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卫娇的嘴不是嘴, 是杀人的刀。
周锦川从幼时就?开始伪装自己,为了自保,他也早就学会了适应周遭的一切。
他知晓卫娇的为人, 这?桩婚事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但不消一年, 他已经意识到?,卫娇是这?世上最适合他的女子。如今,他与卫娇如胶似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喜欢卫娇稀奇古怪的想法, 与卫娇在一起过日?子, 一切都变得有趣起来。
故此,无论卫娇嘴上说什么, 周锦川都是面?上含笑,只静静看着她。
他家阿娇, 细一看,也甚是美貌啊。
见顾远琛脸色不太好看,周锦川讪了讪,抬手拍了他的肩,笑道:“顾四, 我夫人所?指,是那些渣男子,与你无关, 你大可不必绷着一张脸。”
乔宁也嗔了一眼顾远琛。
堂堂大将军,心眼子怎么比针还小?
卫娇后知后觉, 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唐突了顾远琛, 她变脸倒是极快,面?露奉承笑意:“妹夫呀,今天是二姐的乔迁大喜,你怎的不高兴?”
顾远琛:“……”
呵,二姐?
堂堂顾将军自是不会认这?个所?谓的二姐。
乔宁无奈莞尔:“二姐,夫君他这?是不好意思呢。”
顾远琛俊脸更沉。
算了。
他不跟女子计较。
“陈二公子来了!”小厮前来通传。
康元帝一死,顾远琛就?向卫蛮提了意见,重新启用陈家人。程家旧部在禁卫军颇有几分分量,由陈二入职掌权,很容易平衡新旧权势更迭的矛盾。
几人朝着陈二望过去?。
数月不见,此人较之从前,已是判若两人。
再没了少年风流气,像完全变了一个人,眉心紧锁,神色肃重,眼底是经历变故之后的沧桑,他看向顾远琛,这?便抱拳深深一礼:“将军,少夫人。”
顾远琛颔首:“回来就?好。”
乔宁吃惊于,人的变化?可以如此之大。
这?陈二从前可是出了名的浪荡子,如今,倒添了几分凛然正气了。
陈二站直身子,又看了眼乔宁,但目光很快挪开,且不带一丝的轻浮,更多的是敬重。思及当初对乔宁出言不逊,他恨不能自扇几耳光。当初顾远琛揍他,是揍对了。
京都城的那帮纨绔陆陆续续登门,对周锦川那叫一个艳羡。
早知卫娇年纪轻轻就?成?了京都城数一数二的富庶女子,他们当初就?该早些追慕她啊。
这?群人对顾远琛是敬畏,对周锦川则更多的是艳羡。
毕竟,想成?为周锦川不难,倒是可以憧憬幻想一下。
但,无人能成?为顾远琛。
顾家乃百年将军世家,也就?出了这?一个顾少将军。
“顾四,你与少夫人的故事,都在坊间传开了,有关你们的话本?,已经风靡京都城。不愧是顾四,各方面?皆是天赋异禀呐!”
纨绔眼睛发光,上下打量着顾远琛,崇拜之意难遮难掩。
乔宁:“……”
顾远琛:“……”
他们夫妇二人还没看过有关自己的话本?子。
但直觉告诉他们,话本?内容大抵正经不到?哪里?去?。
那些民间风月话本?,光是看名字,就?与“雅”不沾边。
果?然,夫妇二人在周府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特意翻看了那本?《京都月》的话本?,故事的主人公姓名改了,但仅从开篇就?可以看出,的确是顾远琛与乔宁的故事。
故事内容通俗老套,却胜在极为香艳。
看到?关键时候,乔宁瞠目结舌:“床、床都塌了?!”
看来,还是她太过保守内敛了。
即便她与顾远琛之前的床笫之事,如何?胡天海地,也不至于弄塌了床榻。
夫妇二人对视,一个神色错愕,另一个倒是剑眉轻挑,流露出几分傲慢与野性。
顾远琛似是很愉悦:“这?话本?写得不错,情节跌宕起伏,尤其是细节描写,颇为出神入化?,难怪会风靡京都城。”
乔宁:“……”
乔宁面?颊一红,抬手在顾远琛胸膛一顿捶打。
他倒是开怀了,她今后可如何?见人?!
幸好,话本?中的角色,都换了名字,就?算外人笃定了是她与顾远琛的故事,她一口否认便是。
顾远琛长臂搂住乔宁的后腰:“阿宁小心腹中孩儿,莫要?乱动。再者,阿宁何?故如此?话本?中描写,都是事实,为夫的确天赋异禀。”
乔宁:“……!”
这?人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他已是三?军统帅,也即将为人父了,哪能还像从前一样风流无度?!
乔宁本?想闹脾气,可一想到?前世这?个时候,顾远琛已是凄风苦雨,她又消了气。
或许,上苍让她重生一次,便是为了补偿她与顾远琛。
乔迁喜宴,男女席是分开而?设的。
顾远琛如今是京都城的风云人物,自是不少人巴结奉承。乔宁在女席处,她身边跟着流云,还有一名女护院。
卫娇命人专门给她炖了羊乳茶。
卫娇自从得知乔宁就?是兄长苦苦寻找的亲妹妹之后,便对乔宁心存愧疚。
总觉得,是她占了本?属于乔宁的位置。
好在,卫娇很会说服她自己,加之,乔宁从不与她计较,姐妹二人相处融洽。
喝了几盏羊乳茶,乔宁便想去?净室,流云与女护院贴身护着她。
待从净室出来,乔宁刚迈入回廊,就?见三?丈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人。这?人也朝着她望了过来。
乔宁一愣。
陆云卿的苍老速度,让她有些吃惊。
这?才多久没见,只见陆云卿的鬓角,已然生了白发。一袭竹叶纹长衫,将身型衬得更是清瘦,他的面?容因为消瘦之故,五官更显立挺深邃,一双幽眸望过来,如隔着千重山水。
“少夫人,该回席上了。”女护院提醒,她是顾远琛安排的人,自然不会让自家少夫人与旧情郎有交集。
乔宁却是坦荡,径直往前走。
陆云卿见她走近,先开口:“我有话与你说。”他嗓音带着淡淡的低哑,像是担心乔宁不理会他,又忙添了一句,“就?几句话,不会耽误你太久。”
陆云卿直直凝视着乔宁,目光在她隆起小腹上掠过时,眼底的哀色与苍凉交织,但很快就?被?他蓄意遮掩。
他挪开视线,望向廊庑下的绿植盆栽,置于身后一只手紧握,指尖掐入手心,却不觉得疼。
乔宁始终是个体?面?人。
从前如此,如今还是这?般。
一直都是坦坦荡荡。
她莞尔:“陆表哥,你有话不妨直说。”
陆云卿薄唇微抿,唇瓣似有些干涩,他如今官拜内阁要?臣,也有二十好几了,却还是孑然一身。
他好似也没甚知己好友。
细一想,陆云卿实则是个可怜人。
他从十一二岁崭露头角,才被?家族重视,后来也无亲近之交,好似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陆云卿笑意温和?,他深邃的眼眸里?,有一抹苦涩一闪而?逝:“阿宁,有一桩事,我务必要?告诉你。我从未负过你。当初前来陆府见我的人,是你的长姐。她找到?了你,想说服我与你和?离。当初朝中形势瞬息万变,太子一党随时会分崩离析,卫家也不方便认回你,所?以,你长姐才出此下策,想先一步救你离开权利旋涡。”
陆云卿言简意赅。
他所?言,是前世的事。
那日?,乔宁在书?房看见的女子,不是陆云卿的白月光,而?是长姐!
此刻,乔宁的所?有怀疑皆得到?了证实。
原来,当真如此!
乔宁迷惘之际,陆云卿又说:“从前,我待你冷漠,就?是因为我无意查到?了你的身世,更是知晓,害死你父母,以及害你流落在外的人,是我的恩师与华相。我无颜面?对你……更怕让你知道真相。”
他不能负恩师,也放不下乔宁。
只恨自己不应该暗中调查乔宁的身世。
乔宁愣神中,明白了一切。
她忽然释然一笑:“可,你明明知晓,我那么渴望至亲,你不该瞒着我的。”
话虽如此,她已经彻底放下了。仇人也都已经被?灭族了。
此刻,女护院和?流云皆是一头雾水,她二人当然不知道前世的事,只觉得少夫人与陆大人的谈话委实诡异。
“少夫人,该回席了。”女护院再度催促。
乔宁点头,也打算离开。
陆云卿却忽然身子一侧,挡住了乔宁的去?路,他望着她时,眼底逐渐出现猩红:“阿宁,你陪伴长大,造就?了我,你可以转身离开,那我呢?我该怎么办?”
他从未负过她,他两世所?爱皆是她。
陆云卿鲜少在外面?失态。
流云与女护院当即开始防备。
乔宁摆手,让她二人无需紧张。
乔宁十分清醒,更是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陆表哥,即便你不曾负我,可我也照样死了一次,你我的相处方式错了,即便错过,也都是命数。我早就?已经放下,愿陆表哥也尽快开始新的生活。”
陆云卿喉结滚动。
他这?人素来克制。
也知晓自己不及顾远琛。
倘若顾远琛待乔宁不好,他大可以再抢一次。
可顾远琛待她如珍宝,他又拿什么脸去?抢?!
陆云卿嗓音低哑,声线愈发低迷:“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为何?会选择顾远琛?”
乔宁忽然莞尔:“我会将一切告诉你,但故事太长了,我得准备一下,写成?话本?,再呈给你看。”
陆云卿:“……”
他看见乔宁提及顾远琛时,她眉目含笑,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这?一刻,陆云卿怯弱了,给乔宁让了路,没了继续纠缠她的勇气。
***
从周府回程的路上,顾远琛的眼神一直不太对劲。
乔宁现如今是少食多餐的习惯,手里?还捧着卫娇给她准备的零嘴袋子,正吃着酸枣。
顾远琛随手夺来一颗,直接抛进嘴里?,狭长凤眸看人的眼神,似生了怨怼。
男人才咀嚼两下,就?剑眉轻蹙,一脸嫌弃:“真酸。”
乔宁:“……”
这?家伙,八成?又是醋了吧。
她与陆云卿在周府见面?的事,必然让他知晓了。
乔宁懒得解释什么,只说:“回府后,我要?将前世你我的故事写下来,再给陆云卿过目,如此,也算是给他一个交代。”
她并非这?辈子移情别恋,而?是与顾远琛续了前缘。
陆云卿根本?不知,她死后那十年,早就?心悦上了顾远琛。
闻言,年轻将军态度大变:“为夫来持笔。”
乔宁:“……”
堂堂大将军,怎能写话本??
回到?府上,顾远琛当真开始照做,他揽袖持笔,挥墨如雨,乔宁站在他身侧,只见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杜撰了不少内容。
乔宁一度哑然:“夫君,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写?你不记得前世,为何?非要?说,你能看见我的鬼魂?”
顾远琛一边奋笔疾书?,一边说:“若是我看不见阿宁,那阿宁该有多孤单。”
乔宁:“……”
前世,他的确看不见她。
但她也不觉得孤单。
倒是跟在顾远琛身边,学了不少东西,见识了诸多世面?,去?了很多不曾去?过的地方。
***
翌日?,晨曦初露,旭日?东升。
乔宁苏醒时,顾远琛已经将写好的话本?搁置在了桌案上,他正亲手剥莲子,见乔宁醒来,唤了一声:“阿宁过来用饭,一会你我一道去?陆府。”
乔宁看着搁置在案桌上的话本?,稍有担忧:“夫君,你没写什么……香艳的情节吧?”
顾远琛神色难辨,只掳了袖子,给乔宁盛了一碗鸡丝瘦肉粥:“为夫与魂魄,如何?香艳得起来?我又碰不到?你。”
乔宁稍作缄默。
前世有些细节,她还没老实交代出来呢。
她虽是魂魄,可顾远琛会临摹她的画像,然后……
思及那些过往,乔宁面?色一热,目光躲闪,往妆奁走去?:“我先去?洗漱。”
顾远琛见她似是故意躲避,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握紧了茶盏,默不作声的饮了两盏降火茶。
夫妇二人很有默契,不再提及前世是否有香艳场景。
食过早膳,这?便牵手一道去?了隔壁陆府。
今日?并非休沐,陆云卿却在府上,他身着一件竹叶纹常服,身量颀长清瘦。
顾远琛表面?上倒是装得甚是大方,递上了话本?,道:“当初多谢陆大人对内人的照拂。今后,若是能有用得上我顾某的地方,陆大人直言即可。”
他想替乔宁还了恩情,如此,他们夫妇就?再不欠陆云卿一分一毫,日?后也就?不必再有任何?纠葛。
陆云卿苦涩一笑,他对乔宁那几年的照拂,算不得什么。
乔宁少时对他的爱护,才真正将他拉出了泥潭。
陆云卿昨日?对乔宁说了那番话,无非是想弄个清楚明白,不然,他心中不甘。
“好。”他只淡淡应下,“寒舍比不得顾府,我就?不留二位吃茶了。”
顾远琛巴不得尽快离开,这?便牵着乔宁转身就?走。
陆云卿目送夫妇二人走远,心腹魏东上前,眼眶微红:“公子!您不能再伤神了!大夫说……”
陆云卿抬手,制止魏东继续说下去?:“无妨。”
他转身,身型有些佝偻,不知几时开始,那个名动京都城的探花郎已风华不再。
陆云卿不允许旁人跟着,捧着并没有装订成?册的话本?,独自一人去?了后院。
庭院繁花盛景。
但其实,这?里?此前并不像现在这?般花木葳蕤。
陆云卿为人缄默,很多事情不会说出来。
他提前了好几年就?让人准备种植花草,就?是为了等待迎娶乔宁。
女子都喜欢花花草草,他以为阿宁也会喜欢。
总之,旁的贵女可以拥有的东西,他的阿宁也不能或缺了。
陆云卿可一目十行,顾远琛所?写的话本?字迹有些潦草,但并不妨碍他阅读。
当他看到?前世乔宁死后,魂魄还留在人世时,陆云卿的心脏仿佛被?一股大力攥紧,疼得他一度以为自己不能呼吸了。
阿宁竟曾经留在了人世……
可他同意了和?离,让顾远琛夺走了阿宁的牌位。
陆云卿继续往后翻阅,直到?看到?最后一页,有水珠落下,沾湿了字迹上的墨痕。
他忽然失笑出声:“哈哈哈……”
阿宁不是这?一世移情别恋。
她前世就?不喜欢他了。
早在上辈子,与她走到?最后的人,就?是顾远琛。
陆云卿腰身有些弯曲,似是一下直不起来了,他笑了片刻,却又忽然噤了声,目光一瞬也不瞬,不知盯着何?处。
原来,阿宁的真命天子,两世皆是顾远琛。
而?他,则只是阿宁少年时的一桩错误罢了。
陆云卿目光缓缓往上抬起,看向不远处的高大院墙,他与阿宁不仅仅是一墙之隔了,而?是缘分从前世就?断了……
他僵着未动,眼前浮现出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她生得粉雕玉琢,一双水润的眸子像是会说话,怯生生的看着他,柔声细语的询问:“陆家表哥,你怎么了?你不舒服么?是不是疼了?”
陆云卿伸出手,手背骨节分明,试图碰触什么。
但触手所?及,空无一物。
阿宁……
他疼。
他当然疼啊。
***
没过几日?,顾远琛与乔宁都听闻了陆云卿辞官一事。
乔宁甚是诧异。
毕竟,陆云卿是陆家崛起的唯一希望,他如今官拜内阁要?职,前途不可限量,又正当年轻,理应是在宦海展露身手的大好时机。
夫妇二人对视了一眼,顾远琛担心乔宁会多想:“为夫去?问个清楚,你就?莫要?操心了。”
顾远琛也是无奈。
情敌过得好,他心中不痛快。
情敌要?辞官归隐了,他还得烦心。
乔宁的心境坦荡,没他这?么拧巴,只点头应了一声:“嗯,该不会不是夫君所?写的话本?刺激到?了陆家表哥了吧?”
顾远琛:“……”
听听,这?叫什么话?
情敌就?这?么脆弱,轻易就?被?他给刺激了?
亏得陆云卿没出什么大事,不然,他是不是会被?怨怼一辈子?
这?厢,顾远琛单独去?了一趟陆府。
见到?陆云卿时,这?人竟比前几天还要?憔悴,尤其是一双泛着猩红的眼,仿佛凹陷了进去?。
“咳咳……”陆云卿端坐在石杌上,这?本?该是盛暑天,可他穿着严实,唇瓣发白,几声闷咳后,掌心的帕子顺势藏了起来。
但这?一幕,如何?能逃得了顾远琛的眼。
“你……”
顾远琛愣是语塞。
他竟忽然盼着陆云卿长命百岁,毕竟,他可不能因为一个死人吃醋。阿宁重情,若是陆云卿死了,阿宁定会记着他一辈子。
“陆大人,你到?底怎么回事?病了为何?不医治?”顾远琛走上前,抓起陆云卿的手臂,竟是骨瘦如柴,而?陆云卿藏起来的帕子上,是刺目的艳红血渍。
陆云卿轻笑:“呵呵呵……顾四,告诉你一个秘密。”
顾远琛在他面?前落座。
情敌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的面?对面?。
顾远琛:“你说。”
陆云卿看着他:“我两世都瞧不上你。但两世都输给了你。如今看来,的确是你胜了我一筹,我也终于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输了。我就?要?死了,是不治之症。”
顾远琛:“……!”
情敌真要?死了?
顾远琛高兴不起来:“你是故意的?你若是死在这?个年纪,阿宁定会记着你一生。等到?我老去?,她还会记着你如今的模样。陆云卿,你可真够奸诈!我不会让你得逞,我今日?就?入宫给你请御医。”
陆云卿一愣,旋即又笑:“顾四,你这?人其实不坏,骨子里?是一腔赤子之心。阿宁心悦你,也实属正常。你不要?再为了我费心了,我本?就?是胎里?带疾,药石枉治,这?条命拖得越久,越是遭罪。如今阿宁得了好归宿,我心中亦无牵挂。”
“我会对外宣称,要?外出远游。你莫要?告诉阿宁,我命不久矣,全当……我还活在世上。”
顾远琛:“……”
这?好像是最好的法子了。
阿宁现在怀着孩子,自是不能受一丁点的刺激。
至于将来,只要?阿宁不问起,他也绝不会告诉阿宁,陆云卿已经死了。
缄默片刻,顾远琛还是应下了:“好。”
他还想说什么,但忽然又觉之,言辞好似没甚意义。
“你几时出发?我能帮上什么忙?你……别多想,我无非是替阿宁还你当初的庇佑之恩。”
顾远琛从未想过,他的情敌会英年早逝。
扪心自问,陆云卿的存在,的确曾让他自卑过,但他不会使些卑劣手段弄死情敌。
陆云卿又闷咳了几声:“顾四,你是个有趣的人,阿宁嫁给你,理应过得极好,你才是最适合她的人。”
“我明日?就?启程离京。对了,顾四,若是你对阿宁不好,我就?化?作厉鬼回来找你。如今,你应该相信,魂魄是真实存在的。”
顾远琛:“……”要?死了还威胁他?!
第九十二章
顾远琛从陆府归来?, 乔宁就在庭院的凉亭下等他?。
乔宁一边吃着已剥好的莲子,一边抬眸望向男人:“陆表哥如何了?听闻是告了病假,那又为何要辞官?”
顾远琛立于亭台, 负手而立,置于身后的那只手, 松口又握紧。
他?咧嘴一笑,脸上没有任何哀色:“你那陆表哥,要外出远游去呢, 他?可真是潇洒。”
闻言,乔宁不疑有他?:“那倒是极好, 陆表哥这些年太苦了, 官场沉浮,未必适合所有人。”
陆云卿有那个实力, 但不代表他?喜欢纵横庙堂。
乔宁其实很清楚,陆云卿之所以一步步往上爬, 也?是逼不得已。若非他?少时崭露头角,他?与?陆夫人都不会有好日子过。陆家不会养一个有病的闲人。
陆云卿出生带疾,让陆家颜面无存,他?的存在对陆大?爷而言就是一种耻辱。
所以,在陆云卿年少时, 他?受尽白?眼屈辱。还要忍受旁人无法承认的病痛。
如今,陆云卿要去远游,乔宁发自内心祝贺他?。
顾远琛笑了笑, 在乔宁对面的石杌上落座,继续给她?剥莲子, 他?纤长睫毛低垂,敛了眸中一切异色。在乔宁面前一惯话多?的他?, 此刻,罕见失语。
***
次日,晌午过后,陆云卿在郊外的农庄入住。
他?的身子骨,已经无法支撑他?走?太远的路。
魏东简单的归置好了一切,眼眶有些红肿,强行压制住了情绪:“大?公子,都准备好了,府中人也?都以为您远游去了,有您留下的那些护院与?银钱,足可保证大?夫人一生无虞。”
陆云卿立于庭院,他?看着的篱笆,花木葱翠葳蕤,浮光正好。
他?忽然笑了。
此生已无任何夙愿,也?没有不甘了。
他?在意的人,都安置的极好,他?也?能?安心离开。
这人世,他?来?了两?趟,好似也?没什么特别值得留恋的地方。只要母亲与?阿宁皆安,他?已无所求。
“咳咳……”陆云卿又是一阵闷咳,他?一袭素布白?衣,提前给自己穿上了寿衣。
这时,不远处的乡道传来?动静,主?仆二人望过去,只见一辆青帷马车疾驰而来?,这本是一辆极为寻常的马车,而让人诧异的是,拉车的马,竟是一匹乌骓。
这可是价值不菲的战马,唯有军中将领才?有资格拥有的坐骑。
魏东指向不远处:“大?公子,您快看!”
陆云卿眉心紧蹙。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农庄外面,顾远琛掀开车帘,随即,乔宁挂了泪痕的脸,便?出现在了眼前。
陆云卿心尖一颤,立刻怒视顾远琛。
顾远琛无视情敌的怒意,搀扶着乔宁下了马车,夫妇二人一道走?了过来?。
乔宁身怀六甲,但行动倒是迅速,这大?概就是习武的好处,让她?比此前更为康健了。
“陆表哥!”乔宁哽咽。
顾远琛长臂揽着乔宁后腰,望向陆云卿:“实在抱歉,我要食言了,我不能?骗阿宁。倘若不让她?见你,将来?她?定会恨我。”
陆云卿一度无奈:“……”
这个纨绔,最后关头了,还坏他?的事!
他?当然不想让阿宁知道,他?就要死了。
陆云卿看着眼眶微湿的乔宁,有些歉意,也?有欣慰。
阿宁两?世都选择了顾远琛,可她?也?是在意自己的,即便?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但至少……她?心里有他?的一席之地。
陆云卿轻叹,像从前一样,抬手摸了她?的发心:“阿宁不哭,人都会死,只是,你陆表哥要先行一步,咳咳咳……”
说着,陆云卿又是一阵闷咳,因着刻意压制,他?身子骨轻颤。
“陆表哥!”乔宁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才?几日未见,她?只觉得陆云卿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人已经熬到了强弩之末。
乔宁上前,双手握住了陆云卿的胳膊。
顾远琛看得真切,他?微抿唇,也?搀扶住了陆云卿,夫妇二人一左一右,“困”住了陆云卿。
顾远琛也?唤了一声:“表哥,实在受不住,还是回屋吧。”
陆云卿:“……”
他?是万没想到,此生还能?听见顾远琛这厮喊他?表哥。
这一点,他?是远不及顾远琛的。
这家伙能?屈能?伸,他?的情态始终是变化的,不像自己,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始终不懂变通。所以,才?导致前世与?阿宁错过。
陆云卿边咳边笑,身子佝偻,已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站直。
“你、你们两?个啊……”很相配。
陆云卿最后几个字没说出来?,身子骨一晃,整个人跌倒下去。
顾远琛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了他?。
魏东上前:“大?公子!”
乔宁已泣不成声。她?虽对陆云卿已没了男女之情,可这人也?是她?少时的一抹光啊。她?亲眼看着陆云卿被抬入屋子,双手捂唇,心里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陆云卿被安置在榻上。
顾远琛、乔宁,以及魏东都守着他?。
到了这一刻,陆云卿释然一笑:“我还以为……此生会孤独的一人离开。”
顾远琛抬手抹了把?脸:“表哥,还是少说话,好生养着吧。”
陆云卿摇头:“没时间了……对了,我的身后事,万不要张扬,不能?让我母亲知晓,你们将我火花,骨灰撒入江河。生前无法流连山河,死后望能?如愿。”
都这个时候了,顾远琛与?乔宁自是事事皆应下。
陆云卿看向乔宁,苍白?的唇微微扬起?,他?的目光温和,如从前一般无二:“阿宁别哭,陆表哥见不得你哭。”
乔宁连连点头,但眼泪却是止不住。她?昨日才?获知陆云卿病了,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陆云卿又笑:“小阿宁,表哥要走?了,此生勿念。”
他?也?不求来?世。
这人间太苦了,唯一的光也?成了旁人的妻,他?当真没有任何眷恋。
陆云卿眸光逐渐开始涣散,他?唇角笑意更甚,他?看见浮光之中,一梳着双丫髻正朝着他?招手。陆云卿伸出手,试图去碰触。那是幼时的小阿宁,他?永远记着她?的模样。
“表哥——”
乔宁一声哭唤。
陆云卿的手落下,双眸逐渐合上,薄唇含笑。
走?得十?分安详。
顾远琛抱住了乔宁,担心她?悲切过度。
魏东跪地,朝着陆云卿磕了三个响头:“大?公子,您……走?好!”
外面日头依旧炫灿,庭院中花木芬芳,有一只黑色蝴蝶停留在花卉上,好片刻过后,才?展翅飞开。
***
顾远琛与?乔宁处理了陆云卿的身后事,于三日后才?回到镇国公府。
乔宁去隔壁陆府看望了陆夫人。
陆夫人果然一无所知,还以为儿子过几年就会归来?。
乔宁不敢多?言,只留下一些滋补身子的东西,这便?告辞离开。
陆表哥走?了,她?一定会好生照拂陆夫人,幸好两?家比邻而居,她?可以随时顾得上。
接下来?几日,乔宁一度消沉。
而就在半月后,顾远琛愈发焦灼时,乔宁却又逐渐恢复了精神,除却隔三差五去陆府串门之外,也?会邀了卫娇吃茶。
这一天,日落黄昏,残阳如血。
乔宁倚着水榭下的美人靠,正喂着水里的锦鲤。
顾远琛一回府,就过来?寻她?。
他?对流云几人使了眼色。
流云会意,拉着小丫鬟就走?,姑爷与?小姐独处时,旁人当真不宜留下来?。
乔宁还在发呆,压根就没留意到顾远琛。
如此,顾远琛便?更是心中不安。
阿宁是他?的妻子,可他?如何能?与?一个死人相比?死了的人,反而成了永恒的念想。
顾远琛走?上前,先是用手轻轻搭在了乔宁肩头,免得突然开口,会吓着她?。
乔宁回过头,一脸茫然:“夫君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长姐宣你入宫,是有何要事?”
顾远琛随口答了几句。
眼下,正是朝中权利更迭的时候,各方势力自是风起?云涌。
但顾远琛并不是很在意。
庙堂之上的人斗来?斗去,也?影响不到顾家的地位。
卫蛮十?分精明,不像渣帝。她?太清楚顾家的重要性,所以,即便?朝中纷争不休,她?也?不会让顾家受到一丝的撼动。
顾远琛顾左右而言其他?,凝视着乔宁潋滟的桃花眼:“阿宁,你……还伤心么?”
乔宁明白?他?的意思,莞尔:“我还好。人都会死,不是么?”
顾远琛在乔宁身侧坐下,也?拾了一把?鱼食,洒向水中肥胖的彩色锦鲤,又问:“那你会想他?么?”
乔宁斜睨了一眼顾远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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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偶会记起?他?。夫君,你不用顾虑我是否记着他?。我心悦你,这是不争的事实,但陆表哥对我而言,也?是一个重要的人。就好比,你与?二姐夫周锦川的关系。”
“不要怀疑我的对你的感情,可好?”
“再说了,你不也?一直记着陆表哥么?”
“你我都会记着他?的。”
顾远琛蓦的释然了,他?咧嘴一笑:“我家阿宁,比我聪明。”
乔宁故意挑衅他?:“那还是自然,我比你多?活了一世呢。”
顾远琛:“……”
他?倒是很想记起?前世种种,奈何,上苍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
迟青云奉旨入京。
她?换回了女子身份,此次入京,不仅换回了女装,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孩。
因着生育之故,身子骨比此前丰腴了不少,若说是前凸后翘,也?不为过。
她?从前是个清瘦男子,这回突然变成了曼妙女子,着实让人大?为吃惊。尤其是沈浪与?崔墨初二人。
他?们三个皆是藩王世子,从前算是同命相连。
此前是三位患难兄弟,眼下,迟青云突然变成女子,怎叫人可以一下适应?!
“你、你……这、这是哪来?的孩子?!”
“这孩子是迟兄所生?”
“你当真是迟兄?!”
沈浪与?崔墨初呆若木鸡。
又见堂堂战神殿下,直接走?向迟青云,将人直接揽入怀中,他?二人更是瞠目结舌。
“你们两?个……竟是真的!”
这二人的事,当初在京都城传得沸沸扬扬,原来?所谓断袖之谊是假,暗度陈仓才?是真的啊!
卫靖相思成疾,抱着迟青云母子二人,不舍得松开,全然不顾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阿云,辛苦你了……”
卫靖松开时,眼眶微红。
迟青云:“……”
他?竟然……哭了?
就这么想她?么?
迟青云立刻挤出几滴眼泪,她?若是不配合,总觉之,自己是个诓骗纯情男子的渣女啊。
婴孩还不会说话,嘴里只会支支吾吾,一双眸子晶亮,脸蛋浑圆可人,是个十?分漂亮的孩子。卫靖接过孩子,蹭了蹭婴孩的面颊,动作温柔。
铮铮汉子,在妻儿面前,褪去了一切肃重,满目柔情。
“走?吧,回家。”卫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迟青云上马车。
沈浪与?崔墨初二人僵在当场,看来?,他?二人今日是白?来?了一趟城门口,人家迟青云根本不需要他?二人前来?接应。
这时,沈浪与?崔墨初二人鬼使神差的对视了一眼,互相打量过后,几乎异口同声:“说,你是男是女?!”
“……”
“我是男子,如假包换!你休要打我主?意!”
“彼此彼此!”
有了迟青云变成女子的“前车之鉴”,沈浪与?崔墨初,竟然隐隐盼着对方也?是女扮男装。
***
安定公府,老太君早已命人侯在巷子里。
见卫靖接回了迟青云母子,管家立刻点燃炮竹,一时间,巷子口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老太君亲自上前抱起?了婴孩:“快让老身看看重孙子!”
小婴孩似是什么都懂,在老太君怀里咯咯的大?笑,他?甚是胆大?,不认生,也?不害怕炮竹。
老太君看清楚这孩子的下一瞬,就能?笃定,卫家的后生,必定有出息。
卫靖的心思压根不在儿子身上,拉着迟青云就往后宅走?。
这几个月,卫家重新修葺了婚房,便?是为了等?待这一日。
将迟青云抵在门扉上那一瞬,卫靖的一腔相思瞬间爆发,他?抵着迟青云的腰身,将她?完全掌控,俯身哑声问道:“阿云,你可有想我?”
迟青云呆了一呆,不敢说实话。
她?果然诓骗了一位大?情种啊。
这阵子,她?一门心思扑在了朝中局势,以及孩子身上。并没有太想念卫靖。
她?是个渣女!
原本,迟青云以为,她?与?卫靖就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眼下看来?,卫靖动情了。
迟青云并不能?笃定自己的心思,她?只知晓,卫靖是她?的最佳人选,也?是她?孩子的父亲。并且,她?也?不会心悦上旁的男子。
她?这样的女子,从小就活得如履薄冰,一切算计都是为了生存,她?很难判定自己的内心所想。
以免被看穿心思,迟青云二话不说,直接垫起?脚,赌上了卫靖的唇。
是以,二人小别胜新欢,自是一番干柴烈火。
卫靖用实际行动表明心意。
迟青云只能?堪堪受着。
卫靖情难自控之时,忽然捏住迟青云的下巴,嗓音低低哑哑,又问:“阿云,你还没说,你到底想没想我?”
“想、想……”
她?当然得说自己想他?啊。
迟青云甚至觉得,倘若自己今后变了心,会遭卫靖五马分尸……
***
皇宫,卫蛮的肚子终于开始发作了。
整个太医院都在殿外静等?传召。
朝中肱骨大?臣们也?纷纷入宫,皆侯在了殿外。
卫蛮这一胎,太过重要,决定了王朝的接替者。
若是皇子,那自然是名正言顺的天子。
可倘若是女孩儿,就怕萧氏宗族的人,会想方设法闹事。
入宫众人都在盼着新帝的诞生。
然而,卫蛮却一心盼着女儿。
她?心里很清楚,她?想让女子的地位得到提升,光靠着她?一人是不够的,必需得有一位女帝横空出世。
否则,那些所谓的尊重女子之说,都只是枉谈。
穆枫眠在屏风外面来?回走?动,甚是焦灼。
好在,卫蛮身子骨一直康健,又常年习武,服用了催生汤药后,生产过程倒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一声嘹亮哭声传出内殿,大?宫女走?出殿外,报喜:“是一位皇太女!”
皇太女……
众人面面相觑。
皇太女这个称呼可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唤出来?的。
历朝历代皆无女子当政的先例啊!
众位大?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愈发不能?认定“皇太女”一说。
这时,穆枫眠抱着明黄色襁褓走?出了寝殿,他?双手捧着襁褓,神色虔诚,且郑重:“皇太女在此,众大?臣还不快给新君行礼!”
卫蛮的派系,自是纷纷跪地,叩拜新君。
中立派只观望,并不表态。
固执一派当场表明不安。
“自古男尊女卑,阴阳有序,若是立了皇太女,岂不是乱了纲礼?!恕本官不能?认同皇太女!”
这大?臣话音一落,便?有持剑禁卫军围困上来?。
卫蛮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无论是麒麟卫,亦或是禁卫军,皆已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不会让自己的女儿陷入困境。
至少,在女儿没有真正掌权之前,她?这个当母亲的,会竭尽所能?替她?铲平一切阻碍。
“新君在此,无人能?比皇太女更加名正言顺,诸位大?臣若有异议,可等?到太妃出了月子,再庭议也?不迟!”
禁卫军已经拔剑,固执一派哪里敢轻易当场造次?
眼下,唯有暂且平息。
卫靖与?老太君闻讯入宫。
卫蛮恢复的极快,这才?生产半日,精神头已经恢复大?半。
她?倚靠着明黄色大?迎枕,眸光柔和的看着身侧的摇篮。
对这个女儿寄予厚望。
内殿无旁人,卫蛮直接言明自己的心思。
“祖母,从幼时起?,我就听您提及了不少巾帼英雄的事迹,孙女时常觉得,这世间,女子的实力被大?大?压制了。孙女并非想创造女儿国,无非只是想让女子的地位有所提升。”
“只要这个孩子当上女帝,在今后漫长的数十?年期间,便?会有不少出色的女子名动天下。”
“女子不仅可以安居后宅,她?们也?能?出人头地。”
卫蛮一言至此,神色变得郑重起?来?,看向卫靖:“二弟,你这个舅舅,可一定要全力扶持她?。”
卫靖点头,他?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也?从不会瞧不起?女子。祖母、母亲、长姐,以及迟青云,还有阿宁,皆是他?敬重的女子。
他?也?认为,女子除却生育孩子,还能?有更为广阔的天地。
帝位是能?者具之,是男是女没甚区别。
他?知晓卫蛮的夙愿,也?明白?她?这样做的意图。
“好。”卫靖应下,看着摇篮里的皇太女,深深作了一揖,“臣,一定全力效忠女君!”
第九十三章
得知皇太女平安出生, 皇宫也一切太平,乔宁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了下去。
她知道, 长姐是有大抱负的人。
原本,她很?想入宫陪伴长姐生产, 但按着?民间习俗,有孕的妇人不能挨近产房,顾远琛不允许她入宫, 理由也甚是充分:“你在家好生待着?,不要给你长姐添麻烦, 便是最?你长姐最大的助力。”
卫太妃也不是寻常女子, 区区生产的难关?,绝对难不倒她。
这厢, 得知宫廷消息,乔宁俯视着?自己的小腹:“太好了, 长姐生了一个皇太女,我也想生一个女孩儿。我的女儿,得像她的姨娘那般。”
顾远琛正剥着?荔枝的手?一顿。
“阿宁,咱们?的女儿需得……”
他忽然僵住。
他既不想让女儿太过?软弱,但也不能太过?彪悍, 他凝视了几眼乔宁:“像阿宁最?好。”
他错过?了乔宁幼时?的光景,更是心疼乔宁从前在外流落了两年?。
顾远琛时?常在想,倘若一开始, 他就将乔宁从街头?接回来当童养媳,那该多好。
乔宁被塞了一颗沁甜荔枝, 吐词不清:“可?我还是太弱了,我希望我的女儿将来可?以上?战场。”
顾远琛俊脸一沉:“那不成!顾家的男子又不是废物, 用不着?女子上?战场!我的女儿……可?以肆意妄为,活成她二姨母那般即可?。”
乔宁眨眨眼:“可?她二姨,只会写风月话本子。”
顾远琛:“……”
夫妇二人忽然犯难。
明明孩子还没出生,亦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儿,他二人却已是焦虑万分。
流云笑着?迈入屋子,递上?了鎏金大红的请帖。
“小姐、姑爷,乔家的大公子要成婚了呢。”
闻言,顾远琛眸色微滞。
乔宁甚是欢喜:“太好了,乔家兄长总算是要成婚了,我那嫂嫂,可?是袁家大小姐?”
流云点头?:“袁家小姐三年?丧期结束了,正是袁大小姐呢。”
乔宁接过?帖子,翻开后细细看了看,嘀咕说:“我出阁那会,兄长都哭了,可?见有多舍不下我。”
她一脸笑意,以为乔宏毅当真视她如亲妹。
顾远琛敛了眸中一切异色。
他是男子,最?能看懂一个男子的心思。
乔宏毅心悦之人究竟是谁,他看得一清二楚。
想来,乔宏毅也委实没有其他法子,又斗不过?自己,还得顾及着?乔家的颜面,遂只能对乔宁放手?。
如此也好!
省得撕破脸皮。
顾远琛握住了乔宁的手?,放在掌心捏了捏,不轻不重?,却足以让乔宁意识到不对劲。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
顾远琛只笑了笑,那双深邃幽眸仿佛时?时?刻刻凝视着?乔宁。
乔宁太熟悉这眼神。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乔宁错愕。
顾远琛是个醋缸,所以,他每次吃醋是怎样的表情?,乔宁都一清二楚。
顾远琛但笑不语,甚至不言明事实。
他才不会让乔宁知晓,乔宏毅对她的心思可?算不得清白。
顾远琛岔开话题:“我定给乔家大公子准备一份厚礼。”
他此前就调查过?乔府。
除却陶氏后来对乔宁不太好之外,乔家几人还算良善。这也是为何?顾远琛放过?了乔家的缘故。甚至于,贾清与乔婳的事,也未曾牵连到乔家,以及贾家。
贾清手?刃了康元帝,他的身份很?快就被查明,若非是顾远琛让卫蛮网开一面,贾家一定会遭殃。
毕竟,贾清可?以称得上?是最?好的背锅之人。
他对康元帝下手?,且是情?杀。如此,康元帝之死,牵扯不到旁人身上?。
虽说,如今康元帝彻底沦为不齿之徒,但乔、贾两家也差点被连累到万劫不复。
乔宁也没多想:“好啊,那就劳烦夫君了。”
乔宁打了个哈欠,一双桃花眼更是潋滟,不知是不是因着?有孕的缘故,她较之之前更为风韵妩媚,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眼梢隐有几分媚态,粉唇一张一合,惹人无端遐想。
顾远琛捏着?乔宁的手?,忽然又紧了几分,嗓音顿时?喑哑:“阿宁……”
乔宁愣了愣:“嗯?夫君?”
下一刻,乔宁看见顾远琛滚动的喉结,她这才猛然惊觉:“你……哼!你怎好意思?!昨晚不是已经?……现?在是白日,你当真好意思?”
顾远琛被她点破,脸皮更厚,看了一眼流云。
在顾家待的时?间久了,流云一下就能明白姑爷的眼神,转头?就走,她抿唇窃笑:“奴婢这就退下。”
流云在外面合上?房门,很?快就听见自家小姐的惊呼声。
她窃笑之余,忽然在想……
小姐腹中的孩子,将来该不会也是一个纨绔吧?
若是男纨绔倒还好。
可?倘若是个女纨绔……
唔,京都城该有多少贵公子会心碎啊。
***
转瞬,到了乔宏毅大婚的日子。
顾远琛陪同乔宁登门,他的确出手?阔绰,给乔宏毅准备了一份大礼。
迎亲的队伍已经?接到了新娘子,乔宏毅稍稍得空,这便亲自上?前招待顾远琛夫妇。
乔宏毅生得俊美,身段颀长挺拔,一袭大红色吉服,衬得容貌更是丰神俊朗。乔宁打小就跟在乔宏毅屁股后面转悠,如今,依旧将他视作?兄长,自是什么话都往外说:“大哥,你今日可?真好看!”
乔宁笑靥如花,乔宏毅目光为滞,本想上?前抱一下妹妹,但在意识到顾远琛冷凝的目光时?,他又堪堪止了脚步,略显客气,道:“顾少夫人真会贫嘴。”
乔宁只顾着?欢喜,没有留意到两个男人之间的眼神之战。
顾远琛笑意大方:“大哥,我与阿宁,一道恭贺你大婚之喜。”
顾远琛今时?今日的地位,便是内阁大臣也不敢与他置喙,乔宏毅笑了笑:“多谢妹夫。”
他置于广袖中的手?握了握,目送着?顾远琛夫妇入席,深吸了口气,片刻后才释然一笑。
阿宁嫁给顾远琛,是她极好的归宿。
乔宏毅曾经?的确有过?不该有的心思,如今回想,是他太过?狭隘了。
他喜欢阿宁,自是盼着?她此生可?以安宁顺遂。
乔家老太太亲自过?来见乔宁,见她小腹隆起的弧度,大抵能猜出临盆的日子,老人家拉着?乔宁的手?,说了好一番话。
乔老太太见顾远琛一直寸步不离守着?乔宁,不免觉之好笑:“顾少将军,阿宁来到乔府,等同于回了家,你何?必如此盯着??”
顾远琛本该去前院,与今日登门的宾客寒暄,他如今是大殷勋贵,想巴结他的人比比皆是。
但顾远琛却无暇分心。
“老人家,阿宁月份大了,我哪能放心。”顾远琛对待长者,还算客客气气。
乔老太太闻言,愣是被逗笑了,她今日开怀,饮了几盏梅子酒,话也多了起来,指向顾远琛。
“老身之前根本瞧不上?你这小子。谁能猜到,你竟这般宠妻。当初,你也就一张脸生得好看,把我们?阿宁迷得神魂颠倒,非你不嫁。”
“好在,你小子争气,成了大殷的英雄,也对阿宁足够呵护,我老婆子才算放心。”
“当初啊,是老身看走眼了,你可?以称得上?是阿宁的良人。”
乔宁抿唇窃笑,眼梢带媚。
彼时?,夫君的确是个风流纨绔啊。
顾远琛如今是有身份的人,在外头?十分郑重?拘谨,颔首道:“谁让我娶了阿宁呢,我是阿宁的丈夫,自然要上?进。”
一屋子的女眷被逗得喜笑颜开,越看顾远琛,愈发觉得如斯俊美。
更有胆大的妇人,向顾远琛索要花押。
顾远琛倒也大方,直接命人拿来笔墨纸砚,洋洋洒洒写了数个名字,给在场妇人,一人一份花押。
毕竟,只有名动天?下的人,才会被人索要花押啊。
故此,顾远琛颇为大方,毫不吝啬,写花押的动作?,也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等到开席,顾远琛才与乔宁分开,因着?男女席是分开而设。顾远琛自己虽去了男席处,还是让流云以及女护院,时?刻守着?乔宁。
乔家二房的两位堂姐,如今对乔宁那叫一个客客气气,生怕惹了她不悦,与从前态度截然不同了。
“四妹妹真是好福气,全京都城也没人像顾少将军那般会疼人呢。”
乔宁内心暗笑。
当初,夫君可?是人人都瞧不起的泥潭中的渣子呀。
“可?不是嘛,四妹妹天?生好命,不像三妹……”
两位堂姐欲言又止。
乔婳是府上?不可?提及的人。
陶氏到现?在还是疯疯癫癫,见人就唤乔婳。
乔婳在宫里到底干了什么破事,乔府也有所耳闻。
如今,乔府上?下只庆幸,当初渣帝没有对乔家下手?,不然,整个乔府的人,都会无一生还。
乔宁只淡淡笑过?。
她也对乔婳只字不提。
前世,她死于乔婳之手?。
她死后,顾远琛才彻底抛开了世间的三纲五常,前去陆家闹事,又强行娶走她的牌位。
乔宁心里很?清楚,倘若前世她没死,顾远琛大概不会迈出那一步。
如此,她也不会知晓顾远琛对自己的心思。
这一切的一切,或许都是天?意。
至于乔婳,乔宁并不憎恨。她只觉得乔婳也是她人生中的一道坎,是来渡她的。
顾远琛今日没饮酒,他潦草的食了午膳,这又来女席处寻乔宁。
女眷们?见了他,都暗暗搓搓的打量,还有几名大胆的贵女,故意从他面前路过?。
要知道,世家高门子弟,纳妾是寻常事。
女儿家对年?轻的大将军,自然有与生俱来的倾慕之情?。
乔宁将一切看在眼里,斜睨了一眼顾远琛。
顾远琛接收到小妻子的眼神暗示,他自己也很?无辜,附耳低语:“阿宁,我又没招惹她们?,是她们?非要盯着?我看。”
乔宁又瞪他:“谁让你生得好看。不过?,幸亏我下手?足够早。”
顾远琛不置可?否:“阿宁说的事,幸好你早早对下了手?。”一言至此,顾远琛觉得这话不妥,立刻又改了措辞,“即便阿宁不下手?,我也看不上?旁人。我静等阿宁对我下手?。”
乔宁:“……”
夫君如此一言,她竟无话可?说了。
“你……你贫嘴。”
“为夫只对你贫嘴。”
乔宁望着?天?,翻了个白眼。
其实,到了今日她都不太明白,她到底哪里吸引这油腔滑调的纨绔了。
两人去向乔老太太辞行,顾远琛本打算带着?乔宁去逛集市。乔宁临盆在即,这阵子,顾远琛会故意领着?她四处走动,届时?方便生产。
而就在上?马车之际,乔宁忽然止步,她握着?顾远琛的手?,猛地一紧。
顾远琛倒是反应快,立刻问道:“可?是肚子有反应了?”
为了等待生产那一刻,顾远琛已经?演练了数次,也翻阅过?不少书籍,他都怀疑自己已经?学会接生了。
乔宁方才也只是肚子有些抽痛,这又没了反应,她模棱两可?:“我也不清楚。”
顾远琛:“……我明白了,这就是发作?之前的症状,错不了的!立刻回府,再服用催生汤药。生产万不可?拖延时?辰!越快越好。”
乔宁被抱上?了马车,顾远琛吩咐茂生赶路。
流云几人受顾远琛影响,也焦急起来。
这厢,乔宁刚回到镇国公府,府上?诸人仿佛都得了吩咐,一应开始准备起来。
苏容与顾行舟赶来,二人止步于产房外,见顾远琛拉回走动,苏容劝了一句:“老四,你别急,这才刚发作?呢。”
顾远琛一声爆喝:“废话!我如何?能不急!那里面是我的妻儿!”
苏容:“……”
顾行舟:“……”
这个老四,从前最?是不着?调,如今倒最?是顾及他的小家庭。
老国公爷也闻讯而来,他手?里攥着?一串佛珠,上?过?战场,杀戮诸多的人,总担心会影响了子嗣气运。
顾远琛想要进产房,可?被乔宁警告过?,他刚迈上?台阶,又退了几步。
阿宁早就警告过?他,不允许他踏足产房。
可?他听着?阿宁在产房撕心裂肺,他当真无法平复心境。
“啊——”
乔宁一声惨叫传出,顾远琛僵住。
此时?时?刻,四个孩子的宏伟计划,被他毫不犹豫的取消了。
他忽然觉得,生四个孩子,会不会太过?残忍?
他自己倒是没付出多少,忍受怀胎之苦、生育之痛的人,都不是他,而是阿宁。
“不生了、不生了……”
顾远琛在院中来回踱步,嘴里絮絮叨叨。
老国公爷、顾行舟,以及苏容,便就这么看着?他晃来晃去。
苏容是女子,她先一步忍不住:“我进去看看。”
苏容见到乔宁时?,这才觉得,自己低估了儿媳妇的忍耐性。
只见乔宁一手?握着?流云的手?,另一只手?揪紧了床栏,虽是看上?去有些憔悴,但眼神极为坚毅。
“好孩子,你可?还行?”苏容上?前,真想替儿媳妇出一把力,这娇娇滴滴的儿媳,她心疼都来不及。
乔宁摇头?:“我没事!我、我……没事!啊——”
催生汤药的加持,让这个孩子来得格外快。
乔宁的吐纳之法,还是顾远琛所教。
不得不说,顾远琛是一个好先生,关?键时?候,他所授的法子,派上?了用场。
又是几方轮回的疼痛过?后,婴孩的啼哭声响彻产房。光听声音,就知道是一个康健的孩子。
稳婆将孩子稍作?清理,这便用了襁褓包裹好,递到苏容与乔宁面前,笑道:“恭喜国公夫人,恭喜少夫人,是一位小公子呢。”
乔宁此刻浑身心放松,所有痛楚消失殆尽,只要是她自己的孩子,她都喜欢。
苏容亦然。
顾远琛跑进产房,却是没看他心心念念的孩子一眼,直奔乔宁,两人四目相对,顿了顿,他才轻声说:“是不是很?疼?”
乔宁莞尔:“也还好。”
顾远琛不信,握住她的手?,像是在发誓:“你只管生下他,日后的养育,皆有我来,绝不会让你操心半分。”
若是可?以,他真想替乔宁承受生育之痛。
他倒是不怕疼。
只可?惜,他是男子,没法生育孩子。
所以,唯有在养育之事上?,费些心思。
乔宁被流云喂了几口参汤,精神还算好,她看着?皱巴巴的小团子,有些担心:“夫君可?万不能把他教成了纨绔。”
顾远琛一噎:“……”
苏容笑道:“孩子大多带有天?性,即便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性情?也大不相同。倘若这个孩子当真是纨绔,你们?两个也只能受着?。”
顾远琛皱眉:“他敢?!我定揍死他!”
小包子似是感觉到了自己父亲的严厉,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这一哭,小脸更是皱巴巴、红彤彤,完全瞧不出像谁。
乔宁:“……”
她怎感觉,这父子两天?生不和呢。
第九十四章
乔宁生产之前, 小腹一直在涂抹一种神秘药膏,可以让肌肤保持细腻白皙。
她生产过后?,顾远琛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味药膏子, 每晚给她擦拭,再加上内力辅佐, 让乔宁恢复的极快。
不到一个月,她就能正常下榻来回走动。
“古籍上说了,这坐月子并非每日躺着, 偶尔下榻行走,对身?子康复更有利。”
顾远琛说得头头是道, 在女?子生产一事?上真?是博学。
他还学了一些产妇应当练习的动作, 手把手的教授乔宁。
这一日,小包子刚被乳娘抱走不久, 顾远琛正?带着乔宁打太极,乔宁自己甚是懒惰, 但顾远琛却是积极得很,将?“坐月子”当成了他自己的任务。可没过多久,乔宁就僵住,她垂首看向自己的衣襟,见前襟已经浸湿一片, 映出了里?面的大?红色兜衣绣纹。
夫妇二人对视了一眼,顾远琛瞥见这一幕,眸光滞了滞, 这又无意识抬手,指尖刮了刮高挺的鼻梁, 眼神?躲闪。
“可、可需要为夫帮忙?”
乔宁身?上出现?的这种现?象,他自然很快就猜到了什么。
这阵子, 他翻阅了太多书籍,可都不是白看的。
乔宁从懵然中回过神?:“……不必!”
他要帮她?
怎么个帮法?
乔宁不敢想象。
顾远琛略作沉思,这又看似漫不经心道:“儿子有三位乳娘,我听闻哺乳也会消耗女?子的元气,你好生将?养身?子,哺乳之事?,你无需操心。我让人给你熬制抑制的汤药,过两日就能消退下去。”
乔宁:“……”
夫君懂得甚多。
倒是显得她愚笨寡闻了。
两人相继沉默片刻,乔宁转身?去榻上,她侧躺着身?子,用背后?对着顾远琛。
不多时,床榻微晃,顾远琛也上了榻,从背后?圈住乔宁,一手看似很自然的搭在了乔宁的侧腰上,他掐了一把,如今觉得手感甚好。
“阿宁,真?的不难受么?”
“你闭嘴!”
顾远琛:“……”
他也是一片好心啊。
当真?到了老夫老妻的时候了?如今孩子生了,动不动就让他直接闭嘴?
顾远琛又缄默片刻,不知?起了什么心思,忽然将?乔宁翻了个身?,两人面对着面,顾远琛眸色暗了暗,眼底神?色已是颇为明显。
男人高挺鼻梁试图在丰腴之间徘徊。
乔宁见势不妙。
“夫君!你起开!”
“顾远琛!你混账!”
顾远琛被踢了一脚,他抬首,眼中一片暮霭沉沉。他被小妻子踢了,不过……往好处想,阿宁的确恢复的不错,都能打人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顾远琛嗓音喑哑,轻笑:“阿宁,不心悦我了?有了孩子,忘了夫君?”
乔宁瞪他:“你……你别无理?取闹!我……我都数日不曾沐浴了!”
唔……
原是如此啊。
顾远琛风流一笑,重新埋首,深吸了一口气:“阿宁真?香,你怎样,我都喜欢。“
这时,流云正?巧抱着吃饱的小团子进来,谁也能料到,这青天白日里?会瞧见这样一幕,登时吓到了,她啊了一声,忙抱着小襁褓,又退了出去。
乔宁推搡顾远琛的头颅,“都怪你!这下旁人会如何看待我?我又不是狐媚子,你我哪能月子里?就胡来?!你这个纨绔浪荡子!”
顾远琛:“……”
得了,他的名声从来就没好过。
顾远琛也没打算当真?如何,就是与乔宁闹着玩。
男子,都喜欢与自己心悦之人胡天海地。
“阿宁不要恼我,方才无非就是开个玩笑。”
乔宁又推他:“你出去!我要歇息了。”
顾远琛:“……”
***
顾远琛是被赶出来的。
他本不喜欢流连风月场地,故此,如今闲暇在家中,既不想外出,亦无事?可做,这便只想粘着妻儿。
从卧房出来,顾远琛又去看孩子。
小团子已经取名,是一个简单,却又有福泽的名字,就叫顾泽。
有三位乳娘哺育小团子,小家伙见风长,已经可以看出五官到底像谁了。
几乎与顾远琛一个模子刻出来。
而顾远琛的容貌,又随了老国?公爷。
老国?公爷对小团子爱不释手,十分宠溺。
顾远琛见到自己的儿子时,小团子的曾祖父、祖父、祖母,都在围着他。
小团子正?紧闭双眼,睡得正?酣,可这三人却是盯着看得津津有味。
顾远琛:“……”
他是孩子的爹,却也不能明白,这么大?的小团子到底有哪里?吸引人的。
顾远琛直接抱起襁褓,儿子小小一只,是他与乔宁的精血一同孕育而生。
他打量了几眼,忽然,襁褓里?的小人儿扭动了几下,小脸也逐渐涨红,仿佛甚是痛苦,倒也没有哭出来,不多时便有一股怪异的气味传来。
顾远琛捧着襁褓的手掌心察觉到了湿热感。
他顿时僵住。
直接将?襁褓塞给了乳娘:“拿去!”
这便甩甩手,似是很嫌弃的转身?离开。
乳娘:“……”
顾老爷子几人面面相觑,他们自是更喜欢小公子,皆对顾远琛“横眉冷对”,似是怎么看都不太顺眼。
“呵,某些人已为人父了,却是没有一分为人父的觉悟。”
“父亲,老四是什么性子,您又不是不知?晓,不必与他计较。”
“老四给咱们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如今他也就剩下这个作用了。”
顾远琛刚往前走出几步,忽然顿住,这又继续抬步往前走:“……”
自打儿子出生,他有种“失宠”的错觉。
顾远琛去净了手,用香露反反复复搓洗。
卫太妃命人前来召见他入宫。
顾远琛确保自己已经洗干净,这才骑了赤电出门。
他是京都勋贵,又亲掌兵权,如今更是喜得爱子,算是京都城的男子皆艳羡的对象。
顾远琛刚到宫门口,见卫靖也骑着一匹乌骓前来。
穆枫眠早已在宫门恭候多时。
穆枫眠很清楚,他所在意的女?子与女?儿,需要顾、卫两家的鼎力支持,才能走到最后?。
故此,穆枫眠态度甚好,抱拳作揖:“二位刚好一道入宫,这就随我去见太妃吧。”
皇太女?尚未加冕为女?帝,卫蛮依旧是太妃身?份。
三人刚要一道迈入宫廷,穆枫眠顿了一下,笑道:“你二人在家带孩子,入宫之前,怎么也不记得洗漱更衣?一股孩子身?上的味儿。”
卫靖:“……”
顾远琛:“……”
卫靖出门时,特意换了衣裳。
顾远琛也净手了。
天知?道,怎么就染上了一身?婴孩的味道。
这三人都是刚为人父不久,心情皆甚好。说来也怪,康元帝在位时,不少世家子弟家中无所出,就连宫廷也没什么孩子出生。可康元帝一倒台,新生命陆陆续续出来了。
卫蛮已出了月子,一身?朱翠华服,头戴累丝双鸾衔寿果步摇金簪,眉心描了金边牡丹,她端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不是帝王,却胜似女?帝。
“臣弟叩见太妃。”
“臣拜见太妃。”
卫靖与顾远琛朝着卫蛮行礼。
卫蛮坐在高处,俯视着这二人,红唇含笑,野心已经溢于言表:“两位都是本宫的弟弟,既是自家人,无需见外。”
对卫蛮的野心,卫靖与顾远琛心知?肚明。
顾远琛差点被康元帝的昏庸害得家破人亡,故此,他对女?帝的身?份,看得很开。
只要是贤主?,不管是男是女?,亦或是不男不女?,他都觉得无妨。
经历过康元帝那种渣帝,顾远琛对卫蛮可谓是无比包容了。
卫蛮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提及了三位藩王之事?。
“三足鼎立的局面才最稳固,本宫掌三十万兵马,顾、卫两家则各占据南、北境。那么三位藩王的兵权,是不是显得多余了?”
她才不会留下豺狼,再任由豺狼日益壮大?。
“太妃的意思是?”卫靖蹙眉。
卫蛮继续直言:“本宫不能允许任何异性王独大?,免得今后?又有大?麻烦,三位世子全部留在京都,不可放回去。”
卫靖:“……”
长姐是不是忘了,迟青云即将?正?式嫁给他了。
不过,长姐在大?业面前,不会顾及亲情。
卫靖颔首:“阿云的意思是,荆州可以交出兵权,但迟家人继续留在荆州辅政,今后?开始食君禄,不再单独理?政。”
这就等同于是,荆州要从一方藩王,变成辅政大?臣,隶属朝廷管辖,不掌兵权。
卫蛮淡笑而过:“本宫也是这个意思。沈世子与崔世子若是有任何异议,可以入宫面见本宫,若无异议,日后?就待在京都,本宫会给他二人安排体面的闲职。若他二人有真?本事?,将?来亦可入阁拜相。至于迟青云,她自然得老老实实当国?公夫人。”
卫靖:“……是,太妃娘娘。”
卫蛮又看向顾远琛:“妹夫,沈、崔两位世子,就交由你去前去说项。”
一言至此,卫蛮提及了乔宁:“对了,阿宁近日,身?子可好些了?算着日子,再有几天就该出月子了吧?”
顾远琛如实应答:“回太妃,内人一切安好,的确很快就要出月子了。”
卫蛮会心一笑,一想到她最在意的妹妹也当上母亲了,她心生欢喜。
“嗯,等到阿宁身?子恢复,本宫有事?与她商榷,阿宁是个聪明的女?子,不该仅仅安居后?宅。”
顾远琛:“……”什么意思?卫太妃要抢他的阿宁?
阿宁的心意已经不怎么放在他身?上了,倘若当真?让阿宁入宫辅佐太妃,她今后?还会在意他这个夫君么?
顾远琛看似十分勉为其难的应下:“是,臣领旨。”
卫蛮不经意间提及一句:“妹夫,你帮阿宁生下了孩子,本宫替阿宁谢谢你。”
顾远琛:“……”
他觉得这话莫名其妙。
离宫时,卫太妃倒是给了他不少赏赐。
等到走出皇宫,他才后?知?后?觉。
什么叫做“你帮阿宁生下了孩子”?
事?情似乎不太对劲啊。
他帮阿宁生下了一个孩子?
他倒是成了生孩子的工具了?
小妻子有一个强大?的娘家,他总有种吃软饭的错觉。
他是软饭男么?
他不是!
顾远琛回到家中,将?赏赐送去了乔宁的私库,这便直接去见乔宁。
乔宁身?子骨恢复的极快,又用了顶好的滋补之物?,身?上恶露也差不多快干净了,她实在受不住,便命人用艾叶烧了洗澡水,提前洗了一个澡。
顾远琛来到卧房,乔宁刚出浴,她衣襟微敞,墨发及腰,因着刚出浴的缘故,肌肤仿佛吹弹可破,细腻到没有一丝丝的痕迹,她水眸潋滟,纤长睫羽上沾了水汽。
两人四目相对,顾远琛往前迈出几步,他高出乔宁不少,站在顾远琛的角度,稍稍垂眸,刚好可以瞥见一道傲人的沟壑。
唔……
与生育之前大?不相同。
乔宁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本能伸出手去捂住:“我会瘦下去的。”
顾远琛又抬手挠了挠高挺的鼻梁。
这是他在尴尬时惯有的动作。
“不必……不胖,如此刚好。”
乔宁窘迫:“奇怪了,我明明吃得不多……”
本朝以瘦为美,她这副身?段,委实属于不正?经了。
顾远琛眸光左右躲闪,最终又看向乔宁的干净精致的脸蛋,巴掌大?的脸,哪里?胖了?倒是处处更加长在了他的审美上。
当然,顾远琛没有直言。
他就喜欢乔宁如今这副模样。
夫妇二人正?干愣着,流云端着乌□□宝鸡汤进屋:“小姐,鸡汤来了,趁热喝了。”
乔宁虽在月子里?,但闲暇总会下榻行走,胃口还算好。
可一想到兜衣也勒得紧了,她登时不敢贪嘴:“今日开始不喝鸡汤了,端下去吧。”
顾远琛却阻止:“不可胡闹,你正?当养身?子的时候,给我好好吃饭。”
顾远琛拉着乔宁去案桌前,他自己先落座,随后?直接将?美人抱住,一手掐住了她的腰侧:“以为夫看,还是瘦了些,得多补补。”
乔宁:“……!”
乔宁回过头看他,顿时一怔。
顾远琛觉得莫名其妙:“阿宁盯着我看什么?”
“你……”
顾远琛鼻头温热,意识到流鼻血时,已经为时已晚。
他放开了乔宁,转身?离开,大?步迈出屋子。
乔宁:“……”
这阵子是她在滋补,夫君一直清汤寡水,为何会流鼻血?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不免愁上心头,当真?胖了啊。
她眼下最担心,这副身?段会影响了习武。
乔宁这半年虽在养胎、生育,但也没有闲着,一门心思扑在了旁的事?上,无心内宅。
***
顾远琛一整天都没踏足卧房。
到了夜幕之际,探子送来消息,他便当即风风火火出门,骑着赤电往城门口狂奔而去。
京都城已在掌控之中,顾远琛不费力气,便抓住了出逃的沈浪与崔墨初。
他二人十分有自知?之明。
“迟青云即将?嫁入卫家,她倒是高枕无忧了,我二人无人倚仗,自是要走!”
“顾四,你就当没有看见我们,可行?”
顾远琛骑在赤电上,居高临下俯视二人,他直言:“顾某奉劝二位,不要做无畏的挣扎,听从朝廷安排,才是明智之举。藩王自掌兵权,对朝廷,你们沈、崔两家的安稳,皆不是好事?。你们无野心,但不代?表你们的后?代?没有野心。”
“贪慕权势,是天性,无人可以阻止。届时,当真?轮到朝廷对付藩王时,还不得是一场杀戮。”
藩王是异性王,在开国?之初,也是皇家亲族一系,崔氏更是前朝后?裔,他们有足够的理?由谋逆。
不像世家高门,多多少少不敢戴上大?逆不道的帽子。
沈浪与崔墨初,双双哑然。
顾远琛无暇继续浪费时间,抬手轻挥:“来人,请两位世子去宫廷做客,正?好,皇太女?需要物?色教习先生了,两位世子刚好合适。”
“……!”
皇太女?还不会说话,需要什么教习先生?!
这无异于是软禁!
***
顾远琛将?沈浪,以及崔墨初,直接送去了宫廷。
由卫蛮亲自接手。
卫蛮生得美貌妩媚,更会给人洗脑。
她笑起来,媚态丛生,目光落在沈浪与崔墨初身?上时,这二人就明显僵住,像被降服的鹌鹑,立刻就消停了。
卫蛮抬袖遮唇,嗤笑出声。
“两位世子倒是年轻,留在本宫身?边自有用处。”
沈浪:“……”
崔墨初:“……”
听闻小道消息,卫太妃有称帝的打算,难道是想将?他二人收入宫廷?
卫太妃名动天下时,他二人还是少年人,曾经也渴望过像卫太妃这般的女?子。
真?要是被纳入宫廷,也未尝不可啊!
这时,穆枫眠抱着一襁褓走来,他腿长步子大?,几乎是步履如风,直接行至卫蛮身?侧,他抱着孩子与卫蛮站在一块,宛若是一家三口。
占有欲更是极强。
“时辰不早了,皇太女?需要母亲呢。”
一言至此,穆枫眠一双眸子扫向沈浪、崔墨初,眸光锐利如刀:“二位暂且退下吧,有事?明日再议。”
沈浪:“……”
崔墨初:“……”
忠庆侯已经先一步成了太妃的入幕之宾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怎么不知?道?!
这厢,卫蛮被穆枫眠接去寝殿。
襁褓里?的孩子睡得正?香。
皇太女?的容貌随了父母的优点,尚在襁褓之中,便可看出五官精致,是个美人胚子。
穆枫眠小心翼翼将?孩子放入摇篮,孩子不久之前才吃饱,可以一觉睡到后?半夜。
也不知?是不是天生凤命的缘故,皇太女?十分安静,自出生到现?在,几乎不闹夜,即便醒了,也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四处张望,颇有灵性。
穆枫眠走上前,从背后?抱住了卫蛮,埋首低低埋怨,像个求不到关注的大?情种:“蛮蛮,你这阵子一直忙于朝政,已经好长时间没好好对待我了。”
卫蛮转过身?,顺势就被褪下了外袍,她指尖抵在了穆枫眠的唇瓣上。
“听话,莫要乱来,皇太女?尚未登基,我已不能再度有孕。”
穆枫眠不依:“我服用了避子汤,不会给你添一丝麻烦。”
第九十五章
乔宁出月子后, 就被卫蛮召见入宫。
一同?被召见的,还有卫娇与迟青云。
卫蛮在御花园见了这仨人。
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与苍翠葳蕤花木相互交映, 微风拂过,亭台下叮铃作响。
卫蛮的手指涂了大?红丹寇, 她随意坐着的姿势,也?让人觉之优雅大?气,她垂首翻开了几?册话本, 一目十行,竟很快就能翻找出话本中的瑕疵。
卫蛮抬首, 看?向卫娇:“二?妹, 世间女子能看?得下去深奥内容的极少,难以?用经?典古籍改变她们的观念, 但文字的传播,有独特的渗入之能。要?想改变世道对女子的观念, 首先要?改变中上层女子的思想。一开始用话本传扬,最?合适不过。”
从话本开始,一点?点?慢慢渗入,直到影响到方方面面。
而且,这些女子大?多识字, 又不必操持家中庶务,会有闲暇精力看?话本子。
卫娇大?抵能明白长姐的意思,一双眸子剔透晶亮。
卫蛮亲自将一册话本摊开, 指着白纸黑字:“此处,李员外家的独女, 明明家财万贯,却不得已下嫁给村头的张二?牛, 背后缘由竟仅是?因着李小姐年岁大?了,不宜说亲。这个说法委实可笑又荒谬,真不知平白祸害了多少好女子。”
“李小姐既是?独女,又有钱财,即便此生?不嫁,专心商贾又何妨?”
“再者,谁说女子过了十八岁就是?老姑娘了?年纪太小的女子,过早嫁人生?产,对身子骨也?不利。”
“二?妹,你是?个聪明人,该如何修改这册话本,你心中清楚。”
卫娇点?头如捣蒜:“长姐,我悟了!我明白了!包在我身上!我此前就觉得这个故事有些憋屈,原是?这个环节出了问题。”
卫蛮莞尔,鼓励道:“二?妹,我相信你能将话本这一行做到足够好。”
卫娇得了鼓励,更是?兴奋:“长姐放心!别说是?京都?城的书局了,给我半年时间,我会连带着江南的各大?话本书局也?盘下来。我手上的话本先生?,已高达上百人,他们可以?按着我的示意,写出长姐要?求的话本子。”
卫蛮点?头:“好,本宫就给你半年时间整顿各处的话本书局。”
一言至此,卫蛮又看?向了乔宁。
“阿宁,你细心谨慎,又是?镇国公府的少夫人,你负责开创女学。单单是?从话本影响女子,还是?远远不够的。女子本就不蠢,更是?有人天生?智慧,学天文、算理、地质,皆不在话下。”
乔宁大?喜:“太好了!长姐,我一直都?有这个想法,但碍于行事理由不够充分,若有朝廷支持,定能事半功倍!”
她自己也?渴望学更多的东西。
人生?苦短,若是?仅安居后宅,该多么?无趣,且浪费了这一生?啊。
她前世跟着顾远琛南征北战,早已适应更广阔的眼界,再让她待在后院,是?绝对办不到了。
迟青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太妃给乔宁和卫娇都?分配任务了,那她呢?
她可不喜欢打战,既怕疼,又嫌累。
旁的事,倒是?可以?试一试。
卫蛮最?后才看?向了迟青云。
“本宫喊你一声弟妹,你年纪比她们两个都?年长,又曾是?荆州女世子,必定见多识广。本宫想让培养女商人。大?殷商贸还算发达,但远没有达到本宫想要?的境地,一个国家想要?昌盛,光靠着农业、军务是?不够的。还需得频繁广盛的商贸。”
迟青云当即应下:“太妃,这事我擅长!包在我身上!”
她是?个闲不住的人,也?不可能被卫靖困在后宅中,更是?不屑于与京都?城的贵妇们嚼舌根子。
卫蛮交代了一个大?致,又说:“你们三?个任重道远,本宫可以?给你们时间去适应、去多多进益,你们也?可以?物色优秀女子,给你们当左膀右臂。”
“有一事需得切记,本宫不是?让你们去辗轧男子,更不是?挑起男子与女子之间的纷争,本宫的目的是?让女子也?能在这世道有一席之地。你们也?大?可以?重用男子。在男子与女子的地位上,万不可过于偏执,亦不可踩低捧高。”
乔宁这时笑着说:“长姐,我明白了,咱们所图,是?公平。”
卫蛮笑了:“对,是?公平,是?为?了天下女子都?谋一个公平。”
今日召见这三?人,也?只是?初步交代任务。
至于后方的计划,还有太过繁琐之事,需要?去处理。譬如,婚嫁时的嫁妆聘礼,女子和离等事务……
压在女子身上上千年的礼教束缚,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摘除的。
***
在宫廷用过午膳,乔宁三?人才结伴出宫。
宫门外,三?位男子皆骑在骏马上,一应容貌俊朗,体格修韧颀长,甚是?惹眼。
他们三?人见自己的妻子出宫,这便纷纷跨下马背,刚要?上前接应,却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冷漠。
“不必牵着我,我自己会走。”
“我可以?上马,你不必搀扶我。”
“夫君,莫要?整日黏糊糊。”
三?位男子:“……”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入宫一趟,夫人们都?变得冷漠了不少,但从表面又看?不出任何端倪,明明还是?个倩丽明艳,神色温和的夫人。
但……
她们好像不怎么?依赖夫君们了。
卫靖讪了讪:“那好,既然大?家都?接到了自己的夫人,那就各自归家吧。”
这时,三?位女子却陆续道:
“我得去一趟长安街。”
“我也?要?外出,夫君,你自己先回府。”
“靖哥哥,你回去操办大?婚事宜吧,我还有事在身。”
三?位男子:“……”
得了,面见了太妃过后,这三?个女子“变心”了啊。
乔宁三?人各自乘坐马车离开,奔赴不同?的方向。
卫靖、顾远琛都?不是?游手好闲的主儿,今日也?是?抽空前来接妻子,他们更是?不可能缠上自己的妻子。而周锦川也?只能神色赧然,双臂抱胸,啧笑了一声:“我家夫人愈发上进,我再不进益一些,只怕日后会惨遭抛弃啊。”
卫靖:“……”
顾远琛:“……”
***
接下来的日子,乔宁着手于开创女学,京都?城但凡适龄的女子都?可以?报名进学,她还从国子监物色了好几?位先生?。
乔宁思量着女子身弱,又将镇国公府的女先生?请到了女学。
女子学些武功,终归是?没有坏处的,可以?强身健体,亦可能防身自保。整日困在闺中的贵女们,瞧着就病恹恹的。
女学开创之处,乔宁望着学堂里的二?十几?号人,欣慰的同?时,也?觉之压力甚大?。
人数不够……
还远远不够多。
她要?更多的女子,前来女学读书、识字、明理。她甚至还想另外开创一个女医馆,栽培一些女大?夫,如此,女子们看?病就会方便太多。
她知晓贵女们志不在此,就专门从苦寒人家挑选聪明的女儿,女学提供食宿,让她们无后顾之忧。
不过,饶是?如此,学生?的数量还是?让乔宁不太满意。
如长姐所言,这条路道阻且长,女子能不能在这世上立足,绝非几?年光景就能彻底改变,需得一代,甚至于几?代人的努力,才能够真正办到。
***
卫娇那边,忙得如火如荼。
她将掺杂了“深意”的话本子,也?押运去了南方的话本书局。
她平生?第一次兢兢业业办事情,将话本大?业当成了使命,废寝忘食,周锦川一路跟着她,才能面前享受夫妻恩爱不相疑。
好在,话本的影响力颇大?,半年之内,整个大?殷都?在传读着各类话本。
话本中的女子们,不再一味委曲求全,会想方设法给自己谋取利益。
话本中还涉及了不少女子经?商的经?验,给女子们开了眼界。
让天下女郎知晓,原来日子还可以?那样过。
***
迟青云的任务最?重,大?殷全国各地的女商户加起来,也?没几?人,她的版图很广,从丝绸、刺绣、珠宝、脂粉……等等方向出发,要?想培养出出色的女商,没有五到十年的光景,根本行不通的。
好在,她这人就是?人情练达,不喜打打杀杀,对交际往来倒是?深感兴趣,仗着国公夫人的身份,行事方便了不少。
迟青云男女通吃,黑白两道皆可通畅无阻。
……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于一年后,皇太女也?正式称帝,卫蛮晋升为?太后,抱着女帝,直接在龙椅上听?政,她为?人可柔可硬,不偏不倚,做任何事情皆是?有理有据,很快就让朝臣心服口服,再无异议。
即便还有反对的声音,却寻不出任何实质性的理由,只能硬生?生?憋住。
***
转瞬,到了顾家小公子周岁。
顾泽的抓周宴,京都?城的顶级权贵都?到齐了。
娘舅卫靖前来主持抓周仪式。
按着本朝的规矩,娘舅在外甥周岁这一日,需得给出丰厚的礼物。
卫靖不走寻常路,给小奶团子牵来了一匹汗血宝马。
迟青云时常外出远门,卫靖只能一路跟随,故此,他已有交出兵权的心思,但又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亲自掌控兵权,毕竟,卫家是?女帝的母族。
所以?,卫靖盯上了顾泽。
可惜,这小子才一岁,即便他是?奇才,也?至少需得等上十多年,才能将重任交到他手上了。
那个时候,卫靖已是?鬓发生?白的老将了。
“泽儿乖,选舅舅给你的乌骓宝马。”卫靖哄着。
顾泽比同?龄的孩子健硕,已经?可以?站立行走,但步子歪歪扭扭,他生?得十分漂亮,眉目深邃,完全可以?看?出十几?年后将是?怎样的风流俊俏。
小顾泽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选乌骓马,亦不要?家缠万贯,也?弃了曾祖父的宝剑,竟是?直接走向一册风月话本,乐呵呵的拾了起来。
乔宁深吸了一口气。
顾远琛脸色一黑。
卫靖呆了。
卫娇捧腹大?笑:“我的好侄儿,敢情,你随了我这个二?姨母啊!”
乔宁:“……”
顾远琛:“……”
乔宁瞪了顾远琛一眼:“都?怨你!当初怀着泽儿,你说希望孩子活成二?姐的样子!现在可好,当真随了二?姐!”
顾远琛脸色不太好看?,无奈,只能耐着性子哄着妻子:“……区区一册话本,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他又开始发愁了。
他自己幼时识字早,三?岁几?乎就能识得话本中的大?部分字,小小年纪也?不学好,偷着看?话本……
***
这一日,忠庆侯府来了一位贵客,所有家丁皆被屏退。
穆枫眠牵着卫蛮去了霍家祠堂,正式拜见了列祖列宗。
卫蛮盯着前未婚夫的牌位看?了片刻,脸上笑意释然。
她这半生?,自问光明磊落。
对霍家长兄,亦没有亏欠。
他死了,所以?,她嫁不成了。
她此生?谁都?不会嫁。
她的志向,不在嫁人生?子上。
与穆枫眠双双叩拜过后,卫蛮当着霍家众人的牌位,问穆枫眠:“此生?都?不能给你一个名分,你可后悔?你若是?后悔,我不会为?难你。”
穆枫眠神情激动,立刻伸手抵住了卫蛮的唇。
“蛮蛮!莫要?说这种话,我绝不后悔!若有下辈子,我还要?和你在一起,”
卫蛮笑了,妩媚天长,骨子里既有绝世美人的媚态,也?有王者野心:“好。”
***
毫无悬念,顾家小公子,也?是?个惹人头疼的小霸王。
他还是?个小机灵。
明明才周岁,但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时刻在算计着什么?。
他好像知道父亲不太喜欢他。
但没关系,他的背后有曾祖父、祖父、祖母,还有最?疼爱他的母亲。
这一日,乔宁从女学归来,她打算去国子监再物色几?位先生?,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扩建女学,又该扩哪些课程……诸如此类。
因着在女学用了晚膳,归来后便直接洗漱上榻,小顾泽不知几?时躲在了榻上。
乔宁一掀开被褥,就看?见小团子奶声奶气唤了一声:“阿娘……”
乔宁的心都?快化了,一日的疲乏消失殆尽。
“泽儿。”乔宁抱着奶娃娃,亲了又亲。
顾远琛过来时,刚好看?见这样一幕。
他也?军务繁忙。
夫妻两人已经?好些日子没能浓情蜜意,顾远琛愈发痴迷乔宁,与在大?婚之前的痴迷截然不同?,如今的痴迷带着几?分虔诚与敬重。
此前,他将乔宁视作心尖宠、掌中娇。
但如今不同?了,不知不觉,乔宁已是?与他并肩前行的知己。
这种痴迷更是?令人上瘾。
小妻子生?产过后的身段,让顾远琛每一次都?恨不能醉死在她身上。
他从外面刚回府,本想夫妻两人好好温存一番,却见儿子也?在榻上,还窝在妻子怀中,咿咿呀呀。
顾远琛脸色登时不太好看?:“乳娘都?干什么?去了?没看?见小公子在这里么??”
乔宁瞪了一眼顾远琛:“泽儿难得与你我一同?睡觉,你别将他送走。”
顾远琛:“……”他幼时也?是?自己一个人睡,男子只有娶了妻,才无需孤枕。
这是?顾远琛一惯的想法。
不多时,顾远琛也?沐浴更衣好,他上榻时,小家伙还在乔宁怀中。
顾远琛默不作声上榻,他躺在了最?外沿,见母子两人正热闹,也?凑上前,刚亲了一下儿子胖乎乎的脸蛋,就被对方一记冷凝的眼光斜睨。
顾远琛:“……这孩子是?什么?意思?”
乔宁被逗笑了:“哈哈哈,泽儿嫌弃你呢。”
见母亲笑得开怀,只冒出两颗门牙的小家伙,也?跟着乐呵呵笑起来,流了一嘴的哈喇子。
顾远琛抬手摸了一把萧挺的下巴,这才记起没有刮干净胡渣。
不过,没关系,一会亲密时,更是?刺激。
每回如此,阿宁都?会被哭哭啼啼求饶。
顾远琛一想到妻子动情的模样,当下就有些呼吸不稳了。
他一把提起小包子,放在了两人的中间,挥袖灭了烛火。
这间屋子里的夜明珠都?被乔宁拿去卖钱了,她的女学需要?源源不断的银子资助。
大?殷正百废待兴,国库的银钱也?不能随随便便取出来。
乔宁在以?自己的方式,替长姐分忧。
小包子躺在父母中间,嘴里依旧咿咿呀呀,时不时翘起双足,他会抓住自己的脚丫子,然后自己吃脚丫。
乔宁笑迷了眼,光是?看?着小包子,就觉得甚是?满足。
顾远琛却不明白,为?什么?儿子喜欢啃他自己的脚。
这是?什么?古怪癖好……
等了许久,小家伙终于恹恹欲睡。
顾远琛不敢大?动作,只缓慢起身将他抱起,打算送去外面,让乳娘带走。
谁知,他刚抱起小包子,这小家伙立刻睁大?了眼,炯炯有神。
顾远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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