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公证处大厅,季桉一眼就看见了靠墙的一排条椅上独自坐着的女人。
她相当貌美,坐姿优雅端正,胸部高挺,脖颈细长,脸颊轮廓线条优美。
这是一位气质略显冰冷,却极具娴雅风情的美人。
她不算瘦,身材匀称丰满,可最吸引眼球不是她丰腴的身材曲线,而是精致小巧的耳垂上悬吊的那两枚蓝宝石耳坠。
她的皮肤与头发在耳坠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女人没怎么注意到周围环境,她握着一支触控笔,将碎发别在耳后,垂眼看着手里平板投射到三毫米上空的光屏骨骼显像。
季桉突然就紧张了起来,她溜进大厅侧面走廊的卫生间里,对着镜子仔细打量了自己一眼,然后从背包里拿出提前买好的短效喷雾,冲着头顶就是一阵乱喷。
挑染的几缕红发很快就被染回了黑色,女孩抬手胡乱抓了抓额前碎发,想了想,将头发整整齐齐扎成了个挑高的马尾,露出轮廓分明的五官。
不敢磨蹭太久,她就着冷水草草洗了一把脸。
再抬眼时,剔透晶莹的水珠沿着鼻梁及颌骨边缘滑落,季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抬手将脖子上挂着的异兽铁牌也摘掉了。
“姐姐。”
刚刚几份医疗报告已经批复完了,妲泽娜的目光从朋友们插科打诨的聊天记录里挪开,就被一个唇红齿白、皮肤干净透亮到几乎能掐出水的年轻女孩晃了眼。
她眨了眨眼睛,“桉桉?”
女孩头微偏,黑色的马尾辫荡到肩后,笑容清澈阳光,一如见面前她所预料的那般。
“是我,姐姐等很久了吗?”
妲泽娜打量着女孩的模样,对方跟视讯通话里的样貌大差不离,眼神清亮,充满蓬勃的朝气,宽松的工装裤丝毫不显臃肿,反倒突显了她身材比例协调颀长的优势。
“没有,我才到一会儿。你呢,吃过午饭没有?”
“在飞艇餐厅里吃了一点,又喝了两杯水。”
季桉语气带了些抱怨,“但我搭乘的是矿区自己的货运飞艇,他们的飞艇餐是出了名的差,我只吃得下他们的干面包。”
还是那么听话乖巧,问什么就答什么。
见面的陌生感被熟悉的谈话节奏所驱散,妲泽娜笑着站了起来,发现对方竟然比穿了高跟鞋的自己还高了那么几公分。
女人的声音舒缓而性感,里头带了一丝温柔调侃的笑意,“谎报身高,嗯?”
季桉的魂儿都被这声嗔怪的鼻音勾住了,“啊,那个、我身高的确超过了一百六十五公分……”
就是超得有点多。
她跟着往大厅外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咦,我们不去公证处了吗?”
妲泽娜回头看了她一眼,女孩止住的脚步又乖乖跟了上来。
这样的信任与亲近很让人受用,妲泽娜心情很不错,“急什么,我先带你去吃饭。”
——
季桉并不挑食,吃相也不难看,送来的餐点只要不是特别难以下咽,她都能吃得津津有味,让看她进食的人也胃口大开。
妲泽娜坐在她对面托腮看着她微笑,等她吃完主食又干掉一整份牛排后,便将自己面前的咖啡也推了过去。
“再来份甜点?”
季桉有些不好意思,“我吃饱了。”
“那我给自己点一份,你愿不愿意帮我解决掉一半?”
季桉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矿区找不到这样好的甜点餐厅,奶油入口细腻柔滑,季桉吃得很快。
但抬眼瞧见对面的女人用甜品勺一点一点舀着慢慢吃,她也不由放慢了节奏。
“回莱索矿区待了半个月,你见到雅各布和玛莎他们了吗?”
季桉忙将嘴里的奶油咽了下去,舔舔嘴唇,点头答道:“见到了,他们现在都很好。”
“我去镇子上看过,矿区已经有了自己的残疾人委员会,他们监督东区政府推倒了不合格的危楼旧建筑,专门划出一块地皮,按联邦政策标准建了新的聋哑学校。
雅各布中学毕业已经参加了工作,玛莎还有半年才小学毕业。
等毕业后她会转去西区,和她姐姐金妮上同一所寄宿学校……”
“哦对了,”季桉从自己的双肩背包里拿出了一本画册,“这是那几个孩子为你准备的。”
她的目光从妲泽娜脸上飞速扫过,不敢停留,怕对方察觉到什么。
“我记得你曾说过,对边缘世界所特有的独特地貌感兴趣,孩子们知道以后,就一起做了这本画册。
里头每一页都是莱索矿区的地质风貌画片,正面是二十四小时可调节光谱实景,背后是他们自己搜集的一些当地动植物及矿石标本照片,希望你能喜欢。”
妲泽娜接过画册翻动了几下。
三年前和矿区这群聋哑孩子的接触算是机缘巧合。
妲泽娜彼时只是为了帮哥哥的政治选举作秀,希望借联邦首府掀起的大规模反歧视浪潮洗掉父辈留给家族的丑闻,这才选中了残疾人关怀项目。
但认识这些天真纯挚的孩子以后,即便是养尊处优出身于奥斯汀家族的大小姐,也很难不为他们的遭遇动容,继而对矿区政府那些腐败的官员和逐利的资本投机商产生厌恶。
有很长一段时间,莱索矿区那群聋哑孩子成为了妲泽娜繁忙生活里得以喘息片刻,让冰冷的心灵得到放松的精神慰藉。
至于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女孩,当时察觉有一股来自联邦上层的政治力量将手伸向自己的家乡后,已经进入首府最好的卫星城大学攻读学位的她,第一时间便向自己刚筹备成立不久的不起眼小基金会投来了简历。
季桉就像是一匹离巢后竖耳警惕的小狼,敏锐感知到有人在觊觎自己的巢穴后,伏地循着线索就追了过来试探。
执行力强,聪明、狡猾且护短。
很可爱。
妲泽娜将画册好好收了起来,抬眼再望向对面时,捕捉到了女孩从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眼神。
看着脸都要埋进蛋糕的那个脑袋,还有对方红到滴血的耳朵,妲泽娜轻笑一声,调侃道:“怎么,偷看我啊?觉得真人跟你视讯通话里看到的不太一样?”
季桉抬起头,游移的目光与女人对上后就没有挪开。
她叼着勺子,慢吞吞道:“没有,都很好看。姐姐真人好像还要更漂亮一点……”
“我跟你视讯的时候多数都在家,现在带了全妆,你说呢?”
季桉眨了一下眼睛没说话。
“工作怎么样,顺利吗?”
“嗯,我刚入境海姆就遇上了试用期考核。
这份工作时间还算自由,所以考核完成后我就跟老板打了招呼,说要赶在政府下班前来登记结个婚……”
结婚,这个在闲谈玩笑间逐渐成型的想法,也不知道是怎么一点点走向实现的。
妲泽娜垂下目光,用甜品勺拨弄起碟子里剩下的一点蛋糕。
季桉手里的动作停下了,她喝了一口咖啡,将嘴里甜腻的味道咽下,“姐姐,我能坐到你身边吗?”
见对方没拒绝,她便坐了过来,双臂交叠搁在桌上,“你要是有顾虑的话,我们也可以签婚前协议。”
妲泽娜笑了起来,“不是因为这个。”
季桉眼神无辜道:“那是为什么?”
“桉桉,你想清楚了,跟我结婚对你而言并没什么好处。”
初婚对象是个女人,对奥斯汀家的小姐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一位出身于思想依旧趋向于落后保守的矿区的女孩而言,或许将会是翻天覆地的改变。
原本妲泽娜不在意,可当这个女孩真正坐到身边时,她又有些犹豫。
这场虚假的婚姻从始至终都是她为了对抗压力,不让哥哥把自己从海姆调回去而想到的一条用来缓冲的借口。
然而季桉似乎没察知到她的犹豫,女孩语气轻松,声音依旧充满朝气与活力,带动着妲泽娜的情绪也舒缓下来。
“谁说没好处的,我落地海姆后的第一餐饭不是吗?”
开过玩笑,季桉正经起来,侧头瞧着她,“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正好需要,我恰好愿意,这就可以了。”
看着女孩清亮的眼睛,妲泽娜没来由想到了三年前的那封邮件。
彼时在哥哥的支持下由她主导的联邦残疾者关怀项目基金会刚成立,规模还小,并没有冠上奥斯汀家族的名头。
但某个投简历的志愿者从面试回复上得到了基金会负责人的邮箱地址,其后于某天深夜,匿名发来了一份莱索矿区政府福利机构历年公开财务报表的针对性调查数据,从而引出了联邦近十年来最大金额的职务侵占案。
一个无害、护短,正直且善良的人,她竟然还要对方亲口认定这是桩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
妲泽娜,你可真虚伪。
她垂下目光,看着季桉规规矩矩搁在餐桌上的手,“吃饱了?”
那双手小动作不断,指尖不自觉触点着桌面,像在昭示主人某种不外显的心情,“嗯~”
在她无奈的眼神里,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把人堵在包厢卡座里出不来的季桉几乎尴尬到跳起来,“啊对不起对不起,姐姐,要我帮你拿东西吗?”
妲泽娜笑了笑,抽出一张纸巾来替女孩擦了擦嘴角,“走吧,小笨蛋,我们去公证大厅。”
“结婚?”
“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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