杜亭云,你自始至终,有喜欢过我?吗?”
杜亭云耳畔的声音霍然归零,周遭怒骂只剩下沉闷的嗡嗡,耳鸣如一根细线,穿过他的意识,清空了一切繁杂。
他彻底怔住,似在疑惑,眼下她?问出这句话,究竟是真心问他,还是出于其他的目的。
他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究竟谁在骗他,谁说的是真话,他无从分辨。
师尊究竟是否杀了玄心,千年来彪炳日?月的上清真人,是否吞食过佛子的仙根……他们口中的铁律又是什么?……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谎言,堆砌出今日?满堂的闹剧。
所谓修仙,所谓初心,此?刻都像个笑话。
杜亭云望着沈岚烟的眼睛,又悲凉地意识到,她?似乎根本不在乎他的答案。
她?不过又演了一场剧目,这所有的一切,包括晋升礼,都在她?这场剧目里。
狐妖妖界的那?一捧蘑菇,并非出自关心。
今日?试探真心的询问,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从始至终,她?都在利用所有人,包括他。
一股无端的恼怒轰炸了他的神?经,他一掌将她?打下了台阶。
沈岚烟脆弱的身板滚下了层层丹褫。
这一掌本没?有什么?,不包含一丝灵力。
只是今天,沈岚烟已穷途末路。
她?手心里的石头应声而落,碎成一地灵粉。
喉咙口涌出粘腻的黑血,漫灌四肢百骸的痛意随着正?阁四围的狂风暴雨将她?淹没?,她?艰难得仰面朝上。
炫目的光从她?的眼底消失,她?的瞳孔渐渐涣散,只觉疼痛不再。
恍惚中,她?望见一片银白色的灵海,一位金光描边的老?头站在海的彼岸,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友,你终究还是失败了。】
沈岚烟忽而释然地笑了,从未笑得如此?开怀,如此?灿烂。
“放我?走吧,老?头。”
系统老?头又叹了口气,他收回维持沈岚烟身体的灵力,手轻轻一推。
灵海逐渐远去,陷入一望无际的黑。
菩瑶:“再见了,岚烟,若有来世,希望还能遇见你。”
沈岚烟的视线霍然清明,胸膛剧烈得起伏着,吐出最后?一口气。
她?感觉自己像漂浮在空中一样。
最后?一眼,是正?阁外苍穹碎裂,日?月无关,长河沸腾如汤,生机勃勃的草木豁然化为黑灰。
但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下一次,她?一定只为自己而活。
杜亭云心头豁然一紧。
无形中连接着他和那?瘦小身躯的灵线,毫无征兆地咔擦断裂。
他感到那?颗化为元神?的金丹,在这一刻,满满当当,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再没?有一个人,会分享他的灵力。
他竟遥遥望见,她?的唇角,留着一抹释然的笑意。
那?一瞬间,杜亭云只觉心脏炸开来,有无数的琉璃渣子嵌入了他胸口。
“起来,”他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别再演了,起来!”
他的声音压平了一切喧闹,他忽然感觉到这世间,是如此?的的滑稽怪诞。
正?阁震耳欲聋的寂静下,那?个女孩的尸身,忽而化为手臂粗的长蛇。
“蛇妖竟然化形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都以为蛇妖竟还保留灵力,此?番现出原形,是恼羞成怒,要一口吞了他们,一时间乱的像热锅上的蚂蚱,四处逃窜。
杜亭云狠戾的面色忽然懵住。
他与她?日?夜相处,他最清楚的,那?根本不是膨胀妖力的化形,她?白花花的蛇腹上翻着,没?有任何呼吸的动作。
他的小蛇,再也?没?有一丝灵力,维护住人形了。
乾坤倒转般,杜亭云忽然感受到一股没?来由得愤怒。
长久以来,禁锢住他的那?股天道之力竟被他生生崩断,那?些?他遗忘过的记忆,随着雨打风吹落在地上的花瓣,回归了他的识海。
菩提树下无声的歉意,识海中翻涌过的醋意。
临死前,他望着他的小琉璃蛇,胸腔里涌出的疼。
那?句他没?说出口的:“没?关系,别怕。”
杜亭云几乎忘了自己无法行走,狠狠从轮椅上摔下来,逆着奔逃的人群,狼狈得跌下了丹褫。
那?些?以往的体面,矜持,和贵气,统统烟消云散。
他再顾不得那?些?,像一根挺身长了百年的竹,被骤然侵袭的风雨打折了腰。
“你起来!”他捧起她?的腮帮子,感受她?越发寒凉的体温。
他分明怒得浑身颤抖,却无措得、偏执得捧起她?的头,要她?给他一点反应。
不可能的。
杜亭云发疯了似的想入侵她?的识海,却屡屡碰壁,就像面前放了一块石头,哪里还有什么?识海。
“你不就是想听我?说喜欢你么??你到底还有什么?戏没?有演完,我?陪你演!”
金灿灿的蛇头安静得躺在他的手心,却再也?没?吐出一丝气息。
春雨无情地冲刷着世间的每一处污秽,气压低的人喘不过气。
但从前的每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小蛇妖对他说的每一句漂亮话,他都记得。
她?说过,要与他共度朝夕,生死不弃。
哪怕她?现在骗骗他呢。
可他的小蛇,却好像再也?不会开口了。
“不……不要……”杜亭云指尖惨白,喉中辛辣的腥气不住的往上涌。
他做什么?非要那?样对她?,她?骗他也?好,利用他也?罢,只要她?活着,又有什么?关系。
啪嗒啪嗒。
咸涩的泪水和鲜血染红了她?苍白的蛇鳞。
少年把她?抱在怀里,终于卸下十几年来的盔甲,像个孩子无措地恸哭出声来:“你理?理?我?……你说过会与我?寸步不离……你说要等我?飞升……你不是还等着我?的答案吗……”
空寂的正?殿中,少年抱着一条蛇,哑声一遍又一遍地哀求,求她?再他问一次。
至始至终,他都真心喜欢着她?。
从见面的第一眼,从相识的第一天起。
他深深地喜欢着他的小蛇。
第 36 章
杜亭云不知在正阁坐了多久。
也不知从哪儿吹过一阵风, 他怀里的?小蛇忽而化作漫天的梨花,从他的?指缝间?消散开来。
从前一片花瓣落在身上都要用净尘咒清理?的?杜亭云,突然疯魔了?似的把地上的梨花瓣通通摞到怀里, 生怕风一吹, 他的?阿梨就没了?。
“我会复活你的……我一定会复活你……”
他喃喃地重复这句话, 衣衫蹭着满地的?雨水。
正阁太?大,称得他孤孤单单。
他无?助得用掌心, 把所有的?花瓣都?聚集起来, 不漏下一片。
他不让自己身上的?血沾上花瓣。
他不愿意弄脏他的?阿梨。
“生也, 死之徒;死也,生之始。”
周茜茜立在正阁的?重檐翘角之上,用聚灵珠和往生瓶收集了?沈岚烟的?尸身, 不忍得往下看。
“杜师兄, 抱歉……”她在心里轻声道,反身跳上莫邪。
她握住欧阳铭的?手, 一齐飞出正阁。
“我们去找莫虚长老!”
抵达莫虚的?洛阳阁, 二?人才发现长老竟跑了?, 周茜茜急得直跺脚:“欧阳大哥,我们得追上莫虚长老, 他手里有八只白鼠妖。”
欧阳铭十分困惑:“白鼠妖?”
“嗯, 我们要救它们!”
他欲言又止:“我有一道明阳宗独有的?追踪咒,可根据灵力?追踪妖气。”
不得不说,莫虚这老头子虽然千岁了?,逃跑速度还是够快,周茜茜与?欧阳铭一连追了?三?天三?夜, 才在中原附近找到他的?踪迹。
莫虚长老一看见欧阳铭,便提出要把妖丹与?他五五分。
周茜茜一气之下, 拔出莫邪剑与?他对抗,莫虚要杀了?周茜茜,欧阳铭气得灵力?暴涨,与?他打了?十个来回,最后用一颗极品灵珠与?他交换。
周茜茜打开莫虚的?乾坤袋,八个小孩子甫一被放出来,就一个传一个的?哭。
呜呜呜嘤嘤嘤的?,吵得周茜茜头疼。
他们还不服周茜茜,一个个要跑。
欧阳铭一根捆妖绳把他们栓成葡萄。
周茜茜头一次感觉头疼,她不可能把他们带在身上。
“你既不想杀他们,便去妖界边界,将他们放了?,”欧阳铭提议道,“只有在那里,他们才能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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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茜茜点点头,郑重道:“欧阳大哥,我身负任务,恐怕要以后要走遍五湖四海……”
“我陪你,”欧阳铭抱臂轻笑,“就你这只蠢猪,走什么五湖四海,被骗了?都?不知道。”
她红着脸,一瘪嘴,扑进欧阳铭的?怀中:“呜呜呜,欧阳大哥你待我真好……我现在都?不敢回晴雪阁了?,师兄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前辈也退休了?,不知道前辈的?退休金有多少,我年纪轻轻,但?满脑子就想着退休了?呜呜呜我好废……”
欧阳铭压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红着脸揉揉她的?脑袋:“不哭,有我陪你。”
阳春三?月的?天,镜月阁无?声无?息下起了?大雪。
雪饼眼睁睁看着杜亭云把晴雪阁、藏经阁所有的?书卷通通翻倒出来,没日?没夜地读,疯魔了?似的?寻找各种复活的?邪法。
有一天,雪饼上楼送药,看见桌上还放着他昨日?送的?药,倍感心酸。
待他走近,竟惊诧地发现,杜亭云身上冒出浓烈的?,不同寻常的?梨花香。
这个味道他在姐姐身上闻到过。
是属于姐姐的?妖气。
杜仙长竟是半妖?
雪饼吓得托盘差点没端稳。
杜亭云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妖气是否会被人闻到,他如陷泥沼,无?限怀念着这股妖气,好像只要妖气在,她就还陪在他身边。
每日?太?阳初升,杜亭云便要将玉盒一点一点擦净。
她不喜欢盒子里有灰尘,她喜欢盘在光鉴的?玉板上晒太?阳。
杜亭云翻阅典籍,未能找到一个死而复生的?方法。
看完最后一本?书的?那天晚上,杜亭云坐在晴雪阁外,望着簌簌落雪的?梨花院,春波荡荡的?小池塘,怔忪出神。
他的?背影瘦削极了?,孤独地像棵荒原里唯一的?松木。
身上那些从前的?骄傲和矜贵,像秋天的?落叶,被打得七零八落。
“仙长……”
雪饼不忍再看,他真怕一个不注意,杜亭云就自戕了?。
他想了?想,终究是拿出那颗留影珠。
虽然沈岚烟第一次告白后得知送鞋子是误会时,就警告过雪饼把这些东西都?毁了?,说是“黑历史”,叫他带到坟墓里去。
但?雪饼是个很喜欢收藏东西、很恋旧的?小孩,那些花啊,甚至是包花束的?漂亮的?纸布,他都?一一收着,不舍得丢。
他把留影珠塞到杜亭云手里:“也许……你会想看看。”
杜亭云接过留影珠。
只微微注入灵力?,留影珠便投出一个虚虚的?沈岚烟来。
她灵动地像一只小鸟儿,脚上穿着一双熟悉的?千层底:“哎,等等!先?别拍!”
少女欢快得跑到一边,偷偷拿出一朵小红花,碾碎后,把淡红色的?汁液均匀地抹在苹果肌上。
然后正儿八经站到小木屋的?灶台边,捏着嗓子道:“嗯……谢谢杜仙长送的?鞋子,很合我的?心意呢,没想到杜仙长这么有心,我定不会叫仙长的?一腔心意落空,我也会回给杜仙长一份礼物的?~”
说完,她假笑了?一下。
然后瞬间?收笑,瞪向拿留影珠的?雪饼:“够了?够了?!别拍啦!”
她装作很开心的?样子,但?杜亭云知道,她是误会了?,并且很嫌弃那双鞋。
“噗嗤……”他忽然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他抬手扶住额头,把湿润的?双眼蒙在颤抖手心里。
秋天的?时候,杜亭云闯入明阳宗,找到一本?古册,上书妖都?是以族而生,若找到妖从前的?族长,也许妖族有秘法,可起死回生。
杜亭云攥着沈岚烟的?画像,找到当初第一次遇见沈岚烟的?地方,穿过两仪镇,一路问到凡间?。
“我知道她,”一穿金戴银的?女子翻白眼道,“一年前我在城外卖身葬父,其?实我父亲没死,但?我就是想找个有钱的?男人抱一下大腿。谁知那个小女孩忽然出现,说我的?故事写得不够惨,说教教我,然后就把我的?布条拿走,添油加醋,坐到对面去,开始干哭。
你猜怎么着,那天她竟赚了?我五天赚的?钱!”
她瘪瘪嘴:“后来,我用她的?故事,遇到了?我现在的?夫君。”
杜亭云听得唇角上扬:“她从何而来,你可知晓。”
顺着女子指的?方向,杜亭云又来到一座坟山。
一个书生点点头:“我认识,当年这道边境管得严,所有进出的?人都?需要身份文牒。那年我父亲刚死,墓就在这儿,她突然出现,说是我同父异母的?私生妹妹,我娘可生气了?,满城寻找那个女人,没找到,只好任命,托关系给她着了?身份,结果第二?天她就离开了?,还在桌上留下一颗金珠子。
你认识我妹?”
杜亭云:……
初冬时,他找到一片湿地。
那里确实有几只同类的?猪鼻蛇,只是均未开启神志。
唯一找到一条开启神志的?小蛇,是一条浑身棕红色的?小猪鼻蛇。
他勉强可以用灵力?与?杜亭云对话,只嘶嘶吐了?三?行字:这条蛇一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亲眼见她断气的?。
这种粽白相间?的?蛇蛇,我只见过这一条,一定不会认错。
奇怪咧,她是如何蜕成金色的??
杜亭云倏然意识到什么,只觉胸口一阵钝痛。
他拿出那片护心鳞。
金色的?鳞片在阳光下熠熠闪光,琉璃一般。
这抹粲然的?金,原来只属于他的?阿梨。
那个一年前,突然降临在这条猪鼻蛇身上的?,阿梨的?灵魂。
*
沈岚烟不知道睡了?多久。
她只记得那些谩骂,那些贪婪的?眼神,还有杜亭云的?忽冷忽热。
她想要离开这一切。
在她失去意识的?一刹那,她感到自己周身异常温暖,仿佛包裹了?一层结实的?茧。
沈岚烟等啊等。
她忽然后怕起来,怕周茜茜没能完成任务,怕中间?哪一步出了?岔子,她永久的?被关在往生瓶里。
这就像一场赌博,有赢也会有输,不是所有人都?能赌赢的?。
沈岚烟忽而大笑出来。
这样的?修仙界,为何就不能有她一席之地?
那蝇营狗苟,竟活得如此自在,真真是天道不公?!
就在此时,沈岚烟忽听咔擦一声。
一股力?量把她从狭小黑暗的?天地间?吸了?出去。
嘈杂的?、震天的?声音霍然冲入她的?耳廓。
沈岚烟坠入一片灵力?的?波涛中。
聚灵珠释放出浓厚的?灵力?,将这弹丸之地冲刷出一片生机。
属于蚌妖的?海水淹没了?干涸的?裂土,那些承载了?数百年的?灵力?鱼贯而出。
周茜茜的?披风在狂风中摇撼。
她手中的?聚灵石当场碎裂,凝成一块金黄透亮的?宝石,与?震动一整片荒原的?力?量一同朝往生瓶飓风般汇聚。
顷刻间?,无?数有灵智的?生灵如飞蛾扑火往这处涌来,急速堆叠成一座尸山。
妖气纵横的?山巅,一道金光轰然捅破了?天穹,它扶摇直上,窜入风驰电掣、怒海狂涛的?天际。
沈岚烟感受着全身炽热的?痛意,任凭灵气狠狠冲刷她身上的?伤痕,洗髓,塑身,涅槃。
她长出四肢,织锦缎造般的?琉璃色被云罅投出的?金光照得绚烂如极光。
她肆意游过空中的?灵海,像一只小虾米,眨眼变成翻江倒海的?大鱼,一眼便叫天地板荡。
日?月双飞箭,乾坤一转丸。
都?在她的?眼中凝成实体。
她自由地穿梭在湛蓝的?天空,她看见天空的?彼岸,那片银色的?海。
与?系统老头与?她道别时所处的?一样。
是仙界在欢迎她。
但?她稀罕吗?
沈岚烟定定望着,旋身飞速堕入凡间?。
紧接着,骇然的?魔气如燃烧的?炙焰将她包裹起来,没入她的?眉心,烧出一片丽日?喷薄、如日?中天的?壮阔霞云。
在化龙的?最后一刻,沈岚烟炼出人形,无?数的?灵光炸开连天的?霓虹,射向四海。
方圆百里,见之一幕的?众生纷纷感受到血脉的?压迫,缄默得恭迎。
刺眼的?白光中,她大雪初霁般的?面庞展开一抹肆意的?、灿若春华笑。
从此,她将游离三?界之外。
没有所谓的?规、道可以束缚她,这三?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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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界与?修仙界的?交界处,出了?一条堕了?仙格的?魔龙,令神州陆沉,妖界板荡,千年来偏安一隅的?妖王破开妖界,亲自臣服,震撼四海。
莫虚听罢,只觉得某些人飞升无?望,便开始传谣,说话越发不经大脑。
如今的?修仙界,哪有那么多灵力?能供一条龙飞升,还飞升之后再堕魔?
他活了?一千年,就没见过龙。
更?别提飞升了?还下来的?,简直有违天道。
他如今住在舟山的?通天阁内,好在他积蓄不少,又因是个元婴大圆满,许多散修都?来巴结他。
离开镜月阁后,日?子也算逍遥。
不回镜月阁,当然只有一个原因,杜亭云疯了?。
自晋升礼那条蛇妖暴毙后,杜亭云便疯狂修炼,竟生生以半妖之躯,在两百年内突破了?渡劫期,恐怖如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那些从前背地里嫌弃杜亭云的?禄蠹,也不管他是不是半妖,纷纷跑去巴结,结果那些舔着脸的?,并且当年去过晋升礼的?人,都?被杜亭云杀了?,一个不留。
那之后,杜亭云把镜月阁交给了?周茜茜,竟然生生将晴雪阁劈了?出去。
真是疯了?。
就为一条连仙根都?没有的?蛇,真是愚蠢。
莫虚摇摇头,仰头喝着仙酒,美滋滋参加了?通天阁的?拍卖会,才晃晃悠悠回房。
他一打开房间?,一阵刺骨的?凉风忽刮过他的?脸。
莫虚骤然酒醒。
门?后早已不是他的?房间?,而是一片荒凉的?冰川。
他气得面色潮红,梗着脖子喊道:“是谁在装神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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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刻间?,一股无?形之力?突然按上他的?脖子。
莫虚嘭的?一声,脸朝下重重摔在地上,速度之快,竟毫无?还手之力?。
等他再回过神,便是满脸的?血与?刺痛,几颗牙眨眼间?被碾碎,随着喉咙口涌上来的?血与?酒一齐从嘴里喷出来。
“咳咳……桃夭!掌柜的?!”
通天阁不属于任何门?派,更?是开到了?妖界去,没有人敢在通天阁内动手,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规则!
是谁?!竟然敢在通天阁暗算他,就不怕群起而攻之吗?!
莫虚祭出自己的?本?命剑,谁知下一秒,他的?剑竟卡擦一声,被生生拦腰折断。
这……
莫虚恐慌地瞪着眼,眼珠要凸出来般,吓得牙齿打颤。
不远处,忽而传来女子银铃般的?轻笑声。
那一笑,竟叫这满天暴戾的?风雪轻轻落下,失了?狂意。
身着金衣的?她,步来慵懒,丰肌如雪,颜如舜华,腰细如蛇,胸前一颗小小的?、透金的?宝石,衬得她风华绝代,尊贵无?双。
千年词汇,不足以形容她光华潋滟的?美。
她抬起青葱般手,轻轻一点。
莫虚只觉有一座冰山压在他的?背上,直把他的?心肺都?压出胸腔。
活了?千年,莫虚头一次感到如此巨大的?恐慌,像脆弱的?心脏被人攥在手里,随时随地都?能让他灰飞烟灭。
莫虚惊悚地瞳孔瞬间?放大。
他疯狂挣扎起来,恐惧地七窍都?流出秽物。
“咳咳……饶命……饶命啊,仙女饶命……”
沈岚烟轻蔑地微微倾下身,青丝瀑布般顺着她的?肩膀倾泻而下,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带着冷若寒霜的?笑意:
“我只记得,你当初叫我,妖女。”
第 37 章
外头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遮蔽了?视线, 萧条的街道空无人影。
通天阁的柜台内,桃夭掌柜的身披红狐裘,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里的算盘。
今儿通天阁拍卖, 一共赚了?……
啪嗒。
一只精致的乾坤袋被洁白无瑕的青葱手捏着, 轻轻放到?她的桌上。
“哟, ”桃夭妩媚地朝来人抛了?个媚眼,“送我?”
“自然。”
女子披玄色斗篷, 戴着兜帽, 胸口挂着银边金石的精致小璎珞, 声音像清风吹过竹林般好听,“掌柜的不是说,要交我这个朋友?朋友之间?送些小礼, 再正常不过。”
桃夭笑眯眯得想收下, 手甫一碰到?袋子,吓得一颤:“这是……”
女子微微抬起头, 浅淡的琥珀色眼睛朝桃夭眨眨眼, 美得太过夺目, 叫人心尖发颤:“莫虚的元婴,拿去拍卖, 能赚你通天阁半年的流水。”
桃夭一噎, 小心翼翼双手托起来,好好放进了?盒子里,里三层外三层锁好:“对了?,两百年前和?你一同来通天阁的那个少年……”
“嘘嘘嘘!”沈岚烟忙竖起食指,“别提, 晦气?。”
桃夭识相得闭了?嘴。
沈岚烟走出通天阁,迈入如絮风雪之中。
几经流转, 又过三百年。
人间?刚过完春节,厚厚的积雪为?大地铺上一层鹅绒。
一戴着兜帽的女子信步穿过临渊市的集市,兜兜转转,步入清冷的青石板街,停在一气?派府门前。
她甫一落脚,庄严华美的大门便朝两边打开,露出内里的桂华流瓦,两旁红梅压千树,中院的百年梨花树常开,小湖碧玉寒彻,仙境一般,好不奢侈。
“沈小姐回来了?。”路边的老头背着一袋行?李,面容灰扑扑的,手里还攥着两只活鸡,“这是我从老家带回来的,今年回去过年,特意为?沈小姐挑了?两只,个顶个的鲜嫩肥美,还望沈小姐不要嫌弃。”
老头身后站了?个老婆婆,怯生生拽着老头的袖子。
沈岚烟笑着接过:“谢谢王叔啦。祝你新年丰收,以后府门口这段路,还需要王叔多尽心打扫啦。”
老头笑得乐呵呵的:“好好好,多谢沈小姐抬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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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岚烟把?鸡放进乾坤袋里,心情美美地进府了?。
老婆婆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这么有钱有势的小姐,竟如此平易近人,愿意救济我们,真?真?是活菩萨。”
“嘘,就叫沈小姐,莫要多起别的称谓,沈小姐不喜。”
沈岚烟步入府内,大门应声关闭。
她只走了?两步,便腾空而起,飞向院内最大的那棵百年梨树,一条金龙腾空又落,舒舒服服盘在树枝上,沐浴着化雪时的冬阳。
不远处纤云渐散,一男子从云内走出。
男子眼圈黢黑,脸色石灰墙一样白,精瘦地像根虾条。
他走到?树下,清清嗓子:“沈小姐,小十八又打碎丞相府送来的琉璃瓶,共十只。那张丞相似乎对你有意,送来不少价值连城的宝贝。如今被?小十八打碎,我们也?没办法退了?……”
沈岚烟懒懒吐出一句话:“张丞相不是个好东西?,收的贿赂够买一座城了?,今晚作了?他,就不用?还了?。”
她前半段身子伸了?个懒腰,仰头翻面,晒晒莹白的肚皮,每一片龙鳞都要被?均衡地晒到?,讲究极了?。
因为?是猪鼻蛇化蛟再化的龙,沈岚烟保留了?做蛇时的金白相间?,只是纹路大不相同。
不同于别的龙气?势非凡,一看就很老,她还保留了?原钝可爱的鼻子,不发火的时候,竟分外可爱。
男子痴痴凝望了?一会儿?,又道:“还有,青圭不满意新身体,又在仓库里建了?个炼器炉,刚刚炸穿了?半个集市,还好发现此事的是隔壁胭脂铺的老板娘,我用?小十一的半身果照贿赂了?她。”
沈岚烟:……
真?见?鬼,那个身体她明明捏得很好看,该死的青圭非要给自己加各种奇怪特效……画风都不对了?喂!
“别理他。”
男子抬起头,清清嗓子:“我不明白,我们为?何不回妖界,住在凡间?,每二十年要换一次身份不说,还有被?修仙界发现的风险。
您应该回去,重?振妖界,带领我们踏平修仙界……”
沈岚烟赫然朝他吼了?一声。
龙啸一出,男子惶然跪下,惊得额头冷汗涔涔。
“吵死了?少微,我最讨厌絮絮叨叨像唐僧一样的人。”她凉声道,“当初是你破开妖界要归顺我,哪来那么多屁事。
妖界的复兴和?繁荣,与我何干?苍生的命,苍生自己掌握,你的责任你自己背,莫要扔给我。我的生活,也?不容你插嘴置喙。
再有一次,撕了?你的嘴。”
“是!”妖王少微吓得低下头,甚至都不能维持人形,露出一条毛茸茸的黑尾巴。
沈岚烟屁股对着他,换了?个方向晒太阳。
不一会儿?,少微又道:“最后一事,周小姐来了?。”
沈岚烟忙睁开眼,哧溜从树上滑下来,往会客厅飞奔。
化形到?现在,沈岚烟已经悠哉过了?三百年的好日子。
她走遍了?凡界的四海山川,领略过各地风土人情,找到?一个喜欢的地方就住个二十年,小日子过得美美哒。
这一切都离不开周茜茜两百年来,锲而不舍地搜集材料。
周茜茜在第?二年的时候,发现材料的好坏会影响身体的质量,又加上她身负天道气?运,每每都能碰巧进入超高难度副本,再好运气?地得到?极品法宝。
兜兜转转两百年,中间?和?女配男配撕扯一下,和?欧阳铭分分合合,终于搜集齐最好的材料。
果然还是姐妹靠谱!
“阿烟。”周茜茜起身朝她挥挥手。
《绝色仙妃》是一本厚度高达十厘米,至少有千万字的书。
里面周茜茜和?欧阳铭的爱恨情仇,斗嘴甜蜜,各路配角的花式玛丽苏以及杰克苏,再加上淅淅沥沥的升级路线长到?令人发指。
沈岚烟都好奇自己当初是怎么看完这本书的。
彼时周茜茜已经通关红婴界,坠入过深海,跑过妖界,走上了?剧情的正轨,处于和?欧阳铭二度复合的阶段。
如今周茜茜也?已经化神大圆满,即将突破渡劫期。
“近日听说南疆天空中横空多出一个仙境,并非海市蜃楼,而是仙界坍塌,是万年难得的机遇,我打算去看看。
可我快突破了?,怕有个万一,正巧欧阳哥哥如今是明阳宗掌门,举办八方界,一时抽不开身,我呢……因为?他身边那个什么小师妹,反正最近不想见?他。
我可得和?你好好吐槽,阿烟,你得陪我解解闷。”
南疆一行?是倒数第?三卷,非常困难,因为?欧阳铭的缺席,此卷是周茜茜遇险邂逅男三,并突破大篇章,中间?还穿插欧阳铭身边莺莺燕燕的剧情,是二人感情的一个分离点。
这之后又经历了?两个篇章,她们才终于修成正果。
沈岚烟:“完全没问题。”
“但我们说好了?,你可别直接开挂把?那儿?移平了?。欧阳哥哥说了?,如果不经历磨难,只知道走捷径,和?那些吞食金丹的人无异,便无法真?正被?天道认可,也?无法突破。”
“懂懂懂,非得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不能让孙悟空直接一个跟头翻过去呗。”沈岚烟啧了?两声,“我就主打个陪伴,那还等?什么,现在就走吧。”
只要周茜茜有求,沈岚烟必应,只可惜男主总是先她一步,她能帮到?周茜茜的地方不多,她巴不得周茜茜每天都有事找她。
“不急,”周茜茜抓住马上就要出发的沈岚烟,“等?我师兄抵达临渊,一起出发。”
沈岚烟迈出去的脚狠狠趑趄了?一下。
她欢乐的心情一瞬间?跌入谷底。
对五百年的漫漫光阴来说,那一年不过须臾,但她却把?它深深埋葬,从不愿主动回忆。
“你……师兄?”
“嗯嗯,每次都没来的及和?你介绍呢,”周茜茜粲然一笑,“你也?许听过他,我师兄叫杜亭云,已经渡劫大圆满啦,但他不是世人口中说的邪修……”
那头周茜茜说的每一个字,沈岚烟已经听不见?。
她脑子里闪过上百个推拒周茜茜的理由。
“我知道你不喜欢修士,所以我和?他会在城内的凡人客栈住两天,等?收拾好了?就一起出发。”
还要一起出发?
好生晦气?。
沈岚烟忽然心情就不美了?:“不好意思?,茜茜,我突然想起我最近有事,去不了?了?,我去拿法宝给你防身,我给你装满一个乾坤袋,你随便用?,你等?着。”
说罢,她头也?不回得走了?。
周茜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阿烟?”
她委屈地瘪瘪嘴,怎么觉得这样夹在中间?的感觉似曾相识。
南疆的仙境蕴含着修仙界从未见?过的天材地宝,杜师兄五百年来锲而不舍得寻找复活阿梨前辈的方法,说什么这次也?要去南疆仙境,她其实就蹭个杜师兄的飞行?法宝而已……
周茜茜原地逡巡了?几圈,默默下了?决定?。
沈岚烟一路走到?后院,“哐”地踢开门。
青圭吓一跳,他正在给自己的新身体“纹身”,手里的笔一歪,整个毁了?。
“吓死我了?,沈姐,咱下次能不能先敲门?”
“那你下回炸炉子前,能不能布个结界?”
“又是少微……”青圭嘟囔了?一句,“那家伙就是个告状精,他是不是肖想你啊,要不怎么放着妖王不当,非得来凡间?给你当管家,一当就是三百年,臭不要脸。”
沈岚烟瞪了?他一眼。一脚踹开一旁乱七八糟的器皿。
只听轰的一声,器皿纷纷碎成齑粉。
青圭瞳孔瞬间?放大,重?重?咽了?口唾沫:“对,对了?,您上次说的那件事,我找到?结果了?。”
沈岚烟朝他摊手:拿来。
青圭把?一卷灵纸放在她手心:“我从妖界的混沌之井里寻到?一只万年龟,他差点要了?我的小命呢。”
沈岚烟轻轻一捻,灵纸化为?灵力,于空中飘出一行?字来,看罢,只觉头疼。
青圭:“根据这只龟所说,他曾是南疆圣女穆裳的仙宠,一觉睡了?两百年,醒来发现主子飞升了?。
他睡前,正是穆裳用?往生瓶分离双生子后塑身的第?一百年,据闻当时,那个被?分离的弟弟,确实出现了?和?你一样的状况。”
“嗯哼,无法外显识海,且灵力难控?”
“对,比如你刚刚那脚,就没控制好……”青圭迎上她的冷意,清清嗓子,“他说,这都是因为?那个双生子的原身不全,没办法呀,心脏要留给他哥嘛。”
原身不全……
沈岚烟背着手,眉头紧锁。
因为?她失去了?金丹?不可能,她重?新炼出身体时,聚灵珠分明已化作她的金丹,重?塑她的□□,如今,她已有元神、识海,聚灵珠也?已经退化,变成她脖子上的璎珞了?。
难道是因为?她当初为?了?保护某只白眼狼,失去了?小尾巴?
没道理啊,相比心脏来说,小尾巴算什么,重?生的时候,早就长出来了?。
沈岚烟忽而眼睛一亮。
是护心鳞。
对龙来说,最重?要的护心鳞。
可是,以她现在的身份,突然问周茜茜要会很奇怪。
沈岚烟想了?想,原本准备在青圭这里顺点法宝的,咬咬牙,又折返回去。
周茜茜正巧也?在找她:“阿烟,我想过了?,反正师兄进仙境了?也?不会管我,我们俩一起去吧。”
沈岚烟只好答应:“行?,那个……茜茜,阿梨前辈是不是给了?你一片护心鳞?”
“护心鳞?”周茜茜“嘶”了?一声,“好像是有……但是……我给师兄了?。”
沈岚烟:???
她深吸一口气?:“我突然觉得,和?你师兄同路,也?不是不行?。”
*
人间?刚过大年,华灯初上,连天的红绸架在街上,牵起岁岁年年的愿景。
天空微荫,飘下细细小雪。
杜亭云苍白的手端然撑起一把?油纸伞。
那份属于少年的稚嫩与青涩早已退去,一身云门青衫,清简清贵,多了?几分成熟的从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身姿如玉,踏过深棕的落叶与暗绿的苔藓,步上青石板街,远观如画,周身风华引无数回眸,真?真?是世间?难寻一二。
“师兄!”周茜茜亲自在门外迎接他,“你来啦!快进来,我和?阿烟都收拾好啦。”
伞檐微微向上,露出他冰冷的眉眼。
冷漠的视线掠过府扁上“沈府”二字,杜亭云同周茜茜一同入院。
目及之处,充斥着妖气?。
一墙之隔的警惕黑豹,空中飞过的小雀,甚至是一棵梅花树。
都是妖。
“我刚到?的时候还化雪来着,今日又下了?。”周茜茜欢快地领路,“师兄,你别放威压啊,我先同你坦白,这里都是妖,但没事的,这个沈小姐是我早前结识的密友,她是个好人,虽住在凡间?,但从未害过人。人家是有正经身份的,整个临渊城的百姓,都知道她的名号。”
她悄声道:“长得可美,皇宫贵族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杜亭云未回话,寒芒的目光凝聚在中庭的那棵树上。
分明是棵梨树,却开满了?广玉兰花,颇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他神色闪过一瞬间?的疑虑,最终停在这棵百年梨树枝上。
“师兄,别看了?,每次一看见?梨树就走不动路……”周茜茜嘀嘀咕咕,“五百年了?,你都没找到?她的蛇魂……人要学会放弃。”
杜亭云垂下眼帘,不为?所动。
忽然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
霎时间?,满府妖气?收敛,众妖回避,像无声的迎接。
女子自碧瓦长廊而来,一身长裙如坠在海天之间?的晚霞,猖狂得能将春日百花压得抬不起头。她身姿绰约,春雪做的骨肉天生携带着世上无数的绮丽遐想,却又气?质高华,若万丈高云,真?真?是人间?当无此殊丽。
偏生她又是那么活泛,自由。
沈岚烟慵懒得倚着廊柱,凉薄地扫了?他一眼:“我没听错吧,花五百年找一条蛇,你是法海吗?”
周茜茜霍然大笑:“哈哈哈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笑着笑着,后知后觉意识到?除了?沈岚烟,也?只有她懂笑点,再看杜亭云冷漠的脸,急急一收:怪尴尬的。
杜亭云墨色的眼眸如淬了?冰。
他倏然放出神识,想要确认沈岚烟的身份。
沈岚烟眼神一凛,顷刻间?用?法力筑起一道高墙。
她又后知后觉想,她怕什么,菩瑶给她作了?茧,哪怕系统老头在场也?认不出她,便又大大方方撤开那墙面。
几息后,杜亭云收回阴冷的目光。
他睫毛一颤,垂下眼帘,藏起满眼稀碎的失落。
那一瞬间?,像是卸下了?所有锋芒,唯独只留下这五百年来日复一日的、盛满漫漫长夜的偏执与孤寂。
他淡声道:“便是千年万年,又如何。”
第 38 章
沈岚烟轻笑一声, 只觉莫名其妙,也不与杜亭云多话,多说一句就?折寿。
周茜茜忙缓和气氛:“好啦好啦, 我们一起坐法器去南疆。”
沈岚烟:“被凡人看到不好, 我们去城外坐法器走吧。”
周茜茜点点头:“好好好, 我还没坐过凡间的马车呢,劳驾阿烟带我在?城中溜一圈, 瞧瞧这凡间烟火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有何难。”沈岚烟这几?百年都生活在?凡间, 早就?摸清了这儿的套路。
她轻唤一声:“少微, 准备马车。”
“是,”少微道,“我送你们到?城门, 沈小?姐出门, 怎能没有管家作陪。”
“上道。”沈岚烟温柔地笑了。
杜亭云冷漠的目光落在?少微的身上,又淡漠地掠走, 仿佛只是顺带看他一眼。
少微准备了一辆足够八人坐, 中央还能摆张大?桌子的马车, 宝鼎香饰,奢华招摇。
四人坐入车内, 周茜茜笑道:“哇, 阿烟,这马车真好看。”
“是吧,人间可比修仙界好玩多了。”沈岚烟上座,任由少微给她沏茶,“虽也有大?恶之徒, 溜须拍马的小?人也不在?少数,但尚且不如修仙界那么?恶劣。”
她慵懒地将胳膊肘放在?小?窗上, 寻思怎么?才能让杜亭云拿出护心鳞。
那护心鳞离了体,充其量就?是个小?法宝,指不定早就?放在?乾坤袋里吃灰了。
得?想个办法让杜亭云在?仙境里掏空乾坤袋啊。
话又说回?来,他拿她的护心鳞做什么?。
沈岚烟投给少微一个眼神,又扫了眼杜亭云,示意他同杜亭云说点什么?,套点话。
少微清清嗓子:“传闻杜仙长从前一直坐轮椅出行,今日一见?,传闻果然做不得?真。”
杜亭云没有理少微的意思,他就?像一块玉雕静静的坐着,半点反应也没有,好似少微不配与他说话似的。
感觉分分钟就?能在?沉默中变//态。
沈岚烟默默翻了个白眼:“杜仙长真是好没有礼貌。”
杜亭云轻撩眼皮,颇有些生人勿近的距离感:“若沈小?姐把庭院里的梨花树赠与在?下,在?下可与沈小?姐辩论一二。”
沈岚烟:哈?什么?东西??梨花树?
她一时语塞,不明白他怎么?就?看中她那棵梨花树了。
再说,那不是已经被她伪装成白玉兰树了吗,莫非他轻易识破了她的法术?
周茜茜忙打?圆场:“师兄在?突破渡劫期后,便可与体内妖咒抗衡,以?灵力驱使双腿走路。”
“吁……”
先头马车忽然急急一停。
沈岚烟咬牙问:“怎么?回?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少微:“是三皇子周恙的马车。”
杜亭云这厢眼眸微闪,活了一般,但又很快沉寂下去。
沈岚烟无语极了,从她一入临渊,每周必然推拒三皇子一次,三年下来,怎么?就?这么?固执。
张丞相杀了就?杀了,三皇子身负龙气,要?杀嘛,也能杀得?,但人家大?好人一个,她也不好意思滥杀无辜。
她抬手打?起车帘,袖子向?下滑,露出如雪的胳膊。
杜亭云的视线羽毛般轻轻落在?她的小?臂上,又默默向?下,落在?她露出的脚背。
那双脚又白又瘦,虽是冬日,仍穿着薄薄的小?花鞋,凝脂般。
没有一道伤疤,完美无缺。
少微横截他的视线,奇怪地瞪了杜亭云一眼。
杜亭云方从容收回?,袖下指腹轻碾,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头一光风霁月的少年下了马车:“沈小?姐这是要?去哪?”
“三殿下,”沈岚烟娇笑道,“要?出趟远门,长则两三月,短则数周。”
“原来如此,有少微跟随,我就?放心了。”周恙走到?小?窗边,递给沈岚烟一个锦盒,“沈小?姐莫要?推拒,此乃恙的一份心意,没有别的意思,还请收下。”
他的目光扫过马车,一眼瞧见?杜亭云,多看了两眼,又道:“早上听说有一谪仙般的公子进了沈府,我还不信,如今一见?,真真是世间无双,不知……”
沈岚烟接过锦盒:“朋友的朋友罢了,我们一点也不熟。”
甚至五百年都不想见?一面,晦气的很。
周恙闻言,这才开怀一笑:“原来如此,沈小?姐要?快些回?来,我在?醉春阁等你……你千万要?来。”
沈岚烟笑而不语,只放下车帘,然后一把将锦盒丢给少微:“走吧。”
马车辘辘而行,窗帘筛下金光,打?在?她娇俏的鼻尖,琥珀色的眸子也被光照得?金灿灿的,每一处都像天公偏爱的得?意之作。
她鎏金眸光一撇,落在?杜亭云的手腕上。
那根红绳刺得?她眼疼。
少微小?心翼翼掀开礼盒:“是一根明黄流苏琉璃簪。”
沈岚烟眸光一闪,欢喜地接过簪子戴在?头上,又明艳三分。
周茜茜笑道:“哇,好看,好称你!那个周恙是在?追你吗?”
“是吧,”沈岚烟长叹一口气,“哎,可惜凡人岁数不过数十载,否则我还真跟了他。”
车内传来欢声笑语,唯有杜亭云闭目打?坐,仿佛禅定了似的,睫毛都不动?一下。
四人来到?城门外,下车前少微拽住沈岚烟,低声叮嘱:“沈小?姐,小?心那个姓杜的,他先前一直盯着你的脚看……
世人都说他是邪仙,他是不是喜欢收集妖的脚啊?”
沈岚烟:???
啧,死足控,五百年都没改。
沈岚烟本?打?算掏出自己的飞行法宝,又想了想,对杜亭云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一路必把你法宝掏空。
杜亭云的飞行法宝是一艘细瘦的飞舟,看着与普通飞舟无异。
沈岚烟出言嘲讽:“好歹也是当世唯一渡劫大?圆满之人,怎能如此简陋寒酸。”
三人上了船,沈岚烟刚踏上去的脚一愣,生生停在?门廊前。
此舟不大?,不过只有一层两个房间,却有一条长长的门廊。
那门廊上挂着昏黄小?灯,两旁的房间也简陋逼仄,风一吹,木板便嘎嘎响,像是经历了五百年的风雨般。
主人细心呵护,将每一块木头擦拭得?干净,保养得?簇新。
每一道光影,都眼熟的很。
沈岚烟的目光越过长廊,落在?尽头长身玉立的杜亭云身上,好似一眼望到?五百年前,那个坐在?长廊中,幽幽看着她的少年。
沈岚烟一时不想踏进去半步:“杜仙长就?没个仙宠?仙鹤小?鹰什么?的,非要?请我们坐这逼仄的飞舟么?,我就?没住过这么?小?的房间。”
“嘘……”周茜茜急急拽了拽沈岚烟的袖子,“师兄听不得?仙宠二字,这飞舟有他的回?忆,看着简陋,却是当世最快的飞舟。”
沈岚烟觉得?好笑。
什么?狗屁回?忆。
“里面很大?的,”周茜茜打?开房门,朝她招手,“快来,我们共住一间。”
杜亭云兀自走过长廊,琉璃般的灯光把他的眼睫染成了金色,他蓦的望过来,像宁静的海面上,倒影出的冷冷月光。
沈岚烟冷冷进屋甩上门。
屋内摆设眼熟的她想吐。
气哄哄找了个下铺,沈岚烟脱了鞋子就?躺下来。
周茜茜还高兴呢:“跟上大?学上下铺似的,我穿来的时候,还没上大?学呢。对了,阿烟,你别刺激我师兄,他有时候会突然发?疯,脑子不太?清醒。”
“比如?”
“比如,你知道聚魂灯吗,他这次去南疆就?是为了聚魂灯。据说这东西?能聚死人之魂魄,他认为聚魂灯能帮他凝聚阿梨前辈的灵魂。”周茜茜无奈地叹气,“你说早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喜欢阿梨前辈呢,我以?为他俩是宿敌呢。”
沈岚烟哈哈笑出来:“他那是喜欢?太?好笑了,他才不喜欢,前辈若听到?这话,能甩他三拳,把他丢去沉塘。”
“是啊,我起初也以?为……但你不知道他这五百年怎么?过的,全凭这一点希望撑到?现在?,一个方法行不通,就?非要?找到?第二个方法,四海的神魂法宝都被他找遍了。
我都不敢同他说,用聚魂灯也不可能把阿梨前辈找回?来,我怕一说,他直接自戕。我也不敢和他说往生瓶的事儿……
这飞舟,也是他曾经和阿梨前辈一起坐过的。”
沈岚烟沉默了一会儿,又翻了个圆润的白眼:“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呐~谁稀罕似的。”
“谁说不是呢。”
隆冬的千米高空,杜亭云在?飞舟的船头坐了一夜。
万里夜幕不如他的眸子深邃,他望着头顶的星空银河,指腹捏着红绳,拂过一圈又一圈,竟连膝盖上结了冰霜,都未曾发?现。
翌日一早,飞舟便抵达南疆仙境的入口。
沈岚烟睡了个饱饱的觉,从船舱里走出来。
飞舟下有一混沌的大?洞,像是天上砸下一块石头,显得?整座飞舟小?如飞虫。
“说是仙境,不如说是个小?魔界。外围的黑气都是穆裳堕魔的魔气,我倒是没事,只是你俩有仙根,尤其是你,才化神期,必须全副武装起来。”沈岚烟掏了一些法宝丢给周茜茜,又冷冷撇了站在?船头的杜亭云一眼,“杜仙长,你不应该把你的防身法宝都拿出来,贡献给你的师妹吗?”
杜亭云手一抬,竟把整个乾坤袋卸下来,丢给了周茜茜。
沈岚烟忙探头去看,一眼扫过去,成山的法宝堆在?乾坤袋里,唯独不见?她那片护心鳞。
“我看看。”她不信,拿过乾坤袋,挑了几?个好用的给周茜茜,淘金子似的,外加神识感应一番,就?是没找到?护心鳞。
该死,难不成被他扔了?
周茜茜被迫丁丁挂挂穿上一身的法宝。
杜亭云凉声道:“界口在?缩小?,要?关闭了。”
“我听说这个仙境以?后就?在?这儿了,实在?不行还能等它再开嘛,听说它每个季度都会开呢。师兄,你先套几?个防护罩,”周茜茜慢慢悠悠得?穿,“说起来,我还没来过南疆呢,如果它关了,我们在?南疆玩一玩,等下个极满月……”
谁知话还没说完,杜亭云轰然纵身跳下飞舟。
“师兄!”周茜茜吓得?脸色苍白。
沈岚烟震惊得?扒着飞舟往下看。
那人一刻也不能多等似的,直直坠入仙境外围,如同一根离弦之箭,没入汹涌的魔气。
万丈魔气如吞天的火舌将他吞没,疯狂撕裂他的筋脉。
杜亭云的仙气竟自入口处流失出来。
“他找死?”沈岚烟不可置信,“这魔气可是稍微碰一碰,便能叫你们修仙的疼得?肝肠寸断!”
周茜茜也顾不得?没穿好的法宝了,忙祭出莫邪剑:“他就?是这样!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愿意多等!不行,我得?先下去了阿烟,我怕师兄有个三长两短!”
“喂!你还没穿完呢!”沈岚烟没捞到?周茜茜的裙摆,暗骂一句该死,也纵身一跃,赶在?仙境关闭的前一秒落了进去。
沈岚烟是化仙的那一刻堕的魔,区区魔气对她不足挂齿,反而更能增长她的修为。
清淡的,属于杜亭云的灵力清风般拂过她的脸,被魔气吞没。
她自满天的黑云中落下,坠入一片枯败的黑树林。
沈岚烟甫一路落地,呛得?直咳嗽。
这篇魔气太?浓郁,她也不太?喜欢。
周茜茜扶着一棵树,紧急原地打?坐,恢复修为,全身的法宝废了一大?半,尽管如此,莫邪剑也半死不活躺在?地上,她的面色也惨白得?像石灰。
须臾,她只觉胸闷气短,急急喘着气:“不好……这儿没有灵力。”
“当然没有了!他找死就?算了,你跟着做什么?!”沈岚烟丢给她一颗极品灵珠,“快吸!此间不仅没有灵力,还吸收灵力,你们修士入了此界,与凡人无异!”
周茜茜勉强用极品灵珠补充灵力,但灵珠乍一放出灵力,就?被此界的魔气吸了大?半。
“我在?此休息片刻,阿烟,你帮我去看看我师兄如何了。”
“你管他作甚。”
“毕竟是我师兄,阿烟~你最好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岚烟咬咬牙,转身而去。
南疆仙境说是仙境,实际是飞升仙界的南疆圣女穆裳堕仙后,外放的死寂识海。类似八方界,此界从仙界坠落,那些慕名而来的修仙者,很少能活着从这儿出去。
沈岚烟嗅到?浓厚的血腥气自北面而来。
她屏蔽自己的气息,顺着血腥气往前飞了数千米,竟见?浮尸遍野。
浓黑的魔血汇聚成一条河,涓涓流过她的脚踝,叫人不寒而栗。
这怎么?回?事啊?!
沈岚烟再往北走,来到?一片魔窟,一痕魔血倏忽飞到?沈岚烟脚边,她震惊得?瞪大?眼。
五百年前,无论如何狼狈终能片叶不沾身,如无暇玉般矜贵又体面的杜亭云,如今衣袂横襕褴褛不堪,浸透了血红,他袍角淅淅沥沥滴着掺了仙气的血,满身的戾气与杀意。
方才不顾死活地穿过奔腾滔天的魔气,如今竟在?灵力尽失的情况下,凭血肉之躯和一腔偏执,将魔窟屠了个干净。
站在?一片尸海之上,杜亭云单薄孤寂的身影摇摇欲坠,他的衣袖在?风中鼓动?若染霞的层叠山峦,勾勒出他满身的倔骨。
也不知是什么?在?支撑着他,他用皲裂的手背拭去面颊的血,冷漠得?拽起一只最少有化神大?圆满的魔。
“再问你最后一次,聚魂灯在?哪。”
第 39 章
沈岚烟默默寻思要不要告诉周茜茜, 你?师兄提前开挂给你?清了?路障。
那只魔含着最后一口气:“聚魂灯……是穆裳的本命法宝……在一棵胡杨树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杜亭云一手捏断了他的头。
南疆的胡杨树……
沈岚烟是知道这个副本的,修仙者入南疆神殿,进入问心幻境, 与胡杨木一物换一物。
她?是?魔, 不会受幻境影响, 也许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要回?护心鳞。
但是?这个聚魂灯在书中并无描写?, 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东西, 该不会真?的能把她?的魂抽出去吧。
倘若杜亭云拿到聚魂灯, 她?得赶紧远离。
那头杜亭云勉强直起身子,突然转过头,遥遥看着她?。
沈岚烟狂打小算盘的心霍然一紧, 没成想下一秒, 他便如一根被强风吹倒的芦苇,强弩之末后, 扑通一声跌在尸海之上。
沈岚烟:……
她?走过去, 踹了?他一下:“喂!喂!”
毫无反应, 这是?死?了??
沈岚烟灵光一闪,放出灵力, 趁机搜寻他身上每一寸可能藏匿东西的地方。
所有?的袖袋、可能存在异空间的法宝、发冠, 甚至是?那根净气绳,她?都通通用灵力搜过去。
以她?目前的修为,没有?法宝能逃过她?的法眼。可搜了?一圈,也没发现护心鳞的痕迹。
难道真?的被他丢了??!
沈岚烟一个气急,又狠狠踹了?他一下。
杜亭云面?朝上, 露出苍白俊朗的面?容。
五百年,只靠一个能复活她?的希望活着?自欺欺人罢了?, 若真?如此,又与她?何干?!
沈岚烟冰冷的眼神如蛛丝,朱唇轻勾。
既如此,她?便亲手掐灭他最后一丝希望。
沈岚烟独自回?到周茜茜身边,告诉他杜亭云没事,就是?昏死?过去了?。
周茜茜长叹一口气:“太阳要下山了?,周围的魔气更强了?。”
沈岚烟:“到了?晚上,此界沼气恒生?,对你?更不利,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布下结界,等待日出。”
二人顺着水声找到一平坦的山地。
沈岚烟拿出个青圭发明的珠子,往地上一摔,弹出个木布帐篷。
“哇,从?前镜月阁有?个师兄,叫青圭,也喜欢捣鼓这些东西,跟机器猫似的。”周茜茜笑?着坐到帐篷边上。
沈岚烟朝地上一指,便变出一堆火来给周茜茜暖身。
“什?么?声音?”周茜茜忽然抬头问。
沈岚烟竖耳朵听,默默加了?一层结界:“此界还?有?高阶魔物,警惕些。”
万籁俱寂时,一头魔兽轰然朝此处袭来,沈岚烟尚未出手,一痕青白剑光划出一道绚丽的剑花,生?生?将那魔物切成碎片。
两个女孩惊愕得仰望天上下起稀碎的肉块雨,从?血淋淋的肉山中,走出来一个衣袍全是?血的杜亭云。
他收起青冥剑,进入结界,轻轻一挥把火堆熄灭,凉凉看了?眼沈岚烟,浅声道:“莫要烤火,引起魔兽注意。”
沈岚烟:……真?晦气,你?怎么?还?活着啊。
她?暗黑的小脑筋一转,展出一个人畜无害的明媚笑?来:“我知道你?要找的那棵胡杨树,就在此界的最深处,穿过一南疆神殿,后院里便是?,但我可提醒你?,那棵胡杨树是?天道规则的一部分,你?若想要它的东西,必须付出同等代?价。
杜仙长,你?身无一物,拿什?么?和他交换聚魂灯。”
杜亭云于不远处的石头边落座,他眸光忽然坠在沈岚烟身上,直勾勾得,看得沈岚烟头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小姐的簪子,歪了?。”
哈?
沈岚烟轻轻把那根明黄的琉璃簪子摆正,狐疑地望着他:“关你?什?么?事。”
周茜茜叹了?口气,觉得这种被夹在中间的位置不适合她?,她?假装打了?个哈欠:“我有?点困了?,我们轮番守夜吧,我最后!我先去睡一会,你?们商讨谁第一个!”
“周茜茜?!”沈岚烟眼看她?逃跑似的躲进帐篷里,一时无言。
黑黢黢的天顶唯有?燃烧的魔火,投下晦暗的红光。
沈岚烟眼神一飘,忽然看见杜亭云右臂上明显的脚印。
“你?能用一下净尘咒吗?”她?假笑?问,“我给你?一块上品灵石,你?用一下。”
她?丢给他一块莹蓝的石头,杜亭云抬手接住,不用,收了?起来:“多谢。”
沈岚烟:???
“我守整夜,沈小姐去睡吧。”他难得温声道,靠着石头,手里抱着青冥剑。
“随你?。”她?马上起身,进帐篷前,又笑?道,“杜仙长别忘了?我说的话,好好想想,你?要拿什?么?换聚魂灯,别到时候找到胡杨树,却两袖清空,只能拿命换。”
沈岚烟这话就是?在故意提醒他:你?没东西换没关系啊,可以用命呀!
我鼓励你?用命换哦。
她?嫣然一笑?,步入帐篷,颇为得意。
翌日一早,四围沼气具散,沈岚烟甫一走出帐篷,就瞧见四周死?了?一片魔兽:……
好些个上等的肉和材料暴殄天物地堆着,沈岚烟抱着臂,看看周围没人,就把东西一股脑收了?。
带回?去给青圭,不能浪费。
三人如今只有?沈岚烟是?全灵力状态,周茜茜提议走到南疆神殿去。
得益于杜亭云发疯一般的屠杀,一路畅通无阻。
南疆神殿说是?神殿,实际从?仙界坠落时,便成为一片废墟,周围仍有?结界保护,越靠近南疆神殿,魔气越少,视线越清明,像是?笼罩着神圣的光辉。
只从?破败的地基,便能看出此前这里经历过一场大战,大战之前,该是?如何瑰丽的场景。
杜亭云用青冥剑劈断了?横亘在路中的千年藤条,硬生?生?辟出一条路来。
沈岚烟不由向周茜茜吐槽:“你?说不要开挂?”
周茜茜:……我就不该省事蹭那趟飞舟。
沈岚烟:“想开点,你?要是?在杜亭云之后进来,指不定啥都没了?。”
周茜茜:……感觉有?被安慰道。
三人深入神殿中庭,甫一穿过长廊,便瞧见一通天胡杨树。
树干之粗,堪比整座沈府。
天空中的魔气云投下清光,照射在胡杨树顶上,为它提供灵力。
那树感受到有?新的客人,抖了?三抖,漫漫飞叶将三人淹没。
每一片叶子,都是?一个曾经有?求于它的人,留下的问心幻境。
沈岚烟双手背在身后,笑?道:“你?们去吧,我在此等候。”
周茜茜迟疑了?一瞬,见杜亭云已原地打坐,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下。
细风吹拂过胡杨木,葳蕤的枝叶响起沙沙声。
沈岚烟收起笑?,霍然投出一道金色的魔气,那魔气婉若稀碎的光,窜进杜亭云的识海。
就让她?为他挑选一场梦的开端,看看这片护心鳞,到底在哪。
沈岚烟眸子化成金色,从?杜亭云的问心片段里,摘出与她?有?关的最后一个片段。
树影风声皆消失,陷入一场沉寂。
紧接着是?轰然倒下的雨声,闪电划过天空,炸雷之声滚滚而来。
杜亭云甫一睁眼,是?瓢泼的大雨。
晴雪阁的屋檐坠着雨柱,狂风吹落了?院里大半的梨花。
他踉跄了?一下,没能站起来,发现自己仍坐在轮椅上。
“仙长,”还?是?孩子的雪饼端着药走进来,探头问,“明日晋升礼,你?真?的要让世人都看见姐姐吗?”
明日……
杜亭云眸色轰然一颤,停了?一下的心骤然狂跳起来。
他不敢置信得看着雪饼,神色有?些恍惚。
这是?南疆仙境的问心梦境,都是?假的。
他知道。
但此时此刻,他竟硬是?祭出青冥剑,在狂风暴雨下瞬息飞出晴雪阁,朝正阁而去。
连竖个结界挡个雨都忘了?。
他几乎是?用灵力炸开地牢的门。
浑身的雨水淅淅沥沥,滴在潮湿寒冷的地板上,洇出一个又一个小水坑。
黑暗的,不见天日的小屋子里,有?一张板床。
板床上,躺着一个瘦削的,小小的人。
是?她?……
杜亭云瞬间失语,只觉心脏猛地被人攥住,把下唇咬的全是?血,只求自己能把这一刻深深印在脑海里。
五百年,他曾在梦里无数次回?忆过这一天。哪怕如今他知道这是?幻境,但只要让他再看她?一眼……
就一眼……
沈岚烟被这声音吵醒,冷眼坐起来,促狭地看着他:“怎么?,杜大仙人还?有?什?么?想要审问我的?”
他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觉喉咙被刀片剜般痛。
他忽而伸手一捞,颤抖着把她?紧紧捞入怀中。
她?冰冷的身子小小一只。
他从?前都不知道,她?这么?瘦,这么?小,这么?脆弱。
都是?他该死?。
杜亭云的指骨有?力,生?生?把沈岚烟的后领子都揪皱了?。
她?挣扎开来,反手给了?他一掌:“你?干什?么?啊?!”
面?颊上火辣辣的疼,他却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阿梨,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寻一处地界,哪怕你?要去妖界,都行,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帮你?达成……”
他声音哑得厉害,一眼不眨,生?怕她?消失。
杜亭云闷闷得哽咽一声,把脸埋在她?的颈窝,贪婪又克制地汲取她?的气味:“我们走吧,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就我们两个……”
耳边是?他低沉的呼吸,沈岚烟眼眸闪过一缕金光,在他耳边道:“杜亭云,哪怕你?众叛亲离?”
下一秒,二人便霍然出现在晋升礼的现场,所有?在场的众人,包括镜月阁的弟子长老,纷纷看见这一幕,倒吸一口冷气。
“杜亭云竟然同妖媾//和,简直是?修仙界的奇耻大辱!!”
“天渺长老有?此弟子,实乃大不幸,也是?镜月阁的不幸!”
“杜亭云身上有?妖气,莫不是?半妖?!”
如雷贯耳的责骂与讨伐声中,沈岚烟露出得意的笑?。
快崩溃吧,崩溃了?我就能潜入你?的识海,查找护心鳞的所在。
谁知杜亭云竟反手一掌打过去,将此间众人纷纷打倒在地,要了?他们的命。
沈岚烟吓得战栗了?一瞬,瞪圆眼睛看着杜亭云:“你?疯了??”
他紧紧牵住她?的手,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喉间沉沉地往外吐气:“阿梨,我们一起走。”
沈岚烟只觉荒谬,眉梢轻轻一挑:“好啊。”
二人冒着风雨,一同离开了?晴雪阁。
杜亭云为她?竖起结界,阻挡了?狂风,他御剑带着她?,飞过两仪镇往南,竟一路往四季如春的南岸飞。
“我寻遍四海时,觉得此处最适合你?我。”他把她?搂在怀里,见她?疑惑的眼,忍不住一笑?,淡声道,“我们在南岸的一座海岛上,建一个房子,你?想要小木屋也行,石瓦房也行,你?想要什?么?布置,我来做。
若你?想要嬉戏人间,我们便找个南岸的大城市,建个府衙。”
他的声音从?她?头顶倾泻而下,颤抖又冰冷的双唇不敢再靠近,偏生?又轻轻贴在她?的发间。
“你?想修炼,我陪你?,你?想走遍四海,我也陪你?。我们在院子里种上你?最爱的梨树,我们还?能开垦一片花田,你?要种什?么?,我便帮你?种。我们春日耕作,秋日而收……好不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目光温温得看着她?,得不到她?的回?答,又慌乱地搂得更紧些,轻轻摇了?摇:“好不好,阿梨。”
沈岚烟冷笑?:“好啊。”
杜亭云忽而一下笑?弯了?眼,如阳春三月的天,春光和煦,隐藏刚下过的哪一场雷雨,叫人收不回?视线。
他握住她?的手,朝她?冰冷的手心里呵气。
杜亭云一直往南飞,不敢回?头看。
二人在南岸的一处海岛上落下,杜亭云很快着手盖房子。
沈岚烟沐浴着阳光,坐在岸边,冷冷看着他。
杜亭云,你?想要的就是?这些?
她?觉得很可笑?。
那头他很快盖好了?房子,展出光辉的笑?来,回?首朝她?招手:“阿梨,来。”
沈岚烟勾起笑?,伸手搭上他的。
小木屋细节精致,漂亮又温馨,像是?这五百年,他每一个梦里的那样。
杜亭云给她?弄来一套新衣服,她?穿鞋的时候,他忽而倾下身,握住她?的脚,帮她?穿。冰冷的指腹摩挲着她?脚背上赫然的伤疤:“抱歉……”
他忽然说了?好几声:“抱歉……”
沈岚烟冷冷抽回?脚:“我突然想吃舟山的特产,而且这两天就想吃,杜亭云,你?给我买吗?”
舟山与南岸御剑飞行最起码要十?来天,沈岚烟不过是?想为难他一下。
谁知杜亭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好,你?等我。”
临走前,他把挂在晴雪阁一楼的乾坤镜递给她?。
沈岚烟拉起小躺椅,在屋外晒了?一天的日光浴,忽而听见乾坤镜闪个不停。
她?甫一打开镜子,便是?杜亭云惨白的眉眼,怕她?没了?似的,但一看到她?好好的,又放下心来。
几乎每半个时辰,杜亭云都要来一次“镜子通话”,确认她?还?存在。
第二天凌晨,沈岚烟听到灵风的声音。
她?迷迷糊糊下床,打开房门,看见风尘仆仆,一身风霜雨雪,甚至来不及用净尘咒的杜亭云,手里拎着袋舟山的耙耙糖就回?来了?。
他满眼的血丝,把灵力透支了?个干净,就为了?在一天之内来回?,把糖袋交到她?手上。
沈岚烟接过糖袋,甚至还?是?温的。
杜亭云疲惫的眸子向下,忽而倾身:“怎么?还?是?那么?不喜欢穿鞋。”
沈岚烟只觉脚上一暖,原是?套上了?一双通天阁拍卖过的极品小鞋。
她?冷冷瞥了?杜亭云一眼,把糖袋扔到他怀里:“我不想吃糖,我只想吃舟山的肉包子。”
肉包子哪里没有?,但我只想吃舟山的,气吗?。
谁知杜亭云也不恼,又温柔一笑?,揉了?揉她?的头:“好,是?我没问清楚,你?再等我一日。”
沈岚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飞走了?。
不知道杜亭云是?怎么?做到一天之内来回?舟山的,只是?第二天一早,杜亭云真?的又回?来了?。
她?默默凝望着他眼下的青黑,还?有?那袋舟山买来的热乎肉包子。
“杜亭云,你?不累吗?”
男人忽然搂住她?的腰,把脸贴在她?的小肚子上,却又不敢太用力,像是?怕她?碎在他手心似的。
沈岚烟感觉到温热的泪,落在她?的手背上,一滴一滴。
还?有?他闷声的哽咽:“我怎会累……
我宁愿溺死?在这梦里……”
第 40 章
沈岚烟凉声道:“好啊, 杜亭云,你去生个火,我们把包子再热一热, 一起吃。”
杜亭云说好。
沈岚烟望着他的背影, 冷漠地?将?包子丢在地?上, 反身而?去。
杜亭云透支灵力飞了?两日,早已没有灵力生火, 他用最原始的?凡人手?法生火, 骨节分明的?手?用起打火石来熟练无比。
生了?火, 他朝门口笑道:“阿梨,过来。”
空气安静地?只能听到火星子哔啵哔啵的?声音。
“阿梨?”
杜亭云神色略显慌张得?朝门口看去。
没能听到她的?回应。
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遮天巨浪在心底疯狂翻涌, 叫杜亭云的?胸口一阵一阵刺疼。
他驱动轮椅, 来到门口,那袋包子, 孤零零地?落在门边。
“阿梨?”他幽幽的?唤她, 再不?得?一丝回应。
杜亭云出了?门, 将?整个岛都翻了?一遍又一遍。
他坐在小木屋边,神情蔫嗒嗒的?, 像是被遗弃的?可怜小孩。
紧接着, 杜亭云忽而?扶住额头,笑出声来。无奈的?,心酸的?,自嘲的?情绪,通通涌了?上来, 蔓延过他的?四肢百骸。
这一切都是幻象。
越美的?幻象碎裂时,就越发让人癫狂。
再睁眼?时, 杜亭云极冷的?眸子里中闪过强烈的?执念。
咔嚓,梦境碎裂。
沈岚烟趁着他精神即将?崩溃的?这一刻,摇身钻入杜亭云的?识海。
她忽然一愣。
这片识海,再也不?是从前?的?玉山血海,再也没有可怖的?灵力威压与煞气,而?是茫茫一片的?白雾,能叫人轻易迷失其中。
沈岚烟用灵力排开雾气,在迷雾的?尽头,看到那个坐轮椅的?少年。
他的?神识还停留在十八岁的?模样,弯着腰,手?里紧紧攥着一片金灿灿的?护心鳞。
而?这片护心鳞,竟早已与他的?神识融为一体?。
沈岚烟登时头皮炸裂。
她的?护心鳞,竟成了?他的?本命法宝!
且不?说她的?护心鳞为何偏偏离体?后认主了?杜亭云,更重要的?是,本命法宝必得?等?到主人命断方能取出。
那不?就等?于拿不?回来了?吗?
沈岚烟气得?胸膛小风箱一样的?起伏:“杜、亭、云!”
她反身冲出杜亭云的?识海,离开他的?梦境。
周茜茜所求很简单,就是能突破时少受点苦。上天都会分外怜爱道心恒一之人,周茜茜在问心幻境里证明了?自己,已经获得?天道的?认可。
她早早便离开幻境等?候,见沈岚烟神识归位,好奇问:“阿烟,你也有所求?”
她有所求?
沈岚烟狠戾得?看向杜亭云。
她所求,不?过是他一死!
沈岚烟默默思考趁现?在迷晕周茜茜杀了?杜亭云的?可能性,但?谁知胡杨树轰然发出嘎拉拉的?声音,弯腰下落,是要倒了?一般。
周边原本和煦的?风骤然凌冽,吹得?周茜茜睁不?开眼?。
沈岚烟瞪着眼?睛,只见胡杨树心凝聚出一盏幽幽小灯,莹绿色的?灯光外燃烧着三盏鬼火,荡开令人窒息的?阴气。
周茜茜:“是聚魂灯!”
沈岚烟死死咬紧牙,哪怕眼?睛被狂风吹得?血红,也想亲眼?见证杜亭云自戕换灯这一幕。
杜亭云自梦中醒来,他踉跄得?起身,擦掉嘴角溢出的?血,在滔天的?灵风中,祭出青冥剑。
下一瞬,他一剑朝自己的?丹田刺去,狠狠一剜。
恍惚间,仿佛耳边响起喁喁梵音,一朵莹润如玉的?白瓣莲花悬浮在他的?手?心。
沈岚烟目瞪口呆:他竟生生挖出了?他的?莲花仙根。
只为了?一盏灯?!
失去莲花仙根便要日日忍受刻骨之苦,别说不?能飞升,修为也会逐日下降,最终成为一个会生老病死的?凡人!
“师兄?!”周茜茜大骇,逆着风阻止他,“师兄!挖掉仙根,你如何飞升?!”
杜亭云冲耳不?闻,将?那莲花仙根拱手?相让。
疯子,真是个疯子!
这护心鳞,她不?要也罢!
决不?能和这个疯子扯上关系。
沈岚烟眼?见那聚魂灯落入杜亭云手?中,忽觉一阵魂魄碎裂之感,但?只是稍微颤动了?一下,未能将?她如何。
可沈岚烟还是生出一丝后怕:“茜茜,我忽然感觉非常不?适……此界不?能再待,我去上层打开魔气,好让你们出去。”
“阿烟?”
沈岚烟如一颗流星,飞上仙境魔气的?上端,花费半身灵力,生生将?界顶的?魔气撕开一道裂口,急速远离这处。
好在越远离,那股撕裂感越小。
她如今已神魂安定,杜亭云凭什么要重新为她聚魂,沈岚烟骂骂咧咧几句,眨眼?间飞跃江河万里。
杜亭云拿到聚魂灯,却忽然停了?下来。
“师兄?”周茜茜红着眼?,看他踉跄着落定,撕裂仙根的?疼痛让他额头上生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脖颈之间静脉竖起。
他勉强稳住身形,忽而?从袖袋里拿出一颗上品灵石。
捏碎,为自己用了?一次净尘咒。
恢复成矜贵、体?面、光风霁月的?模样。
她说过,她喜欢他温柔从容的?样子。
他要用这个模样,见他的?小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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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周茜茜不?忍再看,她眼?里蓄出泪水,哽咽了?几下,“其实?……”
她话音未落,杜亭云自心口珍惜地?引出那枚护心鳞,催动聚魂灯。
哪怕他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也要一刻不?停地?为她聚魂。
他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杜亭云忽而?期待的?、小心翼翼的?笑了?出来,他眼?中充满了?希冀,像是一潭死水,忽而?被春风拂过,重新鲜活起来。
然而?,聚魂灯凝聚了?多次,竟毫无变化。
杜亭云的?唇角慢慢沉下来,他沉默地?、偏执地?一直催动它。
却没能凝出一缕魂魄。
啪嗒!
聚魂灯从他手?里掉落在地?。
周茜茜看不?清杜亭云的?面容,只见他忽而?转过身,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一直走,一直走。
他不?敢回头看,不?敢停住脚步。
杜亭云忽而?喷出一口热血,终于崩溃得?跪在一地?的?胡杨叶上。
周茜茜忙上去扶了?他一把,卡着泪声:“师兄,放弃吧……她不?会回来了?……”
杜亭云突然笑了?,笑得?满嘴血腥。
胡杨树又回归成之前?的?模样,好像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黑色魔气中的?那道裂口,投下唯一一缕天光。
周茜茜咬咬牙,忽然说:“师兄,其实?……世上还有一个东西可能有用……”
她自认为卑劣地?,递给了?杜亭云一根救命稻草:“往生瓶……除了?存储魂魄,往生瓶也可以来去阴阳,进入冥界,你可以去冥界找阿梨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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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瓶……如今在阿烟手?里。”
*
沈岚烟给周茜茜留了?一段灵音,邀请她从仙境出来后,就到沈府来做客,她亲自为她的?突破护法。
这日连绵细雨,沈岚烟撑着一把小伞,应邀来到醉春阁。
醉春阁外有一片湖,周恙邀请她泛舟湖上,喝点小酒,她悻然应允。
沈府是三年前?忽然出现?在临渊的?世家,沈小姐的?生地?眉眼?端丽,第?一美人的?名号在
弋?
临渊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沈岚烟现?在不?仅可以在临渊横着走,还能扫荡着走。
她任由周恙殷勤得?为她收好伞,坐到船舱内。
船外细雨绵绵,颇有意境,舱内,周恙悉心为她温了?一壶酒。
她刚端起酒,就见岸边有一人撑着伞,生得?神清骨俊,长?身玉立,远远得?看着这处。
真晦气,他怎么来了?,莫不?是来找她的?吧。
沈岚烟当没看见,笑着与周恙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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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故意同周恙聊了?许久,聊到周恙喉咙干涩,把船上准备的?酒都喝完。
再看那岸上,那人依旧站着,朗如清风,皎若明月,固执得?像一棵非要在山崖上生长?的?长?松。
沈岚烟眼?底浮起怔忪,暗骂一声见鬼。
“沈小姐,抱歉,见你带着我送的?簪子,实?是高?兴,难免多说了?两句。”
“无妨,我喜欢黄琉璃。”沈岚烟笑声银铃般好听,叫周恙心里直痒痒。
“沈小姐……”他忽而?要去抓沈岚烟的?手?。
沈岚烟猛的?抽回来,鎏金的?双眸微觑:“周公子,这样不?好吧,我可不?是宫里小宫女,随随便便便可调笑的?。”
周恙忙歉疚得?拱身:“是我逾越了?。”
彼时湖上只剩她们这一艘小舟了?,沈岚烟这才意兴阑珊说要回府,指着远些的?小码头:“周公子,我们换个地?方停。”
二人的?舟甫一靠到岸边,沈岚烟抬头就看见那人站在漆黑的?夜幕里,那气质,倒是比周恙还矜贵三分。
沈岚烟心里轻嗤一声,装作不?认识他。
周恙喝多了?,歪歪扭扭走上码头,忽而?“咦”了?一声:“这不?是上次同沈小姐一同坐马车的?那位公子嘛?”
“不?认识,不?熟悉。”沈岚烟轻声道,兀自打着伞,同周恙嫣然一笑,“我走了?,周公子不?用送。”
料峭严寒,冬末的?雨总是又小又冷。
她兀自走在青石板街上,鞋跟啪嗒啪嗒,如同雅乐。
沈岚烟霍然站定,也不?回头:“杜仙长?,你还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杜亭云温声道:“有一物想向沈小姐讨要。”
“我能有什么东西,入得?了?你杜仙长?的?法眼??”
“往生瓶。”
沈岚烟愕然回头。
两旁路上的?红灯笼投下一豆又一豆的?橙光,他眉目如画的?脸掩映在温暖的?光线里,显得?憔悴又坚毅。
“我凭什么给你。”沈岚烟出言嘲讽,“说起来,据说这往生瓶的?上一任主人是天渺真人,不?知与杜仙长?可有些渊源?”
杜亭云睫毛颤了?颤,掩下眸中的?晦涩。
“沈小姐想要什么,杜某定为沈小姐办到。”
“我什么都不?缺,也不?喜欢和修士来往,杜仙长?请回吧,别再消耗我的?耐心。”
她身影一闪,消失在漆黑的?街道里。
沈岚烟小酌微醺,回沈府美滋滋睡了?一觉,一早起来,却在客厅看见少微顶着一张幽怨脸。
“怎么?”
“那个姓杜的?,在外头站了?一夜。”
“哈?”
沈岚烟飞到屋顶上,便见那人立在门外,叫过往的?小姐们纷纷伫立,往这处议论纷纷。
“又是个追求沈小姐的??”
“沈小姐真是好福气,能遇到这么俊俏的?郎君。”
“这要是被三皇子瞧见,不?得?醋翻了?去……”
沈岚烟愤愤咬牙:“不?管他,就让他站。”
沈岚烟一连五日都没出门,那杜亭云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得?站在沈府门口,好似先头刚挖过仙根的?人不?是他。
第?六日时,天上刮起料峭寒风,迎来冬日最后一次降温的?寒潮。
沈岚烟穿着小棉袄,高?高?兴兴端着汤婆子,在屋里过着凡人生活,听人给她唱小戏,嗑瓜子。
那头少微跑进来,对沈岚烟小生说:“那家伙好像不?是仙体?了??我瞧着他快不?行了?,要不?要让他滚啊。”
沈岚烟嗑瓜子的?手?一顿,冷笑道:“那你让他滚啊。”
他委屈得?瘪瘪嘴:“我让他滚了?,他不?滚,我能有什么办法。”
“别管他,他是半妖,没了?仙体?还有妖体?。人家修为比你高?多了?,别咸吃萝卜淡操心。”
少微“哦”了?一声,退了?出去。
沈岚烟只觉被搅了?性质,嘴里的?瓜子都不?香了?。
第?七日一早,天色方缓和许多,层层叠叠的?云遮住了?阳光。
杜亭云不?吃不?喝不?睡七日,站在沈府门口,已满城皆知。
从前?追求沈小姐的?男人,从沈府一直排到城门口,各家都看习惯了?,就是没见过这么固执的?。
扫地?的?老爷爷都忍不?住撑着扫帚叹了?口气:“小伙子,别站了?,她不?会出来的?。”
杜亭云敛目,淡声道:“还请沈小姐,借杜某往生瓶一用。”
声音不?大,却能传进沈岚烟的?耳朵里。
沈岚烟实?在是有些烦了?。
她翻身下榻,慢慢悠悠走到门口,让少微打开沈府的?大门。
朱色的?大门朝两旁打开,他一双星目静静看着这处,好似镇定自若。
净尘咒能将?他外表的?狼狈洗去,却洗不?掉他眼?下的?乌青。
沈岚烟扬了?扬小下巴,脸上漾起笑影:“杜仙长?,既然你能用莲花仙根换聚魂灯,那我也要求一物换一物,不?过分吧。”
杜亭云板着的?脸终于松懈下来,温声道:“请说。”
沈岚烟浅声慢语:“我要杜仙长?的?本命法宝,仙长?可愿割爱?”
杜亭云忽而?笑了?,少微都不?由感叹,这皮相实?在是出挑:“沈小姐应知,本命剑与本命法宝与修士的?命相关联,无法让渡。”
“知道啊,”沈岚烟弯腰,笑出一室生春,“那杜仙长?也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拿你的?命,来换往生瓶。
杜亭云沉默了?。
沈岚烟嘲讽得?轻哼一声:“少微,关门吧。”
她反身回府,朱色的?大门嘎拉拉即将?合上。
杜亭云一只手?臂抵在门边,硬生生扯开了?大门。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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