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火车抵达终点站上海站,两人背着包一先一后下了车。出了火车站,殷玉瑶一眼就看到有人举着上海出版社的牌子,便转头和裴云圣打了声招呼:“接我的人在那边,我先过去了。等我考完试就会把笔记本给你寄回去,这次多谢了。”
裴云圣点了点头,目送殷玉瑶和出版社的人会和,这才朝已经默默在旁边等候的司机点了点头,钻进了停在一旁的红旗小汽车里。
这回来上海出版社参加培训交流的全国连环画家有几十人,这一趟车里接回去的画家就有七个人。工作人员直接将人送到了出版社的招待所,招待所已经按照各个出版社报来的名单分配好了名单,拿着殷玉瑶的介绍信核对了人,就把房间钥匙递给了她。
“双人标间205,有人和你同住。”服务员看了眼登记名册说道:“她已经到了。”
殷玉瑶道了谢拿着钥匙上楼,她没贸然开门,而是先敲了敲门,很快一串脚步声从室内走到门口,门啪的一下打开,里面露出了一位四五十岁的大姐灿烂的笑脸。
殷玉瑶率先打了声招呼:“大姐你好,我是山北出版社的殷玉瑶,也住在这个房间。”
“快进来!”大姐一边热络的招呼她,一边把自己的旅行袋收拾到窗户底下:“我来之前我们报社就说了,这回来开会的有十几位女画家呢,我就在想我能和谁同住一屋。”
大姐顺手接过殷玉瑶手里的包,替她放在桌子上,这才朝她伸手:“我是黑龙江出版社的张玉霞。”
黑龙江。
殷玉瑶眼睛顿时亮了,她现在听到黑龙江就感到亲切,更别说她也看过张玉霞的作品,特别敬佩她在人物、场景方面的功力。
“张老师,我看过您的作品,没想到能这么荣幸和您住一个房间。”
张玉霞笑的合不拢嘴,拍了拍殷玉瑶的手,赞叹道:“你才是后生可畏,听说你才十八岁?”
殷玉瑶脸颊微红,不太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张玉霞回想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半晌才回过神来,拍了拍殷玉瑶的手,轻轻一叹:“赶上了好时候。”
两人虽然除此见面,年龄中间也隔着差不多三十年,但因为都从事绘画连环画的职业又都是女性,所以很谈得来。尤其是张玉霞虽然画风细腻,但是性格却带着东北人的爽朗,两人坐在床上聊了两个小时,等中午下去吃饭的时候已经手挽着手,称呼也从张老师变成张姨了。
两人在餐厅一人吃了一碗八分钱的阳春面又回到了房间。张玉霞是因为坐火车来上海的时间太长了,浑身上下都酸痛,躺着歇一歇明天好参加培训交流会。殷玉瑶现在虽然很想逛逛大上海,但心里还记挂着考驾照的事,想有时间多看看裴云圣的笔记本。
张玉霞躺在床上一时间还睡不着,躺在床上和殷玉瑶提起了自己挺喜欢的一本书:“就是你们山北出版社出的,叫《北大荒上的知青们》。那本书写的可真好啊,我仿佛看到了那群十七八岁、二十来岁出头的年轻人们在近乎原始森林一般的兴安岭开垦荒地、建屋盖房的场景。”
“我也喜欢。”殷玉瑶从包里掏出自己随身带着的书递给张玉霞:“我看了不下十遍了。”
张玉霞立马来了精神,坐起来将书接了过去,刚翻看了几页就被里面密密麻麻的笔记和批注惊住了,她看了看备注的内容,忍不住赞道:“你看书真是细致,连人物形象和内心分析都做了,你一定也很爱这本书吧?”
“嗯。”殷玉瑶回想了下自己穿越过来的这半年的生活,轻轻地叹道:“如果我没找到出版社这份工作,我估计也去支援东北工业化建设了。”
张玉霞咂了咂嘴,忍不住说道:“画连环画很好,支援东北工业建设也不错,我有时候采风就去厂里,看着年轻人干的热血沸腾的,感觉我身上也有干劲了。”
殷玉瑶忽然说道:“张姨,我快要去东北了。”
张玉霞惊讶地看着她,有些不解地问:“你去东北干什么啊?要去支援东北建设吗?”
殷玉瑶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她手里的书:“领导说这本书要改编成连环画,出版社选中了我!”
张玉霞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接着笑着从床上跳下来,灵敏的简直不像五十岁的人。她一个箭步跳到殷玉瑶的床上,手里还拿着那本书,惊喜地问道:“你来画这本书的连环画?这可真是大好事啊!”
殷玉瑶被张玉霞的欣喜所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么好的作品让我来画,我也不能闭门造车,等过年前后,我就会去东北,到书里的建设兵团去。”
张玉霞摸着书皮,感慨道:“数万名复原官兵、知青、革命干部到那片荒无人烟的地方排干沼泽、开垦荒原,没有房屋、没有炉灶、没有水井,没有蔬菜,他们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才建设起一片片农场。”
“只是现在那边虽然有很多农场了,但是拓荒还在继续,你这么年轻又细皮嫩肉的,去了只怕要吃苦。”
殷玉瑶笑了笑:“去建设北大荒的八十万城市知青都不怕,我也不怕。”
“好丫头。”张玉霞开始给殷玉瑶出主意:“去那边大厚棉袄棉裤皮帽子要备齐,那是真能冻死人的,可不是闹着玩的。最好自己带一床厚的铺盖,现在虽然很多农场都进入了正轨,但是棉花这东西全国都缺,更别提东北了,真未必有多余的给你。”
“对了,相机,你有没有相机?”张玉霞忽然问道。
殷玉瑶愣了一下,她博物馆里倒是有几件老相机,而且确实是六七十年代生产的,老板在全国各地搜寻回来展示的,不过估计已经不太好用了。除此之外倒是有几台佳能的单反相机和全套镜头,没有人的地方倒是能拿出来用用。
张玉霞沉吟了片刻建议道:“争取买一台相机,最好要学会自己洗照片。建设兵团那边极寒天气比较多,你不可能野外写生,即便到其他地方采风,你也得用相机来记录大量的素材。”
殷玉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张玉霞还真提醒了她,看来这相机还真的买一台。
“张姨,你知道这相机多少钱一台吗?”
“买海鸥的,一百多。”张玉霞想了想补充道:“这相机可是紧俏商品,别的地方买得找关系批条子登记还不一定买得到,可上海不一样了。这海鸥相机就是上海生产的,我估计这里的商店指定有。不过你带那么多钱了吗?对了,买相机还得用工业券,得十二张。”
张玉霞给她出主意:“要是不够赶紧打电话给出版社,从省城到上海汇款五六天应该差不多能到吧?要是怕来不及看看能不能让出版社交涉从这边借,让出版社再汇款过来还。”
“够倒是够,我来的时候出版社给我预支了工资。”殷玉瑶有些坐不住了,把书收拾到枕头边上,一边穿大衣一边和张玉霞说道:“张姨,你先休息,我去商店看看。”
张玉霞虽然才来,但是明显对这里更熟悉,给殷玉瑶指路:“去南京东路的第一百货商店,那里东西全,咱这楼下就有公交车。”
殷玉瑶道了谢,急匆匆背着包坐公交车直奔第一百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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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离过年还有一个半月,但是来商店采购的人已经不少了,有的试穿成品新衣服,更多的是买布料,毕竟自己做可比成衣便宜多了。还有不少是打算年底结婚的,带着工业票喜气洋洋的来选购暖壶镜子一类的日常用品,有家庭条件好的,还会给新娘子买一块手表。
殷玉瑶眼神扫过墙上的米白色的羊毛大衣,心里微微一动,真好看,这样式在后世也不过时。不过想想自己要去东
北至少呆两年,有漂亮大衣也不方便穿,便硬生生把眼神挪开。
一层层逛过去,终于在四层看到了手表、相机、自行车一类的大件。殷玉瑶看看柜子里的,正是现在最流行的海鸥相机,连忙问售货员:“同志,这相机多少钱?”
“一百八十块,十三张工业券。”售货员懒洋洋地说完,还没等殷玉瑶开口,就又丢下一句话:“现在没货。”
殷玉瑶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指了指柜台里的相机,忍不住问道:“这不是有两台吗?怎么说没货呢?”
售货员不太耐烦地说道:“现在相机多紧俏啊,一个月我们商店也不过就分十来台,这都是之前人家登记定好的。你要是想买也登记,再有三个月估计能排上你。”
殷玉瑶一肚子话都憋了回去,三个月,她那时候都到东北了。
本来想买了相机正好逛逛商店,现在她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只想再去别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卖相机的。
殷玉瑶转身出了商店,按照来时候的路走到公交站票想看看有没有旁的车可以到其他商店,身后就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贴了过来,低声问道:“我家有相机,你买吗?”
殷玉瑶冷不防吓了一跳,立马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自己身边这人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衣裤,上面不少补丁,有的地方还有些发白了。
中年男人见殷玉瑶眼神警惕,很无奈地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我不是坏人,我父亲有台相机,买了才两年就藏起来了,现在还挺新的,一点都没坏。”
他低声报价:“一百五十块钱,十张工业票我就卖。”
殷玉瑶心里飞快地盘算,没有立马答应。
男人犹豫了下,咬了咬牙:“或者多加十块钱,不要工业票。”
这个年代工业票只有职工能分到,但一个人一年也就两三张,普通民众和农民都捞不着的,可买个脸盆暖壶还都用工业票,所以工业票在黑市上还是挺抢手的,通常一张能卖到两块钱。只是买卖工业票也是担着风险的,更多人愿意拿粮票肉票和熟人换,所以这人自己压了一半的价格。
殷玉瑶又打量了这人一眼,身高一米七左右,身体不算强壮,甚至看着还有些瘦弱。若是和自己动手,他应该不是自己对手。
男人见殷玉瑶没有马上拒绝,指了指旁边一个人少的胡同,自己先过去了。
殷玉瑶略微又站了一分钟,这才慢慢地跟过去。
“你家真有相机?”殷玉瑶见周围没人,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了当地说道:“我可是会用相机的,你别拿坏的来蒙我。”
男人闻言恨不得发誓:“真有,崭新崭新的,那可是我爸的宝贝,一直被他珍惜的藏起来。要不是家里急需用钱,他才不同意我拿出来卖。”
说起家里的窘境,男人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在商店晃了两天了,也有问相机的,但是我不敢搭话,我也怕钱物两失啊。直到你问,我看着你不像坏人,又急着要相机,这才主动问问你的。”
殷玉瑶撇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坏人也不是写在脸上的,就像你我,咱俩说不好谁是坏人呢。”
“那你买不买啊?”男人挠了挠头,有些挫败地问道:“我相机在家里,你要是想买就跟我去看看。反正我们住是地方一间屋子挨一间屋子的,你也不用怕我对你怎么样,真有事你大嗓门一喊,周围隔着十户估计都能听见。”
殷玉瑶点了点头,手抄在大衣口袋里:“走吧,带路。”
男人见殷玉瑶突然松口,顿时喜出望外,一边领路一边连忙说道:“我家不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就到了。”
殷玉瑶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好一会,男人才在一座老旧的房子前停了下来。他左右看了看,才回头朝殷玉瑶示意了一眼,自己推开门进屋了。
殷玉瑶跟在后面,进屋后她手握在门把手上先打量了一下室内。
看男子的穿着,原以为屋里会脏乱差,但这里出乎殷玉瑶的意料,不但十分干净,而且板凳桌子都归置的整整齐齐的。
殷玉瑶把手松开,站在局促只有五六平米的小厅里打量了一下,里面有两间屋子,屋门上都挂着半截帘子,隔着帘子能看到一个屋子小一些,只放下一张单人床,另一间卧室除了双人床以外还有一张书桌。在这个年代的上海,这绝对算少见的大房间了。
男人进了大卧室,低声和里面的老人说道:“爸,我带人回来看看相机,是个小姑娘。”
老人不知道在里面干嘛,许久没出声。
男人叹了口气,忍不住劝道:“爸,我知道你舍不得相机,但以后你不能作画了,也不出去写生了,这相机我们留着也没用,换了钱我就能送你去医院看病了。”
殷玉瑶耳朵尖,听到写生和作画两个字心里一震,手忍不住搭在一旁的桌上,下意识想往里看一看。
她知道这个年代有不少优秀画家因为在建国初期接任务画了连环画,甚至还评了全国连环画的奖,到这几年就突然成了毒瘤了。有的连环画家运气好点被迫退休,有的就要下放改造去了。
正在殷玉瑶在脑海里回忆上海这个年代的画家名录的时候,帘子掀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从里面出来。只见他头发有些许花白,脸颊瘦弱,但眼睛里又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精气神。
老人手里拿着一台相机,正如男人所说,外观看着非常新,一看就是被爱护使用的。
“你就是买相机的同志?”老人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没有把相机递过来,而是先问了一个问题:“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买相机是为了工作需要还是单纯为了给自己照相啊。”
男人急的直跺脚,忍不住劝道:“爸,她买我们卖,给钱就行,我们管她是给自己照还是给别人照?”
老人没理儿子,而是继续固执地看着殷玉瑶,似乎非要听到她的答案。
殷玉瑶因为听到了老人儿子的只言片语,对这位不算老的老人也有些好奇,便直言相告:“我是画连环画的,下部作品需要去北大荒采风,所以要买一台相机拍照记录素菜。”
老人和他儿子同时像殷玉瑶看过来,只是一个惊喜,另一个有些狐疑。
中年人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殷玉瑶看向父亲的视线,有些警惕地问道:“你不会是故意找来的吧?”
殷玉瑶都无语了,都想晃晃他脑子里到底是水还是浆糊,这逻辑无厘头的都让人无力吐槽:“大叔,你是在百货商店问我要不要买相机的,又是你一路把我领家里来的,我故意什么啊我?”
一伸手把中年男人拨开,殷玉瑶索性从包里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画夹,递到老人面前。虽然还没有正式到北大荒,但是殷玉瑶已经根据小说的描述开始设计人物形象,画夹里面都是她的草稿。
老人一张一张翻看,眼神里的炽热连殷玉瑶都看着动容。
直到看完所有草稿,老人才把画夹还给殷玉瑶,手往前一伸:“请坐。”
殷玉瑶坐在对面,忍不住问道:“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陈亮然。”
殷玉瑶倒吸一口凉气,立马又站起来了:“您可是民国时期就享誉上海滩的画家啊。”
陈亮然沉默了片刻,随即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年纪大了,退休了,挺好。”
殷玉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倒是陈亮然对她挺好奇的,忍不住多问了两句:“你多大了?是刚来出版社参加工作的?出版社那么多画家,怎么要派你一个小姑娘去北大荒啊?”
殷玉瑶连忙解释道:“陈老师,我是山北出版社的,我们出版社就两个连环画创作者,另一位和您年龄差不多,所以去北大荒的任务就给我了。这次我来上海是来参加连环画创作者培训交流会的,也是借着这个机会都和全国各地的老师们多学习学习。”
“连环画创作者培训交流会。”陈亮然细细回味了一番,这才回过神来笑道:“我倒想起建国初期参加连环画创作者研究班学习的事了,研究班好,能系统的学习各种绘画艺术和技巧,你们来这学多久?”
殷玉瑶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七天。”
“才七天,太短了。”陈亮然遗憾地摇了摇头:“提升不了太多。”
“爸。”陈亮然的儿子拽了拽他的衣裳,示意他别多嘴,又连忙朝殷玉瑶笑了笑:“我家老爷子都退休了,他就随口一说而已,出版社组织七天的培训肯定是有现实考量,现在任务都这么重对吧,时间长了也不太合适。”
殷玉瑶见他说的语无伦次的,知道他心里畏惧,毕竟和自己萍水相逢,谁知道心里有没有坏水。
“你放心,我和陈老师就是闲聊,一会出去这个屋子,我不会把见过陈老师的事告诉任何人。”殷玉瑶看了眼桌上的相机,笑道:“更何况我还要买你的相机呢。”
“对,相机。”他连忙回头问陈亮然:“爸,既然这小姑娘也是画连环画的,也算是你的同行,那相机就卖给她吧?”
陈亮然点了点头,把相机郑重地交给了殷玉瑶:“这台相机是我两年前从第一百货商店买的,海鸥牌,正经好用呢。只可惜我也没用几回就退休了……”
殷玉瑶看着老人落寞的神情,不禁低声安慰道:“您还年轻的,再过几年您还会迎来自己事业的第二春的。”
陈亮然愣了一下,随即释然的笑了:“你这小丫头,还挺会安慰人的。”
殷玉瑶笑了笑没再多解释,而是从包里数了一百六十块钱、三十斤全国粮票,五张工业票放在桌上,推到了陈亮然面前:“这是买相机的钱。”
陈亮然有些愕然地看了看桌上的钱,又转头看了看儿子:“你是不是要多了?我这相机都买了两年了。”
“不多,你虽然买了两年但总共没用几次。”殷玉瑶打开相机,随便对着窗口试拍了一下,觉得没问题才笑着继续说道:“在商场要一百八十块钱外加十三张工业券,关键是还没有现货,至少要等三个月,您这相机是让我占了大便宜了,便宜二十块钱呢。”
陈亮然的眼神落在粮票上,殷玉瑶抿了抿嘴叹了口气:“工业票实在稀缺,我没那么多,不够的换成全国粮票可以吗?”
中年男人声音有些沙哑,他拿起所有的票放在殷玉瑶面前,轻声说道:“说好的,一百六十块钱就不加票。”
“主要是我没想到相机成色这么好,而且里面还带着一卷胶卷呢。”殷玉瑶把相机装在包里,朝陈亮然点了点头:“陈老师,您忙,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陈亮然叫住了殷玉瑶,转身回了屋里,片刻后拿着五六本笔记本出来,递给殷玉瑶:“这是我建国初期参加连环画创作者研究班学习的笔记,我用不着了,你拿着去看看吧,或许有帮助。”
殷玉瑶道了谢,接过这几本意义重大的笔记本朝陈亮然鞠了一躬:“谢谢陈老师,等我从北大荒回来,会再来看您的。”
陈亮然摆了摆手,目送着殷玉瑶离开才缓缓地坐在椅子上。
“真好。”陈亮然有些羡慕地说道:“年轻真好。”
殷玉瑶抱着笔记本快步离开了陈亮然家里,直到走回公交站牌才忍不住翻看起陈老的笔记本来。看着里面关于各种绘画技巧的笔记,殷玉瑶忍不住心里感叹:自己最近和笔记本可真是有缘分。
与此同时,一辆小汽车缓缓从旁边驶过,车里的裴云圣正好看见了殷玉瑶抱着几个笔记本站在路边,顿时心里有些纳闷:难道自己借给她的笔记还不够详尽?这是又从哪儿借了这么多笔记回来?
第52章
殷玉瑶回招待所先去了卫生间,把陈亮然的笔记本放在了博物馆里,这里人多眼杂的,等回家或者以后去东北有的是时间慢慢看。
翌日,陈玉瑶和张玉霞早早的起来了,两人去楼下吃早饭的时候餐厅里也有不少人了,基本上都是全国各地来这里参加连环画创作者培训交流会的,更多的连环画创作者是上海本地的,他们直接到会场就行。
餐厅的桌子是大长条的,大家端了饭过来彼此打声招呼,问一问姓名。有的人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知名画家,一报名字引起大家惊呼,然后过来握手;有的则是像殷玉瑶这样没有什么名气,但也得到友好的问候。
殷玉瑶早餐买的生煎包和豆浆,四个包子一毛二,外皮酥脆,里面一咬都是肉汁,一早上就热量满满。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个年代生活久了,即使殷玉瑶每天和弟弟并不缺肉吃,但是吃到这种流着肉汁的包子也会有一种非常幸福的感觉。旁边的张玉霞饭量要更大一些,除了包子她还吃了一碗阳春面,一边吃一边轻声和殷玉瑶耳语:“上海就是好啊,细粮随便吃,比我们那还便宜,再加上出差补助,吃的好不说自己还费不了太多的钱。”
殷玉瑶喝了口豆浆,觉得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这个年代的豆浆都是做豆腐时候磨出来的,醇厚又香甜,不像后世那样掺了不知道多少水,寡淡的很。
殷玉瑶努力吃下四个包子觉得自己饱饱的,旁边的张玉霞却认为少,还不太放心的捏了捏殷玉瑶的胳膊,叮嘱道:“你到东北要得多吃,要不扛不住那边的冷,风一吹再把你刮跑了。”
殷玉瑶笑弯了眼睛:“我已经吃的很多了,要是半年前你见我,比这瘦一圈。”
张玉霞打量了下她的脸颊,不太满意:“这都不胖,半年前你那么瘦得营养不良吧。”
“是啊。”殷玉瑶笑了笑:“那时候苦了点,不过好在都过去了。”
张玉霞听了没再问,这个年代吃不饱饭营养不良的人太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必要细打听戳人家伤疤。
两人吃完了饭跟着人群来到旁边出版社的大会议室,会议室的门上还贴了座次表。前面找位置的人不少,殷玉瑶先往会议室里看了一眼,这会议室和后世的阶梯教室差不多,前面是大黑板和讲台,下面是一排排的桌椅,每张桌子上放着名字,可以说是细心周到了。
前面的人找到自己位置进了会议室,殷玉瑶和张玉霞两人站在了名单前。殷玉瑶后世考试经验丰富,找自己名字手到擒来,眼睛快速一扫就看到了自己的位置,第八排中间。她又帮张玉霞找了找,第四排左侧。
张玉霞顺着殷玉瑶的手指看到自己的位置,看到旁边的名字有些遗憾:“咱俩没坐一起,你坐在哪儿?”
“没关系的,反正开会的时候也不能说话,等回去我们再交流。”殷玉瑶指了指自己的座位:“第八排中间。”
张玉霞刚想说话,就听旁边有个声音说道:“你叫殷玉瑶?真巧,我是刘建国,咱俩位置挨着。”
殷玉瑶顺着声音转头看了一眼,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正笑脸盈盈的和她打招呼,殷玉瑶也客气的点了点头,回了一句:“你好。”
“我们先进去吧。”刘建国把手腕抬起来,露出了腕间的手表看了一眼:“还有十五分钟会议就开始了。”
殷玉瑶闻言点了点头,和张玉霞肩并肩进了会议室,两人各自找了自己位置坐下。
殷玉瑶把带来的水壶挂在身后的椅子背上,又拿出了裴云圣借给自己的笔记本趁机看了起来。考试的时间本来就紧,自己在上海这一周能复习的时间有限,只能利用利用空闲的时间。
旁边刘建国在殷玉瑶旁边坐下,轻咳了两声搭了一句话:“刚才没详细介绍,我叫刘建国,二十四岁,是山南出版社的。”
殷玉瑶刚读了两句就被刘建国打断了,她也不好意思不给面子,便抬起头也应了一声:“殷玉瑶,山北出版社的。”
“好巧,咱们两个省挨着,省城也离的不远。”刘建国有些自来熟,他见殷玉瑶搭理自己,又跟着问了一句:“我看你年纪不大,也是刚进出版社的。”
“嗯,今年刚进的。”殷玉瑶垂下了头,继续看自己的笔记。
谁知旁边的刘建国还聊的挺开心的,继续说道:“我也是今年刚进出版社的,之前跟着老师学过一些,这次出版社又派我上海学习,还是挺重视我的。我估计这次学完回去以后,转过年出版社就能让我独立创作连环画了。”
殷玉瑶心里默念着笔记本上的内容,头也没抬,敷衍回了个“哦”字。
刘建国见殷玉瑶不太搭理自己的样子,又有些好奇地凑过来:“你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殷玉瑶猝不及防,连忙往后面略微仰了仰,眉宇间有些不耐:“没什么。”
刘建国看了两眼,只看到上面好像写了些机械的什么东西,不太懂,又怏怏地退了回来:“你进出版社之前是在工厂工作吗?维修机器的?这不是男人干的活嘛,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干这个?再说你不是已经进出版社了,还研究这个干什么?”
殷玉瑶本来觉得开会前的十五分钟自己起码能看个三五页,这下可好,耳边就和有个苍蝇似的嗡嗡直响,别说三五页了,她一页都够呛能看完。
殷玉瑶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认真地问道:“你能不能安静一会?”
刘建国见殷玉瑶有些翻脸,讪笑地挠了挠头:“这不会议还没开始嘛,就闲聊两句。再说咱们以后都是要创作连环画的,聊些连环画的事不比你看这个强。”
殷玉瑶有些纳了闷了,忍不住问道:“你们出版社没人了吗?怎么把一个没独立创作过连环画的人派来了?”
刘建国脸上的愠色一闪而过,不过看着眼前漂亮的脸蛋,他还是把情绪压了回去,转而问道:“难道你独立画连环画了?”
“嗯。”殷玉瑶又把头转了回来,淡然地回道:“已经出版了六本了。”
刘建国的脸有些涨红,终于肯坐直自己的身体不再往殷玉瑶这里凑了,不过脸上还是有些不服气,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我看是你们出版社才没人了吧。”
两人虽然都年轻,但明显话不投机半句多,才几分钟的功夫,两人就谁都不搭理谁了。
殷玉瑶觉得耳边没有了苍蝇嗡嗡声,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赶紧趁着这剩下的几分钟又快速地背了两页才把笔记本收了起来。
此时刘建国已经和他另一旁的女生聊起来了,他们所在的第八排估计都是新人,年龄都不算大,一眼看去都二三十岁的年纪,看着连环画届倒是后继有人的模样。
殷玉瑶另一侧坐的男士也二十出头,不过看着比刘建国稳重多了,见殷玉瑶看过来略微一点头,自我介绍了一下:“我是海东出版社的,周家林。”
“山北出版社,殷玉瑶。”
两人互相点头一笑,算是彼此认识了,旁边的刘建国听到两人说话的动静,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心里微微有些发堵。
很快,会议开始了,和后世很多会议一样,开场的内容和培训主题关系不大。不过在这个年代,殷玉瑶也不敢做什么小动作,只不表情看着严肃,其实眼神放空,心里默默背诵驾照考试的内容。
好容易半个多小时过去,负责来讲绘画技巧的老师上台,殷玉瑶立马精神起来,笔记本摊开,手里握着钢笔,盯着老师的眼睛直冒光。
她在这个年代想提升绘画水平除了自己摸索,剩下的途径就是参加这种出版社办的培训班了,但这种培训班太少了,也不知道几年才办一回。自己必须得认真听讲,好好学,可不能浪费了这大好的机会。
殷玉瑶听的认真,后世十几年的上学经验让她在记笔记上也有诀窍,不但字写的又快又好,还能抓到重点。只是听着听着,旁边又有窃窃私语声,殷玉瑶趁老师喝水的功夫往旁边扫了一眼,见刘建国和旁边的女同志又不知道在低声说什么,摆在桌上的笔记本也没记多少个字。
殷玉瑶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就刘建国这样的到底是怎么进的出版社。不过她对别人的事情也不感兴趣,等老师喝完水继续讲课后,她立马集中精神,听着老师讲解绘画技巧。
中午的饭是在统一在出版社食堂里用,只不过是和工作人员用餐的时间分开。出版社的工作人员十一点半用餐,培训交流会是十二点半下课,中间的时间正好够食堂的师傅们再炒出菜来。
因为上课节奏紧凑,等下课了殷玉瑶把自己没记完的笔记补充好才收拾东西准备去吃饭,张玉霞见她两边的人都走了,顺口问了一句:“和你挨着的是哪个出版社的,好相处吗?”
殷玉瑶撇了撇嘴,轻声说道:“左边的还行,上课挺认真的,也不多言多语。我后边那个感觉就不是来学习的,心思不在这上面,我听他话里的意思还没出版过连环画呢,也不知道他们出版社怎么会让他来。”
张玉霞笑了笑:“各省市的情况不一样,像上海,画连环画的画家有一百单八将,但有的地方连一本都画不出来。这次全国各省出版社都有参会名额,但还有的出版社没派人来呢,他们连能培养的人都没有。”
两人说着话来到了食堂,随便找了个短的队伍站在后面,一边排队一边聊天。
刘建国和刚认识的赵雪梅面对面坐着,刘建国打了两荤一素外加一大碗米饭,赵雪梅面前则摆了一份素菜和二两米饭。
刘建国看了看自己面前夹着米粒吃着赵雪梅,顺口说道:“你吃这么少能饱吗?”
赵雪梅的眼睛从他手腕上的手表滑过,笑的温温柔柔的:“我饭量一直不大,再说吃胖了也不好看啊。”
刘建国往她身上看了一眼,评价了一句:“你不胖的。”
赵雪梅笑的更开心的,低下头吃着盘子里的青菜。
殷玉瑶完全没注意到那两个人,到打饭窗口前她一眼就看到了红烧带鱼,在县城国营商店至少要五六毛,这里居然只要三毛钱。
殷玉瑶要了一份红烧带鱼,一份毛蟹炒年糕,又要了一份炒青菜,外加一碗米饭。
殷玉瑶端着盘子找位置,赵雪梅正好瞧见了她满满的盘子,和对面的刘建国低声笑道:“刚才坐你那边的女生是哪个出版社的?她倒是挺能吃的。”
刘建国闻言顺着赵雪梅的眼神看了过去,正好瞧见殷玉瑶和张玉霞笑着说话的模样,顿时心里又是一塞。这殷玉瑶长的真不赖,看着年龄不到二十岁,皮肤还白嫩白嫩的,他之前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生。只可惜牙尖嘴利的,说话有些咄咄逼人,让他很没面子,要不然这会儿自己肯定是在陪她吃饭的,而不是退而求其次和这个赵雪梅。
刘建国有些丧气地低头吃了口红烧肉,赵雪梅眼睛忍不住跟着他的肉飘了一下,又及时收了回来,一边慢条斯理地吃饭,一边和刘建国聊天。
“我们两个省挨着,你家也是住在省城?”
“嗯。”刘建国一边大口吃着红烧肉一边说道:“我爸就是山南出版社的,他替我找了师傅学画连环画。等我参加完这回培训,回去就能自己出版作品了。你呢?”
赵雪梅筷子微微一顿,抬头笑道:“我是小时候和邻居一个奶奶学过一些,年初省城招人画连环画我就报名了。只是我画的速度慢,到现在才快完成一本作品,等回去再修改修改,估计过了年能送去出版。”
刘建国想起殷玉瑶说她一年出了六本连环画,立马说道:“你这是正常情况,咱俩差不多。我就喜欢你这种实事求是说真话的同志,不吹牛皮。”
赵雪梅笑了笑,又状似“闲聊”的说道:“我这
次来上海培训七天,我妈还不放心呢,说我一个小姑娘去这么远的地方,怕不安全。我说若是上海都不安全就没安全地方了,而且这里好东西多,布料衣服都是最时兴的,她立马不说了,又改口让我多买些东西回家。你呢,你对象有没有让你从上海带什么漂亮衣裳?”
“我还没对象呢。”刘建国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之前处一个,本来都快结婚了,但因为彩礼的事和我妈闹不和,就拉倒了。”
“哦。”陈雪梅眼睛里的喜色多了几分,立马跟着同仇敌忾地说道:“都是新社会了还讲究老风俗,思想太落后了,其实分开也好,免得拖你后腿影响你进步。”
这话一下子就把刘建国心里的烦躁给捋平了,他看着眼前的赵雪梅,长相并不算太出众,但是说话真好听,听的人心里舒坦。
“可不就是。”刘建国扒拉了一口米饭说道:“反正年底了,有合适的再相看。”
陈雪梅顺势道:“我妈也说年底要让我相看,其实相看有什么用,还是得找思想一致的。以后结婚了能彼此理解,除了家里鸡毛蒜皮的事以外,也有共同话题聊。”
刘建国想了想,认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殷玉瑶坐在刘建国的背后,虽然很张玉霞聊着天,但也把两人的对话听到了耳朵里,忍不住抿嘴朝张玉霞使了个颜色,微微歪了歪头,朝后面努了努嘴。
张玉霞也听了七七八八,她借着殷玉瑶低头啃炒毛蟹的时候快速地看了陈雪梅两眼,然后低声和殷玉瑶耳语:“这个小姑娘相中那小伙子了。”
殷玉瑶也能听出这对话里多少有些撩骚的意思,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好奇,悄悄问张玉霞:“他俩都不在一个地方,处对象能成吗?工作可不好调。”
张玉霞轻轻一笑:“这姑娘未必是出版社正式员工,她虽然比你大不了两岁,可眼神精明着呢。”
殷玉瑶低声说道:“其实他们处不处对象的和咱也没关系,我就是希望他们上课时候别老说话,他们是真不知道千里迢迢地跑这来干嘛的吗?就算不是正式的也好歹听一听啊。”
张玉霞想了想说道:“等回头我和上海出版社这边上说说,看能不能给你换个位置。”
“不用。”殷玉瑶连忙摆手说道:“我就当他们是苍蝇,反正他们也不敢太大声,不会影响我听课的。”
***
一连上了五天技巧课,第六天是提问交流,第七天则是自由交流。
第六天交流结束后,殷玉瑶想着自己还有两天就要回山北了,总得买些东西带回去。别的不说,胶卷得多备一些,免得回家或者到黑龙江不好买。
晚上殷玉瑶没再食堂吃晚饭,直接坐公交车又去了第一百货。不过这回和上回心态不一样,上回是奔着相机而来,而这次是自由闲逛。
一楼的副食商品她不是很感兴趣,毕竟如今比较热门的奶油蛋糕基本上充斥着人造奶油,西番尼上也是代可可脂。她若是馋这口了,博物馆蛋糕店里的原料足够她自己做了。
越过一楼上了二楼,殷玉瑶又去了之前看到的羊毛大衣那,不过她没要试穿羊毛大衣,而是指了指旁边一条米色的羊毛围巾问道:“同志,这条围巾多少钱?”
“这条围巾我要了。”旁边一个有些娇俏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殷玉瑶转头一看,一个穿着时髦衣裳的女孩站在自己旁边,腰收的细细的,显的腿又细又长。
殷玉瑶看了她一眼,这才看到女孩身后的裴云圣,便点头笑了笑:“好巧。”
裴云圣有些意外,眉眼里也多了几分笑容:“你还没回去呢?”
“嗯,这次出差七天,后天就要回去了。”殷玉瑶用手指点了点柜台:“正好今晚有空来买些东西。”
娇俏女孩见两人言语熟络,好奇地看过来:“裴云圣,你朋友啊?”
殷玉瑶刚要否认,就听裴云圣回道:“对,我朋友。”
殷玉瑶眼睛在两人之间扫了扫,没有多吭声,倒是娇俏女孩看了她两眼,摸了摸柜台上的围巾,又转头问殷玉瑶:“你也喜欢这条围巾?”
“还好,觉得颜色不错,你想买那让给你吧。”殷玉瑶笑了笑,又朝裴云圣点了点头:“你忙吧,我先走了。”
“等等。”裴云圣叫住了她,又急匆匆转头和娇俏女孩交代了一句:“不好意思,我有些事要和我朋友说,你自己逛吧。”
还不等女孩开口,裴云圣就急匆匆拽着殷玉瑶的胳膊走,一边走一边还装模作样的说道:“上回你问我发动机问题,我回去想了想应该从几个方面排除故障……”
娇俏女孩气的直瞪眼,双手罩在嘴边大声喊道:“裴云圣你拒绝我也找个高明的招,谁家女孩子要听你讲发动机啊?”
殷玉瑶什么都没买就被拽出了商店,然后两人大眼瞪小眼。
“谢谢啊。”裴云圣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对不起,没经过你允许就把你从商店里拽了出来,我知道这附近还有一家挺大的百货,我陪你去那吧?”
殷玉瑶摆了摆手:“没事,你都借我笔记本了,我就临时充当一下勤学好问的朋友也没什么问题。不过你刚才话还没说完,是从哪几个方面排除故障?”
裴云圣深深地看了殷玉瑶两眼,这才缓缓地说道:“发动机故障你要先闻,闻一闻里面……”
“你俩还真是在讨论发动机。”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两人一跳,同时往后看去,只见刚才那个女孩脖子上带着殷玉瑶看中的围巾,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裴云圣感觉太阳穴都疼了,一字一句地叫出了她的名字:“韩雅曼,偷听别人谈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韩雅曼毫无畏惧地摆了摆手:“把女伴独自抛下也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裴云圣快被她气笑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俩也是咱这商场门口偶遇到的。若是你记忆再好一点,你应该能想起来我是被你拖上去的。”
“啧啧。”韩雅曼抱住了肩膀:“你是我相看对象嘛,咱俩都认识五天了,你也没约过我一回。要不是阿姨给我通风报信,我怎么能堵住你?”
殷玉瑶看了看两人,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在两人看过来的时候弱弱地举起了手:“那个,我现在对发动机故障不是特别感兴趣了。要不你俩继续相看,我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颜色的羊毛围巾了。”
“不用。”韩雅曼把殷玉瑶的手按了下来,直接了当地说道:“我就问他一句话我就走,裴云圣,你到底准备不准备和我处对象啊?”
裴云圣立马回道:“不准备。”
“行吧。”韩雅曼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再也不见。”
殷玉瑶目瞪口呆地看着韩雅曼的背影,忍不住赞道:“这姑娘长的好看,性格也干脆,声音也好听,可真不错呀。”
裴云圣看了殷玉瑶两眼,毫不留情地吐槽:“还好你是个小姑娘,要不然我以为你想和她相看呢!”
殷玉瑶朝裴云圣翻了个白眼,转身朝商场里面走去,裴云圣下意识跟了过去:“去哪儿?”
殷玉瑶:“找小姑娘相看去!”
裴云圣:“…………”
嘴可真毒,一点都不带吃亏的!
第53章
殷玉瑶又进了商场,裴云圣来这里也是为了买东西的,只是刚到门口就被“偶遇”强行拽上了楼。如今相亲危机解除,他也有闲心逛商店了。
售货员对殷玉瑶印象还挺深刻的,见她回来忍不住看了后面的裴云圣一眼,眼睛里带着吃瓜的光芒,毕竟刚才韩雅曼一嗓子可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见她回来,售货员把库存的颜色都拿出来了,只可惜刚才米白色没有了,只剩下蓝色、黄色和粉色了。
殷玉瑶遗憾地摇了摇头,这三个颜色都不怎样。
售货员想了想,弯腰从柜台里拿出来帽子围巾一起的套装,红色的。
“这是新进的,这款式这颜色只有两套,要不是看着你皮肤白配着红色好看,我都舍不得拿出来。”售货员把围巾往前递了递,又拿出一面小镜子:“你围上试试。”
殷玉瑶摸了摸围巾和帽子,手感真的特别好,如果是米色她肯定毫不犹豫地入手了,可是红色……
“有点艳吧?”
殷玉瑶有些不好意思,她前世好像初中之前爱红色,后来中二期就以黑白灰为主,再大一些就更不碰这些鲜艳颜色了。
显然售货员大姐的眼光和她不同,听见说颜色艳立马反驳道:“你年纪轻轻的不戴些红色什么时候戴?别说七老八十了,就三四十的时候,你也不好意思戴红色的了,也就这几年年轻的时候。”
殷玉瑶被她说的心动了,自己才十八岁,确实可以选些鲜亮的颜色,尤其是这在满大街灰黑军绿色系为主的年代,鲜亮颜色的衣裳围巾都太难买了。
售货员见殷玉瑶有些犹豫,便忍不住又鼓励了她一句:“你试试?别人我都不让试的,也就看你配这个颜色我才拿出来。”
殷玉瑶笑了笑,拿起围巾绕在脖子上,又带上了红色羊毛线织的帽子。
小小的脸蛋被帽子和围巾挡住了大半,越发显得眼睛大大的,皮肤白嫩嫩的,给原本就出色的容貌更增添了几分光彩。
“我就说这套围巾帽子配你。”售货员由衷地赞叹:“真好看。”还顺口问了一下旁边的裴云圣:“是不是好看?”
裴云圣没想到售货员问自己,登时愣了一下,下意识往殷玉瑶脸上看了几眼,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不过售货员问完就没再搭理他,殷玉瑶也没听到,她的注意力都在镜子上。对着镜子左右看看,她当即决定买这套红色的围巾帽子,她已经重新年轻一次了,这时候不打扮以后是真没机会了。
“同志,麻烦给我开个票。”殷玉瑶把围巾帽子摘下来,笑盈盈地说道:“这套确实好看。”
买了围巾帽子,殷玉瑶转头问裴云圣:“你来这里是买什么的?”
“啊?”裴云圣略微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哦,我妈让我来买些糕点和糖果,不过我刚才才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买糕点就是个借口。你还要买什么吗?”
殷玉瑶回道:“我主要是为了买胶卷来的。”
“我陪你去吧。”裴云圣说道:“早回家也没什么事,估计还得听我妈絮叨。”
殷玉瑶对别人家的家事不太感兴趣,微微一笑没有接话,两人直接去了四楼卖相机的地方,殷玉瑶直接问道:“同志,十盒胶卷有没有?”
售货员抬头看了看她,问道:“十盒有,但是一盒要四块一毛八,还要一张工业票,你要十盒的话就得四十多块钱外加十张工业券呢。”
“我买十盒。”殷玉瑶数了钱和票给她,等着她开票。
售货员诧异地看了看她,不过胶卷没有说限购,还是低头给她开上票,把钱和工业票一起夹在夹子上,往上方的铁丝上一挂,伸手收银口方向一推,夹子带着一堆钱和票滑走了。
殷玉瑶看的津津有味的,旁边的裴云圣又看了她两眼,忍不住问道:“你买这么多胶卷做什么?”
“我要去东北了。”殷玉瑶想到即将要离殷大成十万八千里,脸上的愉悦藏都藏不住:“在那边要创作要采风,十盒都未必够呢。我还得再攒攒工业券和钱,等去的时候再买一些,免得到时候不够用的。”
裴云圣这才想起来自己对殷玉瑶的情况知道的不多,之前在山北省见过两次,但她连自己姓名都不知道。火车上倒是说的挺多,但都是和汽车维修相关的知识,关于两人自身的事其实都一无所知。
“如果呆很久的话确实得多买一些。”裴云圣想了想说道:“如果你到那边胶卷用完了,可以给我写信,我可以帮你买。”
殷玉瑶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多谢你,我去的地方还真的未必有胶卷卖。那这样,我请你吃饭,提前感谢你。”
裴云圣嘴唇微微翘起,眼睛从她面上扫过:“你倒是挺喜欢请人吃饭的,在火车上请我吃饭,来上海了还请我吃饭。”
“你帮我了嘛,我当然得请你吃饭。”殷玉瑶认真地说道:“虽然一顿饭抵不上欠的人情,但起码能体现出我的感激。”
想了想,殷玉瑶补充道:“要是欠你的人情大,等日后有机会,我可以再多请几顿的。”
裴云圣轻笑了一声:“行吧,那我就提前把你的感激收下。”
两人从商店里出来,殷玉瑶看了看有些陌生的街头,决定将选择吃饭地点的事交给裴云圣:“你有推荐的饭店吗?”
“其实我对这里也不熟。”裴云圣双手抄兜,往两边看了看说道:“我爸前年调来这里任职的,这是我第二次来上海,还没在外面吃过饭。”
殷玉瑶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那我们随便走走,遇到什么吃什么?”
裴云圣点了点头,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漫步在这繁华的街道上。不过殷玉瑶也没浪费这时间,争分夺秒的把自己看笔记自学过程中不太理解的问题问了个遍。
裴云圣讲的口干舌燥的,当看到路边一家饭店时,立马指着那说道:“就去那家吧。”
“行吧。”殷玉瑶意犹未尽地点了点头,觉得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裴云圣讲这一会儿就比自己看一天效果都好。
默默地吞了吞口水缓解了下干涸的喉部,裴云圣低头看了看殷玉瑶的侧脸,嘴唇微动:“吃你一顿饭可真不容易。”
“什么?”殷玉瑶没太听清,抬起头看向裴云圣:“我没听清。”
“没什么。”裴云圣眼神挪开,轻轻咳嗽了一声:“我是说,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
上海的饭店河鲜多,两人进的这家饭店油爆虾做的非常好,三鲜鱼肚味道鲜美口感爽滑,还有一道卷筒鳜鱼细嫩柔滑不说,所有的刺都挑的干干净净,一看就是用了大功夫。
最后主食殷玉瑶点的三虾热拌面,这个年代做饮食用的东西都货真价实的,虽然饭菜价格和工资比显得贵了些,但是这味道鲜美的殷玉瑶恨不得打包10份藏博物馆里,这也太好吃了。
裴云圣一看这桌上菜品价格不免有些头疼,两个人的晚餐足足要吃进去好几块钱,他觉得吃完这一顿不是殷玉瑶欠自己人情,而是自己欠她的人情了。
殷玉瑶一边吃着三鲜鱼肚还一边赞美:“都说上海的河鲜又多又鲜美,这次来这一趟才知道果然名不虚传。这虾脑油拌的面可真香,我听上海这边人说,大闸蟹当季时候的蟹粉小笼十分鲜甜味美,可惜我来的不是时候。”
裴云圣夹起一片鱼卷慢慢吃着,心里有了主意,总不能白让人家破费吧。
两人吃完了饭,殷玉瑶回招待所的公交已经没有了,不过好在距离不算远,走回去也就二十分钟。正好晚上吃的多,走一走还帮助消化。
更何况,旁边还有个可以免费讲课的老师,一点也不浪费时间。
裴云圣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楚,不等殷玉瑶说,在回去的路上主动把考试可能会考的内容讲给她听,还主动提醒她要多看哪些方面的内容。
两人走的慢,等回到招待所已经快到了关门时间。
殷玉瑶向裴云圣道了谢,摆了摆手准备进去。
裴云圣站在院子门口,喊了她一声:“你什么时候走?”
殷玉瑶今天刚好拿到了上海出版社帮忙买的火车票,便回头告诉他:“后天上午十点的火车。”
裴云圣往前走了一步:“我送你吧。”
殷
玉瑶下意识要拒绝,就听裴云圣说道:“正好你今晚明天再复习复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再问我一回,等回去就没人给你讲了。”
“再说了……”裴云圣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总不能白吃你两顿吧,我也不喜欢欠人情。”
殷玉瑶点了点头,朝裴云圣笑了笑:“那麻烦你了。”
裴云圣摆了摆手:“反正我最近休假也没事。”
目送殷玉瑶的背影进了招待所,裴云圣一转身才发现自己挡着一对年轻人的路,登时歉意地点了点头,往旁边绕了一下才离开。
借着夜色笼罩,赵雪梅艳羡地看着裴云圣穿着灰色羊毛大衣的身影,轻声说道:“这是殷玉瑶的对象?没想到她对象是上海的。”
刘建国脸上神色晦暗,不屑地哼了一声:“殷玉瑶看着清清冷冷高不可攀的,这遇到上海的男的,还不是和人家出去吃饭去了,装什么清高。”
赵雪梅眼帘微微垂下,心里嗤笑,也就是自己长的一般家庭条件也不好,要是她有殷玉瑶那模样,也不会搭理刘建国的。
刘建国不知道赵雪梅心里所思所想,还一个劲儿的夸她:“还是你好,虽然有才华但是却本分。”
“你现在觉得我好有什么用。”赵雪梅哀怨地用眼睛扫了他一眼:“只怕回了家就把我忘了。”
“哪儿能呢。”刘建国连忙保证:“等我回家和我家人说你的事,不过你家能愿意让你嫁到别的省份吗?”
赵雪梅想起自己恨不得立马逃离的小破屋子,嘴唇微微一抿,轻轻叹了口气:“我妈不想又能怎样,咱俩是新社会的自由恋爱,距离不是问题。等我把这本稿子交上,我就和出版社辞职,只是……”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刘建国:“只是我工作怕是不那么好调的,出版社刚送我来上海培训,我回去就调工作,他们肯定阻拦。”
“没事,你辞职,我再让我爸给你安排我们这边出版社。”刘建国偷偷握住了她的手:“你放心,肯定能行。”
殷玉瑶回到房间刚要说话,就见张玉霞趴在窗边朝她招手。
殷玉瑶随手把身上的背包放在桌上,好奇地凑过去,就见刘建国和赵雪梅在楼下嘀嘀咕咕一副难舍难分的模样。
殷玉瑶八卦地低声问张玉霞:“他俩成了?”
“嗯。”见两人松开手一前一后地进了招待所,张玉霞才随手拉上窗帘坐下,和殷玉瑶低声说道:“赵雪梅这丫头是有些本事的,几天功夫就把刘建国哄的服服帖帖的。不过我看刘建国平时行事还有他说的那些话,估摸着他妈不是好相与的,而且这刘建国也不是有担当的爷们,这赵雪梅要是真嫁过去也不知道这姑娘日后会不会后悔。”
“都是成年人了,她那么机灵不会看不透刘建国是什么样的人,但她依然选择这么做了,就祝她日后好运吧。”殷玉瑶朝张玉霞笑道:“说不定下回咱再参加培训会的时候,她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那你呢?”张玉霞好奇地看着她:“送你回来的小伙子长的可真精神,这模样一般可寻不到,是你对象吗?”
殷玉瑶笑着摇了摇头:“我处对象可不是见一次两次就会心动的,我得看准了才下手。张姨你放心,我要是处对象我肯定第一时间写信告诉你,等结婚还给你寄喜糖。”
张玉霞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好,那我等着。”
***
裴云圣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裴中华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妻子吴丹琴坐在一旁打毛衣。听到开门声音,夫妻两个都放下手里的东西,同是朝门口看去。
裴云圣手微微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一般,低头在门口换了拖鞋,随口喊了一声:“爸,妈,我回来了。”
吴丹琴把手里的毛线扯了扯,似笑非笑的看着裴云圣:“晚上和雅曼聊的怎么样?一起吃饭了吗?”
“没有。”裴云圣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先喝了半杯才说道:“我和韩同志不是很合适,今天已经说清楚了。”
吴丹琴把手里的毛线放下,忍不住站起来喝道:“雅曼这样要模样有模样,要家世有家世,性格又好的女孩哪里配不上你?你好歹相处看看再说啊!裴云圣,你过了年就二十二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裴云圣把水杯放到桌上:“你再说我后天就回部队。”
吴丹琴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裴中华把报纸放下,先转头安抚妻子:“云圣从小就是有主意的,这些年又一直在部队历练,哪有时间把心思放在这方面,你也太心急了。”
“我也不想心急的,但是好歹有个合适的人也行啊。”吴丹琴看着裴云圣直纳闷:“你们部队军医,护士,文工团的女兵,就没一个合适的吗?”
裴云圣没有说话。
吴丹琴狐疑地打量着他:“莫非……”
裴云圣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莫非什么?”
“莫非你觉得你爷爷是将军,你父亲是正部级的领导,所以你自视清高,不愿意找普通的女孩子?”吴丹青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云圣,你可不能这么想,要知道你爷爷你爸爸也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他们是经历了枪林弹雨中才有今天的成绩,你不能借此觉得自己高不可攀,觉得谁都配不上你。”
裴云圣哭笑不得:“妈,你想什么呢?我只是没遇到合适的,这处对象总得能聊得来的吧?”
吴丹青闻言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道:“那还好,我还以为你想歪了呢。”
“行了行了,你别瞎操心了。”裴中华撵吴丹青:“你去睡觉,我正好今天有空,也和云圣聊聊。”
吴丹青点了点头,把毛线收拾起来准备回房间。
刚走了两步,吴丹青想起件事来,转头问裴云圣:“我让你买的糕点呢?”
裴云圣懵逼了:“那不是你为了让我去和韩雅曼见面的借口吗?”
“是为了让你见面,但也是为了让你帮我买糕点回来。”吴丹青朝裴云圣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怪不得你处不上对象,就这么蠢笨的谁看的上你啊?”
裴云圣哭笑不得:“妈,你刚才还说我自视清高呢,这会儿就成蠢笨了?”
“反正就是笨。”吴丹青瞪他:“我明天要出去做客,你糕点没买回来我带什么去?”
裴云圣有些头大的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还不如在部队训练呢,起码脑袋不疼。
“我明天去给你买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吴丹青掰着手指头告诉他:“买一盒五芳斋的五色糕团,还要买一斤糖年糕,五个蟹粉的蟹壳黄,再来五个明油豆沙的蟹壳黄,记住了?”
裴云圣听到蟹粉的,倒想起一件事来:“妈,我回来时候你不是拿秃黄油给我拌面吃来着?家里还有秃黄油吗?”
“我做的多,还有三瓶半呢。”吴丹青关切地看着他:“是不是晚上没吃饭饿了?我让李阿姨给你煮碗面拌着吃?”
“不是。”裴云圣眼帘垂了下来,看着自己的手指:“明天给我两瓶,我要送朋友。”
吴丹青纳闷地看着他,嘟囔着你在上海哪里有朋友,不过还是去厨房拿了两个罐头瓶子递给他。
裴云圣道了谢,正要回房间找个兜子把罐头瓶子装好,裴中华就叫住了他:“先等等收拾,你叔叔今天打电话来了,我正好有事和你说。”
吴丹青一听知道有正事,也不多问了,转头回房间关上了门。
裴中华这才开口问道:“和晏家的晏明熙有联系吗?”
“每年会通几次电话。”裴云圣说道:“上个月他出任务受了点伤在医院修养了一段时间就回北京了,说有两个月假期,等过了年再回部队。”
裴中华点了点头:“你叔叔说今天晏明熙去家里拜访他了,过了年晏明熙准备去东北,你是怎么考虑的?”
裴云圣沉吟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裴中华点了支烟,吸了几口才缓缓地说道:“你爷爷那几个战友孙辈最出息的就是你和晏明熙了。你俩军事素质硬,专业能力强,实绩突出,未来大有可为。”
“过了年开春,东北那边要搞实战演戏和野营拉练,你叔叔的意思是让你也去。”裴中华往烟灰缸里弹弹烟灰说道:“这可是学习真本事、硬功夫的好机会,只有锤炼出过硬本领,日后才能有所作为。”
裴中华看着裴云圣,问道:“最近
一年你的任务不多,如果可以,我建议你和明熙一起去。你们俩既能一起锻炼,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裴云圣点了点头:“我明天给明熙打个电话。”
“定下来早点和你小叔说。”裴中华把抽完的烟按在烟灰缸里,起身站了起来:“这段时间你在家好好修养一下,等开了春,只怕就要受苦了。”
裴云圣神色淡淡的:“从进部队那天起,我就没怕过苦。”
“不错。”裴中华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点你随你爷爷。”
裴云圣目送父亲回了房间,这才拿着涂油黄瓶子回了房间。坐在床上,想起上次见晏明熙还是两年前一场演习上:两人个子相当,本事又都不差,相貌也不相上下,偏偏两人的爷爷还都是将军,所以经常有人拿他们来比较。
好在两家关系一直很好,他虽然十来岁的时候跟着父亲去南德市住了几年,但和晏明熙的关系并没有因为生疏,逢年过节都会打电话聊一聊。
说起来,他还是挺期待能和晏明熙一起去东北携手作战的。
“东北……”裴云圣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脑海里闪过殷玉瑶在百货商店带着红帽子围着红围巾的模样。
那丫头也说要去东北,只是不知道她会去什么地方,也许未来在东北还会再相见呢。
第54章
殷玉瑶回家的车票是早上十点,张玉霞是下午的火车。两人一早起来去餐厅吃了饭,殷玉瑶吃了一份蟹粉生煎馒头和一碗虾肉馄饨,直到吃的打嗝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筷子。
上海在烹饪河鲜这一块真的是绝绝子,她真是太爱了。
犹豫了下,殷玉瑶没有扛住诱惑,回房间拿出饭盒来要求打包两份满满一盒蟹粉生煎馒头带走。
张玉霞刚认识殷玉瑶的时候还嫌她吃的少,怕她到东北扛不住冻,可最近和她一起吃饭又有了新的忧虑。
看着殷玉瑶装的满满的饭盒,张玉霞又有了新的担忧:“瑶啊,在外面吃饭太贵了,你过日子可别光顾着吃,得存点钱啊。”
殷玉瑶连忙点头:“放心张姨,我都存着呢。”
“你知道就好。”张玉霞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催促道:“已经快七点半了,去火车站别晚了。你上去拿东西,我在这等你。”
殷玉瑶拿着饭盒回了房间,直接把装着蟹粉生煎馒头的饭盒放在博物馆里,然后把已经打包好的背包往背上一背,环视了眼屋里,见没落什么东西这才下楼把自己那份钥匙交给了服务前台。
张玉霞在院子里等她,准备送殷玉瑶去公交站。她正无聊的四下打量,就见一个个子高高的小伙子骑着自行车停到了院子门口,车把上还挂着一个网兜,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张玉霞见这小伙子有些眼熟,细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昨天晚上送殷玉瑶回来的那个男孩嘛。趁着殷玉瑶没下来,她又多看了两眼:这小伙子眉眼俊朗不说,身子骨看着也很结实,越看越觉得般配。
张玉霞脸上带了几分笑,起身往招待所里走,正好在服务台碰到了交完钥匙的殷玉瑶。
“昨晚那个小伙子来了。”张玉霞低声和殷玉瑶说道:“是来送你的?”
殷玉瑶笑了笑:“对,昨天说好了他送我去火车站。”
“哎呀,你也没说,我还打算送你去公交站呢。”张玉霞笑容满面地说道:“不过有人送到车站更好,省的你背着背包走路了。”
殷玉瑶应了一声,伸手拉住了张玉霞的手:“张姨,下次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哎呀。”张玉霞眼圈一下红了,大手在殷玉瑶白嫩的手背拍了拍:“会有机会再见的。张姨不是给你留地址和电话了,等你到东北安顿下来就给张姨写信,等你有空了就来哈尔滨看张姨,张姨请你吃红肠。”
殷玉瑶也有些舍不得,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行了,走吧,再晚就耽误火车了。”张玉霞抹了把眼角:“张姨送你到院子门口。”
殷玉瑶伸手搂住张玉霞的胳膊,张玉霞一边带着她往外走一边叮嘱去东北要准备的东西,生怕她带少了冻着了。
院子总共就十米路的路,不过五六句话的功夫就到了院门口,殷玉瑶松开了手,朝张玉霞摆了摆手:“张姨,回去吧,我到东北就给你写信打电话。”
“好。”张玉霞朝裴云圣点了点头,叮嘱道:“骑车慢点,路上注意安全。”
裴云圣应了一声,伸手要接殷玉瑶身上的背包。
殷玉瑶避开了他的手:“你挂在车把上还费事,我自己背着好了。”
裴云圣看了看背包的大小,不太放心地问道:“沉不沉?要不我背着好了?”
“你背着反而挤着我。”殷玉瑶朝张玉霞摆了摆手:“张姨再见”
然后催促裴云圣:“我们该走了。”
裴云圣和张玉霞道了声再见,然后大长腿一跨,骑上了自行车。
殷玉瑶在后面跑了两步,手在裴云圣腰上一扶,轻盈地跳上了后座。
隔着羊毛衫和大衣,裴云圣感觉不到殷玉瑶手的温度,但那轻轻的一碰他还是有所察觉的。他手不受控制的微微一晃,然后马上回过神来,摆正了车把,朝着火车站骑去。
招待所离火车站不算太远,骑着自行车十来分钟就到了,路上的功夫还足够裴云圣讲一道题的。
到了车站外,裴云圣把自行车锁在了车站派出所门口,把车把上的东西解下来递给殷玉瑶。
殷玉瑶看着满满一网兜的东西有些纳闷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咳。”裴云圣轻咳一声,脸上带了几分不自在:“今天我妈让我出去买糕点,我就多买了一份想送给你。”
他虽然和殷玉瑶接触的不多,但是也算了解殷玉瑶的性格,知道自己不说出让人信服的理由,殷玉瑶是不会收的。
“你看,我父母现在在上海居住,这也算我的家。咱俩从南德到火车再到上海遇到也挺有缘分的,现在也算是朋友吧,朋友要回家,我送些糕点作为尽一下地主之谊没什么问题吧?”裴云圣小心翼翼地觑了眼殷玉瑶的表情,继续说道:“而且你昨天请我吃的饭挺贵的,按理说我应该回请的一顿的,可你现在急着回去,饭只能下回吃,糕点先代表一下我的谢意。”
殷玉瑶有些无奈:“都说了是我感谢你请你吃饭的,你再回请我,我再继续谢你,我看咱俩这饭是吃不完了。”
裴云圣眼睛里满是笑意:“也不是不行。”
“行吧,东西给我。”殷玉瑶伸手,裴云圣连忙把网兜递过去。
殷玉瑶一入手就感觉网兜很沉,她低头看了看,只见最下面是两个大罐头瓶子,她提起来有些纳闷地问道:“这罐头瓶子里装的什么?”
“秃黄油,我妈做的。”裴云圣手在羊毛大衣的口袋里微微蜷起,忽然觉的有点紧张:“那个,我看你挺爱吃蟹黄一类的东西,正好我妈秋天时候做了好多,你回去拿这个拌面或是包灌汤包都好吃。”
这东西真是送到殷玉瑶心里去了,看着一罐头瓶子的蟹黄,殷玉瑶觉得口水都要流水出来了:“这秃黄油做起来麻烦不说,还费螃蟹,这实在是太贵重了。”
裴云圣见殷玉瑶没有拒绝,偷偷地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自然了许多:“这里螃蟹便宜,秋天的时候又肥美,也算是这的特产。”
“那替我谢谢阿姨。”殷玉瑶把网兜拎好,朝裴云圣笑着摆了摆手:“也谢谢你,谢谢你帮我讲题,谢谢你送的礼物,也谢谢你送我到火车站。”
裴云圣被殷玉瑶的一番道谢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耳朵尖都有些发红。
他两只手都放在了口袋里,手指触到口袋里的纸片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把口袋里的纸条掏出来递给殷玉瑶。
“这是我上海家里的电话。”裴云圣看着殷玉瑶,声音略微有些低沉:“你回去复习的时候有什么不会的地方,就打电话给我。我最近休假,
在过年前都在上海这边家里。”
殷玉瑶接过纸条,裴云圣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只见字体遒劲隽秀,写的十分潇洒漂亮。
“你的字写的挺好的。”殷玉瑶将纸条收好装在口袋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要是真有不会的又问不到人,可能真要麻烦你了。”
裴云圣嘴角翘了起来:“没事,朋友嘛。”
殷玉瑶也笑了,朝裴云圣摆了摆手:“我要进站了,再见。”
“那个,我送你进去吧,进站的人多,你大包小包的也不方便。”裴云圣赶紧又把网兜拎了过来,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给的太早了,让人家女孩子拎了半天,早知道应该送进站再给的。
殷玉瑶看了看火车站上面的钟表,也没时间谦让了,连忙跟着裴云圣后面进了火车站。
裴云圣经常因为出任务或者探亲的情况坐火车,已经熟门熟路了,不但把殷玉瑶送进了站台,还直接送到火车上。
将送给殷玉瑶的网兜放到她床边的桌子上,又把大包放到行李架上,裴云圣这才略微整理了下大衣。
“谢谢你啊。”殷玉瑶有些不好意思,裴云圣又给自己送站放行李又给自己带了点心,早知道自己也准备些回礼好了,这回人情欠大了。
“都说是朋友了,就不用总说谢谢了。”裴云圣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也不敢再车上多耽误了,匆匆忙忙嘱咐了句:“那你在车上好好休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以后有机会再见。”
殷玉瑶起身把他送到车厢口,目送他下车后挥了挥手。
裴云圣脸上挂着微笑,也同样挥了下手,这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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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玉瑶回到火车上,把裴云圣送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看,别的糕点还好,闻着蟹粉味的蟹壳黄她真是有些忍不住了。这裴云圣简直把她的口味拿捏的死死的,她就爱吃些鱼啊虾啊蟹啊什么的,江浙沪这一代又偏偏把河鲜做到了极致,真的是让人难以拒绝啊。
这蟹壳黄应该是刚出锅的,摸着还挺热乎。
虽然刚吃完早饭没多久,但殷玉瑶还是忍不住去洗了洗手,拿了一个蟹壳黄咬了一口。酥脆的饼皮伴着喷香的芝麻,嚼起来满嘴留香。里面的馅是猪肉加着蟹粉和虾仁,这蟹粉一尝就知道是新鲜螃蟹现拆的,带着一股大闸蟹特有的清甜,再搭配上猪肉和虾仁,简直将味道烘托到极致。
殷玉瑶十分珍惜的一小口一小口把手里的蟹壳黄吃完,又看了看纸包里还有九个,闻起来都是一样的馅。
殷玉瑶舍不得将蟹壳黄放到外面,若是凉了滋味就大打折扣,就是拿回去再加热也不如现在刚烤出来的时候好吃。
她将纸包收好,四处张望了下,正好瞧见卧铺旁边的列车员休息室半开着门,里面没有人。因为是首发站,车厢人零零星星几个人,还都离的比较远,殷玉瑶观察了一下,见没人注意这边,便一手拎着网兜一边抱着蟹壳黄的纸包进了列车员休息室。
将里面两边的窗帘都拉上,锁好门,殷玉瑶一闪身进了博物馆,匆匆忙忙放下东西后又赶紧出来。她刚打开门,正好梳着两条长辫子的列车员从车厢门口过来,看着她有些纳闷地问道:“你进我屋干什么?”
殷玉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进去整理下衣服。”
“哦,这样啊。”列车员笑了,热情地说道:“没事,要是换衣服就和我说,我这边有窗帘,别人瞅不见。”
殷玉瑶再三道谢,把车票递给列车员换了乘车卡,这才回到自己的铺位打开笔记继续复习起来。
裴家。
吴丹琴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钟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十一点钟,门口终于传来开门的声音。
“爸、妈,我回来了。”
吴丹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干什么去了?”
“给你买糕点啊。”裴云圣把手里的网兜放到吴丹琴面前:“蟹壳黄还热着呢,赶紧拎着去人家做客,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还知道我要出去做客啊?”吴丹琴指着墙上的表说道:“已经十一点了儿子,我这时候再出门就像上赶着去人家吃饭似的,你这不是耽误事嘛。”
裴云圣心虚地嗯嗯了两声:“我这不是对这里不熟嘛?”
“不熟你还往外面跑的挺欢。”吴丹琴狐疑地看着他,试探地问道:“是不是处对象了?我早上看你拎着那两瓶秃黄油走的,是不是送给小姑娘的?”
“我没处对象。”裴云圣把大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走到房间门口才回头说了一句:“我正好有些书要在假期看完,我这几天就不出门了,省的你整天问我对象的事。”
看着紧闭的房门,吴丹琴扭头和在家休息的裴中华吐槽道:“听明白没,秃黄油是送给小姑娘了,但对象没处成,估计人家没相中他。”
话音刚落,房门又打开了,吓的吴丹琴赶紧把嘴闭上,免得打击到儿子。
谁知裴云圣压根就没听见,反而轻咳了两声,匆匆忙忙叮嘱了一句:“过两天要是有人给我打电话,记得和我说。”
门又关上了,吴丹琴忍不住乐了,拿胳膊撞了撞裴中华,压低声音说道:“看来你儿子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裴中华摸了摸被怼疼的肋骨,闻着桌上的香味忍不住问道:“你还去串门不?不串门把蟹壳黄给我一个尝尝,我饿了。”
“不去了。”吴丹青站起来把网兜打开,一边把糕点往出拿一边说道:“我今天本来想去楚姐那里,让她给云圣介绍个对象的。现在看来云圣自己心里有数,我就不掺和了,免得坏了他的好事。”
把蟹壳黄拿出来,吴丹青打开看了看,有些纳闷地喊了一声裴云圣:“怎么全是蟹粉猪肉的,我要的豆沙馅的一个没给我买。”
裴云圣听到声音打开门,伸出个脑袋:“你要是不爱吃我就都吃了,我现在就爱这个馅。”
吴丹青:“???”
这孩子不是爱吃甜口吗,啥时候口味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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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玉瑶下火车后直接到省城招待所办了入住,因为备考的原因还特意要了个单元。殷玉瑶在这里入住备考是副社长王德福亲批的,再加上住宿费是她自理不需要报销,所以招待所也放松了标准,给她安排了个安静的独立房间。
殷玉瑶一回来就抓紧时间跟着去上课,争取在最后时间能多学一点东西,晚上回来除了必背的交规以外,就是翻读裴云圣的笔记本。虽然其中确实遇到了几个不太懂的地方,但出版社这边给配备了维修师傅,殷玉瑶有问题就追着维修师傅问,裴云圣留的电话她一次都没有打过。
转眼间到了考试那天,头一天晚上殷玉瑶早早吃了饭就睡下了,早上起床精神抖擞的上了考场。
这里的考试也是分为实际操作和书面考试,由交警大队的人亲自监考。实际操作殷玉瑶完全没问题,她已经适应了现在有些落后的车辆,再加上前世的驾驶经验和底气,反而是里面实际操作考的最好的一个。
交规考试殷玉瑶感觉问题也不大,现在考试没有后世那么多弯弯绕绕,基本上就是照本宣科。她牢记李秋生的叮嘱,背的时候连标点符号都往心里记了记,反正卷面上的题她都做上了。
维修考试也分理论和实际操作,殷玉瑶的实际操作遇到的问题正好师傅教过,她也上手操作过,所以满分通过。理论考试部分她稍微有点底气不足,但是后世考试的经验丰富,她会的写的详尽,不太确定的就把相关的知识都往上答,主打一个不能空着。
两天的考试结束,殷玉瑶躺在招待所的床上睡了一天,这才坐大巴车回家。
算一算已经离开家一个多月了,本来只是出差两天,谁成想后面不但出差了上海还考了个驾驶执照。
推开院子门,正趴在榻上看小人书的殷玉磊有所感应的坐起来朝大门处望去,随即他睁大了眼睛,兴奋地从榻上蹦了起来,一边着急忙慌的穿鞋一边扯着嗓子喊道:“姥姥,我姐回来了。”
“哎呦呦,你可算回来了……”正在抹桌子的韩老太放下手里的抹布,赶紧开门,把殷玉瑶迎了进来:“怎么拿回
来这么多东西,累坏了吧?”
“我不累。”殷玉瑶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又把身上的背包解下来,伸手给了韩姥姥一个大大的拥抱:“姥姥辛苦你了,帮我照顾家里。”
“净说胡话,有什么辛苦的,你这明明是接我来享福的。”韩姥姥拍了拍殷玉瑶的后背说道:“我在这吃的好,睡的也好,屋里暖和被褥厚实,还有玉磊和我坐伴,在村里哪有这么清闲的日子。”
殷玉磊凑过来软软糯糯的喊了一声,就抱着她的腰不撒手了。
殷玉瑶一边拍了殷玉磊的脸蛋,一边笑着和韩姥姥说道:“姥姥喜欢就在这陪我们多住几天,我可不想你那么早回去。”
“我看看你瘦没瘦?”姥姥仔细打量了下殷玉瑶的脸蛋,这才放心地说道:“看着还好,你在外面我惦记的不得了,怕你吃不好睡的不好,又怕你带的钱和票不够。革委会有个小伙子来说你去上海了,哎呦,那可是大城市啊,咱这整个南德市估计都没有几个去过的。”
“我还带了好多东西给你们。”殷玉瑶指了指自己放在桌上的两个大包:“这里有糕点,有给你和舅妈买的肥皂、布料、雪花膏,姥姥我还给你买了麦乳精。对了,有一罐奶粉是带给革委会陈瑞的,那边买奶粉宽松,他媳妇快生了,正好送给他。”
“给人家小陈送罐奶粉是应该的,你不在家的时候他没少过来帮忙,连咱家的猪肉都是他排队去帮忙买的。”韩姥姥絮絮叨叨地说道:“不过我和你舅妈就算了,你带着弟弟过日子不容易,东西就自己留着用,不用给她们。”
“难得去一次上海,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再去呢,哪有不带些东西给亲戚的。”殷玉瑶笑着和姥姥撒娇:“您姥就别替她们推辞了,这是我的一番心意。”
韩姥姥点了点她的脑门:“行吧,你舅舅舅妈没白疼你,什么好事你都想着他们。”
殷玉瑶娇嗔地说道:“以前我妈在的时候,舅舅舅妈对我们三个都挺好的,我心里有数。”
听到殷玉瑶说起女儿,韩姥姥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即想着这都进腊月了,不说不高兴的事,便转移了话题:“瑶啊,明儿就腊八了,咱一早就熬腊八粥喝。等过了腊八,你就送我回去,这临近过年了好多事要忙活,我不回去不放心。你在家休息几天,等小年时候你就带玉磊过去,到时候玉磊跟你表哥们睡,你和我一个炕,等过了十五再回来。等明年什么时候不忙了,姥姥再过来和你住几天。”
殷玉瑶犹豫了一下,拉着姥姥的手坐下,缓缓地说道:“姥姥,有件事我得和你说。”
韩姥姥看着殷玉瑶的脸色,有些担心:“是什么事啊?”
殷玉瑶:“我要去东北了。”
“去东北?”韩姥姥瞪大了眼睛:“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去东北?”
一旁吃糕点的殷玉磊闻言也僵住了,他连忙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点心,过来紧紧地拉住殷玉瑶的手,小嘴唇抿着,眼泪看着就要掉下来了。
殷玉瑶一手握着殷玉磊的手,一手将玉磊搂在怀里,一边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一边说道:“报社将改编《北大荒上的知青们》这本书的连环画工作交给我了。上面领导非常重视这套书的连环画改编工作,是下了文件点名要求重点改编的图书之一。我既然接了这项任务,就必须好好得好好得完成。所以我得去东北采风创作,要去那边实地考察、去体验生活,争取创作出让人民群众满意的连环画作品。”
韩姥姥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问道:“要去多久啊。”
“两年。”殷玉瑶感觉殷玉磊握着自己的手一紧,便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又继续和韩姥姥说道:“时间确实挺久的,所以我打算带玉磊一起去。”
韩姥姥有些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工作的事我不懂,你既然要去我也没办法。但是小磊还是别去了,我虽然没去过东北,但也知道那边极其苦寒,要不然也不会有北大荒的名头。玉磊干脆跟着我得了,家里也不缺他饭吃,跟着表舅表姐们玩也有个伴。”
殷玉磊紧紧地贴着姐姐,坚定地说道:“我要跟着姐姐。”
“姥姥,我知道你不放心小磊,可是我不想把他放家里。”殷玉瑶一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一边说道:“我们家就剩我们姐弟了,我舍不得和他分开。我带着他您放心,不会让他冻着饿着的。”
“你们俩啊……”韩姥姥长长地叹了口气,半晌才说道:“那就过了年再走吧,陪姥姥一起过个年。”
第55章
明儿是腊八,一早要喝腊八粥,晚上吃完饭以后殷玉瑶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竹箱子,里面放着一堆罐头瓶子,每个罐头瓶子里面都是不同的米和豆子。
韩姥姥见状连忙叮嘱:“可不能这样放米,不透气,该捂坏了,回头生虫子白瞎了。”
“好。”殷玉瑶乖乖巧巧地笑着,一样一样的往盆里放米:大米、糯米、红豆、桂圆、花生、莲子、剥好的栗子仁、大红枣、干百合、枸杞。
韩姥姥看的眼花缭乱的,忍不住咂舌:“这么多好东西,熬出来得多香啊?”她用手捏起一片干百合,问道:“这个是什么?我都没见过。”
“从上海买回来的,人家说放粥里煮了止咳化痰。”殷玉瑶一边洗米一边笑着说道:“我听说是好东西就买了一些回来,也不知道是啥味。”
韩姥姥信服地说:“上海大城市卖的东西那指定能好吃。”
殷玉瑶笑着把淘好的米和豆子放进锅里,舀上半锅水烧开以后把火调小压上柴火,去洗了洗手说道:“用最小火慢慢熬,到明天早上肯定又甜又香。”
说到甜,殷玉瑶反应过来还没放冰糖,赶紧把冰糖罐子拿出来直接倒了一把,韩姥姥瞪圆了眼睛,连忙劝道:“糖可是金贵东西,放两块有点味得了。”
“两块可不出味。”殷玉瑶把一把冰糖放锅里,这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您老明天早上就等着喝吧,保证你一喝一个不吱声。”
“喝这么好的东西我吱啥声啊。”姥姥咂了咂嘴:“估计香的我做梦都留哈喇子。等你熬好了,我一准喝两碗!”
殷玉瑶笑的眼睛弯了起来:“明天可不止吃这个,还有我从上海带回来的小烧饼,明天一热,你尝尝吧,那才叫香呢,饼皮一层层的,咬一口又酥又香,里面的馅是猪肉螃蟹肉和虾仁,搭配在一起绝了。”
韩姥姥听的都忍不住吞口水了,由衷地感叹道:“人家大城市的人就是会吃,这么多好东西放在一起那能不香嘛。姥姥这是借我家玉瑶的光,也能尝尝大城市的好东西。”
殷玉瑶伸手搂着韩姥姥的胳膊,轻轻地晃了晃,娇俏地说道:“五年后,我带姥姥去上海去玩,让你吃遍上海,也享受享受大城市的生活。”
韩姥姥笑着拍了拍殷玉瑶的背,也跟着一起憧憬:“那姥姥可就等着了。”
殷玉瑶伸出小拇指勾住了韩姥姥的手:“我肯定不食言。”
一夜无梦,这两天殷玉瑶觉补的足,再加上晚上睡的又早,天刚亮她就醒了。穿着衣服披上棉袄洗漱干净,殷玉瑶直奔厨房,一掀锅盖一股甜香味扑面而来,锅里是熬好的八宝粥。
殷玉瑶忍不住先舀了小半碗出来,用小勺舀了一口尝了尝,甜糯浓稠,香甜可口。灶下的火估计刚灭没太久,锅里的粥还是滚烫的,厨房里烧暖气暖气的炉子火旺,厨房温度高,殷玉瑶估摸着等一老一小两个起来这粥也凉不了。
殷玉瑶拿出一碗核桃仁、一碗松子仁
、一碗榛子仁和一碗葡萄干摆在桌上,等会吃粥的时候往粥里直接一洒,更能给八宝粥增添些许风味。
食堂的油焖咸菜再摆上一碟,流油的咸鸭蛋切两个,毕竟一大早光吃甜的也不行,配一些咸口的更出味。
殷玉瑶又去博物馆食堂把裴云圣送的蟹壳黄拿出来放在大盘子里。殷玉瑶怕凉了还特意把盘子放在炉子上,借着热乎气能保持温度。
收拾好这些,殷玉瑶回屋里,一老一小已经穿衣服起来了,正在里屋的卫生间刷牙洗漱。
“都起来了~~”殷玉瑶笑着揉了揉殷玉磊的脑袋,抬头和韩姥姥笑着说道:“早饭好了,我刚才尝了尝八宝粥,特别好喝。”
殷玉磊闻言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连忙给姥姥递毛巾擦脸,又挽着她的胳膊催促道:“姥姥,快点,快点。”
厨房的炉子旺,旁边饭厅也暖和。殷玉磊进来就看到桌上摆的几样干果,忍不住伸手捏了个核桃仁吃。姥姥伸手掀开锅盖,顿时厨房里弥漫着八宝粥特有的甜香味。
三碗粥摆上桌,殷玉瑶把蟹壳黄也端了上来,先给姥姥夹了一个:“您尝尝,这味道绝了。”
此时殷玉磊眼睛都盯在桌上的坚果上,嘴里还回味着核桃的香味:“姐姐,这几样是直接吃的吗?”
“拌在粥里吃。”殷玉瑶拿着小勺给每人碗里拨了些松子仁、榛子仁、核桃仁和葡萄干,示意他们尝尝:“好不好吃?”
别看韩姥姥六十多岁的人了,但是牙齿特别好,一颗牙不少,也没有活动的,嚼起榛子嘎嘣嘎嘣响,吃的津津有味。
“这还能不好吃?”韩姥姥一口一口的喝粥:“平时能吃个大米都是稀罕物,更别说放了这么多好东西和冰糖的粥了,这可赶上过去皇帝吃的了吧。”
殷玉瑶压低声音笑道:“过去皇帝吃的时候这个八宝粥绷上粥皮以后,用这些干果在上面撒上吉祥图案。那时候都凉了,估计还不如您吃的这个好呢。”
韩姥姥哈哈的笑着,然后摆了摆手,悄声说:“咱不说过去封建时候的事了,让人听见了不得。这个小酥饼我尝尝,你说这个叫什么来着?”
“蟹壳黄。”殷玉瑶拿了一个递给殷玉磊,自己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韩姥姥一边咬一边用另一只手兜着芝麻,等东西进嘴里嚼了半天,韩姥姥想了想说道:“我也没文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觉得太好吃了,又酥又香又鲜的。瑶啊,姥姥这几个月跟着你可是把没尝过的好吃的都尝到了,这辈子知足了。”
殷玉瑶一边啃蟹壳黄一边说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以后好吃的东西还有的事呢。是不是玉磊?”
殷玉磊扬起已经圆嘟嘟的小脸重重地点头:“姐姐说的对。”
吃过早饭,殷玉瑶拿出一个刷干净控好水的罐头瓶子装上一瓶子八宝粥,和奶粉一起放包里,准备去找陈瑞。
刚到院子门口,陈瑞就骑着自行车过来了,见殷玉瑶正在关门,顿时有些惊喜地喊了她一声:“玉瑶妹子你回来了?今天副食商店要卖刀鱼,我听到风声赶紧过来,正想叫奶奶带着副食本一起去呢。”
韩姥姥刚收拾完桌子出来,听见立马急匆匆地穿好大衣拿好副食本抱着盆就出来了,还叮嘱殷玉瑶:“你去忙,我和小陈去就行。”
殷玉瑶笑的眼睛都弯了:“姥姥你糊涂了,我这不是正要去找陈哥嘛,他都来了,我也不用出门了。”
韩姥姥一拍脑门:“你看看,我脑子就没转过来。”
殷玉瑶拿东西从兜里掏出来递给陈瑞:“这一罐子是我家早上刚熬好的八宝粥,还热乎着呢,我加了不少冰糖,带回去给家人尝尝。还有这罐子是奶粉……”
殷玉瑶把婴儿奶粉递给陈瑞:“上海那边奶粉好买,管的宽松,我想嫂子快生了,预备一盒奶粉也省的你们手忙脚乱。”
陈瑞连连道谢,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最近还正琢磨这事呢,咱这就凭生产证只能买一袋,还是得生完了以后才买,要是断货还得等几天,到时候大人孩子都遭罪。你这真是雪中送炭啊,了了我家人一桩心事,可太谢谢你了。”
殷玉瑶笑着说道:“咱们两家这关系还用道谢嘛,我不在家这一个月你可没少帮忙。”
陈瑞挠了挠头,憨憨的笑了笑:“应该的应该的,你帮我的更多,咱两家就不客套这个了。往后家里有什么活需要我干就说,我肯定没有二话。”
韩老太看看两人,提醒道:“你们俩再谢来谢去,刀鱼就被抢没了。”
“哦,对对对。”陈瑞把奶粉和八宝粥塞包里,转头问韩老太和殷玉瑶:“你俩谁去买?我骑着自行车带着。”
“我去吧。”韩老太立马说道,还往回撵殷玉瑶:“你刚回来,回家好好歇歇,不用你忙活。我正好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行,我把大娘送去,然后赶紧把八宝粥送家去让我媳妇喝一碗。我看着这里面有大米红枣核桃的,都是好东西,瞧着就好喝。”陈瑞先把脚搭上去,等韩老太在后面坐稳了脚一蹬就骑了出去。
殷玉瑶不用出门就办完了事,一身轻松的把院门关上回了屋子,殷玉磊听见动静噔噔噔的跑出来,伸手又抱住了殷玉瑶,不太确定地问道:“姐姐,你去东北真的会带着我吧?”
“当然了,我还能把你扔下啊。”殷玉瑶捏了捏殷玉磊的才有些婴儿肥的小圆脸,亲昵地说道:“不过有一点姥姥说的是对的,到东北可能没有在这边生活条件好,那边还特别冷,而且这两年期间你可能还得跟我辗转很多地方。”
殷玉磊不怕吃苦,后娘大肚子以后他吃的苦还少吗?饿着冻着是常事,那时候连吃饱是啥滋味他都忘了。和姐姐去东北,只不过是要更冷一些,但是能去很多地方看到很多不同的人。
殷玉磊的眼神里带着期待和兴奋的光芒:“姐姐,我不怕吃苦,我愿意去,咱啥时候走啊?”
“应该不出正月十五就能走吧。”殷玉瑶看着他:“等我驾驶执照结果出来的,我们就能走了。”
***
以如今这个年代的效率,殷玉瑶本以为得到年底才有结果,结果还没到小年的时候小张就骑着自行车来了,还神神秘秘地和殷玉瑶卖关子:“你猜我给你带啥好东西了?”
殷玉瑶上下扫了他一眼,两手空空的,只背了个包,不禁嗤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给我带年货了呢?是不是单位发什么券了?”
“净想美事。”小张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你自己打开看吧?”
“难道谁给我写信了?”殷玉瑶接过来看了眼信封,信封上是空白的,什么都没写,口也没封。她有些纳闷的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抽出来打开看了一眼,眼睛瞬间睁大:“我的驾驶证!”
“你真行啊你!”小张看着崭新的小本子是又羡慕又敬佩:“小殷同志,你说你怎么这么能耐呢?画画好就算了,人家说这玩意讲究天赋,咱比不过。你这考驾驶证怎么都比旁人容易呢?”
殷玉瑶拿着驾驶证开心的原地转圈圈,见小张酸溜溜,忍不住笑着说道:“可能我在开车上也有天赋?”
“还真可能是。”小张连连点头,觉得自己心里平衡点了:“李主任说你第一次开车就围着训练场转了十圈,还越开越快,把咱主任吓的腿都软了。他说他拿了驾驶证开了一年多车都没你这个速度,你说你这个小丫头胆子咋就这么大呢?你开那么快就不怕冲出去?”
“胆大心细嘛!”殷玉瑶朝着小张晃了晃驾驶证,炫耀道:“等你以后考出来,就知道我话里的意思了。”
“我考出来得好几年后。”小张撇了撇嘴,掰着手指头和殷玉瑶算:“主任说你俩把咱部门那辆车的驾驶证名额给占了。等你到东北半年以后
,咱单位再把你的情况汇报下,以缺新的驾驶员名义让我再去学习。”
殷玉瑶好奇地问小张:“咋之前主任没让你去学呢?”
“觉得我年轻呗,不够稳重,原本打算让我过了三十再去学的。”小张郁闷地看着殷玉瑶:“结果你一来,好家伙,明明比我更不稳中,还让你去学了。”
殷玉瑶笑的眼睛都弯起来了:“我那天是随口一说,结果主任也顺口帮着我说了两句话,王社长就答应了。其实我看王社长的表情,他压根就没觉得我能考出来,估计是当成哄孩子玩了。”
小张啧啧了两声:“你不知道,主任接到社里电话听到你考试通过的时候,水杯都给碰到了,要不是我眼疾手快给按住,那就掉地上给摔碎了。”
谁到这,小张忍不住哈哈大笑:“咱主任和王社长在电话两端那叫一个不可思议,说的怀疑听的不信,都觉得是天方夜谭的事,谁也没想到你真给办到了。”
殷玉瑶笑够了,才想起没给小张倒水喝,便把自己煮的红枣水倒了一碗给小张。
小张捧着碗吸溜吸溜的喝了一大碗,才感觉浑身上下的冷气消散了。
殷玉瑶又给小张满上,这才慢条斯理的给自己说话:“你们光看着我用的时间短,可不知道我这段时间过的什么日子。”
她把自己的培训课本、笔记本,裴云圣借给自己的笔记本都拿给小张看:“我那段日子基本上每天就睡五个小时,做梦都在背题。”
小张翻看着课本上勾勾画画的重点,又看她笔记本上详略得当的重点和考点,忍不住惊叹道:“咱主任考完试那书都和新的似的,你这总结了多少东西啊?”
“这都是精华。”殷玉瑶把自己的书和笔记本递给小张:“我这驾考秘籍就送你了,等下回你考驾照的时候估计用的上。这个是我朋友借给我的,回头我还得给他邮回去。”
小张视若珍宝的把笔记本和书都收了起来,喜不自禁地笑道:“有你总结的秘籍,我肯定能轻松通过。”
殷玉瑶含笑点了点头:“三年后等你的好消息。”
小张一下子就蔫了下去,可怜兮兮地问道:“你说主任有没有可能也替我和王社长说说好话,让我一个月就考试?”
殷玉瑶笑的意味深长:“你可以去试试,加油。”
小张脑补了一下自己和李秋生说这些话的画面,立马打了个哆嗦,连连摇头:“算了,我还是按部就班的来吧。”
喝了两碗红枣水,小张就准备回去了,殷玉瑶要留他吃饭,但小张觉得上次来吃饭是和李主任一起。这次就自己,觉得自己留下来吃饭不太方便。
不过小张说的好听:“就不在这吃饭了,李主任盯着呢,要是我回去晚了他肯定猜的到我在这里吃饭了,能馋的骂我三天。今天也就是他工作忙的过不来,这报喜的好事才轮到我。我是特意争着抢着来的,沾沾你的喜气。”
“那我给你整个饼拿着路上吃。”殷玉瑶招了招手带小张进了厨房:“今天早上街道上卖肉,我特意选了一块五花肉回来,都下锅炖了,早都炖好了这会正闷锅里进味呢。”
围着厨房里的肉香,小张直吞口水,嘴里还不忘毒舌:“咋地,不过了,现在就开始炖肉,过年吃啥啊?”
“过年去我舅舅家吃,刀鱼什么的给他们带去,这肉就自己吃了。”殷玉瑶洗了手,从锅里摸出两个烤好的面饼,从中间切开,捞出一块肥瘦相间的大块肉放在菜板上剁碎夹在饼里递给小张:“先拿着,我去找油纸。”
等殷玉瑶打开柜子拿出来包干粮的油纸,一回头小张已经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半了。
面对殷玉瑶无语的眼神,小张振振有词:“我是想忍的,可是我实在没忍住。”
殷玉瑶笑了:“那你现在吃了不怕主任知道馋疯了骂你了?”
“没事。”小张大口大口的吃着,含含糊糊地说道:“我几口就吃完了,他不知道。”
殷玉瑶把油纸放在一边,又去柜子里拿了个干净的饭盒,一连做了五个肉夹馍。其中一个又递给小张:“这个也是你的。”
剩下的都用油纸包上放到了饭盒里,盖上盖子用网兜馋好:“饭盒里的四个,李主任两个,钱老师两个。”
小张吃了一个垫底,这个就吃的慢了些,细细地品味了一下白面和炖肉混合的美味。两个肉夹馍下肚,小张在旁边水池子洗了手,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吃的是什么呢。
“这个叫什么?”小张好奇地问:“又是饼又是炖肉,还和咱的烧饼不一样。”
“叫肉夹馍。”殷玉瑶笑了笑:“以前从闲书上看的,是西安那边的美食,据说有一两千年的历史了。我当时看到描述这个食物的时候给我馋的啊,做梦都想知道是啥味。可惜当时没有白面家里也舍不得拿这么好的肉炖了吃,所以也不知道是啥味。现在我自己当家做主了,想吃啥吃啥,反正我家就我和我弟弟,口粮充足着呢。”
小张想了想殷玉瑶的工资,认同地点了点头,现在很多人家一人赚二三十块钱都能养活全家四五口人。像殷玉瑶一个月四十块钱都不止,出版社发的各种票又不少,即便是不够用也能花钱在外面买。殷玉瑶的收入养活她和她弟弟,确实能做到衣食丰足。
“羡慕我已经说腻了。”小张把饭盒捆的严严实实的收到包里,朝殷玉瑶挥了挥手:“行了,我赶紧回出版社了,争取在到办公室的时候饼还是热的。”
殷玉瑶把小张送到院子门口,目送他出了胡同口,这才把刚才放在口袋里的驾驶证拿出来看了又看。这时候驾驶证上的个人信息还是用钢笔写的,殷玉瑶看着上面的内容,忽然想起来应该给裴云圣打个电话感谢一下,毕竟自己能成功考出驾照他功不可没。
把驾驶证拿回屋放到抽屉里,殷玉瑶找出裴云圣给自己写了电话的小纸条,叮嘱了看书的殷玉磊两句,便骑着自行车去了县城的邮局。
***
上海
裴云圣端着茶缸子从房间里出来,拿起暖瓶往里倒水眼睛却忍不住往电话上瞄了一眼。
“没人给你打电话。”在沙发上织毛衣的吴丹青凉凉地哼了一声:“你都瞄了一个多月了,我看没戏了,你还是换个人吧。”
“妈,你瞎说什么呢?”裴云圣表情委屈,一副被曲解了的样子:“我出来倒杯水而已,你想哪儿去了?”
“倒水还用看电话?上面是有茶叶咋着?”吴丹青毫不客气地讽刺了一句,然后实在忍不住好奇地凑到裴云圣旁边:“云圣,要不你和妈说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姑娘会看不上你啊?”
她打量了下自己的儿子,喃喃自语道:“明明要身高有身高,要相貌有相貌,你也不差啥啊,是不是在人家小姑娘面前表现得不够好啊?有没有和木头似的?”
裴云圣站了起来,一边逃似的往屋里走一边嘴硬:“没什么小姑娘,你别瞎猜了。”
房门锁上了,吴丹青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继续织毛衣。
片刻后,电话铃响了,吴丹青看了眼墙上的表,估摸着又是裴中华打回来说中午不回来吃饭了,便懒洋洋地把手里的活放到一边,过去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
电话那段传来一个清甜的女孩声音。
吴丹青愣了一下,紧接着狂喜涌上心头,她连忙轻咳了下嗓子,努力展示出自己的和善和慈善来:“你好,请问找谁啊?”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想找下裴云圣。”殷玉瑶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叫殷玉瑶。”
“好的好的,你稍等啊,我帮你去叫他。”吴丹青嘴角乐的都合不拢了,她把话筒放到一边的桌上,到裴云圣门口敲了敲房门。
裴云圣打开房门,面无表情地看着吴丹青:“又有什么事?”
“电话。”吴丹青指了指话筒的位置,轻声说道:“一个叫殷玉瑶的小姑娘打来的。”
裴云圣愣了一下,立马绕过吴丹青去接电话。
吴丹青捂着嘴嘿嘿直笑:看来儿子处对象有希望了。
第56章
裴云圣拿着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见话筒那边传来殷玉瑶开心的笑声:“
裴云圣,我驾驶证拿到了,我考试通过了。”
裴云圣嘴角翘了起来,他从火车上给殷玉瑶讲了一天的题起,他就没觉得殷玉瑶会考不上。每次讲题她都能很快的抓到问题的核心,问的问题也越来越专业,虽然不知道她动手能力如何,但是理论知识掌握的是相当的不错。
“恭喜你啊。”裴云圣一手拿着话筒,另一只手插在了裤子的口袋里,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是一直很期待她来电话的,可是真接到了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电话对面的殷玉瑶因为过于兴奋完全不觉得裴云圣话少,自己叽里呱啦说了半天感想才将心情平静下来:“总之这次太感谢你了,我必须请你吃饭!”
裴云圣忍不住笑了:“我记得下回应该是我请吃饭了,你都请了我两次了。”
“我请!”殷玉瑶坚定的说道:“你送的蟹壳黄太好吃了,还有那两瓶秃黄油抚平了我备考期间的焦躁,简直是神仙美味。”
慷慨了一番,殷玉瑶又有些蔫了:“不过下次见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不过不管多少年再遇到,我肯定会请的。”
裴云圣沉默了两秒,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也把自己要去东北的事告诉她。可是转念一想,东北三个省不说,就光黑龙江地貌辽阔到四十多万平方千米,去了也未必遇到。
殷玉瑶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她的手搭在桌子上的笔记本上,看着裴云圣给自己留的纸条:“你上面给我留了两个地址,你的笔记本我要寄到哪个地方啊?”
裴云圣下意识想说寄到上海来,可是话到嘴边转了一圈他又改了主意。
“先放在你那边吧?”
“啊?”
殷玉瑶愣住了,她下意识翻了翻裴云圣的笔记本,这里面可不单单是考试所学的内容,更多的是裴云圣这几年遇到的比较典型的汽车故障的处理方法,是他心血的总结。
“我是说你先拿着看吧,拿到驾照了以后开车难免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到时候可没人在你身边教你要怎么处理。带着我的笔记本,若是你什么时候恰好遇到了解决不了的汽车故障,我的笔记本或许能帮你忙。”
裴云圣的声音有些低沉:“等你什么时候不需要那个笔记本了,再把它还给我就行。”
殷玉瑶想了想:“好,到时候我亲手把它送还到你手里。”
“嗯。”裴云圣带着笑意补充:“再加一顿饭。”
殷玉瑶笑了起来:“好!”
挂上电话,裴云圣一身轻松地转过身,正好和满脸好奇的吴丹青来了个四目相对。要是裴云圣生活在后世,那他就会知道他妈妈的表情用两个字形容最精确,那就是:八卦!
“殷玉瑶是谁啊?”吴丹青眼睛冒着光的看着裴云圣,脸上又是开心又是嫌弃地问道:“那殷玉瑶相中你没?儿子,不是妈说你,你这好容易接触个小姑娘,怎么还能让人家女孩子请你吃饭呢?你的津贴一个月不是有小一百吗?你攒着不花留着生钱啊?怎么这么抠呢!”
“你不懂!”
裴云圣绕过吴丹青往房间里走。
“切,我有什么不懂的啊?”吴丹青朝裴云圣的后背翻了个白眼:“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出生了,我可比你懂多了。”
***
韩姥姥让殷玉瑶小年就去村里过年,但是殷玉瑶不想在舅舅家住太久,所以决定到腊月二十九再去。
这几天正好趁着姥姥不在这边,殷玉瑶把要去东北带着的棉被、褥子、棉袄、棉裤一类的东西都收拾出来摆在榻上。哪些是明面上带着的,哪些是可以寄去的,一一都盘算起来。
干妈陈淑华去东北前特意去村里找人编的竹箱子特意给殷玉瑶留了几个,预备着她去东北时候用。殷玉瑶把被褥叠了往里放,压一压倒是可以放上两床被褥。
厚的被褥一箱,夏天用的薄的也装一箱,上面再加上几个床单枕巾,塞的满满的。
另一个箱子放了姐弟俩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其实也不多,只带应季的就行,其他的都放博物馆里。
殷玉磊则是看着满满一书架的小人书发愁,都带去不现实,太沉了。可是放这里他也不放心,万一家里进小偷了呢。
小小的孩儿愁的脸都皱起来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殷玉瑶把指着当初母亲留下的樟木箱子道:“分给你一个,你把你的小人书都放那里面,既不会生虫也不会丢失。”
殷玉磊依然不太放心地问道:“那家里会不会进贼啊?”
“不会,咱家又没啥偷的,而且咱这每天都警察巡逻呢,你不用担心。”殷玉瑶安抚地说道:“陈瑞叔叔也会经常来咱家看看的,回头我再拜托下邻居,若是听见什么动静让他们和陈瑞说。”
殷玉磊想了想,在他小小的脑瓜里,姐姐安排的已经十分稳妥了,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不过最后他也没把书都放在箱子里,留了十本自己最喜欢的塞在了书包里,准备带到东北去看。这十本其中又有六本是姐姐的,另外四本是精挑细选才脱颖而出,获得了一起去东北的荣幸。
两人在家里收拾东西期间,村里邻居蔡爱国来了,上次殷玉瑶大手笔送了他家八块月饼,老蔡家一直记在心里,时常在村里说起来都是觉得光荣的事。毕竟在村里,可是没几家舍得买月饼的,有的串亲戚送一块都了不得,那要八月十五切开一家子分着吃。
蔡爱国家也是知道礼尚往来的,虽然没有贵重的东西回礼,但是年底村里杀猪,蔡家男人多工分多分的猪肉也多,特意为殷玉瑶留了一块。
蔡爱国和殷玉瑶这段时间接触,知道她不是特爱纯肥肉的,反而爱排骨,便把一扇排骨都要下来了。村里人反而不稀罕这玩意,大块的肉多好,那骨头上没几口肉的,也没人和他抢。
二十六杀猪割年肉,排骨刚剃下来还冒着热乎气呢,老蔡家就催着蔡爱国赶紧送去,让殷玉瑶吃上最新鲜的排骨。
蔡爱国把排骨放竹篓里背在背上,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到殷玉瑶家。
姐弟俩正在收拾东西,就听见外面叫门声。殷玉磊披着衣服去开了门,殷玉瑶隔着窗户看见蔡爱国来了,赶紧也穿了衣服出去。
“玉瑶玉磊,今天村里杀猪,我给你们拿了排骨。”蔡爱国一见殷玉瑶出来就立马拿排骨给她看:“我知道你爱吃排骨,特意和村长要了一扇,够你们姐弟俩过年吃的了。”
都是村里一点点喂出来的笨猪肉,看着那上面的肉就知道炖着吃香。
殷玉瑶连忙推辞道:“我们在县城什么都买的到,每个月还有肉票。你们一年到头分点肉不容易,咋还给我这么大一扇排骨,这都够你们换两斤五花肉的了。”
蔡爱国笑呵呵地说道:“一点心意,旁的也没啥能送你的,就这猪肉都是村里人自己养的,还是今天早现杀的,比你排队买的新鲜。”
殷玉瑶赶紧让殷玉磊去倒红枣水,一边把蔡爱国往屋里让。
蔡爱国知道殷玉瑶爱干净,先去卫生间洗了手才跟着殷玉瑶进了屋。
一进屋就看到客厅里不像前几次来那么整齐,地上摆着几个箱子,有的已经捆好了,有的半开着,似乎东西还没装完。
蔡爱国接过红枣水喝了两口,有些纳闷地问:“这还没换季就收拾东西了?”
“不是。”殷玉瑶笑了笑:“本来还打算过了年往村里打电话和你说,正好你来了,那就省的麻烦了。蔡大哥,我因为工作关系,要调去东北了,过了年就走。”
“啊?去东北?”蔡爱国懵了,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出版社也要调工作吗?你这连二十岁都不到,把你调东北去干什么?”
“十八岁已经不小了,过了年我就十九了。去东北建设的几十万知青们有的是十五六岁去的,十九岁在里面都是大哥哥大姐姐了。”殷玉瑶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我现在是出版社
的正式员工,我得服从组织安排。再说我也觉得东北挺好的,现在大家热火朝天的在那里建设工业、开垦农业,我也想去看看。”
蔡爱国长叹了口气:“那你们还回不回来了?我之前听我丈母娘家那边的亲戚提过,说有的一去就是一辈子呢。你们这都在县城买房子了,这都不要了?”
“房子先放着,至于以后住不住也说不准。不过不会卖掉,毕竟也得给我和玉磊留个念想。”殷玉瑶看着蔡爱国,真诚地说道:“蔡大哥,多谢你和村长的照顾,往后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哎哎!”蔡爱国连连应了两声,心里多少有些伤感,不过说出来的话还是带着鼓励:“玉瑶,你是有出息的,要不然也不会带着玉磊把日子过的这么好。去东北也好,你是个有眼界的,在哪儿都不带差的。就是在外面时间呆久了,别忘了村里人就行。”
殷玉瑶从茶几上的糖罐里抓了一把大白兔递给蔡爱国:“蔡大哥您放心,我就是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们家的。”
蔡爱国接过糖,又放到了桌上,只拿了一颗剥开皮放进了嘴里。
浓郁的奶香味在口腔里蔓延,半晌他才缓缓说道:“其实出去也好,也省的殷大成总对你们姐弟抱有幻想。现在殷大成和李翠茹的日子越过越差了,这年底分粮食和钱,我看殷大成分到手的也够他们一家四口大半年吃的,到明年下半年肯定得打饥荒。”
“我那天在院子里正好听见殷大成骂李翠茹,话里话外还以你们亲爹自居。他上回来县城被撵回去只是是一时半会不敢来了,但是等到明年真饿疯了,只怕他谁都不在乎了,要是真摸上门来才麻烦。”
殷玉瑶离开这里也是担心这个,住在一个县城里,要是殷大成真的饿疯了或者病重了,难免会有人道德绑架自己,还不如离得远远的。
“蔡大哥,等过了十五,你把我去东北的事从村里放出风来吧。”殷玉瑶缓缓地嘱咐道:“村长那边也帮我提一句,等清明我姥姥舅舅还去村里给我妈挪坟,到时候村里别难为他们。”
蔡爱国立马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有你蔡大哥在,绝对不会让韩姨迁坟的事出差子,包在我身上就行。”
“那我就放心了。”殷玉瑶起身:“我前一阵去上海出差来着,买了不少那边的东西回来,我包几样你带回去,我就不回村去看蔡大爷和蔡大娘了。”
殷玉瑶去房间拿东西,等她拿着东西出来时客厅已经不见人影了,她连忙往院子里一看,只见院子里的自行车不见了。
“玉磊。”殷玉瑶连忙出来,喊了一句在院子里玩沙子的玉磊:“蔡大哥走了?”
“嗯。”殷玉磊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沙子:“蔡大哥说有急事先走了,让我和你说,他就不来送咱了。等往后有机会再见。”
殷玉瑶心里五味杂陈,同样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
慢慢悠悠的收拾了一个礼拜,到了大年二十九这天必须得去舅舅家了。殷玉瑶把年底用票买的年货装上,什么瓜子花生糖果年糕的,这都是有票才能买的,尤其是瓜子和花生这种稀罕物,就算在县城里也只有过年时候才供应,一年也就给一次票。
殷玉瑶把蔡大哥送的排骨炖了一半吃了,剩下的藏到了博物馆里。这次带去舅舅家的是县城年底供应的副食商品,除了三斤猪肉以外,就是上回韩姥姥排队买回来的刀鱼了。
殷玉瑶东西都放在筐里,刀鱼已经切好收拾干净了,在院子里冻的邦邦硬,放在了筐里最底下,三斤五花肉放在刀鱼上面。殷玉瑶拿了个草垫子隔在肉上,然后才又往草垫子上放年糕、瓜子一类的零嘴。最上面加了一小袋富强粉,差不多五斤重。
把拎着都勒手的筐绑在自行车上,殷玉瑶微微的推了两下,见那筐纹丝不动的才放心,要是半路掉下来就麻烦了。
县城到韩姥姥家的村里可比去土桥村近多了,殷玉瑶骑了大半个点就快到了。刚进村里没多远,趁着天气好出来遛弯的韩姥姥就瞧见殷玉瑶了,连忙朝她摆手,嘴里狠狠地骂了一句:“你这孩子,我不是让你小年就来吗?怎么拖到今天才到。”
殷玉瑶跳下车笑呵呵地说道:“在家收拾东西来着。”
一句话差点把老太太的眼泪勾出来,她不言语了,拉着从自行车大梁上跳下来的玉磊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和姥姥回家。”
韩家两个舅舅韩大虎和韩二虎正在院子里忙活,一见殷玉瑶来了,都放下手里的活过来打招呼。韩二舅直接把自行车接过来推到院子里支好,把后座的筐拆下来。
“玉瑶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韩姥姥低头看了看,伸手把上面的面粉袋子拿起来,略微一颠就知道有五六斤,登时瞪了殷玉瑶一眼:“怎么,来姥姥家还用你自带面粉,我没你饭吃是怎么着?”
殷玉瑶连忙说道:“我这不是想多吃两顿饺子嘛,姥姥,你知道我的,嘴馋。”
韩姥姥被殷玉瑶说的绷不住笑了,伸出手指狠狠地点了下她的脑门:“你呀!”
“今天中午吃什么?”殷玉瑶机智地转移了话题,旁边的殷玉磊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好香!”
“就你小鼻子好使。”韩姥姥抄着手笑呵呵地说道:“今天炸年货,你大舅妈炸萝卜丸子和豆腐。对了,老大……”
韩姥姥回头把韩大虎叫来:“把刚炸的萝卜丸子盛一碗给玉瑶和玉磊吃,还有我不是说剁些肉馅给他们姐俩炸肉丸子吃嘛,他们姐弟俩来了,赶紧让你媳妇炸肉丸子。”
韩大舅应了一声,赶紧去厨房和媳妇说。
殷玉瑶有些不好意思地了,拉着韩姥姥的手脸红:“姥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韩姥姥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胳膊:“你多大在姥姥这都是小孩子。”
韩家有五间屋子,韩姥姥睡一间,大虎二虎两口子一人一间,剩下两间一个屋是男孩的,一个屋是女孩的。
韩大舅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韩二舅年岁小点,大儿子才十岁,小的是女儿,比玉磊还小一岁。
韩姥姥把殷玉瑶姐弟俩带到屋里来,舅舅家的表弟表妹们也都凑了过来。殷玉瑶把带来的水果糖打开,一人给他们抓了一把,至于稀罕的大白兔自然是要交给姥姥的,往后谁表现好了,姥姥就给谁发一个。
韩大舅家的老大十五岁了,叫大壮,干活已经是一把好手,进屋叫了姐姐,拿了水果糖往兜里一装就出来帮着大舅砍柴。
二壮才十二岁,活能干,但是人也像猴子似的,在屋里坐不住。今天表姐表弟来,他努力在屋里坐了五分钟就难受了,暗搓搓地戳了戳殷玉磊的腰,低声和他商量:“走啊,出去玩啊,哥带你出去放鞭炮。”
殷玉磊一听放鞭炮立马期待地看着殷玉瑶,殷玉瑶只能叮嘱道:“注意安全,别凑太近了,仔细崩着你。”
二壮一听就乐开了花,连连保证道:“我拿香去点,就让玉磊在旁边呆着,不让他动火。”
三个小子加上殷玉磊四个人一溜烟的跑没影了,屋里立马消停许多。韩姥姥领着三个孙女和一个外孙女坐在炕上吃水果说话,不一会儿大舅妈就送进来一碗
热腾腾的萝卜丸子和半碗肉丸子。
大舅妈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道:“肉馅不多,就炸了一碗,先盛一半给玉瑶吃,剩下的半碗给玉磊留着了。”
殷玉瑶这么大自然不好意思吃独食的,她也不缺这口肉,先夹了一个冒着热气的喂给姥姥,又端着碗到厨房给忙碌的大舅妈二舅妈各喂了一个。
两个舅妈自然是推脱的,但是殷玉瑶吓唬她们不吃就走了,两个舅妈才不好意思地伸手把丸子接了过来。
碗里的丸子还有五六个,殷玉瑶吃了两个,连夸了两句香,把剩下的给三个小表妹分了吃,三个小姑娘开心的脸都红了。
过年有殷玉瑶在,韩姥姥家格外热闹,本来晚上韩姥姥是打算自己带着殷玉瑶姐弟俩睡的。但是殷玉磊已经和表哥们玩野了,非得挤他们三个的大炕,倒让韩姥姥笑骂了他一句:“你表哥们最能出汗,你也不嫌他们臭。”
殷玉磊嘿嘿地笑着,可还是坚定地抱着自己的枕头头也不回的跟着哥哥走了。
韩姥姥铺好炕,褥子和被子里的棉花虽然不是新的,但是被面都是刚拆洗完的,干干净净还带着肥皂特有的味道。
祖孙俩躺在被窝里,韩姥姥拉着她的手,忽然说道:“以前你妈就是一直和我睡一个炕上的,我拉着你就和当初拉着她一样。”
殷玉瑶反手拍了拍韩姥姥的手,安慰道:“虽然现在不让说封建迷信的话,但是我其实心里还是相信一些轮回之说的。我想我妈应该已经投胎了,此时正在谁家媳妇的怀里抱着呢,你就别再因为她伤心难过了,好好保重自己。”
“伤心的劲儿已经过去了,就是每逢过年的时候多少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韩姥姥沉默了片刻,才在黑暗中低声说道:“玉瑶,我最后悔的是就是你娘的婚事没挑好,找了个狼心狗肺的玩意。你也大了,处对象就是眼巴前的事了,尤其是到了东北那边,听说那里知青多、军人多,难免有看对眼的。瑶儿啊,你听姥的话,要是相中了一个男的别轻易答应,得多观察一段日子,把这人摸准了,确实真的能靠得住的话,你就和你干妈说。你干妈干爸有文化,眼神也比姥姥强,婚事上也能帮你拿拿主意。有他们在,我放心。”
殷玉瑶应了一声:“你放心姥,我记住了。”
***
过年是这个年代大人小孩都稀罕的日子,每天都能闻到肉味不说,饭也能吃饱,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小小的屋子里热热闹闹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情不自禁的笑容。
越是高兴的日子过的越快,转眼初五的饺子吃了,殷玉瑶得带着玉磊回家了。
韩姥姥带着两个舅舅送到村口后又舍不得了,拉着殷玉瑶的手商量:“要不过了正月再走?”
殷玉瑶安抚地拍了拍韩姥姥的手:“姥姥,我早去也能早回来。我争取两三个月就往村里打一次电话,您听到我的声音也能放心。”
韩姥姥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
殷玉瑶伸手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姥姥,我往你被子底下塞了二十块钱和五十斤粮票,我娘迁坟的事我没办法回来,但请村里人帮忙请吃饭的钱我不能让舅舅垫上。您一会回家记得收好。”
“这孩子。”韩姥姥拍了拍她的后背,紧紧地搂住了她:“姥姥等你回来。”
两天后,殷玉瑶和殷玉磊坐上了往东北去的火车,李秋生替她申请预支了一年的工资和票,还给申请了两张卧铺票。
小张和李秋生哼哧哼哧地把殷玉瑶的箱子都抬到车上,最后小张把自行车也搬了上去,倒着塞进了下铺床底下。
“小殷同志啊,你的与众不同总是能突破我的想象力,扛着自行车坐火车的人,你是第一个。”小张抹了把额头:“这大冬天的,累我一脑门子的汗。”
殷玉瑶笑的甜美,可是说出的话十分戳心窝子:“等过两年接站的时候,你还得给我扛一回。”
第57章
七十年代的人很重视过年,没有特殊情况很少有这个时候出门的,单位也基本上不会派人在这个时候出差。
殷玉瑶上车以后发现卧铺车厢空荡荡的,只零星看到三五个乘客。姐弟俩在一个隔断里,还都是下铺,殷玉瑶稍微整理了下行李,带来的几个箱子都塞在了殷玉磊的床铺下面,自己下面则是自行车。
本来殷玉瑶不太想带自行车的,但是这个东西在这个年代太金贵了,不是有钱就能买的,自行车票和钱缺一不可不说,还得商店里有货。
殷玉瑶要去的地方是这几年刚开垦出来的农场,地广人稀,供销社也不大,像自行车这种大件更加稀缺。自己带着就是路上费些事,但是到了那边就方便多了。
对于殷玉瑶来说,来到七十年代是第二次坐卧铺了,和上次苦读备考不同,她这回完全是旅程的心态,一路上看看窗外的风景,或是殷玉磊坐小游戏讲故事。就连吃饭也不费心思从博物馆里往出拿了,直接带殷玉磊去餐车里吃。
这个年代的火车餐车提供的饭菜味道还是不错的,不是后世的盒饭,而是大厨们现做的小炒,而且在餐车吃饭还不要饭票。但凡坐火车手头松点的,都选择去餐厅吃饭。
殷玉磊第一次坐火车正是对什么都新鲜的时候,尤其是到了铺着白桌布的餐车,简直都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才好。
殷玉瑶看着看着挂在餐车上的小黑板上的菜单点了两菜一汤和外加两个馒头。等到上了菜,殷玉磊兴奋的心情渐渐平复了,去洗了手后安安静静的跟着姐姐吃饭。
这大半年殷玉磊跟着姐姐的耳濡目染下,学了很多用餐的礼仪,吃东西坐的稳稳当当的,桌子上也干干净净,吐出来的骨头放在一旁的小碟子里,一餐饭吃完餐布还干干净净的,让列车服务员忍不住对他夸了又夸,把小朋友美的小脸通红,直到回到卧铺还抿着嘴里。
列车一路向东向北,过了山海关景色瞬间变了一个样。洁白的雪覆盖着大地,光突突的枝桠在风中狂舞,车厢里的温度也开始跟着下降。
殷玉瑶打开一个箱子,把给两人准备的军大衣拿出来,睡觉时候也可以往被上搭一搭。
火车一路向北,在五天后终于到了伊春站。
殷玉瑶提前把箱子和自行车都从卧铺下面给搬了出来,正准备一个一个往下面挪,就见车厢进来了两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们看了眼卧铺的铺位号,便热情地问道:“您是山北出版社的殷玉瑶同志吗?”
殷玉瑶懵逼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下意识点了点头。
“我们是黑河的知青,山北出版社和我们农场的领导对接了您来农场采风创作的事,领导知道殷同志带的行李多,让我们来接一下,咱们下了车后还得去坐换一辆火车。”两个小伙子说着就把地上的箱子搬起来往外走,殷玉瑶连忙把自行车扶起来让殷玉磊推着,自己也搬起一个箱子。
还没等殷玉瑶多走几步,两个小伙子又上来了,一人把殷玉瑶手里的箱子抢了过去,另一个自行车接了过去,压根就不用殷玉瑶动手。
有了自行车,下了火车就方便多了,两人把重重的行李箱一层一层的紧紧地绑在后座上,虽然推得时候沉了点,但咋也比抱着轻松啊。
推自行车的小伙子乐的直夸殷玉瑶有头脑,给他们省了很大的劲儿。
“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殷玉瑶看着两人,不太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多谢你们来接我了。”
推自行车的小伙子带着雷锋帽,一说话就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叫周皓,他叫冯喜来,你叫我们小周笑冯就行。”
殷玉瑶眉眼弯了起来:“瞎说,我才多大呢,哪能这么不客气。周皓同志,冯喜来同志,你们好!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殷玉瑶,来自山北出版社,这是我弟弟,叫殷玉磊。”
“殷玉磊,小磊子。”冯喜来伸手把殷玉磊揽了过去,低头问他:“坐火车累不累?”
“不累!”殷玉磊眼睛带着光芒,虽然嘴巴鼻子被围巾捂的严严实实的,但是看他眼睛就知道他在开心的笑:“这里可真好,雪真厚,不像我们那,就薄薄一层,没意思。”
“好小子。”冯喜来笑着用带了棉手套的手拍了拍殷玉磊的头:“等到了农场,随便你撒欢玩去。”
从伊春到黑河的火车要过几个小时才开,殷玉瑶下车时候看了眼时间,快到十一点了,她索性提议道:“咱在附近找个国营饭店,我请你们吃饭。还能顺便在那暖和暖和,等快开车了咱再回来。”
冯喜来和周皓闻言连连推辞,实在是不好意思让殷玉瑶破费。可是若让他们请,又有些囊中羞涩。他们不约而同的拍了拍身上的挎包:“不用不用,我们带了干粮了,你带弟弟去吃就行。”
“哎呀,就不兴我谢谢你俩了?”殷玉瑶看着两人,认真地说道:“往后就是一起奋斗的兄弟姐妹了,我请你们吃饭,你们就大大方方的吃,别整那些扭扭捏捏矫情的事。”
殷玉瑶的爽利话语把冯喜来两人都逗笑了,两人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那行吧,这回就劳烦殷玉瑶同志破费了,等回农场,我们给你炖林蛙吃。”
殷玉瑶:“…………”
我谢谢你啊!
***
箱子和车子寄存在了车站,四人也没走远,就去旁边的车站饭店。此时还没到十五,这座林业小城到处还沉浸在过年的氛围里,就连国营饭店小黑板挂着的菜单上最显眼的也是杀猪菜。
“要一份杀猪菜、狍子肉烩萝卜,五花肉炖豆角丝,再来四份米饭,两份二两的,两份半斤的。”三样全是肉的菜再加上一斤半的米饭,才起来需要两块钱和三斤粮票。
殷玉瑶把钱和粮票交上,不一会热气腾腾的三个大盆就端了上来,冯喜来眼睛都看直了,下意识问道:“怎么点这么多?这瞅着比过年都丰盛呢。”
话音刚落,两个像小盆一样的饭碗放到两人面前,里面是白花花的大米饭。
殷玉瑶接过服务员手里的小碗米饭,一碗给殷玉磊,一碗放到了自己面前。看着桌子对面两个迟迟没有动筷的人,不禁笑了笑:“今天敞开吃,管够。”
东北人的实在在这个年代就已经表现的淋漓尽致了,菜论盆上,每盆菜都盛的满满当当的,虽然看着不像上海的饭菜那么精致好看,但是每一口都带着热量,吃下肚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东北的冬天太冷,没有太多的蔬菜,像油豆角都是秋天时候切丝晒好,但是炖起肉来别有一番风味。殷玉瑶前世来东北旅游的时候就喜欢这口,这豆角丝简直是万能之物,无论是炖鸡还是炖大鹅,只要抓一把放进去就都好吃。
豆角丝喜油,厨师用猪油炝锅,又放的偏肥的五花肉,但煸炒的时候将五花肉的油脂炒起来,剩下的肉和豆角丝炖在一起肥而不腻吃着喷香。豆角丝被大油包裹着,炖的软烂入味,夹上一筷子配上米饭,那味道简直绝了。
“姐姐,这东西真好吃!”殷玉磊吃的简直不抬头了,一口豆角丝一口五花肉的,不一会就下去小半碗米饭。
殷玉瑶见状笑着给他夹了一块狍子肉:“别光吃一个菜,尝尝这块肉,这东西别的地方可没有。”
狍子肉都是瘦肉,厨师是当地人,处理的非常好,一点腥臊味都没有。用红烧的方法和萝卜一起炖熟后收汁,鲜嫩美味,就连里面的萝卜也吸足了汤汁,吃着格外美味。
殷玉磊吃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筷子开始转移阵地,换个盆开始夹,等殷玉瑶两块萝卜一块狍子肉进去,殷玉磊的碗已经空了。
“姐姐,这菜太下饭了,我一碗饭不够。”殷玉瑶舔了舔嘴:“还想再来一碗。”
殷玉磊正是长个的时候,能吃是好事,更何况东北天寒地冻的,不吃饱了真没有热乎气往外面走,殷玉瑶又给他加了一两。
殷玉磊端着饭碗,终于看着第三盆菜——杀猪菜。
殷玉瑶直接给他连汤带菜的舀了一碗递给了他。
殷玉磊学着对面冯喜来的样子,先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然后下一秒就眯起了眼睛:“酸的!”
冯喜来看着直乐,一边大口的吃着酸菜一边说道:“我刚才的时候也觉得味道怪怪的,可是越吃越好吃,就这酸菜汤给我,不用别的,我都能吃下去半斤干粮。”
周皓闻言忍不住嗤笑道:“就你这饭量,吃啥不香啊。”不过说完,周皓又对殷玉磊说道:“不过他说的对,酸菜是越吃越好吃,你刚吃吃不惯的话就先别喝汤,尝尝里面的大骨头肉和血肠。”
殷玉瑶给舀的这一碗里什么都有,殷玉磊按照周皓说的先吃了大骨头肉,大骨头肉炖的稀烂,都不用费劲咬,瘦肉和酸菜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居然十分提味。吃了瘦肉,殷玉磊又夹起一片薄薄的五花肉塞进嘴里,这五花肉是先蒸后炖的,入口软烂,肉的肥腻被酸菜消解,只剩下最醇香的肉味。
有了肉的配合,酸菜也格外爽口起来,殷玉磊越吃越带劲,不知不觉一碗菜都吃光了,只剩下了汤。
他看了看冯喜来,又端起碗来试着喝了一口,已经适应了酸菜味道的他这回尝出酸菜汤的美味来了,大口小口的把一碗汤都喝下去了。
原本殷玉瑶已经他吃了这一碗酸菜,只怕刚刚端上来的一两米饭怕是吃不下了,结果殷玉磊撸着袖子又开始把三个菜轮着吃,一副越吃越起劲的样子。
周皓见状忍不住乐了:“好小子,就这饭量以后指定长大个。”
三大盆菜,有周皓和冯喜来这两位食量大的,再加上殷玉磊这个小吃货,四个人居然吃的干干净净,连点汤都没剩下。只不过吃完了以后,除了殷玉瑶以外,其他三人都瘫在了椅子上,捂着圆圆的肚子直打嗝。
冯喜来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回味道:“我上次吃这么香的杀猪菜还是年前。”
“你偷着笑吧。”周皓笑着说道:“要不是今天殷同志请吃饭,你想吃杀猪菜还得等一年。”
“那倒是。”冯喜来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深深地感叹道:“虽然这顿杀猪菜不如在农场吃的热闹,但是肉多啊。我今天造了十块血肠,年前那顿我一块都没捞着。”
殷玉瑶见他说的热闹,忍不住问道:“这个时候农场都忙啥?”
“一般咱农场能歇到正月二十再开工,冬天其实没有种地的活,就给水稻脱粒,轮流来的,二十四小时不停机不停人。再一个咱男的知青和生产队员、战士一起上河工,清理淤泥河道,还有就是上山砍树盖房子;女同志这个季节清闲点,喂喂农场的牛马羊就行。”
周皓说着想了想:“你到农场能休息个五六天,等咱忙起来你也要跟着忙了。”
殷玉瑶心里一动,忍不住问道:“这个伊春有个西林你们知道吗?西林钢铁厂。”
“知道啊!”周皓说道:“有个西林钢铁厂嘛,老出名了。我们农场和我们关系很好的一个小伙子,叫林汉武的,他家就是西林的,他爸就在西林钢铁厂上班,前一阵来信说年前刚建好了厂机关大楼,五层呢,老气派了。”
殷玉瑶听着就开心,不禁笑了起来。
旁边殷玉磊接茬问道:“姐,我记得干爸干妈写信回来,他们去的地方好像就是这个名,西林钢铁厂。”
殷玉瑶点了点头:“就是这。”
“我想去看干爸干妈!”殷玉磊眼巴巴地看着殷玉瑶,撒娇问道:“姐姐行不行嘛?”
周皓和冯喜来闻言连忙问道:“你们在这还有亲戚?”
“我干爸干妈几个月前去了西林,我干爸是钢铁厂的七级工,支援西林工厂建设,我干妈是大夫,估计到这边厂医院上班。”
“哎呀这也太巧了。”冯喜来忍不住拍手笑道:“这都到跟前了你犹豫啥啊,你直接去你干爸干妈家呗,反正这会到农场也是猫冬。”
周皓也附和说道:“你的行李我们先给你带回农场,帮你把东西安置好,你就放心去探亲吧。”
殷玉瑶听着已经嘴角忍不住上
扬,但是还是客套的问了一句:“这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冯喜来大大咧咧地笑道:“他们附近地方的这个时候都回家探亲了,到正月二十才回来呢,你放心去就行。”
殷玉瑶本来不心急,可是听冯喜来和周皓一说也感觉有些迫不及待了,当即决定现在就去西林。
周皓和冯喜来也站了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别看这西林是伊春的,但咱这地广人稀,每个区之间也都隔着挺远呢,也得坐火车。每天有一班往返的火车,我记得回西林的火车就是下一两点钟,我看已经一点了,咱赶紧过去火车站看看到底是几点发车。”
把厚棉袄的扣子系上,外面又套上军大衣,帽子围巾手套尽量把裸露的地方都裹住,几个人才推开门离开了饭店。
一出门,一股强风吹来,鹅毛般的雪花仿佛纸片一样漫天飞舞,殷玉磊顿时被这壮观的景色看呆住了。
冯喜来在这生活了五年,早已经有经验了,他看了眼天色催促道:“快点走吧,这雪至少得下一天一宿,一会儿功夫雪就得又增加二尺厚,到时候更不好走路了。”
几人穿着棉鞋一个雪窝一个雪窝的踩着,三四百米的路程硬是走了十几分钟才到车站。
冯喜来跺了跺脚上的雪,让殷玉瑶和殷玉磊也跟着跺一跺,免的沾鞋底走路发滑。
还是过年的缘故,火车站没有人,小小的一间屋子就一排座椅,大厅里点了个炉子,售票窗口里面也点了一个。
“同志,去西林的车几点开?”冯喜来替殷玉瑶问了一句。
“一点半。”售货员看了眼时间:“不过火车晚点了,得一个来小时才到,买票吗?”
“买!”殷玉瑶立马掏出五毛钱:“给我两张去西林的车票。”
周皓见状连忙拦了一下:“一张一张,玉磊还小呢,这个子不用买票。”
售货员站起来看了一眼,“嗯”了一声:“不用买。”
冯喜来也跟着笑了:“你来的时候是卧铺,一个铺一张票,这硬座不一样。”
倒是省了一毛钱。
殷玉瑶看着冯喜来:“那我帮你们把回黑河的车票买了吧。”
“不用不用。”冯喜来连忙说道:“我们车票农场都给钱了,不用你花自己的钱。”
周皓拍了拍胸脯:“你就放心去找你干爸干妈吧,其他的事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你哪天去黑河定下了,就往农场打个电话,我们去火车站接你。”
“那倒不用,已经很麻烦你们跑了一趟了,不能再耽误你们出工。”殷玉瑶笑着说道:“出了站,我打听着就去了。”
“那也行。”周皓问售票员借了纸和笔,给殷玉瑶写了路线,告诉他怎么搭车。
离火车进站还有一个小时,冯喜来和周皓把绑在自行车上的箱子又解下来,免得一会上车时候三个箱子在一起太沉抬不动。
殷玉瑶看着自己那堆行李和自行车又有些发愁,来的时候卧铺还好。但是她没想到去黑河还要坐短途火车,这硬座也不知道抬这么多行李上不上的去。
殷玉瑶指着自己的车子和行李问售票员:“一会我这东西他们能搬的上车吗?”
“平时肯定上不去,不过现在问题不大。”售票员说道:“大过年的谁没事往出溜达啊,你们往上抬就是,里面到处都是空座。”
殷玉瑶一听就放心了,颠了颠三个箱子,把最轻的那个挪到一边打开,从里面拿了一包巧克力放在包里,又抓了十块大白兔给周皓和冯喜来一人分了五块。
两人下意识要推拒,殷玉瑶不由分说直接塞他们手里:“咱都是一起吃饭的情谊了,就别再客气了。”
“那行吧,多谢了。”周皓见状把糖收下道了谢,但却没舍得吃,都塞进了口袋里。
冯喜来拿起一块大白兔闻了闻,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我都五年没闻到过大白兔的奶香了,这甜味闻着就想流口水。”
冯喜来也把糖小心翼翼地放在大棉袄的口袋里,朝殷玉瑶拍了拍胸脯:“等你来,我打冰洞捞林蛙,请你吃林蛙炖土豆。”
殷玉瑶忍不住了,扶了扶额头:“林蛙和你有啥愁啊,你光想着炖它。”
“香啊!”冯喜来连忙解释道:“这林蛙可不是别的地方的普通,在过去那叫雪蛤,听说是可稀罕的补品了。补不补的我不知道,不过炖土豆老香了。”
殷玉瑶连忙摆手:“大冬天的别折腾它们了,刨冰洞也挺费劲的,不得一米多厚的冰啊。”
“那倒是。”冯喜来有些遗憾地说道:“那等开春的吧,我指定请你吃上。”
殷玉瑶被他的执着打败,低头收拾了个小包,主要是一些从上海带回来的吃的,准备带到干妈家吃。
几个人说着话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开往西林的火车来了,殷玉瑶领着殷玉磊上了火车。果然如售票员所说,车厢里空荡荡的,大部分的座位都空着,坐车的人也没带什么行李,一看就是短途乘车。
老旧的绿皮火车遇到大雪的速度更慢了,两个小时后殷玉瑶从西林站下车,天已经泛黑了。不过好在这个时候的西林也就三个街道,尤其是这火车站就在钢铁厂旁边,也就一里地的路,还真不算远。
殷玉瑶先和火车站的乘警打听了路,确认了方向后便领着殷玉磊朝钢铁厂走去。
雪下的大,姐弟俩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短短的一千米走了二十分钟。等到钢铁厂家属区的时候,家属楼的灯已经都亮了,楼顶的烟囱冒着白烟,家家户户已经开始做饭了。
殷玉瑶按照陈淑华给的地址找到了一号楼,两人上到三楼,敲了敲中户屋门。
“谁啊?”屋里炒菜的声音停了一下,急匆匆地脚步声传来,接着又听到里面的人说:“别急啊,我套件棉袄再开门,外面太冷。”
听到屋里传来的熟悉声音,殷玉瑶和殷玉磊同时咧开嘴笑了。
第58章
窗外冰天雪地零下三十多度,但屋里直径十公分粗的暖气管让室温保持到了二十二度。陈淑华平时在家就穿着薄薄的毛衣裤,要是给人开门那就得披上厚棉袄,免得被风吹了一冷一热再感冒。
套好棉袄,陈淑华把前襟一抿,急匆匆地跑到门口,随手打开屋门。
楼道里的灯泡十分昏暗,黄晕的灯光将门外一大一小两人的身形笼罩起来。他们的帽子盖住了额头,围巾又挡住了大半部分脸,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
陈淑华略微一愣,随即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捂着嘴险些就要哭出来:“是玉瑶玉磊吗?”
“哈哈,干妈,你认出我了?”玉磊的嘴巴即便被厚厚的围巾挡在里面也能听到他调皮的笑声。
“快进来!”陈淑华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揪了进来,一边拿鸡毛掸子扫两人身上的雪一边嘴里絮絮叨叨地问道:“怎么突然就来了?也不提前送给信我好去火车站接你们啊!这黑灯瞎火的路不好走吧,有没有摔着?”
殷玉瑶把军大衣解下来,又解开围巾,露出了有些发红的小脸。
“你看看这小脸冻的。”陈淑华又心疼了,伸手摸了摸围巾后不太满意地摇了摇头:“别看你这围巾摸着细发,但是不够厚,在这里不抗冻。我正好给你们织了厚的围巾,回头就带那个走。”
殷玉瑶和殷玉磊把外面厚衣服脱下来,棉裤也脱下来,只把外面单裤套上,这才松了口气。
陈淑华把两人的衣服都放在屋里箱子上面,笑着说道:“这东北冬天太冷了,身上穿的衣服回家能摞两层被这么厚,沉的衣架都没法用,一挂衣架就倒了。”
殷玉磊光着脚穿着拖鞋,又觉得浑身轻松不少,赶紧问干妈:“晓慧呢?”
“晓慧和你干爸去商店买东西去了,估计也该回来了。”陈淑华摇了摇头道:
“这种大雪天骑自行车是骑不动的,就得走路。晓慧非得跟着你干爸去,我估计她是想让你干爸给她买糖吃。这厂里的商店买糖不用票,一分钱一块糖,晓慧看见就走不动道。”
殷玉瑶从包里把巧克力拿出来,笑着说道:“我记得她爱吃巧克力,我前一阵去上海出差,特意买了一盒给她。”
“这么大老远你还给她带这个?就你惯着她。”陈淑华拍了拍殷玉瑶,乐的嘴都合不拢了:“你和干妈说说,咋就突然来了呢。也没提前来信,你之前和干妈说用一年时间攒足名气再过来,我以为你最快也得明年来呢。”
殷玉瑶笑着说道:“也是巧了,社里出版的《北大荒的知青们》需要改变成连环画,我自告奋勇把这活接了,理所当然可以过来采风。只是太巧了,我去的地方是黑河,你和干妈在伊春,我今天在火车站看列车时刻表,离着还挺近的。”
“嗯,黑河那边农垦区挺大的,还有建设兵团,那边不光是开垦荒地,这边疆守卫也是那里负责。”陈淑华拢了拢殷玉瑶的头发,有些担心地问道:“你去那边住的方便吗?吃饭是自己做还是大锅菜?”
“我也不知道呢。”殷玉瑶挠了挠头:“住的地方应该给安排好了,干妈放心就行。其实原本还想年前就来的,但正好赶上去上海培训一周,而且我还争分夺秒趁机考了驾驶证。”
陈淑华懵了,她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道:“这么短时间就能考吗?”
“我不知道考驾驶证那么困难,我就顺口一说要是会开车来东北说不定就能用上。我们主任也一听觉得也有道理,说动了副社长给特批了,同意让我跟着考考试试,他们也没想到我真能考上。”殷玉瑶笑的眼睛都弯起来了:“那一个月我基本上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好在没有白费。”
“我大闺女也太优秀了!”陈淑华开心的直拍手:“我看就没有你办不成的事。”
殷玉瑶继续说道:“拿了单位给送来的驾驶证都进腊月了,我姥姥让我过了年再来,我这不初七才出门呢。带着三大箱子的行李还有自行车呢,本来琢磨着下车不好搬,结果我们单位联系了黑河农场那边,农场派了两个知青小伙子来接站,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听说我在这有亲戚,就让我先串门,他们带着行李回农场了。”
“黑河离这不远,坐火车大半天就能到了,往后你来干妈家方便,我们有空也能看你去。”陈淑华拉着殷玉瑶的手问:“能在家住多久?大过年的又这么冷,出了正月再去呗?”
殷玉瑶反手搂住陈淑华的胳膊,笑眯眯地说:“农场正月二十就开工了,我十九就过去。”
“那让玉磊先在家住吧,反正晓慧也放寒假,晓慧得三月份才开学呢,让他俩在家里作伴。”陈淑华笑着问玉磊:“行不行?先在干妈这里住,天暖和了再去找姐姐?”
殷玉瑶也笑着看玉磊,等他自己做决定。
殷玉磊略微纠结了一下,不过想想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晓慧了,他又一直和干妈亲近,便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在干妈家住。”
殷玉瑶笑着捂住了额头:“我就把我们俩的洗漱用品带来了和一套换洗线衣线裤拿来了,他衣服裤子都去黑河了。”
“一套换洗的就够了。”陈淑华说道:“毛衣棉袄大衣都是开春才洗,线衣线裤晚上洗了早上就干了。等缺啥我给他去买就行了,过年干爸干妈咋也得给玉磊买一身新衣服是不是?”
殷玉磊立马甜甜的道谢:“谢谢干妈。”
“好宝儿!”陈淑华一手搂着一个正美的直乐,就听见开门的声音,接着传来王国庆的说话声:“淑华,饭做好了吗?晓慧说饿了。”
陈淑华朝殷玉瑶姐弟俩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清了清嗓子:“国庆,你过来一下。”
王国庆换了拖鞋一边解围巾一边往客厅走,刚到客厅门口就惊讶地笑了起来:“玉瑶、玉磊,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姐姐和小磊子来了?”晓慧鞋刚脱了一半,听到爸爸说玉瑶姐弟俩来了,一只脚光着一只脚穿着棉鞋就冲了进来,尖叫着冲进了殷玉瑶的怀抱,狠狠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姐姐我想你了!”
殷玉瑶笑着在她小胖脸上回亲了一口,把放在一边的巧克力递给她:“我记得你爱吃这个,姐姐去上海出差的时候给你买的。”
“谢谢姐姐!”晓慧挤到玉磊旁边,伸脚把鞋蹬了,和殷玉磊紧紧挨着:“小磊子,这回你来还走不走了?”
殷玉磊一板一眼地说道:“先住在这,等开春了我去姐姐那边上学。”
王晓慧不开心地噘起了嘴:“就不能和以前一样,和我一起上学吗?”
殷玉磊抿了抿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会想姐姐的。”
王晓慧瞬间就蔫了。
王国庆到厨房里忙活了一阵,做了六个菜,不过东北冬天没有什么蔬菜,能吃的也就是白菜土豆萝卜一类的。好在现在是过年期间,年货还挺充足的,有大骨头、有五花肉、也有刀鱼,不至于满桌子素菜。
殷玉瑶姐弟俩的到来让这个小家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王国庆把酒也拿过来了,一边倒酒一边说道:“过年那天你干妈还念叨你们,说要是和你们一起过年别提得多热闹了。”
陈淑华大笑起来:“我没说错吧,家里是不是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比三十那天还有年味呢。”
王国庆和陈淑华都喝了口酒,殷玉瑶也略微用嘴唇微微一沾,吃着菜聊着天,气氛更加热络起来。王国庆说了来这边工作后的事情,殷玉瑶也把自己学驾照去上海的经历讲了讲,一家人直到吃到晚上九点才撤了桌子。
王国庆分的这套房子是两室一厅一卫,和以前一样,王晓慧依然跟着他们两口子睡了大屋,不过小卧室也是一米五的床,床单被罩洗的干干净净的,一直没人住,殷玉瑶姐弟俩刚好住次卧。
家里的卫生间没有淋浴功能,但是室内温度高可以烧水简单洗一洗。陈淑华烧了两大锅水,姐弟俩从头到脚洗的干干净净的,等头发干了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在火车上呆了五天,虽然是卧铺但其实人的身体也是十分疲惫的。回到家里,又洗了澡,躺在柔软的床上,姐弟俩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九点,殷玉瑶一睁眼就看到了王晓慧在卧室门口探头探脑。
“进来啊!”刚起床的殷玉瑶声音还有些沙哑,王晓慧一听立马去倒了杯温水递给她,然后爬到了床上挤到了殷玉瑶和殷玉磊中间,钻进了被窝里。
殷玉瑶喝了半杯温水,把杯子放在一边的窗台上,伸手搂住了这个圆咕隆咚肉乎乎的小姑娘,偷偷摸摸在她软软的肚皮上捏了两把。
王晓慧痒的咯咯咯直笑,在被窝里扭来扭去把旁边的殷玉磊吵醒了。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看着晓慧愣了好半天神才咧嘴笑了:“我刚才没回过神,以为我是在做梦呢。”
听到屋里说话声,陈淑华从门口探头瞧了一眼,见姐弟俩都醒了连忙招呼道:“我擀了面条,上车饺子下车面,昨晚没来的及做,今天早上补上。”
手擀的面条劲道又带着面粉特有的香味,擀好的时候殷玉瑶姐弟俩没醒,陈淑华就把他们俩那份拿屉布盖着,免的晾
干了。土豆和五花肉都切成小丁,在一起炖出香味当卤子,做好了就一直在锅里温着。
姐弟俩起床去洗漱,陈淑华烧水煮面,三分钟后,劲道的面条出锅,舀上两大勺土豆五花肉的卤,那味道,绝了。
陈淑华一家和殷玉瑶姐弟俩在东北团聚,这里虽然天寒地冻,但是屋里暖和,又远离了烦心事,心里也格外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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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南德市,王国庆的老娘年前左等右等没等来王国庆来送年礼,腊月二十八的时候耐不住性子又往医院家属楼来了。结果来了发现大门紧闭,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门,倒是邻居出来了,说这一家子都搬到东北去了。
王老太都傻了,她没想到王国庆居然能带着妻子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下意识就问了一句:“他怎么都不和我说的?”
邻居知道王老太的德行,嗤笑了一声:“和你说?然后你再来闹他?若不是你总这么欺负淑华,不把国庆当回事,人家两口子也不会在这边干的好好的搬东北去。你往后别来了,我们医院家属大院啊不欢迎你。”
王老太不信,带着小儿子又去钢铁厂问,他们自然是进不了厂子大门的,不过到处从门卫那里证实了王国庆确实去东北了。
王老太上次被王国庆说的心里发慌,她见他彻底离开了这里心里更慌了,在她的思维里,背井离乡是活不下去的人才干的,她没想到儿子儿媳妇有好好地工作也会抛下一切就走。
王国庆是见不到了,王老太只能请门卫叫一叫同村的赵大发出来,赵大发把王国庆收干闺女的事说漏了嘴,引发了人家母子间大大战。赵大发心存愧疚,回家后对王国庆的事只字不提了,这回王老太太来问。赵大发才说了:“走了好几个月了。什么时候回来?五年或者十年吧?也可能不回来了。我听厂里说那边给分房子了,比他现在住的屋子还大呢。电话和地址?那没有,好像厂里就厂长有吧,他要是想和你们联系会给你们写信的。”
这回别提王老太了,就连王国庆的弟弟王国发也傻眼了,本来一直是撺掇老娘来作是为了多要点好处回去,没想到这回好了,彻底把人作跑了。不但罐头点心一类的东西要不来了,往后就连每个月给的五块钱也不知道有没有了。
相比之下,北桥村知道殷玉瑶去东北的消息已经是在正月十二了。那天阳光正好,村长把村里的男人都叫出来清清河道,干活累了坐在岸边歇着的时候,有知道蔡爱国和殷玉瑶家走的近的,便问殷玉瑶给他啥年礼了。
蔡爱国知道殷玉瑶已经走了,这才趁机喊了声村长:“这一过年倒忘了件事,玉瑶让我和您打声招呼,她搬家了。”
村里人都知道殷玉瑶在省城出版社上班,有好奇地问道:“是搬市里还是搬省城去了?”
“都不是,她带她弟弟去东北了。”蔡爱国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会儿估计已经到东北了。”
村长愣住了,连烟袋都不抽了,过来问他:“他们姐弟俩去东北干啥啊?啥时候回来了?”
蔡爱国喝了口水,没提殷玉瑶采风的事,而是半真半假地说道:“去支援东北建设,她是有理想的青年,人家出版社也支持她。至于啥时候回来这事说不好,东北去了几十万知青,现在不还都在那边嘛。”
村长沉默了,蹲下去抽着烟袋不说话了。
“村长,玉瑶说了,清明时候她姥姥那边来挪坟,叫咱们村别难为他们。”蔡爱国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应了她了,说那天我给她去帮忙。”
村长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声:“那肯定不能为难他们的,玉瑶这孩子不错,对村里人也挺好,大家都吃过她的糖和西瓜,谁不念她一声好啊。”
村民们纷纷附和,有年轻的嘲笑地喊了一声殷大成:“殷大叔你觉得呢?”
殷大成两眼发直,连手里支撑着地面的铁锹倒了也不知道。他自打和殷玉瑶分家后的日子越过越差,越过越没盼头,虽然才过去了半年时间,但是他心里对李翠茹已经厌恶至极,就连龙凤胎也越来越不稀罕了。
他心里一直抱着一个念想,觉得时间一长,他们父女间的矛盾也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淡的。现在他一个人挣工分确实养活不了一家四口,不用太久,到秋天时候他就得吃不上饭,以他的人缘也没人愿意借给他,村里又负担不了,到时候自然而然就有人说合,村里也不能看他饿死吧。
到时候自己只需再表个态,再把李翠茹撵出家门,哪怕龙凤胎不要也行,他都有能赚钱的闺女了,稀罕那话都不会说的小崽子干什么。这半年他别提多馋殷玉瑶送给老蔡家的东西了,什么糕点、大白兔自不必说,那月饼的香味让他夜思梦想了很久,等和玉瑶恢复了父女关系,他就是村里生活的最舒坦的男人。
可没想到啊,殷玉瑶居然能彻底的离开这里,那自己岂不是真的要饿死了。
殷大成慌张了,他踉踉跄跄跑到蔡爱国身边,脸上露出惊恐和不安:“她真去东北了吗?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蔡爱国心里叹了口气,有殷大成在,只怕殷玉瑶不会再回县里了。
“我有啥好骗你的?殷玉瑶和你又没关系了,你要是不信就去问革委会的陈瑞。玉瑶走的时候也和他打招呼了。”蔡爱国想了想,又添油加醋了一把,免得殷大成不死心:“连县里的房子都不要了,估计过了年那房子就换主人了。”
殷大成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村长看了他一眼,扶着身旁的树站了起来,往鞋底嗑了嗑烟灰:“行了,别琢磨这事了,都起来干活吧。玉瑶的户口早就迁走了,也不是村里人,走不走的也和咱没关系。往后要是在外面遇到,记得吃过人家的东西,记得打声招呼问个好,就不算没良心。”
村民们都附和了一声,纷纷起身拿起铁锹继续挖河道,只留下殷大成魂不守舍地呆在原地,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回他真的要饿死了。
第二天一早,殷大成就出现在了县城革委会,陈瑞见他来了没啥好脸色,还以为他是要殷玉瑶的联系方式。谁知道殷大成是来找主任李长海的。
李长海见到殷大成来了,略微皱了皱眉头,他对殷大成的印象可不怎么好。要不是这个当爹的一味护着后娘,殷玉瑶姐弟俩也不会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委屈。
可让李长海和陈瑞没想到的事,殷大成张嘴就要求把李翠茹送到县城来劳改,理由还说的十分充分。当时让她留下是为了照顾还在吃奶的一双儿女,现在儿女都喝稀饭了,也用不着当娘的了,赶紧把她带走省的浪费粮食。
“对了。”殷大成又补充了一句:“我还要离婚。”
李长海都无语了:“你以为革委会是你家开的啊,朝令夕改的。你离不离婚找你们大队去,别在这搅合。”
殷大成被陈瑞推出了办公室,门当着他面关上了。他踌躇着不想走,想再恳求恳求,就在这时,陈瑞没好气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怪不得殷玉瑶同志带着弟弟去东北了,工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估计早就算到了殷大成的想法,生怕在被他缠上。”
殷大成最后一丝希望没了,他低着头正要往外走,就听见李长海轻哼一声:“就是要送李翠茹去劳改,也是村里和大队判定她在村里改造不合格报上来,革委会再重新决议,哪能他说啥是啥。”
殷大成眼睛一转,又有了新的主意。
李翠茹是没有休息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天天都得去掏粪,村里每个人都自觉地当监督员,她要是晚一会或者干活拖拉,准有人去村长那告状。
这天,李翠茹到了中午也没起来,被告状到头大的村长问殷大成,殷大成一脸憨厚:“她说不愿意起,要多睡会。”
村民们听到都义愤填膺,
都指责了一番,还有说不愿意干就送县里改造去的。
殷大成握着铁锹不说话,眼皮垂了下来,挡住了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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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玉瑶和殷玉磊吃了香喷喷的面条,两人把棉靴棉袄军大衣都套上了,跟着陈淑华去逛街。钢铁厂有自己的自营商店,但是东西不多,要是想买衣服布料那得去街里。
昨天虽然雪就很大,但是除了赶火车就是赶路,姐弟俩都没顾得上玩雪,今天出门看着外面的大雪已经到膝盖这么深,顿时走不动道了。
“干妈,要不咱买衣服的事先放放?”殷玉瑶看着地上的雪眼睛放光:“我想当雪仗。”
晓慧立马建议道:“姐,你要是想玩的话,咱去后面满月湖呗,那里的冰结的老厚了。”
殷玉瑶没反应过来:“去冰上打雪仗?”
晓慧摆了摆手,露出神秘的笑容:“不,我们去玩爬犁!”
第59章
陈淑华见姐弟三人都兴致勃勃地样子,只得无奈笑着把钥匙给殷玉瑶:“你让晓慧带着你去开储藏室的门,我回去拿个东西马上就回来。”
晓慧一家是刚搬来的,一入冬就有热心的邻居帮坐了爬犁,还给了两种。大的是全用钢铁悍成的,最只有最上面一层是木板,非常结实,就连大人也能坐。平时下大雪时候买东西的时候就带着它,东西放上面拽着就回家了,一点不费力气。
小的是木匠打的,像一只没有腿的椅子,有靠背有扶手,只有下面一层是铁皮紧紧锢住,前面有一个捡漏的“舵”,和爬犁用木头相连,两只脚蹬在上面负责转弯。
殷玉瑶打开储藏室的门,晓慧就灵活的钻了进去,先把小的拽出来给玉磊,又把大的扯出来递给殷玉瑶,自己拍了拍手套,不在乎地说道:“给你们玩,我自己打出溜滑就行。”
殷玉瑶看了看自己手上扯着的这个,琢磨了一番:“要不咱俩一起坐这上面呢?”
王晓慧听了有些心动,打出溜滑可没爬犁好玩。正在三人凑在一起商量的时候,就见陈淑华又回来了,拿着两个棉手闷子给殷玉瑶和殷玉磊换上:“在这里普通手套都扛不住,就这种里面蓄了棉花的才行。”
殷玉瑶带上以后举起来看了看,除了大拇指以外其他四个手指包在一起,虽然不是很灵便但确实非常的暖和。
陈淑华掏出一把钥匙把隔壁的储藏室打开了,从里面又拽出来一个小爬犁递给晓慧:“我刚问邻居借的,行了,你们三个去玩吧,我去副食商店看看,等中午给你们做好吃的。”
殷玉瑶把钥匙还给陈淑华,学着晓慧的样子把爬犁上的麻绳挂在手套上,跟着晓慧后面去了满月湖。
满月湖面积很大,湖边高处有用雪垒起来的大长斜坡。斜坡搭在岸上的告诉足足有一米半高,一看就是人工堆的,中间是坡道可以拽爬犁上去,旁边有雪砌成的台阶。
王晓慧先拽着爬犁上到顶上,在自己的小爬犁上坐好,一手拿着一个木棍给殷玉瑶示范:“姐姐,你就用这个棍子下面的钉子往雪里一戳一推,这爬犁就滑下去了。滑的时候棍子夹胳膊底下,要是爬犁不动了就用这个棍子戳着往回滑。”
说着王晓慧一戳棍子,爬犁就从顶端快速地冲了下去,伴随着王晓慧哈哈哈的兴奋大叫越滑越远。
殷玉瑶看的心痒痒,这可太好玩了,她朝一旁的殷玉磊招了招手:“小磊,你先来。”
殷玉磊看了看高度,抿着嘴没有吭声,殷玉瑶低头看着他,轻声问道:“是不是有些害怕?”
“有一点。”殷玉磊的声音有些发颤:“我看到晓慧下去的时候速度好快的。”
殷玉瑶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和我坐一起,我抱着你?”
“能行吗?”殷玉磊虽然露出了一双眼睛,但是也能看出忧心忡忡的神色:“我们俩会不会一起摔出去?”
“不会吧?不过我觉得就算摔出去也没什么。”殷玉瑶用厚厚的棉手闷拍了拍身上,笑呵呵地安慰殷玉磊:“看我们穿的多厚呢。那滑道两边的雪也是刚下的,看着挺松软,我们就是摔倒了也没事。”
殷玉磊犹豫了下,把自己的爬犁放到一边,挽住了殷玉瑶的胳膊。
两人将大铁爬犁拽到雪坡顶端,殷玉瑶先靠前坐好,然后殷玉磊坐在殷玉瑶的身后,两条小腿紧紧夹住姐姐,手搂住了她的腰。
两个棍子用力一推,大爬犁飞似的滑了下去,因为体积大重量沉,所以下滑速度比王晓慧的更快、滑的也更远。
殷玉磊一路啊啊啊的尖叫,等到速度慢下来又变成兴奋地大笑。
王晓慧往回走了没几步就停下来了,看着他俩的铁爬犁从自己身边冲过去,直到很远才停下来。王晓慧兴奋地直挥手:“姐,还是你这个刺激。”
殷玉瑶也开心的哈哈笑起来,拽着爬犁回来,王晓慧立马凑过去:“姐,一会你带我滑一回呗,我要坐前面。”
有了第一次完爬犁的经验,殷玉磊也不害怕了,他自己爬到自己的爬犁上往下滑,殷玉瑶一会带这个滑一次,一会儿带那个滑一次,三个人玩的浑身热烘烘的,隔着围巾都冒着热气。
爬犁玩起来就上瘾,连殷玉瑶都感觉自己又做回了孩子,甚至比殷玉磊和王晓慧玩的还欢,连到点回家吃饭都给忘了。直到陈淑华中午做完饭了,见都没回来,便穿上棉袄一路找过来,结果发现这三人还在玩呢。
三个人拽着爬犁乖乖地跟着干妈回家,已经玩野了的殷玉磊一边走一边回头,结果不小心被自己爬犁拌了一跤,直接摔进了旁边的雪里。
这两天一直持续不断地在下着大雪,松软的足有半米厚,殷玉磊脸朝下伸着手趴了下去,给雪砸出了一个大字型的深坑。
王晓慧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陈淑华连忙过去要扶他,谁知殷玉磊自己爬起来了,拍了拍身上的雪,惊喜地看着殷玉瑶:“姐,你说的真对,在这摔跤真不疼。”
又回头看了看自己摔出来的人型雪坑,两个孩子对视了一眼,眼睛都露出了兴奋的光芒。
回家不到一里地的路,后面俩孩子不是这个趴雪里了,就是那个躺下来,陈淑华一开始还去拽,后来直接连说都不说了,随便他们摔吧。反正大皮袄上的雪进楼道前掸掉,回家放暖气旁边一烘就行了。
中午陈淑华做了大骨头炖酸菜,蒸了白米饭。大骨头上面带着厚厚的肉,筒骨里都是骨髓,和酸菜的味道互相交融,肉香不腻,酸菜又酸爽可口。
为了吃的更爽,陈淑华还特意分了两盆,两个孩子一盆,自己和殷玉瑶吃的这个加了烤过的红辣椒,香香辣辣的更加出味。
殷玉瑶喝了一口汤顿时叫好:“干妈,你才来了几个月,这酸菜做的就这么好吃了。”
陈淑华笑了:“这里冬天没什么菜,就白菜、土豆、萝卜这些抗冻的,储藏室有菜窖,放里面不怕冻,再有就是这酸菜了。这酸菜好吃,怎么做都出味,要不是有它啊,这一个冬天嘴里都得吃没味了。”
殷玉瑶好奇地问:“那这酸菜是买的吗?常年供应?”
“哪儿啊,都是自己腌。”陈淑华回想起当初自己腌酸菜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当初刚来还一头蒙的时候,邻居李大姐就带着我买缸买白菜去河边找石头,我都晕头转向的不知道要干什么,邻居手把手教我腌完了一缸酸菜我都没回过神来。后来这酸菜差不离了,李大姐又过来教我怎么片酸菜帮,怎么切,怎么做。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在食堂吃过好多回酸菜了,大概也知道怎么做了,一上手就会了。”
殷玉瑶立马大力夸赞:“干妈你可真厉害。”
“就你会夸人。”陈淑华笑的合不拢做,给殷玉瑶夹
了一块满是肉的大骨头:“你多吃点,这大骨头是新鲜的,我上午去副食商店正好赶上了供应,除了大骨头我还买了些肉,等明天啊咱包饺子吃,包酸菜猪肉和白菜猪肉两样馅的。我还淘换了只鸡,后天咱小鸡炖蘑菇吃,这里的榛蘑味道炖鸡的味道是一绝,榛蘑都是邻居们上山采的,分了我一些。等咱后天就吃大鹅,我看看能不能买到,酸菜炖大鹅可香了。要是买不到大鹅我就去整条大鲤鱼,这边的温度低河水凉,鲤鱼一点土腥味都没有,肉还特别嫩,我刚学会了一道得莫利炖鱼,可太香了……”
陈淑华把能想到的好吃的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兴致勃勃的把后面几天的菜单都列好了,恨不得把自己能淘换到的好东西都做给殷玉瑶吃。
殷玉瑶吸溜着骨髓笑道:“干妈,你要是这么喂我的话,等我正月十九出门的时候我估计我要胖十斤的,你们留着慢慢吃就好。”
“哪有这么夸张。”陈淑华笑的眼睛弯弯:“冬天不多吃一点,出门都容易被风刮跑。再说等你到了农垦区,只怕每天都是饼子白菜一类的,在干妈家补补油脂,到那边才扛得住。等你什么时候觉得馋了,你就回来住两天,干妈再你做好吃的。”
“行。”殷玉瑶吃着饭忽然想起一件事:“干妈,等吃了饭咱照相吧,我去上海的时候买了相机,还买了好多胶卷回来,咱多照几张。”
“买相机了?”陈淑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连忙问道:“相机可不好买,上海那边卖多少钱啊?”
“别提了,相机太紧俏了,就连上海那边最大的商场也是断货的,要提前登记,一两个月才到货。我正好遇到了一个退休的老画家,他的相机才买了不到两年,没用过几次,保养的非常好,低于市场价二十块卖给我了。”殷玉瑶戳了戳米饭,低声说道:“我心里过意不去,多留了些粮票和工业券给他。”
陈淑华点了点头:“应该的,但凡人家有法子,估计都不会把相机卖了,你是个心善的姑娘。”
殷玉瑶笑嘻嘻地说道:“和干妈一样,干妈也心善。”
“你这丫头。”陈淑华看着她,又有些不太放心地问道:“你前一阵给我买了手表,这又买了相机,只怕手里的钱不多了吧。等走的时候干妈给你拿点,在外面不比在家里,手里得宽裕才行。”
“足够呢!”殷玉瑶忽然说道:“哎呀,干妈,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了,我转正了。转正以后一个月的基本工资就有四十块,奖金还是像以前一样三十一本,只不过我现在主要创作北大荒,其他的作品只能空闲时间画画,但是钱和票都足够用了,您不用担心。这次我来东北,出版社给我预支了一年的工资和票呢。”
陈淑华惊喜地看着她:“真的啊,哎呀,我这才来了几个月就错过了你这么多好事。”她四处看了看,也没找到什么能喝的,顿时有些遗憾:“回头我看看去街里能不能买到些色(sai)酒,这样的好事得再庆祝庆祝。”
喜事连连加久别重逢,外面寒风刺骨屋里温暖如春,娘四个人在一起光凑在一起说话就觉得幸福感满满了。
等吃完饭,殷玉瑶带着玉磊和晓慧一起把桌子收拾了,碗洗了,擦干净了手后拿出了相机。
陈淑华拿出了件红色的羊毛衫,这是她今年新织的,还没怎么上身。王晓慧一见把夏天的红裙子翻出来套上了,又穿上了殷玉瑶给买的小红皮鞋。
屋里温度高,穿着裙子倒是不冷,不过陈淑华看着这一身打扮还是忍不住笑:“你这夏天的裙子配冬天的鞋不伦不类的呢。”
殷玉瑶在旁边给王晓慧说话:“我妹这叫混搭,再等过二三十年以后,说不定就流行这种呢。”
王晓慧立马点头:“我姐眼光好,我姐说的对。”
“你俩这一唱一和的。”陈淑华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过你就是穿上红裙子也拍不出来,照片是黑白的。”
王晓慧兴高采烈的脸庞瞬间胯了下来:“啊?那我的漂亮裙子拍不出来了吗?”
殷玉瑶心里微微一动,虽然她买的都是黑白胶卷,但是年代博物馆里是有彩色胶卷的,还都是柯达的,质量非常好,可以正常使用。
看着被红色毛衣趁的脸色红润的干妈、穿着漂亮裙子的晓慧,还有蓝色毛衣的玉磊,殷玉瑶决定自己给家人留下一组彩色照片。
“别伤心了。”殷玉瑶捏了捏晓慧的小脸说道:“姐姐在上海的时候还真整到了一个彩色的胶卷,就是想给咱一家人拍的。姐姐先给你们拍,等晚上干爸回来再继续拍。”
王晓慧瞬间转哭为笑,陈淑华无奈地拿起梳子:“行了,小花猫,妈妈给你梳个漂亮的辫子,一会姐姐就给我们拍照片了。”
殷玉瑶趁机去了洗手间,从洗手间进博物馆,拿了一卷没有开封的柯达胶卷出来。
相机里正好还没放胶卷,殷玉瑶自己在一边把胶卷放好,盒子直接塞在了包里,一边调试一边说道:“国内基本上没有彩色胶卷,等拍完了我找机会自己冲洗,免得有不必要的麻烦。”
陈淑华心领神会:“等照片出来咱自己家人看看就收起来,不给外人瞧。”
很快,王晓慧梳好辫子了,殷玉瑶给他们三个拍了合影,又给每人拍了单人照。陈淑华不肯让殷玉瑶只当摄影师,也给拍了几张,等到晚上王国庆回来,又拍了不少合影。
若是旁的季节还能出去拍一拍,可是如今外面天寒地冻,到外面得裹的和熊一样,只露两只眼睛,就是拍了也不看不出是谁,索性只在家里拍。
陈淑华还请了关系最好的邻居李姐的儿子过来,帮忙给拍了两张全家福,终于把一卷彩色胶卷都给用完了。
王晓慧看着殷玉瑶把胶卷拿出来,期待地问道:“姐姐,我什么时候能看到照片啊?”
殷玉瑶笑了笑:“姐姐显影剂在箱子里,等姐姐去黑河冲洗了再给你看。”
王国庆知道彩色胶卷的事,但是他想了另外一个主意:“玉瑶,要不我和钢铁厂照相馆的负责人说说,咱借他暗房用用,显影剂啥的咱自己出钱,自己洗,这样行不?”
殷玉瑶沉吟了一下,说道:“倒是个办法,不过洗出照片来人家肯定说要看看的。比如咱再拍一卷黑白的,到时候我两卷都洗出来。”
王晓慧一听乐坏了,还能继续拍照片?妈,赶紧给我绑辫子。
第二天王国庆正好休息,他上午去了趟照相馆,说家里的孩子是连环画家,往后采风的摄影作品都得自己洗出来,先这里自己试着学一学,免得到知青点没练手的地方。费用的话照常付,不占公家便宜。
厂里照相馆也就过年或者新人结婚有些生意,大部分时候是闲着的。王国庆的干闺女自己承担洗照片的费用,还额外给租赁的钱,也是给厂里创收,照相馆的人痛快的答应了。等殷玉瑶来了以后,他还把洗照片的细节和流程详细地给殷玉瑶讲了一遍才将暗房交给她。
殷玉瑶之前已经在家试着洗过几次照片了,都挺成功的。不过这次稳妥起见,她还是在暗房里用照相馆的显影剂洗黑白照片,彩色照片则是从博物馆里拿了TSS显影剂,以及需要用的一些药剂。
这时候洗彩色胶卷是低温工艺,药温要恒定18度,殷玉瑶索性提前点了酒精炉子和热水,还准备了甜品温度计插在药水里监控温度,在温度正好到18度后才将底片放进去,先水洗再彩显,再一遍水洗再漂白,再一遍水洗再定影,最后一遍水洗、干燥,完成照片冲洗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事了。
殷玉瑶把彩色照片用白纸包好放在包里,把早已
经洗好的黑白照片拿到手里出来。
外面王国庆和照相馆的工作人员正在聊天,见殷玉瑶出来了连忙问道:“洗成功了吗?”
“看着还行。”殷玉瑶把照片递过去,工作人员接过来一张张看完后赞不绝口:“拍的不错,洗的也可以。我听你干爸说往后你都要自己洗照片?”
殷玉瑶点了点头:“我从上海买了黑匣子和显影剂,采风的照片随时拍完随时要用,要是都攒到一起出来洗反而耽误工作。”
工作人员认同的说道:“是的,自己洗总归是方便一些,而且更便宜。”
略微闲聊了一句,王国庆就带着殷玉瑶回家了,陈淑华刚刚包好两盖帘的饺子,一盖帘酸菜猪肉的,一盖帘白菜猪肉的。
锅里正烧着水,一见殷玉瑶回来了,陈淑华飞快地把火给关了,煮饺子不着急,还是看照片最重要。
殷玉瑶把照片拿出来,一包是放在照相馆的相片袋里的,是黑白色的,一包是用白纸包好的,是彩色的。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先看彩色的照片,虽然殷玉瑶洗照片的手法生疏,用的显影剂也一般,但是胶卷质量好留色好,照片的颜色十分鲜亮,看着和后世的照片没什么区别。
照片里,陈淑华带着知性的美、王国庆国字脸眉眼端正、两个孩子可爱俏皮、殷玉瑶明媚美貌,每个人最好的一面都留在了相纸上。
陈淑华摸了摸照片里孩子的脸,忍不住感叹道:“这彩色照片真好,我要留一辈子,等老了时候我要拿出来天天看,想想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这一辈子不白活。”
第60章
殷玉瑶在干妈家住了五天,酸菜大骨头吃了,饺子吃了,小鸡炖蘑菇吃了,得莫利炖鱼也吃了。大鹅没淘换到,只能等下回了。
王国庆提前去买了西林到黑河的火车票,一家人把殷玉瑶送到火车站,一起窝在小小的候车室里等车。
殷玉瑶伸手一边在炉子上烤火一边劝他们回去:“现在咱离着近了,几百公里,坐火车半天就到了。我又不挣工分,哪天想来就想来了,你们赶紧回家吧,不用在这陪我。”
“回家也没什么事。”陈淑华把带来的地瓜在炉子上一边翻烤一边说道:“我们正好陪陪你说说话。”
炉火旺,很快地瓜的甜香味渐渐蔓延开来,一家人坐在凳子围着炉子说着话,等着地瓜渐渐变软表皮便干,陈淑华便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油纸将地瓜包起来。最大的一个递给了殷玉瑶,剩下的两个给玉磊和晓慧一人一个。
刚吃完鲜美又下饭的得莫利炖鱼,这会儿谁也吃不下地瓜,就都用手捧着,用地瓜的热乎气暖手。
喇叭里响起了列车进站的声音,陈淑华让两个孩子在候车室等着,自己和王国庆一起把殷玉瑶送上火车才回来。
隔着车窗和陈淑华挥了挥手,殷玉瑶一直手里捂着地瓜,直到感觉地瓜没有那么热了,才一点点把皮撕开,咬里面金灿灿的瓤。
这时候的地瓜远不如后世的烟薯好吃,没那么甜不说丝丝络络还挺多多,但殷玉瑶依然觉得十分香甜。
火车慢悠悠地行驶了四个多小时终于在黑河站停了,殷玉瑶按照冯喜来给留的地址问了问路,刚好一个站在粮食局门口的大叔听到,朝她喊了一声:“你是那个来采风的画家吧?我知道你,一会我拉你回去。”
殷玉瑶赶紧过去,拿起纸条刚想再核对一下,就听大叔洪亮的嗓门说道:“不会错的,冯喜来那小子和我说你今天能回来,我这过来上交粮食顺便过来等你呢。”大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叫那个,殷……殷玉什么来着……”
“殷玉瑶!”
“对对,瞧我这脑子,你这名气秀秀气气的,我这还总记不住。”大叔咧着嘴乐了几声,里面工作人员把盖好章的本递给大叔,大叔接过来看了一眼,确定格子里面给盖了章写了重量,这才放心。
大叔解开大衣,小心翼翼的将本子塞在里面口袋里,一边系扣子一边招呼殷玉瑶上拖拉机斗里坐着:“你背对着坐,在身后这个位置,我还能给你挡挡风。”
殷玉瑶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准备,所以也没矫情,自己爬上拖拉机。她身上毛衣外面套棉袄,棉袄外面套军大衣,军大衣耐脏又耐磨,直接坐在地上也不心疼。
殷玉瑶还特意选了个件长款的军大衣,最下端到脚腕,她在拖拉机的斗里找好位置蹲坐在里面,用军大衣把腿部围的严严实实的。围巾里面有口罩,即使哈气也不会把围巾打湿,殷玉瑶还把围巾都拽起来把眼睛都挡住,一点都不漏在外面。
手上是干妈给准备的棉手闷子,脚上是从博物馆里拿出来的垫了羊毛鞋垫的棉靴,可谓从头到脚都捂的十分严实。
拖拉机启动起来,突突突的又晃又颠的往农垦区开去。殷玉瑶直接把脸埋在膝盖上,用胳膊搂住,把风隔绝在了厚厚的军大衣之外。
拖拉机晃晃悠悠的开的又慢,居然把殷玉瑶晃的迷迷糊糊要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拖拉机终于咯噔一声停了下来。
殷玉瑶抬起头,把围巾拽下来,露出了睡眼惺忪的眼睛,直到开拖拉机的大叔一嗓子吆喝才让她彻底精神起来。
“书记,来农场采风的女画家来了。”
殷玉瑶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虽然她已经出版了几本连环画,但是被人称为画家还是感觉到难为情,觉得自己还称不上画家。
“叫我小殷就行。”殷玉瑶知道大叔记不住自己的名字,索性给自己简称了一下。
“那怎么行呢。”大叔十分认真地说道:“书记说了,你可是这的贵客。”
正说着话,从旁边一排屋子里出来了几个人,有殷玉瑶认识的周皓、冯喜来,也有一群她不认识的。
“殷玉瑶同志是吧,欢迎欢迎。”农场书记赶紧叫她进屋,还顺手撩起了棉帘子。
殷玉瑶在冯喜来、周皓以及大叔一群人的簇拥下跟着书记进了屋,进来才发现这应该是一间办公室,里面还挺宽敞的,有一个挺长的火炕,还有办公桌有会议桌,屋里面还烧着炉子,火点的旺旺的,带着股热气。
屋里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女知青拿着扫炕笤帚把殷玉瑶身上的雪扫干净,替她把大衣和帽子围巾摘下来放在火炕上烘着。
殷玉瑶道了谢,顺便问她姓名。
“我叫常乐语。”长辫子女孩笑眯眯地捋着自己辫子说到:“我是从上海来的知青。”
殷玉瑶敬佩地看着她:“我刚去上海出了差,你能从大城市来这里,真的挺不容易的。”
常乐语微微一笑,往窗外望去:“咱们农场就有几百的知青,别说整个黑河农垦区整个北大荒了,大家都是为了祖国建设而来,没有什么不容易的。”
殷玉瑶点头称是,书记马国奎倒了杯热水,递给殷玉瑶,笑呵呵地看着她:“山北出版社和我们联系了,说你要在我们这采风一段时间,我代表我们黑河朝阳农场欢迎殷同志的到来。殷同志,我和你介绍一下我们朝阳农场的情况,咱农场有知青三百一十五人,退伍军人三百二十八人。除此之外,咱们黑河所有的农场、农垦区隶属于建设兵团,附近有部队驻扎,我们除了开垦荒地为祖国献粮食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保卫边疆。”
“我们这里要求全民备战,还要参加部队的拉练任务、演习任务,在这里戌边任务和屯垦任务一样重要,我们农场的人也是亦兵亦民,也要配合军演任务。”
殷玉瑶点头:“我知道,书里有关于知青参加军团演练的描写。”
马国奎说道:“虽然你是采风的,平时我们农垦工作你可以四处采风,咱农场区域随便你活动。但等演练的时候,你就是农场的一员,一切行动听指挥,不能擅自乱跑违反纪律。”
殷玉瑶满眼严肃,站了起来:“是!”
马国奎满意地点了点头,声音也和善了许多:“那就好。你需要创作,所以农场给你安排了个单独的房间。吃饭的话你可以吃大锅饭,和知青交一样的粮票和钱
就行;也可以自己做,每个屋里都有炉子。”
似乎怕殷玉瑶觉得自己不热情,马国奎连忙说了一句:“头三天,你先熟悉熟悉环境,吃饭农场负责。三天后,你根据情况看怎么吃。”
殷玉瑶笑了笑:“多谢马书记,这三天吃饭我也自己负责就行,单位有提前预支我粮票,咱农场也不容易,不用农场破费。”
马国奎朝着常乐语招了招手,等她过来了以后吩咐:“小常,你们都是女同志,平时有空你们多和小殷同志交流交流,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和问题及时替她向组织上反应,帮助她快速在农场熟悉起来。”
“好的书记。”常乐语应了一声,然后询问道:“那我先带殷玉瑶同志回房间休息吧。这坐了半天火车又坐了这么久拖拉机,只怕有些累了。”
“快去吧。”马国奎看着殷玉瑶说道:“刚到这边又是最冷的时候来的,你得先适应适应环境和温度,如今冬天农场的工作也不多,你根据自己的情况安排你的工作。如果出农场的话,说一声就行,免得你去了什么深山老林子我们不知道再出危险。”
殷玉瑶道了谢,把衣服围巾都穿戴好,跟着常乐语出了农场办公室的屋。
农场的办公室和居住区在一起,殷玉瑶心里数了一下,大概十排屋子,每排屋子有十间。
常乐语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刚才那屋还有这两间屋子是咱农场办公室和会议室,旁边这七间都是食堂,每天就是大锅菜,吃饭的时候自己带饭盒和筷子,排队交钱和粮票。吃饭的时候得早点来,错过饭点没饭就只能自己在炉子上做点了。”
绕过食堂两人又往后走,常乐语继续说道:“前面三排是男知青的住处,中间四排是退伍军人住处,后面两排是咱女知青的屋子。每个屋子都是两排炕,可以住八个人。”
殷玉瑶闻言迟疑了一下,看向常乐语:“你们都八人一个屋,我自己一个屋,这合适吗?”
“你得创作嘛。”常乐语笑着安慰她:“咱们的工作职责不一样,我们的工作是在广阔的田野间,屋子只是暂时休息的地方;你不一样,你在外面只是采风,回屋要创作,需要安静的独立空间,工作性质不一样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再说我们标配就是八人一个屋,其实男生女生宿舍后面都有空着的房间,但是也不能去住,必须按照标配来的。这里的管理按照部队来的,比一般农场都要严格。”
殷玉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来这给你们添麻烦了。”
“也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上面交代下来的工作嘛。”
常乐语指着另一边离着十来米下风处的单独的一排屋子说道:“那边是厕所。”
又指了指另一个单独挺大的单独建筑物:“那里是澡堂子,里面带着理发店,每周周一周五女生用,周二和周四男生用,其他时间不开放。”
“其他就没什么地方了。”常乐语说道:“买东西得去镇上,知青一般都没有空自己去,都是谁去镇上捎东西回来。”
殷玉瑶问道:“刚才你说赶不上饭点自己做饭,那粮食、菜啊的去哪里买?”
“哪有菜啊,就自己把饭盒里装上饼子加点热水一起放炉子加热一下,有咸菜丝的就点咸菜丝,没有的就那么吃。”常乐语看向远处被白雪覆盖的耕地有些沉默:“这里的日子苦着呢。”
殷玉瑶还没等说话,常乐语就回过神来,对着殷玉瑶又是灿烂的笑容:“不过知识青年就该到艰苦的地方锻炼自己,不是吗?”
殷玉瑶看着她,也笑了笑:“是啊。”
北风裹挟着雪花吹来,两人同时往上拽了拽围巾,好在最后一排宿舍已经到了,常乐语将殷玉瑶领到最后一排倒数第三间屋子。
推开门,屋里的炉子烧着,炕也点着,屋里还是挺暖和的。
常乐语赶紧把门关上,摘了手套一边烤火一边说道:“烧炕你会吗?门口有个大簸箕,每天掏出灰来装到簸箕里堆到后面仓房里,这可是草木灰可是很好的肥料。这屋里的炉子用柴火也行用煤也行,咱这柴火多去抱就行,就在后面大仓库,煤的话也在那边,不过得出钱买,不用票。”
常乐语抿了抿嘴,有些同情地看着她:“我们炉子通常都是用煤的,就下工回来有人的时候烧些柴火和苞米杆子,得勤有人看着,不停地往里加,免的灭了。等晚上睡觉时候就压上煤,能睡个暖和觉;早上起来再压一炉子煤,保证白天不灭就行了,这屋子一凉再烧煤,就没那么容易烧热了。屋里八个人平均一分也花不了太多钱,你要是点炉子就得自己出钱了,每个月花费不少。”
殷玉瑶苦笑一下:“那也得烧啊,总不能冻着吧。”
“那倒是。”常乐语快速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们屋里两个炕都睡着人,晚上炕都烧起来屋里也能热不少。你这晚上要烧两个炕吗?”
“我睡哪个烧哪个吧。”殷玉瑶看了看屋里的两个炕,选了靠土墙没有窗户这边的:“我一个人住就挺浪费地方的了,不能再浪费柴火不是?都是你们辛辛苦苦砍回来的。”
常乐语微微笑了下,客套地说道:“你也不用太客气,该用什么就用什么,往后咱们住在一起就和一家人一样。”
殷玉瑶点了点头,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好的。”
“那你忙吧。”常乐语把手套带起来:“我就在隔壁屋,等晚上要不要我过来叫你一起去吃饭?”
殷玉瑶应了一声:“好,那就麻烦你了。”
“没事的,咱都是女同志,以后有事少不得要互相帮忙。”常乐语到门口挥了挥手,快速地将门打开自己出去后又火速的将门给关上,免得门开太久把屋里的热乎气放走。
殷玉瑶走到窗外想看一看,才发现这里的窗户里里外外都钉上了塑料布,只能透些光亮,但是看不清外面。
里外都看不清楚那最好不过了,方便自己进博物馆。
殷玉瑶把房门给别上,一边脱军大衣一边环顾室内,因为是“八人宿舍”的缘故,屋里面积还是挺大的,靠墙和床边各种一排火炕,炕上有炕琴(床上柜)可以装被褥。
两个炕中间靠墙的一边摆了张桌子和椅子,不知道是所有屋都有还是单独给她的。桌子旁边有个衣柜,打开一看里面分了八格,可以叠放些衣服,一看这就是每个屋里的标配。
冯喜来和周皓把殷玉瑶带来的三个箱子和自行车都已经放在屋里了,箱子上面都带着锁。
殷玉瑶把箱子拆开,原本带来的被褥有些潮湿冰凉,估计是冻了一路的缘故。把这褥子放火炕上烤烤也能暖和一些,但殷玉瑶不愿意费那麻烦事,把箱子拽回博物馆里,换了又厚又暖和的出来。
殷玉瑶拿出块干净的抹布准备把屋里的柜子和炕都擦一擦,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屋里没有脸盆和毛巾架。脸盆好说,从博物馆里拿一个出来就行,就当是自己箱子里背来的,但是毛巾架还得下次去镇上买。
殷玉瑶端着脸盆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打水的地方,只能又披上军大衣带上帽子去敲隔壁的门。
一个圆圆脸小姑娘开门,看到殷玉瑶后眨了眨眼睛,惊喜地问道:“你就是那个来采风的画家姐姐吧,我叫于燕秀,姐姐有什么事?”
“进来说话吧,风都灌进来了。”常乐语过来把于燕秀拎到,招呼殷玉瑶进来,又回头斥责了于燕秀一句:“要叫同志,什么姐姐妹妹的。”
于燕秀憋了憋嘴没吭声,殷玉瑶见状打圆场笑道:“没关系的,工作的时候是同志,私下里也可以是姐妹嘛。共产主义大家庭,每个人都是兄弟姐妹。”
于燕秀立马背着常乐语朝殷玉瑶眨了眨眼,一副俏皮的样子。
殷玉瑶只装没看到,脸上依旧挂着标准笑容:“我过来想问一下,从哪里打水啊?我好像没看到打水的地方。”
“哦,刚才忘了告诉
你了,不好意思啊。”常乐语指了指外面白茫茫的大地:“开春冰雪化了外面就有井,打井水吃用。不过现在冰天雪地的,井都冻了,我们吃用都用雪水。不过你不用担心,这里雪厚、干净,每个人都是这样用的。就选上面没人碰过又挨不着地的雪就行。”
看着殷玉瑶手里的盆,常乐语关切地问道:“有没有带壶和暖瓶来?我们通常都用做饭的木头铲子把干净的雪铲烧水壶里,烧开了水灌暖壶里喝,洗脸洗脚烧半开的时候用正好。”
屋里的壶正好烧开了一壶水,发出了滋滋的响声,常乐语指着壶说:“这里就是雪水,煮开了就能喝。”
殷玉瑶见状笑了笑:“那我知道了,我去铲点雪用。”
“好的,有什么不知道的再来问我就好。”常乐语把殷玉瑶送到门口,转身回来拎起壶里的水灌到自己的暖瓶里。
殷玉瑶出门后也没走远,随便找了个干净地方装了一盆雪就回去了。进了房间锁上门,她直接带着盆进了博物馆,把雪水倒在淋浴间里,刷干净了盆以后打了一盆温水出来,涮了抹布把屋里的炕和柜子、桌子里面都擦的干干净净。
她来这是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但也不是准备什么苦都吃的。自然条件恶劣的苦没办法,但是物质上没必要硬苦自己,博物馆提供的便利设施自己不用就可惜了。
把新拿出来的褥子铺在炕上,又把被子枕头摆上去,虽然还没到睡觉的时候,但趁着炕底下的火旺熏衣熏被褥。
殷玉瑶看着炕边的柴火不太多,虽然她没有烧火炕的经验,但是在家烧暖气她可是高手。一估摸就知道这些柴火不够一晚上烧的,再加上煤碳只有炉子里那些,外面也没有多余的,还是得去买一些来。
其实在老家,她买的烧暖气的煤足够多,没用完的都带到博物馆里带来了。但是在这里,她的屋子估计经常有人来串门,还是得买上一些做掩饰。到时候买的煤就烧炉子,博物馆的煤可以烧炕,这样晚上热乎的时间长。
殷玉瑶又穿戴严严实实揣着钱出去了,这回去了常乐语说的仓库。
一进仓库有个小屋,一个大爷里面坐在小火炕上值班,殷玉瑶敲了敲窗户,大声喊道:“大爷,我来买煤,再抱些柴火。”
大爷隔着窗户问她:“买几毛钱的?”
殷玉瑶想了想问道:“他们一次都买几毛钱的?”
大爷:“通常就三五毛钱的就够用一阵了,用完了再买。”
殷玉瑶见状掏出三毛钱:“那我也买三毛钱的。”
大爷穿上大衣出来,见她两手空空,有些纳闷地问道:“你的筐呢?”
“我没有筐。”殷玉瑶解释道:“我是今天新来的,想买点煤再拿些柴火。”
“又来新的知青了?”大爷自己嘀嘀咕咕的往仓库里走,过了一会推了小平板车出来,上面一大筐煤一筐劈好的柴火。
大爷把小推车立在了殷玉瑶面前,自己又慢悠悠地回了小屋:“自己推回去,一会儿把车给我送回来。”
殷玉瑶道了声谢,把车把握了起来,乍一提起车把小车有些晃,她沉住气将小车稳住,刚要往门口推,就见仓库的大门打开了,接着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哎呀,这不殷同志吗?咋自己在这推煤呢?”
另一个人连忙过来把小推车接过去:“来来来,我帮你推。”
殷玉瑶直起腰来,才发现是周皓和冯喜来,顿时露出了笑脸:“原来是你们俩,你们也来买煤?”
冯喜来帮着推开仓库门,看着周皓把小推车推出去才低声问殷玉瑶:“你怎么没叫常乐语陪你一起来?”
殷玉瑶微微一笑:“已经麻烦她很多了,而且她把周围的地方都介绍的很详细,我自己就能过来。”
“可是你这初来乍到的……”冯喜来挠了挠头,也不知道怎么说。
周皓没吭声,一口气把小推车推到了殷玉瑶的门口,冯喜来过来和周皓一人提了一筐,把煤和柴火帮殷玉瑶提屋里来了。
这屋里就殷玉瑶自己住,两人也不好多呆,放下东西匆匆忙忙就出来了,冯喜来不放心地叮嘱一句:“我俩就住在第三排从东数第二间,有事过去找我们就行。”
周皓也说了一句:“你看看有什么要置办的列个条子给我,我抽空去帮你买上。”
两人说完也不等殷玉瑶回话,急匆匆地走了。
殷玉瑶把门关上,拿起炉钩子把炉盖掀开,往里添了些煤,把火拨的旺盛了才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在外面生活还真的有点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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