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这个季节本身就是流感季,医院里的人数比平时翻了一倍。在加上今天的天气格外反常,各种受伤的、出车祸的人也比往常多出了许多。
医院里熙熙攘攘,时不时还有护士推着担架从走廊里匆匆穿过,比菜市场还热闹。
乌晓辰被强迫带上了口罩,大半张脸都被盖在了白色的无纺布下,只露一双淡绿色的吊梢眼。他手里松松捏着挂号单,百无聊赖地坐在走廊尽头的椅子上等着叫号。
人实在是太多了,安提亚带着小狼找了半天才找到这么一个座位。他只能自己站着,把位置让给了旁边的小病号。
乌晓辰精神比在宿舍里的时候稍稍好了一点,却还是虚弱。他低头刷了一会儿手机,又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的雨。
北方相对干旱,像这么从天上往下倒水似的瓢泼大雨即便是在夏季也很少见。更别说现在是相对湿度比夏季对折还要低上些许的寒冬季节。
尽管保洁一刻不停地打扫,来来往往的患者还是使走廊变得泥泞。
哗啦啦的雨声很容易让人不安。
乌晓辰默默无言地收起手机,抬头看向他的猫哥。安提亚一直关注着小狼,见他看向自己,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了?”
乌晓辰仰起头去迎他的手,闭了闭眼睛:“猫哥,外面下了好大的雨。”
安提亚“嗯”了一声,收回手,弯身替他把领口的拉链拉到头:“所以衣服穿严实一点,别冻到了。想喝水么?”
乌晓辰垂下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目光:“明明是你生病……”
安提亚直起身,把装了温热蜂蜜水的保温杯拧开,递到乌晓辰跟前:“我已经好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距离乌晓辰,还有十多个号。
小狼喝过水,枯坐了一会儿,实在是找不到别的事干,又重新拿起手机。
安提亚注意到了浏览页面上的标题,微微有些诧异:“薛定谔的猫?你怎么对这些感兴趣了。”
“随便看看。”乌晓辰闻言顿了一下,把手机屏幕扣过来,“我好累,我先睡一会儿,你等下叫我。”
说罢,就闭上了眼睛。
安提亚也没有多问。他默默脱了外套,将衣服叠成方块,塞到小狼脑袋底下给他当枕头靠着。
——
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了。安提亚一手拎着装满了各种抗生素消炎药的塑料袋,还勉强举了伞,另一手则搀着刚刚打过吊瓶的小狼。
医生说,乌晓辰得的是最近非常肆虐的流感,另外还有比较严重的伤寒,应该是近几天被冻到了。
叫的出租车到了,安提亚撑着伞把小狼和药袋子先送上车,自己收伞上车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被淋湿了一点。
他关上车门坐在后座上,眉头微微拧紧。
被冻着了?
可是平常他和小狼出去的时候,外套都会穿得严严实实的。就算偶尔一两次忘穿外套就出去了,作为一个常年锻炼的男生,受了一下凉,也不至于就成了“严重伤寒”。
今天不对劲的事情太多了。
记错的时间,乌晓辰奇怪的眼神,校园附近死去的人,寒冬季节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
“您要去哪里?”
安提亚回过神来,没急着回答司机的问题,先拍了拍旁边小狼的肩膀:“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晚上带你吃羊杂汤?好消化一些。”
小狼“嗯”了一声,靠上他的肩膀,开始闭目养神。
安提亚点点头,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向司机:“去北城大学附近的那条商业街。”
——
城北大学附近的这条商业街对入驻商家的要求很高,因此生意也一直十分火爆。像是附近的居民,城北大学的大学生在平时都会来这地方,要么玩,要么“觅食”。
现在下着大雨,尽管下水系统向来良好,商业街的地面上还是积了一层很厚的水。两侧店铺的霓虹灯都亮着,街上却不见一个人影,看上去有一种诡异的、别样的萧条。
乌晓辰最喜欢的那家卖烤鸡架的店也在这条街上。不过毕竟感冒了,安提亚不敢给他吃熏烤类食物,只是带他去喝了一碗热热乎乎的羊杂汤,暖暖身子,发发汗。
不过,他们从饭店出来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路过了那家卖鸡架的店。
在路过烤鸡架店之前,安提亚已经在心里想好该怎么劝乌晓辰最近别吃这种调料重的东西了。
只是在真正路过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又感到了一阵剧烈的头痛。
就好像头骨裂开,有什么东西强行灌进来了一样。
天旋地转间,他的眼前炸出一片颜色混乱的光点,让他的视野一片模糊。
他的耳边却响起了不知是什么时候听到过的说话声。
“猫哥,我想吃烤鸡架。”
“前两天不是跟我说以后不用我帮你买吃的了么?想吃自己去买。”
……
“出事了!”
“天啊,是大学生吧?撞成这样还有的活吗?”
“拍什么视频!赶紧叫救护车啊!”
……
是谁要吃烤鸡架?出什么事了?
安提亚好不容易从嘈杂的人声中摆脱出来,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心脏像是被狠狠捏住了一样,痛到了难以言喻。
他喘息着,近乎焦急地去寻找乌晓辰的身影,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寻找。
是为了确认吗?
为了确认什么?
……
小狼就在他身边。
在他看向乌晓辰的时候,乌晓辰也转过脸来,仰头看他。
安提亚看见,小狼的眼神又盛满了之前那种不正常的眷恋、沉寂,和自责。
除此之外,还有深深的恐惧。
乌晓辰苍白的嘴唇颤抖一阵,默默地伸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衣角。
小狼垂着眼睛,哑着嗓子:“……猫哥,我再也不吃烤鸡架了。”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就好像再大声一点,就会哽咽出来一样。
安提亚居然没有觉得奇怪。他不知道小狼究竟在害怕什么,却又好像知道。
他也压低了声音。
“好,不想吃就不吃了。等你病好了,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弄过来。”
——
商业街到城北大学的直线距离不算远,不过当初城市规划的时候好像设计得有点问题。大学生若是走正儿八经的大路到商业街,需要绕很大一个圈子。
因此,一条直接连通城北大学后门和商业街某个小胡同的“捷径”,便成了大学生来往的首选。
乌晓辰生着病,安提亚不想冒着雨带他绕那么大的圈子。于是,他理所当然地带着小狼走到了那个不起眼的胡同口,准备穿小道回学校。
没承想,幽暗的胡同口上居然横七竖八地贴了好几道警戒线,被封了个严严实实。不光如此,胡同口旁边还搭起了一个临时的小帐篷,两个守夜警察正在里面打牌。
大概是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其中一个警察探出头来:“大学生?你们老师没说吗?这边死人了,还在调查呢,先换条道走啊!这么晚了,注意着点安全!别在外面瞎转悠!”
安提亚一愣:“人是在这里死的?”
警察“嗯哼”一声,挥手赶他们:“赶紧的赶紧的,回你们宿舍去!现在小年轻,一个个也真是不知道害怕!”
乌晓辰微微仰着头看他,面颊上还带着一点烧出来的红晕:“猫哥,实在不行我们叫出租车回去吧。”
安提亚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他有些敷衍地在小狼脑袋上揉了揉,只觉得心脏狂跳。他吞了口唾沫,定了定神:“人是什么时候……没的?”
“昨天晚上十一点左右吧。行了行了,问那么多干什么!赶紧回去!”
——
安提亚和乌晓辰的宿舍。
人在生病的时候,似乎怎么也睡不够。乌晓辰白天已经睡了四五个小时了,到了现在却还是沾上枕头就能睡着。
只是他在睡梦中似乎很没有安全感,动不动就要迷迷糊糊地确认安提亚是不是在他身边。
这个“确认”的方式就是伸手四处摸。如果一伸手没碰到人,小狼立刻就会醒来找人。
半夜有一次安提亚去给他冲蜂蜜水,结果一回来就看见小狼已经醒了,正摇摇晃晃地要从床上下来。
他连忙把蜂蜜水放在写字台上,上前将乌晓辰按回被子里:“睡你的,我就在旁边陪你。”
乌晓辰不说话,只是伸手扯住他的袖子闻。估计是感冒了鼻子不灵,闻了半天他才放下心来,钻回被子里继续睡觉。
……
好不容易把这个祖宗哄得睡熟了,安提亚也终于有了些思考问题的时间。
他和乌晓辰挤在一张床上,抬眼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一件反常的事情发生就已经是小概率事件。当多件小概率事件一连串的发生,与其说是巧合,他更愿意相信是有人有意为之。
像今天,他碰到的是怪事情就太多了。
比如说,昨天他给乌晓辰买夜宵的那个时间段,应该真好就是杀人案发生的时间。他在那条“捷径”上走了一个来回,居然既没有看见凶手,也没有看见尸体。
事实上,他好像完全就没有有关昨天晚上的记忆。而且,不仅是昨天的,除了一些模模糊糊的碎片,他甚至无法想起自从今天醒来之前发生过的所有事。
安提亚变换了一个更舒服些的姿势,抿了抿唇,决定先从简单一点的事情入手。
乌晓辰为什么会突然伤寒。
小狼是从今天开始发烧的,所以说,他受了凉的时间点应该就是昨天。
不光如此。乌晓辰的体质他是见识过的。穿外套受凉不可能,不穿了外套在外面呆个不到二十分钟,受凉也不可能。
所以,乌晓辰昨天究竟是去干了什么,在不穿外套的情况下,在寒风里呆了二十多分钟?
而且……
安提亚突然想到一件事。
以他的习惯,如果乌晓辰白天出去干了什么事,有感冒的风险,那他晚上第一不会留小狼一个人在宿舍里,第二不会去买烤鸡架这种味道重的东西给小狼吃。
也就是说,现在事情存在两种可能性。
第一种可能,乌晓辰说昨天他去给他买鸡架了,是在撒谎。
至于第二种可能性……
安提亚的眼神渐渐凝重起来。
第二种可能,乌晓辰是在他昨天晚上出门之后,离开了宿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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