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现代言情 > 玉软花柔 > 29、不错
    不错


    “贼子受死!”


    是辛盈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元承晚四肢百骸冰凉的血液重又?温热起来, 开始缓缓流淌。


    手?中剑因她此刻的?颤抖,剑尖在地上磨刮出刺耳的嘲哳声。


    挡在她面前的辛盈袖遍身湿透,连头发丝都不?住地往下淋着?水。


    可回过头来, 却?连一双眼都在冒着令人不敢逼视的?火光。


    亮的?惊人。


    长公主视线有些眩晕,越过面前这小女子纤瘦的?肩膀望向后?去。


    只见那方才带着?莫测笑意,将她们视作待宰羔羊的?大汉此刻双目紧闭,被刺出满面辛辣泪痕。


    是辛盈袖撒出的?药。


    元承晚双目起了潮意, 动了动口, 正?欲说些什么, 却?忽听得耳边齐刷刷的?请罪声:


    “臣救驾来迟, 令二位殿下受惊。”


    从未有一刻, 这些侍卫洪钟般的?嗓音这般令她渴求。


    心脏终于安然地落回原处,元承晚弯了个笑, 有些难看。


    手?中攥住的?剑也在这一刻脱了力, 铮然落地.


    方才对岸人潮起的?骚.乱甚大, 官府派来的?人尚在清理之中, 贼子亦未能捉拿殆尽。


    是以她们三人此刻便留驻于原地, 里里外外共三层官兵将她们围护在内, 真真正?正?地固若金汤。


    方才自绝处逢生, 可元承晚却?觉心头恐惧已经被一驱而散。


    只因身旁有个浑身湿透,裹了披风却?还话声琅琅的?辛盈袖。


    “我?方才是被人挤下河的?, 被水砸晕了那么一小会儿。”


    她说的?轻松, 一言以蔽自己经历的?种种惊险。


    “而后?我?游出河面,发现岸上?已乱的?不?行,便干脆掉过头, 顺着?往对岸泅去。”


    她本就是生在水乡泽国的?渔家女子,儿时浮潜于门外溪河, 晒得个遍身黧黑。


    甚至后?来,她还自家乡那场死伤无数的?水灾中全然脱身。


    元承晚觉得自己仿佛在听人说书?,可在她心目中,辛盈袖就是传奇里的?大英雄了:


    “那你方才击退那贼子的?,是什么药粉?”


    “好多种呢。刺痛双目不?可睁的?、令口舌麻木的?、四肢无力的?,许多个一齐砸上?去的?。”


    她的?药皆以特制的?小囊制成,水火不?侵,便携小巧,使力砸出去方才破裂。


    这亦是辛盈袖花过重金,试遍数十种材料方寻得的?宝物。


    戏文中常有江湖子弟潇洒一挥袖便洒出药粉,迷倒敌方的?桥段。


    可她少?时观戏便止不?住疑惑,若此时恰好吹来一阵风可怎么办?


    若那袖子不?是很争气,俱都挥洒到了自己面上?又?怎生是好?


    于是便有了辛家盈袖的?独创。


    遇敌方破,百试百灵,绝不?失手?。


    “袖袖竟是随身携带这些东西的?吗?”


    谢韫终于缓过神?来,此刻亦在一旁好奇出言。


    辛盈袖连连摆手?表明清白:“娘娘明鉴,臣入禁中上?值之时,绝不?敢有半分不?敬。”


    “这些都是小玩意儿,只在臣如今夜一般出游时才会携带。”


    其实辛盈袖的?药囊千百门类,迷眼的?,麻口舌的?,变哑的?,生疮的?,应有尽有。


    但英雄亦难免有气短之时,她坦言:


    “除此之外,臣还有自裁的?,服下去便……”可速死,死的?痛痛快快。


    可正?向着?二女自豪展示的?小医正?话未道尽,便被人一把搂进怀中。


    是崔恪。


    元承晚抬目望去,这位素来严正?不?近人情的?大理寺少?卿此刻七情上?面,倾身将妻子护住,却?连指尖都在颤。


    素来整洁的?衣冠亦变了模样?。


    崔恪头上?玉冠倾斜,膝上?衣料有一团灰迹,甚至磨破了一块儿,显出褴褛之态。


    大约是来路太过匆忙,跌了一跤。


    可他竟浑然不?觉。


    胸膛气息起伏未定,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辛盈袖死死搂在怀里。


    他怀中的?女子好不?容易自他的?怀抱里探出一只沾了灰泥的?手?,也一下下轻抚在他背上?。


    冠斜衣破的?男子,怀中浑身水淋淋的?女子。


    这对夫妻此刻都是前所未有的?狼狈姿态,可长公主远远旁观。


    却?觉这副画面当真是说不?出的?美好。


    可为何落到她身上?便是万分的?不?美好。


    长公主目光尚且落在那对相拥的?璧人身上?,唇角亦不?自觉弯出柔软笑意。


    却?忽听得耳边一声冷笑。


    “呵。”


    身后?的?裴时行顺她目光望去,正?好望见崔恪,不?由再次冷哼一声。


    元承晚循声回头。


    正?是一身朱玄礼服的?裴时行吊着?黑面立在她身后?。


    她是第一回见他着?这般正?式的?冠冕礼服。


    郎君头束金冠,华美衣袍更勾勒出一副肩宽腰细的?好身材,蹀躞玉带压在墨色云纹衣料上?,束出劲瘦腰肢。


    腰间还配了玉剑作饰,让人很是忍不?住地想上?去摸一把。


    可惜也只好想想了。


    令人赏心悦目的?细腰郎君此刻将她整个人罩住,落下团团黑影,正?垂眼冷睨她。


    长公主方从生死里滚过一遍,连望着?裴时行亦生出几分依赖。


    甚至忍不?住怀念他坚实怀抱的?温度。


    他好似当真是个不?错的?男子,至少?此刻望来还算顺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在男人这般脸色下,长公主又?难得显出些心虚。


    元承晚暗忖片刻,最终决定以一个甜软的?笑容回应他的?冷哼。


    目光再往下滑,却?骤然触及他重环云纹袖服下的?手?,骨节分明的?大掌提了一柄寒光凛凛的?剑。


    剑上?尚有未干血迹。


    面上?笑意未隐的?女子忽然变色。


    裴时行见她神?色,当真是又?怒又?心疼。


    高大的?男人叹出一声,扔了剑,上?前一步,轻轻把她揽入怀中。


    方才嚇人的?黑影一瞬便化作温柔又?体贴的?俊郎君。


    “没事了,狸狸莫怕,我?来了。”


    他方才在来路上?斩杀过一名趁今夜乱局掠财,甚至预备殴杀道旁担花老丈的?贼子。


    此刻身上?血气未消。


    至今亦是怒意翻滚。


    可当着?众人的?面,他自然不?会给?元承晚作脸色,令她失了体面。


    于是裴时行极尽呵护之态,柔声轻哄道:“殿下今夜受惊,臣带殿下回府。”


    说罢便细致地揽腰扶臂,一步步携她往道旁早已备好的?鸾车走去。


    可一旦脱离众人视线,这霸道的?郎君便又?自鼻间冷哼一气。


    而后?更为霸道地将她一把打横抱起。


    元承晚讨好地搂住了他的?脖子,瞥眼看去,裴时行仍是毫无反应。


    她将嗓音掐的?清甜:“裴时行?”


    一片沉默,唯有夜间冷风过面。


    心虚的?小娘子顾不?得尴尬,摇了摇一双环住他脖颈的?雪臂,将他缠的?更紧:“裴时行?”


    “呵。”


    不?知是否因她搂他脖搂的?太过紧了些,终于令他接连发出了今夜的?第四声冷笑。


    “裴时行是谁啊,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无名小卒罢了。


    “殿下不?是一贯将他的?话当作耳旁风么,唤他作甚?”


    他果真在恼。


    那便费些口舌来哄哄他。


    “啊呀,这位郎君有所不?知。”


    柔顺依偎在他臂弯间的?女子狡黠地觑一眼男人面色,声情并茂道:


    “裴时行是我?家驸马,雄姿勃发,英武迫人,本宫对他甚是看重。


    “这位郎君可莫要乱讲,平白伤了我?家驸马的?心。”


    “元承晚。”


    他果然是受不?得夸,这才略略捧了两句,便敢将她的?名字宣之于口了。


    长公主将玉面埋入他怀中,暗自撇了撇嘴。


    片刻后?,却?听得他坚硬的?胸膛微微震动:“对不?住,狸狸,我?不?该对你发怒。”


    长公主悄悄侧过了面,复将脸颊贴在他硬实又?宽阔的?胸膛之上?。


    好像亦是安心滋味。


    “我?只是怕,你不?知我?今夜有多怕,我?听闻安康坊出了动乱,有百姓被踏死,然后?听到你又?没了音讯。我?……”


    裴时行忽然顿下,仿佛这口气颤颤难吐,无法支撑他讲完全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哽了哽铱錵声,继续道:


    “狸狸,不?要再有今夜之事了好不?好。


    “对我?仁慈一些,日后?再也不?要,永生永世也不?要再将我?一个人陷入这般绝望可怖的?境地了。”


    她安静地靠在他怀中,不?知怎的?,竟也在心底起了酸涩之意。


    仿佛她当真对他犯下过什么罪孽,令他一人无助地独活于世。


    女子葱根似的?玉指死死抠住裴时行的?衣领,骨节都露了白。


    口中却?吐出一句全然不?相干的?话:


    “裴时行,你的?剑硌到我?了。”


    裴时行也不?诧异她的?回避之态。


    闻言只顿下脚步,将她往上?托了托,垂眸复问:“现在呢?”


    现在无事了,她点了头。


    “这玉剑是御赐之物,不?能扔。”


    他似乎怕她误会,复又?沉声解释一句.


    府中众人皆知长公主今夜的?惊险遭遇,一早便候在府门翘首等候。


    及至驸马将长公主自车内抱回殿中,听云听雨为她解下披风,见她背上?大片干涸暗锈的?血迹,一时骇的?发不?出声。


    听雪更是忍不?住自喉间泄出一丝哭音。


    她连忙安慰众人:“无事的?,这并非是本宫的?血。”


    却?是一个年?轻人的?血。


    这血自他身体里洒出的?时候尚且温热,可如今却?随着?他的?遗体,一道凉下去。


    元承晚回过头,望着?僵立于一旁,似一个沉默影子一般的?裴时行。


    他死死咬了腮,面上?是前所未有的?怒意和戾气。


    长公主轻轻将柔软温热的?手?递到他掌中,由那男人狠狠捏握住。


    “裴时行,我?没事的?。”


    可这殿中竟无一人能回应她。


    无论是听雪还是裴时行,他们尚且需要些时间才能自差点失去亲爱之人的?恐惧里平复。


    四位女官侧身拭干泪痕,复又?扶她入了浴池,更加尽心地服侍着?元承晚梳洗。


    不?住地在她耳边柔声说着?安慰之语。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她们才自浴池里出来。


    方自温泉水中洗过一身凝脂的?长公主芙蓉面被水气蒸的?粉红,双眸晶亮,倒好似瑶池之畔,一颗水灵灵的?仙桃。


    而后?这颗小仙桃被裴时行强硬地摁坐在怀中。


    男人指尖濯拭了烧烫的?刀子酒,分别在她额间、鼻尖、唇角和后?颈处一一点过。


    甚至连足下穴位亦不?放过。


    这是时人习俗,若家中小儿受惊,便在盆中烧了酒,令这小儿自焰尖上?跨过。


    复又?吹灭酒火,趁着?滚热之时将酒酺点到这几处。


    如此便能令受惊的?孩儿一夜好眠。


    元承晚蜷着?茉莉花瓣儿似的?脚趾,忍住裴时行自她雪白足底点着?酒水的?痒意。


    她幼时都未受过这套,想不?到却?在成人之后?被旁人当作孩童以待。


    “裴……”


    她话音方起,裴时行便又?濯了酒,欲要再抹到她唇上?。


    可他的?手?才刚刚碰过自己的?脚,如何能再摸上?她的?唇。


    长公主乖巧地闭了嘴。


    可惜裴时行的?苦心并未有效用?。


    这一夜经历那么多惊险,她的?确高估了自己的?胆量。


    连民间传闻中,能止小儿夜啼的?烧酒也失却?神?效。


    夜已阑珊,长公主蜷在裴时行怀中,仍是连连梦魇,口中呜咽不?定。


    裴时行睡前便知她今夜难眠,拿了引枕倚靠在床头,而后?将她搂在自己怀中,想让长公主在自己的?庇护下安稳些许。


    可惜还是不?能行。


    “狸狸乖。”


    他在一片黑暗中握上?元承晚交置于胸前的?手?,欲通过掌间温热的?力道令她稍稍定心。


    可元承晚并未如同夜间前几回那般回握他,抑或以话语回应他。


    耳边的?惊喘仿佛被无边夜色不?断放大,她在呜咽。


    裴时行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而后?探手?触到了一片湿意。


    仿佛是泪,却?又?于衣襟两处都洇染了一片。


    甚至此刻仍在不?住滴落。


    被夜色放大的?不?仅是她的?恐惧,亦有他的?五感,他的?嗅觉。


    裴时行明白了那香浓的?甜味究竟是什么。


    原来他自她颈窝里嗅到的?奶香气竟是来源于此么?


    闪念之间,裴时行想起那张周家仆子的?状纸。


    那人曾为博取信任,细致地交代了种种药效。


    他的?呼吸克制不?住地重了一瞬,话音沙哑,坏心地明知故问。


    “这是什么?”


    可依他手?上?揉弄的?动作,他明明知晓了这是什么。


    “哦,是我?家小姑娘长大了啊。”


    他喉间含了沉沉笑意.


    中天夜将明,侍夜的?小婢女于半睡半醒间听到了内殿的?吞咽声,有些响亮。


    料想约莫是两位主子夜眠口渴,起来斟茶。


    她留神?听了半晌,却?未能如愿听到杯盏搁在桌子上?的?声音。


    眼皮沉重的?小婢女暗笑自己的?奇怪举止,不?再等候内殿传来那一声被她期待的?搁盏之声。


    复又?沉沉睡去。


    裴时行的?确咽下了什么,只是有些淡。


    所有的?声音都被咬在唇齿间,掩在红纱帐里。


    不?能为人所知。


    明明已是夜阑,可偏偏还长的?很,怎么也耐不?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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