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她爹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指尖触碰到积雪, 冻得发红,寒意蚀骨,沈书晴将油纸伞耷在肩膀, 她垂着眼眸, 将指尖凑在唇边, 轻呼热气暖身,伞面遮住她的上半张脸, 是以她并不层看到陆深已近在咫尺。
倏地。
有人拿过她肩头的雨伞,将伞高高举起?,接着一股熟悉的冷竹香窜入鼻腔,意识到来人是谁, 沈书晴赧然地垂下头,却忍不住拿眼角余光去看他。
他今日打扮得格外润秀, 竟显得年少了些许, 少了些老成及冷清,多了几分温和甚至是温柔, 只?要一想到再一月不到,便要与这人成为夫妻, 沈书晴心下便是一羞, 脸颊红到了脖子根。
陆深将她耳上的绯色纳入眼底,眸中不着痕迹闪过一抹得意,又觑见她发红的指尖,遂一把攥过来,本是想要给?女子暖手?, 却冷不丁冻得女子一个机灵。
“你手?怎地这般冰冷?”沈书晴慌张抬眸, 再去摸他的脸颊,亦然是冰冻一般, 忙拉着陆深进屋,进屋过后又发现前厅冷如?冰窖,当即羞愧地低下头,“抱歉啊,我外祖他似乎不喜欢你。”
“我和我娘也没有办法。”
她又想起?什么,连忙将食盒里?的汤盅端出?来,放在扶手?椅前面的高圆几?上,“这药膳是热的,你先吃了暖暖身子。我这就?去叫下人添炭。”
女子要起?身,却被男子一把拉住她的衣摆,沈书晴堪堪回?眸,四目相?接间,一个目光缱绻,一个满怀焦急。
“瑶瑶,别走,我想你了,你陪我一会儿。”
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如?今却一连十几?日?不曾见到她,着实有些想念。
他目光中带着卑微的祈求,沈书晴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不自觉地去将耳边碎发往后抿,扭扭捏捏道:“就?你会骗人,才?不过分开十来日?,哪里?就?会想了?”
陆深顺势上前一步,用高大?的身躯罩在她娇小的身躯上,自耳边捉住她未及收回?的手?,凑至唇边蜻蜓点水的一吻,“本王后悔了,不该办这个婚礼,要叫我一个月不能见到瑶瑶。”
沈书晴听到前半句正要动怒,后半句又将这怒气压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面上一片淡淡的绯色,尤其是怯怯抬眼偷看他时,刚巧被他炙热的目光逮了个正着,当即脸红似煮熟的虾子,却还有着几?分矫情在,只?扁了扁嘴道;“又哄我了不是,王府不是还有几?个美人?”
陆深见她含羞带怯的模样,比从前还要更可?人,一时之间便起?逗弄的心思,当即附至她耳边,也不知说了句什么,当即引得沈书晴脸色转青,渐有泪花决堤之态,“此话当真,你当真收用了她们?”
“好?你个陆深。”
沈书晴心中怒气无处可?发,又不能打骂陆深,索性就?要将汤盅放回?食盒,“我就?是喂狗,也好?过便宜你这个负心汉。”
“这婚我看不结也罢”
陆深见她越发口无遮拦,怕动静闹到陈老爷子面前越发不可?收拾,是以干脆举着她的双臂,将她放倒在前厅的罗汉榻上,将他双手?实在地举过头顶叫她动弹不得,噙住了她红艳艳的唇珠,舐吻半晌见她并无反抗,又用舌尖撬开了她的齿关,勾缠追逐着她敏锐的舌尖。
早在他覆上唇瓣的那一刻,沈书晴便要去推他,可?脑海里?又浮现了两人亲热的模样,这一回?是在一处竹屋里?头,屋外溪水淙淙,屋内炊烟寥寥,她不知餍足地攀附在他伟岸的身姿之上,对他极尽引诱之能事
她震撼于记忆中自己的大?胆,一时没来得及推开他,等到反应过来时,早已成了他砧板上的肉,只?能任由他随意宰割,至多不过是在难忍时,揪紧了铺设在榻上的软缎。
男子似沙漠中久渴的旅人,好?容易遇到一处甘泉,自是要畅饮一番才?是,还是女子的低泣声传来,才?叫他从涣散的情志中醒过来。
待看清女子被她吻得发红的嘴唇,以及发乱发皱的衣衫,还有那幽怨的小眼神,以及眼下的泪痕,这才?发现自己方才?似过分了,忙低声致歉,“瑶瑶,我刚才?是哄你的,那三个美人早就?给?我赶出?府了,不信你可?以回?去问红菱。”
沈书晴却依旧不住地摇头,带着哭腔道:“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方才?脑海中闪过的记忆中,她实在太过大?胆,她是她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不该是记忆中那个样子才?是。
陆深却以为她是气自己又轻薄了她,当即表示成婚前再也不胡来,可?女子还是止不住地落泪,他实在有些怕她又与他置气,当即拥紧了她,“瑶瑶,不哭了好?不好??”
女子哪里?是怨他,分明是怨她自己,只?心头实在气恨,只?偏开头,捏紧拳头去锤他胸膛,绵软无力,和挠痒痒差不多,看在门口刚刚过来的陈十七及陈老爷子眼里?,则无异于是打情骂俏了。
陈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重重地咳嗽了几?声,陆深及沈书晴这才?察觉门外陈老爷子的身影。
沈书晴自觉羞愧,抬起?宽袖,掩面仓皇而逃,在路过陈行元时甚至还打了一个哆嗦,自己跑得利索,丝毫不管陆深的死活。
陆深稍理仪容便淡定从容迎至陈行元面前,拱起?手?行了一个极为恭敬的晚辈礼,“孙女婿见过外祖。”
陈行元觑了一眼罗汉榻上乱糟糟的一团,又见陆深衣襟处微有褶皱,当即冷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陆深立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跟上,恰这时陈十七小声提醒,“三爷爷去书房了。”
陆深拱手?一礼谢过陈十七也跟着去了书房。
陆深到的时候,陈老爷子已坐在翘头案上的扶手?椅里?,桌案上摆了一张羊皮地图,陆深一眼便瞧出?那地图上的地形乃是回?纥边界,冷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他落坐在翘头案的前面,有丫鬟上来看茶,陆深浅抿一口,甘醇清冽,是上好?的蒙顶毛尖,宫廷进贡一年也不过几?斤,陈老爷子竟也有办法得到,不由得抬眸重新打量眼前的老者。
说老者也不完全对,面前的男子虽刚过了六十寿辰,头上却无一根华发,甚至脸上连稍微深一些的皱纹也没有,若非眼神锐利如?鹰似要洞悉人间世事,说是三四十岁也没人反驳。
他虽生得高大?魁梧,可?周身却带着一股子儒雅的书卷气,可?陆深知晓这人的儒雅气不过是为了迷惑对手?,实则是一个比野狼还要霸道的角色,他陆深生平栽过最大?的跟头,便是在眼前这个儒雅的长辈手?里?,还险些没了性命。
是以,陆深只?干坐着,即便在看到他面前的羊皮地图后,猜到了些许他找自己谈话的目的,亦不敢先声夺人,打算以不变应万变,见招拆招。
可?陈行元也真是沉得出?气,仿若无人一般饮茶,待茶味淡去,又开始翻出?一本杂书,一本书翻下来,天?色已暗,他依然对陆深不闻不问,就?仿若他面前没有这个人一般。
直到陈望舒过来请两人移步去用晚膳,陈行元似才?看到陆深似的,眼中稍有惊讶之色,“啊,老夫竟是忘了,贤王还在这里?。”
转头对陈望舒吩咐道:“贤王府中有事,就?不必留饭了,你和书晴先用膳,我和十七稍后再摆饭。”
陈望舒冲陆深抱歉地一笑,而后便离开了书房,丝毫没有缓和气氛的意思。
她爹能够承认她这个女婿,她已经是烧高香了,长辈教训晚辈,晚辈受着便是,还能怎么办呢。私底下,陈望舒甚至是暗暗希望陈行元能够给?陆深多一些教训,好?叫他知晓自家女儿不是没有靠山的,往后才?能更加珍视她闺女。
陈行元站起?身,至于书案一侧高几?上的六角琉璃灯前,解开琉璃灯罩,用剪掉剪掉一些灯芯,屋内霎时明亮了不少,等他重新坐回?扶手?椅里?,指尖慢条斯理地轻扣着桌面上的羊皮地图,一字一句顿道:“陆深,你要造反?”
早在看到桌案上那张羊皮地图,陆深便猜到了陈行元已知晓他所谋算之事,毕竟据他所调集的粮食,各地的粮食供给?商皆是陈氏的产业,他并没打算瞒着他,也瞒不住,不过仗着陆遥的面子,他料想陈行元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他竟是有几?分兴致的模样。
陆深身子稍向前倾,用火钳翻动炭盆,叫炭火更旺一些,这才?将发冷的双手?放在炭盆上烤火,他并不去看陈行元,只?盯着炭盆里?烧红的银丝炭看,漫不经心开口,“怎么,外祖你有兴趣?”
你能许给我甚么好处?
陈行元叩击羊皮地图的指尖一顿, 而后清然一笑,“陆深,早在老朽生辰宴上, 你不?是便已将本王拉下水了?”
“你若是起事, 我陈家左右皆要被连累, 何不?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陆深这才正了正身?形,将手?子?炭盆上收回, 抿着唇清浅一笑,“今上治下兴酷吏、重税赋、不?赈灾,今上登基以来,算上去?年的水灾, 瘟疫,前?年的蝗灾及旱灾, 我大梁治下百姓数目短短几年便锐减十?之有?一。颍川地界的百姓仰仗着陈家才能免于许多天灾人祸, 可我大梁的其他城池的子?民便没这般好?命。”
“外祖高明?大义,定是不?满皇帝久矣, 又何苦说是孙婿拉你老人家下水?”
陈行元微微眯了眯鹰一般的眼,“你不?必给?我戴高帽, 我陈行元今日只问你一句话, 若是老朽替你游说各大世家,事成之后你能许给?他们什么好?处?”
陆深有?想过陈行元会给?他施以援手?,但不?曾想到他竟然愿意替他游说其他世家,他冷瞳一瞬不?瞬盯视向陈行元,与陈行元审视的目光相接, 却并没有?丝毫的躲闪, 而是目光锐利地回应他,“其一、论?功行赏, 封侯拜相,世袭罔替。其二、恢复前?朝的察举制,与科举制并行。其三、事成之后,凡襄助有?功者,赐免死金牌。”
论?功行赏自不?必说,自古帝王俘获臣子?的手?段,从龙之功也当?如是奖励。
而恢复察举制,则是为这些世家大族量身?定制。现如今各大世族之所以势颓,乃是因为本朝开朝以来,便取消了前?朝的察举制,而大兴科举。察举制的消亡,导致各世家大族在朝中的势力锐减,朝中无人说话,自是腰杆不?硬,便是有?泼天的富贵,也不?敢显之于众,一个个皆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
再说本朝取消察举制也并非是因为察举制不?出人才,世家大族举族之力培养的士人,四书五经或许不?一定能够比得过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然其长期浸染在大族之中那一份运筹帷幄的气度却不?是寒门学子?可以比的,更甚者,这其中还出了些匡扶社稷之大才。
前?朝只有?察举制度,到了最后,整个朝堂皆控制在哪些世族手?里,皇帝成了摆设,这边是察举制消亡的原因。
而陆深此番做法,既是重启察举制,也并不?取缔科举制度,目的是为了形成一种制衡,既不?会叫这些世族一家独大,亦给?了这些世族重返辉煌的希望,届时朝堂之上到底是士人棋高一着,还是寒士更胜一筹,则各凭本事了。
而最后一条,显然是为了防止后来的皇帝取消他所制定的国策,而对各大世家大族做的安抚。
陈行元显然对陆深的答复较为满意,“你想得很周到,我会将你的意思传达。”
不?过沉吟片刻,又问了一个问题:“事成之后,我要你择定我的曾外孙为继承人,你能否做到?”
陆深想也没想就应承了下来,“那是自然。”
陈行元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陈十?七我会将他留在金陵,届时用以联络。”
说罢,对门口站着的陈十?七招了招手?。
陈十?七在门外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一进来便对陆深躬身?一个大礼,“往后还请贤王殿下多多指教。”
陆深掀起眼皮子?看他,没了初见?那日的戾气,却也没有?任何讨好?之意,是公事公办的面无表情,不?过陆深也并不?稀罕同他深交,只略微点了点头?,“那往后就麻烦十?七郎了。”
事情谈完,陈行元依旧不?曾留饭,陆深跨出内室,望着满目的皓雪,从林墨手?中接过白狐狸皮子?的披风,踏入了厚厚的皓雪。
陆深主仆的身?影才刚从廊道的拐角处消失,陈十?七便换了一幅冷冽的表情,“三爷爷,我们真的要陪他赌一把吗?”
陈行元叹了一口气,“上次寿宴,你不?曾回来,大佛寺的永贞大师,你可记得?”
大佛寺乃是一方名刹,永贞大师乃是方丈,以相面闻名于世,从前?陈行元才不?过五岁稚子?,便被永贞大师断言此子?将来必能引领陈家走向辉煌,此事陈家其余人并不?知情,可后来他却当?真被家主挑选为继任人。
陈行元六十?寿辰,这个永贞大师当?时也出现在寿宴上,他在陆深在寿宴上闹出那一场后,主动找到了陈行元,道陆深有?帝王之相,后他问过陈望舒陆深的生辰八字,永贞大师一排开天干地支,竟也是九五之尊的命数,是以陈行元才在陆深再度将沈书晴掳走后,并未全力追击。
“永贞大师的话,不?得不?信。更何况陆遥是我曾孙,趁我这个曾外祖还没有?老得走不?动路,是该要为他谋算几分才是。”
却说另一边,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和亲的队伍终于在年关之际,带着梁朝的美人、茶叶、粮食抵达了回纥的都城可敦城,那是一座在黄沙上建立起来的城市,陈映月如今的身?份是皇帝亲封的和慧公主,真正的和慧公主在半道被陈映月卖入了窑子?。
梁姓使者当?时捏起她的下巴,猛啜了一口,“就喜欢你这个娘们的狠劲儿,人只不?过给?你几个眼色看,便要将人卖去?窑子?。”
陈映月勾唇笑笑,那些欺负过她的人,一个一个皆要承受代价,陆深,沈书晴,还有?那些对她见?死不?救的陈氏族人,她的亲生爹娘,一个一个皆要复出血的代价。
和亲的队伍连绵不?绝地传信在大雪纷飞的戈壁滩里,陈映月一身?红装闲适地坐在为首的那辆马车中,等马车抵达可敦城门口时,陈映月最后回望了一眼金陵所在的南方,等放下车帘时,眸色已然是一片狠厉。
却说沈书晴自从那一日见?过陆深之后,每每想起两人亲热时脑海中闪过的画面,便提不?起精神来,她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何会成为那个样子?,若是父亲知晓他的闺女成了这幅德行,即便是再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吧?
因着有?些魂不?守舍,即便陈望舒端来琉璃阁的喜服以及头?面,她依然只托着下巴看着指摘窗外翩跹的大雪发?呆。
因时间紧凑,沈书晴来不?及自己绣嫁衣,本是打算将就上一回办喜宴时用的喜服,陆深则是坚持叫琉璃阁赶工制了喜服及头?面,据说光是喜服上绣的珍珠便有?五百多颗,头?面是点翠镶嵌宝石及珍珠的工艺,葡萄大小的红宝石,龙眼大小的东珠,各镶嵌了十?二颗。
陈望舒将喜服及头?面一端入内室,整个内室便蓬荜生辉,可沈书晴的目光依旧半点也没有?挪过来。
陈望舒瞥了一眼沈书晴身?侧绣篮中还未收尾的红盖头?,打趣道:“还有?三日就要出嫁了,你这盖头?还没有?绣好?,怎么,是打算悔婚了?”
沈书晴心中所想之事太过隐蔽,即便是自家娘亲也不?好?宣之于口,只得是苦涩一笑,“娘,我没有?要悔婚,我只是有?些不?适应。不?适应突然之间多了一个丈夫。”
还要跟他做记忆中的那种事情。
陈望舒将那副珍珠点翠红宝石头?面拿至沈书晴面前?,“我的儿,你是个有?福气的,娘这一辈子?参加过无数的婚礼,从未见?过那个新娘子?的头?面如此贵重,贵重还是其次,最重要是女婿的心意,这样尺寸的红宝石,听红菱说,是女婿叫人快马加鞭从周边城池搜集而来的,还有?那东珠,是女婿吩咐林墨去?到东海,许以高价,渔民现去?海中捞的。”
“就冲着女婿这份心思,你嫁他也不?亏。”
沈书晴不?知道如何跟自己母亲说自己的困顿,正这时候了,陈望舒又从那喜服下面抽出一本图册,神色闪烁地递给?了沈书晴,“从前?你出嫁时,没有?那么多婚仪,当?时你同女婿早就同房,也就没有?给?你将这个避火图压在箱底。”
“而今你失忆了,也不?知你还否记得那种事情,这个避火图,你收着有?备无患。”
沈书晴并不?知晓什么是避火图,只是看自家娘亲的表情便知晓有?古怪,但架不?住好?奇心,还是稍微翻了一番,竟然都是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姿势,竟是比她记忆中的还要大胆。
当?即小脸一个通红,“娘!!!”
接亲
“你与女婿遥儿?都生了,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陈望舒没好气道,“再者说,夫妻敦伦本就是人?伦常事, 你何必大惊小怪?”
陈望舒不明白沈书晴此刻的心结, 不过她?的一番话, 却是有安抚到沈书晴。
她抬起怯懦的眼光看她娘,指向那避火图道:“娘, 夫妻之间,真?的都会做这样?的事吗?”
陈望舒点了点头,将避火图收起来,放入一只箱笼底部, 这只箱笼里还放了许都锦盒,陈望舒一一将锦盒打开给她开, “这一盒子, 是你外祖在金陵的产业,有十几个铺子, 皆是好地?段,城外还有几个庄子, 其中有个温泉庄子, 如今正适合游玩,等过几日你们成婚后,可以去那边小住几日,庄子上?还酿了葡萄酒,到时候带回一些给贵太妃, 她?喜欢喝果子酒。”
“这一盒子, 是外祖给你压箱底的银票,一千两的面额共有三十张, 外祖说他第一次准备嫁妆,不知?道够不够,让你先用?着,不够他再给你添。”
说到这里,陈望舒眼眶一红,当?年她?义无?反顾离开陈家,丝毫不顾及她?爹的感受,好在如今为时不晚,一切还可以补偿,“你外祖只你这么一个孙女,自然是甚么都紧着你,书晴,你比娘有福气。”
“这一盒子,是几个矿产的文书,有一个金矿,两个银矿,还有几个煤矿,这些矿产每年的利润便有几万两,这些矿产连同铺子庄子,皆是你外祖父的私产,是他几十年来的经营所得,他老人?家说,与其被陈家那些小子惦记,还不如趁着这回给你准备嫁妆,都一并?过户到你的名下。替他打理矿产铺面的,也都是陈家人?,你不必亲自费心,只需查看账册即可。”
沈书晴如今失忆了,并?不记得曾经受过穷的日子,即便如此她?也从未见到过这般多?的财物,她?从没有想过自己能拥有如此多?的钱财,“娘,这是真?的吗?这些都是我的了?”
陈望舒记得那段寄人?篱下的日子,也记得女儿?为了救她?命受过的屈辱,是以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是啊,我们书晴这下子成了财主了,这辈子再也不必为钱财担心,真?好啊。”
“这一盒子,是各种疑难杂症的药方,这些皆是陈氏一族上?千年搜集下来的药方,只有家主才知?晓,你外祖亲自誊写了一份给你作嫁妆,这些方子你可千万别叫外人?知?晓,否则你外祖要晚节不保了。其中有一个驻颜方,你外祖用?了效果很好。你虽然年纪轻,但容颜易逝,也应好生保养才是。”
沈书晴想了想,自家外祖看起来顶多?三四十岁,还当?真?不像是刚过完六十生辰的样?子,遂将这个方放在了盒子最上?面,女人?家就没有不爱美的。
等陈望舒将整个箱子的锦盒一一给她?看过,沈书晴的心绪也归于了平静,她?继续拿起盖头来绣,催促她?娘赶紧离开,“娘,我再绣一会儿?盖头,你先去睡罢。”
陈望舒望着女儿?屋子里摇曳的红烛,以及堆了一地?的大红绸装饰的嫁妆箱子,终究是欣慰地?笑了笑,她?女儿?比她?有福气,她?的婚事能够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只希望女婿将来不要负了她?才好。
转眼就到了成亲那日。
沈书晴这日卯时一到便被陈望舒叫了起来,红菱头一日特意回来,隔天比沈书晴还要早半个钟,吩咐小丫鬟给沈书晴泡过花瓣澡,一层一层替她?穿上?嫁衣,因着是冬日,嫁衣共有六层之多?,中间夹了一鸭绒,倒也不显得臃肿,红菱替她?系腰带时不免打趣,“小姐,你这腰身,若是放在红菱老家乡下,准要被嫌弃不好生养。”
陈望舒领着十全夫人?进来给新?娘子梳头,就冷不丁听见这话,当?即啐了她?一口,“呸呸呸,大喜的日子瞎说甚么呢?我还等着抱外孙女呢。”
红菱笑着给十全夫人?让开位置,十全夫人?拿起篦子,从上?到下替沈书晴通着头发。
“一梳梳到尾,二?梳举案齐眉,三梳比翼共双飞”
沈书晴穿着厚重的喜服,耳畔传来十欢迎加入企恶裙八刘以七期弎弎零四看更多滋源全夫人?的吉祥话,从铜镜里窥见屏风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喜字,下头高几上?燃着一对龙凤红烛正噼里啪啦爆着竹花,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她?要成婚了,倏然有些紧张地?蹙起眉,“娘,我有些害怕。”
陈望舒站在妆奁边,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刚好看见自家闺女俏丽的侧脸,她?拍了拍她?些许僵硬的肩膀,“你嫁的是一个好丈夫,你有什么好怕啊?”
沈书晴嗫喏道:“我算账不行,管束下人?也不在行,我怕我当?不好一个好王妃,理不好王府的中馈。”
红菱并?没有走出内室,闻言当?即一笑,“小姐你多?虑了。”
“你从前也是万事不管,皆是王爷亲力亲为,你就放心地?嫁过去享福吧。”
沈书晴听罢,脸色一阵白,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她?可真?不是他爹的好女儿?,竟然连理家也不会。
十全夫人?是德容言功皆完美的女子,深知?要做成她?这样?得吃不少苦头,闻言却是勾唇一笑,“王妃这样?的,才真?当?是好福气,嫁过去就享清福,是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的。”
陈望舒听罢,也附和道:“娘再也没有见过比女婿还好的丈夫,你嫁过去可千万别再同女婿闹别扭,好生过日子罢。”
沈书晴一想到自己这般无?用?,能嫁给陆深这般品貌身份皆是上?佳的丈夫,心中再也无?任何怨言,只有感恩戴得的份儿?,“女儿?知?晓了。”
午时初,妆娘刚给沈书晴梳妆完毕,点翠红宝石珍珠头面稍有些大,显得她?一张俏脸越发娇小,红宝石的绯色给她?面上?添了几分红润,东珠的莹润又平白给她?增了几分贵气在。
望着铜镜里头从未如此浓重装扮的自己,沈书晴捏起螺子黛细细替自己描眉,一想到自己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沈书晴有些紧张,手?一抖险些描花了妆娘画好的眉。
她?淡淡往镜中觑去,总觉得自己不够好看,“娘,你看可要叫妆娘再涂些胭脂,方才显得气色更好一些?”
陈望舒是过来人?,知?晓她?是小媳妇心态,在心上?人?面前怎么都觉得不够好,总想打扮得更好看才是,“书晴,妆容很好,你不必忐忑,女婿见了定会喜欢。”
沈书晴面上?稍松,却依旧去捏了一张红纸,放在唇瓣中间抿。
正这时,结亲的队伍的唢呐自窗外传来,沈书晴立刻放下红纸,站起身翘首往窗外看去,“娘,是王爷来了吗?”
陈望舒也是第一次经历这般阵仗,也是绞紧了手?中的帕子,“来了,是女婿来了。”
沈家大门外,大雪飘飘洒洒,陆深身着大红喜服骑坐一骑系了红绸的白马之上?,只见他墨发高束于一柄银白发冠,长?眉斜飞入鬓,眸色一改从前的淡漠冷清,漾着几分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喜悦,正一瞬不瞬地?盯视着沈家门廊下挂着的两串大红灯笼。
他看起来闲适从容,可捏在缰绳上?的指关节却捏得隐隐发白,从前两人?的婚仪过于简单,他不曾这般浓重地?将她?迎娶回去,也曾听她?抱怨过一两回,道他欠她?一个婚礼,今日这般,也算是补全了她?心中的遗憾。
一想到两人?历经磨难,终于要走到花好月圆的一日,陆深不由得抿紧牙关,目光紧锁着朱漆木门当?中的门缝,只盼着大门从内洞开,叫他见到他朝思暮想的新?娘才好。
按照金陵习俗,女子出嫁当?时父亲亲自将女儿?交给女婿手?里,沈书晴没有父亲,陈行便代替了父亲的角色。
盖着红盖头,沈书晴只能看到脚下踩着的红绸,甚至看不到前路,可她?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她?的手?正被她?外祖小心地?握在手?里,她?外祖的气息让她?感到安心。
耳畔的唢呐声越来越近,她?开始有一些忐忑,不小心踩到了裙摆,险些摔下去。
陈行元扶稳她?,低斥道;“你是我陈行元的孙女,可不能这般小家子气,不就是成个婚,有甚么大不了?”
他没说出口的是,你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这般畏畏缩缩,成何体统。
想起陆深与自己的交易,陈行元望向大门口的目光越发深邃。
沈书晴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外祖。”
可嘴上?虽然说知?道了,手?心却不断浸出汗,陈行元感受到了手?心传来的濡湿,只得叹了一句,“女大不中留,果真?是女大不中留。”
“但愿陆深能同你父亲一样?,待你始终如一。”
陈行元这些年也看得明白,沈钰生前待自家闺女那是没话说,心里多?少有些后悔当?年父女决裂的决定,是以才会在沈书晴这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协。
等陈行元牵着沈书晴出了垂花门,绕过影壁,最终出现?在沈家的门廊之下时,陆深已恭候在此多?时。
结亲的队伍,挤满了整个瓷器巷,大雪不停地?下,落在陆深大红的喜袍上?,早已将他的喜袍浸湿,可他依旧似一株孤松挺立在崖边,孤高自傲,却又带着淡淡的笑意,尤其是看着大门打开,沈书晴盖着红盖头,提起裙摆一步步向他走来,那笑容更是再也抑制不住。
他当?即踩蹬下马,迈着急促的四方步来到门廊之下,提起衣摆拾阶而上?,眼里似有一团能融化冬雪的火,“书晴,我来接你了。”
喜宴
说完, 陆深就?要去牵沈书晴的手,却被陈行元冷眼拦了下来。
陆深觑了眼横在他和沈书晴中间的手,拧眉看向陈行元, “外祖这是”
陈行元抬起下颌, 一脸的倨傲, 眸子里的不甘心几乎快要满出来。这个心?机深沉的家伙,怎就?成了他的外孙女婿?
还是红菱笑着?出来圆场, 递给陆深一根红绸,红绸的另一头递给深书晴捏着,“按照婚俗,拜天地之前, 新郎官只能用红绸牵着新娘子。”
沈书晴怕陆深不依,遂扯了扯红绸, 陆深感?受到手心?的力道?, 遂温声应下,“好。”
陈行元见陆深全程皆带着?笑意, 没有任何不耐烦,这才面上?稍微松泛, “陆深, 你给老夫记住,书晴不是没有靠山的人。”
“若是你哪一日敢有负于她,老夫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将她们母子接回。”
陆深明白老人家的顾忌,当即承诺道?:“外祖放心?, 我?陆深便是负尽天下人, 也绝不敢负了书晴。”
他曾有负于她,那?苦果他尝过?了, 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
他那?个小妇人,看似甚么也不曾做,却将他拿捏得死死的,即便是失忆了,照旧叫他翻不出手心?,一颦一笑就?能够牵动他所有的心?神,他如何敢有负于她。
得了陆深的承诺,陈行元冷哼一声后?便快步进?了宅子,端的是一个冷漠潇洒的态度,只是听到背后?唢呐声再度吹响后?,老人家的背脊倏然佝偻了下来,眼角也不由得染上?了湿意,口中喃喃:“秀云,我?们唯一的外孙女今日出嫁,嫁的是当朝贤王,那?小子虽然心?术不太正,不过?已被我?结结实?实?收拾过?一回,晾他以后?不敢再欺负我?们的孙女儿。”
“当年望舒的事,你大概是怨怪我?,是以才会叫我?噩梦缠身?十几年。”
“现如今我?将书晴的婚事处置得妥帖,你泉下该是安心?了。”
陈望舒走在廊庑下,便听到这句话?,绷不住便热泪盈眶起来。秀云是她的母亲,自从生下她后?不到一年,就?染病去世,自此以后?她爹再也不曾续弦,也不曾纳过?通房小妾,一直以来,陈望舒只当时父亲忙于陈家事务,不愿耽于儿女私情,也从未听父亲提起过?母亲,以为他早就?将她忘了,如今看着?眼眶发红的父亲才明白他一刻也没有忘却过?母亲。
“父亲!”陈望舒忽然冲到他面前,“你这回多?留在金陵一段时日吧,也叫女儿和书晴尽一尽孝心?。”
陈望舒当初为了沈钰与陈家决裂时是义?无反顾,根本?没有想?过?父母的难处,如今自己做了母亲,方才明白她爹当年的一番苦心?,是以也想?多?做一些补偿。
陈行元看了眼自己的独女,不知不觉眼角也爬上?了细纹,脱离了他的庇佑的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心?中越发愧疚,“我?今日便要离开,你也别逗留金陵太久,等过?了这阵子,我?叫十七送你回颍川。”
“还有甚么日子能好过?做陈家的大姑奶奶?”
为人父母,年纪大了,总想?子女多?陪伴身?侧多?一些。
陈望舒为人父母自然明白这一点,一如她也想?陪伴在沈书晴身?侧,是以她点了点头,“好,等书晴适应了王府的日子,女儿便回颍川去陪父亲。”
陈行元淡淡嗯了一声,随后?将手背在身?后?,慢慢踱步在红绸铺设的地面上?,竟叫人觉察出了几分?萧瑟之意。
沈书晴出嫁,整整一百二十八抬嫁妆,连同陆深准备的聘礼,自瓷器巷不断往外抬的大红箱子,连绵不断,络绎不绝,直直搬了整整四个时辰才如数搬到了王府。
即便是落雪缤纷,这般十里红妆的阵仗还是引来了金陵百姓的围观。
“贤王又娶妃了?这回又是哪一家的?”
三年前贤王娶镇北侯嫡女的热闹场面还历历在目,“不管是哪一家,家世总归越不过?镇北侯府千金,只是这嫁妆怎么看起来,比镇北侯府千金还要厚啊?”
“我?怎么记得贤王之前有一个妾室转正的王妃,贤王为了她求药,还丢了官位,怎地转头又迎娶新王妃了?”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今日迎娶的这位便是妾室转正的那?位王妃,那?位王妃当初不曾有过?婚礼,今日是贤王补给她的。”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贤王对贤王妃还真是情深义?重啊。”
这些消息很快便传入皇帝耳中,彼时皇帝正在张贵妃宫中,张贵妃与皇帝说起贤王补办婚礼一事,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没想?到皇帝竟是轻轻揭过?,“只要他不贪恋权势,他爱如何便如何。”
张贵妃又问,“那?皇上?你不去喝一杯贤王的喜酒?”
皇帝倒是想?演一出兄友弟恭给世人看,毕竟贤王交出官位换药一事,已叫许多?人在背后?议论他小肚鸡肠,为了一株草药,竟然叫亲兄弟下了朝堂,可贤王没有给他递喜帖,他也不好上?赶着?去参加,遂没好气道?:“朕给他脸了?稀得去参加他的婚礼?”
说罢,皇帝左顾右盼,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张贵妃汲取上?一回的教训,内殿并不敢放稍有姿色的宫女,皇帝所见皆是些庸脂俗粉,不面叹气,专心?与张贵妃下棋,他将了她一军,“丽嫔有孕了,朕打算将她的位份提一提,顺道?将潜邸那?些旧人的位份也都提一提,贵妃意下如何?”
嫔再往上?就?是妃位。
张贵妃一听,手中白子无端落下,打乱了盘中的棋局。
她知晓皇帝封晋潜邸旧人是假,实?为为了晋封丽嫔,可丽嫔侍奉皇上?才不过?三月,已从丽贵人晋升至丽嫔,再往上?便是妃位了,张贵妃不愿坐观其成,“皇上?,现如今各地雪灾不断,灾民流离失所,皇帝不忙着?赈灾,却大肆封晋后?宫,你叫朝臣如何看你?”
皇帝之前在皇后?那?里提过?,被皇后?否决了,本?是现在张贵妃这里寻得声援,没想?到张贵妃也是一个态度,遂有些大发雷霆,“朕不过?想?要封一个妃子,你们同朕扯什么大道?理。赈灾乃是户部的事,难不成还要朕亲自去灾区救济灾民?”
说罢,将棋盘拂在地上?,黑子白子散落一地,起身?就?走。
几个宫女嬷嬷吓得噤若寒蝉,张贵妃抚着?她拱起的腹部,不急不躁,“随他去吧,丽嫔如今已怀有龙种,若是再封妃,将来运气好再诞下皇子,位列四妃更是容易。本?妃在皇上?身?边熬了数年才得来这个位份,凭什么她轻轻松松就?能够得来。”
说罢,张贵妃低声吩咐身?旁的嬷嬷几句,那?嬷嬷听得冷汗连连,“娘娘,当真要这样做吗?”
张贵妃眯了眯眼,斩钉截铁,“斩草不除根,春风春又生,你按照我?做的便是。”
却说另一边,陆深终于将媳妇迎回了王府,在仪官的引领下,在王府的前厅拜了天地。
一路沈书晴姐皆盖住盖头,只瞧得见脚下的方寸之地,可她心?里却无比踏实?,因为她知晓他的丈夫就?在她的身?侧,等到夫妻二人拜完天地,陆深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入洞房。
两个丫鬟打着?六角宫灯走在前面,陆深牵着?沈书晴走在后?边,往他们的洞房走去,陆深手里的凉意传过?来,沈书晴低声问他,“怎地手这般冷啊?”
陆深唇角抿笑,并不告知他真相,只笑着?逗她,“你不在的日子,王府没人料理本?王的起居,叫本?王害了病,你说怎办是好?”
他五石散的余毒,孙太医手,还要十日才能罢黜干净。
沈书晴竟是信了大半,有些慌乱地绞起帕子,“那?可怎么办啊,可有叫太医看啊?”
陆深看在眼里,越发促狭地一笑,“太医看过?了,说我?这是害得相思病,取了媳妇就?能好。”
沈书晴这才知晓上?了当,当即挥起拳头去锤他胸膛,却整个拳头被握住,男子将她拢在身?前,暗哑的声音自头顶发丝间传来,“书晴,过?了今夜,你便是我?的妻,不许再耍赖了。”
沈书晴从他这话?中,多?少听出了些无可奈何,想?起自己听来的两人过?往,心?中蓦地一软,“好,我?答应你。”
得了满意的答案,陆深这才松开她的手,这时两人已将沈书晴送到贴了大红喜字的新房门口,“本?王先去宴客,等下再回来陪你。”
因着?陆深丢了官位,今日来婚礼的不多?,皆是些近亲,拢共才七八桌,其中女宾占了两席,陆深挨个在男宾席敬酒,贵太妃则招呼女眷。
贵太妃好久不见钟灵,见她孕像已显,气色看起来也好,也替她感?到高兴,“灵儿,你总算是有了好归宿,姑母也就?放心?了。”
当初钟灵一根筋一样抓着?沈书晴不放,事事皆要针对她,贵太妃也着?实?是给自己这个侄女儿吓坏了。
说来也是奇怪,谢允这人成婚前眠花宿柳,成婚后?不知是泰山大人位高权重,竟是叫他收了心?,再也不曾去外面瞎逛,一回到谢府便陪着?妻子。
钟灵如今有子万事足,丈夫待她也算温柔,是以性子也豁达起来,“从前是灵儿想?不开,往后?不会了。”
另一半的男宾席,李照玉喝得酩酊大醉,谢允与他也算旧时,打算扶着?他去客房休息,可李照玉却撇开他,踉踉跄跄到隔桌正与人敬酒的陆深面前,忽然向他身?上?栽下去,陆深作为主人家伸手去扶他,没想?到被他一把?抱住肩,吓得陆深一个激灵,“林墨,李兄醉了,将他扶去客房。”
李照玉嘴里说着?没醉,可却将口中的酒水吐在了陆深的喜服上?,陆深甚是爱洁,当即便拧着?长眉推开他,却被他箍得越发紧,两人身?量相当,李照玉低声呢喃的话?,落入了陆深的耳里。
“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否则,我?会将她抢回来,我?说到做到。”
等小李子将人扶下去,陆深看着?那?个歪歪斜斜的身?影,不知不觉扬起了唇角,这人还真是含蓄过?了头,这话?有什么不好直接说的,还非得装作耍酒疯。
摇了摇头,陆深借着?去换脏衣裳的由头,离开了宾客席,走过?九曲十八拐的连廊,去到了春华苑他同沈书晴的新居。
只陆深的身?影一出现在角门,站在门口的红菱便瞧见了,她推开门缝,瞧着?自家小姐正坐得一丝不苟,正紧张得扣着?手指玩,完全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当即笑着?提醒道?:“小姐,姑爷来了。”
只她话?一落,便瞧见自家小姐身?形一颤,险些盖头皆要闪下来,更是捂着?唇偷笑。
陆深来到新房,便看见自家媳妇这般可人儿的模样,心?中一股暖意升起。
爷,妾身身子弱。
早在红菱那一声后, 沈书晴便变得坐立不安起来,带关门带起的?风吹进屋,沈书晴更是紧张得揪住床铺上的褥子, 当?男子身上的?酒水气迫近时, 沈书晴已经紧张得快要不能呼吸。
她要成婚了?, 今夜过后,她将是这个男人的妻, 要与这个男人生儿育女,将终身托付于他,从此以后与他荣辱与共,甚至性命相连。
这是何等的枷锁, 她有?些害怕。
她屏住呼吸,紧紧盯着盖头下的方寸之地?, 听着沉着的?脚步声, 男子的?皂靴很快立在跟前,她撇眼去看一侧高几上搁着的?挑杆, 却发现男子并没有?去拿,而是绕过她, 往一旁的?耳房去, “瑶瑶,你等为夫片刻。”
不一会儿,隔壁浴室香胰子的?味传来,沈书晴知晓他是去沐浴了?,哗啦啦的?水声听在深书晴眼里, 当?即又忆起那些糜乱的?画面, 再想到接下来他沐浴过后两人要做的?事,沈书晴又开?始面红耳赤起来。
虽然知晓这是为人妻子应尽的?义务, 可她还是没有?做好准备,却也明?白今夜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她已许了?陆深这场婚事,自然要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事。
沈书晴僵直这背脊,紧张地?等待着陆深的?靠近。
不几时,陆深穿着一身宽松雪袍寝衣出来,若是沈书晴没有?盖头,便可以他一身墨发披散在肩头,瞧见他若隐若现的?莹白锁骨,以及他鼻尖挂着的?晶莹水珠,还有?那纤长睫毛下的?目光灼灼的?凤眸,有?着难以言喻的?魅惑之感。
尽管看不见人,却也听得见他步步逼近的?步伐,男子深沉的?呼吸渐渐靠近,女子小手开?始微微发颤。
陆深瞧见她发抖的?之间,忽而勾唇邪异地?一笑?,“瑶瑶,你在害怕?”
窘迫被?窥破,又瞧见男子渐近的?影子,沈书晴攥紧了?膝盖上的?喜服,哆哆嗦嗦,“我哪有?,我,我为何要害怕?”
“你是我丈夫,我为何要害怕你?”
倏然,她惊呼一声,陆深架住她的?胳膊,几步将她抱至墙边,一手将她的?双臂按在头顶的?墙壁上,而后他另一只手缓缓揭开?盖头,眼里似有?火苗,肆无忌惮燃烧着她的?眉眼,鼻尖,唇瓣,再往下,不多时,他眼中迷雾渐起。
“你害怕我?”
“还是害怕这种?事?”
大约是后者,沈书晴只顾着摇头,并没有?回答他的?发问,也来不及回答。
只听阵阵裂帛声起,沈书晴想要捂住甚么,却刹那间就只剩一件雪色抹胸,半遮半掩着婀娜的?身躯。
他竟是直接向雪软吻去,羞得沈书晴一个满脸通红,偏开?脸去用脚去踢他,“爷,你这是醉了?吗?”
方才他一进屋,便是浓重的?酒味,想来是喝多了?,才这般不着调。
自从沈书晴失忆以来,陆深待她皆是温言软语,何曾像今日这般急切没有?任何耐心,定?是他喝醉了?的?关系,沈书晴如此在心里替他解释。
陆深并不理?会她,只捏住她送上门的?玉足,从下欺负到上,在女子声声的?告饶中,很快便抵达秘境森林,只稍微一欺负,便叫女子身子软得一塌糊涂。
“爷,妾身身子弱,还请爷多加怜惜。”
沈书晴脑海中闪过一幅又一幅的?避火图来,却都不及眼前来得兵荒马乱,只得无力地?耷在他的?怀里,低声求饶,盼能多一分温柔。
陆深这才作罢这般欺负,转而扣住女子不堪一握的?柔韧细腰,将女子似小鸟一般带入金丝楠木的?架子床,帐幔翩跹落下,最?后一丝遮挡冲破帐幔落在窗前的?春凳之上。
细细密密的?吻似久旱后的?春雨,洗刷着女子秀丽的?眉眼,鼻尖,下颌,在唇瓣上稍做逗弄,便失了?那耐性想要长驱直入,却被?女子将纤细玉指竖在了?他薄凉的?唇瓣上,摇了?摇头。
两人每回接吻,便有?如潮记忆涌来,沈书晴实在不堪重负,索性杜绝了?这个源头,陆深虽有?纳闷,却也照做,只将阵地?转移向下,再向下
女子不多时便周身汗津津的?一片,可这不过只是一个开?始,男子的?汗水自鼻尖滴下,落在女子深陷的?锁骨窝处,锁骨深处的?红痣在高涨的?情绪下越发殷红诱人,男子迷离的?眼神肆无忌惮扫视着她,女子羞愧不堪却被?男子掰正过来,“看着本王,记住本王的?样子,不许再将本王忘了?。”
沈书晴脑中已是一片浆糊,却依旧乖乖巧巧地?看他,他紧绷的?下颌微微抬起,脸颊不断往下滴落着灼热的?汗珠,那汗珠一滴一滴滴在自己脖颈间,灼烫得她一阵一阵地?战栗,她又羞得偏开?头,却被?男子捏着下颌重新正对他,被?迫看他压着眉头带着几分委屈几分无奈地?看着自己,而后还看见他将自己的?寝衣退下,露出结实的?胸膛。
随着那胸膛慢慢的?靠近,沈书晴再次地?闭上了?眼睛,她似一只海上漂泊的?孤舟,而陆深则是那掌舵的?水手,上下浮沉要驶去哪个方向,皆只能由水手说了?算。
当?夜,小厨房备水的?丫鬟就没有?停歇过,每每刚准备下值,就瞧见红菱一脸促狭地?过来要水,“王爷和王妃如今是小别胜新婚,你今儿就别想着歇息了?。”
果然,当?夜就闹了?一整宿。
隔天,沈书晴睡到日上三?竿,贵太?妃原本还想做戏做全套,连新媳妇见婆母的?见面礼皆准备好了?,结果被?陆深派人来告知,人还睡着不曾醒来。
贵太?妃见过两人蜜里调油起来的?模样,遂便叫人将新妇的?见面礼,一只上好的?羊脂白玉桌子装入锦盒,叫人送去春华苑。
礼待到时,陆深已经起身,还有?余力在院子里耍了?一套剑法,见贵太?妃跟前的?小丫鬟过来,便收了?锦盒,却并未进去打搅,直接往书房去。
这个时候,林墨从宫里带出一个小希,张贵妃要对丽嫔娘娘动手,问陆深是否要过问,丽嫔自从怀上龙种?以后,就不大听话,林墨担心丽嫔将自家主子供出来,可陆深却斩钉截铁地?道:“她并不知本王底细,供出本王又如何,她若是个聪明?的?,便该知晓供出本王,对本王不痛不痒,可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林墨还是有?些担忧,陆深却简短回复了?他四个字,“予夺先予。”
林墨刹那便明?白了?自家主子的?用意,这是要给丽嫔更多的?恩惠,以求将来她付出更多,又想到丽嫔的?把柄握在自己主子手里,便心里再无顾虑。
沈书晴醒来时,已是到了?用午膳的?时辰,筹备婚礼的?一个月,陆深已将粮草分批运送至了?回纥的?边关,一切按部?就班进行,雪灾如约而至,回纥的?探子回报,如今回纥的?大王正在为今年百姓过冬的?粮食发愁,原本梁朝赠与的?粮食是可以解燃眉之急,可这一场连绵不断的?雪来的?太?过突然,冻死了?回纥半数的?牲畜,没了?这些牲畜,来年回纥的?口粮更加无以为继。
若是陆深没有?猜错,下一步,回纥便会按照惯例,将矛头指向南梁,强盗惯来皆是强盗。
正如陆深所说,回纥的?大王纳奇正在召集大臣商议南下攻打梁朝之事。
高大的?宫殿里,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臣,突然那站出来跪在大王面前,“大王何必听信一妇人之言,大王难道忘了?,数年前被?梁朝贤王将我军逼退之喀什草原之事了?吗?”
这妇人正是纳奇新得的?美人和慧公主陈映月,她才到回纥不到两个月,便因她一身不同于回纥女子的?嫩肉以及娇俏容颜,很快便成了?大王跟前的?红人。纳奇起初来担心她是梁朝派来的?奸细,直到陈映月将在路上一早准备好的?梁朝边关布防图递交给纳奇,纳奇方才将她当?做自己人。
陈映月为了?报仇,自回纥出现雪灾之后,便多次游说纳奇南下。
喀什草原已是回沪的?腹地?,当?年那一站,整个梁朝的?军队在贤王的?带领下,打得是军情激昂,若非当?时的?梁朝皇帝下召将人召回,势必会乘胜追击至回纥都城。
或许是梁朝压根看不上回纥这片苦寒之地?,才将贤王召回金陵,回纥休养生息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才勉强从那一场战争中缓过来,许多大臣并不愿意再度挑衅梁朝,毕竟贤王当?年代?军杀敌的?铁马铮铮还在许多臣子的?眼里。
纳奇摆了?摆手,“如今的?梁朝,早已不是从前的?梁朝,贤王自退朝堂,如今他们西面为吐蕃所牵制,南边为倭寇所焦灼,他们再也没有?多余的?兵力来对抗我们,此乃我们报当?年之仇的?千古良机。
尔等不必再劝说。”
听丫鬟说沈书晴醒了?,陆深忙丢下手中的?工务,去到了?上房,彼时沈书晴正在碧心的?服侍下穿衣,虽然隔着屏风,陆深亦是瞧见她的?双腿打颤,顿时摸了?摸鼻子,心想昨儿夜里也的?确是过分了?。
沈书晴穿好衣裳出来,坐在支摘窗前的?妆奁前,对镜梳妆,当?看到细嫩肌肤上的?红痕时,当?即撇过头嗔怪地?瞪了?陆深一眼。
陆深深知己过,从背后搂住她的?腰,从她后背往下看去,是触目惊心的?殷红,低声在她耳边呢喃,“我们瑶瑶是玉做的?人,碰一下就碰坏了?。”
沈书晴用手肘抡他胸膛,没想到却伤了?自己的?手肘,顿时疼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都怪你,这般不知轻重,现在我全身都疼。”
陆深忙拽住她的?胳膊,问:“全身都疼,那那处也疼?”
沈书晴听出他言外之意,顿时红着脸嗯了?一声,嗔他:“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一点轻重也没有?。”
陆深面露愧色,心想她已不是处子之身,却受了?这番罪,想来是自己太?过火了?一些,下回可得注意一些。又想到之前听军中那些混子说过,有?些妇人事后的?药膏,便只是林墨去问孙太?医要。
林太?医一听,当?即老脸一红,却也只能低声应下。
当?夜,陆深再度回房时,手里便揣着这样一瓶药膏,想着今夜亲自给她涂上,也算是给她赔罪。
沈书晴昨儿夜里被?他折腾怕了?,这会子一看到她,就往后退了?几步,“王爷,今夜不行,真不行,你容我缓几天。”
擦药
未免被他再?折腾, 沈书?晴索性躲去临窗大炕上看嫁妆单子,嫁妆单子很长,字写得又小又稠密, 沈书?晴很快便打起来呵欠。
陆深在她对面, 两人中间隔着一个炕几, 他倚在一个凭几上看书?,见女子眼皮子快撑不?开, 当即起身,“困了?那安置了?”
这句话吓得沈书?晴刹那间清醒了过来,她摆了摆手,“不?必, 我今日要将这些都熟记于心?。”
她的嫁妆,直到成?婚前一日, 都还在不?停地添置, 也是看了嫁妆单子,才发现李照玉添了一把古萧, 陈六娘添置了一幅头面,大舅舅添置了一幅字画, 陈十七添的是倭国产的珍珠一斛, 连钟灵也添了几匹云锦。
看到钟灵的添妆,沈书?晴问陆深,“昨儿你见到钟家表妹了吗?”
陆深昨日没有去过女宾席,并?没见到钟灵,又知晓沈书?晴与钟灵向来不?对付, 是以?问她, “怎么想?起问她?”
沈书?晴将整个盛放嫁妆单子的锦盒递给他面前,“她给我添妆了, 可她成?婚我并?无添妆,你说?我要回她甚么礼好??”
陆深没想?到钟灵竟会主动示好?,这倒是十分难得,可想?起谢允那个鼻孔朝天?的性子,遂摇了摇头,“不?必理会她。”
沈书?晴不?记得她与钟灵的渊源,只觉得来而不?往非礼也,是以?有些惆怅地垂下头。
陆深察觉出?她的不?安心?,便道:“我会告诉母妃,叫母妃去周全,你不?必放在心?上。”
陆深随意?地将盛放嫁妆单子的盒子推回给沈书?晴,却瞧见李照玉添妆的那只古萧,顿时掀起眼皮子看向沈书?晴,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眼道:“你知道你表兄为何赠你萧吗?”
陆深可是记得大佛寺那一日,李照玉用?萧吹奏她最喜欢的那曲《寒山渡》,心?中始终难以?释怀。
沈书?晴哪里知道啊,她失忆了,也是成?婚前几日李照玉来添妆,她才知晓她还有这么一个风度翩翩的表兄,那个表兄有些奇怪,只放下这只萧就走了,甚至都不?给她多说?几句话,“我跟这个表兄不?熟,他好?似不?善言辞,添妆后?就离开了,连娘亲留他用?午膳,他都不?肯。”
听到“不?熟”两个字,陆深唇角那是亚也压不?住,失忆了也好?了,从今往后?就只记得他一个,失忆了好?啊。
“你那个表兄是我曾经的下属,是个极好?的人,想?必那日是有要事在身,你别同他计较。”他可不?会蠢到在她面前说?李照玉的坏话,非但如此,他还得说?尽他的好?话,方才显得他的大度。
哪知沈书?晴只注意?到“曾经”二字,顿时垂下头,怯懦抬眼去瞧他,娇声道:“对不?起啊,都怪我,害你丢了官位。”
陆深放下手中的书?册,压平了唇角做苦涩状,“瑶瑶,本王如今无所事事,成?了一个废物王爷,你该不?会嫌弃我吧?”
沈书?晴连连摆手,“王爷本是朝中泰山北斗,因妾身才一朝跌落神坛,妾身怎会嫌弃王爷呢?妾身心?疼王爷还来不?及呢?”
陆深眸色深深看不?清任何情绪,郑重其事道:“可本王如今没了官位,正所谓坐吃山空,往后?本王怕是供养不?起你如今的富贵日子,即便如此,你也不?介意?吗?”
沈书?晴将那个盒子推到陆深面前,豪气干云道:“我外祖给了我好?多嫁妆,大不?了我养你啊!”
陆深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又想?起从前他在葫芦巷演过她的外室,当即从善如流地随意?拉开她的嫁妆一看,就那十来个矿山也怕值个几十万两,再?往后?拉,却只有些值钱的铺面、庄子,还都是金陵的,再?其他就是一切物件了,真正能够决定民生?大计的药材、粮食商行倒是还捏在他自己手里。
真是个老狐狸,现如今还给他留了一手。
沈书?晴见他漫不?经心?,拿不?准他是个什?么态度,是以?试探道:“这些嫁妆,够养活我们一家子了吗?”
她眸色清澈,紧紧抿着唇,认真中带着一丝忐忑,看得陆深心?里发笑?,她还真当他要她养不?成?,是以?唤林墨将他的财物册子也搬过来。
光是登记的册子,就摆满了半个暖炕,陆深随意?拿了个箱子打开,“这一箱子是王府库房的名册,你要甚么,直接叫林墨去取便是。”
“这一箱子,那是京城琉璃阁的账册,琉璃阁在京城共开了十家,每一家铺子月入一千两银子,往后?你要做衣裳,直接找邱姑姑即可”
“这些箱子便放在这里,等你看完了嫁妆单子,慢慢看,不?着急。”
沈书?晴看见炕上占了半张炕,垒了半人高的箱子,这要看到何年何月,当即两眼一抹黑,“王爷,妾身困了,我们还是先歇息吧。”
两人躺在床上,未免陆深闹自己,沈书?晴坚持一人盖一个被窝,可她才掖好?被子,陆深便钻了进来。
“你做甚么啊?不?是说?了今夜不?行?”
“我给你擦药。”
沈书?晴抢过药瓶,“我自己来。”
可又想?起自己去触碰那里十分奇怪,想?了想?还是将瓶子塞给他,“那还是你来吧,轻一些。”
陆深勾起一边唇角,得逞地一笑?,他先是用?指腹取了一些药膏在掌心?揉化成?油状,这才又用?指腹沾了药油往她那处伸去。
温热的药油,粗粝的指腹,往嫩肉上一触摸,刹那间便叫女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借着支摘窗外照进来的银辉,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在做甚么?”
男子眼神是难得的清澈,显得颇为无辜,“擦药啊?怎么了,不?舒服?”
说?罢,他指腹转了个圈,“这样呢,舒服吗?”
女子嗔了一声,揪住他的衣襟,彻底软在他的怀里,“你快些,我难受。”
“难受啊?”难受就对了,陆深的摩挲始终不?肯停下来,时而缓慢,时而急切,“如何,还难受否?”
女子哼哼唧唧,说?了些甚么,到后?来自己也不?清楚,忍不?住时,只得张开贝齿,去咬男人的胸膛,浪潮过后?,男子的身上留下了许多或深或浅的压印。
陆深本只是想?要替她“擦药”,取悦她,没想?到也被这一阵阵的啃噬将火引了起来,“瑶瑶,我也伤了,你也替我擦一擦药。”
女子抬起雾蒙蒙的水眸,潮红的一张脸,连头发丝皆是濡湿,发出?的声音也是软绵绵的颤,“啊,你也要擦药啊,怎么擦啊?”
陆深耐心?教她,将药膏取在掌心?,揉化成?了温热的药油,再?往更烫的地方裹去。
等两人重新沐浴过后?,躺在一个被窝里,沈书?晴再?也睁不?开眼睛,趴在他腹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望着女子恬静的睡颜,替她将颊边濡湿的发丝拨向耳后?,陆深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女子本就不?聪慧,好?容易被他欺负狠了以?后?,吃了苦头长了些智,如今一失忆,又回到了从前,甚至比从前还要好?骗。
直到最后?,都还以?为两人是在擦药。
还好?遥儿像他,小小年纪就会察言观色,若是像她,将来可怎办是好?。
隔天?,大雪依旧,陆深不?必上朝,却也没有荒废自己,照例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刚拿起长剑挽了几个剑花,林墨便急匆匆地从外边走来,看那脚步生?风的模样,向来是有极重要的事情禀报。
可这时,沈书?晴刚起身,正推开支摘窗看向自己,陆深立刻将长剑给到林墨,吩咐林墨,“备早膳。”
林墨还想?说?甚么,却被陆深淡淡扫了一眼,当即禁声,下去吩咐仆从备膳。
这还是沈书?晴嫁入王府来,第一回与陆深用?早膳,几样粥品,几样点心?,还有她爱吃的樱桃煎,沈书?晴发现,自从那日她表露过对这道点心?的喜欢后?,每一顿的饭桌上皆能看见这道菜,可吃久了也就厌烦了,是以?她一筷子也没有夹。
陆深觉得有些奇怪,将樱桃煎的碟子往她跟前一推,“不?是喜欢吗?”
沈书?晴勉强夹了一块佐小米粥,而后?怯生?生?道:“爷,我吃厌了,往后?别摆这道菜了。”
陆深看了林墨一眼,林墨忙低声应是。
后?来,饭桌撤下,陆深要去书?房,临走前给沈书?晴安排了任务,他指着临窗大炕上的那一堆箱子,“这几日你将这些账目理清楚,母妃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好?,迟早有一日这些账目是要交给你手里。”
沈书?晴看了一眼那堆得小山似的账目,似有听到心?碎的声音,“红菱不?是说?,这些庶务,从前皆是你亲力亲为?”
“你凭什?么都甩给我啊?”
从前陆深却是是惯着他,当时形势还不?够迫切,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事成?,她将来是要做国母的,怎能一点也不?理事。若是事不?成?,他也总能将她保下来,到时候离了他,她还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可要如何在这世道活下去?
“你乖些,等你理好?账目,我带你去你外祖的温泉庄子上去休息几日。”
沈书?晴扁了扁嘴,他只不?过扫了一眼她的嫁妆单子,便将她外祖给她准备的温泉庄子都熟记于心?,分明这些账目只他半日功夫就能理清,却非要她一笔一笔去记。
不?过沈书?晴还没有去泡过温泉,闻言也是有些意?动,便疲懒地答了一个好?字。
用?过早膳,陆深在去到书?房,听林墨禀事,却是原来昨儿夜里,张贵妃欲对丽嫔下手,放火少了承乾宫,丽嫔因为提前得知了陆深送的信,临时起意?去了皇帝所在的乾清宫,躲过了一劫,然昨儿夜里宫里的风大,吹得还是东风,火势没控制住,一步步蔓延,连烧了半数宫殿,烧死了宫人无数,还包括皇后?的嫡子二皇子。
皇帝震怒不?已,当即将有关人等拖入掖庭,掖庭手段残忍比之刑部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今日卯时已正式结案,是乃张贵妃为了暗害丽嫔而为,没想?到却阴差阳错烧死了二皇子。
二皇子是皇帝唯一的嫡子,若非皇帝才登基几年,二皇子又还年幼,早就将二皇子封为了太子。
张贵妃意?图谋害丽嫔肚子里的龙种,又害死了皇后?的二皇子,便是皇帝素来宠爱张贵妃,也当机立断将她拖入了掖庭,张贵妃肚子的胎儿已经七个月,当夜就早产了,是个死胎。现如今,皇帝活着的皇子还有三个,皆是位份地的妃嫔所出?。
“现如今,皇宫烧了大半,皇帝今日早朝宣布要将火灾涉及的皇宫全部推倒重建,便是现如今未被波及的宫殿也要重新修缮一新,叫户部拨银子,竟是十万两之巨。”
要知道梁朝国库,这几年因为连年的灾祸,各地税收锐减,今年的国库甚至是入不?敷出?,国库所剩的银子不?过百万余两,若是战事起,这些银子还不?知能够支撑多久,皇帝竟然想?要大肆修缮皇宫,一时之间群臣激昂,甚至有个御史当场撞了柱子,以?死来要挟皇帝收回成?命,自然御史没死成?,此乃后?话。
恰那死谏的御史被带下去不?久,边关又来急报,说?是回纥已挥兵南下,并?向梁朝下了战书?。
听到这里,陆深才眸色微变,“通知舅父,叫他的人,在朝廷派兵之前,务必要抵御住回纥的攻击。”
战火一触即发,如今梁朝四面楚歌,接下来的金陵也将风云诡谲,陆深自己倒是不?怕,左右他自小便是这般过来,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自己的妻儿老小。
这日午膳时,沈书?晴看着陆深一顿饭下来沉默不?语,似有心?事,便问他;“爷,你在想?甚么啊?”
陆深用?湿帕子擦了擦嘴,这才认真与沈书?晴说?道;“今后?金陵恐怕不?太平,你去颍川住一阵子,可好??”
能不能怀得上,我可说了不算。
沈书晴并不知朝堂之事, 只当?才成婚两日,丈夫便嫌弃了她,顿时扁了扁嘴, 当?即就红了眼眶要落泪, 吓得陆深连忙喊停, “罢了,此事容后再议。”
陆深不论是从前, 还是现在,接受不得女子的眼泪。因着她母亲也爱哭的缘故,他时常哄他母妃,是以?他曾立志不会娶一个爱哭的妻子, 不想世事难料,他的妻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无?可奈何, 陆深本已歇下, 也只得起身去给他找来湿帕子擦脸,“这般爱哭, 若是哪一日,本王不不在了, 你岂不是得眼睛哭瞎?”
陆深这话不说还好, 一说沈书晴的眼泪便似放闸的水,汹涌而?出?,“你要把我们?母子送走,留在这里,是不是就想到了这一日?”
“若是这般, 你又何苦要与我成亲, 岂非害我白白做一个寡妇?”
“我还道?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只顾自己的斯文败类。”
这话越说也是不着调, 陆深只得将她按倒在怀,好生温声相哄,才将人宽慰好,“离不离开都随你,别再哭了,好不好?”
不几日,陈望舒同陈十七一同来春华苑,陈望舒是在成亲当?日便回到了王府,今日陈十七来,是奉陈老爷子的意思,将沈书晴母女以?及陆遥接去颍川,如今梁朝外有强敌,内有灾患,眼下金陵还风平浪静,指不定何时战火几灾情便会?波及金陵,到时候再要撤退便难了。
沈书晴舍不得丢下陆深一个人,倒不是她才这些日子就对他情深似海,实则是她既然认了他为夫,便没有扔下他不管的道?理。
“娘,就不能将王爷和贵太妃一起接过?去吗?”
陈望舒是隐约知晓陆深的野心,从前听不曾失忆的沈书晴说过?一些,是以?劝她道?:“王爷有王爷的事要忙,你顾好你和遥儿才是正经,而?你母妃,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未必愿意同我们?一起回去。”
陈望舒从前便与贵太妃有几分?交情,后来又做了儿女亲家,更是亲密无?间,自然对她的秉性有着几分?明白,果?不其然,当?沈书晴提起在此事时,贵太妃果?断拒绝,“母妃这辈子都没有离开过?金陵,恐怕是不能适应颍川的日子,书晴你不必管我老婆子,只管顾好你和遥儿便好。”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贵太妃知晓儿子走的路异常艰难,又怎会?舍他而?去。
因?为陈老爷子下了命令,沈书晴才不得不离开,与陆深商议此事,陆深对此并无?异议,“到时我叫林墨护送你们?母子去颍川,到了记得每日给我写信。”
“至于我母妃,恐怕也得要拜托给你。”
“我问过?母妃了,她不愿意去颍川。”
陆深道?:“我去劝她,她会?应承下来的。”
只有确保他的妻子、儿子,母亲安然无?恙,他才能够安心搏命。
因?距离离开的日子只有五日,这一夜,陆深紧紧拥着她入睡,就仿若只要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一般。
她失忆后,两人才刚甜蜜不过?几日,乍然又要分?开,陆深自是不舍,可大局当?前,又不愿意妻儿老小跟着他犯险,只得以?这样的方式,彰显他的不舍与依恋。
男子身上的冷竹拢过?来,温热的气?息厚重地吐纳在耳边,沈书晴知晓他没有睡,便问他:“王爷,你不是眼下并无?官职在身吗?不然你同我一起回颍川。我外祖只有我娘一个女儿,你若是愿意同我回颍川,想来我外祖也是十分?高兴。”
暗黑中,陆深冷眸微微撑开眼皮,勾起一边唇角,“本王去颍川干嘛?做你的赘婿?”
沈书晴自然不会?以?为陆深会?当?她的赘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金陵。”
这个小妇人自己尚且管不好自己,如今竟然担心起他来了,陆深心里似被?甚么东西?不轻不重撞了一下,他闭上眼,在她的脖颈之间猛地吸了一口,是好闻的栀子味,他得记住她的味道?,往后不知多少个日夜,他皆要无?法触碰她,也闻不到她的香味。
“不必担心,你才不到十八,生得花容月色,本王不舍得叫你当?小寡妇。”
小寡妇,哪有咒自己死?的。沈书晴当?即手肘一顶他的胸膛,男子佯装吃痛,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沈书晴察觉不妥,慌忙侧过?身,“弄疼你了?”
却被?整个儿按住肩膀,借着月光,他似孤狼一般的眼盯视这她艳红的唇瓣,渴望地看了好半晌,知晓女子并不愿意他亲她唇舌,是以?粗粝的大掌将她的寝衣宽至双臂,开始埋首吮吸她雪白的脖颈,以?及雪颈下的洁白肌肤,直至碰至一片雪软,女子倏然仰面喟叹一声,“爷,你这般不知节制,可不是养身之道?。”
离别在即,往后便只能当?和尚,趁着还能沾点荤腥,自是没有白白浪费的道?理,更何况他有自己的道?理在,“书晴,再给我生个孩子吧,走之前再怀个我的孩子,我算过?了,这几日刚好能坏上。”
自从生了遥儿,两人也曾多次同房,一则是陆深曾问孙太医要过?男子用?的避子药,若无?避子药时皆不落在里头,想的便是才生了遥儿不久,叫她养好身子再说,且也因?上回她的难产一事心有余悸,虽然事后知晓不过?是她服用?了假死?药所致,可只要一想到那一幕,即便是假的,也着实叫他胆战心惊。
最近孙太医替她请平安脉,再三确认下,方明白她身子极好,且从前生产过?,二胎只会?更容易,这才又将生子的计划提前。
从前只想叫她生个孩子,好将她绑在身边,而?今却是多了一丝考量。她并不大聪慧,也就有个好外祖,有个好丈夫,万一他们?所谋之事不成,或许她会?一下失去两个靠山,多给她一个孩子,将来或许能够叫她多一分?倚仗。
沈书晴有些愣住了,她才刚刚接受遥儿,并不想短时间再有一个小孩儿,是以?有些抗拒地道?:“爷,这事儿不急,不如等?遥儿大一些再说?”
陆深知晓她这回失忆,与遥儿很是陌生,也不似从前一般喜欢小孩儿,遂也并不强迫她,只松开桎梏她的手,大咧咧合衣躺在朱色鸳鸯戏水纹枕头上,“好,都听你的。”
陆深现在是半分?不敢强迫她,尽管他可以?有许多手段叫她臣服于他,可他明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同样没有永远的秘密,总有事发的一天。
被?迫中止,潮红的一张脸,粗重地喘着气?,胸膛起伏不定,“你说甚么就是甚么。”
“你不想生,我们?就不生,左右我们?已经有遥儿了。”
沈书晴这人也是奇怪,陆深要求她如何,她未必听,可他甚么都顺着她,她反倒是愿意如了他的意,一如之前他愿意放手,她反倒想要重新嫁给他,一如现在,他说都随他,她反倒将身子拱到了他的身上,在陆深怔惘的服侍中,抽开了他松散系着的腰带。
“就这几日,能不能怀得上,我可说了不算。”
不几时,男子反客为主,紧接着一阵阵小猫般的叫声传出?内室,羞的当?值的下丫鬟,掩着面下去吩咐灶上备水。
在沈书晴离开京城的一日,沈书晴终于将陆深交给他的账册全部?过?了一遍,虽不至于弄得清清楚楚,却也是大致有了印象,只是距离陆深的要求,尚有一定的距离。
用?完午膳,陆深在案前回信,朝廷迟迟不派兵攻打回纥,他派人伪装成的民?兵已经快要抵挡不住,白日里自舅父与他商量,再过?两日,若是朝廷再不出?兵,舅父便自请上战场。
如今朝廷中,有实力与回纥一论高下的,除却正与倭国胶着的镇北侯老将军,还有正在吐蕃边境和谈的兵部?尚书裴元浩,再者便是陆深与宁远侯。
皇帝好容易才叫陆深心甘情愿当?一个闲散王爷,自是不会?叫他带兵立功,实在万不得已,或许会?启用?复许久不成上过?战场的宁远侯。
陆深此信是写给陈老爷子,问他调用?十万担粮食救急,若是宁远侯自请出?兵得不到皇帝的采纳,那么边关的民?兵队伍还得再扩一扩,军饷暂无?问题,粮草却至关重要,战事一触即发,官府的各地粮仓已然收紧,粮食价格一日三遍地上涨,且还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可陈行元却可以?轻松办到。
此事事关重大,陈十七并不能做主,只交给陆深一只传书用?的信鸽,陆深将墨迹吹干,才刚刚将信递给林墨,低声吩咐他将信寄出?,才回到书房,便瞧见他的妻,穿了一声丁香色的袄子,俏生生的提着一个食盒往他走过?来。
“爷,天冷了,你怕冷,妾身亲自煲了银耳莲子羹,你快尝尝。”
这还是妻子失忆以?来,首次为他下厨,陆深姿势摒弃一切公事,落座在临窗的靠背椅里,就着高几上将这碗热腾腾的莲子羹吃了,只觉得胃暖,心也暖。
等?他放下手中碗勺,却发现女子抿着唇,在他面前笑弯了眼,“好吃吗?”
“好吃的话,是不是有奖励啊?”
陆深没忍住翘起唇角,冷瞳中划过?一抹异色,“说罢,你想干嘛?”
沈书晴扭扭捏捏道?:“之前你不是说,只要我厘清王府的账册,便带我去温泉庄子?”
“我看是看完了,就是记不太明白,你看我还能去吗?”
得知他的委屈
妻子明日便要离开, 有任何要求,他皆只有顺从的份,自是应下不提, 下午便驱车去到温泉山庄, 到了山庄刚刚擦黑。
负责管理温泉庄子的大?婶儿, 一听是庄子的主人?家来了,将一众家丁全都叫来请安, 竟是有五十人?之众,沈书晴来之前做过功课,这个庄子只有三十几间屋舍,怎会有这么多的家丁, 是以她将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
那管事的大婶儿道:“王妃有所不知,咱们这里的温泉池子, 一年四?季对外?营业, 庄子上一共建了五个院子,每个院子皆是围绕温泉池子所建, 通常是一家子过来游玩,一住就是十几日, 需要我?们替她们准备膳食。”
沈书晴明白了, 这个庄子是有钱便可以来游玩,不免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那大?婶儿似乎察觉出了她的心绪,是以解释道:“庄子上对外营业的院子是五个,还有一个院子并不对外?营业, 且坐拥整个庄子最大?的一个池子, 本来是为陈老来金陵时松泛筋骨所建,哪想到老爷子一次也不曾到访。”
这是陈行元给沈书晴的嫁妆, 自不是寻常温泉庄子可以比拟,寻常温泉庄子,池子是露天的,可这儿的屋舍,却是直接根据地形,将温泉池子全都框在屋舍当中。
那个管事的,将沈书晴两人?呢引至山顶的一个独院,此处可览山下风光,亦可抬首见星辰,雪一直不曾停下,外?边冷得?骨头?发酸,只一进入院子,便有铺天盖地的热气袭过来,陆深将油纸伞递给林墨,替沈书晴取下染雪的斗篷,吩咐那管事的婶子,“劳驾送些吃食过来。”
林墨跟着?那婶子,沿着?鹅暖石铺就得?道路往山下走去,陆深则牵着?沈书晴的手去到了里边,这是一个一进的院子,共有七间屋子,正北三间上房,东西各两间厢房,廊道连同四?周围城一个圈,南边大?门进去,中间并非庭院,而?是一个椭圆形的温泉池子,池子四?周的汉白玉石阶,显然是后?来沏上去的,池子上方罩了一块巨型琉璃,无风雪之患,却可观星辰。
一进到院子,沈书晴便迫不及待脱掉鞋袜想要下池子,陆深见她三两下便要下水,便劝她,“多少?先用晚膳。”
沈书晴倒是听劝,只是还是忍不住,坐在汉白玉石阶上,将玉足泡在池子里,不同地搅动起水花,手也并不闲着?,还掀起一捧又一捧温水朝陆深的月白锦袍上泼去,陆深巧妙闪躲,不过第四?回,沈书晴终于将水泼在了他的衣襟上,见陆深面色一沉,顿时得?逞一笑?,开怀至极。
陆深本是要训斥她,都做人?母亲了还如?此顽皮,可瞧见妻子笑?的如?此粲然,轻蹙的眉头?便且舒展开来,瞥见支摘窗内的厢房存有笔墨纸砚,遂提步过去,信步至翘头?岸边,左手提起右手的宽袖,就着?展开的宣纸,用玄色的墨汁,将方才那副盛景一挥而?就。
玉阶美人?雅如?兰,墨发如?云拢双肩,杏眸楚楚赛剪水,娇娇俏俏盼佳人?。
陆深撂下毫笔,将画纸摊在手中细看这一笔促就的美人?图。
正这时,瞧见沈书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来到了她的身后?,看到画中人?如?此风采照人?,也是与有荣焉,扬起了娇俏的下颌,“夫君也就画出了我?八分风采。”
陆深只听其声,视线始终落在画上,却并没有附和她,只觉得?自己今日乃是画圣附身,一颦一笑?简直是神来之作,“夫人?,为夫这话,与宫廷画师比何如??”
两人?第一次成婚时,大?婚当日,曾有一幅宫廷画师画的和画像,一直摆在春华苑的上房,沈书晴自然是见过,不得?不说,虽说画技比不得?宫廷画师,然眉宇之间的情态却是更为传神,离别在即,沈书晴不吝于多夸夸他,“自然是爷更胜一筹。”
说罢,伸手去挽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爷,时至今日,我?方才明白,你是真的心里有我?。”
因为失忆,便是娘亲和红菱说他多好,也没个真切的体悟,可这幅画栩栩如?生,没点?情谊在心里,不可能作出这样的画。
从前她爹就极为擅画,可每每也只有与娘亲和她画画更为出彩,按父亲的话说,“心中有沟壑,下笔犹如?神。”
陆深冷不丁被他挽住,湿意自她手上传来,淡淡朝她一瞥,湿透的衣衫紧紧地裹在婀娜的身子上,发丝濡湿地垂在两侧,丰润的雪软若隐若现。
陆深感到掌心有湿润之感,本以为是沈书晴发梢滴落的水渍,垂眸一看竟然是殷红的血渍,只他还不曾反应过来这血渍何来,却一个仰倒昏了过去。
“林墨,好端端的,王爷怎地会晕过去了啊?还留了那么多鼻血?”本是想出来游玩,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陆深竟然直接在她面前昏了过去,叫也叫不醒,吓得?沈书晴脸一阵青一阵白。
她发现林墨格外?淡然,心想他当是知晓个所以然,“林总管,王爷是不是有何病症啊?”
林墨沉默不语,他深知王爷不会想要王妃知晓真相,王爷要脸,他便要替王爷守着?这份脸面。
“不过是一些寒症,王爷正在泡药浴,再有几剂药便好了。”
说罢,林墨写了一个方子,交给那管事的婶子,“劳烦去城里抓一副药。”
说来也是巧了,那婶子刚巧是个懂药理的,当即就道:“这不是解毒的方子吗?贤王殿下是中了什?么毒啊?这可不能随意抓药,得?叫大?夫来看。”
“不是寒症,怎地还中毒了?”沈书晴秀眉微蹙,察觉到林墨在有意骗他,当即拿出当家主母的风范,挥洒掉那婶子端上的一壶乌梅引子水,“林墨,你若是还当我?是王府的主子,你便将你知晓的一五一十告诉我?。”
林墨知晓王妃看起来柔弱,却是个倔强的脾气,连王爷皆降服不住,她如?今以王府主子的身份命令他,她自是不敢再有隐瞒,只得?一五一十将前因后?果讲了出来。
“当时陈九娘追求王爷不成,便恼怒地在娘娘的马车上动了手脚,绑上了□□,当时王爷得?知后?,甚么都顾不得?,火急火燎赶去大?佛寺,老奴侍候王爷这么多年,还没有见王爷这般魂不守舍过,在路上,他甚至因为心中焦急,举起拳头?砸在马车车窗上,整个拳头?皮开肉绽,可是吓死老奴了。”
“王爷当时在邺城水寇犯案时为救娘娘受了重伤,在邺城乡下养了几日,勉强可以起身,可刚准备带着?娘娘回金陵,娘娘又将陈老爷子引了过来。陈老爷子不喜我?们王爷,便将邺城水寇一案嫁祸给我?们王爷,自此娘娘对我?们王爷彻底死心。当日王爷更是受了陈老爷子不知多少?鞭子,吃了陈家部曲不知多少?拳头?,新伤加旧伤,王爷的身子早已吃将不住。偶尔会服用五石散压住疼痛。”
“后?来,那一日得?知娘娘有危险,可当时暗卫又来不及调动,王爷为了及时将娘娘救下,当天便服用了过量的五石散,否则以王爷当时的伤情,全身痛得?站也站不稳,根本没有那个力气去救娘娘。”
听到这里,沈书晴忽然头?痛蹲下了身,她揪住头?发,不断地摇头?晃脑,脑海里倏然浮现出一股烧焦的味道,以及一大?片木槿花海,她不知道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些,可更多的却是想不起了,花海里仿佛有两个人?,却看不真切他们的面目。
铱驊
“当时王爷在山顶发现了娘娘乘坐的马车,闻到了马车上的□□味道,便骑马渐渐与马车并行,而?后?找准时机跳上了马车,就在这个时候,马车突然发生爆炸,我?们王爷跟随马车,一起从半山腰掉了下去,车厢当场摔毁,马夫当时就摔死了。”
“我?们王爷命大?,留住了一条命,可也因为这样个,严重伤及了肺腑,每日痛得?不能忍受,只得?继续服用大?量的五石散。”
“娘娘啊,五石散是什?么东西,你清楚的啊,服用多了会死人?的啊?”
林墨将王爷所说的委屈数落出来,也已经是泪流满面,不止是他,沈书晴的一双眼也早已经哭成了烂桃儿一般红肿不堪,不过在林墨眼里,这点?伤心难过,并不能阻止他将更加残酷的真相摆在她的面前。
“娘娘,王爷当时为了救你,险些粉身碎骨,可是,你知道你当时在干嘛吗?”
“我?们爷好容易捡回一条命,他害怕你死在了马车里面,害怕得?踌躇几番才敢推开马车的门,可那个时候,娘娘你在干嘛,你知道吗?”
“王爷发现你并没有在马车里,才刚松了一口?气,就发现你和李照玉,李照玉正在为你奏曲,你们两人?相拥在开满了木槿花的山岗。”
这事并非陆深告诉林墨,实乃是林墨一听到那爆破声,便拼命一样向声音的源头?寻去,却发现陆深正一瞬不瞬看着?山岗上的两人?,他知晓当时的他一定是卑微极了,并不愿意叫人?洞悉他的落寞,是以并没有立刻上去救她,而?是下到山门口?,等着?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林墨没有那个胆量骗她,况且林墨还提到了她刚刚想起的那一片木槿花,更加是没有疑虑,她着?实没有想到,陆深竟然能够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即便多次被她抛弃,即便忍受了泼天的冤枉,还义?无反顾地守护着?他,即便粉身碎骨。
可她却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给了他最为致命的一击,同别的男人?在他面前卿卿我?我?。
她突然想起,陆深问起过李照玉那只古萧的添妆,哑着?嗓子出声,“李照玉那一日可是用萧奏的曲?”
林墨想了想,微微点?头?。
沈书晴顿时扑向躺在榻上的陆深身上,趴在他怀里泪如?雨下,“你为什?么这么傻啊,我?都这样伤害你了,你为何还不肯放弃,还要将我?接回金陵?”
告白
“分明我都不?要?你?了, 你?为何还要?救我,你?伤成这样去救我,你?是存心让我内疚吗?”
沈书晴哭着摇了摇头, 若是想要?她内疚, 他早就告诉她了, 可?他谁都没说,连红菱和她娘也不知晓。
“若不?是今日之?事, 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啊?”
林墨听到这里,垂下了头,“王爷的确曾千叮呤万嘱咐,叫老奴别告诉娘娘此事。奴才应下了, 如今却告诉了娘娘,奴才失信于王爷, 若是王爷醒来, 便是打杀奴才也是活该,然?奴才却是担心王爷知晓后, 没办法面对娘娘。”
林墨撩袍,双膝跪得笔直, “还请娘娘替奴才保守这个秘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 沈书晴也算有些了解陆深,除却在她面前?,从来皆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主,有十?分的骄矜在,这样的一个人, 曾经的那些卑微与舍命的讨好, 自然?不?愿意任何人知晓,尤其是她这个心上人。
“好, 我答应你?,不?过你?也得告诉我,他的病况到底如何?怎地会突然?昏倒?这样的事情从前?可?有?”
得了沈书晴的承诺,林墨这才起身,一五一十?道:“刚开始回来金陵时,他还在继续服用大量的五日散,邺城水寇一案,以及大佛寺,王爷肺腑受了重伤,不?服用五石散,成日里痛得根本没办法起身,后来一个月左右,在天材地宝的调理下,肺腑之?伤总算稳了下来,可?这个时候,他已染上了五石散的瘾。孙太?医说,若是再不?戒断,只能活两三?年。”
听到这里,沈书晴吓得坐在了地上,“两三?年?他只能活两三?年?”
她首先想到他死了,孩子怎么办,她又?怎么办,可?却嘴里不?饶人,只寒着脸骂他,“个混账,都快死了,还要?同?我成婚,这是存心要?让我做寡妇。”
“娘娘你?先别急。”林墨一口气说了太?多话,有些气喘,稍微匀了口气,便接着说:“王爷顾及你?和小郡王,只能戒断,戒断五日散有个很要?命的症状,便是寒气不?断从骨头里散发出?来,尤其是到了晚上,这个症状更是严重。一开始王爷难受的整宿整宿睡不?着,盖多少被褥皆是没用。后来,孙太?医给?他开了一副药,叫他药浴,以拔除体内五石散的毒素,这种症状才慢慢减缓,如今只差几副药,便可?以药到病除。”
听了这番话,沈书晴还是不?踏实,“可?若是快好了,怎地他会突然?昏倒过去。”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奴才不?是大夫。”
得知陆深没有大碍,沈书晴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等那管事的婶子买来药材,在山上的院子里熬煮药汤,陆深也已经醒过来。
他一醒过来,见?自己躺在床上,当即神色复杂地地觑了林墨一眼,见?林墨冲他摇了摇头,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见?沈书晴眼睛哭肿了,泪痕爬满了脸颊,用他粗粝的指腹蹭过去,“让你?担心了,是本王不?好,本王有寒症,今日山里太?冻了,才会晕过去,你?不?必担心。”
女子肌肤柔嫩,一触碰便泛红,这红掩盖了沈书晴气怒的红,她捏起拳头捶他,却一个字不?敢说,怕一不?小心将心里话全皆说出?来,只哭着眼一味地捶打他的胸膛。
直到那婶子叫人去上房的浴室药浴,陆深才握住她的手,“我去药浴,你?也去池子里泡泡,明日你?就要?离开,晚上再陪我说说话,有些事我还要?交代你?!”
沈书晴如今知晓这个药浴的重要?性,自然?不?会耽误她,只嗔怪他,“谁要?你?交代了?没了你?我还活不?下去了?”
一想到他为了她,差一点就要?粉身碎骨,她头一偏,眼泪又?落了下来,男子掰正她的脑袋,吮吸掉她面上的泪珠,眼瞧着唇舌又?要?往下,他不?知道说什么话可?以安抚她,但他知晓怎么做可?以安抚她,可?沈书晴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马上跳了起来,“你?,你?简直是不?不?知羞。”
又?想起,回忆里的那个自己,也是个没羞没臊,霎时小脸一个通红,一跺脚,便气冲冲地往外跑。
等到咚的一声从外头的温泉池子传来,陆深这才摇头一笑,掀开盖在身上的褥子,往上房去泡药浴。
他出?门时,寻常总是冷漠视人的一张脸,此刻温情脉脉地往那池子中一瞥,恰巧女子正探头换气,头发湿漉漉地贴着头皮,秀丽无双的眉眼挂着水帘越显娇气,叫他忍不?住多看一眼,女子却是在察觉到他的视线后,当即就划走了,只来得及捕捉到他秀美的墨发似海藻一般铺在清澈的温泉池子里。
早在药浴备好,林墨便识趣地带着那婶子退下,如今整个院子只有夫妻两人。
陆深靠在浴桶边缘,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药汤的浸润叫他紧绷的身子渐渐舒展,开始有余力听外头的动静,可?是却再也没有任何声响传来。
陆深陡然?从浴桶中起身,势头浴袍紧贴着他高大的身躯,在木地板上滴下一连串焦急的水珠。
等到了门廊下,陆深的目光略微一扫,偌大的池子,没有半个人影,甚至连气泡皆没有一个冒出?来,再看门口的岸边,两只绣花鞋赫然?在目。
没有半分犹豫,陆深当即纵身一跃。
温泉池子再大,也不?及大江大河,很快陆深便将沈书晴捞了起来,还有微弱的呼吸,只脸色铁青,陆深有经验,从前?军中有些将士落水,吃了水进?肺腑便是这般。
于是,她将她横在玉阶之?上,双掌重叠,一下一下去挤压进?入她体内的池水,可?他一连挤压了十?几次,女子除了难受地皱眉,并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陆深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忖再压一会儿,若还是没有动静,该是请大夫了,只是如今荒郊野岭,他要?到哪里去给?他请大夫啊?
陆深如今无比后悔,近日天寒地冻,就不?该带她出?门,因着心绪不?宁,他挤压女子胸腔的动作越发急躁,还有一回直接撞在了玉阶上,手掌撑出?一块青紫。
他忍住十?指连心的痛,继续给?她挤压,终于在他快要?精疲力尽时,沈书晴一口水喷在了陆深的鼻子上。
随着这一口水的喷出?,沈书晴湿漉漉的眼也睁开,陆深却顾不?得脸上的水渍,忙搂着女子娇软的身子撞向自己的胸膛,与他紧紧相贴,方才可?以抚慰他那颗不?安的心。
他紧紧搂着她,就这般与她严丝合缝,几要?合为一体,却不?带任何欲念,哪想到怀中人却是似小猫一般在他怀中蠕动,还不?安分地伸出?舌头,舔舐他的喉结。
细细密密的酥麻骤然?传遍周身,陆深是个气血方刚的男子,自然?无可?避免有了该有的反应,可?她才刚缓过来,还是要?好生歇息才是,是以他举起她的胳膊,叫她从身上起来,可?女子的手却似菟丝花,紧紧地攀援在他的肩膀,抬起水雾弥漫的眸子,“吻我!”
自从她失忆以来,床事间从来皆是小心翼翼和笨拙,何曾这般露骨大胆,陆深眼中闪过一丝亮色,陡然?捧上她的脸颊,“你?都记起来了是吗?从前?的事,你?都记起来了,是吗?”
女子黏糊糊的眸眼微闪,稍躲开他热切的视线,赧然?地红了两腮,“每回你?咬我舌头,我皆会想起一些亲热的事来。”
这话一出?,女子便是一声惊呼,刹那间她已被放平在玉阶上,被按着双肩,撬开唇舌,抵死缠绵。
如潮的记忆涌来,甚至不?需要?陆深过多的取悦,她便已卷起了脚趾,本能地扬起身子,以至柔的软撞向他铁壁一般的硬。
还不?够。
她嘴里承受他的攻城略地,却还是抬起水雾弥漫的眸子,有闲心打量他玉雕一般的眉眼,这个男人啊,生得太?好,太?招人惦记,却总能为他拒绝各色的女子,可?她从前?却不?知珍惜,百般伤害他,即便如此他还是愿意一直守护着她。
一次又?一次。
她如此平庸的一个人,如何配得上他的喜欢啊?
她闭上眼,按着挑逗他的记忆,她勾缠着他的舌尖,取悦着他,也取悦着自己。
“在这里,可?以吗?”陆深抬起迷离的眼,环顾一圈,冷倒是不?冷,只是怕怀中人面皮薄,毕竟是室外。
一声小猫叫般的“嗯”溢出?,这显然?极大地鼓励了男子,他宽下女子的衣,又?怕女子羞,便这般半遮半掩着,隔着湿哒哒的布料,埋下了头,去噙那一份独有的温柔。
女子咬紧樱唇,死命拽着他的衣袍才没有露怯。
庭院顶部被琉璃所盖,大门关得实实在在,整个院落空无一人,没人知晓,在这个野趣横生的温泉池子里,两个小夫妻,两颗滚烫的心,用着怎样的赤,裸的方式,交缠着彼此的炙热的呼吸。
只羞红了廊道下挂着的灯笼,以及羞飞了停在琉璃顶上的雀鸟。
到顶点时,沈书晴呼出?一口白?气,而?后将头贴在他的胸膛。
是的,她想起来了,当她呛水的那一刻,让她想起了邺城水寇的那一夜,两人从江中逃脱,他为了救她而?中箭,他为了让她活下来,宁愿自己去死。
还想起了邺城乡下的日子,两人似一对最平凡的夫妻,她给?他做饭吃,他来洗碗刷锅。
沈书晴淌出?两行热泪,落入温泉池子,消失不?见?。
她张了张嘴,“陆深,我喜欢你?。”
“我爱你?!”
爷,你说这里有孩儿了吗?
一股热流暖上心头, 唇角那是?压也压不平,陆深将半个身子泡在水中的女子抱起身来,将头埋在她湿哒哒的胸前, 将耳朵贴在她的左胸处, 听着她略显紊乱的心跳, 好看的凤眸倏然促狭盯着她羞赧垂下的眼眸,明知故问:“方才你说什么啊, 我没?听见。”
滚烫的话一出口,沈书晴便羞红了脸,此刻更是?干脆别开脸去?,只拿柔软的指腹去推他的胸膛, “没?听到?”
“那当我没?说。”
却因他的胸膛太过硬挺,反倒是?伤了自个儿的指尖, 疼得蹙起了细眉。
陆深捉住她未及收回得小手, 放至薄凉测唇瓣之前,“本王也爱你, 比你爱我更甚,这辈子再也离不了你。”
他说他爱她比她爱他更甚, 沈书晴从前不信, 可现在是?信的,尤其是?听林墨讲述了他为他付出的那些事,以及她自己方才在池子里溺水时忆起的那些事,他若是?不爱她入骨髓,怎会轻易为她舍命, 还不止一次。
男子捏着女子柔嫩的手腕, 在她柔软的手背印上一吻,淡淡撇了女子一眼, 见女子并没?有?拒绝之意,只是?羞涩地垂下了头,任由鬓边碎发上的水珠低落在她深陷的锁骨窝里,水滴刹那间便放大?了锁骨窝里的红痣,似一朵绽放的梅花,自有?一股惹人?采撷的媚态在。
陆深的眸子当即便暗了暗,将浑身裹着湿漉漉衣衫的女子大?步抱紧了正北的上房,湿衣裳一件一件从纱幔中扔出来,彼此滚烫的气息再一次交融在着大?雪纷飞的夜晚,海浪一次又一次地冲刷着岸边的礁石,将礁石边缘的凌厉慢慢驯服成圆润的讨好,直至融合为天海合一的笔墨丹青,再也分不出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支摘窗外,云蒸雾绕,是?风平浪静的热。
支摘窗内,红浪翻滚,是?此起彼伏的烫。
女子躺在床上,腰下垫上一个枕头,女子青丝齐腰,铺设在床上,占了小半张床铺,她脸上还带着余韵的媚,眼尾也存有?风流在,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爷,你说这里有?孩儿了吗?”
陆深打?定主意要将她送走,一别不知几时才能相见,骤然得知他的真?心及委屈,又知他盼着孩儿,便想给他生个孩儿,补偿也罢,真?心也好,皆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刻她是?诚心诚意想要怀上他的孩子。
半干的发丝慵懒地披散在陆深衣襟敞开的身上,他坐在床前的春凳上,手执软帕一缕一缕地替沈书晴绞发丝,女子发量丰茂,他绞得又细致,仿若手中捏着得是?一件绝世珍品,动作重了扯着她疼,总是?轻柔又轻柔,小心又小心,一如方才两人?在榻上那般,这般替她绞发已然绞了半个时辰,还差一些没?有?绞干。
听得此话,陆深绞发得手一顿,“怎的忽然就如此愿意替我生孩儿了?”
且方才在池子中也是?,从前,就算是?失忆之前,分明对?他爱得痴缠,也不曾与他说过这般露骨的话,今儿是?受了什么刺激,又是?甜言蜜语,又是?要同?他生孩儿?
陆深将粗粝的大?掌覆上她的额心,而后?又摸上自己的额头,“也没?有?发热啊,怎的今日竟说胡话?”
沈书晴看他被自己弄得云里雾里,也并不打?算告诉他真?相,既然他不想要她知晓,她便装着不知晓,只弯眸一笑,“我们?是?拜过堂的夫妻啊,给你生儿育女不是?应该的吗?”
“更何况,明日我便要离开,可不得抓紧了机会,好满足你再当爹的愿望?”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握住男子的手腕,“爷,我可以不走吗?”
不论前路如何,我想留下来陪你,一如你当初不顾任何险阻也要护着我一般,或许我没?有?能力可以帮你,可我能够陪伴在你身侧,在你累的时候给你送上一杯热茶,替你揉揉肩膀,亦或是?给你说一句暖心的话帮你打?气。
陆深一听这话,当即沉下脸来,“瑶瑶,旁的事情本王皆可以顺着你,此事却不一样,干系重大?,是?本王与你外祖所商定,容不得你拒绝,明白了吗?”
她的丈夫,她的外祖,皆要她离开金陵,虽然他们?不曾告诉她缘由,可沈书晴也猜到了一些,只怕是?自己丈夫接下来将要身处险境,才不得不将一大?家子支开。
可他忘了一件事,“爷,我们?是?夫妻啊,夫妻难道?不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还是?说在你眼里,我是?一个只能和你一起享福,却没?有?半点本事陪你一起吃苦的女人??”
陆沈淡淡扫了她一眼,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沈书晴察觉那眼神中带着嘲讽,意思是?“你说呢”,顿时气得撅起嘴巴,“你混蛋,瞧不起人?。”
可陆深却并未纵着她,只摇了摇头,继续替他绞头发。烛光氤氲着他俊朗紧绷的侧颜,将他替女子绞头发的影子,透过支摘窗打?在外头的一池温泉水上,将他清俊的身影放大?了十倍不止。
林墨推开院们?,进来送夜宵,便瞧见温泉池子里飘荡着细细替女子擦发的黑影,顿时是?老泪纵横,自家王爷驰骋沙场的那只手,如今只能窝在屋子里替妇人?绞头发,自是?不能再将宵夜端进去?,打?搅了两位的好事,可是?要挨骂。
夜宵是?那婶子做的鸡丝汤面,鸡是?庄子上散养的,里头还放了山上采摘的嫩蘑,面不能久放,林墨便做主自己吃了,一边吃还一边咒骂皇帝昏聩。
昏君,放着自家爷这样的神勇之将不用,放着战功赫赫的宁远侯不用,非启用张贵妃那不成器的兄弟,还美其名曰去?收编那边关的民兵,一不带粮,二不带军饷,就带着三万人?,以及一个盖有?玉玺的没?用的圣旨,便想着坐收其成地去?接管王爷暗地里已发展到十万数量的民兵。
沈书晴对?于朝堂的风云诡谲并不知道?情,而今只是?安静地依偎在她男人?怀里,享受着离别前最后?一夜的温存,“爷,要不然,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既然要走,便一大?家子走吧,妾身知晓你在金陵有?些东西放不下,可那些东西有?我和遥儿重要吗?”
江山和美人?,若是?他认识沈书晴以前,他绝对?毫不犹豫选择江山,可自从中了她的蛊,此话已不必再赘述,然若是?可以江山美人?兼得,他何苦非要弃其一,更何况筹谋许多年,他这条船上的人?越载越多,早已不是?他说放下就能放下。
要么扬帆远行抵达彼岸,要么葬身鱼腹落下一船烂钉,除此之外并未第?三条路可供他选择。然即便是?真?到了那最坏的一步,对?她也自有?另一番周全在。
“没?事的,我向你保证。”
至少?你和遥儿是?没?事的。
隔天,因临时去?了温泉山庄,昨儿夜里又闹得狠,陆深便吩咐林墨去?安排他母妃、岳母、儿子先一步上船,他们?夫妻两个,则直接从温泉山庄出发去?码头。
沈书晴昨儿夜里劳累过度,隔天睡到午时才起身,匆匆用过午膳,是?那婶子做的乌鸡红枣当归汤,便与陆深一起乘坐马车去?到码头。
风雪一直不曾停歇,沈书晴衣袍是?丝绵做的,外头还罩了雪狐皮子做的斗篷,上马车后?,有?碳炉子取暖,陆深替她将斗篷上的雪从车窗外拍落,再小心给她系在肩头,又递给她一个毛茸茸的暖手袋,袋子里是?一个圆形的铜壶,灌满了热水,一摸上去?就暖和。
天寒地冻,沈书晴也冷,握着确实舒服,她本以为陆深也该有?,可马车行走了好一段,见陆深只在常服外面套了一件湛蓝松鹤纹大?氅,手上也没?有?暖手袋,即便车厢里头有?碳炉子,他的薄唇也冻得发白,想起他五石散的症状还未消,那是?为了她吃的苦,是?以便将手中的暖手袋塞给他手心,“我不冷,你帮我拿着。”
这样的大?雪天,怎么会不冷,一路上马车行过来,路边皆能看见冻死的牲畜,她怎么会不冷,是?以并不愿意领受她的好意,又塞了回去?。
沈书晴佯装气怒嘟嘴,将双臂环在胸前,“你不听我话,那我也不听你话,我不去?颍川了,你看陈十七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陆深看她那气嘟嘟的小模样,倒还知晓借力打?力,知晓陈十七同?他不对?付,乜了她一眼,没?忍住笑出声?,攥过那毛茸茸的暖手袋,“遵命,我的大?小姐。”
见他肯乖乖听话,沈书晴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头耷拉在他的肩膀上,一路两人?这般依偎着,可还是?到了要离别的那一刻。
马车停在码头外围,陆深举天青色的油纸伞,手牵着手将沈书晴送到了陈家的船上,甲板上风大?,贵太妃、陈望舒皆裹得厚厚的看着陆深离去?的背影,反倒是?沈书晴,不忍去?看,趴在陈望舒的肩头哭,“娘,我好担心他,我好舍不得。”
贵太妃一听她哭,便想起问她一桩事,“书晴,今日是?深儿的生辰,你可有?给他煮一碗长寿面?”
沈书晴抬起泪眼,一脸的茫然,“生辰吗?”
贵太妃当即便知她没?记住,不过也不怪她,她失忆了,只一味地哭,“我可怜的儿啊。”
他将家小都安顿好了,自己的生辰却是?半个字不提,仿若他的生辰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她随口一提的温泉之旅他却放在心上,他怎地这般不珍重自己?又想起他从前为了救她,五石散都敢随便吃,这次运道?好给救了回来,下回呢?
沈书晴不敢想象,若是?他又背着她乱来,她该怎么办?
这一刻,沈书晴没?有?再退缩与犹豫,也顾不得出嫁从夫的女德,“娘,我不能跟你们?去?颍川,他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可见王爷离了妾身不行。
陆深一回?到王府, 便听门?房说陈十七及宁远侯已等候多时在前厅,还不及将为雪染湿的?衣袍换下,便沿着九曲十八拐的游廊去见客。
“深儿, 你可算是回?来了?。昨儿朝上的事你可听说了?皇帝竟然要?派张元贵那个?纨绔去接手我?们的?兵, 粮不带, 饷不带,就想要我们的人跟着他去打回?纥, 这天底下岂有?这样便宜的?事,皇帝是疯了?吧?”
“舅父,皇帝没有?疯,他非但没有?疯, 还十分精明。”
“他不是还带去了?一道圣旨,这道圣旨直接让起义民兵变成了正规军, 一层一层军级划分下去, 届时将会多出许多大将小将,若是起义军是真的?民兵, 他们也?自然乐见其成,只可惜他料错了?一点, 这些兵掌握在本王手里。”
陆深说这话是不见一丝慌张, 反倒还十分从容淡定地喝茶,宁远侯见他气定神闲,以为他是有?了?谋算,“听深儿你这口?气,你是有?了?应对之策了??”
陆深偏头去看坐在临窗靠背椅上?的?陈十七, 陈十七与?宁远侯同坐在一处, 中间隔了?一个?方形矮几,宁远侯昨日主动请缨被拒绝, 如今想起依旧是吹胡子?瞪眼,而他旁边的?陈十七,才不过及冠之年,垂眸不语,只一味地听着,间或抿一口?茶,神色淡漠得仿若世间皆与?他无关。
陆深透过陈十七那双鹰一样的?眼,似乎看到了?陈行元那张不形于色的?脸,不愧是他教出来的?,沉得住气,至今也?不开口?问他,不叫他回?颍川,将他留下来做甚么?
陈十七可以不问,可陆深却不能?不说,“十七郎,现如今本王需要?一个?人去回?纥边界掌控全局,你能?帮本王这个?忙吗?”
陈十七缓缓放下杯盏,抬眸冷漠看陆深,淡淡开口?,“帮什么忙?”
“现如今皇帝想用朝廷的?军编去收买咱们的?军队,他算盘打得响,想要?不费吹灰之力将我?们的?人为他所用,可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
陈十七听不明白,剑眉微微拧在眉心,“王爷要?我?做什么?”
和敞亮人说话就是痛快,陆深道:“我?要?你去当我?们这只军队的?将领,干掉张元贵,取而代之,让我?们的?军队在朝中能?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宁远侯有?些明白了?,“深儿,我?怎么没想到呢,到时?候我?们起事,也?能?多一份助力。”
宁远侯觑了?一眼面生的?陈十七,见他生得虽然有?几分凌厉的?气度,可在他眼里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心想说他行吗,但也?知他是颍川陈氏的?继任族长,不敢得罪人,只说道:“可如今我?已派了?金跃前往,金跃是个?倔脾气,十七郎过去,他不服可如何是好?”
那个?金跃是跟着宁远侯走南闯北的?硬汉,未必肯服从一个?空有?世家子?身?份的?小子?。
陆深却是斩钉截铁,“叫金跃给十七郎当副手,他若不愿,便将他调回?来,以后再不复用,你让他仔细考虑。”
陆深是君,他是臣,宁远侯对此无话可说。
陈十七只稍稍沉吟,便应了?下来,“陈十七定不辱没王爷之命。”
陈十七得了?命令,便且甩袖离开,反倒是宁远侯心里有?疑问,便留了?下来,他望着陈十七那挺秀的?背影,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他现下也?回?味过来,皇帝这一招看似精明,实际上?蠢透了?,这是上?赶着给他们的?军队镀一层金,有?了?圣旨的?认证,成了?皇帝的?正规军,待得立了?大功回?朝,领头的?还不得连升几级,只恨这个?领头的?不是他的?人,却也?不好如此直白地说出,只道:“深儿,他能?行吗?”
陆深只当不知晓他的?小心思?,不过是好处没给到他罢了?,可他既然与?陈行元结盟,自是不可能?不给陈家甜头,恰好陈十七又堪当大用,他自然要?给他这个?机会,“舅父切莫小看陈十七,他三年前就开始掌握陈家的?部曲,舅父一定不知陈家部曲竟有?三万之巨。”
这可叫宁远侯吓坏了?,“三万部曲,竟然没被朝廷察觉吗?”
不论是谁,蓄养私兵皆是砍头的?大罪,陈家胆子?好大!
陆深道:“这些部曲,寻常皆是庄稼汉、手艺人,如何能?察觉?”
宁远侯还是不信,“说得轻巧,朝廷又不是傻子?。”
陆深今日从温泉山庄出发,接连坐了?半日的?马车,还不曾用过晚膳,是以并没有?多余的?耐心,“对于这一点,舅父可以去问一问你的?女?婿,据本王所知,谢三手里也?掌握了?几万部曲。”
这可吓坏了?宁远侯,当即就要?告辞,本以为不过是将女?儿嫁了?一个?寻常的?世家子?,没想到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这要?是东窗事发,他的?闺女?及外孙当如何是好?
于此同时?,陈家的?船行到下一个?码头,才发现船越来越沉,等船长略微一检查,才发现船舱装满了?木箱子?,木箱子?里皆是各式珍奇异宝。
船家当即找到陈望舒,“姑奶奶,你快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十七郎可没说要?运这般多的?箱子?啊。”
陈望舒随意打开一个?木箱,便瞧见熟悉的?物件,当即火急火燎地去寻贵太妃,贵太妃正在抱着遥儿哄睡,本该是奶娘哄的?,贵太妃离开金陵心绪不佳,便想着抱着孙儿入睡,闻言她眼皮子?也?没有?掀一下,只一下一下轻拍着遥儿的?背脊,遥儿眼皮子?也?已耷拉下去,眼看就要?睡着,未免打搅孙子?睡觉,她压低了?声?音道:“亲家母,不只是书晴的?嫁妆,便是我?们王府值钱的?玩意儿,除了?家具及大件的?摆件,能?带的?都带走了?。”
陈望舒一听,当即明白了?什么,女?婿将家当都打包回?颍川,这是背水一战啊,只要?一想到那不听话的?闺女?,非不听劝硬要?下船,更是悲从中来。
贵太妃这才撑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难过吧?我?起初也?和你一样,不过我?现在也?想通了?。我?们留在金陵,也?只有?给他们添麻烦的?份儿,你呀就跟我?一起,好生带遥儿,叫他们放心,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儿。”
事已至此,已再也?没有?回?头之路,陈望舒点点头,泣声?答了?一个?好字。
送走宁远侯,陆深久久坐在扶手椅里不起身?,只觉得妻儿皆离开王府,宽展的?宅子?一下子?没了?人气,再也?没有?小孩儿在他跟前闹腾,再也?没有?女?子?会趴在他怀里哭,也?没了?母亲的?絮絮叨叨,即便是面对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也?觉得没有?任何胃口?,尽管他早已经是饥肠辘辘。
可他想起他晕倒后女?子?担忧的?眼泪,还是捏起筷子?去夹菜,江里面刚捞起来的?鱼,本该是极为鲜美的?,可他却味如嚼蜡,只稍微塞了?几块鱼肚肉,便放下了?碗筷。
小李子?见状,忙端起了?漱口?的?茶盅上?前,侍候陆深漱了?口?,又有?一丫鬟端了?盛热水的?铜盆上?前,陆深从中捞起湿润的?软怕擦了?手,在从另一个?丫鬟端着的?朱漆盘子?里用干燥的?软帕子?拭干水渍。
自位置上?起身?,正要?打算去与?沈书晴居住的?春华苑。
正这时?,小李子?的?声?音传进来,“王妃娘娘,你不是去颍川了?吗?”
男子?疲惫了?一整日的?冷脸,霎时?松泛开来,她依然是舍不得他,偷偷地留了?下来。
他强压着上?扬的?唇角,可眼里的?欣喜却一丁点也?藏不住,唯有?解下挂在腰间的?折扇配饰,撑开来一下一下地扇着冷风在胸前,方才可以平复他此刻的?心绪。
可她怎能?违背他和外祖的?安排呢,她难道不知晓留在金陵将是何等的?险象环生,再者说,她留下来,他还要?如何心无旁骛做事?
他决定对她稍做训诫。
一下,两下,三四下,他轻摇着折扇控制情绪,终于将表情控制成了?薄怒的?情态,微蹙着长眉,紧绷的?下颌扬起一个?不近人情的?弧度。
他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可不是她哭一哭就能?过去的?。
可这样的?情绪才将将维持片刻,再瞧见女?子?手里端着的?蹄花面时?,还是不可抑制地破了?功,他偏开头,向上?吹了?一口?气,鬓边碎发微微上?扬,似乎这般,便可以将到了?眼尾的?泪意吹干。
“王爷,听母妃说今日是你的?生辰,妾身?这个?妻子?当的?不好,都没给你准备生辰礼,不过妾身?亲手下厨,给你做了?一晚长寿面,还望你不要?嫌弃。”
陆深吸了?吸鼻子?,好半晌皆不敢回?头,知道女?子?家将汤面端上?桌,放在他的?面前,他迫不得已才转过头来。
他发红的?眼眶吓了?女?子?家一大跳,“爷,你眼睛怎么红了?啊?是不是进沙子?了?啊?”
“妾身?给你吹一吹啊。”
女?子?说罢,便乖巧地走过去,捧着他线条硬朗的?下颌,如兰的?气息喷薄在他的?眼脸,“与?妾身?才分开两个?时?辰不到,便将自己弄成这幅样子?,可见王爷离了?妾身?不行。”
陆深哑然失笑,扣住她的?腰,坐在他的?腿上?,将额头在抵在她的?额尖,“是,本王这辈子?栽在你手里了?,一刻也?离不开你。”
大概这就是爱?
两人在一起两年, 这还是陆深头一次吃沈书晴做的长寿面,他的生辰他去岁也忘了,还是生辰当?日, 母妃唤他们夫妻进宫, 他才知晓那日是他的生辰。
他记得那个?时候, 小姑娘没能替丈夫准备生辰礼,愧疚得整个?晚宴皆抬不?起头来, 回?头两人坐轿子出宫,她将头贴在他的肩膀,怯生生承诺,“爷, 往后你的每一个?生辰,妾身?皆不?会忘记。”
坦白说, 那个时候他还不明白他的心, 只当?她是一个?棋子,他对她有几分喜欢, 却也不?过如此,对于她发自?肺腑的承诺, 心?里说不?上多高兴, 不?过因她的身?份在,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她。
他记得他当时捧起了她的小脸,当?着十数个?宫人的面,在她额头上印下?了一吻,他知晓女子喜欢他的疼爱, 却不曾料想女子的面皮如此薄, 只不?过轻轻触碰一下?,便叫她红透了脸颊, 出宫还有着长长的甬道,她一直将脸埋在他胸膛,压根不?敢见人。
自?此以后,他便不?敢在人多的时候逗她。
可他知晓,她在私下?,却是越发大胆,到了后头更是花样百出,相比较而言,眼前这个?女子,还是太稚嫩了,稚嫩得他每回?欺负她,总有着几分不?忍。
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虽他并不?喜欢蹄花,也不?曾浪费一丁点她的心?意。用好?面,陆深才拢回?思绪,见女子一双眼纯澈如水,没有经?受过半分风霜的侵袭,不?忍告诉她如今金陵的局势,只道:“既然回?来了,便要乖乖听?话,从今日起,哪里都?别去,就待在王府,知道了吗?”
沈书晴便是再不?懂事,也察觉出了一丝风声鹤唳,只淡淡地嗯了一身?,便将柔软的身?子贴向?了陆深的肩膀,“妾身?哪里也不?去,妾身?就顾好?爷的一日三餐,将爷照顾得好?好?的,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只是她话才一说完,便听?见女子肚子咕咕叫了起来,陆深淡淡睨了她一眼,“你不?曾用膳?”
女子一回?到王府,就忙着给她做面,蹄花耐煮,熬了好?久,又是和面擀面,皆是费功夫的活计,难得替他做寿,并不?愿意假手于人,只顾着他,倒是忘了自?己。
见她目光躲闪,并不?敢接话,陆深当?即拉着她去到了前院的小厨房,好?在还有多余的蹄花汤,又见面条还有剩,方才只顾着吃,不?曾发现这面形状不?大均匀,料想?是她亲自?擀的,心?中更是暖意融融,本是打算叫厨子给她做些吃食,倒是挽起袖子,去灶前生火。
沈书晴见他拿起火折子起火,点燃了干草,又将木柴伸进去,不?一会儿就满膛的火光,顿时也是心?头一热,弯下?身?去扯他的袖子,“爷,君子远庖厨。”
陆深抬眸见她又要哭了,顿时眼神一凶,“再哭,再哭就给你送回?颍川。”
沈书晴顿时破涕而笑,拿手去点他的额头,“既然王爷非要侍候本妃,那本妃就不?客气了。”
因有现成的食材,不?多时,另外?一碗蹄花面端了上来,因为到前厅还有些路,便直接在厨房案头上用膳。沈书晴从未想?过她男人贵为亲王,会为她亲自?下?厨,顿时也是感动的双目通红,不?多久便将面连着汤一起吃完了,尽管她真的不?喜欢蹄花。
看着案头剩余的蹄花汤,陆深问:“怎么想?起煮蹄花面?而不?是别的?”
沈书晴用软帕抹了一把嘴巴,信口道:“不?是你喜欢蹄花吗?我看我们用膳食,十次有八次有蹄花。”
陆深恍然大悟,从前他以为她喜欢,只要有她在,便总吩咐厨房这道菜,久而久之厨房便以为王妃喜欢这道菜,本是为她备的,却叫她以为他喜欢。
这道菜他们皆不?喜欢,却愿意为了不?辜负对方的心?意,领受得干干净净。
这大概就是爱吧!爱一个?人,才会愿意为彼此接受原本不?喜欢的事物。
陆深牵着她的手,出了厨房的门,两人沿着游廊,往春华苑走去,虽则有瓦片避雪,却也难挡狂风乱卷,带着雪沫子,北风一顿胡乱地吹,吹乱了沈书晴的发髻,她娇气道:“这雪不?知还要下?到何?时?再下?下?去,妾身?成日只能待在内室了。”
陆深解开斗篷的系带,将她一起拢进来,“据钦天监估计,这雪恐怕要一直下?到来年二月。”
现如今已然是腊月十五,大雪已经?下?了一个?月,再到明年二月。那岂不?是得连着三个?月的大雪。
纵然沈书晴并不?如何?聪慧,也明白这样下?下?去会出大乱子,担忧地道:“爷,会有很多人冻死,饿死吧?”
陆深捏着她的掌心?安抚她,“也许钦天监勘测有误也说不?准。”
可钦天监的预测旁的不?好?说,预测天气还是准的。
大雪接连下?到大年二十,各处闹雪灾,饥荒,金陵地区的流民越来越多,便是连贤王府所处的朱雀街,居住的皆是达官贵人,亦是叫流民窜了进来,整条街林墨大致观察一番后回?来禀告,“王爷朱雀街的流民大概有一千,整个?金陵就更多了,至少五六万。”
沈书晴彼时端着燕窝进来,陆深虽然解了五石散的毒,沈书晴对他的细心?照料一日不?曾停歇,听?到这个?触目惊心?的数字,险些将手中的燕窝打翻。
林墨见她进来,行了礼便速速退下?。
沈书晴看陆深吃着燕窝,却想?到与?此同时金陵有数万流民正挨饿受冻,便与?他说:“爷,外?头的灾民连口饭也吃不?上,我想?要搭粥棚施粥。”
“我父亲常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那么多嫁妆,可以拿一些出来,换成粮食施粥,哪怕能够活一条命,我也高兴。”
陆深不?是个?大善人,但也并非对满目的灾民无动于衷,实际上他之所以提前布局那十万民兵,便是为了早日结束这一场乱局。
然则施粥一事却是万万不?行,“瑶瑶,本王知晓你心?善,但现如今这个?情形,你可瞧见哪一户人家开始施粥?”
沈书晴摇头,“倒是不?曾。”
陆深知她看不?透,耐心?与?她解释,“光是金陵的灾民便有几万,如今粮食价格是平日里的十倍,便是倾尽你所有的嫁妆银子,也不?过养活他们几日。你另外?一些嫁妆,短时间根本不?能换成银子。”
“那能救一个?是一个??”
陆深依旧摇头,“只要你一开始施粥,整个?金陵的灾民便会拥来,到时候只怕光是踩踏而死的灾民就数不?清,更何?况,皇上还没有发话开仓放粮,你冲在前头,抢了皇上的风头,是嫌命太长了吗?”
此话有理,沈书晴沉默了,她当?真是没有办法? 。
陆深见她始终盯着自?己碗里的燕窝,敏锐觉察出她的那点小心?思,便将林墨叫进来,吩咐:“往后王府众人,皆不?得大鱼大肉,全部节衣缩食,以果腹为主,所有人每日皆不?得浪费任何?粮食,若违者直接逐出王府。”
这等乱世,谁也不?想?离了王府的庇佑,是以即便王府仆从众多,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反对的声音,此乃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说罢,见沈书晴面色稍松,顿时笑她,“本王如此安排,这下?你满意了?”
因着陆深这个?决定,贤王府便是过年皆没有个?年味。本来以往这个?时候,皇上也会在宫里大宴百官,今年也因这些流民,根本不?敢在这个?时候大肆设宴。
皇帝不?是没有尝试过将他们赶出金陵,可禁卫军也只有五万,这要怎么赶?眼瞅着流民日复一日地增加,就连皇宫前的御街也挤了不?少灾民,还在以户部尚书进宫面圣时,将这位尚书给扔进了护城河。
户部管赈灾,这些灾民分明是有人特意怂恿,皇帝叫来禁卫军,并没有查到蛛丝马迹,便将矛头对准了自?己唯一的兄弟,“贤王府你多派几个?人盯着。”
到底害怕动摇皇位,将户部尚书捞起来后,还不?及让人回?去换身?衣裳,就将人拉去乾清宫商讨灾情,户部董尚书一受凉就不?住打喷嚏,皇帝怕他将病气过给自?己,让他先滚了。
董先河一出宫门,便神清气爽,也不?打喷嚏了,最后看了一眼庄严巍峨的宫门,不?住地心?有余悸。
现如今这灾情,光是金陵就有五万灾民,整个?梁朝只怕是有上百万,以国库的存余,根本已无法?控制局面。
他才不?愿意掺和进入,叫皇帝自?己头痛去吧。
皇帝找不?到人拿主意,想?到后宫去找张贵妃,又想?起张贵妃才闯了大祸,他已经?破例启用了她的兄长去镇守边关,不?能叫她再长了气焰,想?去皇后宫里,皇后自?从死了二皇子,一直皆是死人脸,又恐她置喙自?己启用张元贵一事,干脆转头去了久不?承宠的德妃宫里。
德妃的父亲正是兵部尚书,懂一些朝政之事,一听?皇帝来问她意见,便一本正经?替皇上想?办法?,“如今边关多有战火,北有回?鹘,西有吐蕃,南有倭国,皆不?是省油的灯。皇上何?不?叫这些流民去前线,只要能活命,他们想?来不?会拒绝。”
皇帝一想?,此乃一石二鸟之计,妙哉妙哉,只有一点,他皱眉问:“银子呢?这些人便是不?发饷,粮食总是要有的?”
德妃阴险一笑,“皇上莫不?是忘了,昔年先皇的私库大多皆进了贵太妃的腰包?”
抄家
大年三?十, 年夜饭,贤王夫妇在春华苑迎来了他们有生之年最简朴的一顿年夜饭,只?有简简单单三?菜一汤, 以及贤王妃亲手包的饺子, 今日流民将户部尚书撞入护城河一事, 才不过半日已传的沸沸扬扬,这是流民涌入金陵以来, 发生的最大一起事故,许多铺子皆已关门,市面上?还开着的铺子,粮食价格又翻了一番, 菜、肉铺子也越来越少,王府如今的供给?全靠城外的庄子自给?自足, 这两日流民拥挤在?街市, 王府昨日出去拉菜蔬的牛车还不曾回?来,或许是堵在了路上, 或许已被抢劫一空,或许连人也没了。
固然王府的地窖存了许多粮食, 然则菜蔬及肉食却需要庄子上?供应, 如此一来,能够凑齐这三菜一汤并一盘子饺子,已实属难得。
沈书晴给陆深盛了一碗萝卜大骨汤,有些?抱歉地道:“王爷,今儿是大年三?十, 妾身却只安排了这几道菜, 妾身?是不是很没用啊?”
陆深夹了一筷子她喜欢吃的冬笋鸡丝烩鱼肉至她的饭碗,“当初叫你走, 你非不肯,如今留下来连一个年也过不好,后悔了罢?”
沈书晴摇了摇头,“你我夫妻一场,本就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有妾身?在?颍川享福,王爷却在?金陵受难的道理?”
陆深静静看着她,见她就着这口?菜,扒拉了好几口?饭。如今,便是这道菜,也是极为不容易,这条鱼还是小李子在?王府内湖钓起来的,鸡是后山的野鸡,笋是王府竹林里现挖的冬笋,可谓十分不易,得全都吃干净才是。
陆深见她吃菜皆这般节省,心里不是滋味,便问:“你还有甚么想吃的,我让人去想想办法。”
现如今其中五万黑骑军就在?离金陵不到两百里的地方,可却不是将他们调来金陵的时候,但是抽调十几个人专门从周边城池运送物资来王府,倒也不是不行?。
正这时,林墨急冲冲从外边跑来,“不好了,不好了,禁卫军来抄家了。”
“王爷,禁卫军周统领拿了一道嘉奖王爷捐赠白银十万两的圣旨来,如今招呼也不打一声,已经?在?开始搬东西了。”
却原来,皇帝听信了德妃的谗言,当机立断便决定拿贤王开刀,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抄家,怕御史谏言,依然是德妃献的计策,“皇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御史怎么说?御史这么能耐,怎不见他们去赈灾?”
皇上?到底还顾及两分脸面,这弄了这么一道圣旨,不管大家信不信,反正是有了个说法,是贤王先?允诺捐赠在?先?。
“王爷,皇上?这是疯了吧,这不就是打着捐赠的名义抄家吗?这、这可如何是好?”
沈书晴一听皇帝抄家两个字,险些?就要背过气去,她的嫁妆放进王府才不到一个月呢,这就马上?被收入国库了?
使劲儿掐住人中,沈书晴才没有昏倒,见陆深慢条斯理地喝着汤,问他:“爷,你不想想办法吗?就这么让他们将我们的财物全都搬走?”
陆深替沈书晴盛了一碗汤,汤里有几块白生生的萝卜,“你不必担心,你的嫁妆,能带走的,本王之前已经?一起送去颍川了。”
沈书晴这才松了一口?气,说来也是奇怪,分明自己也是乐意赈灾,可真当得知自己所有财物皆要化为泡影,还是割肉一般地疼痛,到底还是俗人一个,不过好在?王爷未雨绸缪,早就做了打算。
林墨本是虾腰禀事,闻言抬眸看了陆深一眼,想起先?前安排他去码头送的那些?物资,心中突然就敞亮了,自家王爷是走一步看三?步,早就料想到了今日,顿时更加敬佩自家王爷,一时间也不着急问王爷拿主意去对付禁卫军了,只?让他们搬呗,王爷定是还有后招。
说到此处,陆深看了一眼窗外飘飞的鹅毛大雪,“而剩下的,就当是本王捐出去赈灾吧,哪有什么比活人命更要紧?”
早在?一个月之前这场大雪开始,陆深便叫钦天监预测天气,结果得知这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大雪,当时他也曾指使朝臣谏言,早做过寒冬的准备,却被皇帝不当一回?事,自那时他便料想到了今日,国库空虚,战火连绵,迟早要走到纳捐、抄家这一步,与其不配合,最终被扣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不如主动上?缴,尚且能播得一个好名声。
再者说,天下为公,一个好的君主,绝对不会坐视自己的子民生灵涂炭而不闻不问,这天下终将是他的,而不是那个昏君。
只?不过,他陆深从来不吃暗亏,当机立断;
“林墨,一日之内,我要整个金陵的人皆知晓,贤王陆深为了赈这百年难遇的雪灾,将自己所有的财物捐了个干干净净。”
任世人说她沽名钓誉也罢,这等大好的搏名声的机遇摆在?面前,他绝无可能错过。
沈书晴听得云里雾里,只?晓得王府的财物要被搜刮一空,但她之前看过王府的登记册子,不过是些?摆件多一些?,能值多少银子呢,加在?一起也不及她嫁妆的一半,遂并不放在?心上?。
做大事,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这便是老天给?他创造的天时,他自是会紧紧抓住。
更何况,他此举还有更大的图谋,陆深盯视着被风吹得哐哐响的支摘窗,“此事务必要传的人尽皆知,尤其是那些?勋贵之家,本王要他们人人自危,主动捐银赈灾。”
时至此时,林墨方才明白自家王爷打的甚么注意,并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所有的灾民,当即肃然起敬,“老奴定不辱使命。”
贤王妃虽则将大多数值钱的财物皆送去了颍川,可留下的那些?带不走的亦是价值斐然,旁的不说,便是其中一座一人高的红珊瑚摆件,若是放在?市面上?也值当个几千两银子,类似的还有半人高的易碎青花瓷瓶十几个,这些?皆是前朝宫廷所出,因为占地方又易碎也送不出去,任其中一个瓷瓶至少也是上?千两白银,更不必提还有其他林林总总,加起来禁卫军光是搬,就搬了整整一日。
禁卫军统领周大人第二日夜里才去向皇帝复命,彼时皇帝正在?与心腹太监李公公谈话,也不知李公公说了句什么,皇帝倏然掀翻了杯盏,“你说甚么?那些?乞丐,全都跑去跪在?了贤王府门前,感谢她仗义捐赠的善举?”
“朕做这些?,难不成是为了成就他的名声?”
“再一个,这些?乞丐怎么会知晓这件事的?”
周统领在?门口?听着,顿时一哂笑?,从朱雀街将这些?东西搬回?宫里的国库,沿路经?过这许多坊市,怎可能瞒得住?
殿中,皇帝托腮沉思片刻后道:“现如今人人皆知贤王这捐赠是为赈灾,朕倒是不好挪用这笔物资以用作他处了。”
李公公谄笑?道:“皇上?您甚么玩笑?话啊,这赈灾的银子还能用作别的地方?”
皇帝听信德妃之言,抄家贤王,本是打的将这些?滋源更新君羊巴留一齐齐伞伞灵寺灾民送去战场做壮丁的目的,而今财物到手,他却是又舍不得了,“这皇宫烧毁了一大半,不说重?建,总得先?修缮一新罢?”
李公公不敢接话。
皇宫屋舍众多,即便烧毁了一半,也并不是不能住人,眼下灾情?之紧急,已然是火烧眉毛,皇上?竟然还想着挪用赈灾的银子以作他用。
周统领听得汗颜,就大公无私这一点,今上?不如贤王多也,昨日他前去“抄家”,若是贤王有意阻拦,他根本不会那般顺利,他虽不曾见到贤王,可却听林总管说,“我们王爷说,现如今灾情?当前,人命关天,让你们能搬走的都搬走,这是他一个皇室宗亲应该尽的责任。”
贤王此举堪配得上?一个贤字,反观今上?,周统领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这一叹气,便表露了他的存在?,皇帝一眼看见他,“周爱卿,这两日你辛苦了。”
周统领躬身?一礼,“不辛苦,这是微臣分内之事。”
皇帝亲自拉起他,到一旁的御案前落座,还不及宫女看茶毕,便迫不及待问:“贤王捐赠之财物,总共价值几何?”
周统领将户部登记的册子呈上?,“据户部初步估计,拢共价值三?十万两银子,大多出自从前先?皇赏赐。”
周统领本是还要向皇上?禀明,此次发现的除了一些?大件的物品之前,小件的物品皆是些?寻常之物,此乃疑点,恐还有藏私,可顾忌到贤王的高明大义,便不曾提及。
皇帝一听,区区一个贤王,私产竟然有三?十万两之巨,占了国库的三?分之一,这还了得,当即暗骂:“父皇可真是个偏心眼。”
先?皇喜爱贤王并不是秘密,他将皇位给?了嫡子,却将私产大多分给?了最宠爱的儿子。
却说另一边,沈书晴知晓这两日,贤王府北搜刮走的财物,竟然有三?十万两银子之巨,登时气得病倒在?床上?,连用了两幅汤药还起不来床,对着陆深也是难得的生出了怨怪。虽说她也有赈灾的心,可要一下子将家产送出去,她自问做不到。
“这些?都是我的,都是我遥儿的,现下全给?你败光了。”
“我外祖还知晓给?我留下那样多的财产,你倒是好,将家产全部拱手送人。”
“这天底下,就没有你这般做人父亲的。”
陆深一边侍候汤药,闻言没有一丝怨怼,世人皆爱财物,但他却倏然想起一个问题,问她:“若是有一日,我不再是王爷,成了庶民,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妇人之见
痛失三十万两银子?的沈书晴并没有与他风花雪夜的心思, 白着一张脸道:“你不要打岔,这不一样,我可以接受你一无所有, 但不可接受你这般败家, 更何况, 捐赠如此多的财物,你竟不同我说一声, 你也太不把我这个妻子放在眼里了。”
陆深对此,却是有话说了,她眸子里泛着些许无辜,“王府的账册, 不是早就给你看过?昨日禁卫军来之时,也不见你反对啊, 再者?说, 之前你也提议过要用你的嫁妆银子施粥,本王便以为你是同意的。”
说起这个, 沈书晴更是心堵得慌,却是也怪她, 那?些册子?没有看仔细, 也不曾估量过那?些物件的价格,可她绝不想?承认是自己的错导致她痛失如此多的财物,是以干脆侧过身?去并?不再理会他,“我累了,你让我静一静。”
三十万两银子?, 不是个小?数目, 陆深说甚么?都没用,需要她慢慢接受这个现实。
这以后, 接连三日,沈书?晴皆不曾下过榻,起初是因?为气得起不来床,后面是不知?道如何面对陆深,只要一看到他,就要想?起那?不翼而飞的三十万两银子?,那?是她的子?孙的福祉,如今却全部落空。
这几日,陆深自是每日来探望,却皆被挡在了门外,并?不让他相见。
陆深不是没想?过告诉她深一层的缘由,可又怕她又给吓病,只能将委屈装进肚子?里,还是林墨察觉出了两人的龃龉,主动?派丫鬟碧心开解沈书?晴。
夜里,碧心在侍候沈书?晴洗漱的侍候,似闲聊一般说道;“娘娘,今日王府门口那?些灾民总算是走了,他们堵在那?里,我们王府采办的都没法子?出去。”
沈书?晴一听,以为是灾情?得到了控制,有些欣慰灾民可以得到安置,又有些心疼自己的银子?,是以别扭地道:“三十万两银子?,若是再没点用处,那?朝廷还拿来做甚么??”
“娘娘,你误会了,朝廷还没有开始赈灾。这些灾民,之所以集聚在王府门口,是为了来向王爷磕头的,他们大多是磕完头就走了,可架不住来的人多,这三日过去,门口的人才渐渐少了。”
竟有如此多的人,因?此而对他感恩戴德吗?
见沈书?晴蹙了几日的细眉终于松开,知?是有了几分效果,便先将帕子?放在一旁高几上的铜盆中,却并?不离开,“现在,坊间皆赞我们王爷深明大义,舍己救国,是活菩萨转世呢。”
沈书?晴噘噘嘴,“他倒是大方,三十万两银子?,博一份好名声。”
碧心替沈书?晴掖了掖被角,“可不止呢,娘娘有所不知?,自从王爷捐银以来,第二日开始,陆陆续续已有四五十位官员开始捐银,不止是官员,金陵的那?些富商,也纷纷开始行善举,其中光是咱们梁朝的首富朱万三一个人便捐赠了一百万两银子?。”
朱万三这个人,沈书?晴做姑娘的时候就听说过,掌管着金陵的漕运,他的丝绸生意几乎遍布整个梁朝,是整个金陵最富有的商人。可即便他再富有,要一次性拿出一百万两银子?,也并?不容易。然大家都是明白人,不管民间如何传,可这些身?在高位的人却是明白,贤王认捐恐怕并?不是自愿,谁也不是冤大头,是以皆怕下一个会轮到自己,与其像贤王这般抄家式捐纳,倒还不如自己主动?认捐,好歹还可以量力而行。
听到这里,沈书?晴总算有些明白陆深那?日所说的话,他说要其他人人人自危,而后主动?认捐,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他散尽自己的家财,是为了换取所有灾民的安生日子?。
是她狭隘了,只看待自己的得失,不如陆深以国家大局为重。
虽然想?通了,也觉得错怪了陆深,若是从前,她定?然前去认错了,可心里还是过不去那?个坎,三十万两银子?啊。
这一波认捐的浪潮,最高兴的莫过于皇帝了,一下子?便叫他筹集到了数百万的巨资,这下子?莫说是赈灾了,便是几处的军费也绰绰有余,而修缮皇宫更是容易。
银钱有了,户部尚书?董先河也是时病愈了,赈灾可是个肥差,一层一层盘剥下去,得肥了好些个官员,最终灾也赈了,相关官吏的腰包也厚实了,皆大欢喜的事他从不会错过。
可皇帝不是傻子?,这个户部尚书?,灾情?期间万事不管,如今银钱宽松了,就舔着脸上来,他自是不愿意将这等好差事交给他,当夜皇帝歇在丽嫔处,夜里躺在被窝里,无意间说起此事,丽嫔上回得了陆深的消息躲过一劫,才将自己和?孩子?的性命保住,当即便给皇帝吹起了耳旁风,“皇帝何不派之前那?几个要死谏的御史去赈灾啊?”
皇帝本是瞧不上丽嫔,只当她是个金丝鸟养着,毕竟她不及张贵妃会谋算,也不及皇后家世好,更不及德妃心机深沉,可猛然一听竟然觉得好有道理。
那?几个动?不动?就死谏的家伙,整个朝堂,最是他们几个不会贪污一分银子?,这银子?说白了进了国库就是他的,被贪一分皆是割他的肉,交给那?几个硬骨头正好,赈灾成了回来官升一级,赈灾不成再杀不迟,若是赈灾途中被流民砍死了,那?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对,就这么?办。”
隔天,皇帝当朝宣布,要庚御史为首的几个御史领了银子?去分别去全国各地赈灾。
要御史去赈灾,简直是闻所未闻,皇帝的安排简直就是越俎代庖,户部尚书?当朝反驳,也有朝臣附和?皇帝此举不妥。然则以宁远侯为首的几个大臣却一力支持,“自从雪灾以来,户部毫无作为,皇上也是对户部失望至极,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董先河怼他,“你一个武将,懂如何赈灾吗?便在此胡说八道?”
宁远侯有备而来,丝毫不惧,他摸了把美须,“董大人,本侯虽然不懂赈灾,可本侯却是明白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如今我梁朝外忧内患,外有强敌环伺在侧,内有各地的雪灾,唯有平了雪灾,安了人心,将士的家人得以安家乐业,我前方的将士才能放心搏命。”
一席话说下来,说到了朝上的武将心里,几个武将皆红了眼眶站出来附议,也许从前,他们皆是不同阵营的人,可此时此刻,他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
众武将齐齐发声:“臣,有请皇上派庚御史等前往赈灾。”
武将嗓门大,齐齐发声,震耳欲聋,便是连帝位上心不在焉的皇帝也是虎躯一震,当即一锤定?音,“好,既然诸位卿家皆认同,那?就这么?办。”
自朝堂下来,宁远侯特?意赶来贤王府报喜,“深儿,如你所愿,皇帝派了庚文远前去赈灾。”
庚文远刚直不阿,乃是故去沈钰的上司,派他去赈灾,陆深这才放心,如今的灾情?,总是要先处置才好。
宁远侯是武官的代表,董先河是文官代表,两人入朝几乎是同期入仕,身?在各自阵营,是以不对付了二三十年,宁愿侯还是第一次看董先河吃瘪,顿时忍不住道:“深儿,你是没看到,那?个董先河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样子?,舅父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哈哈哈。”
陆深并?不想?理会他们两人之间的龃龉,转头就去翘头案背后看书?,却是个不愿意理会人,甚至是赶人的态度。
宁远侯是他舅父,知?晓他性子?虽然冷淡,可对他却十分有礼,猜是他最近心心绪不佳,便招来林墨询问,林墨吞吞吐吐并?不敢将自家主子?的事情?告诉别人,这就叫宁远侯更加好奇了,便又想?着去问一问沈书?晴这个外甥媳妇,林墨一听当即就慌了,“侯爷就莫要给我们王爷添麻烦了。”
宁远侯霎时便什么?都明白了,症结在沈书?晴这里,却是奇怪,“外甥媳妇不是向来懂事乖巧,难不成因?为失忆,性情?大变?”
林墨知?晓事情?瞒不住,便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与了宁远侯听。
宁远侯一听,当即就卷起袖子?往春华苑去,好说歹说,被林墨劝住了,王府后院岂容外男擅闯,可宁远侯心中憋着气,便道:“那?你将她请来前厅。”
林墨如今也是暗悔,干嘛要同侯爷说啊,可他又不敢真的去请王妃,没得要被王爷责骂。
可这个时候,恰巧沈书?晴在又过了几日后,终于想?通了,便煲了汤前来求和?。
外面下着雪,沈书?晴穿了件丁香色镶兔毛夹袄,碧心提着一个汤盅跟在左边。
说曹操曹操就到,宁远侯大步过去,当即呵斥她,“沈书?晴,听闻你正因?深儿捐赠一事与他置气?”
沈书?晴见过宁远侯许多次,可却从未私底下说过话,他生得高大强壮,如今又是这般质问的语气,吓得沈书?晴身?子?往后一退,瑟瑟缩缩不知?说甚么?好。
宁远侯一看她这幅模样,只当她默认了,顿时火冒三丈,“蠢货!如此短视,当真是妇人之见!我若是你,干脆自请下堂,免得误了我深儿大好前程。”
沈书?晴也知?晓自己不够有远见,可是被如此骂得狗血淋头,还是无地自容地垂下了头。
她张了张嘴,依旧是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我”
正这时,一个熟悉的男声自廊庑转角处传来过来,“舅父要谁自请下堂?”
做梦
宁远侯从前可不曾管过沈书晴, 不过?是前回去?到谢家,质问那?谢允部曲的事,没想到谢允非但认下了, 还抖露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陈老爷子竟然找上了他爹, 是为他们共同所谋算之事。
他也?是这才?知晓,陈郡谢氏虽然沉寂两百年, 可却依旧是旧时世家中的佼佼者,还有那?不曾出世的琅琊王氏,依旧是比颍川陈氏拔尖的存在。
宁远侯想啊,既然他和谢家都在帮陆深, 凭什么好处都叫陈家占了去?啊,派陈十七去?边关, 不就是送他一份战功, 将来好入仕当将军。
不就是因为姻亲这一层缘故吗?
若是他与陈家不再是姻亲呢?
思及此,宁远侯当下决断, 不能错失如此大?好机会,他负手在身后, 眯着眼居高临下看沈书晴。
“沈氏, 听?闻你嫁入贤王府两年以来,不曾掌过?中馈,也?不曾对婆母晨昏定省,对丈夫更是不柔顺,更是悍妒地不许丈夫纳妾。”
陆深扫了宁远侯一眼, 警视的意味甚重?, 可宁远侯心中自有盘算,当然不肯就?此作罢, “如今更是对丈夫如此匡扶大?义?之举嗤之以鼻,简直就?是愚不可及。”
“你此等?妇人?,何堪为贤王妇?”
宁远侯一口气说完,陆深已经是面色铁青,眼见沈书晴扑簌簌落泪,赶忙将她拉过?来护在身后。
沈书晴这时候也?顾不得与陆深置气了,躲在他的背后,不住地喘气,好在她知晓她丈夫会护着她,果不其然就?听?他道:“也?许在世人?眼里,她不是一个好媳妇。可在本?王眼里,却是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女子。”
这话虽说是维护她,可沈书晴听?着怎觉得不那?么对味?什么叫做在世人?眼里,她不是一个好媳妇?
她有那?么差吗?
只是她还不及反驳,就?又得知另一个惊愕的消息。
宁远侯冷冷一笑,“若她不是陈行元唯一的孙女,你还说得出这样的话吗?”
沈书晴从陆深身后探出脑袋,“舅父,你这是何意?”
宁远侯见她眼眶隐有泪花,却顾着心中的计策,丝毫没有恻隐之心,只道:“你也?不照照镜子,若不是他要借你外祖的势,你觉得就?凭你一个一无是处的孤女,值得的一个王爷如此为你鞍前马后,甚至赴汤蹈火吗?”
“够了!”这话足够毒辣,陆深侧身一看,女子抬起泪眼看她,不住地摇头,转瞬间就?提起裙摆消失在他的眼前。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枉自她还以为他对她用情至深,终是她自作多情了。
陆深见她误会,自然没功夫同宁远侯废话,冷冷瞥了宁远侯一眼,就?要去?追人?。
宁远侯一不做二不休,当即攥着他的袖子,“深儿?,你怕什么?没了一个颍川陈氏,还有陈郡谢氏,我那?女婿还有位正值妙龄的妹子,才?刚刚及笄之年岁,生得也?是如花似月,性子更是端庄贤淑……”
陆深一把甩开宁远侯,冷冷睨了他一眼,“舅父,你今日便是打的这个主意?这是想要把所有的好处皆攥在手里?”
“你会不会太贪心了一些。”
说罢,陆深不再给他一个眼神,往连廊的尽头跑去?。
宁远侯见离间计起了作用,遂也?甩袖离去?。
而另一边,躲在拐角处庑房下的沈书晴,将两人?的话真真切切听?在耳朵里,已然是拼凑出一个事实。
陆深待她的所有的好,包括邺城为她去?死,大?佛寺为他奋不顾身,只怕也?不是因为心里有她,而是因为她外祖!
而现如今,宁远侯也?说的明白,谢家还有个样样比她好的小娘子等?着他。
又或许,今日这一出,也?不过?是为了让她识趣离开,而在她面前演的一场戏。
是了,一定是这样,他之前非要她离开金陵,未必不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到时候趁着她不在,两人?生米煮成熟饭,她要么自请离去?,要么只能忍着恶心,两女共侍一夫。
他倒是好算计!
不知过?了多久,等?外头没了任何声音,沈书晴才?踉踉跄跄离开。
“娘娘,马车往哪里去??”沈书晴不想面对陆深,她叫车夫套了车,什么都没带,径直往抚宁巷去?,“去?陈家。”
她不是没有娘家,没有靠山的人?。
一路上畅通无阻,灾民已得到安置,有陆深一分?功劳,沈书晴漠然,他虽不是一个好丈夫,却是一个好王爷。
陈家大?爷见她一个人?回来,双颊全是泪痕,吓了一大?跳,见她并?不愿意与他说话,便招呼陈六娘陪她。
沈书晴当初与陆深的事闹的沸沸扬扬,陈六娘与她亲近,自然什么都清清楚楚,得知自家表姐是因为陆深对陈家的利用而生气,当即面上一松,“嗐,我还当什么事情呢?这不都是老黄历了!表姐你该不会还要折磨姐夫一回吧?”
陈六娘从前对陆深谈不上喜欢,顶多算不讨厌,而今得知他为赈灾,主动认捐,散尽家财的事迹,心中多了几分?佩服,下意识替他讲起了好话,“姐夫一开始接近你,的确是动机不纯,不过?姐姐你死遁磨了他一回,他又在邺城救过?你一回,你已经原谅他了啊?”
“哦,对,姐姐已忘却前事,大?概是记不得了,不过?你想一想姑母对王爷的态度,便该知晓你失忆之前待王爷是何态度。”
陈六娘好生劝解了一番,见天色不早,便要想着人?送她回去?,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留在陈家只会更生分?。
可沈书晴不想走,陈六娘也?只得叫人?将之前陈望舒住过?的院子收拾出来给她住,原想着派人?知会王府一声,那?想到陆深抹黑寻了过?来。
一进门,玄色的大?氅落满了雪,不及打里一番,便往沈书晴跟前凑。
他冻得发红的手掌一触摸上沈书晴的手,便叫沈书晴打了一个寒颤,掀起眼皮子一瞧,他梳得一丝不苟的高髻落了好些皓雪,眉毛上也?似染了一层冷霜,眼睛里更是布满了血丝,目光一压,似乎大?氅上还划破了几道口子。
看起来好生可怜。
可沈书晴还生着气,没工夫可怜他,她可怜他,那?谁来可怜她啊?
是以,她有些嫌弃地推开了他,身子避嫌似地往后一仰,见陆深被她这般表现刺痛得捂着心口,又觉得有些过?分?,遂开口关心了一句,“你这是去?赈灾了?”
否则怎是这副德行。
一同跟过?来的林墨,不遗余力想要替他解释,却被陆深一个眼刀甩过?去?。
可林墨这回却是丝毫不惧,“娘娘有所不知,王爷为了找你,大?雪的天气,找遍了王府的每一个角落。连后山也?不曾放过?。后来还是门房说似乎看见你出府了,否则王爷还要亲自下河去?捞。”
神仙打架,池鱼遭殃,这两夫妻闹矛盾,吃苦的是他们这些下人?。
沈书晴听?到此处,心里咯噔一下,王府后山她远远看过?,荆棘丛生,悬崖绝壁,她又不傻,怎么会往山上去??
再一个,便是找人?,也?委实不必自己去?找,王府那?么多家丁,又不是吃白饭的。
又刚听?陈六娘说起,两人?从前有个很大?的矛盾,便是他使用苦肉计,误让外祖信任他,遂笃定他这回也?是苦肉计,毫不留情吩咐:“把他给我赶出去?,我不要看到他。”
陆深蹙起长眉无辜看她,“瑶瑶,外头好冷的,你知道的,为夫怕冷。”
他越这般卖惨,沈书晴越发心硬如铁,“人?呢,还不把他赶出去??”
但她喊了几声,都没有人?附和,却见家丁奴婢都在看陈六娘,沈书晴一生气,就?红了脸道:“六妹妹,你到底是那?边的?”
陈映秋一本?正经道:“表姐,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要把我们的大?英雄赶去?哪里?冻坏了可怎办是好?”
沈书晴转过?身,默默流泪,她怎么这么命苦,连娘家人?皆要帮着他。
沈书晴虽然听?陈映秋说了事情始末,但她不记得从前在破庙里对陆深一见钟情的事,是以对他少了些宽容,心中总有一处疙瘩,无法再向从前那?般心无旁骛地爱他。
这一夜,沈书晴没有回王府,住进了她母亲以前的院子。
陆深也?赖着不走,陈映秋推说没有多余的院子,将他安置在了沈书晴的隔壁。
沈书晴这一日也?是心力憔悴,夜里泡了脚,很快就?睡着了。
等?她屋子里的烛火熄灭了大?概半个时辰,廊道便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容淡定推开并?没关严实的支摘窗,驾轻就?熟地翻了进去?。
有了上一回在颍川陈家偷香的经历,陆深全无半点?小心翼翼,褪去?外袍便钻进了被褥,一开始也?没有打坏主意,只是想搂着她睡觉。
哪知过?了一刻钟,女子似乎察觉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似小猫一般趴在他身上,不住用鼻尖轻嗅,从他腹部一路往上,嗅着嗅着就?嗅到了脸上。
好死不死,这时她张开了眼,陆深吓得身子一僵,可女子竟然倏然去?拍打自己的脸颊,“真没出息,想男人?想成这样。”
两人?才?不过?几日不曾同房。
陆深强压着要翘起的唇角,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即便是和他吵架,心底也?还馋他这身子。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如她所愿,就?让她做一个好梦罢。
他一口噙上了那?松软的樱花,隔着那?薄如蝉翼的寝衣。
脚趾
一阵酥麻霎时袭遍沈书晴全身, 她朦胧的眼里忽然有了一丝清醒的亮色,猛然抬起身,捂住被他弄湿的寝衣, 斥责他:“你, 你想非礼我??”
自窗户缝隙钻进的雪光偏爱地落在陆深深邃的眉眼上, 他倏然挑起一边眉毛,“不是你想要, 才会在梦里想起我?吗?”
他说得理?所当然,眼里丝毫没有?慌乱,这叫已经清醒几分的沈书晴,又?怀疑自己的直觉, 她将信未信地?俯下?身,用柔软的手去触碰他紧绷的下?颌, 是暖的。
而陆深的身子是薄凉的触感。
所有?, 是真的在做梦?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怪叫人难为?情的。
虽然是在梦中,沈书晴依旧还是有?些扭捏, 自陆深面?上收回手后,她羞愧地?低下?头, 喃喃道:“想不到, 我?也会做这样不知羞的梦。”
陆深终是忍不住翘起了唇角,好在女子并未看他,否则该是要露馅了。
女子一低头,就低了好久,陆深有?些进退两难, 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还是不想要, 若是她不想要,他这般做, 只怕会适得其?反,招惹她生厌。
可他扫了一眼紧闭的门?扉,又?扫了一眼骑在他身上,衣衫半解的女子,想走,一时半会又?走不了。
颇为?有?些骑虎难下?。
两人一声不吭了许久,沈书晴赧然地?垂下?头,眼睛闭着并不去看谁。
陆深的目光却是放肆地?打量着她,自她清丽的面?上缓缓下?移,最?终在触碰至那雪峰处时,眼神倏然一暗,粗粝的大掌覆在她的藕臂上,两根拇指往下?一按,便叫她的衣衫滑至双臂,他将她摆弄在塌上,将脸深陷在雪软之间,闷闷的声音自下?方?传来?,“你知道和你欢好的是谁吗?”
女子难受地?蹙起了细眉,咬声道:“是夫君啊。”
男子根根分明的手指四处游移,在峡谷处用力一按,“你夫君叫甚么名字?”
女子被激得一身颤,哑声道:“是陆深啊。”
峡谷被一股力道用力冲撞,陆深厉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是谁?”
女子难以承受,以至于屈起了脚趾,“是陆深啊?”
还好,问来?问去,皆不是那一句,“大哥哥。”
不知为?何,同?样的偷欢,叫陆深想起了颍川的那个夜里,女子分明与他唇齿相依,却口口声声喊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大哥哥。
这个一叫陆深想起,就要叫嚣起来?的名字,他是甚么人,他好奇得狠,却又?半点也不敢去查,他怕她怨怪,更怕他自己承受不住。
不过好在。
如今,不论是在梦里,还是在清醒时,她眼里再也没有?了那个男人,真是好啊!
她这一失忆也并不是全无好处。
陆深张开冷墨一般的眸子,在看到女子仅仅是因为?她的抚,慰,便已软下?来?的身子,眼里闪过一抹得逞的厉色。
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不论你是她的心,还是她的身子,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海浪似海啸一般拍打着海边的礁石,似乎只有?这般,才能?发泄出他心中那股子隐秘的嫉妒。
隔天,沈书晴起身时发现自己腰酸无力,想起昨儿夜里那个梦,顿时红唇轻咬,怎会梦见跟他?
没骨气!
心里虽这般想着,可等她纤细的手指捏起篦子一下?一下?梳头,却自铜镜里瞥见自己红润的面?色,竟有?几分余味在,顿时惊讶得捂住了唇,左右一看,见四下?无人这才低声喃喃:“不是罢,做个梦而已!”
但仔细想想昨儿夜里那些动静,皆似乎好似真的发生过一般。
想到此处,沈书晴帕地?一声放下?篦子去到浴室,好生仔细检查一番,确认没有?任何印记,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她身子娇嫩 ,稍揉弄重一些,便会留下?印记,若那个梦不是梦,断然不会这般干净。
而此时此刻的陆深,正躺在隔壁的房间里,睁着眼回味着昨夜那场慢条斯理?的切磋,未免被女子发现偷香窃玉,他可谓是煞费苦心,一丁点也不敢在她肌肤上使重力,却是将蛮力皆发挥在了旁的地?方?。
陆深抬起手腕,扯下?袖子上的布料,赫然印着好多印子,是女子吃将不住,他未免她叫出声引来?丫鬟刻意给她咬的印记。
不只是臂膀,还有?腰身上,女子深陷的指甲印比比皆是。
陆深自手腕上收回视线,快速穿好衣裳下?榻,叫林墨打水洗漱,林墨告知陈家的浴房有?连接山上温泉水,无需去厨房打水,上回他过来?时,因着沈书晴病中,倒是没有?注意到,陈家竟然比他这个王爷还要会享受,又?想起王府后山似乎也有?一池温泉,便吩咐林墨,“你去问下?陈家大爷,当初他们?这温泉水,是如何引入浴室的,回头往咱们?春华苑也引一引。”
林墨心里想,这得废不少?银子吧,王府都被搬空了,不该省着些话,然到底不敢开口,只得低声应是,暂且退下?。
却说,林墨一退下?,陆深稍理?仪容后,便扣响了隔壁房间的门?。
“谁啊?”
女子声音带着些事后的哑,听得陆深挑起一边眉毛,这般明显她会不会发现?
不过又?想,她当是没发现真相才是,否则依着她的性子,早就在昨儿夜里将他扔出去了,遂放心回答到:“是本王,唤你一同?用早膳。”
女子彼时正在描眉,听到男人的声音,想起那个稀奇古怪的梦,顿时小脸一个通红,嗔怪道:“你要用膳,去吩咐厨房便是,喊我?作甚,我?可是没同?意你留下?来?。”
他舅父那样欺负她,还想要当作无事发生一样,做梦!
陆深早就料想到了她的回答,闻言只是叹笑一声,便离开了竹心小院,去到了大厨房,大厨房昨儿夜里得了陈六娘的知会,知晓贤王昨儿夜里歇在宅子里,那管事的嬷嬷是个外乡人,家乡今次也又?受灾,一听要给今次赈灾的大英雄准备膳食,激动的半夜就起来?准备食材,厨房不过四个大婶儿,准备的早点的种类竟有?几十样之多。
粥品就有?十样,全是用瓷罐装着,在大灶上隔水蒸了一个晚上,此刻已十软糯的不成?样子,另外糕点也有?十几样,更不必提,各种罐子里的腌菜。
陈家的正经主子如今才两个。
陆深这些日子,随着沈书晴一起过艰苦日子,如今看到这琳琅满目的吃食,当即做了一个决定,他不走了,不然回去,他那个王妃又?要叫教他该艰苦朴素。
本是打算用过早膳,便将沈书晴连哄带骗弄回王府去,如今想想,在陈家混吃混喝也不错。
因着这层原因,陆深一整日不曾住招惹沈书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万一妻子硬要将他赶出门?,他到哪里混饭吃,毕竟,如今金陵膳食如此丰富的人家可没几家,更何况浴房还有?温泉水,实在太过方?便。
陆深光是早膳就点了八样,喜得那厨房的婆子,中午也可劲儿了折腾菜式,将看家本领烤羊腿的都拿出来?了。
陈映秋得知后,也是一惊,“张婶子,你不对劲啊,今儿非年非节的,你怎的做这道菜?若是我?没记错,咱们?大年三十,你也不曾做过这道菜吧。”
陈婶子笑着道:“五娘,你有?所不知,俺家乡这次也受了雪灾,王爷是赈灾的大英雄,俺想着做点好吃的感谢他。”
陈映秋对此深表认同?,豪气干云道:“王爷在府上的膳食,我?包了,你想做甚么,尽管去做,食材叫庄子上送就行了。”
陈家在京城外的庄子有?几个,搭了棚子,便不是这个节气的菜蔬也有?,更又?专人畜养牲畜,比王府的庄子品类繁多不少?。
她虽然只是一个弱女子,但也是有?风骨的人,王爷为?了就赈灾散尽家财,为?他做些好吃的有?何关系?
中午去领饭的小丫鬟,也领了一些烤羊腿回来?,“娘娘你是有?所不知,连我?们?厨房的张婶子,都知道王爷这一回是我?们?赈灾的英雄,还特意做了我?们?过年也吃不上的烤羊腿。”
“是吗?现在外面?都称他为?英雄?”
丫鬟半夏点点头,“是呢,都在传,若非王爷作为?表率带头捐纳,其?他官员及商人未必肯捐赠,今年的雪灾还不只要饿死多少?人呢。”
“听采办的林二说,城外还有?人要给王爷建长生庙。”
听到这里,沈书晴一口饭喷了出来?,“长生庙,他还没死呢?”
半夏道:“按照习俗,也并不是只有?死人才可以建长生庙呢。”
“是这样吗?”
“是的,从前奴婢老家,有?一个大善人,我?们?县里发生瘟疫时,他花光他所有?的积蓄给百姓买药,后来?我?们?县里的人,给他立了长生庙。虽然他后来?也老死了,但是他的后背皆很有?出息,我?娘经常拿这件事告诉我?,让我?做人要多做善事,就算自己没有?好报,子孙也会有?好报吗?”
沈书晴嘟嘟嘴,“是吗?子孙也会有?好报吗?”
也许是,考虑到她的子孙可能?会有?好报,沈书晴头一次没有?在心里可惜那三十万两银子。沈书晴这个时候,才明白?她自诩堂堂正正,在大是大非面?前很立得住,但是真的要她将全副家当拿出来?给别人,她做不到。这一点,陆深比她强。
这时,林墨将陆深的膳食往她的屋子里摆,沈书晴看着廊庑下?那个一瞬不瞬看着她,眼底有?光的男子,终究是没有?将人赶出去。
只嗔怪他,“你倒是会哄人,厨房还专门?给你开小灶。”
闻言,陆深面?色一松,微微勾起唇角,撩起衣摆跨过了门?槛,朝她走来?。
知错了吗
“那还是托你?的福, 谁叫本王是陈家的姑爷呢,你?说是吧,陈五娘?”
从前沈书晴从金陵离开后?, 有一阵子以陈五娘的身份存活于?世, 那段日子对于?陆深来?说是刻骨铭心, 此番也是有心打趣。
他说完,才发现沈书晴失忆了, 记不得那段日子,“抱歉,我忘了,这些你都记不得了。”
那段日子, 不论是邺城江边的生离死别,抑或是邺城乡下的平淡幸福, 再或是邺城竹屋的水火两重天, 还或是大?佛寺的痛彻心扉,痛也吧, 欢喜也罢,皆只成了他一个人的回忆。
这般想着, 倏然?觉得甚是孤单, 即便眼前人依旧还是心上人,可那个陪着他走过风风雨雨的女子不在了。
陆深的眸色霎时颓然?了几分?,让这份颓然?在瞧见女子清澈如水的明眸后?,又多少释然?了几分?。
凡是两难全,眼前的她, 没有经受过那些苦痛, 于?她而言,是再好不过的好事。而至于?那些跌宕起伏的心里, 就埋藏在他早已阅尽千帆的心中?,无波无澜,偶尔捧出来?手心聊以慰籍,那是他们弥足珍贵的回忆。
两人说话?间,林墨已将从厨房取来?的膳食摆在了一处,两人各去?厨房觑了四五样菜,各不相同,除却一样蹄花汤,两人瞧见对方的蹄花汤,默契地捂唇一笑。
沈书晴:“”他果然?喜欢蹄花汤。
陆深:“”她虽然?不喜欢,却也安排了,莫非是想着我?
林墨看不懂两人的眉眼官司,摆好菜,两人的菜色加在一起,已经是满满当当,他给陆深盛了饭,便退出去?,在门?边站着,他虽是王府总管,可如今只他一个人跟过来?,这些琐事也得他来?做。
陆深见桌案上有她爱吃的笋,便夹了一筷子放在她的饭碗里。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叫沈书晴侧过了脸,伸手取揾眼泪,“就像你?说的,在世人眼里,我不是个好媳妇,你?实在不必对我这么好,我受不起。”
沈书晴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这是他亲口说过的话?,可陆深听起来?却有些阴阳怪气,总算是知晓她气恼的地方在哪里了,是以哂笑道?:“就为这个生气?你?听话?只听一半的?”
他当时后?半句话?是,在他眼里,他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沈书晴当然?记得,可她还是介意,尤其他如今提起此事的漫不经心叫她更是不满,“就像你?舅父说的,我不理中?馈,也不侍奉婆母,对你?也不够顺从,我这样的女子,你?还跟着我回陈家来?干甚么?”
这些话?,虽然?难听,但宁远侯也没说错,只是他根本不在意,他母妃也丝毫不在意,他不明白沈书晴为何会如此纠结,“我想你?应该明白,不论是我还是我母妃,对你?从来?没有任何要求。本王只要你?能陪着我便好,你?又何必在意旁人的看法?”
她怎么能在乎,那个人是他的至亲,沈书晴眉头一压,瞪大?了杏眸,“那是你?舅父!你?们血脉相连,他说的话?,我怎可能不在意?”
“再者说,他还叫你?休了我,另娶谢家女。”
她说起舅父时还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然?提起谢家女却声音低了下去?,明显是失了几分?底气。
这才是她恼怒的根源罢,陆深想,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这件事,陆深唇角微微翘起,这是吃味了,她到底还是在乎他的。
他看向女子的眼,清澈的眼眸盈满了水光,薄肩微微发抖,“瑶瑶,谢家女这事,若非舅父提起,我压根不知情,你?要相信我。”
若她不曾失忆,当是不会怀疑他的心意才是。想着她记不得了,才这般耐心与他解释。
女子发抖的肩到底是平静下来?,可见他的话?,听进?去?了一些,但也不多,她嘴依旧翘得老高,还斜斜地乜了他一眼,这一眼有着几分?俏皮,带着几分?质疑。
也是奇怪,两人四目相视一会子,她竟然?又流泪了。
陆深扶额,世间女子怎的这般难哄?
正此时,庭院中?狂风大?作,林墨忙将门?关上,还是叫带着雪沫子的风吹了一阵进?来?,冷得陆深一脸木然?。
可即便他自己也冷,却在瞧见女子将手捧在唇边呼气取暖时,还是解下了身上的墨狐斗篷,给一侧的女子系上。
沈书晴本还沉浸在那件伤心事中?,自家丈夫又被觊觎了,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留下无能的眼泪。
垂下的眸子,瞧见陆深将自己的狐皮斗篷与自己系上,她倏然?抬眸,便碰上男人深情款款的眼,她当即偏开头,不敢去?看那眼中?的炙热,怕有朝一日那中?热度不再独属于?她,且去?推给她系斗篷的手,“王爷,你?不必对妾身这般好,你?对妾身这么好,妾身会舍不得的将你?推出去?的。”
她对他早已生出了独占之?心,若是他真的敢再招惹旁人,她是宁肯和离也不可能与人共侍一夫。
听这意思,还在琢磨这事呢,陆深磨了磨牙,捏上她的肩,因着些许用力,甚至弄疼了女子,她的眉头微微拧起。
察觉到这一点,男子又放开她,转而握住她发红的指尖,放在手中?揉搓,他的手本也不热,女子的手更是冰凉,这般揉搓片刻,竟也互相皆暖和了,陆深舍不得放下她的手,便这般一直握着。
“我从前给你?说过,或许你?忘记了,那我再说一次。我陆深此生只会有你?一个女子。往后?莫要再因此同我置气,嗯?”
陆深大?概是忘记了,女子的手同耳垂一般碰不得,更何况是这般肆意揉捏,身子早就软了下来?,面上的羞赧的红也浮现出来?,只看着一股子倔强的劲儿撑在桌案上,才不至于?软在男子的臂弯。
而至于?对他的问话?,则显而易见没了精力去?应付。
男子并不知晓女子已十分?难受,正看着她的低髻上纹丝不动的珍珠流苏步摇,并不曾察觉她垂下的脸颊已是满面绯红,只知晓女子并不搭理他,霎时眼神凌厉起来?。
他正想掰正她,叫她面对自己,叫她回答自己地问题,却这时候看见女子满面地绯红。
陆深看着她面上浮现的红晕有些怔惘,可当他察觉道?女子将那柔软的小手怯懦地收回胸前,以及她那羞涩垂下的眉眼,便甚么都明白了——女子的手碰不得,耳朵也碰不得,他险些忘了。
说罢,男子唇角勾起一抹坏笑。
将手心的小手递至唇边,只不过稍稍落下一个湿润的吻,便叫女子竭力地稳着端庄的体态彻底崩坏,她柔软的身子直接落入一个坚硬的怀抱。
竟敢一而再,再而三?怀疑他,今日非叫她吃些教训不可!
陆深扫了一眼支摘窗,大?开着,能瞧见外头正在打扫庭院的丫鬟,以及往这边走的林墨,不过好在他们只能瞧见两人相依的背影,瞧不见他怀中?女子的满面春色,以及眼中?欲拒还迎的渴望。
再看门?扉,关的严严实实,陆深满意地勾起了唇角,接着,在沈书晴摇摇欲坠的眼神中?,他在一旁高几上的铜盆中?洗净双手,再而撩起了女子的裙摆,细细与她擦药。
女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男人就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在门?窗不严实的情形下,竟然?就跟她干起了这种事,她张口就要斥她,却被他捂住了嘴巴,将唇边低在她耳畔,声音虽轻,但却威胁意味甚浓,“你?不信本王,本王生气了,这是对你?的惩罚。”
女子顿时摇头,无声落泪,祈求的目光看着他,却被报以一个凌厉的眼神,“本王平时太宠着你?了,不给你?点颜色看看,往后?本王的夫纲何存?”
沈书晴从未见过这样的陆深,自她失忆以来?,陆深对她从来?皆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这还是第一次这般粗暴地对她,这让她感到害怕,她不敢违背他,只是泪流得更汹涌了,想要用这样得方式求得他得一丝怜悯。
男子今日打定主意给她一些教训,又岂会心软,一手将她桎梏在自己身前,一手狠快地擦药,很?快女子便受不住,即便被他捂住樱唇,还是自缝隙出低低溢出了一阵小猫儿般地声音。
偏偏这个时候,林墨在外面听见了,还扣响了门?,“王爷,里头有猫儿吗?”
哪里有甚么猫儿,不过是个娇美人儿罢了,陆深将裙摆中?的手指暂停,见女子早已满面潮红,这红已然?不知是因为羞的,还是因为情到浓处所?致,只促狭将俊美的眉眼放大?至她早已涣散的不成样子的杏眸前,嗓音带着几分?蛊惑,“如何?知错了吗?”
“往后?还要怀疑本王吗?”
“还要动不动给就作就闹吗?”
喜欢他原来的样子
女子抬起迷蒙的眸子, 咬着唇无声看他,眼泪扑簌簌往下落,瞧起来?可怜极了, 却?愣是不?做声, 眼里似还有几分倔强在。
陆深心里已经软了几分, 可她知晓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作闹不?是一两天, 今次更是招呼也不打直接离家出走,他在王府疯了一样找了半日,偌大的王府,每个角落皆找遍了, 还是没有她的踪迹。
外头流民还未完全散去。
他还以为她出门后,被那些?人?掳走了, 处于绝境的人?, 什么事干不?出啊?
贞洁事小,没准还被人?烹来?吃了, 她细皮嫩肉的,很是有这种可能……
想到此处, 陆深瞅向她的眼神一阴, “不?说话?那就是还不?知错?”
倏地?。
他将手指挤入,咬紧牙关,恨恨看她,动作迅猛灵活,伴随着女子不?可控的扬起脖颈, 几声破碎声低低溢出, 男子龇牙一笑,手中动作更加快速, “如何?现在可知错了?嗯?”
女子脸上已汗津津的一片,眼里充血布满了嫣红,身子更是软做了一团,她知道?她的自尊心,不?该叫她这样说,可当她看见他紧绷的下颌,以及那滚动的喉结,她还是听到她将不?知羞的话说出了口,“别在这里,关上门?窗,去塌上。”
她宁愿这般低姿态,却?愣是不?承认错误,本来?她也不?觉得自己错了。
自女子失忆以来?,这还是对他的第一次邀请,陆深也是没有想到,他只是动了动手,还什么都没有做,女子便已经缴械投降。
正这时外头的半夏也扣响了门?,“娘娘,饭可用好,可以撤碗筷了吗?”
话音刚落,女子便揪紧了男子的衣衫,看口型是在说不?。
她也知道?她不?能开口,一开口便什么都暴露了。
外头林墨也没察觉出不?对劲,只与半夏说,“主子没出声就是没好,主子好了,自然会交代。”
半夏低声道?是,又?见对方是一个太?监,眉宇间颇为威严,想来?是王爷跟前?得脸的人?,她是陈家来?金陵后才进?来?陈家的奴婢,生契在自己手上,家中还有几个弟妹,想着将来?能不?能送入王府做事,虽则陈家也很好,主子都很慈善,这回?闹雪灾,还特意给他们?这下下人?的家中备了粮,但人?手没有空缺,还是王府好安排,遂有心攀谈。
“这位公公是哪里人?啊?小女是汾县人?……”
听见两位在外旁若无人?的攀谈,一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承受着从未停歇的揉弄,风偶尔将门?缝吹开一丢丢,却?马上又?反弹回?去。
沈书晴每次都吓得半死,只能死死地?攥着男子的衣襟,将他的衣裳扯开了一大片,露出健壮的胸膛,她一气?恼就咬了上去,一口红牙印触目惊心。
“还是不?知错吗?”
陆深痛得嘶了一口,惩罚的力度更大。
可沈书晴性子倔,宁愿他要了她,也不?想认下这莫须有的错。
正这时带着雪沫子的风再次吹开门?洞,女子的心绪再一次绷紧。
终于是在丫鬟半夏将要转过身来?之前?,将娇媚的一张脸埋入男子硬实?的胸膛,声若蚊蝇,“我错了,你快去关门?。”
“还有关窗。”
陆深这才停下手中动作,整理了一下被她扯得不?成样子的前?襟,将她拦腰抱起,先从里头将门?丿上,再将支摘窗关严实?了,最后将女子横陈在铺设了厚厚褥子的塌上。
他觑了一眼四个屋角的炭炉子,还不?需要添炭火,手抚向腰带本是要要褪去外袍,帮她祛祛火。
可瞧见女子早已蜷起的足尖,顿时龇牙一笑,他附身下去,一面抚向她的雪软,将头埋至她耳畔,先是含弄了一番,而后哑声道?:“想要吗?”
“求我!”
沈书晴勉力抻开眼,已是媚眼如丝,可她还有一丝理智在,干脆侧过身去。
今日已经如此丢脸,被他弄丢了魂魄,还迷迷糊糊认了错,若是再在这种事情上求她,往后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男子根根分明的手指,倏然转移阵地?,开始抵磨起来?。
“爷,求你了!”女子低低喘道?。
陆深勾起一边唇角,得逞一笑,这才取下挂起帐幔的金钩,将他的傲然与女子融为一体。
迷迷糊糊,女子只觉得爬山涉水了一辈子,却?醒过来?只过了一个时辰。
陆深再度将他搂入怀里时,发觉女子柔顺了好多,再也不?呱噪,甚至他去隔间浴房沐浴是,还主动与他共浴,不?只是如此,还主动用湿帕子与他擦身。
陆深纳闷了,他若是没记错,他今日对她甚是不?客气?,甚至有些?过分,本还准备事后承受她的怒火,就算被她赶出去也有可能。
但没想到她竟然一下子体贴备至起来?,到底什么原因呢?
陆深捏住她藕臂,上头有些?痕迹,略过不?看而是凝视她湿哒哒的眼,“你喜欢我今日这般对你?”
沈书晴原本已平静的一张脸,霎时就通红了起来?。
她该怎么说呢,说她是个好色之徒?她是她爹教养的大家闺秀啊,这样的话万万说不?出口,甚至都不?敢去看那张能洞悉一切的眼。
然陆深毕竟在刑部干了好几年,她这般羞态,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只是他有些?奇怪,她不?喜欢她待她温柔,反倒喜欢他的霸道??
陆深松了一口气?,他再也不?必装了。自从重新?迎回?沈书晴,对于她的每一件事情,皆是小心谨慎,深怕哪个环节惹了她的不?快,再将他打入地?狱,言行之间,多有拘禁,待她温柔如水,可这并不?是他的本性,他装的有些?累,哪想到她并不?喜欢温润的他。
反倒喜欢原本的他。
不?过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只试探地?转过身:“沈氏,帮本王搓背。”
说完,他侧过身去看女子,女子虽然垂着头,但看她欣然前?往的动作,却?是没有一丝不?乐意。
陆深这才确信他的猜测没错。
她的确不?喜欢温柔的他。
他忽然又?想起,李照玉不?就是温柔的男子,她可从未对他上心,反倒是从前?的自己,待她可谓是混账,她却?是死心塌地?。
沈氏啊沈氏,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陆深心中暗叹。
陆深只恨知道?的太?晚,若是平常,再两人?这般之后,该是要将人?接回?去王府才是,可陆深惦记陈府的吃食,遂还打算多待上一些?时日。
这日夜里,他也没有提要求要与沈书晴同住,尽管他知晓经过这一日,她已然不?会再拒绝他。
但他回?想了一下,从前?是如何待她的——冷淡疏离,欲情故纵。
遂他同她说:“你我虽然是夫妻,但这是你娘家,我们?也不?好住一个房间,我是男子倒是没事,我怕下人?嚼你舌根。”
女子低头,淡淡答了一个好字。
今日之后,两人?白日里除了吃饭黏糊在一起,各自皆做各自的事情,陆深交代林墨去王府将后山的温泉水引入,据林墨考察,若是将水引入春华苑,热水早就凉透了,陆深便当机立断,“那就在后山之前?,梅林和云水阁那边的空地?上,再造一座院子,造大一些?,等到了冬日,母妃和遥儿也一起搬进?去。”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还是造两座院子,将本王同王妃的院子分开建造,若是地?势不?够,可以少造几间屋子,但卧房,本王的书房,练功房,王妃的绣房的要有,再一个院子里种些?栀子花。”
他们?夫妻情趣多,即便是母妃和孩子,还是分开为好。
林墨一一记下,只最后舔着脸问:“那爷,银子呢?”
当初他出宫建府时,父皇给他的私产不?少,这里面在他的经营下又?翻了几番,自是不?缺银子。只是,他的银子除却?原打算留给遥儿的部分已经带去颍川,其余的现银皆是为了起事所用,万万动不?得。
于是他道?:“你去找宁远侯。”
宁远侯敢管他的家务事,还想着给他的后宅塞人?,总得要付出一些?代价。
宁远侯听到这事时,正想派人?去打听王府两位主子闹的如何了,他甚至都盘算着何时将谢允的妹子谢兰珠接来?金陵。
正这时,林墨突然到访,“侯爷,我们?王爷派我来?问你支取银子修缮屋舍,不?多不?多,也就两千两银子。”
两千两银子,那是侯府一年的吃喝开销,宁远侯并不?太?想给,可林墨却?说了:“我们?王爷说了,若是侯爷不?给,就去将侯爷说过的那个谢家女卖去人?牙。”
“他敢!那可是谢氏嫡女?”宁远侯气?的打哆嗦,可最后还是乖乖掏了银子,只因他想起陆深曾处置过一个陈氏嫡女,手段更加狠毒,卖去了青楼,至今陈家都还没将人?找到。
这自然是陆深的威胁之言,人?暂时没有招惹他,他也不?会主动得罪谢家,一则是敲打宁远侯,一则是拿些?银子,再一个便是叫谢家识趣些?。
宁远侯这才明白,他那个外甥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他可以左右的稚子了,也歇了撮合谢氏女的心思。
却?说自那一日后,除却?用膳,陆深便不?曾到访过沈书晴的屋子,便是用膳也并不?主动攀谈,两人?平平静静过了半个月。
倒不?是陆深不?想,而是想着她大概还是喜欢以前?他的样子,爱搭不?理,清冷自持又?霸道?。
只是,他倒是忍得住,有些?人?半个月下来?,就沉不?住气?了,半夜扣响了陆深的门?。
“王爷,妾身给你煲了一盅汤,你开开门?啊。”
前王妃回来了。
陆深勾起一边唇角, 但片刻后他又压下这份笑意,挺直腰杆木然?着一张脸起身,开门便迎了一阵凉风, 又瞧见女子竟只穿了一身夹袄就过来了, 顿时?冷声斥她, “更深露重的,外面又下着雪, 你不待在屋子里,穿成这样到处走作甚?”
竹心小院没有厨房,她说是亲自煲的汤,势必是从厨房过来, 这?样大冷的天气,不应该胡闹。
陆深埋怨归埋怨, 却也将女子牵了进来, 女子丁香色夹袄上的雪已融化,浸湿了她的衣衫, 陆深找出他的衣袍换上,靛青色蟒袍, 穿在女子身上, 尺寸大太多?,就仿若是小孩儿偷穿大人的衣裳。
沈书晴将袍子的袖子卷起,整个人?盘坐在临窗大炕上,虽然?在炕上,屋子里四个角落也添了炭, 可女子还是脸色发白, 陆深又叫林墨给她取了个暖手炉,又自榻上取了一条褥子给她盖在膝盖上, 才渐渐暖和起来。
女子手持暖炉,眼睛巴巴地望着陆深,见对方便是连喝汤也如此慢条斯理,眼中的笑意越深。
女子这?般毫不遮掩地看着他,陆深有着些许的不自在,他撂下汤勺,找话来缓解这?份尴尬,“今日怎地想起给本王送汤?”
本以为她会说些想你之类的肉麻话,哪想到?女子竟是说的头头是道,“今日我听六娘说,城外灾民自发给你建的长?生庙已经?建好了,第一日就有好多?人?进去上香。”
灾民自发建的长?生庙,自然?不是一般大户人?家的亭台楼阁工序繁多?,用料豪横,只是一个简易的建筑,在众人?的自发献力下,很快便落地建成。
说到?此处,她面露一丝愧色,“爷,你如此大公无私,当初妾身却怨怪你,妾身实在太不懂事。”
陆深倒是想起这?茬,之前听林墨提过这?件事儿,问他是否要阻止,本来皇帝心眼就小,百姓不给他修长?生庙,反倒给贤王修,怕皇帝没事找事又折腾王爷。
陆深却是道:“旁的事便罢,此等造势得民心的大好事情?,本王为何要拒绝?”
得民心者得天下,即便此举为皇帝所不喜,即便接下来要面对帝王的雷霆一怒,他也没有任何道理阻止。
果不其然?,如林墨所料想,皇帝没几日便派人?去烧那长?生庙,奈何那日风雪太大,都不用林墨派去的人?动手,他们连火也点不燃。
今日宫里丽嫔传来消息,皇帝因为贤王长?生殿的落成,摔碎了一套汝瓷的茶盏。
长?生庙落成后,贤王的名声已经?打响,再阻止也不过是画蛇添足。
陆深对这?个长?生庙,本是存了功利之心,如今沈书?晴这?般恭维地提起,倒是多?了一丝愧怍在。
他从来不自诩是一个好人?,更何况是她心中的大善人?。
更何况,竟是为了这?事,而不是因为想他?
陆深冷墨般的眸子划过一抹暗色,口吻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失望,“瑶瑶,你深夜来找我,竟只是为了这?事?”
他顿了顿,目光放肆地觑向女子的红唇,而后向下落在女子宽大衣袍遮掩不住的脖颈大片洁白的肌肤,忽而带着几分挑逗道,“本王还以为你是想我了。”
他懒懒散散的话一说完,转而去看女子,就见女子将头埋了下去,只松散的发髻中露出的两只泛红的耳泄露了她的心思。
陆深将炕几移开,自己挪了过去,食指挑起她白嫩的下巴,叫她被迫与他对视,女子眼里的笑意不减,却比方才多?覆了一层水光,只怯怯地看着陆深。
陆深只觉得这?样的她羞得可爱,有几分初见时?的娇憨,遂掐着她的下颌将她压在炕上,渐渐垂下的头,与她面贴面后忽而勾唇一笑,似暗似哑道:“长?生庙只是幌子吧,但其实,你是想本王了?”
他与她鼻尖相抵,呼吸着彼此的呼出的热气,他另一手忽然?透过宽大的男子衣袍准确无误地扣住她不堪一握的细腰,“觉得本王冷落你多?时?,所以这?才主动投怀送抱?”
沈书?晴被一扣住腰的那一刻,便整个人?僵住了,又承受着他炙热的呼吸,几快要缴械投降,快要慌不择乱地点头,可他余光瞧见女男子挑起的眉毛,顿时?就咬紧嘴巴不松口,“你胡说八道,我找你自然?是有事,不然?还能是什么?”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还有陈十?七,听闻他现在已经?是宁北军的主帅,这?都要多?谢王爷的提携,否则陈十?七哪有这?样的机会当将军,我听闻他们把回纥打得满地找牙,回沪的大王已在考虑投降呜呜呜你在干什么啊”
陈十?七比陆深想象的要强大,不仅短时?间就干掉了朝廷派去的主帅,还要皇帝对他深信不疑,便是宁远侯的部下金跃也从一开始的想要取而代?之到?如今的服服帖帖。
男子一把扯开她腰上松松垮垮系着的腰带,转瞬间减捉住了那团绵软,在女子被迫仰面承受之时?,她恶狠狠地揉弄挤压,还在她耳边龇牙一笑,“所以,你今夜是来替你十?七兄感谢本王的吗?”
“你这?份心意,本王领受了。”
衣袍被迫跨在双臂,女子无力地攀援承受,女子背面的衣裳还完好无缺,正?面的衣裳就早已被揉弄得不能看了,她举着小爪子想要推开他,却直接被一只大掌高举至头顶,男子压着她的双手,自面颊上方凌空看她,眼尾上扬的凤眸危险地眯了眯,“不想要?那本王走了?”
他眼里没有一丝欲色,冷静得仿若方才的一通胡来皆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似有一瓢水直接兜头浇在沈书?晴的身上,叫她立时?清醒了过来,她赶忙找来自己进来时?的夹袄,要换掉身上这?件男子衣袍,却因为男子衣袍样式太过复杂,好半晌一直脱不下去。
她懊恼得红了眼眶,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陆深本是冷眼看着,他在琢磨女子,想知道她到?底喜欢怎样对她,从前他听那些军中的混子说过,有些女子喜欢旁人?对她服服帖帖,有些女子则是犟性,喜欢男子冷着她些,他半个月前已窥探出一些,想确认下他的底线在哪里。
不料女子竟然?哭了。
这?是不高兴了?
陆深拿不准他是该给她递上帕子擦眼泪,还是任由她继续哭下去,而后摔门出去,可他受不得女子哭,从前是他母妃,现在是他妻子,是以皱眉叹息一声过后,他选择先叫她止住哭泣。
“擦擦吧,别?伤心了。”陆深递过去一块帕子。
沈书?晴今日过来,的确如陆深所说,是想他了,他从前成日里黏着她,如今却一连半月对她冷冷淡淡,她如何吃得消,也是左思右想好一阵,才借着长?生庙这?个事情?过来找他,本以为他该见好就收的,没想到?他勘破了她的心思,还要开门见山地说出来。
她这?才没脸继续待下去了。
本以为他会一直冷到?底,她都想好了,只要他今日一冷到?底,她接下来半年必不再理会他,可他却这?个时?候递了一张帕子过来,顿时?心里憋着的那股要惩罚他的气便泄干净了。
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拒绝,慢慢地搵起泪来,却还不忘替自己找补,“本来么,人?家是看你做了那么多?好事,不仅帮了那么多?灾民,还帮了陈十?七,人?家是诚心诚意来感谢你。”
说到?这?里,她垂下眼眸,看着身前褶皱不堪的几层衣裳,倒打一耙道:“你堂堂一个王爷,成日里脑子里都想的什么事情?啊?”
她是他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绝不承认她半夜到?访,是因为想汉子了。
叨叨了一阵,总算叨叨完,她颐指气使地指挥陆深,“给本妃将这?衣裳脱下来,本妃自己脱不了。”
那靛青蟒袍是宫廷绣娘所制,为了保证穿在身上能够硬挺得一丝不苟,内里很有些花样,不外乎多?了些内衬与系带,方才两人?勾勾缠缠的,左右两边的系带绞在一处,这?才脱不下去。
陆深倒也听话,让她坐起来,与她解开纠葛在一处的系带,正?这?时?林墨来到?了支摘窗外,“王爷,老奴有事要禀。”
沈书?晴是偷摸来的陆深房间,一听林墨的声音就在门外,当即吓得将身子埋入陆深的膝盖上,等她做好这?个动作,再度看向支摘窗上时?,果然?就只有陆深一个人?的影子了。
不过,她还没有冷静多?久,等转过头来,便瞧见了男子腿根处异样,顿时?讥讽一笑,她还道他是得道高僧呢,不还是有了反应。
“有何事要禀?”
陆深坐得挺直,板正?着一张脸,却突然?身下一股凉意传来,不用去看,便知晓女子在捉弄他,女子似惩罚一般,叫他有了几分难捱,有些不耐地对窗外的林墨道:“有事快说,本王困了。”
门外的风雪很大,林墨冻得有些耳根子发红,闻言也是言简意赅地回答:“王爷,镇北侯府的伊兰舟回来了。”
伊兰舟是陆深拜过堂,没有洞房过的前王妃。
“还带了一个两岁的小男孩儿。”
清白
对于这伊兰舟, 陆深当初只在他母妃办的赏花宴上见过一回,是一个极为张扬的女子?,她?的张扬与钟灵的还不同?, 钟灵十分跋扈, 而伊兰舟却只是率性而为, 并不如何仗势欺人。
对于伊兰舟,陆深并讨厌的, 是以才会如约履行婚事,甚至跟她走到了拜堂那一步,哪想到?她?竟然在没有掀盖头之前,便跟一个军中的小将私奔。
陆深感到身下的一松, 垂眸一看,女子?已捂着眼, 抖动这着薄肩, 幽幽地哭了起来。
意识到?了什么,陆深当即对窗外的林墨道, “这事本王已知晓,你退下吧。”
林墨一走, 陆深便握住了沈书晴的小手, 不住地解释,“拜堂当日,我还不曾揭开?她?的盖头,她?就跟人私奔了,这事我同?你提过, 你要信我。”
见女子?眼神似傀儡一般, 毫无光彩,知她?是没有听进去, 不曾信自己,是以又道:“这事林墨也清楚,你不信,你可?以去问他。”
沈书晴
殪崋
情绪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似一个没有神魂的木偶,呆呆地看着他,那眼神怪异得叫陆深瘆得慌,可?他除了解释,依旧只能解释,“那孩子?真不是我的,我压根没有碰过他的一根手指头。”
听到?孩子?,沈书晴这才抬起泪眼看他,“她?带回来的小男孩儿刚好两岁,算算日子?,可?不正好是你们成婚那时候怀上的?”
沈书晴失忆以来,也的确听她?娘亲说?过这件事,可?现如今人回来了,还带了个孩子?,这就由不得她?多想了。
陆深无力地解释;“这是巧合。”
“那也太巧了。”沈书晴显然不信。
沈书晴脱不下这件男子?衣袍,索性不脱了,她?重新系好腰带,下了炕,穿上绣花鞋,拿起自己那身衣裳,带着一头歪歪斜斜的发髻,落寞地向门外走去。
陆深看着她?萧瑟的背影,到?底是没敢让他走,他信步过去,从背后拥住她?,将清冷的下颌抵在她?的薄肩上,声音已是带着恳切,“瑶瑶,你相?信我,我真的没碰过她?,那个孩子?也绝对不是我的。”
沈书晴脑子?很乱,似塞了一团棉花,她?没有办法思考,但?是她?知晓自己不能与陆深待在一起,继续面?对他的蛊惑。
她?想要撑开?男子?环在她?腰上的手,却因为力气不够,根本拿不开?,是以她?又一根根地掰他的手指,男子?依然纹丝不动。
沈书晴咬咬牙,从低髻上抽出一只玉簪,她?头上只斜簪了一只玉簪,玉簪一拔出,满头的青丝便如瀑泻下,她?的发丝丰茂而柔软,还散发着淡淡的栀子?香,若是平时,陆深定然会凑近鼻尖轻嗅,可?他却觑见了那被她?捏在手中的玉簪,正将玉簪的尖端刺向他环在她?腰上的手。
想起上一回,她?也是这般抽出玉簪,不几时便刺伤了他的手,最终他因此险些命丧于此,却也因他的他以死证清白,而得到?了她?的信任。
再来一次以死证清白?
陆深摇了摇头,终究是将她?放开?。
倒并不是他没有以死证清白的勇气,实在是如今局势瞬息万变,他这条船已然启航,绝不容许他这个掌舵手,在这个时候撂挑子?。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在她?即将跨过门槛时,又叫住了她?,“书晴,我真的没有碰过她?,那个孩子?不是我的,你要信我。”
沈书晴是想信他的,可?是那个孩子?的年岁摆在那里,她?不得不就信了几分,她?甚么也没说?,提起裙摆往外走去,陆深的身量高?,他的衣袍穿在沈书晴身上,即便她?已提起衣摆,衣袍依旧逶迤拖行在地上。
风雪交加的夜晚,沈书晴孤孤单单地走在廊道上,两人的屋子?隔得近,连接的廊道不过几丈远,可?她?却似蚁行一般,并非她?不想快速通过这冰窖似的廊道,实则是心中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才不过走了几步,便因不堪重负,蹲坐在了地上。
她?闭上眼,任由泪水无声爬满她?的脸颊,泪水在脸上尚且是热的,等滴落到?了脖颈间却就凉透了。正这时,院子?里的西?北风吹过,将她?满头的青丝吹得肆意飞扬,她?却丝毫不曾察觉,只不住地哭,她?的哭声不大,却足以叫一直在门口看着她?背影的陆深动容地往前走了几步,他在看到?丫鬟半夏搀起她?后,才垂下睫毛,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屋里走去。
半夏瞧见沈书晴身上穿着王爷的蟒袍,知晓她?是从隔壁房间回来,心头想着,这是两夫妻吵架了,毕竟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事,便劝他,“娘娘,奴婢不懂甚么大道理,但?奴婢的老?子?娘说?过,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相?互理解,奴婢瞧着王爷不像是个坏的,会不会是你们之间有甚么误会啊?”
沈书晴只一味地摇头,此事难以启齿,更?不想叫一个小丫头看笑话,“半夏,你出去吧。”
半夏瞅了一眼她?身上不合时宜的蟒袍,以及她?红肿的眼眶,犹豫着道了一句,“娘娘,若不,奴婢先侍候你梳洗?”
沈书晴现如今哪里顾得上这些细枝末节,已然是带着几分怒气道:“我叫你出去。”
半夏见状,也没有多留,只将屋子?里的炭火添满,又检查了一遍窗户是否严实,便带上门退下了。
这一夜,沈书晴皆不曾闭上眼睛,她?想了很多,甚至想到?了和离,可?她?又想到?两人还有个儿子?,又犹豫了,一只到?了天明时分,她?才做出一个决定。
她?要将这件事交给她?外祖去处理。她?分辨不清陆深话中的真假,也没本事证实那个孩子?的由来,没法子?做出最好的决定,她?脑子?太乱,也不愿去想这些,便将这件事交给她?外祖去处置,毕竟她?外祖不会害她?,也不会欺骗她?。
陆深也是一夜无眠,不过与沈书晴的胡思乱想不同?,陆深已安排人去查探当年那个与伊兰舟私奔的将士,以及此次伊兰舟回金陵的原因。
林墨连夜去查,终于查出一些细节,“听我们安插在镇北侯府的人打?探,这个伊兰舟是灾情开?始后,从北边回来的,前几日刚到?金陵,听闻她?回来的时候,落魄得像个乞丐。”
陆深问起那个小孩儿,“那个小孩儿长得像谁?”
陆深问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他的遥儿长得像他,只要是个人皆知晓是他的种。若是伊兰舟那个小孩儿长得像他爹,那便可?以还他清白。
林墨何尝不知晓他的心思,只是,“哎,王爷,可?能要叫你失望了,那小孩儿长得同?他娘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陆深泄气地靠回扶手椅里,自言自语,“林墨,这一回,你们王妃,可?又有得闹了。”
林墨也是头痛,王爷自从王妃难产死遁开?始,一路的艰辛他比谁人都知,一想起他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伤,或许五石散的毒解了,可?王爷的脏腑的伤,以及上一回心脏的刺伤,上回那一簪子?刺在王爷心脏上,也得亏簪子?刺入得不深,否则怕是早已没命。孙太医说?,王爷这些年该是要精细养着,切记不能再胡乱折腾,否则将来恐会短寿。
思及此,林墨当即双膝跪地,老?泪纵横,“王爷,算了吧,王妃爱如何便叫她?如何,你可?没命再同?她?耗下去了。”
“她?要和离也好,要休夫也罢,都随她?算了。”旁人干不出休夫的事,林墨知晓自家王妃却是做得出来。
“她?如此不信任你,你为何还要作践你自己,你可?是梁朝的一品亲王啊,他日若是事成,何愁没有其他好女子??”
陆深一夜未曾睡去,本就脑子?乱,被他这一通胡说?,又是和离,又是休夫,听得更?是脑仁疼,他手臂撑在翘头案上,不断揉捏着太阳穴,可?即便是这样,依旧还是不曾减缓半分头痛,他拧着眉头与林墨道:“谁允许你说?她?的坏话?”
“林墨,你别忘了,你是奴才,她?是王府的主人,哪有做人奴才的对主子?不敬的?”
“你如此不敬主子?,本王罚你半年的月俸。”
林墨就知道,只要这两夫妻闹别扭,他就是那第一个池鱼之殃的池鱼,对此他并无太大的反应,可?马上王爷的话,却是叫他心寒。
他竟然又说?:“本王给你一个月,若是你找不到?证据证明那孩子?的生父身份,这个王府总管你就不必做了。”
又来?
上回陆深将沈书晴的暖玉簪摔断,也是这般威胁他,最终还真给他办成了,该不会他以为这回也这般容易吧?
林墨当即耷拉着脑袋,一脸的生无可?恋。
陆深看着林墨没精打?采的模样,也是心中一堵,他其实本没有必要自证清白,本来两人已然和离,当初伊兰舟离开?之前还留了书信
想起书信,陆深沉闷许久的眼眸倏然有了一丝亮色,“林墨,去将当年伊兰舟留书出走的那封信,以及那个灵牌给我找来。”
陆深在刑部上值,从来讲求个证据,这等重要的证据自然一只保管着。
林墨闻言,便又出去了,夜里将信取了过来。
陆深拿着这封信和灵位,总算是有了去敲沈书晴门的勇气,“书晴,你开?开?门,我来证明我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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