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历史只要被提起一次,就会反反复复在当事人脑海里回旋。
扶苏:…………
扶苏第一次发现,他还是修炼不到家。
这种程度的黑历史居然也能影响到他,显然,他还需继续努力。
幸好父亲只是那天心血来潮提起,后续没有抓着不放,反复拿出来调侃他。
但是扶苏很快就发现了,父亲虽然没有继续提这件事,却会提别的事。毕竟他从小在父亲身边长大,父亲记得的往事太多了。
哪有孩子小时候不丢人的?
这天公子高带着南嘉进宫来探望祖父。
小南嘉已经很久没入宫了,扶苏还以为这小子能忘了他。未料到小孩子记性极好,一见到他立刻又黏了过来。
南嘉如今已经会走会跳了,不过跑得太急的话还是会跌跌撞撞。
他看见伯父眼前一亮,松开了父亲的手噔噔噔跑过来。跑到跟前踉跄一步,直接摔进了扶苏怀里。
扶苏有理由相信他是故意的。
冷酷的伯父把他扶了起来,让他站好。男子汉不要老往长辈怀里钻,你已经不是小婴儿l了。
始皇帝闻言,下意识看了儿l子一眼。
他倒好意思说南嘉呢。
扶苏假作无事发生,让小孩站好之后问了两句开始进学了没有。
虽然之前就说过让二弟妹开个幼儿l园,但因为现在孩子太少,暂时还办不起来。而且至今为止也只有一个南嘉出生了,南嘉才两岁多。
这么大的小孩,当然是还没进学的。可这并不妨碍坏心眼的大伯提前把学业大法拉出来刷存在感,从小就在孩子们心里植入“大伯见面就会问学业”的不良印象。
可惜小南嘉还不懂这种险恶,他乐呵呵地听着,完全没明白大伯在问什么。
公子高代他回答了:
“南嘉还小,我们就没着急教他什么。有时候会带他认认字,教得不多。”
说话间小南嘉蹭不到大伯身上,只好转移目标去黏祖父。他迈着小短腿朝始皇帝的方向走去,路过了扶苏身前。
扶苏的衣摆散落在四周,小孩也没有绕过去的意识。踩在上面身体歪了歪,有点站不稳了。
这个时候,体贴的长辈就应该伸手扶一把。
但扶苏明显不是那种人。
所以扶苏伸出手,准确地戳了一下小崽子的肩膀。小孩“扑通”一下,没稳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扶苏淡定地收回手:
“南嘉走路还不稳呢,以后多练练。”
始皇帝:……
公子高:……
当事人南嘉倒是没哭,愣了愣就爬起来了。冲大伯傻笑了一下,继续嘿咻嘿咻地往祖父的方向走去。
眼看太子跃跃欲试还想干坏事,始皇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小孩总算成功抵达了祖父身边,扑过来得到了一个抱抱。
扶苏
有些不高兴,挨在父亲身侧,用另一只手去巴拉小兔崽子,想把人拎出去丢给弟弟。
奈何南嘉死死抓着祖父的衣服不松手,扶苏没能把人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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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加起来不超过五岁的幼稚崽较了好半天的劲,看得公子高眼皮直跳。他用眼神询问父亲该如何是好,始皇倒是很淡定,就这么看着他们玩闹。
午休的时间有限,南嘉也没办法一直缠着祖父。公子高看时间差不多了,赶紧把孩子抱走,免得耽误了父亲的正事。
始皇见爱子还在生闷气,有些好笑。
“你和弟妹们吃醋也就罢了,怎么连晚辈的醋都吃?”
扶苏翻着奏折不说话,还要抽空去瞪中午不知道跑哪儿l去了的蠢儿l子。
桥松这小子真是要用他的时候一点都靠不住,要是他在场的话,不就可以把堂弟领走了吗?
小孩子就该跟小孩子玩,不要总是缠着祖父。
桥松就是因为不想带小孩才躲出去的。
他都十四岁了,和两岁多的小崽子有什么共同话题?
可被父亲瞪着也不是个办法。
桥松眼珠子一转:
“父亲,南嘉一定是因为没有同龄的玩伴才经常来打扰您和祖父的。三叔都这么大了居然还不成亲,您不如多催催他。”
还有其他的长辈,他们早点成亲,多生几个崽子。这样小孩和小孩玩到了一起,就没兴趣找大人了。
最重要的是,人家小孩有同龄的兄弟姐妹在,也就用不着他个年长十多岁的大兄去浪费时间陪孩子玩了。
扶苏冷笑一声:
“到时候就是一群小崽子跟你抢祖父了。”
桥松:……
好像是这个道理?
桥松立刻改变了口风:
“三叔不成亲也挺好的,现在这样多自在啊。南嘉缺玩伴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臣子家中总有适龄的孩童,可以给他伴读。”
始皇帝听着他们父子俩一唱一和,好笑不已。
他打断了二人的密谋:
“行了,你们两个一点当长者的样子都没有,说出去叫人笑话。朕寻常忙得很,哪有时间频繁见孙辈?也值得你们斤斤计较。”
父子俩都没说话,却隔着始皇对视一眼,不知道在打什么小算盘。
始皇帝只当没看见。
孙辈再可爱,也是隔了一辈的,还不是太子的孩子。始皇和这些儿l女相处都不多,实在很难对孙辈再产生多少感情。
实际上上辈子扶苏那么多孩子,能频繁见到始皇帝的也只有桥松一个。
可桥松和他爹不一样,不是个爱撒娇的粘人精。他稳重懂事,于是就理所当然地和祖父失了点亲近。
像始皇帝这样的长辈,你不主动去黏他,是很难建立深厚感情的。
扶苏深谙此道。
更何况长辈总会偏心体弱的那个,太子的病几乎占去了始皇全部的心神。以前他还会抽
空关心一下别的儿l女孙辈,到后来空闲时间全扑在长子身上了。
扶苏就喜欢父亲只关心他一个,所以南嘉这么久没进宫来,他提都不提。
他不提醒,始皇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孙子。要不是李姻觉得这样不孝,让丈夫去给陛下请安的时候把孩子带上,小孩还要继续被遗忘。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扶苏是个相当看人下菜碟的家伙。
他知道父亲在意所有儿l女,因此哪怕不高兴,也会偶尔提一提弟妹们的事情。轮到晚辈了,觑着父亲对孙辈并不是很上心的样子,就乐得淡化他们的存在感。
桥松早就看透了他爹。
虽然对亲爹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嗤之以鼻,可这也不妨碍桥松跟着学。
某些人嘴上说着嫌弃亲爹不好,不能学他。实际上当真行动的时候,还不是哪个好用学哪个。
扶苏用眼神谴责儿l子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桥松理直气壮回瞪,表示是你自己说的当皇帝要足够无耻。
太子和太孙这样的眼神交锋已经寻常到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了,几乎每日都要来一回,就连史官都懒得抬头吃瓜。
始皇帝自然是习惯性忽略。
他自顾自地提起另一个话题:
“扶苏,你侄子年纪小骨头软,你以后不要故意弄得他摔倒。要是摔出个好歹来,如何跟你二弟交代?”
扶苏回神,辩解道:
≈ldo;小孩子本来就会经常摔跤,哪里有这么严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始皇瞥他一眼:
“他自己摔的和你弄倒的怎么能一样?关心则乱,倘若孩子摔跤后当真出了问题,哪怕与摔跤无关,你恐怕也要遭到弟妹们的埋怨。”
不管会不会出事,都不该自己给自己找麻烦。那是别人家的孩子,又不是你自己生的。
始皇当过爹很明白这个道理,别说孩子受没受伤了,哪怕只是看见旁人不小心推倒了扶苏,他都会生气。
始皇可不希望儿l女之间因为这种事情闹矛盾。
扶苏知道父亲是为他好,乖乖应下了。
桥松好奇地看向祖父:
“小孩子真的会因为摔跤出事吗?那学走路的时候哪有不摔跤的?”
即便被很多侍从精心看顾着,也总有看顾不到的时候。有时候你看着小孩子站的很稳,下一秒就莫名其妙左脚绊右脚了,甚至是没有预兆的平地摔。
始皇回忆了一下:
“你父亲小时候有几回摔倒,险些磕到脑袋。”
桥松瞪大了眼睛,追问是怎么回事。
那都是扶苏三岁之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间段的幼儿l大脑发育还不完全,记忆很难留存住。所以扶苏虽然记性好,却对此一点印象都没有,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的存在。
他的记忆从三岁开始,大概在母亲去世前后,所以对母亲还有零星的印象。
始皇没有
回答桥松的询问,只提醒他们以后和小孩玩闹的时候注意一下周围。有时候哪怕只是桌案,都会对孩子造成危险。
扶苏看父亲这避而不谈的架势,大致猜到了什么。
晚间父子俩练武强身的时候,趁着桥松不在,扶苏就追问父亲当初的事情。
他试探道:
“阿父是不是也干过我白日干的那件事?”
始皇帝假作没听明白:
“什么事?”
扶苏轻笑一声,说没什么,配合父亲将这个话题揭过。
答案已经知道了,没必要非得让父亲亲口承认。
始皇似是有些心虚和歉疚,这晚就没逼着儿l子多练一会儿l武。看他不到半个时辰就喊着累,怎么都不肯起身继续练,也随他去了。
当初的事情并不难猜。
不过具体过程扶苏定然是猜不透的,始皇也不愿意说。倒不是因为别的,就是上次提了一句小狼崽让爱子有些羞恼了,他想着再来一回扶苏肯定还要害羞。
他家太子小时候真是可爱极了。
那时还是秦王政七年,扶苏快满一岁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正是学说话和走路的时候,学得快的已经会了,学得慢的可能还要拖个半年。
秦王政的长女阴嫚彼时尚未出生,还在母亲的肚子里,过几月才会临盆。所以那段时间里,年轻的秦王依然只有这一个宝贝独苗苗。
第一次当爹的人总归会有些兴奋的,尤其是不想错过孩子的很多重要时刻。
哪怕为了两年后的亲政掌权,他实则非常忙碌,要花费心思做很多准备。可当听闻有人来报长公子学会走路之后,秦王政还是抽出时间去看了一眼。
彼时楚姬的宫室中,几乎所有侍者都跑来围观了。
楚姬是个很温柔的女子,对侍从从不苛刻。哪怕他们在当值的时候稍微偷个懒过来凑热闹,她也没有制止。
扶苏的温柔大抵是随了她。
秦王政赶到的时候,就见庭院中远远围了一圈,大家让出了足够的空间给小公子学走路。
那场面不像是长公子仅仅只是学会了走路,倒像是长公子做出了什么大成就,值得阖宫齐聚庆贺。
君王的到来引起了一些骚动,却被及时制止了。秦王政不想打扰庭院中的孩子,于是安静地和众人一起站在远处围观。
小扶苏才刚学会走,走得很不稳当。侍者弯腰跟随在他身边,伸出一只手给他借力稳住平衡。
虽然只是刚学会走,但扶苏是个不服输的崽。他不喜欢摔跤,也想用最快的速度掌握走路的技巧。
所以他很缓慢地抬起脚,用金鸡独立的姿势站着。等晃动的身体站稳了,才往前一迈,重重踩在地上。
接着,他依旧保持这个姿势不动,身体又晃了晃。等不再晃动,才抬起后脚重复金鸡独立的姿势。
小孩就这么一步、两步、三步地从这头走到了那头。
刚开
始每次一动就仿佛要摔倒,等走完一趟下来,晃动的幅度已经很小了。确实学得非常快,就是有一个问题。
——扶苏觉得他脚有点麻,还有点疼。
毕竟每次落地都是重重地踩下去,跺脚的次数多了,不疼才怪。但小孩嘛,刚学会走路时是容易这样的,觉得要很用力地踩下去才能站稳。
小扶苏调头决定再走一趟,这次他已经掌握平衡了,他要学会轻轻地放脚。
秦王政看着小孩一顿一顿地往前走,像个机关人偶似的,觉得十分新奇。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怎么学走路的了,不会也是这样的吧?
这个时期的扶苏还是个稳重孩子,就和秦王政小时候差不多。调皮都是后来的事情了,没人惯着的小孩是不会主动调皮的。
秦王政每每看见长子都觉得像看见小时候的自己。
可惜长子出生时他和生母赵姬的关系已经很僵硬了,否则还可以去问问赵姬一些幼年时候他已经忘记的细节。
小扶苏又走完了一趟。
他用极快的速度纠正了自己跺脚的坏毛病,而后他觉得可以了。自己已经掌握了走路的技巧,不需要侍者搀扶了。
小扶苏颇有架势地挥退了侍者,表示他要自己走。
侍者欲言又止,依言退开了一些,维持在随时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冲过去扶住公子的距离。
小扶苏做出了第一次独立的尝试。
他抬脚,迈步,然后扑通,摔倒了。摔了一半被侍者扶住,没有真正摔到地上。
但小扶苏还是:???
白嫩嫩的小脸上写满了震惊——不应当!他明明已经学会了的!
秦王政很不厚道地笑了一声。
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哪有小孩能走一趟的功夫就能掌握平衡?分明是那个搀扶他的侍者在出力。
刚开始走的时候,扶苏晃得厉害,是因为侍者拿不准需要怎么搀扶小公子。后来次数多了,他就有数了,可以用精准的力道把人扶稳。
没有经验的小扶苏完全没意识到不对。
他借住侍者的搀扶来站稳,却不知道侍者是个能活动的存在。侍者能够随时调整力道和用力的方向,在他的搀扶下学平衡,根本就是白费功夫。
小孩子要掌握平衡,只能先扶着不会改变的死物学。掌握了一点之后,再自己走,才能彻底学会。
似乎是听到了笑声,扶苏回头去看,精准地找到了人群里的父亲。
秦王政觉得自己仿佛在儿l子脸上看到了控诉的表情。
不过这其实是错觉。
小扶苏只是冷静地重新站好,再次挥退侍者。
不信邪的小孩决定继续尝试,他认为刚才应该就是个意外。
在小孩第三次摔倒的时候,秦王政看不下去了。他大步走过去,从侍者手里扶过儿l子,告诉他之前的练习方法不对。
秦王政手把手教了半天小孩要怎么走路才
不会摔跤。
其实他教的一般,毕竟像走路这种事情,大家都是如同喝水一样自然而然就能做到的。
真让你逐步分析拆解,自己到底是怎么喝的水才没被呛着,大部分人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
好在扶苏是个非常的东西没太大用处,他依然认真听完,然后迅速总结掌握了。
而后没了搀扶的小公子终于走了十步还没摔跤。
秦王政觉得这样就可以了,第一次学会走路,有这个成果已经相当不错。后面得慢慢练,不是一时半刻能学会的。
楚姬在旁边看了半天,看得心痒。
王上教孩子走路的时候,总是主动站到孩子前方不远处。然后鼓励小孩往自己身边走,随时伸手接住扑进自己怀里的儿l子。
楚姬也想试试,所以她走了过来,隔着一段距离冲儿l子招手:
“扶苏,来阿娘这里。”
扶苏回头看向娘亲,见娘亲眼里跃跃欲试。想了想,露出一副“好吧那就满足你”的表情,转身往那边走去。
当时秦王政正站在中间的位置,扶苏要过去就得稍微绕一点路,绕开挡道的父亲。
秦王政原本是准备自己避开的,可他还没来得及动身,扶苏先转换方向了。他于是就没动,看着儿l子小大人一样朝母亲走去。
本来走直线就不怎么稳当,现在还要绕开障碍物,完全属于超纲了。
所以很自然地,扶苏转弯的时候又有了要摔跤的迹象,不过他很快凭借自己的能力重新站稳。
秦王政刚开始伸手出去要扶他,伸到一半发现不用他扶了。
看着坚强独立的儿l子,不知怎么想的,他突然恶向胆边生。不仅没收回手,还鬼使神差地戳了小孩一下。
小扶苏刚稳住的身体一晃,倒了下去。
王上的动作太快了,谁都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公子已经倒下去了。
好在常年习武的秦王反应速度很快,迅速伸手把人搂了回来。祸虽然是他闯的,却没有造成孩子摔跤的后果。
楚姬吓了一跳,匆匆走过来。见儿l子完好无损地躺在丈夫怀里,这才松一口气。
而后就是温柔的楚姬夫人唯一一次爆发。
她气得不行:
“王上!您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楚姬指着另一侧的台阶,刚刚扶苏摔倒差点就磕在上面了。
之前她任由扶苏一个人在庭院中学走路时,是特意清理过周遭的。任何可能造成危险的摆件都挪走了,所以她才很放心地站在远处。
但是后来秦王政过来接手了儿l子的教育,没注意到这些。父子二人走着走着就偏离了中间的空地,到了台阶附近。
本来有侍者待在一步之外,楚姬觉得应该不会出问题。哪里想得到当爹的能猝不及防推孩子一把,这是亲爹能干出来的事情?
秦王政看了一眼那有棱
有角的台阶,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了危险。
他搂紧了怀里的小孩:
“寡人并非有意。”
他就是看儿l子像小大人一样,突然有点手痒,想把他戳倒而已。
大人都是手贱的,尤其是在玩小孩的时候。亲爹尤其手贱,要不怎么有句话叫
“没有危险的时候父亲就是最大的危险”?
为了给母子俩赔罪,秦王政额外留下来陪他们用了晚膳,还让人送了不少符合楚人审美的华美器物过来。
只是在这里耽搁太久,接下来的几天秦王都比往日更加忙碌,便好些日子没去后宫看望妻儿l。
再一次见到扶苏,是小孩子自己从后宫走过来,闯进了章台宫。
这其实是楚姬教他的。
因为楚姬担忧那天的事情会叫王上不愿再见他们母子,毕竟有的时候人会刻意远离让自己心生愧疚的事物。
秦王数日不来,她有这样的疑虑实属正常。
想到后宫中还有一位夫人即将产子,到时候扶苏就不是独苗苗了,处境更加艰难。所以必须抓住其他孩子还没降生的机会,努力为儿l子刷好感。
秦王政听闻儿l子一路磕磕绊绊地从后宫走到章台宫,就为了见阿父,果然心软了。
他并未计较儿l子的擅闯,小孩子懂什么呢?反而亲自去门口将人抱了进来,让人取了点心放在桌案上,叫扶苏自己吃。
他对小扶苏说道:
“阿父还有事情要忙,不能陪你玩。你自己在这里玩,好不好?”
小扶苏听话地点头,安静地吃了几块糕点,又去外面看花草。
今日恰逢长安君成蟜入宫。
秦王政和弟弟的关系非常一般,只能维持住表面的和平。
但他们一个是没有掌权的秦王,一个是同样没什么权利的王弟。就算有矛盾也闹不起来什么,所以还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聊天。
秦王政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夺权,成蟜也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夺位。
兄弟二人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气氛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成蟜对秦王政说,相国吕不韦和太后赵姬已经答应明年攻打赵国时让他领一支兵。他好像是来炫耀自己可以掌兵的,比傀儡秦王强得多。
但秦王政知道,这只是表象。
成蟜要炫耀的实则是他即将手握重兵,自己这个秦王做到头了。
事情未成之前就跑来找竞争对手耀武扬威,实在是愚蠢至极。也不知成蟜是被傀儡秦王的表象迷惑了,还是他这个人就是这么沉不住气。
无论如何,秦王政是个很能沉住气的人。
成蟜炫耀了一波,本是想在兄长脸上看出愠怒的。结果什么都没有,依然是一派淡定。
目标没有达成,他很有些气闷。告辞之后走出大殿,却见殿外有个孩子迎面走了过来。
成蟜猜到了,这是他兄长的长子。
成蟜对于长
幼排序很敏感,他自己就是因为这个错失王位的。哪怕他的生母贵为韩国公主,依然没能争过兄长。
庄襄王死得太早了,他定继承人的时候不得不考虑年龄问题。
当时他长子才十三岁,幼子更是只有几岁。主少国疑,光是这一点就让成蟜一系的各种动作大打折扣。
成蟜自己认为,若非如此,他们韩系未必不能和根基不稳的吕不韦一别苗头。
最近成蟜说动了吕不韦派他掌兵,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老对手吕不韦突然松口会不会是个阴谋——或许就是吕不韦嫌弃他兄长即将亲政不好掌控,想换个傀儡呢?
一边是春风得意的未来,一边是依然油盐不进的眼中钉长兄。成蟜不能对着长兄撒的气在看到侄子之后,突然找到了宣泄口。
他冷哼一声,故意在走过扶苏时借着袖子的遮掩推了一下。
有上次的经历,侍者早就谨记了时刻不能放松。所以他第一时间扶住了小公子,没有再次酿成祸事。
章台宫这边的危险可比楚姬宫中多得多。
毕竟这里又没有清场过,附近到处都是树枝花木。万一公子摔下去被树枝戳到了眼睛,他脑袋别要了。
成蟜见没让小孩成功摔跤,很不高兴。
可刚才那出还能说是意外,再补一次就太明显了。他还不想和长兄直接撕破脸皮,只能阴沉着脸大步走远。
侍者气得咬牙,却不敢冒犯长安君。
秦王政见儿l子回来后没什么异样,他身边的侍者却满脸怒容,顿时皱起了眉。
“发生了何事?”
侍者自然不会替成蟜隐瞒,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
他说长安君故意把公子推向树丛,也不知是想戳瞎公子的眼睛,还是想划破公子的脸。
侍者是当真这么认为的,他觉得长安君明显不怀好意,于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方。
扶苏看了侍者一眼。
其实成蟜就是随手一推,没那么多恶毒计谋。但扶苏并没有纠正,因为这样的说法对自己有利。
秦王政自然能猜到侍者的话语里有夸大的部分,不过即便去掉夸大的内容,依然掩盖不了成蟜一个十几岁的人欺负小孩子的事实。
秦王揽过儿l子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受伤才放心。
他摸了摸扶苏的脑袋:
“阿苏受委屈了。”
他没有直接说自己会为儿l子讨回公道,他不是成蟜,不会把什么都往外说,免得引起敌人的警惕。
反正成蟜也只有一年好活了,待明年他借攻赵为由掌控大军、却领兵造反之时,就肯定会被诛杀。
造反之人自该被褫夺封号,贬为庶民。秦王政原还想给他留点最后的体面,至少以公子的身份下葬。
现在看来,也没必要对敌人太仁慈了。
始皇帝如今想起这事依然很不高兴,但成蟜已经死了很多年。而且
他总不好再给这里的成蟜也迁个坟,没收他那些陪葬品。
不过成蟜泉下有知,要是知道他把自己不喜欢的儿l子塞给对方当嗣子,大概光这一件事就能气死他那个弟弟。
更遑论后头他还把胡亥丢去修陵了,眼见着胡亥以后恐怕是没有留下子嗣的机会。所以这个过继也是过继了个寂寞,压根没能延续香火。
这么一想,成蟜的鬼魂估计要更生气。
始皇帝选择性忽略了他亲爹庄襄王会不会对此事心生意见。
反正有意见也没用,连吕不韦都不听他的了。
扶苏见父亲练武途中休息时不知在沉思什么,对外界似乎没什么反应。于是悄悄贴了过去,拿父亲当靠垫使。
感受到身侧突然一沉,始皇帝回神看向没骨头一样的儿l子。
他问道:
“不是休息了很久,怎么还累?”
扶苏闭眼假寐,装作自己睡着了,没办法回答。
始皇捏住了他的鼻子。
无法呼吸,扶苏只好睁开眼,满脸无辜地倒打一耙:
“阿父,你把我闹醒了。”
始皇把他推开,熟练地见招拆招:
“本来就不该在这里睡觉。”
扶苏撑着下巴看父亲重新起身练剑,想了想让人拿来他的画板和笔墨。
之前巡游的时候为了方便太子随时记录沿途的情形,匠人就给他做过类似后世画板一样的东西。如今回了咸阳,依然好用。
他三两笔就勾勒出父亲舞剑的风姿,心里有了下一个走马灯做什么模样的想法。
父子俩一个练剑一个作画,安静地度过了这段夜晚。等时辰差不多了,用了点宵夜才各自散去。
次日边郡再次传来新的战报。
这回韩信总算打了次大仗,能写个正儿l八经的军报了。
韩信攻克东北的进程十分顺利,塞外没有像样的城池要塞,又有东胡人自己带路。兵强马壮的秦军对上急需休养生息的匈奴,没有打败仗的道理。
经过连番征战,匈奴人困马乏。好不容易过两天好日子,还没缓口气秦人又来了。
匈奴对于秦军的紧追不舍十分痛恨,奈何势比人强。自己这边节节败退,不断地往更东北的区域逃窜,根本无力抵挡。
战报从遥远的东北送到关中,路上就耽误了好些天。这会儿l战局定然已经出现了新的推进,也不知匈奴是否已从东胡全线撤离了。
看目前的架势,说不准有些匈奴会逃窜去西伯利亚等地。
扶苏想起北边山地高原的苦寒:
“他们最好别尝试往那里跑。”
西伯利亚分成三个区域,靠近西边的是平原,中部是高原,东部是山地。气候加地形,导致这里不适合人类生存。
当然,非要过去也能活,就是选那儿l还不如选西域。
扶苏还是挺想把匈奴残部往西域赶的。他在想匈奴去了西域能不能搞
出点动静来,说不准大秦又能借机捞一笔呢。
可惜匈奴就这么多人,不能无止尽地薅羊毛。
始皇帝看着战报,对应舆图标注出了行军路线。
他发现韩信是故意把人往北边赶的,还刻意封锁了匈奴往朝鲜半岛逃窜的路径。看来韩信也打上了箕子侯国的主意,在有意防备匈奴和朝鲜联手。
扶苏夸赞道:
“在打仗的事情上,韩将军从不叫人忧心。”
优秀的将领就该这样,走一步看三步。韩信约莫是知道大秦有意吞并箕子侯国,也知道大秦想要消灭匈奴的有生力量。
前者不提,后者的话,不想秦人亲手击杀太多匈奴人、增加后续吸纳匈奴妇孺的难度,就得用别的法子逼匈奴减员。
秦军只是把匈奴打散,至于匈奴人是自己逃去苦寒之地被冻饿而死,还是跑去西羌高原受不了高原反应遭到西羌截杀,那就和大秦没关系了。
秦人可没杀匈奴,血海深仇找别人报去。
别管这个说辞被俘虏的匈奴人现在信不信,说多了总有相信的一天。等到百年后,史书记载就是秦国网开一面没有下死手,颇有大国气度。
扶苏微笑着表示:
“我大秦一向仁慈,怎么会对敌人赶尽杀绝呢?哪怕是凶残如匈奴人,我们也是以怀柔拉拢为主的,再没有比父亲更仁德的帝王了。”
始皇帝回头一看,果然见到史官在奋笔疾书。
扶苏大义凛然地说完之后,还问史官记清楚了没有,需不需要他再说一遍。
史官摆摆手:
“殿下放心,速记,臣是专业的。”
始皇帝:……
蒙毅感觉自己和这对狼狈为奸的储君臣子格格不入,太子殿下这样公然造假史书真的好吗?
扶苏理直气壮:
“这怎么能算造假呢?我只是感慨了一句,史官也只是如实记录了我说的话。虽然我的感慨充满了个人情绪,但人的言辞本就如此,哪有不带个人情感偏向的话语?”
只要史官不在起居录里添一句点评,为太子殿下站台。那么史官就只是个单纯的文字记录仪,挑不出任何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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