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洛握紧手里的收纳盒,掌心都在出汗。
明明他应当察觉不到纳米机器人的存在的,但纳米机器人汇聚成的那缕比头发丝还要细的银线从他手背上缓缓流动消失的过程中,他竟察觉肌肤上留下了一丝冰冷的凉意。
而凉意消失后,皮肤又似被灼烧过一般开始发烫。
内洛背心也开始出汗,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语无伦次地辩解道:“那个,你听我说,我不是……那种人,我自己就是一个父亲,我有家庭,有妻子和三个孩子,这件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你大可以检查光碟里录刻的东西,我只是在给路易斯做咨询。他信任我向我倾诉,我回应他,仅此而已。”
季桉右眼前浮显出一副单边眼睛,目镜镜片里机甲智能正在快速筛选数据流,将画面倍速呈现到管理员眼前。
内洛没有那么蠢,作为病程和诊疗记录的一部分,光碟里并未录下太过出格的画面。
他组织着语言解释,话说得越来越流畅,似乎说服了自己。
“路易斯·刘是因为妄想症被父母送到我这儿的。警官,看你的年纪也不大,应该知道那些青春期的孩子们是有多爱幻想的,尤其是这种问题少年。
光碟里我的回应并不代表什么,就像学生迷恋年长自己的老师,被救者爱上施救者一样,临床上患者也常常会对自己的医生产生非同寻常的感情,这些恋慕的情感都是人性,无可厚非。
路易斯那时候还是个心理不成熟的孩子,我担心一旦我义正辞严地拒绝他,他会做出一些极端甚至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内洛医生,我不得不夸奖你一句,这真是很聪明的辩解词,瞬间就将你从邪恶拉到了‘善良’的阵营——”
目镜上先后跳出了两个来电提醒,季桉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但你还需要向我解释,为什么你手里那个光碟收纳盒里,除了四年前的男孩路易斯之外,还有其他的孩子?
你是专攻儿童及青少年医学的专业医师,这一盒单独存放的光碟既不是按病症类型分类,也没有根据姓名首字母排序……
嗯,所以这些光碟里收藏的孩子们的共同特点,就是都迷恋上了你,而你怕伤害到他们,都给予了暧昧回应?”
医院那边的来电让辅助智能帮忙接听,季桉给妲泽娜用文字转语音回复了过去。
收起手机,她看向对面额头出了一层油腻腻细汗的中年男人。
“路易斯已经死了,自从上周二见过你以后,他的精神力污染指数波动就再也没有回复到基准线,直到今天早上,他服下了过量抗抑郁药自杀,死后起尸成怪物,在转化的过程中残杀了四名无辜者。
哦受牵连的还有我一名同事,她现在正躺在医疗舱里接受救治,右臂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路易斯是无法再为自己发声了,但收纳盒里还有其他人,你说现在的他们会不会赞成你出于‘善意’才暧昧回应的说辞?”
季桉朝他走近了几步,原本面无表情的淡漠面孔染上一股戾气,她的语气充满嫌恶:“你以为没人知道你反锁门以后在那张桌子后面犯下的勾当么?”
“出于身份年龄以及地位上的不对等,心理上的‘弱者’对‘强者’产生恋慕之情的确是人性,无可厚非。
但如果后者倚仗这种心理有意纵容,甚至半强迫性质的欺骗引导发生关系,这在联邦刑事审判庭上被称作‘诱.奸’。
监狱里最让人瞧不起就是强.奸犯,可就连强.奸犯也是分等级的,鄙视链的最底层就是恋.童癖……”
这些过于直白刺耳的词语明显戳痛了对面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内洛脸涨得通红,大声驳斥道:“那不是强.奸,是他们主动找上我的!”
“你以为现在还是几百年前的世界吗?不满十八岁的都是儿童?法律早就该修改了!
你去外面看看,十岁出头的孩子们有些比你我都高,他们愚蠢、早熟,十几岁就怀孕的比比皆是……”
“从生物学角度上来说,性.器官的发育成熟就标志着那些孩子在生理上已经是成年的男性女性了。
不信你自己想想,小姐,你是在什么时候来的初潮?
至于男孩,他们远比大多数同龄女孩更早接触到性这回事,该懂的早就懂了。”
“所以别再用这种语气,用这些肮脏下流的词汇来指责我,他们不是什么孩子,我也不是强.奸犯!”
“看着我!”内洛抬起手指指向自己,男人衣着光鲜体面,脸上刮得干干净净,“我这样的人不需要去引诱强迫,无论男女,是这些孩子崇拜迷恋我,他们自愿来找我的。”
“是吗,如果你真觉得自己无罪,为什么要把这一盒光碟单独藏起来?”
季桉懒得再跟他多说,抬手按住目镜侧臂开关,“怎么样,这些够了吗?”
话音刚落,她身后方才带上的房门被推开,几名身穿银黑相间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
一人从内洛手里把那盒光碟夺走,另一人从腰间乌黑光亮的皮带环上取下手铐,把内洛双手反绞到身后铐了起来。
“你们——”
“闭嘴吧变态,你被捕了。”
内洛白着脸被巡警给带了出去,一名制服上绣了特殊徽章的高级警官留了下来,“这就是你说夜警队需要总局协助的案子?”
“没错,我们对普通联邦公民没有执法权,巡翼系统的智脑又因为管辖权的原因,死活不愿意给我发特殊搜捕令,我只能找你们帮忙。”
那名高级警官笑了笑,没有说话。
各级层执法机构彼此职责交错又互不干扰,各司其职,这涉及到联邦政府的基层架构和公民的基本权,夜警巡翼系统的智脑肯定不会给她开这个后门。
季桉重新拿出手机,看到了塔桥医院那边提醒她尽快赶回去的通知。
“那案子后续就交给你们了?有问题吗?”
对方摇头,“这件案子不仅有现成的证据和受害者名单,嫌犯的招供也有了。内洛方才的话只要原封不动在陪审团前放出来,再好的律师都别想将他从监狱里捞出来。”
知道季桉要坐浮轨折返赶回三百多公里外的海姆西部时,这名高级警官调了一辆陆空巡逻车给她,顺带在她上车后递给了她一张自己的名片。
“警号y3062,你是陈瑜的人吧?有没有兴趣调到海姆警察局刑事调查组来?
虽然我们那儿待遇差了点,也没有纳米级别的外骨骼战斗机甲,但也没那么危险。”
沿着他目光看过来的方向,季桉抬手摸了摸自己喉咙前贴敷医用凝胶的纱布。
“谢谢你长官,但相比于内洛这种犯人,我还是更愿意跟夜魔打交道。
怪物虽然危险可怕,但跟他们搏斗至少纯粹痛快,没什么后劲,不像面对这种罪犯,过后还觉得倒胃口恶心。”
听她这么讲,对方也不再多说,笑着关上了车门。
陆空巡逻车里,季桉捏着那名高级警官的名片,先给妲泽娜打去了电话。
“喂姐姐,对,我忙完了,你呢?”
“没有,是我同事受了伤,她在做手术,我没什么问题,好着呢,再陪她一会儿就回去了。”
听着对面关切的询问,她笑着应了几声,语气轻软欢快,与方才清亮偏冷的音调判若两人,惹得前排自动驾驶座位上的巡警从后视镜里看了她几眼。
玛丽莲此时刚从护士站那儿回来,一进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老板正站在大楼边的落地玻璃窗前接电话。
妲泽娜回过头,看见对方拉长的臭脸,就知道夜警队那个在护士站留了口信就跑掉的新人估计要过好一会儿才能赶回来。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刺儿头,特立独行,我行我素。
要说任性吧,对方偏偏行事周全,溜出去前还知道找护士留个口信。
但要说老实吧,陈瑜闲聊时也跟她提过一嘴,说算法挑出来的新人太有主见,听话归听话,却又不是那种刻板守规矩的人。
妲泽娜压低声音,语气带了些微亲昵的抱怨,“早知道这个伤患这么麻烦,我就丢给其他人不管,早一点下班回去了……”
“这个人是姐姐的朋友吗?”
“不,是一家和中心有良好合作的政府合作单位雇员。
记得上回你在家里看到的那张骨骼造影图吗?这个人和你一样肩膀有旧伤,今天在工作上也遇到意外受了点伤,我就想着忙完医院的事情后,顺便也帮忙看看她的伤。”
季桉望向车窗外正因巡逻车浮空而楼层飞掠下退的高楼,语气有些雀跃欢喜,“所以姐姐是因为想到了我,才心软拖班忙到现在的吗?”
女人轻声笑了起来,“不然呢?如果每名伤患我都分心去管,工作就都乱套了。”
她声音温柔磁软,细心叮嘱道:“桉桉,你一会儿吃了饭就先回家休息,不用来k区接我,塔桥医院的秩序已经恢复了,我没事的。对了,记得把车祸后你身体的各项检查报告都拍下来,发我一份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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