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博士，”中年研究员从容不迫地处理着手上的细胞实验，一边同对面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g-103病毒的成功真是多亏了你，看来你已经可以出师了。”
梁子俪谦逊地低着头：“不，老师，那都是您的功劳，相信有您的带领，g病毒定能尽快获得突破。”
佃东为她的奉承所愉悦，却还是摆摆手：“不必谦虚，过两天我得去总部那边，g-104的测试工作就交到你的手上了，别让我失望。”
“总部那边是有什么新的进展了么？”
“当然是imt，”他森冷地扫了她一眼：“别管多余的事。”
病毒的第一代是由癌细胞培育的变种，名为泰坦，佃东将其与各种病毒在生物体内结合，创造出传染性极强的新型病毒——g，但是g的初代有个致命的缺陷，就是存活期很短，所以早期的时候，总部便将一个人安排进蔷薇实验室卧底，期待有一天能够获得imt，弥补g的缺陷——但显然，佃东不希望这份功劳能够与自己的学生共享。
女人忙不迭点点头，转而想到后续的实验，以及试验台上已经被病毒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孩子，眸底划过一闪而逝的不甘，她不敢忤逆，故作踌躇道：“z-18号体内的g-103还没有失活，如果就这么注射g-104，是不是……”
“当然不是z-18了，”佃东随意地说，“是21号，难得的身体素质非常好的壮年男性，g-104在他体内能够更好地成长，此外我还希望能够将w-12移植到他体内，看看能否催生更好的异能。”
与代表贪婪（greed）的g病毒相比，代表暴怒（wrath）的w病毒则能够改变染色体结构，注射者通常表现出可怕的攻击性。这代表两者一起使用，g病毒在吞噬体内细胞后在w病毒作用下发生改变——谁也不能保证会制造出什么样的生化怪物。
同佃东的实验告一段落的时候，女人独自走进无人的储藏室。
没多久，低声的交谈在静谧中响起。
“总部那群人搞到了imt样本？”
“蔷薇实验室抓得紧着呢，怎么可能这么快搞到，不过亚达那边说已经研发成功了，运气好的话过两天就能搞到手。”
“……你知道该怎么做。”
“当然，人我一直联系着呢，第一手样本一定先出现在你的手里。”
蓦地，寒意袭上脊椎，梦境倏然终止，她猛然睁开眼，对上毫无情绪的眼眸。
“哟，还挺警惕。”老三见她醒来，眸中的冰冷褪去，换上还算和善的笑：“赶紧收拾收拾，十分钟后出发。”
“去哪儿？”
“北区。”
……
车开得很稳，街边的风景一闪而过。
风芸时常顺手搭救他人，队伍比以往壮大了不少，在寒冷的隆冬，他们挤在一起取暖聊天，十分热闹。
老旧的收音机在反反复复的修缮中已经破败不堪，断断续续地播放着新闻。
“……元氏集团董事长元朝青先生于11月19日召开新闻发布会，指明疫苗研发进展顺利，下面插播一条来自北区的异能者招募公告……”
“嘿，你真不想跟咱们一块儿去北区？”
年轻的小伙子这样询问道，被问及的女孩抬起头来，昳丽的容颜点缀着明澈的双眸，她身上披着风芸的外套，正小口小口地咬着饼干，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娴静又乖巧。
在他们眼中看来，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女是如此弱小可怜又无助，若是独身一人，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末世里真不知会遭遇什么不幸——可她坚持离开镜面市就分道扬镳。
“不了，谢谢你们。”
“别这么客气嘛，”席小苗挤开企图和女孩搭讪的“臭男人”，成功占据她身旁的位置，扬扬手里的彩虹波板糖：
“洛洛，这是我藏了好久的，呐，分你一半。”
女孩歪了歪头，此时的她已经换上了软绵绵的毛衣，随着动作，乌黑的发丝顺着肩颈滑落，泛着绸缎般的柔软光泽，那美丽的眼中清波粼粼，倒映出她的模样。
“谢谢你，小苗。”
亲昵的距离近得能数清那洋娃娃般卷翘可爱的睫羽，席小苗的呆呆地盯着她眼底的倒影，下一秒，嗷呜一声抱住了她：“不分了，给你给你，全都给你！”
风芸在不远处看着两个女孩打闹，向来肃冷的脸上，浅笑柔软得不可思议。
“哎呀，青春啊。”李叔感叹道，余光瞟了眼一旁的风芸：“是吧队长？”
那天，他们在废墟里救下了这个女孩，从她嘴里得知了那些掩藏在地底的勾当。别的不说，他李笑是真想去撕碎元氏那群杂碎虚伪的嘴脸，咬烂他们的血肉。病毒爆发时，元氏就揽下了研制疫苗的重任，换取社会的信任和推崇，谁知道背后如此肮脏！
要他说，指不定这种可怕的病毒，就是元氏故意散播出去，好让自己当救世主！呸！
女人不置可否，恢复了往常不苟言笑的模样：“幸存者呢，有回应吗？”
“还是无人回应。”李叔叹了一声。
前两天，他们通过无线电散播了消息，呼叫被困在镜面市的幸存者，希望能够施以救援，为此他们还刻意在市里多转了两圈，却一无所获。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两人的心情沉重了许多。
“罢了，直接离开吧。”她没再说些什么，视线一转，忽而道：“不过在此之前，先补一次物资。”
李叔愣了一下，说：“这……物资不还挺充足的吗？”
“洛洛喜欢甜食，”女人淡淡地说：我很快回来。”
全副武装的改装重型卡车停在道路中央，没多久，一个女人跳下车，独自一人走进购物中心。
一行人还在等她归来，就看见远处，两辆装甲车往这边开了过来。
李叔挑起眉毛，却并不怎么意外：“哟，还真是赶巧了。”
这是主干道，赶巧的情况下，碰上同样要离开镜面市的佣兵们机会是很大的。
有一说一，他倒是挺希望能跟上他们，倒也不是多惜命，能和这种强大的存在一块儿，总归是安心些的。
佣兵没有打招呼的想法，径直越过了他们，两车相错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终黎望过去。
厚重装甲遮住了车厢内的一切，他什么也看不见。
躁动的磁场却告诉他，有什么魂牵梦绕的存在必须去探寻。
这种莫名的神思牵引着男人，指尖动了动，他正欲做些什么，却听对讲机里说：
“老黑醒了！”
这句话打破了车内的沉寂，也扯断了似有若无的想法，他回过神来，嗓音冷然：“还发疯吗？”
好半晌，对讲机里传来一声微弱的闷笑。
沙哑而轻佻的调子透着几分一如既往的随性，却又好像少了些什么：
“还疯着呢，要再给我一棍子吗。”
“找打老子奉陪，在此之前，先谈谈究竟怎么回事。”
这句话触及了那段短暂又深刻的过往，梁博士身子一僵，那炼狱般的场景在脑海一闪而过，分明已是三日之隔，却仿佛还在昨天。
那之后，他们又回到废墟检查过，在场已经完全没有了生命迹象。
于是最后一丝隐秘希冀也成了妄念。
回想起那年幼却可靠的背影，梁子俪眼眶酸涩，心头压得喘不过气。
无声的压抑中，气氛又沉重起来，贪狼踌躇半晌，问：“老黑，你的异能……”
最初，楚琛觉醒名为“异度空间”的能力时，表现为通过折叠空间使本体快速移动。所以众人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这种异能仅可用于辅助，但从那时的杀伤力看来，恐怕远不止于此。
醒来的楚琛懒洋洋地仰着头，掌心相对，指尖交抵，“如你所见，进阶了。”
半敛的眼诡谲莫测，划过冷然讥讽。
进阶契机，竟是死别。
可笑。
“操控空间？”老三含含糊糊地说道，他嘴里还嚼着压缩饼干，听见他们的交谈，顺口接了一嘴。
没有直接回答，楚琛抬起手掌，下一刻，老三只觉手上一轻，刚咬了一半的饼干不翼而飞。
干饭人蒙了：“俺饼呢？！”
他话音未落，另一辆车上，不明物体冲终黎砸下来，在即将碰到额头时，被男人反手接住。
“在我这。”
嗓音冷淡。
“老黑，你干的？”贪狼惊奇万分，夺过饼干看了又看，在历经了空间传送，这块饼干依旧完好无损，堪称奇迹。
“上面还有老三的口水，你也不嫌弃。”
“瞧他那稀罕样，该不是……”
“哎呀呀，看不出来……”
佣兵们你一言我一语，把贪狼整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我贪狼特么能看得上抠脚大汉？！”
“啥看得上看不上的，我们可没这么讲，你自个儿说的啊。”
“劳资性向是女的！女的！！！”
窘迫的模样换来哄堂大笑，贪狼自知他们在戏耍自己，扬起拳头威胁，正想说什么，却听自家老大说道：
“性取向等会再讨论，现在的重点是老黑的异能。”
“这个能力有什么限制？”
“活物行不行？”
他们直接跨过了贪狼的辩解，他满腹的辩语没憋上来，又咽不下去，气的脖子通红。
讨论了半小时，众人对异度空间的升级版更加了解。
楚琛能够操控在他身边一定范围内的物体，甚至可以利用时空差对物体进行加速，至于他上次爆发的aoe无差别攻击，其实是空间坍塌，随着异能进一步升级，他甚至可以创造领域，但凡是陷入领域的东西，男人拥有完全支配权。
领域之中，他是上帝。
贪狼想了想那个场景，如果被二当家这个变态掌控……佣兵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问：“老黑，你不会这么快升级到那个程度吧？”
通讯器里传来男人似笑非笑的反问，“看来某些人不是很希望看到我晋级？”
越野呼啸而过，车轮印很快又被大雪覆盖。
街边的楼房上，一扇窗微微敞开，又很快合上了。
席小苗等人在车上等了许久，都不见风芸回来，不由躁动不安起来。几个副队商量了一会儿，一致决定去找她。
队里选出两个战斗主力，都是实力不错的异能者，一个叫宁橘，一个叫谷啼，跟着席小苗、苏洛洛一块儿进入购物中心。
作为沦陷区的购物中心，这里却看不见一个丧尸，四人对视一眼，紧贴着墙壁小心移动。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苏洛洛可以肯定，但凡是经“greedy”变异的存在，不论是丧尸还是那些变异的怪物，通常不会主动攻击她，甚至会躲避她，但是对于拥有一定自我意识的那部分高级变异体来说，这个体质的作用收效甚微。
蓦地，席小苗脚步一顿，手臂横在几人身前：
“小心！”
下一刻，几道冰刺斜插地面，冒着寒气。
四人望过去，只见有个黄毛的青年站在二楼，见行踪暴露，转身就跑。
“追！”
她们从电动扶梯跑上去，却倏地刹了个车，眼前赫然伫立着一道道冰墙，划分出狭窄而复杂的通道，寒气扑面而来。
一筹莫展时，青年的背影突然出现在冰面的倒影之中，看见他，性格冲动的宁橘不管不顾地踏入其中。
“宁橘！”
谷啼没能拉住她，眼见着好友的身影就要消失在纵横交错的冰墙之间，即便她心中尚有几分顾虑，此时也只能冲进去找她。
四个人跑了俩，席小苗和苏洛洛对视一眼，也进去了。
“小心些，恐怕有诈。”席小苗低声说，“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就躲到我身后去，知道吗？”
比起往日，此时的席小苗多了分可以依靠和信任的稳重——然而她自己也不过刚满十六而已。
里面如同迷宫一般错综复杂，一开始还能循着声音跟上谷啼的步伐，但没多久，就再联系不上。
时间越长，心情便愈发焦躁，席小苗踹了下冰墙，不安道：“要不干脆把这里拆了！”
“是个办法，但是这里太大了。”
就算席小苗的异能是冰焰，也很难迅速地将这些冰墙融光，何况恐怕不及最后，异能就耗空了。
女孩握住她的手，无声地安抚。
掌中的手冻得发紫，微微颤抖，苏洛洛这才意识到，席小苗没有她这样特殊的体质，长期在冰窟里待着，身体早晚要撑不住。
不论找不找得着，都得先出去。
打定了主意，苏洛洛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一声尖叫。
“是宁橘！”
两人循着声音找过去，却看见融化的冰面上，一滩血迹。
这里的冰看起来被火侵蚀过，席小苗笃定：“一定是宁橘！她是火系异能者。”
“这边！”
循着细微的痕迹，苏洛洛拉着席小苗飞快地穿梭在复杂的通道之间，没一会儿，她们进入了一个房间。
宁橘倒在里面，似乎昏迷了。
“宁橘！”
席小苗赶紧将她扶起来，可就在这时，眼前一黑。
苏洛洛只看到一道人影凭空出现，袭击席小苗，还没反应过来，后颈猛地剧痛，视野渐渐剥离。
意识的最后一刻，只剩两个字：
糟糕。
……
北地指挥部。
谈判桌上，剑拔弩张。
“咔哒。”
骨节分明的手扣上钢笔，男人不徐不缓地抬起眼来，指尖推着文件，朝向对方。
手中是足以令世界翻天覆地的合同，他眼中却波澜不起，与其说是上位者，他更像是贵公子，冷淡温润，斯文儒雅。
坐在他对面的，是近来声势高涨的元氏家主，元朝青。
他接过合同，却并没有动笔。
“这可不是我们想要的价格。”
“当然，”男人嗓音冷淡：“这是筹码的价格。”
元朝青摊了摊手，全然胸有成竹的姿态：“十支病毒抑制剂，苏先生，恐怕你还没有意识到抑制剂的宝贵之处，被病毒感染的三个小时之内，抑制剂都能够生效。”
这确实是相当珍贵的研究成果，意味着它能够将被感染的人从鬼门关拉回来，逆转原本无法逆转的结局。
“非常好，但我想上一份合同清清楚楚的标明了，这场交易的是疫苗，而不是十个人的性命。”
“疫苗还在开发呢，苏先生，你知道g病毒多么贪婪和棘手。”
“那就免谈。”
“免谈？哈！”元朝青冷嗤，面色唰地黑了几分，长达一小时的拉锯战早已经耗光了他的耐心：“苏先生可真是任性，说违约便违约啊。”
“不能提供疫苗，违约的是你。”
“我已经说过正在研发，你应该清楚，除了元氏，没有人有这个能力开发疫苗。”
“我一向认可元氏制药的能力，”比起急躁的乙方，苏钰臣则显得云淡风轻，泼墨般的寒眸落在对方的身上，如同平静无波的海面危险暗藏，字字压迫：“但病毒抑制剂，是另外的价格。”
局面僵持时，房门敲响。
男人瞥了眼焦急站在房外的秘书，站起身来。
“失陪。”
依目前的谈判情况，为乙方留些空间，恐怕能让他愚蠢发热的鱼脑清醒些——为了避免发生多余的事情，他最好如此。
秘书跟着男人来到走廊，将方才来自轶名佣兵团的电话复述了一遍。
话音已落，她等了许久，却没等到回应，女人疑惑地看向男人的背影。
笔挺的西装勾勒出的欣长身形，在阳光中勾勒的线条朦胧而柔和，可她却莫名地感受到了刺骨的阴寒，第六感不详的征兆令她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
她不知道，背对着她的男人，那双比极夜还要漆黑的眸子深处翻滚着黑潮，暴怒、偏执、压抑且忍耐，如同陷入泥潭的猛兽，绝望而痛苦地挣扎。
许久，他才再次开口。
声线喑哑得可怕：
“我知道了。”
顿了顿，他又说：
“让他们把梁博士带过来，赏金随他们提。”
“是。”
女人应声记下，转身前，鬼差神使地，她又望了他一眼。
这个率先建立了共生避难所，而今拥有全球最大的异能者基地的男人，竟是如此孤独。
走廊的落地窗外，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在病毒爆发的初期，苏氏便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了华城病毒的扩散，建立了北区，收容无家可归的遇难者。近一年的建设，这里已经有了完备的秩序，并有规模扩大的趋势。
即便不是异能者，哪怕是老弱妇孺，在这里也都得到平等的对待，无论你之前是什么样的人，这里便是重新开始的起点。在北区，不遵守《二四守则》的存在将被依法处置，久而久之，也就无人再犯。
曾有人挑起内乱，企图把北区占为己有，结果不过短短三天的时间，所有的参与者，包括知情不报者都被连根拔起，扔了出去。她还记得那天，男人站在高墙之上，狂风卷起西装的下摆，猎猎作响，他眉宇间没有丝毫的情绪，眸色冷淡，静静地看着那些人求饶着、咒骂着、反抗着、被扔出了防护之外，被密集的丧尸吞没，血肉模糊。
他甚至扯出了一个笑。
愉悦的，讽刺的笑。
即便那天的事情吓坏了所有人，但对于大多数来说，苏钰臣神秘强大的实力和铁血的管理政策依然是一管强心剂，让基地免于失序和□□，各司其职——然而，与其说他是末世的英雄，倒不如说他是冷酷的君王。
这样一个人……也会孤独吗？
女人甩了甩头，把这些想法甩到脑后——没准王就该孤独，谁知道呢。且不说这个，现在外界的情况越来越差，g病毒发生了两次变异，感染性越来越强，最近还发生了几起植物变异袭击人类的异象，boss又有好一阵要忙的了。
秘书走后，苏钰臣没有回谈判桌，而是在走廊站了半晌，拨通了一个电话。
喧嚣的外界无法穿透玻璃的拦截，刺眼的白阳拉开修长的影子，静默中，猩红的薄唇一开一合：
“我有个消息，也许你想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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