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亚岱尔军雌, 他有一个非常隐晦的名字,因工作原因他索性将名字忘却,化用某一位前辈的称谓, 并频繁更换名称。
他对上级安排的任务不存在任何反抗与思考, 来寻找郝誉的这天, 他便做好和淫/乱军雄上床的准备。他的身体潮湿,且随时准备纳入另外一个存在,为此大步迈开的瞬间,亚岱尔军雌会察觉些许抽离感。
但他还是上前,无视孩子和另外一位雌虫的劝阻,试图攀爬墙面来到郝誉所在的位置。
“停下!”
他继续向上攀爬。
“请不要再上去了。”
他还是继续向上攀爬。
直到郝誉本人赤条条出现在他面前, 以堪称恶劣的态度踩住他握住屋檐的手, 反复碾压。亚岱尔军雌才顶着阳光,眯起眼第一次注视着活着的郝誉——恰如伊瑟尔对他的脸感觉到恐惧时,亚岱尔军雌也有短暂地恍惚, 他服役结束后便在军部服役, 后顺利打开脑域便做军雄相关的工作。
他在郝誉那镶着阳光边缘的脸上看见一张熟悉的雄虫的线条,素养让他没有将名字脱口而出, 只是沉默松开手,落在地上, 目光继续与郝誉对视。
“啧。这次送来一个呆子吗?”郝誉头疼抓挠头发和脖颈,晒久后,他皮肤烧着般发红。一口气跳下屋顶, 郝誉落在草地上, 抓住裤衩, 往上提起,“我和军部那谁谁谁说过吧, 我不需要军雌。”
亚岱尔军雌沉默扫过郝誉的嘴唇和眼瞳。
他在确认一件事情,全靠记忆这种不可靠的存在。
“您需要军雌。”亚岱尔军雌道:“您不可能独自前往藏宝库。上面不可能同意这种事情。”
郝誉撇向边上的白宣良和白岁安,嘴边的话咽下去。他一只手提着裤子,一手揪住军雌的手腕,强势进入草丛中,“你给我过来——我说了我不需要。不管是因为生理需求,还是作战需要,我都不需要军雌。”
“您家里有四位雌虫。”亚岱尔毫不犹豫指出要害,“其中一位雌奴。现在说的好听点,是保释犯。阁下似乎用得很舒服。”
“他不一样。”
“阁下原来喜欢低劣的雌虫吗?”亚岱尔军雌逼问道:“那姑且让他满足您的生理欲望吧。我将以‘搭档’的身份加入,有什么问题吗?”
郝誉生气起来,“你听不懂话吗?我不需要雌虫做我的搭档。你们。你在藏宝库里只会成为我的累赘,会死!会死!知道吗?无论是打开脑域,还是没打开脑域,你们进入藏宝库,我还得一把屎一把尿带你们成长,我简直是……”
“我不是第一次进入藏宝库。”
亚岱尔军雌忽然说道:“我参加过第二次斩首行动。当时,我跟随军雄优卡,探索‘藏宝库’数月后退出,后经历一年半的安全监测才回归社会。”
郝誉卡壳。
他终于正眼观察面前军雌的精神力。不同于雄虫与生俱来的天赋,雌虫想要学习并掌握精神力需要经历开颅、驯化、掌握等诸多环节。有军雌的庞大人口基础做支持,拥有精神力的人数一度超过军雄。
可惜,他们的强度与有效攻击还是相差军雄一大截。
“军部那群……老东西,故意在这里卡我呢?”郝誉嘟囔完,继续挑刺,“不可以。我觉得你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我的眼光可是很高的,实力强但长得不可以……”
亚岱尔军雌快步上前,他眼瞳几乎瞬间贴在郝誉的眼瞳上,二者眼睫毛短促交织在一起。郝誉脑壳在那细小摩擦与插入发生时,刺啦爆炸——他快速后退,拉开出安全社交距离后,皱眉看向面前的雌虫。
“我不好看?阁下是觉得我不如那个……雌奴淫/荡吗?”亚岱尔军雌低眉思索片刻,丢出枚炸弹,“他与我兄长交欢时,我正好在门外。我这种处子确实叫不出他那般声音。”
*
楠.亚岱尔有一个双生雄虫哥哥。因他们出自一个蛋壳,而蛋恰恰呈现出雌虫蛋才有的花纹,是以蛋壳内的雄虫并没有收到他该有的待遇。
两个孩子中,作为弟弟的雌虫抢走大部分养分。
雄虫哥哥差点没能在破壳日活下来。
楠.亚岱尔从记事起便听到大人们念叨这件事情,伴随“要照顾好哥哥”的叮嘱成年。在没有彻底进入军雄相关事宜前,他习惯性管理哥哥的一切,哥哥的学业、哥哥的兴趣爱好、哥哥的交友,乃至哥哥的婚姻。
他亲手为哥哥挑选雌君,十年如一日地将哥哥当做长辈口中那个“差点死掉的雄虫幼崽”照顾。
而这一切,遭到哥哥的反对。
他的哥哥跑去乡下地方认识另外一个憔悴的雄虫,还大言不惭让自己照顾对方在军雄养育中心的弟弟;他的哥哥还被其他雌虫爬床,对方偷偷生下一个孩子定期勒索亚岱尔家族。
这一切,简直是,荒诞无比。
楠.亚岱尔觉得世界简直要疯掉了。当他从房间里搜出哥哥写给那位乡下雄虫的无数信件时,他更做出将哥哥强行带回亚岱尔家,缩在高高阁楼里一辈子不许他们相见的动作。
“我不允许你去见那个叫做郝怿的雄虫。”亚岱尔残酷举起手指,异化【火焰】熊熊燃烧。这么多年来,他的哥哥身体早就养好,但基因差距让两人的战力天上天下。
“我不会帮你那位‘郝怿’阁下做事。”
亚岱尔将一沓信件放在火焰上,任由那熊熊烈火吞噬哥哥数年数月写下的爱欲。
“哥哥。我不允许你身上出现‘雄雄恋’这种丑闻。”
他听着哥哥喊着自己的名字,从最开始的哀求到咒骂,最后变成歇斯底里的诅咒。他听着哥哥哭诉说自己只是默默写信,对方什么都不知道,说自己只是好奇,说自己并不是什么真正的雄雄恋。
但,无所谓了。
亚岱尔是最彻底的亚岱尔。他的雄父雌父对他囚禁哥哥的行为十分赞同。他们慎重考察哥哥可能爱慕的雄虫,最后决定不管对方——说到底就是一场不伦的单相思。
而为了报复他这个弟弟,报复整个亚岱尔家族。亚岱尔最稳重的哥哥开始叛逆,开始胡乱交欢。他最喜欢那位雄虫曾经喜欢的对象,由此故意在亚岱尔在时,搁着一扇门责令对方大声呻/吟。他偏袒那位卑贱的名为伊瑟尔的雌虫,以授予对方财权表达自己的反抗,直至厌弃对方。
亚岱尔对哥哥幼稚的行为极为纵容。
他某次破天荒去军雄养育中心寻找那位雄虫的弟弟。在茫茫的幼崽群中,亚岱尔一眼便看出踩在平衡木上,尾巴乱甩企图平衡身体的帝王蝎种雄虫幼崽。他看着对方和朋友拌嘴,尝试跳出一个转身,然后摔在地上,一群雄虫幼崽没心没肺地大笑。
“也不是所有弟弟都会想念哥哥。”亚岱尔转述给哥哥听,“那个小雄虫和他的朋友们玩得很开心。”
彼时的亚岱尔没想到,自己会在未来成为对方的搭档与床伴。
当然,全部是「暂未被认可」的状态。
*
“你是处子有什么好骄傲的?”郝誉奇怪地自言自语,“我又不是那种有收集癖的军雄。比起这个,你是修克的亲叔叔?”
“不是。”亚岱尔道:“我不会认回一个私生子。”
但他承认自己的哥哥和伊瑟尔有一腿。
“贵族雄虫经常这样,我的哥哥只是爱玩一些,他没有违法,没有强迫其他雌虫。”
“说得太渣滓了。”郝誉说完,发觉自己以“军雄”说这话完全不可信。他感觉到脑子正在混乱,他需要画一张图把这个家里所有人的关系理一理,“你的哥哥是伊瑟尔的雄主?你和修克存在血缘关系。这点没有错吧。”
“伊瑟尔不是我哥哥的雌虫。他是您的阁下。”
郝誉:“……军部那群真的没有做背调吗?不。我要说,你知道伊瑟尔和我现在关系,为什么还要来?”
不会尴尬吗?
当然不会。
伊瑟尔.南是什么东西,也能做亚岱尔任务中的碍脚石?唯一让亚岱尔军雌意外的只有郝誉本人:他也和几位军雄做过搭档,地方性的、中央性的。在此之前,亚岱尔军雄鲜少关注某位军雄到底是真名还是假名,也很少关注军雄的身心问题。
这不是他的工作范畴。
故而发觉郝誉就是当年哥哥爱慕对象的弟弟,亚岱尔内心罕见闪现过“其实不是不能让哥哥和对方在一起”的想法,但他随后更多认可自己当年掐死哥哥“雄雄恋”苗头的举措:
对方有一个军雄弟弟,真是太危险了!
无论是被寄生体寻仇,还是被打击报复,都太危险了。
“我和伊瑟尔不是一类雌虫。”亚岱尔军雌诚实说道:“他可以做的事情我都能做,他不能做的事情我也可以做。”
他说完,开始脱衣服。
和郝誉动不动衣服消失不同,亚岱尔的衣服很多很厚,他只褪去最外面一层,解开内衬几枚扣子,以及穿戴完整的防护甲。但就是这样的他,才陡然让郝誉想起遥遥望过去第一眼所产生的滋味:
这个雌虫真与浮游真的有同一种气质。
他尚未告白便死去的一见钟情对象【浮游】。
“脱了干什么。”
“听说您在藏宝库战斗,最后只剩下内裤。”亚岱尔平静道:“其他衣服都会被摧毁,其他雌虫的衣服也会一件不剩。”
“……哪个王八蛋告诉你的?”
郝誉狂怒。他也就是没人时会这么做,他在大庭广众下还是很要脸面的。
“优卡阁下。”亚岱尔补充道:“虽然您的私生活相当狂放。但我判断你与优卡阁下,您能活得更久。”
“我会参加第三期斩首任务。郝誉阁下,我想活下来。”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郝誉感觉到好笑。
他细数与他搭档过的雌虫, 除少几个短期搭档外,大部分都离世,存活下的少部分也因伤病退役, 远离前线。而军雄优卡不同, 他执行任务至今战绩不显, 军功也不够响亮,可搭档存活率一直是军雄中较高的存在。
例如第二期斩首任务。
郝誉的军雌搭档们一个都没有活着离开藏宝库。
优卡的军雌搭档基本都活着离开藏宝库,只是受伤轻重与否的小问题。
在绝对的数据对比下,郝誉没有完全相信亚岱尔军雌的说法。
“你说,你来到我身边是为了活下来。”郝誉伸出手,虚虚握拳, 露出一排利齿, “真那么想活下来,直接退出不是更好吗?离开军部,回归亚岱尔家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我是家里军衔最高的雌虫。”亚岱尔诚实道:“我还差一次高升的战绩。”
“未免有些太诚实了。”
“在阁下面前, 诚实不算坏事。”亚岱尔试探性向前走半步, 确定郝誉没有任何排斥后,他大胆上前让两人保持在一拳距离中, “况且,我自信跟随郝誉阁下, 我能活下来。”
郝誉不想理会亚岱尔。
在这番言论下,他很难不将亚岱尔和自己生命中最重要雌虫们放在一起对比。他记忆里对他说出类似乎的话同伴、对他温柔笑并用手掌安抚的初恋、彼此深深对视又分开的一见钟情。
都死了。
没有什么幸存者,也不存在什么“活下来”。
“我劝你离开。”郝誉对亚岱尔道:“都是参加过任务的家伙, 你该慎重考虑下‘藏宝库的诅咒’。”
“区区寄生体。”亚岱尔军雌平淡道:“只要不出动二代血亲内的队长级寄生体, 我想我与阁下都能自保。”
郝誉嗤笑:“要是真那么简单就好了。”
杀戮?那不过是最简单的复仇模式。
他们聊到这里, 没什么话好继续说的。双方都以军部风格行事,郝誉捡起对方的外套穿上, 亚岱尔也收拾好最上面的扣子,二人简单聊下彼此擅长的武器和作战风格,郝誉中无论挑刺多少回都被亚岱尔以温和的语言顶回去。
也只有这个时候,郝誉才会意识到亚岱尔的红发和这个家族祖传的脾气一样非常令人头疼。偏偏军雄气得跳脚时,亚岱尔军雌会以轻描淡写地方式补充说明,自己与郝誉的契合度。
“我的身体很柔软。”亚岱尔道:“听说您喜欢给孩子做软开度测试。”
郝誉抓狂,“又是哪个王八蛋告诉你的?不对,我不喜欢做什么软开测试……只是学习绳镖的基础门槛。”
“我可以做出很多动作。”亚岱尔一本正经强调道:“虽然我还是个处子,但我善于学习。”
郝誉恶向胆边生,发誓回去就把亚岱尔和伊瑟尔塞在一个屋子里!
他算是清楚了,军部上面那些老家伙专门找亚岱尔来压制他。瞧瞧那伶牙俐齿,瞧瞧那俨然不动的贵族脸面,再瞧瞧那漂亮脸蛋——好吧好吧。郝誉边走边自我反省:
如果他还是过去那个暴躁,生活邋遢的颓废军雄,上面也不会乘机往他屋子里塞人。说到底还是家里多了雌虫,白宣良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伊瑟尔照顾他的生理需求,两个孩子整日打闹让郝誉没有心思继续和上头抗争。
——老东西们麻利挑选出“亚岱尔”这个绝佳选择,塞到郝誉身边。
和白宣良和伊瑟尔比,亚岱尔足够强大,足够漂亮,家世高贵。
和起白岁安和修克比,亚岱尔成年了。
当然,最主要的一点是亚岱尔在战力上可以陪伴郝誉很久。他完全以军雌的角度去理解郝誉,帮助郝誉战斗。
他的到来无疑往疗养别墅投递一枚炸弹。
郝誉真不想对方在屋子里住下。亚岱尔却自主拿过管家权,他率先找到这个家里负责打理郝誉的白宣良,“请问,阁下平时都睡在哪里?”
白宣良几乎不敢直视亚岱尔,他有一瞬间想要抬头。可继而他在亚岱尔身上看到种自己最恐惧的光芒,久违的恐惧一度压垮欲望。白宣良道:“沙发。也会睡在伊瑟尔房间。”
“谢谢。”亚岱尔的语调极为温和,但仔细想想,这不是面对前辈或长辈的口吻。
他十分迅速扫视整个一楼,无视郝誉的抗议,和白岁安进行简单的问号,坐下和郝誉商量自己要住在哪里。
“你有点太过分了。”郝誉警告道:“我还没有同意让你成为我的搭档。”
亚岱尔军雌抬眸,“我以为您默许我脱掉衣物,就是同意了。”
“我是这么随便的军雄吗……算了。不准睡我的沙发,还有不准干涉我的私事。不准对我哥哥的雌君和孩子说什么奇怪的话。你们这些贵族军雌,心眼子多得发麻。还有修克。”
哦。对。修克。
郝誉缓过来,面前这个雌虫是修克血缘上的亲叔叔。
他站起身,用一些拙劣的话术将白岁安赶到楼上写作业,折回来和亚岱尔讨论修克的事情。
“你们亚岱尔家不会认回修克。”
“不会。”亚岱尔军雌道:“这种孩子认回来,也不会对亚岱尔家有多少感情。拿出去联姻也是浪费。”
郝誉有些不满,“修克是个很好的孩子。”
“可他有一个愚蠢的雌父。”亚岱尔语出惊人,“明明拥有‘帝王蝎种’这种基因,却没想到找到亚岱尔家族求助。我不知道他是故作清高,还是根本没想过这一茬。”
“雌父还曾麻烦家里弟弟关注他,结果如我所想。他继承他雌父的愚蠢。”
郝誉抗议起来,“修克那时候还是个孩子。”
“郝誉阁下,您在他那个年龄段,早潜伏到寄生体世界执行任务了。”亚岱尔好不客气堵上郝誉的抗议,“他最大的优势就是他的虫种。亚岱尔家不会认回一个私生子,这种事情不可以开先例。但家族可以接纳一个‘返祖的旁系血脉’。”
“如果您稍微了解下黑市的价位,您应该在看到修克的报考证件时,就知道没有亚岱尔帮他,他根本搞不到一张身世清白的异地证件。”
亚岱尔慢条斯理道:“要怪就怪他的雌父太贪心吧。”
贵族的傲慢,世家的底气淋漓尽致地展现在郝誉面前,对此郝誉没什么太大的惊讶和反感。或者说,比起伊瑟尔那种小地方出来的次流家族美人,亚岱尔这种气派才是军雌贵族派系中常见的。
甚至,亚岱尔都算是里面把话说开的类型。
郝誉合作过的军雌里又不是没有贵族出身的,他能够理解贵族雌虫们的家族观念,可落实到身边的孩子和雌虫身上,郝誉多少会心软。
“你不准插手我的私事。”
亚岱尔军雌答应。
郝誉补充道:“不准暴露你和修克的关系。你们家不打算认,就别认。这孩子是我哥哥孵化出来的,现在放在我面前教育。你别中途反悔。”
亚岱尔军雌答应。
郝誉还想再补充什么,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还能补充什么。他索性拉伸骨头,在沙发前踱步,走累了坐下将茶几上的果盘吃干净。
“我可没有认可你做我的搭档。”郝誉吧唧吧唧吃果盘,苦恼道:“只是退掉你。我想不出军部还会派什么妖孽来惩罚我——啊,天啊。他们为什么非要往我身边塞雌虫呢?我一个也可以完成任务。”
亚岱尔军雌撩起外套,坐在郝誉身边,剥好整个橙子,分好瓣数,端到郝誉面前。
郝誉吃一口橙子,哀嚎道:“我的业务能力在他们眼里不过关吗?我这段时间还有巡逻任务,还要教养孩子考学,天啊。哦,这个橙子真好吃。”
亚岱尔不说话,只默默剥第二个橙子送到郝誉面前。
他这样,又让郝誉真真不好意思起来,吃一口声音弱几分,吃着吃着不吭声一肚子闷气,拍拍手去厨房找白宣良说话。可到临头,郝誉也不知道说什么,或者,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找白宣良说亚岱尔的埋怨话?
不管。
大抵是他与白宣良终究更亲密一些。
这种亲密是亚岱尔这个军雌无法比拟的。郝誉打开水龙头,借着水声嘀嘀咕咕,没注意到白宣良越切越慢最后停下的菜板声。
“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回事,搞得我们两很熟一样。”郝誉冲洗手指上的橙汁,“白哥,刚刚那些事情不要和芋芋说。后天有一场大考试,让芋芋专心备考。”
白宣良没有答应。
厨房里只有静谧的水声,刷刷流淌而过。
郝誉关掉水声,他轻轻甩水,水与风擦过肌肤带来丝丝凉意。他察觉到白宣良依旧是过去那个蜷缩在壳里,温柔又有些胆怯的雌虫——先前莽撞的示爱像一场梦幻。郝誉无法克制自己那点亲缘,继续关心白宣良。
某种意义上,他和他哥哥都是极容易心软的雄虫。
“郝誉。”白宣良擦拭围裙,每一句话都是将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勇气敲碎,“你是不是更喜欢强大的雌虫?”
没错。在这个社会上,强大意味着身体健壮、家世强大、财产丰厚。强大的雌虫可以参与更多的社会劳动,诞下更优质的虫蛋,为心爱的雄虫提供优渥的物质生活。
白宣良一样都不沾。
郝怿还活着的时候,他没有给对方一个健康的亲生孩子,也没有给对方提供优渥的物质条件,更没有为对方提供什么名誉、荣耀和家族传统作社交点缀。
到了郝誉,也是如此。
白宣良动了逃避的心思。
可,如此地不甘心。
“那位军雌看上去真的很不错。”白宣良以进为退,喃喃自语道:“他看上和郝誉你真的很配……”
郝誉将手甩干,戳在白宣良的脸颊上,“胡说什么呢?”
“我现在还被白哥你管着。和他配什么配。”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郝誉几句话把白宣良安抚住。
其实他也不太懂什么雄主权衡术, 不太清楚别的家庭是怎么弄得。他自己压根没学过,看亚萨和那几个军雌更是直来直往,下了床大伙各奔东西。
这能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
“亚岱尔就是客人。”郝誉苦口婆心道:“白哥你不一样。你和我和芋芋是家人, 你不能把自己和亚岱尔比呀。看着吧, 亚岱尔不会待太久的, 过几天他就走。”
然后,郝誉看着亚岱尔自来熟得敲定了房间、自己的生活用品,坐下来和白宣良喝茶,快速用白岁安的学习问题拉近彼此距离。等郝誉发觉自己做了蠢事时,亚岱尔已经帮白宣良打下手,两个雌虫携手完成晚饭。
郝誉如坐针毡。
“你为什么会做料理。”
“基本料理是启蒙阶段的课程。”亚岱尔军雌给自己切了一大块肉, 又往边上塞了点香草料做搭配。他不光配合白宣良完成家常晚饭, 还会给自己的餐盘布置一点小趣味。如果白宣良和白岁安提出要,亚岱尔也会顺手帮他们完成。
顺便,再鞭策下郝誉的生活自理能力
“听说郝誉阁下在藏宝库里因不会烧饭吃了很多苦。”
“胡说八道!”郝誉气得捶桌子, “你们军雌别搞得我像个生活残废。”
白岁安和白宣良不约而同回忆起他们第一天踏入疗养别墅时的所见所闻。两个雌虫虽然没说什么, 赞同的表情已摆出来了。亚岱尔更是轻笑起来,给两个雌虫夹上一大块软面点, 道:“军雄负责战斗,生活方面有专门的勤务员照顾就好了。哦。白哥你不要太担心, 郝誉阁下现在不是很舒服吗?有你在身边,我都羡慕他这种生活。”
白宣良目光游离。
亚岱尔将肉切开,鲜红的一面裹上酱汁后, 送入口中咀嚼。
气急败坏的郝誉在边上跳脚, “亚岱尔!你, 什么意思?我不许你把他们扯进来。”
白岁安对这种信息抓捕最敏感。他双眼在两个成年体中游动,最后落点在自己亲密的小叔身上, 追问道:“小叔您真的不会照顾自己吗?”
“你听他胡说八道。”郝誉清白再次受辱。他掰手指一样算起自己的丰功伟绩,“我每次都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每次郝誉都去抄家。
饿了?看看附近有没有寄生体圈养雄虫,进去一顿狂炫。渴了?看看附近有没有寄生体圈养雄虫,进去一顿狂炫。身上脏了?看看附近有没有寄生体,让自己去锅里洗一遍,然后再把他们全部霍霍杀一遍。
郝誉在队友死光后,全靠寄生体们养活。
按照正常道理说,他这种作风实在不适合走长期路线,特别是面对探测与猎杀并重的重大任务——奈何当时军雄养育中心对郝誉的培养风格处处透露出“竭泽而渔”的美感。
“我明白了。亚岱尔你来我家,是为了造谣吗?”
“郝誉阁下,您真会开玩笑。”亚岱尔吃饭很慢,那种贵族式的磨磨唧唧,让他每一句话都显得那么优雅。郝誉却只想一拳锤在这个雌虫脸上。
白宣良真怕他们两个忽然打起来。这个怯弱的雌虫甚至被迫给双方夹菜,主打一个缓和气氛。亚岱尔说两句,他就给亚岱尔盘里加一点配菜。郝誉说两句,他就给郝誉盘里加点肉。
等双方都专心解决自己盘中的食物时,餐桌终于和平了。
白宣良也缓缓松口气。
白岁安嘴唇倒是从最开始的松弛变成紧张,后续郝誉校考他的复习,他都不小心说错两个知识点,被郝誉再次赶上去复习功课。
“芋芋最近有些太刻苦了。”白宣良收拾餐盘时,隐晦对郝誉提起这一点,“每天都到凌晨,睡眠也不太好。我怕他撑不住。”
郝誉没有考过学,他面对这种情况不知所措。反而是帮忙收拾桌子的亚岱尔上前,对白宣良提出几个意见,“不如让我看看孩子的状态吧。他如果还想考……这些学校,我正好有几个校级资源可以提供给他。”
郝誉茫然了。
他骤然觉得自己似乎不需要做什么事。
等他多几日观察,更加确定亚岱尔住进来后,自己只需要象征性地给芋芋一些资源投入和夸赞,其余心理开导、专业技巧、备考引导还是亚岱尔专业。
作为一个正儿八经走完军校-服役-军部正职-开颅手续的军雌。亚岱尔几乎可以给白岁安全方面的前辈指点。
“好奇怪。”郝誉却还是哪里不对。
他躺在伊瑟尔身上,看着粗重喘息的雌虫,忍不住寻求这家伙的意见,“你知道家里新来的雌虫吗?”
伊瑟尔知道。
他被郝誉折腾狠了。郝誉来他房里基本不会做多余的事情,每日不是发狠的做,就是发蒙的做。偶尔静坐也是欢愉之后——天知道伊瑟尔多想要试探那个新来的雌虫,可每回他都累得两眼一番,再起来天都亮了,郝誉不是吃饭就是去巡逻。
伊瑟尔想起,内心便无限委屈。
他翻个身,背对郝誉生闷气,“我知道什么知道。我都没见过。”
郝誉习惯伊瑟尔这种生气话。他舒服时对伊瑟尔还有点好脸色,虽也是下床不认的程度,但也逐渐会说点场面话,“你当然没见过。这些天他太把这屋子当自己家了,我都没地方使力气了。”
伊瑟尔恼得要踹郝誉,“你当然没地方使力气,你都往我身上使力气。”
郝誉:“那没办法,睡觉前不用完力气,我心里不舒服。”
伊瑟尔觉得郝誉有点大病。不过在他心里郝誉生气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更在乎那个雌虫有没有把他过去的所作所为捅出来,又怕对方还没说,郝誉从自己这看出端倪。
当下,他也只能勉强自己做出过去那种娇嗔的姿态,转过身,汗津津两条胳膊挂住郝誉,“你要不舒服,把那个雌虫赶出去就好了。”
郝誉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人家是你?说赶走就赶走吗?”
“你不没赶走我吗?”伊瑟尔顺着杆子往上爬,谄媚郝誉,“郝誉。雄主。我的好雄主。留下我你不也舒服吗?”
郝誉眯着眼,笑着看伊瑟尔。
“你是不是认识亚岱尔?”
“……不认识。”
郝誉索性抬手,钳制住伊瑟尔的下巴,将他躲开的目光拧回来,无不怜悯道:“伊瑟尔,下次别故意说那么烂的谎。”
躲是躲不过去的。
伊瑟尔是不会自爆自己之前那些破烂事情的,他闹着要从郝誉身上起来去冲澡。他这几日仗着郝誉无所事事,和郝誉有所腻歪多要了几件日常白服,又换了一条新浴袍。
“郝誉,我想修克了。”
“哦。”
“郝誉。雄主~雄主。你让修克回来怎么样。”伊瑟尔围着郝誉,试图勾搭雄虫和自己一并共浴,“修克一个孩子在外面住,吃得住得肯定没有你这里舒服。这么重要的考学期,我也怕他被我牵连。”
“哦。”
“你哦什么,有没有个准头嘛。”伊瑟尔还要纠缠。可他继续说下去察觉无论多少甜言蜜语,多少撒娇发癫,郝誉都是一个字。
“哦。”
军雄果然是一脉相承的睡完翻脸。伊瑟尔半天都没有要到什么好,气得扯过郝誉最贵的衣服去洗澡。他不光要去洗澡,泡最贵的浴,还要故意晃荡到白宣良和白岁安可能出没的地方,隐晦的扎心的刺这对父子两下。
说真的,被郝誉一直拘束在房里,伊瑟尔也就这点本事。
他拿捏不住这个雄虫,只能转而欺负曾经拿捏过的白宣良父子两。他就喜欢欣赏那个大的因自己怯弱战栗的废物样子,他也喜欢看那个小的隐晦又不能动弹的恨意。
对,不管郝誉怎么拘束自己。
但他只会到自己房间过夜不是吗?
他的心不属于任何一位,但身体永远属于伊瑟尔。如果不是怕被郝誉发现,伊瑟尔恨不得趴在白宣良耳边,将郝誉身体的每一处细节详细告诉对方,他要说郝誉如何的凶猛,每一次喘息带来的爽快,每一次抓住自己手臂与腰肢的力度……多么疼,又多么爽。
至于白岁安,伊瑟尔更期待自己怀上郝誉孩子那一天。
他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最好是在白岁安重要考试前一天。他要让白岁安自己猜出这个结果,然后百爪挠心走向考场——哈哈哈,这孩子不是一直针对修克吗?那伊瑟尔就要用他最爱小叔的孩子去折磨他!
这类阴私的小手段,伊瑟尔不用动脑子就能想出一把大把。
每次结束欢愉,前往浴室的短短数步中,他都会期盼遇到这栋疗养别墅中任何一个雌虫。每当意识到自己所遭受的,是这些雌虫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伊瑟尔都感觉自己又一次成为社交场的中心,他迫不及待用最低劣最无可指摘的手段获得快乐。
今夜,也是月光。
伊瑟尔快步向前,他迫不得已畅享自己会遇到谁。紧接着,他在门口停下脚步,良久,踉跄着向后退一步。
摘除杂草的院落,以成年雌虫的步频伐戮出一条小道。沐浴结束的亚岱尔背对着月光走来,他周身还环绕着水雾,蝎尾自然垂落在小腿边,随沙沙步行与衣物摩挲前行。
漆黑夜色,那头鲜明的热烈的红发,火炬一样燃烧着伊瑟尔。
“亚。”
亚岱尔穿过伊瑟尔身边,径直往前走。
好似,伊瑟尔只是个空气,是个无关紧要,不值得他浪费一秒钟的存在。
——事实上,亚岱尔也确实这么做。他消失在门内,既没有回头看追逐自己的伊瑟尔,也不在意伊瑟尔折返尾随自己,更不关心伊瑟尔要窥看到什么时候。
弱者无法让他浪费时间。
亚岱尔就这么走上楼,走到走廊尽头,郝誉躺着的那间房间,扣响房门。
“郝誉阁下。”他拧动手把,“我进来了。”
继而。
他进入了伊瑟尔最自豪的领土,一片能够与郝誉欢愉的国度。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伊瑟尔去洗漱时, 往往是郝誉享受独处的时光。
要说这是雄虫享受欢愉后的余味,那也不至于。郝誉更多享受雌虫离开臂膀与被褥的余温,战争与任务中为追求这种接近生命的温感, 他会将一部分织物浸泡在死者的鲜血中, 确保吸饱血液后, 将织物披在身上,感受血水流淌带来的残存热量。
凝固的褐色血液会像血管一样遍布郝誉的身体。
他会重新怀念起与自己爱过的滋味,无论是长久的,短暂的,在意的,还是不在意的, 郝誉会在深呼吸中, 追溯织物上雌虫的味道,然后丢掉,前行, 继续深入, 继续独行。
每一场爱事,都像是他点燃他的回忆与血。
郝誉今日点燃过一次了, 他正扒拉那堆心灵上的灰烬,哪怕听到亚岱尔的脚步声, 看见对方□□的双足踩在地上,也没有抬头。
“你来干什么。”
亚岱尔蹲下,他撩起自己的红发——他总是把头发打理成短发的样子, 叫人以为都是随意的一把抓。只有真的放下时, 旁人才明白亚岱尔也有一头及肩红发。
他的头发还带着沐浴的香味, 以及一路走来沾染上的草木本味。
“学习您和雌奴的行为。”亚岱尔点明道:“他一个能满足阁下吗?”
郝誉恢复闲聊的口吻,“我已经不打那种针了。九……我朋友给我找了新的药。亚岱尔, 你不会失望吧。”
“听说是一种毒。”亚岱尔有所耳闻,“郝誉阁下,我的知情权足够知道这些事情。您不需要掩饰。我们之间应该更开诚布公一些。”
他坐下,像是谈论公事一样直起腰。
郝誉的双眼几乎离不开他自脖颈到胸膛的v形雪白。恍惚中,他察觉面前不是雌虫,而是工艺品中最极致的反差。
“穿好衣服。”郝誉全*裸,说着这样的话,“处子……说明,你有野心做雌君。要做雌君的雌虫,别和我这种军雄掺和到一起。”
亚岱尔在黑暗中低声笑起来。
“您果然有灵活的道德底线。”
郝誉懒洋洋接受这种夸奖与讥讽,“军雄没必要耽误你这种好雌虫。亚岱尔,出去吧。伊瑟尔和我在一起就好了。你也知道他最终还是要去实验室,他怎么样我都无所谓。”
门外,追上来的伊瑟尔停下脚步。
他站在门缝处,冷风吹得瑟瑟发抖,没有月光照耀到走廊上,他的全身都淹没在漆黑中,看不到影子。
亚岱尔:“阁下,不会考虑您哥哥的感受吗?”
郝誉错愕这个愚蠢的问题。一时间,他不知道是亚岱尔脑子出问题,还是自己听觉出问题。他道:“亚岱尔,我哥死了。”
死了,就是死了。
死去的人留下的财产就是他给家属最大的慰藉。其余什么人脉、什么情感都随着死亡烟灰云散。
亚岱尔却似乎就在等待这个问题,他久久地看着郝誉,连额角的长发掉落都没有撩起。
“是啊。”良久,这个雌虫才呓语道:“死了就是死了。”
他们两个何其相似,不过他们的哥哥一个是哀莫大于心死,一个是真真身消玉损。亚岱尔甚至意识到自己将双生哥哥的事情告诉郝誉,也只能得到一句“哦”的点评。
哪怕他本来就不计划将这件事情告诉郝誉,内心还是骤然起了几分怅然。
“您会和我做吗?”
“不会。”
“因为我是您眼中的好雌虫?”亚岱尔移动手,他先是压住郝誉的蝎尾,还没有开始下一步,便被郝誉轻轻抽打下手背。他疼也不气馁,反而嘲笑自己,“没想到还有这种理由。”
郝誉:“你来就是为了找我说这些事情吗?”
亚岱尔看过去。
郝誉却直接将雌虫轰出房间。他翻身躺在地上,卷起伊瑟尔留下的被褥,“亚岱尔,我要睡觉了。”
“好的。”亚岱尔解开身上的睡衣。他的身影倒影在墙壁上,郝誉半眯着的眼骤然睁大,接着月光的剪影,他明确看到雌虫身体每一道线条,以及私密位置的留痕。
黑的明明是影,郝誉眼中却恍惚什么都是雪白的。
他屏住呼吸,感受雌虫蹲下来,头发上的香味越发逼近,直至那柔软的睡袍带着点温热盖在自己身体上,“晚安。阁下。”
亚岱尔不着寸缕起身,温和对郝誉道别,“请不要再睡在地上了。夜露也深。”
他说完,推开门。
赤条条的身体惊得伊瑟尔几乎要尖叫起来,而亚岱尔只是一个目光扫视过,伊瑟尔一切呐喊都堵在嗓子眼,嘴巴咬着脸皮延展到最大,僵硬靠在墙壁上。
亚岱尔对他笑笑,那种不屑地蔑视的笑,什么都不需要说,伴随象征荣誉与力量的身体碾压过伊瑟尔最后的尊严。
他继续向前。
直到伊瑟尔在短而尖的咒骂声,重新呼唤出家族名,“亚岱尔!你。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还不是。雄虫还不是没有碰你。”
亚岱尔停下。
到这一步,他依旧保持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转过身近乎标准的看着伊瑟尔:那种注视小丑的目光再一次将伊瑟尔逼疯。
这个雌虫像是回到向上爬的宴会上,歇斯底里展示自己最好的东西,“你这个饥渴的贱/虫。郝誉不喜欢你。郝誉根本没有碰你。你脱光了,郝誉也不会碰你。他。他只会碰我。在这个房子里。你。”
“说完了吗?”亚岱尔微笑着询问,“去洗澡吧。”
他短短两句话掐住伊瑟尔的脖颈。伊瑟尔混乱的语言,高昂的头颅,哽住的脖颈都一点一点的垂落下来。他直视着自己的胸口,直视着自己的肚子,直视着自己身体上不多的衣物,接着是鞋子与地面。
“忙了一晚上,你也辛苦了。”亚岱尔继续说道:“去洗澡吧。不要让郝誉等你。”
伊瑟尔嘴唇蠕动着,自己都无法控制地挤出答应。
等他捡起洗漱用品,带着最后一点换洗衣物来到澡堂时,混乱早覆盖他的思绪。伊瑟尔将自己整个浸泡在水中,他打满全身的泡沫,费力地揉搓身体,好像只靠蛮力就能把自己变白一个度,变成亚岱尔的肤色。
“什么玩意儿。”
“不过是一个亚岱尔……不过是一个亚岱尔。”伊瑟尔颤抖着,试图重新寻找自己的高地,“郝誉。郝誉是我的。郝誉只和我做。他,他还是喜欢我的。”
郝誉,郝怿,这两兄弟终究只选择他。
他不可能输!
伊瑟尔深呼吸好几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回忆对雄虫的手段。他自小擅长这些,也一直靠这些胜利。他用柔化剂梳理自己美丽的银色长发,披散着带着一身香味再次进入郝誉的怀抱。
“郝誉阁下。”
郝誉望着墙,在月光中回忆亚岱尔投射在上面的剪影。他一时间搞不清楚亚岱尔为什么要为军部的任务做到这种程度,一个贵族雌虫不至于搞成这样,还是要做雌君的贵族雌虫……
“郝誉阁下。”伊瑟尔凄哀地喊着,轻微摇晃郝誉的手臂,终于将郝誉唤回来了。
“嗯?”
“我想……”
不管他想说什么,都不该在这个时候。
郝誉冷酷道:“不。你不想,给我睡觉。”
*
第二天,郝誉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身上那件睡袍摘下来,揉叭揉叭丢到亚岱尔脸上,“拿回去。”
“啊。”亚岱尔借助,手中的锅铲还没有放下。他略微有些慌张,引得一起烹饪的白宣良看过来,后者对那件带刺绣的半透明睡袍张大嘴,很快红了脸,低头心猿意马地烹饪,目光不住投向郝誉。
郝誉瞬间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啊啊啊啊。该死。亚岱尔!你。”
这个该死的贵族雌虫,昨天一定是故意留下衣服!今天也一定是故意早起帮白哥烹饪!处处都是心机,可恶的贵族政客虫!
“郝誉阁下。”亚岱尔可什么都没有表示,他只是有些惊讶,抖开这件透明睡袍,“这种衣服,穿一次就行了。你不如送给伊瑟尔吧。”
郝誉拒绝听诡计多端的雌虫狡辩。
他挥挥手,“不要。”
“不如买一些雄虫衣服送给伊瑟尔吧。”亚岱尔似乎在征求白宣良的意见,又似乎不是,他点提道:“伊瑟尔和我哥在一起时,很喜欢穿雄虫校服呢。”
郝誉:“关我屁事。”
楼上传来白岁安的脚步声,亚岱尔迅速收起衣物,折叠成巴掌大小收纳在口袋里。他对郝誉致歉,“也许是我记错了。抱歉因这种事情打扰您。我去帮忙了。”
不需要郝誉点头,亚岱尔迅速回到厨房。
郝誉咬牙切齿,又察觉到那种无所事事和“外来感”。如果不是情况不合适,他甚至想装模作样看咨询,装出自己很忙的样子。
“小叔?”白岁安准备好备考包走下来,“您怎么不在厨房?”
“挤不进去。”
郝誉终于在亲侄子这里找到点存在感。他上前帮忙提东西,检查白岁安考试要用的东西,查阅他这次要考的专业科目,提出送白岁安去考场,“前段时间都在忙巡逻,都没有送你去考场。”
白岁安又不是小孩子,不过有郝誉送,总归是好。
白宣良和亚岱尔已经十分熟络,他们从厨房到餐厅一边布置早餐一边聊天,说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彼此还都笑起来。白宣良看向白岁安,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等到吃完,才隐晦道:“芋芋。今天雌父和亚岱尔先生出去一趟,你有什么想买的吗?”
“没有。”
郝誉帮腔道:“我帮他买。你们自己去吧。”
白宣良闪烁目光,点点头。他没说明白,他今天和亚岱尔出去,想去看一下修克。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白宣良本来没想要去看修克。
他性格本就怯弱, 要他自己和郝誉提看望修克根本不可能。其次,他要考虑正在考学的白岁安,为了孩子白宣良实在做不出看望之举。可真要他当个眼盲心瞎的残忍雌虫, 白宣良又没那么狠。
他就是这类要断不忍心, 要留也不果断的雌虫。
亚岱尔正是看中这一点, 短短几日便主导两人之间的关系,等到时机成熟顺其自然引出自己的身份:修克的亲叔叔。
“我们家知道这件事情时,郝怿阁下已病逝了。”亚岱尔谈起那位死去的雄虫,口吻里也有些感慨,“他是个好雄虫。我哥哥过去还来看望他,那时候他的病似乎好一些了。怎么忽然又恶化了?”
他们两人并没有直接去看望修克, 而是去附近商城给郝誉购买常服和内裤。白宣良将这当做一种隐晦的暗示, 口齿越发不清楚起来,“确实是好一些。后来……忽然吃不下东西。”
亚岱尔静静的听着,他们谈论一个雄虫的死亡, 为另外一个雄虫挑选贴身衣物。
“是绝食吗?”亚岱尔最熟悉这种套路。
他哥哥和他闹的时候, 动不动锁在屋里吵吵嚷嚷“不吃了”“死都不吃”。亚岱尔通常静候两天,再砸开门闯进去, 强硬捏开哥哥的嘴巴,将打碎成糜状的食物全部倒进哥哥胃里。
吐?他不会给哥哥呕吐的机会。
因此, 吃不下去东西在亚岱尔看来,还是白宣良太心软了。他的知情权让他足以看到郝怿病历的复印件。
从病历上看,郝怿正在好转, 自伊瑟尔到家后的某一天身体状态急转直下。
“郝怿不是糟蹋身体的雄虫。”白宣良为亡夫辩解道:“医生说他总是郁郁寡欢, 不知道是疾病影响, 还是心理原因……”
他声音细不可闻。
亚岱尔明白了,白宣良也是个糊涂雌君。他问道:“郝誉知道吗?”
“知道。”白宣良吞吞吐吐, 面对同性别的好雌虫还是将内心那点顾虑说出来,“郝誉似乎放下了。”
军雄见多了死亡,也极容易接受亲属的死亡。
他们对死亡的默然,衍生出的各类情绪,都被表面上的释然淹没。白宣良清楚郝誉这种作态才是对的,以他的职业、他的性格来说,一切都是正常的。可他心中却总有些隐隐的不安,像是面对狂风,更用力抓住风筝线。
亚岱尔的到来,让白宣良抓得更紧。
“可他总说,自己随时会死掉。他还想把我送到……其他雄虫屋里。”白宣良越说越轻,目光隐晦落在亚岱尔的脖颈和胸口一小片雪白上,势必要透过衣物窥看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半蕾丝透明睡袍。
实在是让人不安宁。
亚岱尔装作听不到,拿起货架上的雄虫睡袍比划,反将一军,“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
“你自己,又是怎么想的?”亚岱尔轻描淡写,收拢自己看中的雄虫睡袍,又去隔壁给修克和白岁安都购入锻炼器材、同款式的运动护具。他边走,边往货篮里塞自己看上的家居用具,边解析道:
“郝誉这么问,是给你做选择的机会。关键不在他怎么想,而是你怎么想——所以,你想去其他雄虫身边吗?”
不。我当然不想。
白宣良内心几乎在尖叫,可他羞于自己在这个家里的身份,面对可以和郝誉发生肢体接触的亚岱尔,支支吾吾到付款、上车都没有给出答案。
“我……自然是不想。”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可白宣良就不愿意在亚岱尔面前说出来。他面对郝誉燃烧起来的□□,面对亚岱尔好像怎么都发不出来。
这可怕的事实,令白宣良战栗起来,忍不住想起年少时大哥将自己拽去相亲时说出的恶语:
“白宣良,你没有做雌君的资质。”
“你唯一的归宿就是全职雌侍。”
在这个雌虫占据大多数岗位的社会里,全职雌侍永远是家庭的底层。他们照顾家庭和雄主一起享受整个家庭其他雌虫的供养,但全职雌侍能留给自己孩子的资源、人脉、实权永远是最少的。
虫族家庭里最弱的雌虫担任全职雌侍,也是社会婚恋观里的通识。
白宣良不甘心走上这样的道路。
他在相亲中随波逐流,在大哥的威压下试图寻找到婚姻的另外一条出路。他努力学习,努力在微不足道的专业上做出极小的建设,以证明他不是完全没用的存在——他也有一些社会上的价值。
但,他的基因、他生来便确定的卑劣的基因实实在在让雄虫们对他说“抱歉”。
为组建一个美好的不受拖累的家庭,从整个家庭的实际利益考虑,雄虫和他们的雌君都无法接受一个会生出劣质孩子的雌侍。
只有郝怿。
郝怿接受了白宣良的爱。
他们登记结婚时,没有盛大的婚礼,郝怿的亲属们对他的选择表示不解与愤怒。白宣良家更是没提供任何经济上的扶持。他们一路走到登记处,整理好身上的衣物,拍照,然后一路再走回来。
“我想买点喜糖。”郝怿身上披着夕阳,他和白宣良牵着手,许愿一样说道:“可以买誉誉最喜欢吃的那种吗?我想得到誉誉的祝福。”
白宣良没好意思回忆当时小崽誉看他的凶悍目光。
他甚至觉得郝怿小小的弟弟在军部养出趾高气昂的架势,除了他哥和家里虫,平等看不等一切比他弱的雌虫雄虫。
不过他还是答应了郝怿。两个贫穷的新人来到糖果店,只买一小袋漂亮甜腻的糖果,用蝎族传统结婚布置做了糖袋,里面塞郝怿与白宣良亲手写的新婚寄语。
他偷偷藏了两块,在回去的路上,一颗留给自己,一颗塞给郝怿。
“新婚快乐。”白宣良对郝怿道:“我会努力赚钱。婚礼……以后都补的……”
郝怿拆开糖果,开心地笑起来。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着,对着白宣良点头。那双真诚的双眼比夕阳更美丽,久久留在白宣良心里——
【郝怿爱着我】
白宣良再也没有怀疑过,爱情是否存在。
“我不可能去别的雄虫那。”白宣良低声坦白道:“我。我忘不掉郝怿。”
“郝怿。”亚岱尔重复道:“是因为郝怿吗?”
白宣良站在悬崖上,他察觉这是一个陷阱。可面对即将到来的摧毁一切的暴风雨,他想起的是那天结婚登记的夕阳,是郝怿吃糖后笑起来的双眼,以及那袋要送给郝誉的小小糖袋。
年轻的他从没有幻想过郝誉吃糖的表情。记忆里只有郝怿断断续续表达过郝誉小时候可爱的贪吃模样,只有郝怿坐在窗前忧郁斟酌词句的样子,只有郝怿期盼打开信箱又失望的表情。
过去有限的时间里,白宣良短暂地讨厌郝誉占据郝怿的心。
可此刻。
白宣良又不得不从郝誉没形的瘫坐吃果干中,窥看到片刻难言的爱意。他很想亲眼看看郝怿阅读信件的样子,想亲眼看看郝誉打开结婚糖袋露出的惊喜表情。
郝怿曾经很期待看到的一幕。
“我不知道。”白宣良捂住脸,“我不知道。”
他面前浮现出郝誉那张生动的长开的脸,过去豆丁大的幼崽已和他的哥哥有诸多相似之处。
他健康,会跑会跳,未来还会结婚、会生下健康的孩子,会看着孩子考学、做出事业、结婚、生下又一代孩子。
就像是郝怿尚未结束的生命。
【你也不想回到过去的生活吧。】
基因库的蛊惑,魔鬼一样出现在白宣良耳边。过去那么久,他从没有告诉芋芋、郝誉的秘密——基因库不止一次找到他,频繁地反复地表达一个意思:
【郝誉和郝怿是同雌同雄的亲生兄弟】
【他们是亲生兄弟。】
【你就不想再生一个吗?生一个完完全全像郝怿与郝誉的孩子吗?】
白岁安在外貌上更像白宣良,虫种也没有继承到。白宣良疼归疼,私底下还是有些惋惜——郝怿病了后,这种惋惜不断鞭笞他。他甚至觉得郝怿的雄父雌父多年不来照顾郝怿,是因他们结婚。
因为他。
因为他并不是最合适郝怿的雌君。
而这一切需要一个蝎种的与郝怿孩子来弥补。是以,白宣良见到修克,得知他是伊瑟尔的亲子,得知他被郝怿亲自孵化后,魔鬼也正在他心中不断呐喊。
他爱着郝怿,却不愿承认自己是为了郝怿赖在郝誉身边。
他对郝誉……
“到了。”亚岱尔停下航空器。他们来到学生住宿的大楼前,提着给修克的礼物,快速上楼。
楼上,学生宿舍。
修克正在桌子上用手指摆弄两颗糖果——郝誉将糖果递给修克,白岁安将它们丢掉,修克又在垃圾堆里将他们捡起来——除此外,他还用郝誉给的零花钱,偷偷买了一罐,每天做完功课便吃两颗。
“郝誉叔叔今天会来看我吗?”修克趴在桌子上分神思考问题,“没有我,他一定和白岁安很亲密吧。”
哼。
修克想起年龄相近的雌虫,有些小性子哼哼起来。他索性站起来,脱掉外衣,裸露上身,对准镜子打量自己的身体,脸渐渐红起来。
“好像壮了一些。”
蝎尾甩甩。修克背对着镜子,扭头将蝎尾抬高,露出臀部线条和结实的大腿,在大腿根部,他用一条便捷绳收束绳镖。
“好像……我确实像雌父。”修克对着镜子吐吐舌头,“叔叔似乎很喜欢雌父的身体。”
那我的呢?
叔叔,会喜欢我的身体吗?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修克最近也有好好锻炼。
他独自住, 给宿舍添置了柔软度的锻炼器具,每天坚持压腿和放松。这面大镜子也是修克自己购入的,他付款时有一丝幻想:郝誉叔叔会不会询问他买镜子做什么, 自己要不要老老实实说是为了……
为了什么呢?
修克将自己的裤子稍微拉下一些, 模仿杂志上的动作, 怪里怪气到自己忍不住笑起来,用屁股和蝎尾撞镜子。冷冰冰的镜面让他皮肤哆嗦起来,疙瘩一颗一颗长出来,心也冷下去。
郝誉叔叔好久没来看他。
白岁安就这么好吗?
“哼。他们可是叔侄。”修克呓语起来,自我安慰一般,“白岁安不可能加入军雄作战, 他和郝誉叔叔就是叔侄关系——我和他计较什么。”孩子模糊察觉到自己对郝誉的心思, 却不好确认到底是什么,胡乱想了许久,甚至将衣服脱去大半, 对着镜子古怪扮相。
“嘿咻。绳镖——”修克大腿一抖, 绳镖垂落下,还没落在地上, 给蝎尾一勾,递到修克手中。年轻的雌虫对着镜子“咻咻”好几声, 摆出几个帅气姿势,自我美化中。
这显得亚岱尔和白宣良上门不会挑时间。
三人大眼瞪小眼片刻,以修克慌慌张张穿裤子穿衣服收尾。两个年长雌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在修克换衣服的背景中泡茶、静坐。
“白……白叔叔。”修克脸都红了, 他坐下, 茶未动半分,忸怩起来, “刚刚我在换衣服。”
白宣良咳嗽好几声,寒暄几句,给孩子台阶下。他们随意吃茶、给修克补充日用品,送上拜访礼品,后谈到最关键的事情。
“修克。这是你的亲叔叔。”白宣良为修克介绍亚岱尔,“是你雄父那边的亲戚。”
亚岱尔终于抬起头,微微与修克对视。
他早就知道自己哥哥有一个私生子,也知道私生子由哥哥爱慕对象孵化——基于这两点,再加上伊瑟尔的愚蠢表现,亚岱尔对修克没什么好印象。可就是这种心理预期下,亚岱尔也不得不承认修克是个有天赋的孩子。
那闪亮的脑域,简直是照亮整个屋子的存在。
再算上他的虫种,亚岱尔迅速给出一个符合他与亚岱尔家利益的反应,“你好。修克。”
“听说你已经入选军部人才库。未来想做什么呢?”
“我想加入郝誉叔叔的团队。”修克诚实坦白道:“郝誉叔叔一直说这不行。我也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
“这样啊。”亚岱尔沉思片刻,伸出手再次介绍下自己,“容我重新介绍下自己。军雌亚岱尔,代号每天都在变。目前身份是郝誉阁下第三期任务的搭档。”
*
另一边,考场外。
郝誉将白岁安送到目的地,最后一次检查孩子的备考用具。“考试结束不要走。”郝誉看一眼自己当天的工作安排,叮嘱白岁安,“我去巡考总部点个卯,开个小会。你别一个人坐公车回去。”
白岁安望着郝誉,有些心不在焉。
窗外,地面车与航空器上陆陆续续下来年轻雌虫与他们的家长们。他们穿过郝誉与白岁安所在的停泊位,前往入考点,晨光在他们脸庞镀上层柔光。每一个家庭在此刻,都呈现出一致的考学期盼。
“小叔。”白岁安低声道:“你之前说,不需要雌虫搭档。”
“嗯。”
“我不喜欢那个亚岱尔。”白岁安拉开门,作势要下去。郝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解释的话。那孩子却同兔子般弹射回座位,明确地在郝誉脸庞上留下一吻,接着拽起书包,飞奔入人群。
刷卡,进入考生队伍。
郝誉追上去时,只看到这臭小子站在检查队伍里对自己做鬼脸。他又气又恼又进不去,差点动用自己巡考军雄的特权,冲进去把亲侄子暴打一顿。
干什么?这又是干什么?怎么还管起自己的事情来了?
“太过分。我不行了。”郝誉拉开位置,颓废瘫痪在沙发上,引得其他三位军雄看过来。他自己则撕开果干包装,边吃边吐槽,“军部给我塞了雌虫。一切都乱套了。”
军雄优卡知道这件事情,“红发的亚岱尔?”
军雄亚萨没感觉多麻烦,他热衷于拱火,“怎么个麻烦法?”
郝誉嚼吧嚼吧,将粉末都倒在嘴里,才说道:“就是很麻烦。他来了后……我总觉得我好像在这个家里不重要了。啊,我好不容易才把关系理清楚。”
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什么雌虫。郝誉心里一直有杆秤。
他也承认自己偏心,可偏心也是他用秤仔细衡量过的。
亚岱尔一来,郝誉心里又乱了。
他对同僚大吐苦水,“他居然只穿睡袍跑到我房间,还插手我的家事。他以为他是谁?”
亚萨:“所以呢?你和他睡了吗?”
优卡:“他还挺洁身自好的。所以,睡了?”
郝誉:“……没有。”
亚萨锐评,“不像话。送到嘴的肉都不吃。”于是,整场小会画风一转,十句谴责郝誉作风不像军雄,中间穿插一句正事,再来通篇军雄私生活作风的八卦讨论。
郝誉被迫听到某军雄和三军雌打野战碰到寄生体,“野战”变“野战”的奇葩新闻,还听到两个军雄为一对父子大打出手,还听到某军雄因偷懒没有带对象做基因检测,喜提乱/伦者称呼。
郝誉:“……我迟早要把你们送去九一那工作改造。”
一群没事整天乱搞的王八蛋,统统去边疆跟着他的好朋友挖孢子吧!
“别说这个。要不是九一跑得快,他也要被军部改造成淫/乱的样子。”亚萨磕磕瓜子,舒坦道:“他给你送药了?效果怎么样?”
“好极了。吃这个比基因库的药舒服。”
“也就你和他能吃。”亚萨羡慕道:“你们两都是毒物。抗毒要达到多少来着?”
“一万五千七。低了不能吃。”
亚萨算了算标准,叹口气,断绝吃同款药的念想,“普通雌虫毒抗也就一百出头。我半年前还特训过,一千出头的毒抗指数。”
这是军部生化机构出的最新指数。郝誉这类从小具备毒物天赋,定期食用毒物,催化蝎尾尾针的军雄,第一批被拉过去凑数据。
可以说,这套数值标准是依照他们这些剧毒虫种重构的。
“你和我比什么。”郝誉嬉笑道:“除九一是自然演化的剧毒蝴蝶,同期几个生来带剧毒的虫崽?我也是后期培养起来的……你们都知道,我在养育中心是个凑数的,哪里都能去插一脚。最开始我还不是攻略藏宝库的备选呢。”
这件事情有些久了。郝誉都有些记不清楚了,他模糊道:“早年我应该是划去对付燃烧者。”
这是另外一个寄生体,因某些问题,斩首计划的队伍大改。
不过,这都是其他话题了。
军雄雅格苦哈哈结束巡逻,给三个长辈跑腿买肉和甜啤酒。他提着三大包食物上楼时,郝誉、亚萨、优卡已架起烤火架,三个军雄热热闹闹休息片刻,说着最近的遭遇。
优卡谈起自己猛追罗狄蒂,大吐苦水,说罗狄蒂论文里全是郝誉。
“原来真的有学术型雄虫。我还以为他是基因库派来的幌子。”
亚萨哐哐干饭,喝酒,喝得口齿不清,就拽着雅格和郝誉说自己的感情史。
“我和他们一起躺着。穿什么衣服?我们在一起还需要穿衣服吗?”
后来,雅格也喝点。
年轻军雄不胜酒力,很快在郝誉跟前哭得不能自己,说什么“为什么不爱还要拿走钱”“让他看看孩子也可以”云云。
郝誉翻翻今日的排班,确定今天本就是其他军雌巡逻。他也稍微喝一点,准备让航空器自动驾驶送自己和芋芋回去。
——实在不行,叫尾随的军雌送也可以。
郝誉心中想着,也开始吃肉喝酒。他躺在四仰八叉的同伴中间,没个正形,什么亚岱尔,什么白哥伊瑟尔,什么亲侄子天才全部丢在脑后。他一口一口喝着甜酒,度数不高,却昏呼呼起来。
“哥哥。”郝誉有些难过地混在一众鬼哭狼嚎里,轻声呼喊着。他说完,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用酒压下这一声呼喊,吃一口肉。
军雄优卡没有什么事情做,听到这一声,抬头对郝誉笑。
他除雄雄恋外,其实是个风评很好的家伙。
“郝誉。”优卡朝郝誉举起酒杯,“没关系。这里只有我们军雄,说什么都没关系的。”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同期,他们受过相似的教育,他们拥有同样的血海深仇,经历同样的悲剧,也要面对同样的命运。
他们,可以信任彼此。
来自同一物种,同一性别,同一教育背景与信仰,同一目标。
“天啊。”郝誉捂住脸,被酒呛住,接着大笑起来,“我等会还要去接孩子。你这让我怎么办?”
“那你少喝点。”优卡走过来,酒杯碰一下郝誉的酒杯,“亚岱尔是个不错的军雌。”
“他说你活得没我长。”郝誉想起来觉得好笑,忍不住用手捶下优卡的胸口,“怂包。我们都死了,你也活得下去。你最惜命了。”
优卡锤回去,两个雄虫碰杯喝酒,继而吃肉。亚萨已经把他的徒弟教得蒙蒙呼呼,舌头都有些撸不直了。
“我打算和你一样的,供养我哥哥的孩子。”优卡忽然说道:“之前一直没下决定。因为我觉得和军雄混在一起,不会善终。”
郝誉想半天,没想起来优卡哪里来的孩子。
“是我从藏宝库里救出来的那几个雄虫孩子。”优卡提醒道:“你忘了?我们之前还吵过架,你说我就该杀了他们。”
“那些孩子啊。”
优卡脸上多了一层柔光。恍惚中,郝誉将他与送考的那些雌虫雄虫并列在一起。
“我有位去世雌兄的孩子就在里面。我打算和你一样,赞助他,把他养大。”优卡之前一直将孩子们放在养育院,由专人看管。他只是偷偷的、偶尔的去看几眼,和孩子们说说话。
“挺好的。”
“是吧。有家总是不一样的。”优卡幸福笑起来,“郝誉,你总说家里乱七八糟。但你真的变了好多。”
郝誉夹起肉,塞进嘴里,口齿含糊,“是嘛?”
“真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家伙。”优卡深呼吸,怅然道:“第二期结束时,你真的像死了一样。”
“是吗?”
“真的。你做出屠杀雄虫的事情,闹得太大了。我还想,你真是疯了……不过,现在的你好太多了。”优卡谈及,轻笑道:“会苦恼感情问题,会和我们说谁谁太烦了,会吐槽,会正常的笑。这才是养育中心里我们认识的郝誉啊。”
郝誉有些想不起来养育中心的日子,他刻意模糊掉与同伴们的相处,似乎痛苦会随之减少一些。
“真的吗?”
“当然啦。你忘了你小时候很话痨吗?”
“乱讲,我现在也很话痨。”郝誉忍不住和优卡打闹起来。他们彼此随便说闲话,吃肉,喝酒,接着八卦说闲话,就像是所有最普通的朋友一样。
以至于郝誉迟到时,面对亲侄子都有些抬不起头。
“小叔去和朋友吃饭了?”白岁安绕着郝誉闻了好几圈,扒拉着衣服,脸埋在郝誉胸口,熏得吐舌头,“好臭。小叔喝了多少酒。”
“一点。”郝誉坐在后座,依靠着白岁安,胡说八道,“其实也没有多少,一点点的事情……”
他感觉自己醉了。
意识很清醒,感性飘飘乎在天上行走。他与优卡与亚萨,三个军雄谈论家庭,谈论白哥,谈论亚岱尔,谈论芋芋和修克的学业。郝誉格外喜欢听优卡和亚萨夸奖这些雌虫们,他之前从没有哪一刻会把他人获得的成就凌驾于自己之上。
他不是个怜惜弱者的雄虫。
可面对家里那些雌虫,郝誉自认为是一家之主,展开双臂遮挡风雨,注视着孩子与雌虫的变化——稍有些喜人的模样,他便要和旁人说上千遍百遍。
“哥哥。”郝誉轻轻重复这个词汇,“哥哥。哥哥。”
这曾经是哥哥的家,哥哥的亲眷。
现在要变成我的家,我的亲眷吗?
郝誉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床上,他也不记得自己有过床。模糊中,只有一具温热的身体依偎着他。他和蛋壳里的幼崽一样,顺着温度与之紧密相连,昏沉沉进入梦乡。
“誉誉。”
“誉誉。”
郝誉听见风声,他睁开眼,看见一道遥远的人影朝自己挥手。周身的雌虫紧紧环绕着他,拥抱着他。宽敞的车厢不断摇晃,似在崎岖道路上前行,风沙中那道声音与影子不断模糊,从黑色蜕变为褐色,最后成为一个微小的亮片。
而刚满周岁的郝誉,只能趴在军雌坚硬的臂弯里,看着哥哥,后知后觉地哭出声来。
“哥哥。呜呜呜哥哥。”
他不想离开家,不想离开哥哥。
车轱辘轱辘向前开,开到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开到天都湛蓝的地方。郝誉被军雌们放在幼崽堆里,认识他未来的“同期”。
“这是达蒙。小达蒙是蜻蜓种的小雄虫哦。这位是梨,好吃的那个梨。小梨性格很好。誉誉可以和他们一起玩哦。”
“这是优卡……这是亚萨……”
“大家都要好好相处,不可以打架哦。”
*
疗养别墅外,仓皇脚步声传来,近乎是与新一轮日光同步踏入屋内,军雌们慌乱地寻找郝誉。
他们将郝誉从睡梦里喊出来,确认他的安危。
“郝誉阁下……优卡阁下去世了。”
郝誉骤然惊醒,茫然看着军雌以及他们带来的噩耗。
优卡死了?
“发生什么事。”
“他被他救出来的圈养雄虫们杀害了。该死的圈养雄虫们和寄生体联手杀害优卡阁下!”军雌狂吠道:“藏宝库的诅咒,还是来了。”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军雄优卡是第二期深入藏宝库, 并活着回来的存在。
他是第二期任务中最早撤离藏宝库的军雄,也是带来最大收益的军雄。
——他从藏宝库中解救出大量还有自我意识的雄虫。其中便包括,他想要赞助和抚养的那位雄虫。
“谁要他救我们的。”审问视频中, 还没成年的雄虫懵懂看向周围军雌, “我在藏宝库里生活得好好的, 是他毁了我的生活。他把尊贵的寄生体大人杀死了,他才是最该死的存在!”
就在军雄们聚餐结束的晚上,优卡来到雄虫们身边,他摸索着来到自己决心抚养的未成年雄虫身边,小心翼翼说明自己的来意。
为记录这一刻,他打开了录像。
“我是你雌父的亲戚……我保证, 不会对你做什么事情。”优卡的声音游离在镜头之外, “孩子,我可以成为你的监护人吗?”
“……”
“我们有血缘关系。”优卡道:“你不用担心寄生体找上门。”
昏暗夜灯下,未成年雄虫惺忪睡眼, 张开双手对优卡道:“您可以抱抱我吗?”
优卡毫不犹豫地抱住这个孩子, 像怀抱稀世之宝一般怀抱住这个雄虫孩子——因取向问题,优卡没有自己的孩子。在未来, 他会将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对待。
郝誉和军雌们观看优卡生前留下的最后影像。
军雌道:“优卡阁下完全有机会逃离。寄生体从屋顶闯入时,他还有0.3秒的反应机会……优卡阁下的腿伤完全愈合了, 0.3秒是他正常的反应速度。他本来可以活下来。”
郝誉道:“那个孩子抱住了他。”
“是的。”
那位未成年雄虫死死抱住优卡,和寄生体预谋,共同杀死了世上唯一疼爱他的存在。
优卡被埋伏的寄生体从头劈成两半, 尸体被基因库收敛, 做实验用途。
郝誉和亚萨谁都没有申请去看同僚的最后一幕, 他们也没有去审讯室面对那位愚蠢的圈养雄虫,没有对同伴的死亡发出哭嚎和哀悼。
他们只是静静坐着。
“签署遗体捐赠协议很有必要。”亚萨漫不经心道:“看, 死后基因库会帮我们收尸。”
“谁知道基因库会做什么恶心事情。”郝誉重复道:“优卡还是心软。我早和他说过,圈养雄虫都得杀了,都杀了。”
优卡一死,他带来的所有圈养雄虫都会被处理掉,军部和基因库会妥善安排每一个雄虫的作用。
死,还是生不如死,都不是郝誉和亚萨关心的问题。
他们沉寂片刻,交流寄生体最近的动向,问候彼此的身体,互相说保重。
“抓紧时间把你家的雌虫也处理掉。”亚萨提醒道:“寄生体肯定会对他们下手。我没什么亲属,你不一样。”
郝誉望着亚萨走出门,用手磅磅拍打他徒弟雅格的背。年轻军雄还有些没缓和过来,红着眼圈和师傅亚萨说话,被牵着,带到外面。
处理。
郝誉咀嚼这两个字,苦笑片刻,扒拉出什么位置坐下。他已经处理过一次自己的亲缘了:在他十岁前,雌父雄父还能通过军部来看看他。十几岁时,郝誉还能收到家里面寄来的信件和衣物吃食。等他二十岁时成年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为了一大家子的安全,断亲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这也是养育中心里所有军雄要做的最后一步:他们会删除自己与原生家庭的一切关系,伪造自己现在的身份,眼睁睁看着过去的自己在某一个时刻死掉。
他们中有些家庭会配合军部,离开原籍地,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生活;也有些会真的收到孩子“死亡”的通知,悲痛下清空与军部的一切关系,重新开始。
一直坚持与军雄孩子保持联系的家庭,极少。
“军雄就不要想着结婚。”养育中心里前辈们的话,一代接着一代传下来。他们在辅助孩子们断亲时,会强调未来他们的个人生活,“可以做,可以乱搞,可以发泄,但是不能动真心,更不可以结婚。孩子也不可能归我们抚养……之前有很多悲剧发生过……所以这种高危风险的事情,你们想都不要想。”
“我们生来就是军雄,军雄有自己的宿命。”
战死。
杀死寄生体,或者,死在寄生体手中。
“从你们拿起武器的那一刻,就不要再被这些小情小爱束缚。”前辈蹲下身,亲手将绳镖塞到郝誉稚嫩的小手中。他有一双宽厚的手,指腹上残留绳索磨损的痕迹,“郝誉,你是一个好苗子。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绳镖老师。”
五年后,郝誉的绳镖老师死在寄生体手中。
他被寄生体吊死,脑袋挖空,旗帜一样飘扬在战场上方。
十年后,和郝誉一起上课的搭档死在寄生体手中。
他还没有成年,下雨天里不停对郝誉说,“郝誉帮我,擦擦脸”。郝誉只能扯起袖子,仓皇擦拭对方残存的半张脸。
现在,优卡死了。
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废话,郝誉像是注视着自己与亲缘们的宿命。他内心什么疼痛都感受不到,也没有眼泪。他调整自己一直佩戴着的绳镖装甲,数好几遍配枪里的子弹,确认随时可以发动攻击后,拒绝军雌的相送,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以战士的姿态走向家。
他期盼这时候,路上冒出一个该死的寄生体,身上所有的装备和手段都能涌上来。
可一直到他走到疗养别墅,那栋被郝誉自己称为“家”的地方,什么都没出现,什么都没发生。
绝望与欣慰共同包裹着郝誉。
他推开门。
“郝誉。”一直坐在餐桌边的白宣良站起来。他为郝誉脱去外衣,“没事吧。你早餐都没有吃。厨房还有蛋饼,你饿了吗?”
白岁安则在大厅进行负重训练。他并不知晓早上发生什么事情,在任务卡上打满勾后,用白毛巾擦拭面颊,不忘捎带一条给郝誉,“小叔。你全身都是汗。”
亚岱尔最平静。他知道发生什么,单独拎出一个箱子,收拾郝誉早些时候留下的武器:格式子弹和枪械,还有大量的替换绳索和镖头。
“我把伊瑟尔喊出来打扫卫生了。”亚岱尔平静称述道:“他不能整天躺着,雌奴就该有雌奴的样子。今天的地板就由他来拖。”
郝誉低头看地板,发觉确实不如往日干净。
“他又不做好,你让他做干嘛。”
“多做做就熟练了。”亚岱尔答复道:“连吃饭都是白哥做好,给他端上去,真是不像话。从今天起,他要负担最重的家务活。”
郝誉说不过亚岱尔。他主要觉得伊瑟尔一肚子坏水,放出来还不如关在屋子里挨艹。
“我说不过你。”郝誉坐在沙发里,顺手翻阅白岁安的作业和卷子,随手批改几个战术题,“亚岱尔,我记得你打开了脑域。你的战斗力大概排多少?嗯,就按照第二期的军雌战力估算报给我。”
“前五十。”
整体来说,属于中上档次。郝誉直接拿亚岱尔和曾经的军雌搭档对比,坐在桌前狼吞虎咽饱餐一顿后,脱掉外套,“试试手?”
亚岱尔沉默,将最后一排子弹放入收纳箱。
他缓缓从大腿外侧抽出两把短匕,异化火焰在掌心燃烧。
郝誉道:“想加入我的队伍,唯一的标准是强。”
“我知道。”亚岱尔咬住下唇,但很快他的笑打破这矜持,狂放随着火焰熊熊燃烧,“郝誉阁下,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郝誉也跟着笑起来。
随着时针转动到下一秒,他们动起来,幻影一般擦过白岁安和白宣良的视野。两个雌虫尚未反应到底发生什么,整间屋子的玻璃噼里啪啦颤动起来,阳光直射入地面,伊瑟尔没擦干净的地板上,闪烁起无数微小的碎芒。
火焰在燃烧。
玻璃碎片在火焰带动的热浪中,折射出颜色繁多的波纹。亚岱尔的短匕在火焰的加持下,从巴掌大变为两臂长。大部分人第一次看到这幕,会赞叹亚岱尔对能力的极致使用。
虫族大部分异化能力都是对肢体能力的加强,例如速度加持、视觉加持、皮肤硬化。只有少部分是与自然元素有关,更少部分涉及到概念能力。而后两者通过训练增强的难度,不亚于寄生体某天全部死光。
“你自己训练的?”
“不。”亚岱尔诚实道:“有赖于家族的培养。”
郝誉十分喜欢亚岱尔的诚实,“真是完善的家族培养机制啊。”
“您过誉了。”亚岱尔微微压低身形,直勾勾看着郝誉,不曾放松一刻,“不及养育中心对您的培养。”
急速的旋风从后袭来,亚岱尔提着燃烧的长刀,自下而上对抗去!而这一刻,终于引导屋子里另外两个雌虫注意到绳镖的存在。
“那……什么时候在那里的?”白岁安已经很难追上这场格斗的速度了。他加上异化能力,也跟不上郝誉和亚岱尔对抗的速度。他难以接受这样的认知,痛苦揪住自己的头发,又不肯绕过自己一般,强迫能力继续加持,直至眼泪掉下来。
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这就是,小叔所在的世界吗?
“芋芋。”白宣良心疼地要捂住白岁安的双眼,“不要再用能力了。你的眼睛。”
白岁安拍掉白宣良的双手,死死盯着别墅前那不断闪动的两道身影,“我可以。”他说完,不甘地强调数遍,“我可以的。”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夏日稍微带来些烦躁和不安, 但在滚烫热浪中,鲜花与草根燃烧出荷尔蒙的香味,给人一种迷醉和甜蜜的氛围。柠檬花的清鲜随刀刃一股一股扑向郝誉, 军雄闲庭漫步在利刃中, 有时还会深深吸一口气, 露出陶醉的表情。
在他这种懈怠的步伐下,亚岱尔逐渐失去斗志。
“我输了。”
“哦。”郝誉收回绳镖,好似刚刚犀利的攻击不是出自他自己之手。他站在疗养别墅外,目视那两个小小的亲眷的表情,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出手——哪怕刚刚克制许多,郝誉也担心自己的精神力会沾染到白哥和芋芋。
“找个时间再练练。”他转头对亚岱尔说道, 目光却骤然钉在亚岱尔身上:对方的红发因额头脖颈处的汗水, 湿成一缕一缕的。从鼻梁两侧开始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胸口,成熟的花粉扑在其中, 显现出强烈的颗粒感。
一粒一粒。
成熟到暧昧的粉色。
郝誉别过头, “你去冲个澡。”
“我过关了吗?”亚岱尔更关心自己的成绩。他在此刻像学堂上的孩子,微弯曲腰, 又抬起头,窥看郝誉的神色, 追问不止,“郝誉阁下。我可以成为您的……”
郝誉心不在焉转过头。他第一次注意到院子里两棵树,树叶发黄, 将紫色的柔和天空托住。他听到滴水管里流淌出的水滴声音, 催促道:“别管这种事情了。你快去冲澡。对。不要留下痕迹。我把这片地处理下。”
亚岱尔止步, 笑了笑。
他果真听话去自己屋里收拾洗漱用具,路过白宣良和白岁安时, 什么也没有说。
白宣良将亲子的手缓慢展开,这一刻莫名的惶恐席卷他。比伊瑟尔在时更加强烈,也比郝誉说将他送去其他雄虫时,更加颤栗。亚岱尔与郝誉短短的四目相接,仿若两头野兽达成盟约,白宣良作为一只绵羊不可避免地瑟瑟发抖。
他不愿意让恐惧影响到孩子,努力掰开白岁安的每一根手指,找医药盒,在掌心抠烂的几处挤上药膏。
“芋芋。”白宣良劝道:“你也看到了。这是大人的事情……去复习吧。”
“小叔说他不会找雌虫。”白岁安委屈,低声呢喃。他这种状态真符合寄人檐下,白宣良已经很久没看到白岁安露出这种不知事的怨恨。
他恍惚起来。
“郝誉小叔。和我们不一样。”白宣良深呼吸,放平心态,开导自己的亲生孩子,“雌父拖累了你。没让你和修克一样有那么好的基因。芋芋,现在考学还来得及改志愿,我们多选择几个备选的专业考。”
“我不要。”
“你不要也不行!”白宣良骤然严厉起来。他平日的软弱似乎都为了今日的果决,“看看你刚刚的样子。哪里像一个侄子看叔叔的眼神。郝誉是什么存在,我们又是什么存在——修克和伊瑟尔没能让你认清楚,亚岱尔还不够你看清楚吗?”
“雌父。”白岁安尖叫起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白宣良还有更扎人的话。但他绞着衣摆,目光游离,许久,松松垮垮泄气起来,“芋芋。你还没有成年。”
白岁安不想说话。
他回忆起自己站在窗户前,注视着郝誉与亚岱尔战斗的一瞬间,身体传来的林林总总的感受:皮肤冒出大小一步的颗粒,汗毛在热风中一阵又一阵摇摆,两腿战战互相依靠着,下半身汩汩热流反刍到胃里,呼吸也变得充满味道,一种果实在夏末熟透快要腐烂的熏香。
但这和雌父说的一样吗?
白岁安无法判断。
他相信自己有一天会站在小叔对面,他会代替亚岱尔的位置。小叔挥舞的绳镖会同暴雨一样鞭笞在他的皮肤上,他会和战士一样面临这美味的代表认可的挑战。
可很快,他面前闪烁过初来乍到时,郝誉展露在外面的那根硕壮蝎尾,那根缠绕在伊瑟尔小腿上,勒得雌虫肉发紫的黝黑凶器。
白岁安的呼吸再次粗壮起来,他短短怀疑自己确实是雌父所说的那种孩子。因他确实尝试过勾引小叔——但很快,他不动摇自己的正确性,尖牙利嘴反驳自己的雌父,“雌父。你看什么都容易想到你自己。”
他小跑到楼梯口,撞到收拾好洗漱用具的亚岱尔,挑衅般对亲生雌父吐出舌尖,蹬蹬跑到楼上。
亚岱尔捡起被撞倒的毛巾,听“哐”一下关门声,若有所思。
“他怎么了。”
白宣良嘴唇嚅动,半天没说出话。亚岱尔也不计较雌虫之间的犹豫。他走下楼梯,同白宣良说,“等我回来和你一起收拾庭院。”
郝誉已不知跑哪里去了。
他闲不住片刻,发觉自己有不该有的心思,狠狠扇自己几个巴掌,在疗养别墅周围转好几圈,不想回去又担心走远会后悔,在草丛中设下好几个陷阱。基因库带着人走大道过来,一眼看见郝誉撅着屁股吭吭干活。
“郝誉阁下。”
郝誉从草丛里伸出头。脑袋上插着几支蓝色的话,嘴巴里咬着一束石竹花。罗狄蒂正在基因库队伍里,眼眶微红。郝誉宕机呸呸好几下,踩着草过来。
“怎么还把雄虫带过来。”郝誉赶人,“去去。都回去。你们也少来找我们了。现在太危险。”
“危险?您怎么不把身边那几个先赶走。”基因库带头的研究员皱眉,“优卡阁下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也很惋惜……那几个圈养雄虫已经被‘处理’了。今天来,是听说您得到了一管药。”
郝誉转身就走。
“郝誉阁下。郝誉阁下。”
研究员喊了好几声,无奈耸肩,将队伍里唯一的雄虫研究员派出去,一步一步跟在郝誉身后。
罗狄蒂还在低声啜泣。他今日穿得很厚,花草根脉一株一株挂在附着的布料与边缘上。郝誉走快几步,罗狄蒂也能提起裤脚,快步跟上。郝誉走慢几步,罗狄蒂便抽空用纸巾擦拭眼泪鼻涕。
“你应该知道优卡的事。”郝誉道:“别和军雄混在一起。这不是你这种普通雄虫能沾染的事情。”
罗狄蒂抽下鼻子,没有说话。
他们遵循一定的距离,太阳挥发出草木的香味。郝誉不愿意让罗狄蒂这种样子感染到家里雌虫,一度带着罗狄蒂在别墅外绕圈子。密蒂的树叶扫过他们的脸庞,草叶之间,郝誉发觉雄虫喘息越来越缓慢。
他停下来。
并忍住,不去询问罗狄蒂和优卡之间的关系。
“别再和军雄混在一起。”郝誉背对着叮嘱道:“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世界。罗狄蒂,你……不如回去找个可靠的雌虫结婚。”
“我不是为这种事情找你。”罗狄蒂喘息,他声音沙哑坚定,“郝誉阁下。我是来问你毒药的事情——郝誉阁下,请留步!那毒药会造成迷幻,真的吗?您还在使用吗?”
郝誉不说话。
“您之前就尝试过这种药物。但基因库没有通过这种药物。”罗狄蒂快速说道:“因为药物存在成瘾性。虽然。虽然有很好的治疗效果,但比起性/瘾,精神迷幻不也是……郝誉阁下。不要走。”
他扶着膝盖,起身,没走两步狠狠摔在地上。
郝誉无视罗狄蒂的疼痛,他冷酷地走向别墅,和过去无数白昼一样,坐在屋顶上,俯瞰整个疗养院,沐浴毒辣的日光。
他的挚友温九一不会主动把□□剂寄来。
是郝誉自己索要这种药物的。
“真是。”军雄用手掩面,发出长长的痛呼,“难道性/瘾会比迷幻好吗?反正都是药物。至少后者是我自己选择的,没有谁做主。”
躺在屋顶上,郝誉清晰看见基因库的雌虫们如潮水般涌到房屋下。有翅种张开双翅,而无翅种攀住墙壁。
“基因库总是大题小做。”
郝誉从口袋里掏出半支稀释过的药剂,一饮而尽,“就算有药物影响,我还是能保持清醒。”
纯黑的药液流淌进血管,清晰地游走到每一处角落,形成种全新的“虫纹”。郝誉呼出的气体,在日光下也散发出淡淡的灰色。他的视野随极细微的震动,快速展开,与精神力融合在一起:
巨大的无采光窗孔的高墙阻挡在整个疗养别墅区外。在量子意义上,纠缠着的物质的镜像,互相迷幻重叠。花朵香味以无数多变形的图案展开,仿若电流,每一次微风吹拂,都能造成锯齿状的波动。
而天空与大地不再出现任何边界,世界以一种重叠的形态出现在郝誉面前——属于精神力的天地中,记忆和幻想,过去与未来都变成实质性的建构。郝誉只需要张开手,一切美好的死去的不存在的事物纷纷出现在他面前。
围绕着他,一声一声呼唤着他。
“郝誉。”
“郝誉。”
“郝誉。”
纷纷扰扰中,郝誉的脸被药物感染出一道一道灰黑色的瘢痕。他平静注视着人群,在美好宁静与痛苦并存中,手指抽搐,所有药液在肌肤与肌肉中灼烧起来。
“大家好。”郝誉笑着和所有人打招呼。他眼眸湖水波纹般游离起来,偏振光和极紫光线在瞳孔中心旋转成螺旋状的炫色。精神世界中的花与草从电波般的迷幻里,枯萎成灰白与极红。
郝誉的眼球与视野与精神力正扩充到一种颜色的边界。
一种超越先有基因的光波谱系的极限,正因迷幻在他身上发挥作用。
他看到了。
——已经封锁的圈养雄虫居住地上方,盘旋着鸟状的褐色物体。他们在不同波长下组合成不同的光斑,直至波长叠加,组合成一双环形圈,仿若两枚硬币遵循规律旋转。
而那诡异的环形圈,也察觉到郝誉的注视,微微环绕一侧硬币,状若生物抬起眼皮般看向郝誉。
【又见面了。】
祂与郝誉心理共同响起一道诅咒般的声音。
【守财奴/郝誉】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虫族通识课程里, 专门有一个类目介绍“如何在生活中区分寄生体与普通虫族”。作为更迭速度最快的类目课程,虫族与寄生体像是共生的基因链,当其中一方实现小范围的基因提升, 另一者也会借此更迭吞噬与跃迁的手段。
但至今, 虫族从没有改变过对寄生体的生物定义:
一种依靠其他生物体存在的维度精神体。
它们不存在任何固定形态, 真正顶尖的寄生体存活宇宙、黑洞、自然、生命与虫族大脑。他们自由恰如不受限制和概念定义的存在——在杀戮与进食方面,也具备创新。
圈养雄虫,已经是有上千年历史的老套路了。
“致幻是非常小的副作用……成瘾性也不足一提。”被基因库研究员们七手八脚拽下来后,郝誉漫不经心和他们解释自己刚刚喝下去的到底是什么,“你们要相信九一的技术。他可是你们和军部一起培养出的九一部长。”
研究员冷着脸为郝誉抽血。
紫红色的血液在管道里流淌,摄入的黑色药液已无法从血管中剥离。研究员只能用离心机、化学药剂等手段将两者分离。一整辆医疗救护堡车停靠在疗养别墅门口, 郝誉想要起身, 被白宣良和亚岱尔七手八脚按住。
“你们太紧张了。我能有什么事情。”郝誉秀出自己的肌肉,因动作太大,牵扯到针孔, 疼得倒吸凉气。他有条不紊地向白宣良示弱, 以祈求对方松开手让自己逃离检测。
白宣良让郝誉失望了。
亚岱尔就更不用说了。军雌牢牢按住郝誉的大腿,用膝盖压住对方抽抽啪啪不停的蝎尾。郝誉想要突得袭击两个雌虫, 每次都失败,眼睁睁看着两个雌虫近乎并排压在自己身上。
“郝誉阁下。”罗狄蒂也在医疗队伍里, 他精神力外放出来,一丝一缕检查郝誉先前残留的痕迹,“您刚刚在看什么。”
“什么都没有。”
“请您不要撒谎。”罗狄蒂道:“我们拥有共同的仇敌。”
郝誉举手投降, “好吧。我刚刚看到守财奴——额。你应该是知情的, 守财奴——”
他又不爱说了。
郝誉翻身躺在草地上, 任由研究员再抽出一罐血。他闷声岔开话题,“没什么好说的。他和我是老对手了。这么多回他都杀不死我, 现在看看又怎么了。他杀不死我。你们还是关注下亚萨吧。”
亚萨近日和徒弟雅格一并活动。
两个军雄无论是战斗力,还是警惕心上都更安全。
“郝誉阁下。这么看,您是否要转移阵地?”
郝誉闭上眼,几个研究员蹲下身,仔细观察,才发觉郝誉就这样半赤条条睡在草地荒野中。
“唉。”研究员和军雌们发愁,“郝誉阁下,这该怎么好呢?”
第一期斩首行动结束时,郝誉也是这样,忽然说话,忽然又不爱说话。他那时候还年轻,一群军雌陪他进去,却一个也每走出来。研究员们推测这给郝誉造成严重的心理影响。
他们旁敲侧击,和军部联合分析守财奴,以及对方藏宝库里的危机,最后给郝誉匹配最合适的新队友。
他们参考郝誉的初恋,在队伍里塞了好几个性格、样貌相似,能力也非常好的军雌,力求让雄虫打开心结。
从结果看,效果很糟糕。
因为第二期,除了郝誉,没有一个军雌能够活下来。
郝誉甚至提出“不需要队友”“独自挑战藏宝库”的荒诞说法。基因库和军部因此联手,研究前两期任务,派遣罗狄蒂研究员旁敲侧击郝誉的心思,最后筛选出他们认知里最匹配郝誉的军雌:
“亚岱尔。”研究员苦恼道:“郝誉对你没有任何感觉吗?”
亚岱尔不会为这问话感觉到冒犯,正如他进入疗养别墅时所说,他是为成为郝誉的搭档而来——如果能够产生情爱,继而发生关系,他不会排斥不会抗拒;可如果没有,他也会完美完成自己的任务,赚够足够的军功战绩。
可真的到这一刻,他那不被冒犯的心浮现出郝誉的背脊。
寄生体拥有寄生的能力,预防同伴背刺,早就是军雄军雌们的必修课。除去训练时的背部打击伤,大部分军雄军雌的背伤痕并不多。
郝誉却不同。
他有一身凶悍的伤疤,从背部、腰侧、胸口、脖颈到尾勾股。
“我不知道。”亚岱尔对研究员们提出自己的看法,“基因库对军雄的侧写还不够准确。仅谈郝誉,我想他并不是资料中‘随便的军雄’。”
研究员又得说起伊瑟尔了。
“见面没多久,他就和伊瑟尔做了。亚岱尔,郝誉并没有什么身体洁癖、精神洁癖。”
“他是个极重视亲缘和血缘的雄虫。可结合他的职业,这是什么好事情吗?”
“如果他的侄子、其他雌虫再死亡……那种心理状况,根本遭不住藏宝库的蛊惑。我们无法拿郝誉去赌,他是‘斩首守财奴’中最珍贵的财宝。”
亚岱尔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郝誉身上,充当被褥。
白宣良反而因踏入一个鬼魅的新世界,惶恐不安看着诸位。
研究员继续劝说道:“您知道,我们派您来,希望您和郝誉缔结亲密关系,就是想要淡化他的亲……”
“好了。”亚岱尔打断研究员们,开始赶客,“郝誉阁下已经休息。各位也去医疗堡车上坐坐吧。”
“亚岱尔。”
“选择权在郝誉阁下手中。”亚岱尔回想自己与郝誉的相处,言之凿凿,“我尊重他的判断。”
不过,要等到药物的迷幻效果完全褪去。
郝誉一直觉得“以毒攻毒”疗法,就是这点不太方便:当幻觉与真实重叠在一起,他总误以为自己重新进入守财奴的藏宝库,站在暗红湿软土地上,珠宝与黄金堆砌起的城市遥遥散发出光芒。
他面前跑过没有穿衣服的雄虫孩子与雌虫孩子们,成片的野花,星星点点掩盖在草丛中,恰如藏匿在密蒂树丛中一声一声呼喊着彼此爱名的雄虫雌虫们。他们躺在粉色的望子树下,用织物铺设床褥,霞光照耀在双腿与双颊时,刚成年的郝誉还会害羞地侧过脸。
藏宝库并不是外界构想的无间地狱。
相反,那里其实非常美好。
那里永远不会缺少食物,不会缺少水源,守财奴以两圆环的形式代替日月光辉,他永恒不变地关怀自己的财产,赐予他们一切想要的、需要的、渴望的存在。任何闯入其中的外来者,通常是质疑、认可、沉沦,一件一件脱掉自己的衣服,加入到欢愉的混乱世界中。
他们生下的虫蛋源源不断输送到藏宝库世界中的高塔中,像累积的货币,围绕一位或数位雄虫堆砌成巢穴。少数渴望工作与劳动苦役的雌虫们生活在高塔附近,以做牛做马为无上荣光,当郝誉将食物与水递给他们时,他们迫切需要郝誉朝清水上吐一口浓痰,在面包上狠狠踩数脚,才能心安理得吃下恩赐。
雄虫们以欺辱这少部分雌虫为乐趣。
他们对郝誉更感兴趣,无论是第一期还是第二期,他们都会好奇地看向郝誉,试图带着郝誉体验没有痛苦的生活,带着郝誉面对天上永恒的圆环唱自己创作的赞歌。
优卡做过的蠢事,郝誉其实也做过。
他曾经比优卡更渴望带雄虫逃出藏宝库。在第一期初期,失踪雄虫名单递交到每一个军雄手中,郝誉就对照上面每一张脸,试图将他们拽出来。
“为什么要离开。”雄虫露出不解的表情,“这里这么美好。雄虫拥有最崇高的地位,我想要任何东西都可以得到——为什么要离开。我不要离开这里。”
郝誉揪住雄虫的头发,殴打雄虫的脸,试图让对方认清楚他到底生活在哪里。
最终。
郝誉却只能看对方逐渐露出满足的笑容,在诸位雌虫与雄虫的关怀下,手牵手,以无垢的姿态,唱诵着赞美,享受着天穹圆环的辐照。
只要不面对寄生体,雄虫便是藏宝库的珍宝。他们活在美味、美景、美色与无处不在的关怀中,他们是财产,是宝贝,唯独不是独立的个体。
“郝誉。我们……要不要留下来。”
郝誉停下脚步,看向自己说话的队友。
“这里,就像是美好的未来世界。就算最后要死,可生活本来就是这样——”
郝誉的初恋,他最倚重的副队,拔出枪械毫不犹豫射杀曾经的队友。
“走吧。”郝誉的初恋,他的脸在郝誉记忆里被迫模糊,只有那双握枪,握刀的粗粝双手清晰到掌纹。
“■■■。我们会回去吗?”
他们牵着手,一起走到安全处点火做饭。
“肯定可以。”他对郝誉道:“誉誉。我怀孕了。”
他们坐在一起,依偎着说黏糊的话。如果没有药物激起迷幻与记忆,郝誉都快忘记自己也曾有这么稠密的时候,他像块融化的糖黏在身上,哄初恋拿出哥哥信件的复印件,撒娇说虫蛋送去给哥哥孵化,闹初恋在他孩提时期不让他回家的琐事。
“我想哥哥了。我还想回去见雄父雌父。”郝誉趴在初恋肚子上,试图听到里面虫蛋的动静,“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当然没有了。
以后都不会有。
郝誉大步迈开步伐。他的动作加速幻境的时间,一切如沙如风快速后退,精神世界在他的动作中调控自如,药物形成的黑线仿若沼泽下的蛇群,爬行,吐着信子,散播毒液。
守财奴没有出现。
郝誉找了许久,都没有发现对方再出现的痕迹。
他想,守财奴一定去了别的地方。
*
考场。
修克收拾卷子,忽得发冷起来。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交卷。”
考场传来复古电子音, 面前防窥电子试卷凭空消失,连带佩戴的耳机都传来漫长轻微的倒计时。修克不得不将身体上那点冷意忽视掉,他摘下耳机, 电子卷自动确认上传, 前两天因格斗考试落下的淤青灼烧般疼起来。
自被郝誉请出来后, 修克一直很认真。
他的认真是圈出几个重点后,查漏补缺的疯狂。
其中就包括修克最薄弱的文化课、郝誉教给他的绳镖。除此之外,修克还在宿舍接受军部的意志审查和身份认证,接受人才库为他的职业规划做出的意见。
“其实我们本不应该来,但是郝誉阁下强烈要求我们为您提前做考核。”军部登记雌虫关闭录像,对修克道:“您要始终记得郝誉阁下对你的提携。”
郝誉于修克来说, 是贵人。
在亚岱尔没出现前, 修克真以为郝誉身边空缺那么久是等待自己的出现。
他走出考场,在乌泱泱的考生中看见几个眼熟的家伙,里面有一些手下败将, 也有一些与修克互为劲敌的存在, 几个火气旺的考生甚至跑来和修克对答案,用拳头友好砸向修克表示亲昵。
“还是深空机甲啊。”
修克答应道:“是。我最喜欢深空机甲。”
军雌们也提议他先考深空机甲专业。因他们目前对付的寄生体都蜗居在宇宙深处, 以黑洞为巢穴,熟练驾驶深空机甲, 最好再兼修一门宇宙勘测、机甲维修与制造的专业。
他们力求将修克的潜能全部发挥出来。
修克只有一点期盼,“我会和郝誉叔叔一起执行任务吗?”
“他如果愿意的话。”军雌告诉修克,“在搭档这件事情上, 我们只负责推荐, 最终决定权始终掌握在郝誉阁下手中——我们不会强迫他, 也没办法强迫他。”
数次死里逃生,两期存活经历, 足以让“斩首计划-守财奴”组围绕郝誉制定新的作战逻辑。
在亚岱尔没出现前,修克一点都不担心郝誉会不会接受自己加入队伍。
他还存在孩子的天真和妄想,将诸多事情推到“自己太小”“年龄不够”的位置,修习越发刻苦,也越发听军部和体术老师的话,在郝誉看不到的地方仔细琢磨每一道攻击和蝎尾出击角度。
前两场实战考试结束时,教导修克的体术老师热情又骄傲在宿舍楼下走好几圈,临睡前才停下滔滔不绝的嘴,对修克道:“好孩子,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而修克同一场的考生们,对修克实力变化感触更深。
在这个世界上,好的老师也是难得资源,好的天赋更是天下难寻。修克从最开始默默无闻走入考场,走出考场。到现在走入考场受到瞩目,走出考场更被一众同龄考生围住。
“修克。”先前在考场暴揍过白岁安的那位谦逊低下身,“请问您家里给您请了什么补课老师?”
另外一位眼光更尖,直接要修克的联系方式,旁敲侧击修克接下来要考什么学校,最近住在哪里。
修克毫无防备,一一说出来。
他看着通讯录里有多了许多的同龄雌虫名字,恍惚察觉这才是自己本该有的生活。
在雌父没有入狱前,他也是有朋友夸赞,有老师赞誉,有对手的警惕,也有纯粹的欣赏。
可,没有郝誉。
是郝誉把他的生活重新恢复到原状。修克想着,忍不住回到白宣良与亚岱尔上门的那天,那头张扬的红发照应得自己脸红到极致,分不出是羞耻还是气恼。
“我是你血缘上的亲叔叔。”
是。可是你对我还不如白宣良叔叔,更别提郝誉叔叔了。
“比起血缘关系,我更希望以郝誉搭档的身份来面对你。”亚岱尔端坐在书桌前,端倪修克年轻的蝎尾与肖似伊瑟尔的脸庞。作为一个真正的贵族,他没有露出半分睥睨与不屑,修克却那么希望对方露出点类似的情绪。
他午夜惊觉,描摹那头红发,站在镜子面前,用手扒拉发缝,打开购物页面搜索“染发剂”,又害怕郝誉会在消费清单上看到自己购买“染发剂”背后的心思。
白宣良是与亚岱尔一起来看修克的,他们两个成年雌虫一柔一刚,一白一红,一内一外,像是在修克面前展示“如何照顾好郝誉”。修克最多揉揉眼,露出点迟钝的茫然,张口说出的任何话,都在年龄和阅历面前失效。
他没有白宣良那么会照顾雄虫。
他也没有亚岱尔那么强。
“听说你每天都会给疗养院联络处打通讯。”亚岱尔没有透露是谁说的,白宣良却低下头,心不在焉起来。修克脚趾抠挖地面,崩起鞋面,以转移自己不安的情绪。
亚岱尔继续道:“我知道你想念郝誉。但请克制你的行为,不要再打给他了。你会给他带来麻烦。”
“凭什么。”修克低声抗议,“他是我的赞助者。”
“和军雄牵扯在一起,不是你能承受的了。”亚岱尔手边一大堆东西,送给修克的,也有买给白岁安的,他其实并不需要将两个一并带上来,却依旧带上来,甚至是当着修克的面将二分拆开。
“等你长大,你自然可以看看他。”
“你现在还没成年。”
修克蠕动嘴唇,失落之意昭然若是。
亚岱尔更残忍的话也不用说了,话锋一转,“你可以申请见见你雌父。如果在校期间立功,还可以申请和雌父多相处一段时间。”
修克没听明白里面的潜台词。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直白说道:“我现在也可以申请。”
“那得麻烦郝誉阁下。”亚岱尔道:“你现在第一任务是考学。修克,你实在是太小了。”
他强调数次年龄,骤然让修克觉得自己那点微妙的心思、愚蠢的计算和妄想毫无遮掩出现在对方面前——年轻的恼怒,瞬间让他露出异样。他指着亚岱尔说了不少不尊重的话,洋洋洒洒数十分钟。
亚岱尔脸色毫无变化,白宣良却有些害怕。
他在修克暴怒的时刻,从那张脸上窥看到伊瑟尔少时的傲慢。
孩子再怎么修养,基因是不会变化。白宣良恐惧伊瑟尔,他对伊瑟尔之子的怜悯,不过是无用的善心,只需要让他看见低劣基因品性的本样,亚岱尔相信白宣良绝不会独自给修克施展善心。
雌虫也好,雄虫也好,施展善良也不要越界。
“好了。”亚岱尔打断修克的指责,温和道:“喝口水吧。孩子。我也要走了。”
“如果想要站在郝誉身边,你最起码要开颅成功。”亚岱尔颇有深意地看向修克,“不然,某天,你连敌手的样子都看不清,怎么做郝誉的搭档。”
——郝誉的敌人是谁?
——寄生体。
——你见过寄生体吗?
——没有。
“我有天赋!我有很好的天赋!”修克在屋里踱步,气得脸都要炸了。他跑到楼道将着宣泄的话喊三四遍,发觉亚岱尔和白宣良早走了,又气急败坏跑到窗户边打开后狂吠三四分钟,气喘吁吁蹲下来捂住脸。
——可以提前开颅吗?
——不可以。未成年开颅会消耗你的天赋。
——难道没有意外吗?
——有。孩子。但是发生意外的那些天才,大部分都死了。
跨越半个星球,郝誉那的湿热天气传不到修克这里。他下公共交通,暴雨便从下水道等各个地方涌到脚跟,一些年久失修的宿舍忙着用毛巾垫在窗户与水管缝隙中,修克湿哒哒走过的每一步,裤脚都更重坠在地上,拖出长长的水渍。
他感觉到屋子里也在下雨,冷空气冻得发出啪嗒啪嗒声。
“烦死了。”修克脱掉裤子,躺在床上,闭上眼,“等我长大——”
窗户剧烈颤动起来,整个屋子仿若漏水的山谷,回音反弹在墙壁与玻璃上,发出更剧烈的狂怒。
修克再次感觉到冷。
他睁开眼,第一时间看向床底,接着是贴在墙面,用手擦拭玻璃,透过氤氲观察外面。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一种不安的感觉密密麻麻长出来,青苔般附着肺部。
什么都没有。
房间里外已经检查过来。不!更强烈的感觉袭击这个孩子,他果断挪动床堵住房门,用椅子和训练用的绳索制作建议陷阱,自己则蹲在衣柜顶部,脑袋挤着墙面与水管,屏住呼吸,占据房间制高点观察一切。
水流声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
最后汇聚成一道洪流,刺破墙面,陈黄色的尸水连带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扑满整个屋子——修克连尖叫也发不出来。他确实知道这墙里藏着水管,却不知道水管里还藏着一具尸体,危机时刻,一场一场考试锻炼出格斗意识比大脑更快行动。
他一拳砸向腐化的还在行动的尸体,同时,尸体森白的指骨掐住修克的脖颈,两者似乎以臂长较劲,用纯粹的蛮力决定对方的生死。
等我长大——
我……还能长大吗?
宿舍楼里似乎有其他雌虫在咒骂,修克的尖叫完全淹没在他们的咒骂和雨水中。他身体包裹黏糊糊的黏液,水波不断充斥房间,每一次波浪不断抬高水位,压迫修克的呼吸道。他的鼻翼和嘴已经被黏液封住,缺乏空气让他的意志也出现崩溃。
“你实在是太小了。”
“如果想要站在郝誉身边,你最起码要开颅成功。”
——开颅!对!必须要开颅!可是。可是。还来得及吗?
修克两眼不断往上翻,他整张脸除了两个眼球还在水面上,全身都浸泡在脏污的水中,脚再被那具尸体踹离衣柜,脑门随水纹一阵一阵撞到天花板。
【好孩子。来吧。】
【来到永恒快乐的国度吧。】
尸体在说话,而随着他的话语,修克眼前也出现另外一幅画面:模糊到刺眼的阳光中,他匍匐在疗养别墅前的草丛中,郝誉则匍匐在他身上。不知名的花遮掩住他们彼此的私密,一种宣红色草汁在郝誉口中反复咀嚼,再传递到修克自己嘴里。
嘴唇是鲜红的,牙齿是鲜红的,而纯然艳色的舌头搅拌在一起,发出啧啧水声。
修克在水中冒出一串气泡。
他察觉到阳光刺目,郝誉脸上出现中前所未有的温柔,像课本中的雄父,又像是他们初次见面时那种随意的玩世不恭。黑蟒状的蝎尾与他尚未发育完全的年轻蝎尾交织在一起,滚得细密甲缝里全是草碎。
修克感觉自己摸到骨头,可他不确定到底是谁的骨头。
他感觉到奥热潮湿,浑身熏蒸花香,汗水一点一滴流淌入腹股沟,微凉的风从树林里吹来,喧杂的声音在风与树中融合,连续翻滚数次,在长绵的爱语与呻/吟里,重新回到树林深处。
【他是你的。】
【来吧。孩子。只要加入我们。他会永远是你的。】
修克睁大眼,水里,窗玻璃闪烁模糊的光斑。
而一道锐利的尖啸,在此刻穿透玻璃,穿透厚厚的陈黄色尸水,穿透修克面前这具肿胀尸体,精准露出半个镖头。
抽走。
“抱歉。”郝誉声音先到,其次才是暴力的拆卸工作。他带着几个善后的军雌,独自冲上前,娴熟砍破尸体的头颅与四肢,接着是挖掉内脏,提着血淋淋绳镖来到修克面前,对军雌们道:“给他出一道高数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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