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听还要东西,李翠茹的脸都绿了,可当她听清楚殷玉瑶要的什么东西的时候脸色又瞬间变白了。
“大队长,村长,我记得我娘是为了保护集体财产牺牲的,当时上面不但表彰了,还给发了二百四十元的抚恤金对吧。”殷玉瑶声音不高,但一个字一个字仿佛锤子一般狠狠地敲在了李翠茹的心上:“那笔钱应该归我和小磊吧。”
“不行!”李翠茹嗓子都喊劈叉了,整个人都在颤抖:“这钱不行。”
“不行?”殷玉瑶笑的十分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犀利:“为什么不行?我和小磊是我娘的子女,我娘的抚恤金不给我俩难道给你不成?我倒不知道我娘有一个你这么大的闺女。”
外面的邻居听到顿时哄笑一片,还有爱热闹的起哄:“大成她媳妇实在不行你下去问问玉瑶她娘认不认你这个闺女,要是她说认,我觉得依咱玉瑶的大气,那肯定把这钱给你。”
殷玉瑶就喜欢这种会搭话的邻居,立马附和道:“我觉得行,要不你死一个去问问。”
李翠茹知道自己说不过殷玉瑶,只能抓住自己唯一的靠山殷大成的胳膊,哭的撕心裂肺的:“大成,你说句话,这钱是不是该归你?”
殷大成自然是想要这笔钱的,房子都没了一半,钱自然不能再撒手了。他祈求地看着殷玉瑶,希望她能念在多年父女的情分上松一松手:“玉瑶,你看房子都分你了,这钱你都拿走是不是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殷玉瑶看向殷大成的时候脸上的笑全都没了,冷冰冰的比看陌生人还淡漠:“你要是没再娶,那钱有你一半没毛病。可是你都有新媳妇新孩子了,我娘牺牲的钱不是给你养后面的女人和孩子的。”
殷玉瑶对殷大成的厌恶可谓到达了极点,李翠茹和她毕竟是外人,可殷大成是亲爹啊,他不但眼睁睁地看着李翠茹欺负自己的一双儿女,甚至还想帮衬着她抢妻子留给儿女的唯一财产,他真是对他对小磊没有一点父子之情。
殷玉瑶不缺这二百四十块钱,但是她不能让这钱落在李翠茹手里,否则她对不起原主死去的亲妈!
已经心累的懒得打嘴仗的殷玉瑶就一句话:“给不给吧?不给我就去找上面领导问问我娘的抚恤金金哪儿去了,为啥她的儿女都快饿死了也没见到一分钱!”
什么?还要告状?不等李翠茹说话,大队长和村长异口同声的拍了版:“给!给!给!这钱确实得给两个孩子。”
李翠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房子没了一半,她就指望剩下那二百六十块钱以后能盖两间房子,现在还要掏出去两百四十块?
“没有!”李翠茹破罐子破摔,嘴硬到底:“我都花了,一分钱没有。”
村长一听顿时急了,眼睛瞪的和牛眼似的,张口就骂:“别她娘的放屁,李翠茹我看你是给脸不要脸,这钱你要是不还回来我立马叫人骑自行车把革委会李主任喊回来,你也别在村里改造了,跟着你娘去坐牢吧。”
殷大成害怕了,要是李翠茹坐牢可没人看孩子了,他连忙摆着手求饶:“给给给,我知道在哪儿,我去拿。”
他伸手问李翠茹拿钥匙,李翠茹不吭声捂着腰上的钥匙不给,偏偏殷大成还不敢动手抢。看的村长直憋气,狠狠地跺了下脚:“真是个废物。”
殷玉瑶看到这一幕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屋里就一个衣柜一个上锁的木头箱子,那钱不就是放在木头箱子里嘛。我记得那个木头箱子也是我娘的陪嫁,是我外婆家祖上传下来的一对雕花红木箱,一个在我和小磊的屋子,一个在东屋放着呢。这箱子我也要拿回来的,请村长帮忙找两个人直接帮我把柜子抬西屋去就得了。”
村长点了点头,不等叫人就自发跑进来几个结实的小伙子,争先恐后的找村长报名:“村长我去我去!”
李翠茹眼瞅着耍赖没用了,哭着从地上爬起来,赌恨发誓:“我去拿行了吧!我这就去给她拿!”
“顺便把你东西从箱子里拿出来。”殷玉瑶强调了一句:“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我娘的陪嫁箱子你还真不配用!”
李翠茹脚步一顿,接着头也不回的摔门进屋了。东屋里炕上两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看起来格外乖巧。她看了看两个孩子,又转身盯着地上的红木箱子,眼睛里满是不舍。
这箱子可真好看啊,她嫁过来第一天就相中这箱子了,她可从来没用过这么好的东西。想到这是大成前头那个的陪嫁,她真是心里头充满了嫉妒,怎么会有人家给女儿这么好的东西做陪嫁,她就算头回结婚的时候也不过是两床铺盖而已,这回连铺盖都没有,就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衣服嫁来了。
她真的太喜欢这个箱子了,直到现在她每天都会拿着特意买回来的一块软布把柜子擦一遍,就连生孩子坐月子她都没落下过,可现在这箱子就要不属于她了。
既然不属于她那就毁了它吧!
李翠茹咬了咬牙,从地上拿起一块垫桌子腿的砖头就想往上砸,可是还没等砸到她就迟疑了。就外面殷玉瑶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劲,万一真砸坏了箱子,她怕自己仅剩的二十多块钱就保不住了。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从窗外传来了殷玉瑶的声音:“我娘这箱子可一直是收拾的仔仔细细的,回头要是破了一点皮,就让你儿子长大了接着还账。”
李翠茹恨的牙根直痒痒,把砖头扔地上掏出钥匙开锁。李翠茹殷大成俩人的衣裳不多,常穿那几件带补丁的都放殷大成盖着房子时候打的立柜里,这箱子她除了放钱就只放了一套去年过年新做的衣裳。
李翠茹把里面的两个打了结的花手绢拿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是装着二十六张大团结,另外一个零零散散的有三块五毛七分钱。
她恋恋不舍得捏着那沓大团结,眼泪嘀嗒嘀嗒的往下掉,压箱底的钱啊,可全没了。
外面殷玉瑶可没爱时间等她伤心,不耐烦的喊了一声:“好了没?要是找不到钱我不介意进去帮你找找。”
“死丫头!前儿怎么不病死你!”李翠茹把抽出来的二十块钱和零钱放一起依旧包好了。想塞立柜里,又怕没锁不安全,外面殷玉瑶催的急,想了想连着花手帕一起塞口袋里了。
李翠茹咬着牙出了屋,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殷玉瑶笑盈盈的脸。殷玉瑶越笑,李翠茹越憋气,可偏偏她一点法子没有,只能恨恨地把手里的钱塞到殷玉瑶怀里,憋气地问道:“给你,都给你,行了吧!”
殷玉瑶把钱一数收进了口袋里,礼貌地问院子里的几个大哥:“能帮我把箱子抬到西屋吗?”
“放心吧,我们这就帮你搬。”不等李翠茹反应,几个小伙子一把推开她,三下五除二就把箱子抬到了西屋里,和西屋原本的另一只红木箱子摆在一起,看起来十分齐整。
几个小伙子十分满意,出来问殷玉瑶:“妹子,还要搬啥,趁着今天人多一起搬了。”
李翠茹傻眼
了,不敢置信地问道:“还要搬啥啊?还有啥搬的啊?你直接把我娘三个撵出去不就得了。”
殷玉瑶不搭理她,抽出了另外三张纸,殷大成和李翠茹齐刷刷地吸了口凉气,异口同声地问道:“你还要分啥?”
殷玉瑶礼貌地微笑:“家里养的鸡是我娘在的时候孵的,如今差不多三年了,这期间都是我弟弟喂的。李翠茹白吃了我两年鸡蛋我就不算钱了,但从今往后这鸡和鸡蛋一个都不能再给我动了。”
李翠茹一瞪眼,还没等说话,就听殷玉瑶继续说道:“我娘生前攒了六十二块钱,家里还有不少存粮。这些存粮就算我和小磊吃了,但钱是不是得一家一半?我这两年上学学费生活费家里总共给了十块零八毛,我凑个整算十一块钱,剩下的二十钱应该给我。”
“家里剩的粮食我就不要了。”殷玉瑶十分大度地朝殷大成点了点头:“就都留给爹了。”
李翠茹气的都冒烟了,家里就那点白面这几天都给败活了,喂了她好几顿结果一点好没捞着,剩下得到全是粗粮。等过两个月自己俩孩子能吃饭了,连个白面糊糊都喝不上。
“村长,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了。”殷玉瑶忧伤地叹了口气:“我不占殷大成和李翠茹的便宜,但我娘留给我和弟弟的东西,我也不能便宜了他们。”
大队长和村长对视了一眼,都点了点头,房子都分一半了,抚恤金也拿了,剩下的东西这么分也说得过去,他们也不想帮着李翠茹费口舌,这婆娘心肠不好,吃点亏还能长长记性。
“我同意!”大队长率先同意,接过殷玉瑶手里的纸在上面签了名字按了手印,村长紧随其后。剩下几个殷家的长辈对视了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回来其实啥用没有,就是被迫当个见证的。现在读了书的女孩子可了不得,不是他们拿长辈谱就能拿捏的了,人家可比自己有本事多了。
看着都签了字,村长揉了揉腰长舒了口气,在这站着可比干活累多了,他脑子都快转的成浆糊了。
李翠茹恨不得直接吊死在这里,咬牙切齿地问殷玉瑶:“你真是一点情面不留吗?”
殷玉瑶冷淡地看着她:“你想把我卖给张平生的时候也没留情面呀,现在说情面是不是晚了点?”
“可是我真没钱了!”李翠茹死咬着牙不肯松口:“我怀孕生孩子都没少花钱。”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殷玉瑶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又不是给我生的。”
隔壁蔡大娘眼尖,看见李翠茹裤子口袋里鼓鼓囊囊的,还露着花手帕的边,十分灵活地推了她一把顺手把手帕抽了出来,直接塞在了殷玉瑶手里:“玉瑶快拿着,数数钱够不够。”
李翠茹见自己仅有的钱都被掏空了,气的发了疯似的回手就要去打蔡大娘。殷玉瑶连忙挡住,还没等动手就见旁边那几个抬箱子的小伙子围了过来,又掐住她手腕的又抬腿踩她脚的,让她一点都动弹不得。
不过小伙子们也只控制住了她,不好意思和她一个妇人动手,旁边蔡大娘忍不住了,灵活地从殷玉瑶身后窜出来,一只手抓李翠茹的头发,另一只手照着李翠茹被钳住的胳膊狠狠掐了几把才出气。
“行了行了。”村长这才喊住了几个人:“像什么样子,松开她吧。李翠茹你也是,不要闹事,我和大队长都在这呢,你有什么不服你直说,不能打人。”
“我还有什么说的?”李翠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哭的眼睛都肿了:“你们就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个外村人。”
大队长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虎着脸喝道:“我是你们几个村的大队长,我难道还不够公正?”
李翠茹蹲在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哭的比她娘被抓走那会伤心多了。
殷玉瑶当着村长的面把手帕里仅剩的两张大团结拿出来,剩下那几块钱零钱丢回了李翠茹怀里。
大队长看着殷玉瑶,试探着问道:“玉瑶,你这边还有什么想分的吗?”
殷玉瑶想了想说道:“我们西屋和棚子没炉子做饭,我得先得用堂屋的,这期间李翠茹不能阻拦欺负我不让我用。”
“那肯定的。”村长连忙表态并警告地瞪了李翠茹一眼:“先让孩子用,孩子没分锅把你锅砸一半走你就偷着乐吧。要是不让她用不等她告状,我先来砸你锅。”
李翠茹哭的都快抽抽过去了,村长撇这嘴看了她一眼,不忘了威胁一句:“李翠茹,今天剩下这半天给你松口气,从明天开始改造,要是偷懒不来,我就直接送你去县里。”
大队长想的多了一点,他打量了一下殷家的院子和房子,贴心地问殷玉瑶:“要不要找人帮你把院子隔开,从西屋这边单独开一个门,就是得多找干活的好手,免得塌了屋子。”
殷玉瑶连忙说道:“谢谢大队长的好意,现在我身子骨也不好,经不起敲敲打打的,等养好了身体再说。”
大队长不知道殷玉瑶的未来打算,带着人呼啦啦的走了,殷玉瑶领着小磊和院子里帮忙的蔡大娘及几个小伙子道谢,又和院外面看热闹的乡亲们道谢,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了关上了院门这才走到李翠茹面前。
坐在地上的李翠茹看着自己面前的脚,恨恨地抬头瞪着殷玉瑶,恶狠狠地骂道:“殷玉瑶,你不得好死!”
殷玉瑶看着她,慢悠悠地问道:“刚才我听乡亲说你之前把小磊的屁股给掐肿了?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记仇,最喜欢的就是一报还一报!”
殷玉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重重的准备劈开烧炉子的木板子,抬腿把李翠茹踹翻在地,一脚踩住她的后背,趁着殷大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先噼里啪啦重重的打了十下,这才将手里的木头扔在地上。
李翠茹猝不及防地被揍了一顿,趴在地上疼的一边哭一边直骂街,殷玉瑶神情淡漠地看着她:李翠茹这点痛苦算什么,原主可是被她欺负的没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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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小磊回了西屋,殷玉瑶当着小磊的面把钱锁在了柜子里,然后把之前去县里买回来的桃酥拿出来两块给小磊吃,温柔的揉了揉他的脑袋:“你中午想吃什么,姐姐给你做。”
刚香喷喷的啃了口桃酥的殷玉磊一听这话顿时停住了往嘴里送桃酥的动作,想了想把手里的桃酥分给姐姐一个:“粮食都是那屋的,咱俩没啥能做的,还是吃桃酥吧。”
殷玉瑶被弟弟逗的乐不可支,她捏了捏弟弟的小脸,指了指陈淑华送来的包袱说道:“你忘了陈姨给我们带了好多吃的了,再说家里的鸡蛋也是咱俩的,你放心分家的时候姐姐都想好了,饿不着你的。”
殷玉磊眼巴巴地看着殷玉瑶,想了好几圈也没想到吃什么,他吃过的好东西实在是有限,那天的牛肉包子倒是让他念念不忘的,不过那玩意是稀罕物,只有县里的国营饭店才有的卖,他可不敢和姐姐说吃包子。
看着弟弟想不出什么,殷玉瑶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着说道:“我先把陈姨带来的东西归置归置,看有什么再说。你去院子里吃,当着那女人面吃才香呢,等你吃完了帮我烧火。”
“行!”殷玉磊乐颠颠地出了西屋,此时的李翠茹还趴在地上哭呢,殷玉磊找了个阴凉的屋檐下搬着小凳子坐着,一边看李翠茹哭一边吃的津津有味。
“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呜……”
“咔嚓……吧唧……咔嚓……吧唧……”
“这可要了我的亲命啊……”
“咔嚓……吧唧……咔嚓……吧唧……”
“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咔嚓……吧唧……咔嚓……吧唧……”
“…………”
趴在地上的痛哭的李翠茹实在是忍不住抬头瞪着殷玉磊,殷玉磊无辜的大眼睛眨了两下,继续低头开始啃桃酥
:“咔嚓……吧唧……吧唧……”
李翠茹气的肝都疼了,她的房子没了,大团结了没了,以后两个孩子估计连口面糊糊都吃不上,殷玉磊这小崽子居然有桃酥吃。他还故意当着她面吃!
李翠茹真是恨不得上前抢过来再给他两巴掌,可是稍微一动弹屁股上的疼就在提醒她,以后殷玉磊这崽子不是她能随便动的了,她动他一指头,殷玉瑶能要她半条命。
“殷大成,你看你这两个讨债鬼。”李翠茹不敢大声,只能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骂完了见殷大成垂着头不吭声,登时气的差点又背过气去:“你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扶起来!”
殷大成赶紧上前把一身土的李翠茹从地上扶起来,李翠茹稍微一走路就觉得屁股蛋子火辣辣的疼。两人都没再吭声,直到回到东屋看着屋里原本放箱子的地方空着,李翠茹才真切实意地感到后悔,她后悔嫁给殷大成这个窝囊费。但凡换个有能耐点的男人,也不至于被面前儿女给压住分出去那么多东西。
李翠茹身上脏乎乎的,她也没心情收拾,往炕上一躺就闭着眼哭。殷大成坐在炕上发愣了半天才试探着问道:“翠茹别哭了,以后我多干点活不会饿着你的。”
李翠茹把满脸是泪的脸转过去不看她,殷大成讪讪地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问:“这都晌午了,你还得喂奶呢,饿着可不行,你想吃点啥我去做?”
“吃吃吃,咱家还剩下什么能吃的?”李翠茹哭着把枕头摔向他:“家里总共两碗白面早上吃光了,现在鸡没了鸡蛋也没了,咱俩带孩子一起喝西北风去吧!”
***
李翠茹没得吃,可殷玉瑶能吃的东西太多了。
趁着殷玉磊在院子里吃桃酥的时候,她快速地进了博物馆,先把陈淑华带来的包袱放进博物馆里,准备等有空的时候再收拾,反正无论什么东西在这里都坏不了。早上哭了一场,现在脸上黏黏的,殷玉瑶先去卫生间用卸妆液把脸上的“病容妆”给洗干净了,然后又去食堂逛了一圈。
自打来了这也养了半个多月,虽然身子骨没完全好,但肠胃恢复的差不多了。她拿着饭盒进了食堂,白面馒头拿两个,白米饭装一盒,酱好的牛肉切片装好,炒好的油麦菜装了一盒,黄瓜炒肉也装了一盒。
殷玉瑶有些遗憾地看了看,穿越来的时候毕竟是早餐期间,除了酱牛肉在泡着入味以外,其他的菜都素了一些,只能晚上再给玉磊做些好吃的了。
把东西都带出来摆在炕上,殷玉磊也吃完桃酥回来了,一进屋就闻到了扑鼻的香气,然后就看到了炕上摆着好几个饭盒。
殷玉磊惊住了,他呆愣愣地看着喷香的馒头和白米饭,翠绿的黄瓜油汪汪的,里面居然夹杂着不少猪肉片。还有那盒绿油油的青菜,汤汁里居然都泛的油花,炒这一个菜估计比他家一个礼拜用的油还多。
“陈姨给带的。”殷玉瑶面不改色的糊弄殷玉磊,又递给殷玉磊几个富有年代感的餐具:“去把这些洗干净,以后咱用自己的东西吃饭。”
“陈姨这带了多少好东西啊!”殷玉磊惊叹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接过盘子碗,迈着谨慎的小碎步挪了出去。殷玉瑶到堂屋把桌子支上,看着灶坑里还有些火星便塞了一把稻草进去把火引旺盛,转身去橱子里把鸡蛋拿了出来。
等殷玉磊洗完了盘子碗回来,就见殷玉瑶朝他招手:“快点,我菜炒好了。”
殷玉磊忙不迭地把手里其他东西放桌上,单送了一个盘子去,一看锅里黄灿灿的鸡蛋红彤彤的西红柿,也不知道姐姐是怎么做的,光闻着味就忍不住泛口水了。
殷玉磊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痛心疾首地直跺脚:“姐啊,我的亲姐啊,已经那么多好吃的了怎么还做菜呢!陈姨就带了那一包袱吃的,都吃完了可咋整?”
“你这小小的孩子操心什么大人的事。”殷玉瑶接过盘子笑着把菜盛好递给他:“姐姐都说了以后会让你天天吃白面的。”
殷玉磊不放心地看着她,有些担忧:“虽然咱娘的钱都拿回来了,但是也不能这么吃法,万一坐吃山空了怎么办?咱也不用每顿都吃白面吃这么好的菜,只要不饿肚子就好了。”
“姐姐马上就有工作了,以后姐姐赚钱养你,你就放心好了。”殷玉瑶领着他到餐桌前,一边把饭盒里的每样菜都整齐地摆到盘子里一边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以后我们姐俩就有自己的家了,你不觉得应该庆祝一下吗?”
殷玉磊这才把皱在一起的小脸舒展开,重重地点了点头:“是个大喜事,应该好好庆祝。”
殷玉瑶递给他筷子:“那你想吃馒头还是想吃米饭?”
闻了闻馒头散发出来的麦香,又看了眼颗粒饱满油亮的大米饭,殷玉磊纠结了一下后做出了决定:“吃大米饭,我还没吃过纯大米饭呢!”
以前亲娘在的时候也是大米小米混在一起煮,这种纯大米饭说是奢侈也不为过,尤其是大米的味道,殷玉磊觉得比自己记忆里的香多了。想到这,殷玉磊又笑了,自己以前吃的是二米饭,哪能和这大米饭比啊。
殷玉瑶盛了两碗饭,两人都率先夹了一片牛肉,那牛肉刚从汤汁里捞出来没多久,还挂着浓郁的肉汤。殷玉磊把牛肉铺在米饭上,看着牛肉将晶莹剔透的大米染上酱色。
殷玉瑶最近也是亏了点嘴,吃一口牛肉吃一口米饭,登时觉得这世界太美好了。连吃了几口,殷玉瑶夹青菜的时候才发现小磊捧着碗傻乎乎的笑,碗里的牛肉米饭一口没动。她看向小磊,有些担忧地问道:“磊儿,没事吧?”
“没事,姐。”殷玉磊傻笑着回道:“我就觉得我自己像是在做梦,想让这个梦做的久点。”
“傻孩子。”殷玉瑶有些心酸,她连夹了几筷子牛肉放他饭上,故意吓唬他:“赶紧吃,一会凉了可就没这么香了。”
一听这个,殷玉磊回过神来,不再犯傻了,不过他还是虔诚地将第一口米饭塞进嘴里,闭着眼睛好好嚼了咽下去,又将一片牛肉放在嘴里细细品尝后,眼睛亮亮地看着殷玉瑶:“太好吃了!和我前几天吃的包子一样美味。”
殷玉瑶笑着看着他:“以后你还能吃到更美味的饭菜。”
就在姐弟俩吃的津津有味的时候,殷大成从东屋开门出来了。他看到姐弟俩在堂屋一愣,随即视线落在桌上那四盘色香味俱全的菜上。
殷玉磊察觉到殷大成的视线立马抬起头来,嘴角边上还沾着白白的大米粒。
殷玉瑶没回头就知道怎么回事,她拿勺子给殷玉磊舀了一勺子黄瓜炒肉片,神色如常地说道:“好好吃饭,吃完饭把碗筷饭盒刷了。”
殷玉磊连忙低下头继续扒饭,殷玉瑶慢条斯理地吃着牛肉,细嚼慢咽对肠胃好。
殷大成看了那几个摞在一起带着油汤的饭盒,觉得有些可惜,不过看着殷玉瑶淡漠地脸,他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敢开口,低着头绕过桌子进了厨房。
厨房里剩下的鸡蛋已经被殷玉瑶收起来了,炒过西红柿炒鸡蛋的锅倒是没来得及刷,殷大成看着锅底还泛着油花,借着那点东西烧了一锅野菜粥,然后端着之前蒸的杂粮馒头进了屋。
殷大成把饭菜摆在炕桌上,这才推了推李翠茹:“孩儿他娘,起来吃饭吧。”
李翠茹翻身坐起来,在屁股挨着土炕的时候瞬间疼的又翻了回去,龇牙咧嘴的直叫唤。殷大成傻站在一边不知道该怎么办,李翠茹见状气的直锤炕:“我被你闺女打的时候你不知道拦着,我现在屁股疼的起不来你又不过来扶我,我怎么嫁给你这么个蠢货。”
殷大成被骂的不敢吭声,扶着李翠茹下了地。李翠茹看着炕桌上的菜顿时觉得无比心酸,这野菜糊
糊和往日俩小崽子吃的一样稀,如今自己也得吃这玩意。
不过一想到自己好歹还有野菜糊糊吃,那俩崽子虽然分了钱但是一点粮食都没分,那些看热闹的邻居嘴上说的好,她可不信会大方的给她送菜送粮,就这野菜糊糊他俩都吃不上。
李翠茹又昂起头来,故意大声喊:“大成,去切点咸菜疙瘩配杂粮馒头吃,我去院子里洗干净咱就吃饭。”
殷大成看着李翠茹心情又好了,不知道她犯什么病,闷着头下炕跟在她后面。
李翠茹打开东屋的门还没等看清楚东西就先闻到了肉的香味,她的视线从大口朵颐的姐俩的脸上落在了桌上。
几秒钟后,她黑着脸重重地关上了屋门。
殷大成莫名其妙:“我还没去切咸菜丝呢。”
“切什么切?”李翠茹恨恨地回了屋:“这饭我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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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四个菜虽然多,但在姐俩敞开了吃的情况下还是吃的干干净净。下午殷玉瑶就趁着小磊出去玩的功夫从博物馆的食堂里拎出来二斤切好的排骨和一小布袋小米。
殷玉磊回家看到盆里用清水泡着的排骨眼睛都直了,殷玉瑶慢条斯理地拿出同样的说辞:“陈姨中午带的,这天气热,放不住,晚上我给你红烧了吃。”
“我的天啊,今天这生活也太好了吧。”小磊呆滞住了,眼睛发愣:“早上白面面条,中午酱牛肉大米饭,晚上吃排骨,过去的皇帝是不是就过这样的日子啊?”
殷玉瑶忍俊不禁笑弯了眼睛:“离了东屋那俩,以后每天咱都有好日子过,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应该多吃一点。”
殷玉磊有些害羞地露出了小酒窝:“吃一次两次小磊就很知足了,村里很多小伙伴都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的,我已经很有口福了。”
殷玉瑶点了点他小额头,心里感叹这孩子被原主亲娘养的真好,知足不贪婪,永远有一颗感恩的心,真是一个暖心的小天使。
东屋,李翠茹屁股疼中午又没吃饭,肚子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在炕上怎么躺着怎么难受。今天家里出了这种事,殷大成下午也没去上工,在家里帮着照看孩子,也做好了给李翠茹当出气筒的准备。
李翠茹本来浑身上下就难受,今天受了大气奶水也不多了,勉强把两个孩子喂睡了就听见厨房里烧火的声音,又听见殷玉瑶让殷玉磊控制火候。
李翠茹坐不住了,让殷大成把自己从炕上扶下来,穿着鞋想去看看那两个小崽子做什么妖。虽然中午那俩吃的又是大米又是牛肉的,但她也看到了桌子上一摞饭盒,猜测是县城那个女大夫给带的。可这会儿听动静明显是殷玉瑶在做饭,厨房里除了鸡蛋以外可没有什么东西是她的,万一用了自己的猪油咸盐可怎么整,那可都是自己的东西。
李翠茹快步走到厨房,就见殷玉瑶拿起一个没见过的小油瓶往锅里倒油。她先松了口气,还好用的不是自己熬出来的猪油,否则她非得让殷玉瑶赔钱。
下一秒,她就惊住了,只见殷玉瑶倒了小半瓶油进去,等油烧热了居然往里撒了一把冰糖块,顿时心里疼的直哎呦:我的娘哎,用了那么多油就算了,居然还放了那么多冰糖,真是有了钱烧包的不知道姓啥了。
热油小火将冰糖块熬成了褐色的糖汁,待到糖汁起跑又即将消泡的时候,殷玉瑶把一边焯好控干的排骨放了进去,只听刺啦一声,锅里泛起了浓郁的香味。
殷玉瑶快速翻炒,每一块排骨被糖褐色的汤汁包裹,这时殷玉瑶把切好的大块葱姜八角下里继续翻炒,又拿出几个小瓶,看着像是不同颜色的酱油,一样加一点,锅里排骨的颜色瞬间变得十分的完美。一旁备下的开水倒在锅里,殷玉瑶将锅盖盖上。
李翠茹站不住了,她本来饥肠辘辘的,闻着这排骨的香味简直魂都跟着飞到锅里了。她扶着门框,努力地吞咽着口水,下一秒殷玉瑶转过身来看见她,眉眼间对她的嫌弃和厌恶丝毫不加掩饰,甚至还叮嘱了下烧火的殷玉磊:“好好看着火别离开锅,免得有脏东西掉锅里。”
“好来!”殷玉磊清脆的应了一声,眼睛紧紧地盯着上面的锅盖。中午虽然吃了牛肉解了馋,但是不得不说排骨实在是更加勾人馋虫啊。尤其是姐姐做的时候舍得放料,又是油又是糖,还讲究的焯水,这味道比以前娘给直接大火炖的还香。
殷玉瑶和李翠茹擦肩而过的时候,李翠茹紧紧地盯着殷玉瑶白嫩的小脸,什么“憔悴”“一脸病态”都不见了,她就知道这死丫头是装的。
李翠茹心里恨不能把殷玉瑶生吞了,可论动手,殷玉瑶下手快、狠、准,两次起冲突两次都是自己挨揍,上次被踹飞这次被硬生生的打了板子,自己一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真要是把殷玉瑶惹急眼了,自己还得挨揍。论口碑,她现在在村里是人人喊打的“坏分子”,人家是被欺负的英雄儿女,俩人吵架从村长到邻居,没一个愿意帮助自己的。
李翠茹难得认清了现实,没敢再多嘴,在殷玉瑶回屋以后,她使劲地吸了两口锅里飘出来的香气,才捂着饿扁的肚子回了东屋。
殷大成也闻着外面的香味了,看着李翠茹出去一趟回来脸色更难看了,有心想哄她:“你要是想吃肉我就去买点回来。”
“吃肉?拿什么买?”李翠茹一脸木然:“家里就剩下三块五毛七分钱了,又没有肉票,要是买上一顿高价肉,咱家就都得喝西北风了。”
殷大成算了算账,也愁得慌,琢磨了一下又哄道:“一会他们做完菜捞出来,我就着他那锅给你煮糊糊,肯定能香。”
李翠茹听这话心里和针刺一样,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以前殷玉磊看着自己吃鸡蛋流口水,现在自己只能用那姐俩的刷锅水煮糊糊了,可最让自己生气的是,她居然没骨气的说不!
铁锅慢炖了足足一个小时,排骨软烂脱骨,香气四溢,殷玉瑶加盐调味后将红烧排骨盛出了锅让殷玉磊端上去,然后动作麻利的倒上一锅水,连洗带涮又加清水煮,把锅刷的干干净净一点油花都没有这才洗手上了桌。
东屋里两人坐在炕上听动静,见消停下来了殷大成才打开房门,正好瞧见了殷玉磊拎起一块排骨往嘴里一放,那骨头一拽就拽出来了,油乎乎的小嘴嚼的喷香,然后又往里塞上一口满满的大米饭,光看这画面,殷大成就觉得自己要馋疯了。
他赶紧关上屋门,一步三挪地凑到桌前讪笑:“玉瑶啊,你还生爹的气呢?”
“爹?”殷玉瑶白了他一眼:“我可没那玩意,玉磊你有吗?”
殷玉磊满嘴含着饭没法说话,只能拼命摇头,以前村子里的阿婆说的对,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在东屋那个恶女人进门的时候他就没爹了。
殷玉瑶用筷子夹起一块排骨悬在空中,看着殷大成的眼睛盯着排骨转,她嗤笑了一声,把肉咬了下来,骨头“啪”的一声扔在了桌上:“小磊,吃完饭把骨头收拾收拾给蔡大娘家的狗送去磨牙。有时候这狗啊可比人强多了,你扔他块骨头它还冲你摇尾巴;有的人啊,你给他一块他还当你是欠他的呢。”
殷大成臊的满脸通红,赶紧转身进了厨房,想着锅里剩点肉汤也行。可进了厨房往锅里一看顿时傻了眼,这两年老殷家的大锅就从没见刷的这么干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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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恩怨解决了,现在姐弟俩和糟心的爹也划清界限了,以后村里本家的所谓长辈更和他们没关系了,殷玉瑶不愿意在村里浪费太多的时间,她想尽快租到合适的地方搬离这里。
晚上,姐俩吃完了饭,殷玉瑶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嘱咐殷玉磊:“明天我得去趟县里,之前让你秋丽姐帮我打听了工作我得去问问,还要上门去谢谢陈姨帮忙。中午的两个
馒头没吃,还有剩的排骨也不少,你明天中午自己热一热就够吃的了,晚饭等我回来再做。”
殷玉磊乖巧地点了点头,又提议道:“给陈姨抓一只鸡拿着吧,咱吃了人家那么多肉总得感谢一下。”
“好!”殷玉瑶笑着答应了。
收拾好桌子,殷玉磊去洗碗,殷玉瑶把剩下的饭菜端回屋子,这吃的东西她可不敢放外面,谁知道李翠茹那女人会不会馋的半夜出来偷吃。对于东屋两位的人品,殷玉瑶是一点都不放心。
第二天一早,殷玉瑶起来蒸了一小盆鸡蛋糕,煮了一小锅热乎乎带着米油的小米粥当早饭。姐弟俩吃完早饭,殷玉磊帮着抓了一只鸡捆上翅膀和爪子,又仔细地找了个布袋子把鸡装进去让姐姐拎着去县城。
等送了殷玉瑶出门,殷玉磊一回来就见殷大成在门口等着他,一脸祈求地看着他:“小磊,这昨天闹了这么一回,你娘没奶了,早上哭着出去挑粪的。现在你弟弟妹妹饿的嗷嗷哭,爹实在没办法了,你能不能给我碗小米粥让我喂喂你弟弟妹妹。”
殷玉磊小脸绷的紧紧的,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摇头:“姐姐说了,你是邻居大叔,不是我爹,东屋的更不是我娘和我弟弟妹妹,你们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个恶婆娘要是没奶了,你们去村里问问大娘们怎么办,找我一个小孩干什么。”
殷大成看着儿子戒备的神色,心里不但挫败还有些愤怒:“磊子,以前爹怎么疼你的,你忘了?”
殷玉磊小脑袋晃的和拨浪鼓似的:“娘在的时候疼我的是娘,娘不在了疼我的是姐姐。”
殷大成气的直跺脚:“行,就算我现在不是你爹了,以前也没多疼你,但咱好歹住在一个院子,就算是邻居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你要是真心想要小米粥也行。”殷玉磊伸出两个手指头:“早上的小米粥就剩了一碗是姐姐留给我中午喝的,你要是拿走给我两毛钱就当买的。”
“两毛钱,你怎么不去抢啊?”殷大成气的口不择言:“殷玉磊,你看看你和你姐姐学成了什么样子!”
“抢是违法的,我可不和恶婆娘的家人似的做违法的事。”殷玉磊趁着殷大成不备从旁边钻进去,一边开西屋的门一边不忘回头吓唬殷大成:“你要是买就拿钱来,要不就去别人家买,你要是再和我说话等姐姐回来我告诉姐姐。”
家底就剩三块多钱了,殷大成自然舍不得两毛钱买一碗粥的,气的他转头就出门了,他就不信满村子他借不来一点小米。可没想到的是,经过昨天那件事,村子里人都厌恶他家的人品,往日和他关系好的也不和他说话了。现在谁家粮食都不凑手,何况是这种细粮,平常关系好的都未必舍得借,更何况他这种让人看不上的。最后还是他那个堂叔看不过去了,被堂婶连掐三把后才借出半碗小米,还得保证两天就还上。
殷大成拖着沉重的腿往回走,路上遇到了李翠茹踉踉跄跄地在挑粪,村里的妇人们都远远地跟着,一边嫌臭的捂着嘴一边肆无忌惮的嘲笑。殷大成停住脚步没过去帮忙,反而觉得有些丢人,趁着李翠茹没看见自己赶紧转身绕了个远路回家。一进院门,他就听见自己的龙凤胎儿女撕心裂肺的哭声,看着这一分为二的家,殷大成第一次有种后悔的感觉,或许当初他就不该娶这个女人回家。
第18章
殷玉瑶骑车刚进县城就碰到了革委会主任李长海,李长海看到殷玉瑶还挺热情,主动打招呼:“这不是玉瑶吗?身子骨好点了吗?”
“多谢李主任关心,昨天你们走了以后我们大队长和村长做主让我和殷大成断绝了关系分了家。”殷玉瑶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笑:“我这心里一舒畅,再加上有陈大夫给我带的营养品,我觉得身体好多了。”
李长海仔细打量了下殷玉瑶,虽然还有些病态,看着小脸煞白带着贫血的样子,但是没有昨天那么憔悴了,点了点头:“脸色看着可比昨儿强多了,果然年轻就是好,身体底子强,恢复的就是快。”
殷玉瑶笑着不说话,李长海又问道:“今天来县城是想找我问张平生那几个人的事吗?处理结果还没有那么快,他们暂时都先关押着接受审讯呢。”
殷玉瑶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他们是死是活我都不在乎,有李主任在,我相信等待他们的一定是公正的判决。今天我来县城找陈大夫道谢,再就是想看看县城能不能租到房子。”
“租房子?”李长海迟疑了下,问道:“为什么想在县城买房子?”
殷玉瑶叹了口气,声音有些落寞:“我娘不在了,我又和殷大成一家闹成那样,想到以后天天住一个院里心里就别扭。我的身子骨您也知道,不是壮劳力,也不如我娘能干,在村里挣不了几个工分,弟弟还小干不了农活,我俩的家还得靠我支撑起来。我不想留在村子里一直被乡亲们照顾,那样有愧于我娘对我的教育。我好歹读过几天书,也上了高中,若是在县城里找到合适的工作就能养家了。我听我同学说附近的省市有黑省招工的,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来咱这,我在县里不至于错过消息。等找到工作,我就去公社去大队办手续,我觉得这对于我来说是最合适的路。”
李长海见殷玉瑶连黑省的工作都动心了,也知道这孩子不容易,可是现实生活哪有她想的这么简单啊。
“咱们县个人租房子的基本没有,租公家房子按说得有工作关系或者县城住房紧张才能拿到名额的。”李长海叹了口气:“你就是租到了房子也不好生活啊,你的关系都在村里,这在县里没有粮本没有票据的,你们姐俩吃饭都是问题。”
“吃饭没问题的。”殷玉瑶连忙表态:“昨天大队长做主让李翠茹把我娘的抚恤金还给我了,我在村里换点粮来,而且还有以前我娘留给我的粮票呢,撑上半年没问题的。就是租房的事,不知道有没有商议的余地?”
李长海看着她:“你确定想在县城租房?”
殷玉瑶点了点头:“嗯。”
“那行吧。”李长海抱着胳膊琢磨了一会说道:“革委会前一阵抓了几个潜伏在我们县的内奸,上面已经将人和证据都带走了,他们在县城的房子都充公用于出租。本来是优先解决县城住房紧张的,你情况特殊,这事我做主,给你一个名额。”
“真的?”殷玉瑶喜出望外,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幸运了,每次来县城都能遇到贵人。这次她来本来是想请陈姨帮忙看看有没有租房消息的,没成想刚一进县城就把问题给解决了。
“那,我能现在就去看看房子吗?”殷玉瑶有些迫不及待,恨不得现在就把房子租下来。在这个年代,租房可不像后世那么容易。这年头一套房子都住七八口人,通常自己家都挤不下,哪有空屋往外出租啊。也就是这种特殊情况下倒出来房子,才有机会放出来租。
李长海见殷玉瑶比较着急,索性直接带他去革委会拿了册子,把上面登记的房子给她看:“一共五套,已经间并了三套,还有两套没来的及动工。要是想省点钱呢,就租一间;要是想安静点呢,就租一套,不过就是价格贵点。”
殷玉瑶最缺的就不是钱了,但她也不敢多露富,小心翼翼地问道:“一间和一套都多少钱租金啊?”
“一间一个月五毛,属于福利房,十分贫困的和特殊情况需要照顾的才能租这种,你母亲是牺牲的英雄,你愿意租这种我给你开条子。成套的就剩两套屋子了,一套是二楼的两居室一个月三块,另一套袋小院的每
个月是五块钱。”李长海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我可以让人带你去看看。”
殷玉瑶和李长海到了谢,李长海叫进来一个叫陈瑞的小伙子,让她骑着自行车领着殷玉瑶去那几套房子转一转。
已经分隔好的三套房子如今有的已经住人了,都是楼房,每家一间屋子,共用厨房。殷玉瑶本来也没打算租这种,所以看的也不走心,略微转一转就请陈瑞帮忙带着去看那两套独居的房子。
这两套独居的房子一个是两居室的楼房,有独立的厨房,楼道里有公用的卫生间。另一套则是独门独户的小院,三间屋子坐北朝南的大屋子,一进屋是个厅,摆着沙发茶几。客厅左边有一间卧室,带了个小小的卫生间。往东则是一个套间,里面是卧室,外面是书房,此时日头正足,阳光通过大玻璃窗照了进来,洒在床上,也照亮了书房。
殷玉瑶摸了摸宽大的书桌和靠着墙的书架,眼里透着喜欢,她围着屋子转了一圈忍不住感叹:“住这的内奸级别挺高啊,我看这不像普通人能用的起的。”
“应该是级别挺高,但具体的我不知道。只听说本来去年就打算抓人来着,但是那被盯住的内奸忽然来了这套院子里。你不知道咱县城的院子挺多,但就这条街几个胡同的院子最好,有电有自来水有下水道,家里就能洗澡上厕所。建国前住这的也都不是普通人,后来乱的时候都低价卖了。解放后咱这边挨个登记了,户主明面上都是普通老百姓的。这套房子一直是一对老口子住,那内奸来了老两口就搬走了。内奸把这大肆装修,家具铺盖都是买的好的,上面猜测会来大鱼,所以就耐着性子等着。果然今年五月份的时候这里就搬来了一个男人,派出所同志跟踪了一阵掌握了证据,就给他们一窝端了,就之前住这的老两口也是他们一伙的。”
殷玉瑶闻言不禁笑道:“看来这人是个贪图享受的,当内奸还对住处这么讲究,抓他就对了。”
陈瑞也跟着笑:“可不是嘛,也就是因为他这地方收拾的太好了,又是独门独院,所以租金才五块钱,偏偏就两个睡人的屋,大家都觉得贵,一直没租出去。前儿李主任还打算把这院东西两个厢房改成住房分隔成两家租出去呢。”
“分成两家可惜了。”殷玉瑶往窗外看了看,指着房子两侧的厢房问道:“那两间屋是干什么用的?”
“一间是厨房一间是卫生间。”陈瑞带她先去东边的看,开门进去依然是分隔成两间,里面那间有个灶台,上面摆着一口大铁锅。旁边是单独用砖葺了一长排有三米多长的台子,上面贴了瓷砖,靠边的位置摆了个双头的煤气灶,下面放着一个煤气罐;台子另一头则是个洗菜池,上面还有自来水龙头。
旁边一侧还摆了两个崭新的带门的柜子,里面是一层一层的,放个碗筷和米粮都十分方便。
外面那间则是餐厅,摆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八仙桌,旁边放了四张凳子,角落里还放着几个落地衣架,冬天的时候可以挂个大衣搭个帽子什么的。殷玉瑶过去上手摸了摸,还都是老料子。不过这个年代这种好料子不但不值钱,有的地方闹的凶的觉得这些玩意过于奢靡是老封建古董了还直接砸了烧了。好在这边李主任不是那种教条的,不愿意浪费东西,所以内奸置办的家具都在这里摆着。
从这出来,陈瑞又领着看了看西厢房。这里一开门是一条不算长的走廊,侧面有一个门,尽头也有门。
陈瑞介绍:“外面这间是卫生间,里面那间是浴室。”
殷玉瑶闻言先打开浴室的门,不过这里面没有热水器,而是在墙上打了架子,上面放了一个巨大的桶,用的时候踩着旁边的三层高凳将烧好的热水倒进去,然后就可以用连着桶的花洒洗澡了。
殷玉瑶站着看了一会,觉得这设计还挺好的,就是有被烫伤的风险。
外面那间是蹲池,墙面地面都铺了瓷砖,看着干干净净的,靠近门口的位置还安了洗手池。
这里真是哪儿哪儿都齐全,她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能在这个年代能租上这样的小院,真是踩了狗屎运了。
殷玉瑶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觉得神清气爽:“陈瑞同志,我想租这里。”
“殷同志,你确定?”陈瑞好心提醒她:“这一套一个月要五块钱呢,可不便宜,你可以回去想想再决定。”
“我也觉得贵,但是这套确实是最合适的。”殷玉瑶叹了口气解释道:“实不相瞒,我是带六岁弟弟分家出来的,虽然身上有些钱,但是能带出来的家具也只有我娘当初陪嫁的两个木头箱子。我刚才跟着你转了一圈,那几个五毛钱一个月的确实便宜,但是都是空屋子,我要是住过去,得买床,得买各种家什,这些都得不少钱。人家租那屋子一住十几年几十年的,买些家具划算,可我这不知道能住多久反而是浪费,况且我也没有工业票啊。我看就这套屋子的家具最齐全,我要是从咱们县城找到了工作真落脚了,到时候才敢攒票买大件,要是这里没有相应的,招工去了别的地方,买的这些东西可不就瞎了。”
“那倒是。”陈瑞认同地点了点头,有些替她心疼钱:“你带着个六岁的孩子,远的地方去了真不一定适应,还是在咱本地最好。我也替你打听打听,要是有工作定下来也省的花这些钱了。不过就怕到时候五毛钱的屋子都租光了,你不知道在李主任那报名的差不多得有上百号人,李主任是挨个查,真正困难需要的才给名额呢。”
殷玉瑶笑了笑:“政府给我发过一笔钱,足够我们姐俩生活十几年的了,我有钱就不能和贫困的群众争利。这里不是大家都嫌贵嘛,我租了这里正好,既省的李主任操心这套房子的事,也算全了李主任的照顾之情。”
“殷同志觉悟真高。”陈瑞赞叹了一句,又特意解释了一句:“原本这屋子是有被褥的,不过前一阵县里慰问咱这的老革命,主任想着这里的被褥厚实不说,还没怎么用过,就都送去慰问老前辈了。那几套房子的家具被褥也都是那时候送出去的,所以这被褥什么的还得你们自己从老家带来。”
即使有铺盖殷玉瑶也不会用别人用过的,不过她还是认真地道了谢,对这种行为表示支持:“这是应该的,我把我们姐俩自己用的被褥拿来就行。”
“那行,既然没什么问题咱就去办公室办手续。”陈瑞领着她回到革委会,正好赶上李长海有急事准备出去,听了下殷玉瑶选小院子的理由也没多问,匆匆忙忙签了字就走了。
陈瑞把小院的全套钥匙交给殷玉瑶,想了想又小声提醒了一句:“殷同志,如果你在县里找到了工作,身上的钱也够,不妨考虑来革委会把这房子买下来,这样你们姐俩就能落户了,你弟弟也能有口粮。你在这租上四五年可就赶上这套房子的价格了。”
“这房子还能买啊?”殷玉瑶有些意外惊喜,不过她没有冲动,先是认真的道了谢,至于买不买还得看日后的工作。
虽然她是不差这套房子的钱,但是她在这里的家底太透明了,从村里到县里都知道她有多少钱,花大钱的时候她必须得掂量掂量,免得露馅了,所以有机会还是离开这里比较好。
从革委会出来,殷玉瑶取消了今天去看望陈姨的计划,她迫不及待地飞奔到自己的小院。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有家了,一个独立的,只属于她和弟弟的家。
殷玉瑶迫不及待的想把这套屋子赶紧收拾出来。此时已经中午了,殷玉瑶关上院门先去食堂吃了顿午饭,然后拿了卫生工具出来将床铺柜子擦的一尘不染,地上的灰扫干净又拖了几遍地,看着锃亮才罢手。厕所用84消毒用
自来水冲洗,厨房和餐厅倒是干净,除了浮灰没有一点油烟。
殷玉瑶把这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干净,她又迫不及待地进了博物馆挑挑拣拣,拿了几床厚实的褥子铺在床上当褥子,又拿了几套老花布的床单和枕巾,用博物馆里员工宿舍的洗衣机洗干净了,这才拿出来晾在院子里。新暖瓶拿四个,一个屋里放俩;新的毛巾,一人一条;洗手的香皂和香皂盒,两个卫生间各放一个。
把家里东西置办妥当了,殷玉瑶再次感谢陪伴自己而来的年代博物馆,要是没有这博物馆,她来这的头几天就得跟着原主一样饿死。
累了一天,殷玉瑶觉得肚子饿了,这才后知后觉地看了眼外面的天空。夕阳西下,这天色起码得五六点了。
殷玉瑶一边懊恼地搬出自行车狂奔,一边心里琢磨着还是得从博物馆里拿块手表出来用,这没个时间是真不行啊!
***
殷玉磊下午四点来钟像以往一样坐在院门处等姐姐,可是左等右等,等到日头逐渐向西,等到了殷大成挑着装着龙凤胎的篮子回来,等到了李翠茹一身臭味脚步蹒跚的进了家门,就是没等到殷玉瑶的身影。
李翠茹晌午的时候已经听殷大成说过小米的事了,正不知道怎么拿殷玉磊撒气呢。此时一见殷玉瑶走了不回来了,顿时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傻小子还当你姐姐多疼你呢,还给你吃馒头吃大米吃排骨的,原来那饭就是哄你的,哄的你开开心心的你姐姐就卷着钱跑了,你还傻乎乎的等着呢。”
殷玉磊挪了挪屁股,换了个位置坐,没理她。
李翠茹斜眼瞅他,继续挑拨离间:“你是儿子,你娘死了那钱应该是给你拿着,你姐一个女孩子哪有资格拿这钱。她就是看你小欺负你呢,眼瞅着她这么大了就该结婚了,回头带着钱嫁给人家了,你一分钱都捞不着。”
殷玉磊目不斜视,当李翠茹是放屁。
李翠茹捂着腰,强忍着身上的酸痛从井里打出一桶水倒在盆里,把自己好好洗了一遍,又回屋换了身衣裳,把弥漫着大粪味道的臭衣裳丢在盆里,拿眼斜着殷玉磊:“你姐走了,你没钱没粮就等着饿死吧。我们和你不过是同住一个院的邻居,可不管你饭的。不过我这人不像你们姐两个那么恶毒,你要是给我洗三天衣裳,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你一碗野菜糊糊的。”
殷玉磊这几顿吃的饱,肚子压根就不饿,对野菜糊糊更是不感兴趣,他早都吃够那玩意了。也不知道李翠茹哪里来的自信,笃定殷玉瑶不回来了,一个劲儿的提醒殷玉磊早晚得饿死在西屋里。
殷玉磊被李翠茹念叨的心烦,他跑回屋去打开柜子拿出一块桃酥又啪嗒啪嗒跑出来坐在门槛上,一看往村口的方向看去一边有滋有味地啃桃酥。
李翠茹被殷玉磊这操作堵的心口一窒,她刚说给野菜糊糊人家就拿桃酥,这不是明晃晃打她脸嘛。顿时气的忍不住骂道:“熊崽子,和你那死姐一样气人。”
恨恨地用井水泡上衣裳,李翠茹冲着殷玉磊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你就吃吧,我看你那桃酥能吃几天。到时候你跪着求老娘老娘都不会给你一口吃的,早晚饿死你这个小崽子。”
殷大成已经先进门煮上了野菜玉米糊糊,家里杂粮馒头吃完了,剩下的粮食得紧着吃,也舍不得再蒸杂粮馒头,就着煮糊糊的锅贴了几个饼子。
“吃饭!”殷大成把东西都端桌上去,也不等李翠茹先闷着头吃了起来。
李翠茹还当他是舍不得殷玉磊,一边坐下拿饼子一边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呦,心疼你那不认你的儿子了?”
“你长嘴就是为了说废话的吗?”殷大成想起白天受的屈辱,想起村民们的指指点点,想起邻居们的嘲笑,想起本家婶娘的冷嘲热讽,想起自己遭遇的一个又一个的闭门羹……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这个女人,这个丧门星。
当初他愿意哄着她愿意让着她,那是因为她长的不错又给自己生了龙凤胎,村里男人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谁不羡慕他殷大成有艳福,明明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能再娶三十出头的小娘们,他们同龄人的老婆皮肤糙的都和鞋底子似的了,只有他还有滑嫩的皮肤摸。
可现在,所有的羡慕都成了嘲笑,她成了自己甩不开的耻辱,自己还被人明晃晃的骂窝囊。
李翠茹被殷大成这一嗓子吓的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听殷大成直接将手里的筷子甩在了她的脸上:“爱吃吃,不爱吃你也滚。”
李翠茹吓的又是一激灵,手里的饼子都差点掉了,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都说老实人发火是最吓人的,李翠茹自打嫁给殷大成以来,一直见到的都是他唯唯诺诺老实巴交的样子,头一回见他这个模样。李翠茹有心也想吼一句,可转念又想到自己亲娘被抓走了,自己是“坏分子”没工分,要是真把殷大成惹急眼了将自己撵出去,殷玉磊能不能饿死不知道,她是肯定会饿死的。
“发这么大的火干嘛?”李翠茹现在没钱也没了底气,捏着饼子小心翼翼地看着殷大成的脸色,讪讪地想往他身上贴:“大成,我这不是听说你问那小子要小米粥的时候他气你这才为你抱不平嘛。你要是心疼他,那给他一碗糊糊我也不能说啥。”
“不给他吃。”殷大成一把将她推开,嫌弃的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你也给我滚远点,臭死了!”
李翠茹的脸僵住了,她嫁进来以后能那么快拿捏住殷大成一个是因为他人老实,另一个就是他贪图自己身子,自己稍微使点花活就能哄的他都听自己的。可如今,他居然嫌自己臭?
不等李翠茹反应过来,殷大成已经吃了三四块饼子,喝了两碗菜糊糊,扔下她摔门回屋睡觉去了。李翠茹傻坐了半晌,忍不住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虽然刚才洗了一遍,但估计不怎么彻底,是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臭味。
她木然地坐在凳子上,好半晌才拿起一块饼子咬了一口,干硬的饼子剌着嗓子进了空空的胃里,吃的她心里直发空。
***
殷玉瑶把上辈子骑行的劲儿都拿了出来,黄土伴随着车轮腾空而起,仿佛是一条尘龙跟在后面。
远远地看到村口的屋子,殷玉瑶没把自行车收起来,而是继续往村里骑。若是有人要问,就说是借同学的好了,反正他们也不认识自己同学。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隔着低矮的院门往里看一眼,家家户户都点上了昏暗的煤油灯,但烟囱已经都不冒烟了,估计早都就过了吃饭的点了。
殷玉瑶骑的更快了,不到家门口就着急地喊了一声:“磊磊,姐姐回来了!”
坐在门槛上发愣地殷玉磊听到姐姐的声音,猛地站了起来,奔着声音就冲了过来。殷玉瑶见状赶紧从车子上下来,下一秒,殷玉磊就像小炮弹似的钻到了她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
“姐姐!”殷玉磊声音有些哽咽:“我想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回来晚了。”殷玉瑶摸了摸殷玉磊的头顶,低声问他:“中午剩饭了吗?你吃点东西垫垫没有?”
殷玉磊抱着殷玉瑶不撒手,闷闷地声音传了出来:“还剩了一个馒头,我没吃,我想等姐姐回来一起吃。”
“好!我们回家一起吃饭。”殷玉瑶拉住殷玉磊的手,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不由地有些担心,把车子停在一边蹲下来看着殷玉磊的眼睛:“磊磊,你怎么了?”
“李翠茹说你不要我了。”殷玉磊闷闷地说道,不过他立马强调:“我才不信她的鬼话呢,我就是担心姐姐回来晚了会遇到危险。”
“她胡说八道的,别理她。”殷玉瑶摸了摸殷玉磊满是泪痕的小脸,有些心疼地哄他:“我们先回家吃饭,等吃了饭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姐俩回家先打水把自己身上的土和泪都洗干净,殷玉磊抱了一堆柴火去厨房点火,殷玉瑶回了博物馆用饭盒装了两盒包好还没煮的馄饨,舀了一盒小油菜,又装了六个肉馅饼。想了想殷玉瑶又到一楼水果店装了个苹果放在口袋里。
“姐姐,锅里的水烧开了。”
门外,殷玉磊喊了一声。
殷玉瑶带着一摞饭盒出去,把其他的放桌上,单独把两盒生馄饨倒进了锅里,拿大勺稍微一搅合,四五分钟后,圆滚滚的馄饨就浮了起来。
殷玉瑶把自己放在柜子里的调味料拿出来,碗里放点醋,加点白胡椒粉,又放了些味极鲜和香油调味,这才舀上面汤,把一个个鼓着圆肚子的美味馄饨盛在碗里。
“馄饨,猪肉馅饼,小油菜。”殷玉瑶一一向殷玉磊展示今晚的菜色,然后递给他一个勺子:“吃饭吧。”
殷玉磊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猪肉烧饼咬了一口,这猪肉烧饼用油烙的,咬一口外焦里嫩,香酥的饼皮和肉馅一起进了嘴里,香的恨不得把舌头一起吞下。
“慢点吃!”殷玉瑶笑着给他夹了筷子青菜:“吃点菜,营养才均衡。”
殷玉磊也不懂什么是营养,他就想多吃两口猪肉烧饼,好好安抚一下自己刚才受了委屈的小心脏。殷玉瑶干了一下活也累了,一口肉烧饼一口馄饨也吃的喷喷香。
姐俩在吃着饭,时不时地说笑一下,在屋里的李翠茹有些躺不住了。她嫁来殷家以后也就刚来那阵干了一阵农活,后来怀了孕就借口年纪大又是头胎怕出问题在家躲懒,一直到今天才第一天干活,干的还是最脏最累的活,这一天下来她浑身骨头就像是散架了似的。更别提她的屁股昨天被打了十板子,今天她穿裤子都觉得比往前费劲了点,估计肿了不少。
干的活多又受了伤,偏生晚上还没吃饱饭。
殷大成总共贴了八个饼子,自己吃了六个,就给她留了两个最小的,野菜糊糊也只有一碗,还是几乎看不到棒子面的那种稀糊糊。她一顿吃了,反而觉得更饿了。
可回到屋后殷大成已经闷头睡着了,屋里桌上有一碗仅剩了碗底的米油,估计是喂完孩子剩的。要是以往,她这会儿不但会把剩的米油喝了,还得指挥殷大成再给自己贴几个饼子去,可今天殷大成突然发了这一顿火,让她以往嚣张的气焰瞬间消失了,甚至连自己去再做点吃的都不敢。
熄了灯躺在炕上,明明又困又累偏偏睡不着,好容易迷糊过去就被外面笑声吵醒,接着香味又顺着门缝钻了进来,萦绕在她的鼻尖,把好不容易安抚好的肚子勾的又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这又是吃的啥啊?
李翠茹绝望的看着天花板,内心十分恼怒,这咋天天吃这么香的东西呢?是不是故意显摆给她看的?就知道这俩小崽子没有好心眼,明明知道她吃不饱饭了,还故意让她闻这么香的味道。
李翠茹恨的牙痒痒,可又控制不住自己去听俩人吃饭的动静。
“姐姐,这肉饼可真香啊。”
“嗯,猪肉烧饼,只在包的时候放了葱,这面和的时候都抹了油呢。”
“姐姐,这像饺子似的东西叫什么?好好吃。”
“这叫馄饨,和饺子差不多,不过皮更薄些。”
“姐姐,这是什么馅啊,可真鲜美啊。”
“是猪肉虾仁的,和这个馅的时候虾仁不能剁的太碎,放猪肉一起和馅的时候要打上生鸡蛋,这样才能上劲,吃起来滋味足,口感也更丰富。”
“怪不得这么好吃,原来放这么多好东西呢。”
“喜欢你就多吃点,我煮了那么多呢,管够!”
“姐姐,这是县里面国营饭店做的吧?县里的饭店好吃的可真多啊。”
“谁让你有口福呢,我和国营饭店大师傅的闺女是同学,我去那买饭不用粮票,多给点钱就行了。下次等你想吃了,姐姐再去买!”
“嗯!”
都是猪肉的馅饼……
猪肉虾仁馄饨……
这些好东西都是啥味啊?虽然从来没吃过,但她知道又是油又是肉又是面的做出来肯定很香,更别提是县里大师傅的手艺。
李翠茹捂住饿的咕咕叫的肚子长长地吸了口飘散在空气里的香味,早知道县国营饭店有那么多好吃的,她早就应该拿着粮票和抚恤金去县城多吃几顿,白攒着都喂那俩小崽子了。
想到那笔从自己手里飞走的钱,李翠茹的心和她的屁股一样痛。
第19章
吃完饭,殷玉磊主动的去刷锅洗碗,主打一点都不能让东屋占便宜的原则,宁愿多打两趟水,也要把锅刷的一点油花和咸滋味味都没有,让他们刷锅水都喝不着。
干完了厨房的活,殷玉磊把剩下的肉饼端回屋里用盘子盖住,这就是明天早上的早饭了。一想到早上起来还能吃到这么香的肉饼,小娃娃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姐俩洗漱干净躺熄了灯躺在炕上,殷玉磊侧着身借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月光看姐姐的脸:“姐姐,你有什么好消息和我说啊?”
“我们要搬家了。”殷玉瑶一想起这件事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今天姐姐去县城碰见了昨天来我们家的革委会李主任,他知道我们姐俩的处境,特事特办分给了我们一套房子,每个月付一些租金就行。”
“房子?”殷玉磊一骨碌的爬起来,眼睛瞪的圆圆的看着殷玉瑶:“姐姐的意思是我们要搬到县城去了?”
殷玉瑶也跟着坐了起来,她有些懊恼自己这么多年一个人生活,什么事都自己做主惯了,忘了应该和小磊商量一下。小磊虽然年纪小,但因为小小年纪就没了娘的缘故,比同龄孩子要懂事早熟,也有自己的想法。
想到这,殷玉瑶有些抱歉地拉住了殷玉磊的小手:“姐姐应该和你商量一下的,你是不是有些舍不得村里?”
“嗯,有些舍不得小伙伴。”殷玉磊想了想说道:“不过这些都不要紧的,去县里也会认识新的小伙伴,只要和姐姐呆在一起就行。以前娘在的时候就说过,姐姐上了高中是要去县里当工人的,咱们村离县里远,我们确实住在县里更好。”
殷玉瑶松了口气,伸手把殷玉磊揽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头:“我也是这样想的,等到了县里,我们买吃的更方便些,姐姐也能更快的找到工作。”
殷玉磊想了想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搬走,我想和小伙伴们道个别。”
“就明天吧,那边房子里什么都是齐全的,姐姐今天打扫了一遍卫生,我们过去就直接能住了。”看了看地上的两个箱子,殷玉瑶叹了口气:“不过娘的箱子和娘做的被褥咱得带走,咱得留个念想,不能扔了。”
殷玉磊有些伤感,他看了看自己从有记忆起就一直住着的屋子,轻轻地问道:“姐,那这屋子怎么办?我怕我们搬走了,东屋的又给占上。”
“没事。”殷玉瑶摸了摸他的头,轻轻一笑:“蔡大娘家一直住不下,现在小儿子又要说亲了,她正愁房子的事呢。等我明天过去问问她要不要买咱这一间,她买就给她。”
在小玉磊心里房子可是大事,要花很多很多钱的,他听了更担忧了:“那要是蔡大娘家不买怎么办?”
殷玉瑶微微一笑:“她要是不买我就请蔡大哥帮忙把咱这间屋子给砸了。”
殷玉磊瞪圆了眼睛,原来还有这种操作:“砸了?”
“嗯,我们以后不会回村里住了,没人要咱就砸了,反正不能让东屋的占便宜。”
***
因为心里存着搬家的事,殷玉瑶和殷玉磊俩人天一亮就醒了,俩人在院子里打水洗漱听着隔壁蔡大娘一家已经烧火做饭了,殷玉瑶决定现在就去问一
问蔡大娘要不要买自家房子的事。在农村,很多人一辈子辛辛苦苦除了为了填饱肚子,唯一的念想就是房子了,这可是大事。自己早点去问,人家也多点时间商量。
隔壁的院门虚掩着,殷玉瑶拍了拍大门,轻轻推开一点,朝里面喊了一声:“蔡大娘。”
正在鸡窝里摸鸡蛋的蔡大娘听到声音往外一看,立马就笑了:“玉瑶来了,看着脸色比前几天好多了,这离了后娘就是好。”
殷玉瑶立马捧道:“还得多谢您那天仗义执言,出手相助,您就像之前说书人讲的那种古代侠客一样厉害。”
蔡大娘笑的嘴都合不拢了:“这丫头,就会夸人。”
殷玉瑶又说话了两句这才进入正题:“蔡大娘,今天我过来是有事和您商量。不瞒您说,昨天我去了县城一趟,那天来的李主任帮忙申请了个租房名额,往后我就把家搬到县城去了。我记得之前听您说过闹心蔡三哥相看没房子的事,我想问问看,你们有没有意向把我那屋买下来?”
蔡大娘愣了一下,随即一拍大腿,话都顾不上说,急匆匆地回屋把蔡大爷喊了出来。
殷玉瑶知道蔡家没分家,蔡大爷当家做主,便将这事又重说了一遍。
蔡大爷摸出烟袋含嘴里,一边抽一边隔着墙望着殷家的西屋露出了思索的表情:“要是买了,墙得砸了重围。你那屋得把房门堵了另外再开一道门,这些算下来也得十来块钱。玉瑶,你打算卖多少钱?”
殷玉瑶笑了笑:“蔡大爷,咱是老邻居了,我娘没了蔡大娘也没少帮我,你放心,我不问您多要,三十块钱就可以。”
蔡大爷没有吭声,可嘴里吸着烟袋子的频率却增加了,他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殷家的一间屋子三十块钱,不算特别便宜,但确实也不贵,比自己盖省钱多了。主要是自家若是问村里要了地重新盖了房子,让谁去住也是个事,整不好就得闹分家了。
殷家这房子是五年前才盖的,当时他也去帮工了,横梁大柱一类的都用的好木头,墙体用的正经红砖。因为玉瑶娘做的好饭,大家活干的也实诚,这屋子住个几十年没问题。
蔡大爷让儿子搬来个凳子,踩着上头隔着墙头看两家的距离:玉瑶的西屋外墙距离围墙有两米来宽,加上玉瑶的西屋差不多是六米的距离,若是买下来自家就可以把围墙往东推六米远,这得多大的院子啊。
蔡大爷脸上带了一丝笑模样,心里继续琢磨:挪了围墙,两个屋子中间就有四米左右的空,还能盖上一间,到时候别说小儿子娶媳妇够了,家里的孙子们也能单独住一屋。
至于棚子,在那有些碍事,不过好在都是木头的,拆的时候仔细点,还能重搭起来,不过是自家人费点事,不多花什么钱。
蔡大爷在心里算完账从凳子上下来了,殷玉瑶一看他眼睛里泛的光就知道他相中了,不由地笑道:“蔡大爷,怎么样?不亏吧?”
“这事行。”蔡大爷抽了口烟,想了想说道:“不过这事也得看村长怎么说,村长要是同意了,咱俩就办文书。”
殷玉瑶点了点头:“这个是自然,等吃了饭就去找村长。不过我有个事还得麻烦蔡大哥,我准备和村长借村里的驴车使使,还得劳烦蔡大哥帮忙把我娘的陪嫁箱子和我们的被褥送到县城去。不过大爷放心,我不会让蔡大哥白忙和的,那天的满工分我给。”
蔡大爷摆了摆手:“不差这几毛钱,到时候你管他一顿饭就行。”
殷玉瑶笑了,连忙说道:“您放心好了,保准管好的,还让他给您老带肉回来。那您忙,等回头我去找村长。”
蔡大爷看着殷玉瑶出了院子,拿下来烟袋锅子在鞋底敲了敲,不由地感叹了一句:“殷家这丫头行,脑子够用、胆子大、嘴又甜、会处事,往后出息着呢。殷大成这是丢了西瓜捡芝麻,为了个婆娘,这么好的闺女和那么大的儿子说要就不要了,要是老殷头在地下知道,得气的从坟里跳出来。”
殷大成正好掀了帘子从屋里出来,隔着墙头听着老蔡头一大早上就笑话他,顿时脸阴的想要打人。可李翠茹天不亮就必须得去挑粪,昨晚挨骂又被打了一下,今天早上不敢多说话,静悄悄地做完饭自己填饱了肚子就走了。
殷大成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一抬头看到殷玉瑶从院子外面回来了,他立马没事人似的转身去了厨房,把锅里做好的糊糊、饼子还有给孩子煮好的米油端回屋里。
虽然才分家了两三天,但是两个孩子顿顿都是大米白面猪肉的,他看了实在是眼热,索性躲屋里吃省的馋。可嘴里吃着,心里却盘算着殷玉瑶的饭桌,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那个女大夫给带来多少好吃的。他估摸着也就这些玩意了,看等这些肉面吃完了,他俩吃啥。年纪小就是不行,不会盘算着过日子,早晚得吃亏。哼,到时候求他,他都不教,让这两个玩意不孝。
殷玉瑶直接无视了殷大成的存在,直接进厨房开始做饭,东西都是现成的,昨天剩的猪肉馅饼他趁着殷玉磊晚上洗漱的时候偷偷收回了博物馆,早上又拿了出来,依然是热乎的。小米粥煮鸡蛋博物馆食堂也有,她在厨房刷了刷锅,闲坐了一会,等小磊喂鸡、捡完鸡回来,早饭已经上桌了。
姐弟俩吃饭的时候,殷大成一手一个抱着龙凤胎出来,把孩子放在院子里垫了稻草的篮子里,拿扁担一挑就出门了。
现在殷大成和李翠茹白天两人都没法看孩子,李翠茹得劳动改造,全家吃饭都指望殷大成的工分,他只能把孩子带到田间地头去,找棵树底下放着,渴了饿了哭的时候给喂几口水,或者挑回家喂几口小米粥。虽然总回家挣不到满工分,但好歹不必专门留个人在家看孩子。
从院子里出来,殷大成听着身后姐弟俩的欢声笑语,又看看篮子里躺着吃手指的小儿子,不免有些心烦意乱。殷玉瑶和殷玉磊小时候他基本上没看过,真是除了孩子喊爹时候应一声以外没在孩子身上操过一点心。殷玉磊说自己不疼他,确实说的没什么毛病。在他眼里,孩子嘛,平时给饭吃就行,还得咋疼啊?
现在想想,殷大成也想不起来殷玉瑶姐弟俩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反正玉瑶娘能干,家里外面都干的明明白白的,啥也不用他操心。哪像现在,他一个大老爷们还得挑着孩子去上地。
姐弟俩吃完饭,殷玉瑶从柜子里取出一包没拆封的桃酥递给殷玉磊,一边给他水壶里装白开水一边叮嘱道:“这桃酥拿去跟你的好伙伴分享,和他们说我们要搬走了,好好和他们告别。”
“好。”殷玉磊虽然舍不得桃酥,但是要和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分开了,他愿意给他们分自己的桃酥。
殷玉磊把桃酥装小书包里背着水壶跑了,殷玉瑶去隔壁喊上蔡大爷,两人一起找到村长把要买卖殷家西屋的事和他说了。
村长听的都愣住了,他实在是没想到殷玉瑶昨天分了房子今天就要卖出去。不过殷玉瑶也说的很明白,革委会李主任给安排了租房,等从县城找了工作就回村把户口和粮食关系转出去。村里也没亲人了,留着房子也没什么用。
村长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这县城不是那么好生活的,你粮食关系都在村里,吃饭咋整?”
“这点我想了。”殷玉瑶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其实我高中最后几个月也是没钱没粮票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借给我的。我想我厚着脸皮再借两个月,等工作了就多还给人家两块钱。实在不行……”
殷玉瑶轻咳一声,压低声音说道:“也有卖高价粮的地方。”
村长瞪了殷玉瑶一眼,私下交易其实哪儿都有,他还有时候托县城亲戚整点不要票的东西呢,只是这事都私下聊,没有放在明面上说的。
“别
瞎说。”顿了顿,村长有些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买的时候也主意,挡住脸,别让人抓到把柄了。”
殷玉瑶笑容灿烂:“我知道,那卖房子这事,你是同意了?”
“同意了,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我也不能强行把你拦村里。”村长想起玉瑶娘能干的模样,不免有些唏嘘,长长地叹了口气:“玉瑶啊,以后有空就回村看看,这里毕竟是生你养你的地方。”
殷玉瑶闭上眼睛,脑海里回想起原主在村里长大的一幕幕,眼圈也有些发红:“自然,我娘还埋在这呢,我和小磊会时常来看我娘的。”
村长又嘱咐道:“你是大姑娘了,玉磊还小,以后他的事你多上心。我知道你现在手里钱多,得快三百块了,咱村里都没有几家有你这么厚的家底,所以我得多嘱咐两句。钱出去容易进来难,千万别乱花,有相应的合适的房子就给玉磊买下来,他以后还得娶媳妇呢。”
殷玉瑶知道村长说这话是真心实意为自己姐弟好,郑重地点了点头:“村长,您放心,我都记住了。”
“既然你们两家都同意,那我也不做恶人,你们两个写上文书按个手印,我将这一半房子的土地划给老蔡家就行了。”村长顿了顿,看向老蔡:“不过老蔡头,回头老殷家要是不乐意了,你可得自己处理,别再找村里给你断官司。”
蔡大爷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就他殷大成,借他八个胆他都不敢找我。都不用我出面,随便我哪个儿子往出一站,他都得吓的缩缩回去。”
“不是殷大成,是他那婆娘。”村长想起李翠茹就有些头疼,他当了这么多年村长,实在是没见过这么能作的。
蔡大爷笑的更开心了:“他婆娘就更没事了,我媳妇带着我两个儿媳妇还是收拾不了她?一个坏分子还敢怎么闹。”
“你心里有数就行。”村长看着殷玉瑶写好文书,三人签名按上手印。
蔡大爷当着村长的面交给了殷玉瑶三十块钱,两家钱房两清。
殷玉瑶将钱收好,又和村长说借驴车的事:“我实在是没法搬,咱村的驴车借给外村一天多少钱,我就给多少钱。”
村长抽出了烟袋,想了想半晌说道:“咱村里办喜事的时候若是谁家有大件,都能用驴车免费拉一趟。你这搬到县里也是喜事,就按这个规矩办吧。只是赶车的人……”
不等村长说完,蔡大爷就应道:“让我家大小子去一趟就行,邻里邻居这么多年,临走了还便宜卖给我房子,这事我家得出出力。”
村长看着殷玉瑶:“今天就搬?”
殷玉瑶点了点头:“那边都收拾好了。”
“去吧,赶早不赶晚。”村长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说道:“他蔡大叔,你顺便去场院棚子里把驴车拉回去吧,省的你大小子跑一趟。”
“好来。”蔡大叔应了一声,又说道:“趁着现在地里没有忙活,我正好请村里几个好手帮我整整房子。”
驴车拉到殷家门口,蔡大叔和自家大小子蔡爱国一起将屋子里的两个红木箱子抬到了马车上,至于被褥一类的殷玉瑶能塞的就塞柜子里,塞不下的放进了博物馆里。院子里的鸡蔡大叔都帮忙捆好翅膀和鸡爪一起放到了车上。
殷玉磊知道今天要去县里,把桃酥给小伙伴们分一分略说了会话就回来了。村里和玉磊玩的好的几个孩子都和他差不多大,六七岁的孩子拿到从没吃过的桃酥乐的连和说话都顾不上了,有的当即就捧着吃,有的乐颠颠地跑回去给娘看。
殷玉磊看着伙伴们兴高采烈,自己也跟着高兴,心里的那点小惆怅也随着小伙伴们的笑声随风消散了。
回到家,正好赶上驴车装完了,殷玉瑶昨天骑车自行车回来的,载着殷玉磊在前面骑,蔡爱国赶着驴车跟在后头出了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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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大成中午挑着孩子回来,离这远远的就听自家院子里乱糟糟的似乎有挺多人。他心里一慌,难道李翠茹又惹什么事了?
他加快了脚步,一进院子顿时懵了,院子里七八个村民在忙活着和泥砌墙。
难道是殷玉瑶找来的?
他拉着脸没吭声,先把两个孩子抱着进屋,穿过堂屋的时候往西屋看了一眼,果然西屋的门拆了,原本门的位置已经用砖堵上了,还抹了厚厚的黄泥。
殷大成早猜到了,以殷玉瑶的性格早晚把两家彻底分开,不过他不发愁,反正也没离远。殷玉瑶是冷血冷情的,但他知道殷玉磊这小子重感情。
他琢磨了,等自己篮子里这个长大了自己就六十多了,享不了他几天福,还不知道能养成啥样。不如现在慢慢哄玉磊,不是说以前自己没疼他嘛,那以后天天见面多和他说几句话,等年底下了粮分了钱,买几次肉买几块糖给那小子吃也就哄回来了。
等再过两年,殷玉瑶出嫁了,没有哪个人家嫁人还把半大小子的弟弟带过去的,殷玉磊肯定得被扔下。自己见天说点好话,到时候儿子还是自己的儿子,房子还是自己房子,现在随便殷玉瑶折腾去吧,看她能折腾几年。
院子里的活干的热火朝天,短短几天功夫西屋就重新做好了加固又新建了门……再过一天,西边的棚子拆了,木头堆在一边……院子里多了些石头,看来是要砌墙了……
殷大成完全不放在心上,不过倒是有一天晚上李翠茹说了一句:“好像好几天没看到那两个小崽子了。”
殷大成不以为意地翻了个身:“估计新搭了灶台,自己买锅过饭了。”
李翠茹还纳闷呢:“可棚子拆了,锅放哪儿了?总不能放睡觉屋里吧?”
回答她的是殷大成的鼾声。
直到第二天两人下午回来,终于知道了答案。
中间的墙还没葺好,但是殷家和蔡家之间的围墙拆了,能用的上的石头挪这边砌墙,不太好的就扔出去。
殷大成看着蔡大叔光着膀子带着人干活,蔡大娘忙里忙外送水招呼着,他终于后知后觉感觉到不对,瞬间脸就白了:“老蔡大哥,你家的墙怎么扒了?”
蔡大叔猛然笑了,这几天他一直等着殷大成问自己这房子的事,可是人家愣是没吱声,他还以为殷大成不敢呢,合着殷大成压根就没想到殷玉瑶敢卖房子的事。
这都好几天没见着两孩子了,他就没想着问一句?
蔡大叔正好干活累了,从腰间抽出烟袋锅子划根火柴点燃,啪嗒啪嗒一边抽一边回头比划了一下:“我拆墙当然是为了重新垒墙啊,要不然一家人分两个院子多别扭。”
殷大成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声音有些颤抖:“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殷大哥?”旁边一个帮忙的小伙子哈哈大笑:“玉瑶把这房子卖给蔡大哥了,全村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另一个三十出头的也跟着搭腔:“可不是嘛,前几天玉磊走的时候还特意送给我儿子一块桃酥,这家伙给我家儿子香的呀,直到今天还念叨着桃酥的味呢。小磊不愧是玉瑶教出来的孩子,多大气,那桃酥多贵啊,咱村里人有几个尝过的,人家陈大夫送的也就一两包,因为要走了,玉磊特意拿最好的东西分给小伙伴,多重情义。”
“我家儿子也分到了,还特意拿回家掰成几块让家人都尝了尝味道。对了,殷大哥你不知道吗?玉瑶走的那天村长还特意派了驴车帮玉瑶搬的家,按照咱村里办喜事的规矩给办的。”
蔡爱国看着大家都说的差不多了,才又慢悠悠地说道:“那天是我把玉瑶妹子送到县城的。”
“哎,爱国,玉瑶妹子的新家怎么样?和我们说说。”
“我就没见过那么好的房子,青砖黑瓦的,
屋里亮亮堂堂的大玻璃窗,家里还有专门上厕所和洗澡的地方,一拽那个绳子,厕所就冲的干干净净一点味道都没有。人家也不用挑水,家里那个管子一拧就出水。”蔡爱国说的眉飞色舞地:“那天晌午,玉瑶妹子请我吃的国营饭菜,那里的菜可真香,我回来的时候她还从国营饭店买了半斤猪头肉让我给我爸捎回来下酒喝。”
蔡爱国故意朝殷大成晃了晃头:“半斤啊,足足有半斤啊!”
殷大成脸黑的和锅底似的了,他转身出了院子,一鼓作气奔到了村长家,可当推开村长院子大门的时候,他又怂了。
村长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一边抽烟袋一边看着他:“有事?”
殷大成低头闷声问道:“殷玉瑶卖房子给老蔡家的事咋不和我说下。”
“和你说?和你说的着吗?”村长敲了敲烟灰,学着殷玉瑶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和玉瑶又不是一家人,人家卖房还用跟你汇报?”
殷大成老脸涨的通红,村长看了又有些于心不忍,叹了口气:“老殷啊,往后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吧,玉瑶和玉磊的事你就别琢磨了,人家不会再回来了。”
“可我家的房子像什么样啊!”殷大成十分憋气:“一间东屋一间堂屋,院子一挡起来就憋憋屈屈那一点点地方,咱村哪有人家院子是这样的。”
村长撇了他一眼:“分家那天签了字的,现在跑我这后悔了?没用。你要是敢,你就找大队长找殷玉瑶说去。”
殷大成闷着头沉默了片刻,还是觉得气的肝疼:“原本就是一家的房子,为了他们姐俩有住的地方才分给他们的,她要是想卖房可以卖给我啊。”
“卖给你?你拿啥给?”村长气笑了:“拿你婆娘手帕里剩的三块钱?还是想先欠着等以后有钱了再给?”
殷大成被说中了心事又闭上嘴不吭声了,村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才低头看了眼蹲在地上的殷大成一眼:“行了,别做梦了,老实回家干活吧,以后攒了钱等你儿子大了再要块地重盖吧。玉瑶那性子我算是看明白了,不是吃亏的主儿,人家对她好,她十倍偿还;谁欺负她一分,同样,她会还回来十分。咱这村她有可能让任何人赊账买她的房子,唯独你没戏。你不但不能赊账,你要是买她还得给你翻倍你信不信?”
殷大成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村长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刀:“那天玉瑶来的时候还说过一句,要是这房子没人买,她就请人帮忙把西屋砸了。你该庆幸老蔡家买走了西屋,要不然这刮风下雨的,只有半截屋子,你那堂屋的墙早晚得塌。”
殷大成垂头丧气地从村长家出来,晚上的风一吹,胸口透心凉,也吹醒了他的脑袋。看来殷玉磊以后是真指望不上了,还是得靠这个小的长大以后给自己养老。明天就到镇上买小米去,可别把这小的给饿死了,要不然自己可就真没指望了。
刚走了几步,村长想起件事连忙出来喊了他一声:“你家那对小的也该上户口了,名字想好了没?”
“想好了。”殷大成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丫头叫殷乖巧,儿子就叫殷不跑。”
第20章
殷玉瑶带着弟弟从村里一直骑到县城也挺累,请了蔡爱国吃了饭后姐弟俩在家里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才开始拜访故人。
那只没送出去的鸡松快了两天又作为礼物被绑了起来,被殷玉瑶拎着出门了。因为自行车已经还给了“同学”,所以姐弟俩只能走路去。好在住的地方离医院并不算远,步行也就十几分钟,再加上殷玉磊第一次进县城,满眼里哪儿都是新奇,恨不得走的地方更多才好。
殷玉瑶记忆里虽然来县城很多次,但实际上对于她本人来说也不过匆匆两回而已。她也放慢了脚步,一手拎着鸡,一手拉着殷玉磊的小手,姐弟俩都满眼好奇地看着这七十年代小县城。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快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就路过上次殷玉瑶买桃酥和康复粉的副食商店了。殷玉磊特意跑到门口往里看了看,又跑回来朝姐姐笑:“我闻到桃酥的味道了。”
“就你鼻子尖。”殷玉瑶刮了下殷玉磊的鼻子,笑呵呵地说道:“还有别的好吃的呢,回头有票了姐再给你买。”
“嗯。”殷玉磊有些雀跃地快走了两步,然后回头朝姐姐露出灿烂笑容。他真的觉得自从姐姐病好了日子是顶顶好的,每天能吃饱,也不用害怕被后娘偷偷掐屁股了,现在甚至还摆脱了后娘,有了自己的家。
俩人说说笑笑走到医院门口,殷玉瑶让殷玉磊拎着鸡在外面等着,自己帮他整理了下衣服,小声叮嘱道:“一会见了陈姨,谢谢她送我们的营养品,但排骨啊牛肉啊这些好吃的,别在外人和她家人面前提。”
“我知道。”殷玉磊鬼精灵似的压低声音说道:“我们道了谢,陈姨就会心领神会。要是说多了,让外人知道可能会闲言碎语,让她家人知道万一怪她大手大脚反而是我们多嘴了。”
“就喜欢你这机灵劲儿。”殷玉瑶趁机多叮嘱了两句:“往后咱们在家吃什么好吃的,到外面也别告诉别人。咱家的票不多,姐姐有时候会去找人私下买些吃的,要是让心存恶意的人知道了,可能会举报姐姐。”
“嗯嗯,我不说。”殷玉磊捏了捏自己的嘴巴,调皮地说道:“姐姐放心,我嘴严着呢,不把家里的事告诉外人,要是有人问,我就说吃的窝头和菜糊糊。”
殷玉瑶赞许地摸了摸他的头,这才进去寻陈大夫。她直接来到自己上次看病的门诊室,可没想到坐诊的却是一位眼生的男大夫,殷玉瑶敲了敲门,客气地问道:“请问,陈淑华大夫今天在哪个诊室?”
大夫抬起头推了推眼睛,和煦地回答:“陈大夫这两天休息。”
“能劳烦您告诉我下陈大夫家的地址吗?我想去拜访一下。”殷玉瑶有些腼腆地笑着说道:“我叫殷玉瑶,是土桥村的。”
“是你啊。”大夫也笑了起来,多看了殷玉瑶两眼这才说道:“我听陈大夫提起过你,是个好姑娘。她家就住在我们医院后面那个家属院,4栋楼东面第一个单元东户就是。”
殷玉瑶连忙道了谢,出来叫上殷玉磊出了医院往后面一绕,就瞧见了四座三层的家属楼,每栋楼下面还有一排矮房子是每家每户的储藏室。此时虽是夏日,但才九点来钟,日头并不晒人,楼下有不少孩子在储藏室和楼之间的空地上玩耍。
俩人一过来,就有孩子好奇地抬起头打量,还有的活泼的过来问:“姐姐,你们上这儿来找谁啊?”
殷玉瑶笑指着眼前的楼问道:“陈淑华陈大夫住在这吗?”
一群小孩立马指着其中一个六七岁的女孩七嘴八舌地说道:“王晓慧,是找你妈的。”
那个叫王晓慧的小女孩噔噔噔跑出来,先看了看殷玉瑶手里的母鸡,警惕地说道:“姐姐,我妈不收病人家属的礼物。”
殷玉瑶哑然失笑,连忙说道:“你放心,我不是病人家属。你妈前几天去我家也带了礼物,这是亲戚之间的走动。”
王晓慧眼睛一亮,开心地跳了起来:“我知道了,你是玉瑶姐姐。”
“对,我叫殷玉瑶。”殷玉瑶随手一拍弟弟的肩膀:“这是玉磊。”
王晓慧一点都不怕生地过来拉住殷玉瑶的手,脸上带着天真可爱的笑:“我带你们去找妈妈。”
一个单元三户人家,家家户户的门都虚掩着,方便孩子们进进出出。王晓慧一进单元门就大声喊道:“妈妈,玉瑶姐姐来了。”
就听门里面欢快地应了一声,很快陈淑华就推开了房门,脸上带着灿烂的笑:“玉瑶,玉磊,我这两天正惦记着你们,可巧你们就来了。”
殷玉瑶和殷玉磊笑着叫了声陈姨,跟着陈淑华进了门,然后将手里的鸡递了
过去。
陈淑华见状有些责备地看着殷玉瑶:“你还贫血呢,鸡留着自己吃,补补营养,陈姨家里什么都不缺。”
殷玉瑶将鸡放在厨房门口,笑着说道:“陈姨您别和我推让,家里那六七只鸡陆陆续续都得杀,我肯定不会缺营养的。”
陈淑华让晓慧拿大白兔奶糖招待殷玉磊,自己一边倒水一边问道:“鸡养的好好的正下蛋呢,怎么要杀了呢?”
“因为我们搬到县城来了,没有那么多野草野菜喂它,要是喂粮食反而不值当的。再者说也都养了两三年了,估计也下不了几天的蛋了。”殷玉瑶接过水,知道陈淑华肯定得问,索性自己一口气说清楚:“陈姨那天走了以后,我就请大队长和我们村长做主分了家,还和我爹断绝了关系。本来我前天就来县城就想来看陈姨说这事的,谁知正巧碰到了革委会的李主任,聊了几句他给我批了个租房名额,我索性直接把村里的房子卖给了邻居,在县城租了房子。”
“租了房子?”陈淑华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天之间,殷玉瑶就办了一件这么大的事:“哎呦你这个孩子,租房子也不和我说声,我帮你参谋参谋啊!”
殷玉瑶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拉住陈姨的手说:“实在是太兴奋了,所以直接跟着革委会的工作人员去看了房子。房子是真的好,就在南阳胡同那里,有单独的小院,还有厕所和浴室,就是租金贵了一些,一个月要五块钱。”
陈淑华本来听有厕所和浴室挺开心,一听到租金要五块顿时担忧起来:“这个价格确实挺贵,你手里的钱够吗?”
“够的陈姨。”殷玉瑶说道:“分家时候我把我娘留下来的钱要回来了,足足有二百六十块,村里那间屋子还卖了三十块钱。”
陈淑华这才略微放下了心,不过想了想还是说道:“总是租房也不是办法,等上班了看能不能分配宿舍,或者赶巧有机会遇到卖的房子,买一套更好。有自己的房子,总归住的踏实些,你妈地下知道了,也能放心。”
殷玉瑶本来对于在不在县城买房子这事并不在意,因为在她未来的计划里,县城只是暂住地而已。不过听陈淑华提起原主妈妈,她心里倒是一颤。
她对这里并没有太多归属感,但这里却是原主和玉磊的出生地,或许应该买一套房子,无论是过十年二十年,回来祭拜的时候,总该有个落脚的“家”,这样原主妈妈也放心。
“我知道了陈姨,您放心,我心里有数。”殷玉瑶在心里计划了一下,决定在工作落实后就将房子买下来,也省的多付租金。
殷玉瑶带着弟弟第一次来家里串门,陈淑华自然是要留饭的。她进厨房本来要杀鸡,却没想到给鸡松开后,母鸡忽闪了几下翅膀,咯咯咯地找橱子底下一钻,然后下了一个蛋。
王晓慧看着稀奇,也不怕鸡啄她,把热乎乎的鸡蛋捡出来放在桌上,自己把鸡抱走了:“不许杀,我拿去储藏室养。”
殷玉瑶见状笑道:“养倒是好养,只是怕有些味道。”
“估计也就稀罕个几天。”陈淑华是个疼闺女的,既然不让杀鸡,她就把早上买的两条鱼拿出来给殷玉瑶看:“今天一早邻居来喊我,说副食商店临时挂牌说卖鱼,一人限购两条,我立马抱着盆就去了,排在前面抢了两条大的。”
殷玉瑶看着盆里还鲜活的大花鲢,好奇地问道:“陈姨,这买鱼需要什么票啊?”
“这种鲜鱼通常都是水库堤坝泄洪放水时候才有,不是常年稳定供应的,像这种即时鲜活的东西是不要票。不过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有,一般来货了副食商店就挂个小黑板。”顿了顿,陈姨传授在县城买东西的秘诀:“你要是在路上看着大家拿着盆啊筐啊往副食店跑,你就立马跟着准没错。现在什么吃的都紧俏,虽然限购但架不住县城人多,去晚了什么都买不上。”
殷玉瑶好奇地戳了戳盆里的花鲢鱼,花鲢鱼一甩尾巴,溅出来好些水,逗的殷玉瑶哈哈大笑。
陈淑华见殷玉瑶虽然脸色还带着贫血的模样,但精气神已经好多了,心里也放心不少。她随手抓起一条鱼用刀背敲了两下鱼头,把鱼敲晕后,一边收拾鱼一边问殷玉瑶:“你来县城里有什么打算没有?”
殷玉瑶一边帮着洗青菜一边说道:“上次我来看病时候顺便去了我同学家,她和我说省出版社招人画小人书,我打算下午去我同学那问问具体消息,要是靠谱的话,我明天去趟省城。”
陈淑华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了殷玉瑶一眼,只见她眉眼间十分淡然,说去省城就像是说回家一样,完全没有丝毫的畏惧和忐忑。
陈淑华赞叹地点了点头,言语间满是欣赏:“你这丫头行,有闯劲,这省城多少人提一句腿都发软,你自己说去就敢去。”
殷玉瑶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笑着解释了两句:“我根正苗红的,到哪儿都不怕,之前我们学校还有同学坐火车去北京呢,比我厉害多了。”
“那就去问问吧,如果没有合适的,我在帮你留意县城里厂子的工作。”陈淑华有些遗憾地说:“其实就是我们医院也缺人,不过得先去卫校再上两年学才行。”
洗好了菜,殷玉瑶看了眼窗外两个在一起追着鸡玩的玉磊和王晓慧,顺口问了一句:“陈姨,晓慧这个年纪在县城上小学了吗?”
“还早着呢,得七岁才上小学呢,现在在上育红班。”陈淑华若有所思地抬起头,也看向带着自己女儿跑着玩的殷玉磊:“玉磊多大了?”
“六岁。”殷玉瑶不太好意思地问道:“陈姨,县城上育红班需要什么手续啊?玉磊现在户口在农村,能上育红班吗?”
“倒也不是事,干脆就上我们医院的育红班得了,我们医院育红班没那么多手续,只要是医院的人带着给办就行。这儿离着你住的地方也不远,玉磊和晓慧也能做个伴儿。”陈淑华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把鱼收拾干净洗了洗手就像风一样出去了:“我们前面那个楼的就住着育红班的领导,我过去帮你问问。”
殷玉瑶看着陈淑华的背影,忍不住笑了,怪不得陈阿姨能和原主妈妈仅仅见了几面就成了密友,这雷厉风行的爽利性格,两人是一模一样的。
***
陈淑华去问育红班的事,殷玉瑶索性把菜做了。这里是楼房,用的是煤气罐,殷玉瑶用的也习惯。
鲜活的大花鲢带着一段身子把鱼头剁了下来,中午就四个人,殷玉瑶不想做太多给人家浪费了食材,一个大鱼头就足够了。除了鱼头,案板的盆里还有块豆腐,估计是陈淑华原本就要中午做的,殷玉瑶决定来个鱼头炖豆腐。
陈淑华是个有阅历的成年人,不像玉磊那么好糊弄,殷玉瑶没从博物馆拿什么调料,不过好在案板上有一玻璃瓶的黄豆酱,炖鱼头有这个就足够了。
起锅烧油,只是如今县城每人每月仅二两油票,完全不够吃的,即便是买了猪肥肉榨油,也是金贵的东西。殷玉瑶不敢给多放,略为用了一点点将葱花炒香,黄豆酱直接舀了两勺炒熟就赶紧加热水,要不就糊底了。
手忙脚乱将鱼放进去,殷玉瑶才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看油不够也是不行的,那是真粘锅啊。
等陈淑华把育红班的事给办好了,推门一进来就闻到满屋的鱼香,她惊喜地进厨房一看,大鱼头炖豆腐盛在小盆里,殷玉瑶正用铲子把贴在锅边的玉米饼子一个个铲下来,旁边还有一盘凉拌莴笋丝已经做好了。
“玉瑶做饭可真香,我在外面就闻着香味了。”陈淑华开心的合不拢做,连忙帮忙把菜端上桌去,不过看着殷玉瑶贴的饼子还是有些懊恼:“我应该给你整点细粮吃的。”
殷玉瑶笑道:“鱼头豆腐配玉米饼正好,我看陈姨家这玉米面
比我们村里的筛的要细一点,味道肯定不差。”
“你不嫌弃就行。”陈淑华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笑着出去叫两个孩子洗手吃饭。殷玉磊帮着把到处溜达的母鸡抱到储藏室里,看着王晓慧锁上门,俩人才回来。
看着跑回来的两个孩子一身的鸡毛,陈淑华先拿着掸子将两人身上打扫干净,一边让俩人去洗手一边笑着回头和殷玉瑶说:“就他俩这折腾劲,估计没两天就把母鸡吓的不下蛋了,等回头炖鸡的时候你也家里吃。”
殷玉瑶连忙摆手:“陈姨忘了我那还有好几只鸡呢,等陆续杀了,估计还得往你这送。”
“你先凑合着养着,吃一只杀一只,这天热杀了可留不住。”陈淑华还给她琢磨了下哪里野草野菜多,生怕她一口气把那几只鸡都给宰了。
饭菜上桌,殷玉瑶见陈淑华爱人没回来,顺口问了一句:“中午叔叔不回家吃饭?”
陈淑华解释道:“你叔叔是炼钢厂的技术骨干,最近他们在钻研一个新项目,早出晚归的,别说午饭了,我们家连晚饭都没法等他吃。”
四个人坐下开始吃饭,鱼头鲜嫩入味,酱香味十足,豆腐浸足了鱼汤,又沾满了酱汁,吃起来味道居然不比鱼头差。那莴笋买的嫩,殷玉瑶干脆只凉拌,清爽可口又不用油。
陈淑华给两个孩子一人夹了一块肉最嫩口感最滑的腮边肉,顺口提了一句:“玉磊,明天你和晓慧一起去育红班上学。”
殷玉磊一口大饼子差点没噎住,呆愣愣地看着陈淑华,才来县城这么大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要上学了?
***
吃了饭,殷玉瑶要去陈秋丽家问工作的消息,陈淑华索性把殷玉磊留在家里玩,让殷玉瑶骑着自己自行车去。
从陈淑华家出来去陈秋丽家的路上正好路过南阳胡同口,殷玉瑶往胡同里一拐,先回家去博物馆用油纸包了两包无水蛋糕,一包留在家里,另一包则带着去陈秋丽家。自己刚才在路过副食商店的时候往里瞅了一眼,最近正好供应这个,拿这个准不会出错。
这回殷玉瑶一去,陈秋丽就看出不同来了,拉着她的手问:“是不是有什么好事?看你气色和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
“是有好事,我把我娘留下的钱都要回来了,还搬到县城来住了。”殷玉瑶把自己带的点心放桌上,笑吟吟地说道:“是南阳胡同最里面那户,现在我们可以经常串门了。”
“真的啊,那太好了。”陈秋丽欢呼了一声,搂住了殷玉瑶:“你终于摆脱你那黑心肝的后娘了。”
陈母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看到桌上的点心先嗔怒了殷玉瑶一句:“下次再带东西来,就别进我家了,你这不是把我们当外人嘛,你们姐俩也不容易。”
殷玉瑶解释了一句:“也是正好和人家换的糕点票,不用就浪费了。”
县城里工人每个月都有一张糕点票,但是舍得花钱买糕点的可不多,有买糕点的钱能留着买几斤粗粮了,也就是过年过节买一斤半斤的哄孩子开心。因此有不少人家把不用的糕点票偷摸卖出来,有些人家家里职工多,或者级别高,走亲访友的就买这些糕点,好看有面子也好吃;也有的乡下办喜事需要,但村里吃粮食都是统一发,更别说这些票了,只能找城里的亲戚要,或者是买人家不用的。
殷玉瑶见陈母要板脸,连忙摆手说道:“下回我就空着手来,陈大娘别嫌我烦就行。”
陈母这才笑了,给殷玉瑶冲了碗红糖水,先提起了工作的事:“上回你和秋丽提到省城出版社的事,我又去找隔壁王婶让她和她妹夫多打听打听,正好前儿传消息回来了。说是招画小人书的,但也是临时工,每个月十元钱基础工资,不管吃住,但每画完一册单独给三十块钱奖金,各类票之类和正式工一样,不过最慢两个月就要画完一册并且通过审核,否则就要取消合同。”
陈秋丽盘算了一下,搭茬道:“合计每个月二十块钱,工资倒是行,可惜就是不稳定。现在各省出版社都尝试着出小人书,但是谁也说不好能出多久。”
殷玉瑶想了想说:“我明天先去试试,成不成再说。”
陈母回屋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了殷玉瑶:“这是省出版社驻咱们德南市办事处,你去了以后找李秋生,他负责咱这边的书刊审核工作。”
殷玉瑶拿着纸条就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问陈母:“大娘,从咱们县骑车到市里得多久?”
陈母往外一指:“倒是不远,从咱县城大街往南骑,过了那些麦子地就到市里了,骑车也就四十多分钟吧。咱们德南市这么多区县,咱是离市里最近的,要不是那些麦子地隔着,估计咱也是市区了。你要是急着去你骑秋丽她哥的车子去,下午让他走着上班就行。”
中午刚眯了一会觉正准备去上班的陈舒城:“…………”
殷玉瑶含笑朝陈舒城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也顺势站了起来:“谢谢大娘,我在县城里有个阿姨,我上午正好带我弟弟去她家串门来着,中午吃了饭是借了她自行车来的。”
陈母看了眼屋里的钟表,才一点多:“你是想现在就去?”
殷玉瑶点了点头:“工作的事一直悬在我心上,赶早不赶晚,我想现在就去问问。”
陈秋丽送殷玉瑶出来,陈舒城有些无奈地看着陈母:“妈,你别动不动就把我自行车借出去行不行?我走路去得半个小时呢。”
“我这不是想拉进和玉瑶的关系嘛!”陈母站在门口目送着殷玉瑶骑车离去的背景,用胳膊肘撞了撞陈舒城的肚子:“儿子,你不是想找个天仙嘛?我看玉瑶就长的挺天仙的,我帮你说说?”
陈舒城摆了摆手,笑的很无奈:“妈,你就别操心了,殷玉瑶看不上我的。”
虽然只见过两次,但从殷玉瑶的只言片语中,陈舒城已经察觉了,她的心压根就不在这县城里。
“她的志向远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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