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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番


    翌日起身, 尘晚央求裴时行去昨日的面馆吃一顿再动身,裴时行也应允了。


    可?他们去到?李家面馆时,店面前围了层层重重的人。


    尘晚化作狐形跳上裴时行肩头, 终于望见里头情形。


    竟是面馆的老板在被一个差不多年岁的男子厮打。


    他二人看?起来都年过半百,只是李老板毕竟是站柜台的商人,身形瘦削。


    对面那个显然比他魁梧许多,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 将他二人拉开。


    只是那魁梧的男子张口要骂, 却只是发出怪异的“啊啊”声。


    他是个哑巴。


    尘晚终于自旁人口中知晓了真相。


    “这人是胡娘子的兄长, 胡娘子十年前就跑了, 还是人家老李去报的官, 直到?现?在都没找着人。”


    “对呀!”


    方才说话?的大嫂身旁的另一名男子接口道:


    “当年可?是他家妹子嫌老李穷,这才抛夫弃子自己一走了之的吧?


    “还卷走了家中钱财, 也亏得老李是条汉子, 自己又把?这面馆张罗起来!


    “怎么, 如今看?妹婿发达了就赶来攀亲, 攀不上就动手?”


    “就是, 做人咋能这么不厚道。”


    人群里絮絮响起众人的指点声。


    那魁梧的庄稼汉听着众人的谩骂指责, 起先还比划解释着什么, 只是众人都瞧不懂他的意思,他便又一次无力?地摔坐在地, 呜呜地捂脸痛哭。


    男子肩上的小狐狸眨着一双清澄澄的眸看?完这一切, 凑到?他耳边小声道:


    “裴时行,你有没有听到??


    “原来连店前的那个雕像都是照着胡娘子的模样刻的,为的是有一日天南地北的食客来往, 能发现?她的踪迹。”


    “现?在还被人砸了店面。唉,他好可?怜呀。”


    小狐狸长叹一气, 难过地趴在裴时行肩头。


    雪衣素冠的道士恍若未闻,只以漆黑的眼瞳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裴时行,我?们帮帮他好不好?”


    “我?不喜欢多管闲事。”


    尘晚不意他竟然这么冷血,她重又跳起:


    “你们不是讲究慈悲为怀吗?”


    “那是佛门?中人,”


    他用剑鞘将肩上的狐狸爪子一只只撬起:


    “尘晚,我?是道士。”


    小狐狸死死扒住他肩上衣料,可?裴时行力?气使的大,她四个爪子仿佛圆滚滚的汤圆,终究支撑不住,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摊成了一张狐狸饼。


    “起来,走。”


    裴时行望着地上耍赖的狐狸,冷淡开口。


    小狐狸往后动了动耳,这是不悦的征兆。


    她装作没听到?。


    “索性我?只是去告罪,只是顺路带上你这个罪魁祸首。尘晚——”


    裴时行的语气变得莫测起来:


    “你说既然是罪大恶极的罪魁祸首,想?必是死是活也没甚关系罢?我?现?在就用这剑……”


    尘晚几乎是自地上跳起来的。


    裴时行冷笑一声,动腕合起剑鞘。


    又是一声叫她头皮发麻的铮鸣声。


    “走。”


    裴时行话?己出口,大步离去。


    身后的小狐狸四脚并?用,极快地追赶上他。


    下一刻却抢先到?了裴时行脚面前,躺倒在地,阻他去路。


    裴时行不管,抬脚便要自她身上跨过去。


    四只雪白的小爪子死死抱住了他的脚,不让他走。


    俊朗的男人薄唇抿平,低头望去。


    那无赖的小狐狸正冲他摇尾巴,尖尖的狐吻张开,咧着嘴。


    原来狐狸也是会笑的啊。


    笑起来还挺可?爱的。


    可?惜裴时行不解狐狸的风情,收回脚,径自换了个方向。


    无赖狐狸又躺倒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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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戏码上演十多遍,裴时行终于妥协。


    却忍不住咬牙道:


    “狐狸,你给我?记好了。”


    话?罢便又转身向那面馆行去。


    尘晚哪有不应,她一个骨碌便翻起身,用又蓬又大的尾巴扫了扫身上尘土,哒哒地追上裴时行脚步。


    裴时行穿行过人堆,望着那正抚着妻子雕像痛哭的李老板:


    “你可?是想?探知你娘子的生死和方位,我?可?助你。”


    李老板幞头都在方才的争执中被打落。


    此刻自蓬乱的发丝间?露出一双血红的眼望住裴时行,热泪纵横。


    “是呀,这位道长,你当真能帮老李?”


    李老板神色恍惚地趴在那雕像面前,还是侧旁一位大娘代他回话?。


    这十年间?老李是如何思念胡娘子,又费了多少工夫寻妻,众位街坊邻居都是看?在眼里的。


    特别是他同胡娘子的儿子也在前年夏天溺水身亡,可?老李坚持不肯续弦,一直孤身一人痴守着家门?。


    他寻过修士,算过卦,甚至招过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大多皆是徒劳,至今亦不见胡娘子下落。


    因此,此刻众人虽望这年轻人生的相貌堂堂,一副器宇轩昂的模样,却终究是半信半疑。


    “是……是……”李老板仿佛终于反应过来,“慧娘,我?要我?的慧娘啊!”


    “她的生辰八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时行并?不废话?,听李老板报出八字便开始起卦。


    只是不过片刻,他停下动作,墨眉轻蹙:


    “你妻子的生辰八字,当真?”


    “是啊,我?同慧娘成婚十年呐,自当年交换庚帖我?便牢牢记在心?头的啊,怎会有假!”


    李老板情之深处,伤而落泪。


    人群中与他相识的众人也忍不住为这痴情男子叹息,却又在心?头感慨裴时行看?起来有本事,实则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我?再问一句,你所言是否属实?”


    裴时行眉目比之方才愈加肃冷。


    众人见他这态度,已然在暗自撇嘴。


    “这位郎君,”


    李老板抹了把?脸,哽咽道:


    “老夫谢过你的热心?,只是我?的确未有欺瞒,郎君不必如此。”


    话?中之意是裴时行自己技艺不精,却要将过错推在他身上。


    人群中的指点声越来越大,他甚至看?见有个大娘故意瞪着他呸了一口。


    “还是多谢郎君。”李老板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却又愣愣抬头谢了一遍。


    裴时行冷笑一声,意欲离开。


    偏头时却见尘晚又化?作了人形,正在人群里同那些?不信任他,指责他的人争辩。


    “不是的,他很厉害的。”


    “你们不要这么说,他真的很厉害。”


    尘晚在众人如潮翻涌的唾弃里连声解释。


    只是众人都不愿意相信,甚至在她出言时将脸扭了过去。


    她委屈地转开眼,正好与裴时行的视线对上。


    裴时行瞧见了她眼底的泪意。


    跨出的步子就这样顿住。


    眉目清隽的男子忽而止步,转身回到?李老板面前:


    “我?再来帮你算一算。”


    众人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只是他在虚空中划了几笔,天边便倏而飞来几只雀鸟。


    其中乌鸦的鸣声嘲哳,令众人生出一丝不安。


    “去。”


    裴时行阖眸,只吐出这么一个字。


    那群雀鸟却似通人语一般,径自飞过枝檐,往着李老板的房屋飞去。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都因为这诡异的场景有些?生惧,胆子小的人已经自行离去了。


    可?那雪衣郎君却不为所动,微寒的风拂过他的衣袖。


    他却只是阖眸立在原地,似一柄暗藏锋芒的神兵。


    可?待他再睁眼时,眸底的幽光又让他整个人显示出锋锐浩气。


    “李老板,你的妻子,不就在你家的后院里头么?”


    方才伏在雕像上哭到?肝肠寸断的李老板顿时止声:“你说什么?”


    那个闷头痛哭的哑汉子也惊愕地张大了眸,热泪中却多了一丝对裴时行的感恩。


    “官府的人来一挖便知,你别急着否认,不是想?快些?找到?胡娘子么。”


    众目睽睽之下,李老板也不好再说什么。


    早有好事者去报了官,只待看?看?这异乡人的判断是否正确。


    可?惜裴时行并?未算错。


    一个时辰之后,官府的人捧着自后院拾出的骨殖,将李老板押解入狱,裴时行也一道被请去了衙门?。


    尘晚在衙门?外头等了他许久,门?口守卫的衙役悄悄瞟了她无数眼。


    直到?又一个时辰过后,裴时行才终于现?身。


    “裴时行,你有没有事?”


    粉裙女子大步奔迎上去,澄莹目色中俱是担忧。


    裴时行定?定?望着她的眼眸许久,终于道:


    “我?无事。”


    片刻后又自己补充道:“他们寻我?是为了问清更多的案情而已。”


    尘晚心?头愧疚消散些?许:


    “那尸骨当真是胡娘子的么?她当真是被李老板杀害的么?”


    裴时行点了头。


    “天哪——”


    尘晚犹觉不敢置信,一个面目和善的老人,一个在街坊之中口碑良好的普通人,竟能瞒天过海作出杀妻之事。


    甚至将她的尸首埋在后院十余年。


    “七星镇地方偏僻,鲜少有外人借道,本地的道士亦算不得精深,李老板故意给出错误的八字,那些?人往往便被他蒙蔽。


    “即便有人察觉,但?推算真实的生辰八字亦极耗费功力?,众人都是熟人,自然不愿道破。


    “故而十余年都没有人发现?。”


    不止如此,那个雕像也暗藏玄机,胡娘子的魂魄被拘困其中,做成为李老板招财的鬼。


    他带着尘晚回到?方才的面馆之前,将亡者被拘的灵魂超度。


    一边趁此机会教育她:


    “世人人心?险恶,尘晚,你本就不该入人间?。”


    面目慈和之人其实早已手刃妻子,却在众人面前十年如一日地做戏;腼腆柔弱之人或许背地里残忍阴险,对着更弱者释放自己压抑已久的恶意。


    他们是人类,却又比妖魔更加可?怖。


    甚至可?以撕下自己的皮,在上面肆意勾画。


    然后重新披起,自如地穿梭于人世之间?。


    “你放心?,姑姑告诉过我?的,不可?对世间?男子怀有半分真心?。”


    “可?凭你的头脑看?样子是分辨不出真心?假意的。你不该来。”


    尘晚很不服气:


    “我?是为了来找凡间?男子双修的,狐狸和狐狸不好修。得人才好使呢。”


    “你会被他们伤害的。”


    “所以——”尘晚似乎听进去了裴时行的话?,只是她又转而以期待的目光望住裴时行:


    “你可?以陪我?双修吗?”


    英俊道士的脸上又结满了霜:“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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