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重山
镇国公卫震膝下一共有两个儿子, 长子卫轻舟,次子卫重山。其中,卫轻舟已经战死沙场, 这一点毋庸置疑, 卫轻舟的?遗体早已安葬。倒是次子卫重山, 传回来?的?消息是在?战场中失踪, 并未看到尸体。
是以, 镇国公府并未给卫重山举办葬礼。
所以严格的?说,卫重山还算是生死未明。只不过是大家普遍都认为?战场上很危险, 卫重山在?战场上失踪,自?然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不?仅是其他人认为卫重山活着的可能性很小?,便是镇国公府,也未曾抱有希望。若非如此, 洪文?帝也不会对镇国公府放下大部分戒心。
毕竟在?所有人看来?,镇国公失去了两个儿子, 膝下只留下一个女儿,便是断了传承。
不?过?是一个小?郡主罢了,并未有人多放在?心上。也是如此,洪文?帝才?频频对元朝施恩。
在?他看来?, 封赏一个女子并没有多大的?威胁。一个女子罢了,他便是把卫元朝封为?公主, 也不?会影响他的?统治和江山。
可如果卫重山还活着, 那么?事情的?意义便不?同了。是以,收到这封密信之后, 洪文?帝便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了。
他本就生性多疑, 况且镇国公近年来?功勋太过?,功高震主, 由不?得他不?在?意。
卫重山还活着这件事,镇国公可知?道?
或者说,这本就是镇国公府的?计划?
密信里并未写这些,但洪文?帝忍不?住多想。卫重山为?什么?还活着?既然活着,那他这些年又为?何不?回来??为?何没有半点消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既然活着,这些年来?,他又在?哪里?又做了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期间,镇国公卫震又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
越是深想,越是让人心惊肉跳。
洪文?帝阴沉着脸,紧紧的?捏着那封密信,目光阴晴不?定?,许久忽然,冷哼一声:“来?人!”
无论镇国公知?不?知?道卫重山还活着,他都必须率先做好准备。
“臣参见陛下!”
洪文?帝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黑衣暗卫出现在?面前,单膝跪在?下方。
“即刻派人去边关,务必找到卫重山,把他抓回来?!若有反抗,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最?后一句话充满了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此话之意便是,若卫重山敢反抗,必要时刻可以亲手了结他的?命,只带着卫重山的?尸体回来?复命即可。
黑衣暗卫心头?一紧,立刻叩拜在?地,沉声应道:“臣遵旨。”
待到暗卫离开,洪文?帝独自?在?帝位上坐了许久。半晌,忽然再次沉声开口:“来?人,传朕口谕,宣瑞王进宫。告诉瑞王,朕有要事要与他相商。”
*
“消息已经送出去了吗?”
东宫。
晏长裕斜靠在?床头?,手上翻着一本书,漫不?经心的?问道。
一旁,顾决拱手而立。
闻言,他上前一步,恭声回道:“回殿下,消息已经送出去了。陛下那边已经收到边关传来?的?密信,想来?近日就会有所动作。”
说到这里,顾决微微顿了顿,才?继续问道:“殿下以为?陛下会怎么?做?陛下可信了?”
听到这话,晏长裕微微勾了勾唇角,扬起了一抹充满讽刺的?笑。一边,淡淡回道:“为?何不?信?那消息可是他的?亲信传回去的?,他当然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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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他接下来?会怎么?做?”晏长裕唇角的?弧度更深,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唯有一片冷冽,“当然是把人抓回来?,若是抓不?了活的?,那便带尸体回去。”
“可是……镇国公府并无反意。”顾决眉头?微皱,“便是顾及镇国公,陛下应该也会谨慎行事吧?如今卫家二公子活着的?消息,不?仅我?们知?道,陛下知?道,镇国公也知?道。陛下若当真那般做,岂不?是会寒了镇国公的?心?”
为?了安抚镇国公府,陛下更应该嘉奖卫二公子才?对,如此才?能更得民心军心。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是咱们这位陛下一直以来?的?行事准则。”晏长裕目光冷淡,不?以为?意,“况且,镇国公有没有反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孤这位父皇信不?信。”
很明显,洪文?帝是不?愿意相信镇国公的?。
或者准确的?说,洪文?帝不?是不?信,他只是容不?下如镇国公这般有名望和功勋的?臣子罢了。
所以哪怕镇国公没有谋反的?心,洪文?帝也不?会放过?卫家。
如今又得知?卫重山还活着,洪文?帝自?然会想得更深。
晏长裕太了解他这位父皇了。为?了保住他的?皇位,他可以不?择手段。莫说是杀一个有功的?臣子,便是妻儿子女,他也可以亲手毁掉!
“况且,这一次,想必卫家再难以洗脱嫌疑。”
闻言,顾决沉默了,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因为?他清楚,太子殿下所言都是合情合理的?。
只因,卫重山失踪的?这些年都是生活在?蛮族。不?仅如此,卫重山还娶了蛮族公主,做了蛮族的?驸马。
虽然这并不?是卫重山的?本意。
卫重山当初被蛮族俘虏,迫不?得已留在?蛮族。这些年来?都忍辱负重,表面上假意投靠蛮族,实际上,却是在?蛮族做卧底。
如今卫重山之所以回来?,是因为?终于拿到了蛮族的?军机图等,获知?了军事机密。卫重山一心保家卫国,可惜,洪文?帝多疑敏感,怕是不?会如他所愿了。
洪文?帝连镇国公府都怀疑,又怎会相信卫重山带回来?的?机密?
所以,卫重山回来?不?仅不?会得到重用,还会有性命之忧。想通之后,顾决心中的?惋惜更多了。
他虽然与这位卫家二公子并未有多少交集,但是只凭卫重山能够在?敌国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不?受荣华富贵,便能清楚他的?忠心和义胆了。
这般品德,如何不?让人敬佩?
“殿下,您既然清楚陛下多疑,为?何又要推波助澜呢?”卫重山可是元朝郡主的?亲兄长,殿下既想要挽回郡主,又为?何要对付她的?兄长呢?这样做,倘若元朝郡主得知?真相,岂不?是会被越推越远吗?
是以,顾决很是疑惑。
听他提起卫元朝,晏长裕的?目光微微暗了暗,眼中极快的?闪过?了一抹隐忍。
沉默了许久,他才?淡淡开口:“正因要她回来?,所以才?必须这般做。卫重山不?会死,卫家也会好好的?。”
等待是那样的?磨人,没有她的?每时每刻,于他而言都是折磨。
事关她,他的?耐心总是很快告罄。
“时机已到,孤不?等了。”
顾决跟在?太子身后多年,闻听此言,只恍然了一瞬,便明白了太子殿下的?打?算。得知?卫重山还活着,陛下竟然不?会放过?。不?仅如此,以陛下的?秉性,估摸还会借此事,打?压甚至是灭了镇国公府。
但陛下又是一个极好面子之人。
镇国公乃是国之英雄,所以未免被人非议,陛下定?然不?会亲自?出手,但为?了保证事情能够圆满顺利,他必然会派极有能力的?心腹动手。
而谁又是陛下最?信任,又最?有能力,最?不?会被人怀疑的?心腹呢?
答案只有一个。
——那便是瑞王虞晋。
陛下对瑞王有养育之恩和培养之情。瑞王之所以能有今日之风光,最?重要的?便是陛下给予,是以,瑞王对陛下向来?忠心耿耿。
但凡陛下的?吩咐,瑞王无有不?从。
镇国公虽然名义上是瑞王的?师傅,对他有教导之恩,但是又岂能比得上陛下对瑞王的?恩情呢?
所以真到了那一日,瑞王又会如何选择?
一方是师父与妻子,一方是父亲,以瑞王的?性格怕是左右为?难。最?终,恩义难两全,倘若他无法下手,又无法违背父亲的?命令,那么?便只有一个选择了——
他只能毁灭自?己。
遇到这种事,即便是瑞王与郡主夫妻感情再深,也不?可能再恢复如初了。无论瑞王如何选择,两人之间都会生隔阂。
到了那时,夫妻恩爱自?然也就到头?了。
而这其中太子殿下又做了什么?呢?无非是推波助澜了一把而已。都不?用殿下动手,便已经达成了目的?。
思及此,顾决心中又是敬佩又是心惊。
“殿下,倘若郡主知?道了真相,那岂不?是会……”怨怪您?余下的?话顾决并没有说出来?,但无需说,想来?以太子殿下的?聪慧也都明白。
“恨孤么??”
晏长裕眸光微微一暗,唇角却是挂着点点笑意。像是自?问自?答,不?等顾决回答,便轻笑着说道,“恨孤又如何?难道她现在?就不?恨孤了吗?”
“所以是恨是怨,没有关系,孤只要她回到孤的?身边。这才?是孤的?目的?!”至于是爱还是恨,很重要么??
“至少,她的?人再也无法逃离。余下的?每一日,她都会陪在?孤的?身边。如此,便够了。”
闻言,顾决一震。须臾,终是忍不?住在?心中长长一叹。
然而如此,真的?能够满足吗?太子殿下又真的?不?在?意郡主对他是爱还是恨吗?倘若真的?不?在?意殿下,又为?何要用如此迂回的?手段?
以殿下的?手段明明有千万种方法,让郡主回到身边。缘何又选择了这一种又费时又费心力,却又堪称平和的?法子呢?
不?仅如此,这一切都在?暗地里进行。
如此保密,表面上是以防泄露消息,被敌方利用,但实际上,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隐瞒郡主吧?
想到此处,顾决心头?一紧。
他张了张嘴,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在?看见太子殿下平静的?侧颜时,到底是把到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想来?,无需他的?提醒。殿下,其实也清楚吧?
*
再说瑞王府。
因为?虞晋的?回归,整座府邸热闹了许多。不?仅是元朝,便是下人们的?精神也好了许多,个个荣光焕发。
虽然外界的?流言并未消失,但是男主人的?回归依旧让大家惊慌的?心安稳了不?少。以陛下对王爷的?爱重,再加上王爷,此次还立下大功,无论如何,都不?会寒了功臣的?心。
所以在?元朝看来?,那些流言虽然恶毒,但其实也成不?了气候。
至于虞晋,更是早有应对方法,是以,夫妻俩都没有被此事影响。于他们来?说,还是久违的?相聚更让他们重视。
宫中来?使到时,夫妻俩已经准备上床休息了。聚少离多,让他们都很珍惜这相聚的?时刻。
况且两人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只恨不?得时时都黏在?一起,不?分离。
而且元朝还准备要孩子了,也此,她还红着脸拿了好多书,准备与虞晋一起观看研究。
结果,好不?容易做好了心里建设,宫中却来?人了。
“都这么?晚了,陛下还找你做什么??”元朝有点不?开心,也有点不?满,“便是皇上也不?能这般压榨臣子吧!现在?可是独属于我?们夫妻的?时间……”
说话间坐在?床间的?女子,仰着头?,看着床边正穿着衣裳的?男人微微嘟唇,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此刻瞪圆了,满眼满脸都写着不?开心。
她坐在?床间,衣衫半解。
圆润的?肩头?漏了出来?,雪白的?肌肤在?寂静温柔的?夜里显得越发柔润细腻。整个人显得又软又柔又小?,娇小?的?身躯在?高大身影的?笼罩下,显得越发动人。
虞晋垂头?,似乎便能看见那若隐若现的?白皙起伏。
他已经不?是未经人事的?人,更尝过?那份美好,所以更清楚其中的?美妙。况且,分别许久,他心中的?渴望早已到了顶峰。
他心间一热,喉头?上下滚动,强压下了那汹涌而来?的?燥意和不?舍。
“知?知?乖,不?生气。”他没忍住,弯腰,伸手轻轻抚摸着女子细腻漂亮的?脸颊,强忍克制,在?那红唇上轻轻落下了一吻。
“你先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好吧。”元朝嘟着嘴,故意拖长了音调,声音又软又甜,“那你快点回来?,我?不?想一个人睡。”
“……好。”
离开妻子那柔嫩润滑的?红唇,虞晋不?敢多看,落下这话,便快速转身出了房间。他怕多看一眼,便多一分不?舍,为?数不?多的?理智,便被多烧一分。
若是可以,他也多么?想要留下来?陪着自?己的?妻子。只不?过?皇命难违,哪怕他有再多的?不?舍和留恋,也不?得不?强压下来?。
出了房间,虞晋大步朝前,想到心爱得妻子还在?等着他,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府进了宫。
*
“臣参见陛下。”
“怀思无需多礼,快起来?。”
虞晋刚要行礼,洪文?帝已经走下来?,扶起了他。虞晋自?是是从善如流的?站了起来?,恭声问道:“不?知?陛下宣臣进宫,所为?何事?”
闻言,洪文?帝面上的?轻松笑意便忽然消失。
“朕深夜宣你进来?,确实有要事。”洪文?帝面色严肃,“你是朕最?信任的?人,此事除了你,而且此事事关镇国公府,朕不?知?该找何人。”
虞晋心头?微微一拧。
此刻,他才?发现殿中竟只有他与洪文?帝两人,其他伺候的?宫人不?知?何时早就被清出去了。
又是深夜宣召,又是清场,是什么?要事和秘事?
不?知?为?甚,那一刻,虞晋心头?忽然生起了一抹久违而来?的?不?安。
他强压下这忽如其来?的?不?安,沉声问道:“敢问陛下,可是镇国公府出了何事?”
“不?是什么?坏事,但朕也不?知?是否是喜事。”洪文?帝似是极为?为?难,沉默了许久,才?道,“朕方才?得知?消息,镇国公次子卫重山还活着。”
闻言,虞晋猛然抬起了头?。
恩重如山
洪文帝仿若没有注意到虞晋的异样, 扔下那句犹如炸雷一般的话后,继续道:“镇国?公子嗣单薄,如今膝下唯有元朝一个女儿。按理来?说, 若次子还活着, 于他和卫家来说都是喜事是好事。只是……”
“只是什?么?”
只一瞬的震惊过后, 虞晋便已然恢复了平静。只不过无人看到, 他笼在袖中的手掌已紧握成拳。
因为太过用力, 指节泛着苍白的冷锐。
对于卫家来说是喜事,那对于皇家, 对于皇帝来?说呢?
“怀思,朕也不想怀疑镇国?公的忠心。”洪文?帝没有继续方才的话,话锋一转,轻叹一声, “但是,朕乃皇帝, 乃一国?之君,朕必须为朕的国?家朕的子民考虑。”
“镇国?公早已知道卫重?山还活着了。”
洪文?帝声音微微发?沉,“你说,这般喜事, 他为何不告诉朕,反而藏起来??”
虞晋心下一沉。
“陛下, 师父一心为国?, 这么多年从未有过二心。”虞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声音似有些干哑, “此事, 或许有误会。”
“朕又何尝不希望其中有误会?”洪文?帝又是幽幽一叹,“怀思, 朕想相信镇国?公的忠诚,也希望镇国?公相信朕,你可明白?”
不等虞晋回答,洪文?帝继续道:“此次,若非收到密信,你说,朕何时才会知道卫重?山还活着?难道,这么多年的君臣,还不能让镇国?公相信朕吗?怀思,朕是皇帝,朕自认这些年并未薄待镇国?公府。”
闻言,虞晋心头的阴影更浓。
他明白洪文?帝的意思了。
“镇国?公是你的师父,还是你的岳父,朕清楚。但这件事,除了你,朕不信任任何人。”果然,下一刻,便听洪文?帝道,“怀思,朕需要你。”
“外人都只看得见作为皇帝的风光,又岂能明白其中艰难?朕的肩膀上,承担的是整个国?家。但凡行错一分,便有可能让生灵涂炭。高处不胜寒,怀思,你可明白?”
话音落下,洪文?帝的目光也沉沉落在了虞晋的身上。
“一晃过去?,已是二十来?年了。朕的怀思,也成了大英雄了。朕知道你对镇国?公的情义,也知道你对你妻子的感?情。但是,”洪文?帝伸手轻拍着虞晋的肩膀,像是一个慈父,温声道,“怀思,朕需要你。”
怀思,朕需要你。
这是今夜,洪文?帝第二次说这话。他并未明确的说,要虞晋为他做什?么,但意思早已不言而喻。
当然,他本也不需要明说。
镇国?公是虞晋的师父和岳父,可是洪文?帝却是他的养父。他能活下来?,能成为瑞王,能有今日的成就?,离不开?洪文?帝的给予。
便连外人都知道,洪文?帝对他这个养子比亲子还要好数倍。这样的好,便是那些皇子公主?都忍不住羡慕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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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被洪文?帝收养,他也未曾受过委屈,反而风光无限。如此大恩,又怎能不报?无论是外界,还是道德,还是感?情,都不可能摒弃这份厚重?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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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晋不久前还火热的心在顷刻间冷却。
偌大的殿中,一片安静沉默。
许久,他单膝跪在了洪文?帝面前,垂首,恭声拜道:“臣但凭陛下吩咐。”此时此刻,除了这句话,他不知还能说什?么。
洪文?帝话已到此,他也不可能再为镇国?公府说话。原来?,这才是洪文?帝深夜急召他的因由。
洪文?帝方才说了那么多,无非是要他明白四个字——亲疏远近。
没有洪文?帝,便没有他的今日。没有洪文?帝,他自然也无法拜在镇国?公膝下,更不可能娶到自己心爱的女子。
恩重?如山,这一刻,这四个字真的如重?山一般压在了他的头上。
“你放心,在没有查清楚真相前,朕绝不会冷了功臣的心。”洪文?帝伸出手扶住了虞晋的手,声音温和,“朕今夜唤你来?,也只是想让你仔细彻查此事罢了。”
“明日你便启程去?边关吧。朕想知道一个真相。”洪文?帝把虞晋扶了起来?,一字一顿的道,“怀思,朕相信你,也只能相信你,你可明白?”
“……臣明白,臣多谢陛下隆恩。”
虞晋垂眸,遮下了眼底的暗沉和痛苦。无人看见,他笼在袖中的手指已然被血染红。
*
“什?么,你明日又要去?边关?!”瑞王府里,自虞晋离开?后,元朝也无甚睡意,索性便拿了本书看,边等丈夫回来?。
虞晋确实没去?多久,不过一个时辰便回了府。
然而,还没等元朝高兴,便听虞晋说,洪文?帝命他明日一早就?启程去?边关。元朝等了那般久,才等到自己丈夫回来?,结果转眼,丈夫又要离开?了,这让她怎么能平静接受?
“不行,你不能去?!”哪怕告诉自己要明理大方,然元朝到底是被娇宠了两?世的郡主?,便是重?活一世,霸道骄横的性子也难以改变,“你才刚回来?,身上的伤势还未好,怎么能又出任务?”
“陛下到底怎么想的?”元朝非常不满,“他不是最?宠你了吗?怎得下如此的命令!师兄,不如去?求求陛下,不去?行不行?”
听到元朝提洪文?帝最?宠他,虞晋眸色一暗,心头的沉郁越浓了几分。他垂眸,专注地凝视着妻子,炽热的目光一寸一寸的从上而下流连,像是盛满了不舍和留恋。
对上妻子盛满了期待的眼睛,他只觉喉咙干涸,有那么一瞬间,多想不管不顾的应了她。
可最?终,理智阻止了他。
“知知,对不起。”虞晋声音干涩,摇了摇头,“君令不可违,陛下既然要我去?,我便不能推辞。”
正因为洪文?帝“最?宠他”,所以,他才不得不去?。
也只能是他去?。
“就?不能换其他人去?么?”
元朝的心里充满了失望,忍不住咬了咬唇。
虞晋摇头。
见此,元朝明亮的眼睛顿时黯淡了不少。她张嘴,本想问到底是何事,非得让虞晋去??但想到虞晋的身份职责,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既然事关朝事,她便不能胡闹。
她不懂那些朝政,帮不了虞晋什?么,至少不能扯他后腿。而且,元朝也清楚洪文?帝在虞晋心中的地位,她知道虞晋是不会拒绝对他恩重?如山的洪文?帝的,所以不想闹得更不开?心。
她不想再做曾经那个无理取闹的愚蠢郡主?了。
“好吧,那你要注意身体,也要早点回来?。正好,你代我去?看望一下爹爹。许久不见,也不知爹爹身体如何了。虽有信往来?,但到底不放心。”
听元朝提到镇国?公,虞晋眸色微微变了变。好在他隐藏得好,元朝并未发?现这丝异样。
“……放心,我定会去?拜见师父的。”
“那便好,若是爹爹不顾身体,你可得替我好好说说他。”
元朝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说完了镇国?公的事,又拉着虞晋的手,仰头看着他,撒着娇,“我还等着你回来?呢,夫君,不要让我等太久哦,不然我会生气?的!”
“你知道的,我生起气?来?,可是很?可怕的。”
说到生气?时,她故意眯着眼,装作生气?的模样,故作威胁。
虞晋的心霎时像是被温水侵泡一般,又软又麻,又隐隐泛着一丝疼意。很?快,那丝疼意便占据了整颗心脏。
他用力抿了抿唇,压下了那疼痛,面对着妻子,温柔的应了一声:“好。”
不等妻子再说什?么,他手上忽然用力一拉,猛然把面前的妻子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用力抱紧。
他抱得很?用力,又唯恐伤了怀里的人,只弄得自己肌肉酸痛。
虞晋低下头,把头深深埋进了怀中人充满了馨香的肩窝。嗅着那股熟悉的香味,心里却没了曾经的愉悦。
“……知知,我心悦你。”
他抱着怀里的妻子,又一次表明自己的心意。只不过这一次,声音低哑,几不可闻。
若非元朝靠在他的怀里,与他离得极近,怕是便要错过这声充满了爱意的表白。
“行啦行啦,我都知道了。”元朝忍不住翘起唇角,“行吧,看在你这次嘴巴这么甜的份上,我就?不生气?了。不过,没有下次了。”
元朝也伸手抱住了男人劲瘦的腰,柔嫩的脸蛋埋进那温暖又宽阔的怀抱,轻声道:“师兄,我等你回来?。”
虞晋猛然闭了闭眼,压下了眼底的那抹疼痛。看似温暖的房间里,无人看到,他骤然苍白的脸色。
“时辰不早了,师兄,我们安置吧。”想到明日又要分别,元朝忙从虞晋怀里出来?,脸色微红的拉着他的手,朝床榻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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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又要分离,那么这得之不易的重?聚便更加珍贵了。如此,他们自然不能浪费。
虞晋却是没动。
“师兄?”元朝没有拉动人,不由转头看去?,水润的眸子里带着疑惑,那张雪白细嫩的脸颊上飘着淡淡绯红,在烛光的映衬下,越发?动人心魄。
若是往常,虞晋早便迎了上去?。
面前的美?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的心爱之人,便是再亲密也是正理所应当。他没有任何理由忍耐。
“抱歉知知,事情紧急,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我还得出去?一趟。”虞晋咽下喉间的疼意,“今夜,我怕是不能陪你了。”
“这样啊……那好吧。”
元朝失望的叹了一声,“那你快去?忙,我不打扰你了。”
一边说,她一边不舍的松开?了自己的手。
虞晋的掌心瞬时一空。
便如他的心一般,空荡荡的,充满了凉意。
“好,那你好好休息。”最?终,虞晋面色平静,温柔地说,“我去?忙了。”转身的刹那,他垂首,在妻子的眉心轻轻吻了吻。
一切都恍若平常。
直到出了他们的房间,那份虚假的平静才轰然倒塌。
“王爷?”
刘长辛上前,本想询问。不过不等他仔细问,虞晋已经率先开?口。
“去?东宫。”
话音未落,虞晋已经沉着脸,面无表情的大步向前。见此,刘长辛愣了须臾,才蓦然反应过来?,已然明白了什?么。
入局
夜已深, 元朝也困了。只不过想着明日一早虞晋就要走,心里就止不住的难过。虽说她方才表现得大方明理,但其实心底可难受了。
若非理智尚存, 她早就忍不住生气了。
倘若还是上一世, 她定会开口要虞晋留下来。只不过经历了上一世, 元朝却是再也做不到曾经的理直气壮了。
她告诉自己, 不能任性。
如虞晋所?说, 这是皇命。皇命不可违。这般晚了,洪文帝还把虞晋召进宫, 又要他明日一早就启程,定然是发生了紧急的大事。
所?以即便她再不满,也不能闹。
她已经不是曾经那无法无天,天真愚蠢的元朝郡主了。
元朝躺在床上, 侧首,看?着旁边空荡荡的床铺, 不知为甚,忽然觉得眼?睛又酸又胀,心里也像是吃了黄连一般,一股子?苦涩的滋味慢慢的弥漫开?来。
她忍了忍, 到底还是闭上了眼?睛,不再继续想下去。
没关系的。
分离只是一时。她与师兄已经结为了夫妻, 他们两?情相悦、感情甚笃, 所?以他们定然能幸福安稳的过一辈子?的。
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这一世他们的命运都改变了。
他们所?有?人定然都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许是这般安慰起了效果,况且她本也不是那等多愁善感之人, 反而心宽乐观, 所?以这样?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会儿,元朝终于安下心, 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偌大的瑞王府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而此?时,东宫里,气氛却是颇为紧张。
虞晋带着刘长辛直往东宫而去。按理,这个时间,除了值夜的宫人侍卫,大部分都已经歇息了。
结果东宫还是灯火长明,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虞晋畅通无阻的进了东宫。
“老奴见过瑞王爷。”见到他,守在门口的常文立刻向他行了一礼。看?常文的模样?,仿佛是早已等在这儿的。
见到面色沉郁的虞晋深夜造访,他似乎也并不觉得奇怪。
“本王来见太?子?殿下。”
虞晋淡淡看?了常文一眼?,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只身上的气息犹如出了鞘的利剑,锋锐尖刻,夹杂着凌厉的气势汹涌而上。
常文微微垂首,闻言,恭声道:“王爷请。”
竟是不用通报,直接把虞晋请了进去。见此?,虞晋眼?里的冷锐更深,有?怒意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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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太?子?殿下早便知道本王要来了。”
扔下这句话?,他没再多说什么,径直大步走了进去。
如他所?说,晏长裕确实已经久待他多时。
这般晚了,本该是睡觉的时辰,俊美的青年却穿得整整齐齐,打?扮得干干净净。衣裳、发冠,无一处不妥贴。
见到虞晋进来,坐在主位的太?子?微微抬眸,唇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不疾不徐地说:“夜已深,不知瑞王来东宫有?何?事?”
因着大病初愈,他瘦了不少,脸色不如常人红润,带着病态的苍白,隐隐有?些?阴郁之色。只不过他生得俊美非凡,如今瘦下来,俊挺的轮廓更多了几分尖锐冷刻。
不难看?,反而更显得俊丽,气势更是大涨,甚至隐隐能与洪文帝相较。
……不,准确的说,看?似随意的坐在那里的储君,甚至比一国之君还要有?帝王之气。
这样?的晏长裕,与平常在外人面前的模样?大有?不同。
他没有?再收敛气势,反而毫无顾忌的展现出来。一举一动,似乎都述说着他的胸有?成?竹。
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东宫太?子?,而是稳坐龙椅的天子?,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上位者的气势。
虞晋倏然顿住了脚步,强压的怒气猛然冲破了阻碍,差一点?便要烧尽了他的理智。幸而在最后一刻,他硬生生忍了下来。
“本王为何?而来,太?子?难道不清楚?”虞晋声音冷漠,“这不是你早就算计好的吗?”
若非如此?,东宫又为何?灯火不熄?晏长裕又为何?打?扮得这般华贵,等在这里?
听到这话?,上首的青年微微勾唇,又笑了一声,心情似乎极好。
“瑞王殿下的心情看?起来似乎不太?好。”晏长裕漫不经心的捏着手里的杯子?,面色淡然,“不过这里是东宫,可不是瑞王府。瑞王想要撒气,也该回你的王府才对。”
他没有?正面回答虞晋的问题,而是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些?话?。
这样?的姿态实在是太?过气人。
今夜发生的事,东宫不可能不知。更有?可能的是,这一切都是东宫的设计——当然这一点?,在虞晋踏进东宫时便已经证实了。
这一点?,他知,晏长裕自然也知。
然而没有?证据,虞晋无法光明正大的指责什么。便如此?刻,晏长裕也可以不承认,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一局,是他输了。
不是他轻敌,而是他没有?想到,原来从始至终晏长裕都没有?放弃。以他对晏长裕的了解,他本以为在江山与爱情之间,晏长裕只会选择前者。
如今看?来,却是他大意了。
“晏长裕,你可知此?事会有?什么后果?”可惜这一次,虞晋并不想与晏长裕绕圈子?,他直截了当的说,“你明知道陛下对镇国公府有?多么忌惮,为何?要这般做?”
说到此?,虞晋看?向晏长裕的目光冷得吓人,“你难道想要置镇国公府于死?地不成??”
闻言,晏长裕唇角的笑意散了。
他抬眸,目光淡漠地看?向虞晋,半晌,冷笑:“听瑞王的意思,你是要为父皇灭了镇国公府不成??”
不等虞晋回答,晏长裕又淡淡补充道:“世人皆知,卫家世代忠良。镇国公更是忠肝义胆,膝下两?字都是铁骨铮铮的忠臣良将。为臣,卫家忠心不二;为将,为国为民,无一处不妥。这般国之栋梁,自然该得到一个好结果。瑞王觉得孤说得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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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晋的眼?里极快的闪过了一抹杀意。
直至此?刻,他如何?不明白自己已然入了晏长裕精心设计的局?
他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将军,哪怕平日看?上去外表再如何?温柔,骨子?里也充满了独属于兵将的煞气和狠戾。
这般气势放出来,旁边伺候的宫人都心惊肉跳,面色发白。
便如常文这般经过大事的大太?监,此?刻心里竟也不受控制的生了恐惧。若非还记着自己的职责,怕是已经忍不住想后退了。
唯有?依旧坐在主位的晏长裕面不改色,仿佛并未察觉到那堪称恐怖的杀气,依然气定神闲。
即便是坐着,竟也不落与人后。
“君恩父情与授艺之恩、夫妻情谊,瑞王认为孰轻孰重?”晏长裕也没再掩饰,意味深长的问,“瑞王这般重情重义之人,又会怎么选?对于瑞王来说,谁更重要一点??孤,很是好奇。”
说话?时,他又勾了勾唇,露出了一抹堪称挑衅的笑意。
若非强制忍耐,虞晋已经忍不住向这张笑颜出手了。然而,他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般做。
非但不能揍人,甚至还要把这口气忍下去。
“论?起阴谋诡计,本王不如太?子?殿下多矣。”他没忍住,讽刺的说。
晏长裕唇角笑意更深,不仅不生气,甚至还笑着回了一句:“孤多谢瑞王赞誉。无论?是什么手段,于孤来说,过程不重要,孤要的只有?结果。只要结果如孤所?愿,用得是什么法子?,又有?什么区别?”
看?着淡然如初的太?子?,虞晋有?些?自嘲。在这一方面,他确实不是晏长裕的对手。
“太?子?殿下觉得本王会选哪一方?”没有?等晏长裕回答,他已经又开?口,“太?子?似乎胸有?成?竹。”
“但人心难测,太?子?又凭何?觉得你能算无遗策?”
“人生如棋,所?有?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晏长裕不紧不慢的说,“孤要做的只是下好这盘棋罢了。”
“棋子??”虞晋冷笑一声,“太?子?又为何?认为你能做操纵棋盘的棋手?又如何?觉得自己一定能赢?”
晏长裕唇边的笑意淡了几分。
“倘若棋子?不愿意被操纵,你又奈何??”虞晋脸色冰冷,“若输了,你又能否承担起那等后果?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被操纵控制。”
“人生如棋,无论?是棋盘还是战场,总有?意外。”
说到这,虞晋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只余一片冷雪:“晏长裕,你可做过后悔之事?”
扔下这句话?,也没等晏长裕的答案,虞晋没再说话?,而是转身大步出了东宫。他走得很快,不过转瞬,便已经不见了身影。
待虞晋带着人离去,偌大的殿中陡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了方才的剑弩拔张,可气氛也并未回暖,甚至比刚才还要冷凝。
晏长裕目光沉沉的看?向门口,望着虞晋离开?的方向,面上早已没了半分笑意,面无表情,冰冷如刀。
一阵凉风吹了进来。
“咳咳咳……”晏长裕没忍住,咳嗽了几声。随着咳嗽声,他苍白的脸色染上了点?点?病态的红,却并未让他多几分生气,反而更显阴郁。
“风大,时辰也不早了,殿下不如安置吧。”听到咳嗽声,常文立刻拿起放置在一旁的披风欲要给晏长裕披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晏长裕任他动作,待到咳嗽过后,面上依旧无甚多余的表情。他没有?应常文的话?,也没有?动,只是披着厚重的披风坐在原位,像是在出神。
常文等了一会儿,见殿下还是不动,而且脸色越发苍白,终是忍不住再次道:“殿下,夜里凉,安置吧。”
坐在主位的俊美青年依旧无动于衷。
许久,他才忽然笑了一声,开?口,声音干哑——
“孤不会再让自己后悔。”
离去
天才?微微亮, 虞晋一行便已经出了城。骑着马走在城外,冷风呼呼的吹来,刮在脸上, 带起一阵阵刺痛。
“王爷, 当真就这样走了吗?”刘长辛骑着马跟在虞晋身侧, 见虞晋沉着脸, 终于?忍不住开口, “时辰还早,也不急着一时半会儿, 不如您还是与王妃告个别,再启程如何?”
“而且此次一去边关,说?不得?……”说?到此,刘长辛微顿片刻, 话锋一转,“想必郡主应该也想再与王爷见一次吧, 说?不定?郡主现在正等着王爷呢。”
或许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和平的见面了。
这?一句话,刘长辛并没有说?出口。但不用说?,无论是?他还是?虞晋,都心知肚明?。
“不用了。”虞晋顿了顿, 结果却是?摇了头,“既然都出了城, 自然没有回头的道理。走吧, 加快速度,早一些到边关, 便早些完成皇命。”
再急也不急着一时半刻吧?
况且……想到此次陛下的命令, 刘长辛便忍不住在心中一叹。他是?虞晋的心腹,跟在他身边多年, 自然清楚镇国公和郡主在虞晋心中的地位,也明?白陛下对?于?虞晋的意义。
这?两方都是?王爷重视且不能舍弃的人?。偏偏如今,形势却逼着他必须在这?两方里选择其一。
反正自从知道了陛下的意思之后,刘长辛的心中就很是?担忧和心疼。只不过王爷一直没有明?确表明?自己的意思,所?以他暂时只能把这?些担忧压在心底。
他是?王爷的心腹,无论王爷选择哪一方,他都跟从便是?。
自古恩义两难全。刘长辛很清楚,此刻王爷心中有多么的难受。因为无论放弃哪一方,对?于?王爷来说?,都是?痛彻心扉。
不得?不说?,太子这?一出计谋,实在是?过于?诛心。偏偏他们又不得?不入了这?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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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王爷是?个薄情之人?,狠的下心还好。如此,无论放弃哪一方,都只是?一时之痛,过了边罢了。偏偏王爷最重情义,这?一次无异于?被一刀插进克心脏,还不能呼痛不能示弱,甚至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陛下与?王爷有恩,镇国公又何尝不是??养父和生父,孰轻孰重?况且郡主还是?王爷的心中挚爱,倘若选择陛下,那么王爷势必要放弃心中所?爱。
想到王爷与?郡主成亲后,两人?的甜蜜以及王爷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刘长辛心里的担忧更浓了几分。
刘长辛张嘴本来还想再劝,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虞晋便忽然加快了速度。他的坐骑本就是?汗血宝马,跑起来速度极快,几个瞬间便已经超了他们好些。见此刘长辛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忍不住皱了皱,忙带着人?跟了上去。
骑得?越快风越大,自然也就越冷了。
那冷风刮在脸上,仿若刀子一般,锋利尖锐。虞晋却是?仰着头,毫无闪避,就这?样迎着这?堪称狂烈的冷风,一直向前。
风吹的很疼很冷,但是?再疼也比不过心上的疼。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就这?样不管不顾,骑着马回头去见她。抱着她吻着她,就这?样无所?顾忌,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他怎么可能不想她?怎么可能不想见她?
他好不容易才?与?她在一起,才?与?她结为夫妻,又如何舍得?舍弃这?一段来之不易的夫妻缘分?
他甚至都想好了,他们未来要怎么过。
他想要与?她生一个孩子,无论男女,只要是?他们的孩子就好。他们可以一起陪着孩子长大,再一起看着孩子成婚生子,最后一起白头到老。
生同?寝,死同?穴,他们要做一对?天地间最平常又最幸福的夫妻。
可是?妄想终究是?妄想,虞晋一方面忍不住妄想一方面又无比的清楚,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陛下在逼着他做决定?,而他不得?不做一个选择。
而无论是?什么样的选择,他曾经的那些期待都将成为永远也不可能成真?的妄想。所?以,不如不见,不如再也不见。
至少……在最后一刻,他还是?她心目中最好的师兄和丈夫。
*
到底心里存着事,翌日?,天还未亮,元朝便起了。因着想着虞晋今日?就要启程,元朝自然想要去送送他。结果等她起来,询问下人?时,却被告知,虞晋竟已经走了。
“怎会这?般早?”听到虞晋早启程了,元朝眼里是?掩不住的失望,“这?天还未亮,怎得?走得?这?般急?为何不叫醒我??”
竟是?连告别的时间也没了么?
“回郡主,王爷说?事情紧急,所?以来不及与?您告别。”管家忙回道,“太早了,王爷说?不忍吵醒郡主,让您好好休息。”
元朝心情郁郁,“他走时还说?了什么么?”
“王爷说?,请郡主勿念,他会保重自身的。”说?着,管家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元朝,“这?是?王爷让奴才?交给郡主的。”
闻言,元朝立刻把盒子拿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打开,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却是?不禁愣了一下。
只见精致的木盒里,装着的竟是?一个已经半旧的香囊。
那香囊用料极好,然绣工粗糙,看着就是?生手做的,竟正是?她曾经送给虞晋的第一个香囊。
元朝记性好,而且还是?她自己的手工,所?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虽则因为时间有些长了,所?以香囊不可避免的旧了几分,但看得?出来保存的很好。元朝是?知道的,虞晋很是?珍惜这?个香囊。因为害怕弄坏了香囊,他并不如常佩戴在外?,而是?小心的珍藏在怀里。
即便成婚后,她又送过他新的,但这?个香囊,依旧被虞晋时时带在身上。自己的送的东西?被这?般珍视,元朝自然开心。只不过因着绣工实在粗糙难看,元朝未免有些不好意思,曾让虞晋扔掉,她再做新的、更漂亮的给他,结果都被虞晋拒绝了。
她本还想偷偷把这?丑香囊给找出来,然而虞晋藏得?实在太好,元朝根本没有找到,最终只能无奈放弃。
结果现在,虞晋竟然主动把这?个他曾经珍而重之的丑香囊还给了她。
为什么?
元朝心里首先生起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突如其来的不安。她下意识捏紧了那只香囊,就连脸色都似乎白了几分。
虞晋那般重视这?只香囊,如今为何要还给她?不知为甚,那一刻,元朝仿若又回到了前世?,听到虞晋阵亡的消息的那一刻。
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用力攥紧,又酸又疼,还带着一股深深的恐惧。
“郡主,盒子里还有一封信。”正是?元朝控制不住的多想时,袭月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这?才?让元朝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她垂首,果然看见盒子里还有一封信。因着这?封信放在香囊下面,所?以她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信封上写着——吾妻知知亲启。
看到这?几个字,元朝唇角情不自禁翘了起来,方才?那陡然生起的不安也少了几分。对?了,师兄把香囊给她定?然是?有原因的,她不能胡思乱想。
如今已经是?新的一世?了。
师兄已经度过了死劫,他们的人?生都改变了,师兄定?不会再如上一世?那般英年早逝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所?以定?是?她关心则乱,一时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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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告诉自己,元朝终于?冷静了下来。她拿起盒子里的信,顿了顿,才?拆开。信里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知知,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是?虞晋的字迹。
看得?出来,因着写得?着急,所?以字迹有些潦草,最后“等我?回来”四个字,更是?不甚多了墨点。
是?不慎掉下的墨点,又似乎有些不同?。
若是?平常,这?般情况,虞晋定?会撕了重写。但想来是?时间紧急,所?以他才?只能如此将就。
元朝展开信纸,看到了信纸一角的褶皱,像是?有人?揉过。
不过痕迹不深,若非元朝看得?仔细,许是?都不会发现。她也没有多想,目光落在“等我?回来”四个字上,沉闷的心情总算是?好了许多。
虽则只有短短一句话,却是?给了元朝信心。
“等我?回来”四个字更像是?一句有力的承诺,是?师兄给她的安抚和保证。不错,不过是?一次外?任罢了,又不是?一去不回,她无需太过担忧。
况且边关还有她爹爹在,以爹爹和师兄的能力,便是?再大的事,也定?能顺利解决。
她无需胡思乱想,更不用胡乱吓自己,只需要在府里安心等她的丈夫,她的父亲回来便是?。
元朝捏着信纸,她嫩白如玉的手指无意识收紧。直到听到一声轻微的撕拉声,她才?蓦然回过神来。
原来是?她方才?过于?用力,竟是?不小心弄坏了信纸,让信纸上多了一个手指大小的洞。
“呀,流血了!”袭月惊呼一声,忙道,“快拿药来!”
直到那磨破信纸的指腹传来细微的疼痛,元朝才?发现她方才?不仅磨破了信纸,甚至还磨破了手指。
因着养尊处优,她的肌肤很嫩,手上没有一点茧子,娇嫩得?似乎能掐出血来,所?以被磨破了也算不得?太奇怪。
在元朝愣神的时候,袭月已经紧张的拉住她的手,小心地给她上好了药。
“这?纸也太粗糙了一些,郡主,往后还得?小心些才?是?。”一边上药,袭月一边忍不住念叨,“还是?让纸坊送更好的纸来吧,免得?又弄伤郡主。”
但事实上,他们府里现在用的纸张已经是?最好的了,雪白细腻,乃是?上品中的上品,便是?比御用的也不差什么,再换又能换哪种呢?元朝皮肤虽然娇嫩,但往常从未被纸张弄伤过。
感受着指腹上传来的细微疼痛,不知为何,方才?好不容易被压下的烦闷和不安忽然又一点一点的冒了出来。
“袭月,你说?师兄现在到哪儿了?”元朝忍不住问。
袭月瞧了瞧了天色,算了一下,回道:“算算时间,王爷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了,按照王爷一行的速度,奴婢估摸着应已出了京城地界了。”
“……那你说?,我?们现在出发,能跟上他们么?”
闻言,袭月惊了一下,忙问:“郡主的意思是?,要跟着王爷去边关?”
元朝抿了抿唇,须臾,点了头。
她无法忽略心中突如其来的那股不安,而且,她等了虞晋那么久,好不容易才?相聚,结果连一日?团聚的时间都没有,这?让她如何甘心?
心里更是?憋了一股气。
若是?上一世?,遇到这?种事,不说?大闹一场,但她绝不会这?般乖巧,怎么也得?给自己讨一个公道来。
便是?皇帝,也没有这?般欺负人?的道理。
倘若当真?是?十万火急的国事,那她便忍了。可元朝想了许久,也想不到边关会有什么急事。
若是?蛮族进攻,那必然是?闹得?朝野皆知。
可如今洪文帝只派了虞晋去,分明?是?行的秘事,这?便说?明?,绝不是?起了战事。既然不是?,又是?什么呢?
元朝不想再待在这?四四方方的府里等待了。
思及此,她蓦然站起身,沉着脸,眉目间多了分坚定?:“吩咐下去,让卫一准备一番,半个时辰后,出发去边关!”
回忆
做下这个决定后, 元朝只觉心里的憋屈和郁气一股全散了,心中畅快极了!刚重生回来时,她便告诉自己这辈子一定要过得比上一世好, 一定要幸福恣意?。
然而一路走来, 虽则这一世安稳不少, 但其实也并不比上一世畅快。
上一世虽有不少伤心难过, 但也有快乐恣意?的时刻。
倒是这一世, 她反倒是瞻前顾后,把自己禁锢住了。重生回来这么久, 她一直在原地打转,甚至还比不得上一世见识得多。
这般一想,何?尝不是一种退步?
想通之后,元朝一扫先前的烦躁, 只觉神清气?爽,仿佛又回到了自己最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虽放肆, 但也是真的快乐极了。
“快点下去准备,不用带太多东西,我们轻装简行便好!”元朝一边吩咐,一边快速回了屋重新梳妆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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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出?远门, 自是最好简装。女子出?行不方便,元朝索性?直接着男子的装扮。虽然因为?过于明艳漂亮的容貌和气?质, 便是换了男装, 也不像个真正的男子,但这对于元朝来说, 也并不重要。
女扮男装, 不过是为?了行走更?方便罢了。至于外人会不会把?她真的当做男子,无甚重要。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 待元朝再踏出?房门时,已然变了一番模样。
她换了一身黑色的男性?劲装,黑衣衬得?她皮肤更?加雪白,头发?如寻常男子一般全部束起,只用黑色的发?带绑成了一个高高的发?髻,露出?了整张白净精致的脸庞和修长白皙的脖颈,打扮得?干净利落,整个人显得?精神极了。
这般一出?去,打眼?看去,便是一个极有风采的俊俏女公子,直让人眼?前一亮。
“郡主真好看!”袭月眼?睛都亮了起来,“若是王爷瞧见了,定然很是欢喜。”
闻言,元朝唇角微翘,嘴上却哼道:“管他?欢不欢喜,只要我欢喜便是。”
元朝身后,袭月与飞云也是男装打扮。
三人虽显得?过于俊秀了一些?,但并不突兀,很是赏心悦目。
此次出?门,元朝不准备带很多人,除了袭月与飞云两个贴身婢女,便是卫一几个侍卫。
眼?见着天就要亮了,元朝想早点追上虞晋,所以检查一番后,便立刻带着人出?发?了。
一行人的速度不慢,很快便出?了京城。
不过元朝虽然已经努力加快速度了,但她到底只是个不会武艺的普通女子,便是尽了全力,那速度也不可能与虞晋这般的武将相比。
是以,想要早点追上虞晋,这个愿望怕是要落空了。不过元朝也不怎么失望,反正都已经出?来了,他?们的目的地相同,早晚都能再见,自然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出?了京城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今日天气?不错,天上太阳高挂,微暖的阳光漫漫洒下来落在身上,让整个人似乎也都跟着暖了起来。
那股暖洋洋的感觉,极其舒服,让人情不自禁的留恋追寻。
元朝骑着马,迎着迎面吹来的暖风,忍不住张开双手,扬起了头,闭上眼?享受这一刻的宁静祥和。
不过,下一瞬,这祥和便被?打破了。
“哎呀,郡主小心点!”一旁的袭月见此忙大呼小叫,“这可是在马上,您快抓住缰绳,否则太危险了!”
元朝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旁边骑着马明显有些?手忙脚乱的袭月,终是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别担心我了,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见袭月自己都顾不过来还要来操心她,她忍不住吐槽,“早说了,让你留在府里。正好现在我们也没有走多久,不如你回……”
“不不不!奴婢不要一个人留在府里,奴婢要跟着郡主,伺候郡主!”袭月一听,不等?元朝说完话?,就急忙摇头,“反正、反正奴婢不走!奴婢跟定郡主了!”
说着说着,这丫头的眼?睛就红了,瞪着一双红眼?睛,像只兔子一般的看着元朝。
元朝:“……”
“很累很苦,你也不怕?”元朝看了她一眼?。
袭月一脸坚定:“奴婢不怕!况且,只要能跟在郡主身边,不管去哪儿,不管做什么,奴婢都不觉得?苦,也不觉得?累,相反,奴婢很开心!”
袭月与飞云是自幼跟随在她身边的贴身婢女,但两人各有所长各司其职。飞云擅长武艺,擅长内务的袭月却是一个真正的弱女子。
若只是骑着马慢步出?游那还没什么,但想要赶路,却是有些?为?难了。
此次去边关,路途遥远,元朝本想把?袭月留在府里,偏偏这丫头死活不干,硬要跟着她。
上一世陪在她身边到最后的也只有这个丫头,所以元朝其实也有些?舍不得?她,最后在袭月的哀求下,一心软,便应了。
此去边关也不知?要多久,带着便带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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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走了没一会儿,元朝便后悔了。倒不是嫌弃袭月,只不过路途遥远,这一路怕是要吃不少苦。
元朝上一世跟着晏长裕出?了不少远门,自是深有体会。起初,身娇体贵的她根本无法承受路途的颠簸和辛苦,甚至还躲着人偷偷红了眼?睛。只不过那时,她一心只有晏长裕,根本不愿与他?分?开,所以哪怕再苦也忍了。
后来,忍着忍着,竟就习惯了。甚至还能从这枯燥又艰辛的行路途中学会欣赏沿路的风景,品味到不少从未见过的美好。
不知?不觉间,前世的记忆忽而蜂拥而至,元朝微微有些?恍惚。那时,她其实与袭月差不多。
于那时的她来说,路途再苦再累也没有分?离让她觉得?难受。
只要与晏长裕一起,相比苦累,其实开心快乐更?多。因为?身边的人,那些?苦,也便成了独一无二的甜。
从京城到边关的这一条路,前世,元朝也跟着晏长裕走过。
她本以为?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记忆早就模糊了,然而当再次踏上这一条路,她才?发?现,原来那些?记忆并未彻底消失。
许是离了京城,又走上了这条陌生又熟悉的路,被?她刻意?遗忘的东西都慢慢的浮了上来。
元朝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跟着晏长裕出?远门。
她自幼娇身惯养,也不是没有出?过门,但出?门从来都是为?了娱乐和享受,所以基本都是慢悠悠的悠闲状态。
然而晏长裕是出?公差,身上还有差事要做,所以速度不可能慢下来。
去之前,晏长裕也曾警告过她,让她考虑清楚。
但元朝从来都是个固执之人,一旦下了决定,除了她自己,几乎无人能让她改变。所以她无视了晏长裕的警告,甚至还很不满,因为?她认为?晏长裕是在看不起她。
“我不管,我就要和你一起。我们可是夫妻,既是夫妻,自然没有分?离的道理。”那时元朝不满又霸道的说,“你别小看我,我可是将门之女,自幼也学过骑射,不过是赶路而已,我当然承受得?住!”
当时,晏长裕没有多说什么,只深深看了她一眼?,默认了她随行。
结果?出?发?没多久,元朝的一腔雄心壮志就差点被?冷水浇灭。
她确实跟着父兄学过简单的骑射,论起骑术,在京中贵女中,她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然而这一切,不过是花把?式罢了。
倘若只骑个几圈,赛几场,确实难不倒她。可元朝忘记了,她确实是将门女,但养得?身娇肉贵,可不是真正的将军。
许是要给她一个教训,再加上元朝为?了证明自己,所以最开始元朝也跟着晏长裕骑马,并未乘坐马车。
当然,晏长裕也没有准备马车。
结果?骑了不到半天马,元朝便差点受不了了。她的骑术并不差,速度其实也不比晏长裕一行慢,但她从未受过这方面的严格训练,无论是耐力还是体力都跟不上。
再加上她的皮肤娇嫩,半天下来,腿早就被?磨破了。
但为?了面子,也不想被?晏长裕看笑话?,元朝一直忍着。
直到晚上休息时,看见自己被?磨得?血肉模糊的腿间,她才?忍不住偷偷红了眼?睛。不过,虽然很痛很累很难受,但元朝其实并不愿意?认输,所以不准备告诉晏长裕。
然而实在是太疼了。
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受过这么大的罪,没忍住就轻轻呼出?了声。
她与晏长裕是夫妻,虽则是在外,但也是同床共枕。元朝本以为?晏长裕已经睡着了,所以才?敢偷偷抽泣两声。
结果?刚出?声,便听一旁传来男人清冷的声音。
“很痛?”
“废话?,当然很痛了!都流血了!”元朝脱口回答后,才?反应过来,立时就有些?慌了,“你……你没睡?”
晏长裕没有回答她,而是起身点灯。直到烛火亮起,他?才?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没等?元朝反应,他?便靠了过来,掀开元朝盖在腿上的被?子,低头,看向她的伤处。
元朝的脸,霎时就红了。
虽是夫妻,他?们也做过了最亲密的事,但不知?为?何?,许是伤得?位置太尴尬了,那一瞬间,元朝的脸颊竟莫名有些?发?烫。
不仅是脸庞,似乎连身体都热了起来。
她下意?识想要夹住腿,不想让晏长裕看,然刚一动,一只掌心带着薄茧的大手便放在了她的腿上,微微用力,便让她不受控制的把?腿张得?更?开了点。
“你……”
“别动,我看看。”
话?音落下的瞬间,男人有些?微凉的指尖便已经轻轻碰了碰她的伤口。
“疼!”
元朝没忍住,轻嘶了一声,像是撒娇又似是委屈抱怨。
男人的手似乎僵了一下,须臾,才?重新恢复了正常。
“不是什么大伤,上点药便好了。”说着,他?已经拿出?药粉洒在了伤处。弄完这一切后,不等?元朝反应,男人已经又转过身,吹了灯,声音冷淡地说:“睡了。”
话?落,屋里又恢复了黑暗。
上了药后,伤口没那么疼了,加上元朝许是也有些?习惯了,而且她确实很累很困了,所以没多久便睡着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待到翌日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不仅如此,元朝还发?现自己竟然睡在马车里。
“我……怎么会在马车里?”元朝愣了一下,“今天不骑马?”
“以你的速度,也不比马车快多少。况且,太子妃若受了伤,孤也不好向父皇和镇国公交代。”
听到熟悉的声音,元朝才?发?现马车里还有一个人。
她抬头,便瞧见了坐在对面的晏长裕。
他?脸上依旧无甚温度,眉目间依然蕴着淡淡的冰雪,正拿着本书翻着,目光轻淡,声音冷淡,与平时似乎无甚不同。
“郡主,郡主?”
“嗯?”
袭月唤了好几声,元朝才?从那些?记忆中回过神来。
想到自己方才?又想到了前世的事,元朝眉心微微蹙了蹙。
“郡主,我会努力的,您不要把?我赶回去好不好?”袭月没发?现元朝的异样,见元朝皱眉,还以为?郡主嫌弃她,顿时就急了,“郡主,您信奴婢,奴婢定然不会拖后腿的!若不行,到时您……您再把?我赶回去也不迟。”
元朝转头,对上袭月那双红通通的兔子眼?,张了张嘴,脱口说道:“实在骑马不行,那便坐马车吧。”
话?一出?口,她却霎时怔住。
“真的吗?!”
袭月眼?睛一亮。
然而还未来得?及高兴,众人便听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着马蹄声而来的是一声急呼——
“前方的可是瑞王妃一行?我等?奉陛下之命来接王妃回京城,还请王妃停步!”
元朝心头一跳,下意?识转头看去。
为悦己者容
东宫。
这一夜, 晏长裕未曾休息。待虞晋离开后,他便一直待在书房。因着为了取信洪文帝,所以他的毒并未全解, 是以, 几乎每时每刻身体都在遭受着剧毒的侵蚀, 疼痛如?影随形。
但只从表面, 谁也看不出来此时此刻, 他正在遭受着什么。
“殿下,郡主果真带着人出京了。”天色尚还朦胧之际, 常文脸上带着急色进了书房,顾不?得礼数,便急忙汇报。
晏长裕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闻言, 只是轻轻扣上了手中?的书,淡声道:“派人把消息传给父皇, 按计划行事。”
听到这声堪称平静的命令,常文心头微微颤了颤。他小心抬头朝端坐在案几前的太子殿下看去,并未在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看到惊讶意外,甚至愤怒嫉妒等神色, 心中?不?由轻叹一声。
殿下不?愧是殿下,便是到了这般时?刻, 听到心爱的女子追着别的男人?跑了竟也还?稳得住, 这样的心性实?非常人?能及,非成大事者不?可有?。
作为跟随殿下的属下, 常文一方面为有?这样的主上自豪骄傲, 一面又?忍不?住有?些心疼担忧。
压抑太过实?非好事,何况不?久前殿下还?为此吐血昏迷, 差点一睡不?醒。慧极必伤,这四个字并非说?起来那般简单。
殿下太聪慧,是以几乎能完全预料到郡主的行为,掌控这盘棋局。
神机妙算,本该是幸事喜事。
但常文想,或许,殿下更?希望自己这一次猜错了吧。
求而不?得,心爱之人?已另有?所属,又?怎可能不?痛不?怒不?嫉?
所谓的按计划行事,实?乃殿下之前便做好的计划。殿下先是引导陛下的人?查到了卫二少爷还?活着的事,再?以此事为引,把陛下、瑞王等人?全部?算计在棋局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每一步,都在殿下的预料之中?。
如?今,便连郡主的所行竟也全被殿下料中?了。早在陛下宣召瑞王进宫时?,殿下便料到了此刻。
是以,如?今便是得知郡主带人?出京去追瑞王也并不?让他们慌乱。
所有?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了。
以陛下多?疑谨慎的性子,郡主根本不?可能到得了边关。所以他们只要放出一点消息,甚至都不?用他们亲自动手,陛下的人?便会把郡主带回来。
常文应了一声是,转身欲要退下。
只不?过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小心问道:“殿下,您就不?担心郡主知道真相吗?万一郡主知道是您主导了此事,她……”
“她知道了又?如?何?”不?等常文说?完,晏长裕淡声开了口,“难道还?会比之前更?糟糕吗?”
听到这话?,常文哑口无言。
是啊,无论知道与否,郡主都不?会主动回头了。既如?此,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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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回来,孤便亲自把她抢回来。”
晏长裕平静地陈述。
反正不?会比此时?此刻更?糟糕了不?是么?
恨一分是恨,恨十分也是恨,既如?此,一分与十分又?有?什么区别?总之,是恨不?是爱。
“况且,孤在其中?做了什么?孤没有?出手伤害她在意的任何一人?,一切,都是他们各自的选择罢了。”
更?甚者,因为他的插手,他还?护住了她的父兄。
所以殿下根本不?怕郡主知道真相。或许,殿下还?会主动引导郡主,让她去发现真相。
因为殿下此番如?此做,最重要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让瑞王殿下主动放弃郡主。
如?此,以郡主的性子,哪怕知道瑞王殿下是迫不?得已,也不?可能再?回头。
刹那间,常文便意识到了这一点。那瞬间,心中?复杂难言。
“孤饿了,传早膳吧。”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晏长裕唇角微微翘了翘,像是一抹笑,只不?过他面无表情实?在太久了,这笑实?在有?些僵硬。但他自己似乎并未发现,只抬眸瞧着窗外的天色,眼里似带了丝期盼和喜悦,“算算时?间,再?过半个时?辰,她就该回来了。”
说?到这,晏长裕忽然顿了顿,然后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突然说?:“孤记得前两日刚送了新衣来,今日就穿它吧。对了,再?让人?拿些胭脂来,她喜欢好看的人?。”
而他,因为病了许久,不?仅瘦了一大圈,脸色唇色也很苍白,虽然不?难看,但失了好气色,整个人?似乎也黯淡了不?少,比不?得容色最盛时?。
思及此,晏长裕再?没心思在书房坐着,蹙眉大步朝卧房走。一边走,一边催着常文去办事,整个人?似乎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
“别愣在这儿?了,快去把孤要的东西都拿上来。”
见常文还?站在原地,傻愣愣的不?动,晏长裕眉心一皱,轻斥了一声。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常文回过神来,不?及多?想,忙退了下去。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唤作男子,似乎也无甚不?同。太子殿下何曾这般重视过自己的容貌,唯有?面对郡主时?,才会这般在意。
只可惜……阴差阳错,只希望还?不?算太晚吧。
*
再?说?元朝这头。
出城不?久,他们便被洪文帝派来的人?追上了。事实?也如?晏长裕所说?,知道元朝带人?出城的消息后,洪文帝立刻就派了人?去追。
如?今镇国公与虞晋都去了边关,于公于私,洪文帝都不?可能让元朝跟着一起去。稳妥起见,他自然要把元朝留在京城。
一面是保护,一面却?是监视掌控。
毕竟无论是镇国公还?是虞晋,都极其在意元朝。而洪文帝,只要紧握住这根重要的软肋,便能以其控制远在边关的镇国公和虞晋等人?。
是以,无论元朝怎么说?,追来的人?都不?放人?,只嘴上坚持道:“请王妃见谅,我等都是奉了陛下之命接王妃回去,实?不?敢违抗皇命。”
一边说?,一边把元朝一行包围了起来,封住了他们所有?的出路。
“陛下担心王妃的安危,时?辰也不?早了,还?请王妃随我等回京复命吧。”
元朝眉心紧蹙,心头猛然涌起了一股怒火,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不?管不?顾带着人?冲出去。
只是最后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她看向洪文帝派来的人?,竟足足有?二十多?人?,皆是宫中?高手。而且态度强硬,这番情况,明显是绝不?会放他们离开。
在决定出京去边关时?,元朝不?是没有?想过洪文帝的想法?。她猜到了洪文帝定会派人?来寻她,只是她没想到洪文帝竟然派了这么多?人?来。
为什么?
元朝不?傻,很快便猜到了洪文帝的目的。
洪文帝要她留下来做人?质。
父亲那边肯定有?非常重要,或者准确的说?,是让皇帝警惕防备的事发生。元朝一时?猜不?到具体是何事,但清楚,自己今日是走不?掉了。
或者应该说?,在这件事解决前,在师兄回来前,她怕是都出不?了京城了。
“既如?此,回程吧。”
想通之后,元朝并未再?做多?余的事,只面色冷淡的说?。
领头的人?闻言,强硬凶戾的气势散去,笑道:“多?谢王妃体谅。王妃,请吧。”说?着,他和气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看似温和,实?则依旧强横。
元朝抿了抿唇,压下心中?的怒火,调转马头朝前走。卫一袭月等人?忙跟在她身边。一行人?掉头回程。
“回王府的路,不?是这条,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只不?过回了京城后,那些人?却?阻止了元朝朝瑞王府而去,而是朝皇宫走。
见此,卫一看了元朝一眼,立时?厉声喝问。
领头的人?依旧面色和气地说?:“还?请王妃知道,这是陛下的命令。陛下担心王妃,所以命我等直接护送王妃进宫。”
不?等元朝说?话?,他又?笑着继续说?:“王妃不?用担心,陛下已经着人?安排好了,宫殿宫人?全都准备齐全,王妃不?用觉得不?习惯,只需带着贴身婢女进宫便可。”
闻言,卫一等人?脸色立刻变了。
倒是元朝面色还?算平静,早在看到来追她的人?时?,她心中?其实?便有?了猜测,如?今不?过是猜测成真罢了。
所以她阻止了卫一等人?发难,只面色淡淡地说?:“带路吧。既然是陛下的一片心意,本宫自然不?敢辜负。”
“卫一,你带着人?守好府里便是,不?用担心本宫。”元朝对卫一点了点头,吩咐了几句,便带着袭月与飞云入了宫。
宫里,洪文帝果真在等着她。
“臣妇参见陛下,请陛下安。”
“快快起来,无需多?礼。”一见到她,洪文帝便主动走了下来,亲自把元朝扶了起来,面上满是关怀,“你说?说?你,怎得胆子竟这般大,一个弱女子也敢带着几个人?去边关?你可知那里是什么地方?”
不?等元朝回答,洪文帝自顾自道:“这路途遥远,若是一旦出了意外,你让朕该如?何向你父亲和怀思交代?朕知道你担心父亲和丈夫,但是也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全。元朝,你该清楚,只有?你安全了,你父亲和丈夫才会安心。”
“你与怀思新婚,便聚少离多?,是朕的错。你放心,待这一次怀思回来,朕便给他放假,让你们好好聚一聚!”
已是先发制人?,堵住了元朝的话?。话?已说?到此,元朝若是还?要强说?要去边关,那便是无理取闹了。
“是臣妇莽撞了,谢陛下挂怀。”
既如?此,元朝也没有?做无用功。她知道,这一次,自己必须留在皇宫了。
见她乖觉,洪文帝满意了不?少,声音也温和了几分,“你明白便好。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在宫里住着,你是朕的儿?媳妇,朕自会替镇国公和怀思护着你。你就把宫里当自己家,往后需要什么,只管朝朕开口便是。”
元朝能说?什么?
此时?此刻,只能谢恩。
在外面转了一圈,最终竟住进了皇宫这座巨大的囚笼,说?不?丧气失望是不?可能的。但如?今,元朝最担心的还?是父亲。
她想到了虞晋离开时?的异样,心底被压下的不?安再?一次冲了出来。
夜袭
元朝被安排在了虞晋曾住过的宫殿福清宫。福清宫不算大, 但位置极好,与东宫一样,距离皇帝寝宫福宁宫很近。
所有能住在这座宫殿的人, 通常都被视作极为得皇帝恩宠的人。
因着要处理卫家的事?, 所以洪文帝并未颁布降爵的旨意, 也未对外露出这方面的意思, 是以, 在其他人看来,瑞王依然深受皇帝宠爱。
如今元朝还被接进了皇宫, 赐住福清宫,这无疑又加深了这一点。
之前“瑞王乃是陛下亲子”的流言并未熄灭,如今随着元朝被安排居住在福清宫,这流言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并且越演越烈。
这让宫中朝野上下都猜测纷纷。
瑞王刚回京,便又被派了出去, 若是平常,或许会被人看作是不受待见。但反过来看,便是瑞王深受皇帝宠信的标志。
如今太子重病,剧毒未解, 谁也不知道太子还能活多久。如此病弱之躯,如何能担得?起一国之君这样的重任?
如此, 为了一国安定, 自?然要换一个?更合适的储君。
自?古以来,都以嫡长为尊。
太子之下, 便是继后小陆氏所出的五皇子晏明启, 偏偏中途闯出了一个?瑞王虞晋。如此一来,储君之选就不明了。
论起宠爱和信重, 五皇子可不及瑞王;再论功勋才智,五皇子更是差之远矣。倘若虞晋当真是洪文?帝的亲生血脉,那他就是五皇子上位的最大阻碍了!
“陛下当真把瑞王妃安置在了福清宫?”
“回娘娘,不仅如此,陛下还给了瑞王妃许多赏赐。样样都是价值连城,这般宠爱,委实太过了!”
皇后宫中,小陆氏脸色难看至极。身为皇后,与洪文?帝多年夫妻,小陆氏很清楚洪文?帝对虞晋的宠爱和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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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实话,比之太子也有过之不及。
若瑞王有了名正言顺的皇子身份,那威胁比那病怏怏的太子可大多了!小陆氏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
在知道太子怕是不行后,她与五皇子早就把储君之位,甚至是皇位视为掌中物了!为了那至高?之位,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容忍有丝毫差错。
正这时,宫人通报五皇子来了。
小陆氏深吸口气,忙让儿子进?来。
五皇子的脸色也很阴沉,一进?来,便道:“母后,父皇派虞晋去了边关。听说是蛮族最近蠢蠢欲动,恐会来战。”
但边关有镇国公坐镇,以镇国公的能力,何惧蛮族进?攻?又何需派虞晋前去?
所以他父皇如今派虞晋前去边关为何?
在五皇子看来,无非是为了让虞晋再立战功罢了!立了战功后,又该如何?自?然是用来铺路。
若虞晋当真是皇室血脉,但他非嫡非长,想要登上储君之外,便只能以功劳计。
不仅是他,小陆氏也这般想。
母子二人脸色都阴沉沉的。在他们看来,虞晋如今是在虎口夺食。
“镇国公可是虞晋的师父,更是其岳父。镇国公就只有卫元朝一个?女儿,为了女儿,他也会全力扶持虞晋!看父皇的心,已?经全偏向?了虞晋。”越说,五皇子越焦虑,“母后,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
小陆氏内心也很焦灼。
为了那至高?之位,她付出了那么多,隐忍了这么多年,临到头?来,更不可能放弃。
沉默了许久,小陆氏才问:“你是怎么想的?”
闻言,五皇子阴着脸,直接道:“储君之位,哪里?比得?上皇位?太子会被废,但皇帝,可没人敢废!”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小陆氏心头?颤了颤,一时没有说话。
许久,她才开口:“你父皇春秋鼎盛。”
“不,母后,您错了。父皇,年纪已?经很大了。”五皇子眼里?极快的闪过一抹阴冷的光,“前不久他还病了一场。”
小陆氏咬了咬唇。
见她不出声,五皇子忍不住有点急,“母后,机会难得?。再等下去,说不得?我们……”
“不,再等等。”小陆氏忽然出声打断了他,“虞晋刚离开,还不到时候。”说到这,她眼里?的光闪了闪,“吾儿莫急,该是我们的东西,便是我们的,无人能够抢去。”
“晏长裕抢不走,虞晋更抢不走!”
话虽如此,但小陆氏的心中到底不受控制地生了许多焦灼。
*
元朝第一天?入宫,洪文?帝为表看重或者?其他什么,便留了元朝一起用膳。
在京城内外打了一转,差不多也该到了午膳时刻。元朝没有拒绝,顺从?的留了下来。从?洪文?帝的言行中,她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洪文?帝的一些心思。
是以,元朝深知,如今她表现得?越对皇权乖顺,洪文?帝才会越放心,也会对卫家放心。
不想,用膳前,宫人通报太子来了。
“永宁来了?”洪文?帝似也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忙道,“快让他进?来。他身体还未好,可莫要在外面吹久了风。”
说到此,他还叹了一声,面上眼中皆是担忧和心疼。
宫人立刻引了太子进?来。
“儿臣拜见父皇。”
不等他拜下,洪文?帝已?经径直把他扶了起来,满脸不赞同地说:“你身子还未好,这天?气又凉,过来作甚?”
晏长裕低垂着眉眸,轻声说:“儿臣许久未向?父皇请安,已?是不孝。如今身体好转,晨昏定省自?不能少,这是为臣为子的本分。”
他今日着了一身素白?色的长袍,外面披着碧青色的披风,发髻上是青玉冠,打扮很是素净雅致。面上还带着一点久病的苍白?,但气色并不蜡黄,反倒有一种清单脱俗的飘逸风流。
他本就生得?俊秀如玉,如今没了那身充满攻击性的气势,便更凸显了容色,极为突出。
一路走来,便是规矩如福宁宫的宫女,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虽这身打扮,对于他储君的身份来说,过于简单朴素了一些,但与他平常节俭的风格倒算是匹配。
再加上他本身的矜贵气质,整个?人依旧显得?贵气不凡,却又比平常少了一分锋锐,多了几分无害。
看到他这番模样,洪文?帝面色明显更温和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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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知道你的孝心。不过尽孝什么时候都可以,如今,还是你的身体最重要。今日就算了,往后,可不能这般不重视自?己身子了。”洪文?帝面带慈爱的絮叨了几句,“正好,你来的正巧,朕与元朝正要用午膳。永宁,你也一起。”
“臣妇见过太子殿下。”
这时,元朝也站起向?晏长裕行礼。
她低垂着眉首,目光只在男人身上匆匆一扫,便平淡的收了回去。恪守着命妇的礼数,并不乱瞧,懂礼规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晏长裕定定看了她一眼,淡声道:“郡主无需多礼,请起吧。”
三人分席而坐。
洪文?帝自?然居首,晏长裕与元朝便分坐两边。左边为尊,晏长裕身为太子,自?然居左,元朝坐在了右边,如此一来,两人倒是相对而坐了。
食不言寝不语。
宫中规矩更是森严。洪文?帝不开口,其他人自?然更不会开口。用膳时,三人都极为安静。
一顿午膳用得?很快,用完膳后,洪文?帝又细细叮嘱了元朝几句,便放她离开了。晏长裕身子不好,洪文?帝也没有久留他,是以,两人一同出了福宁宫。
元朝谨遵上下尊卑,行在晏长裕之后,距离不远不近。
福清宫与东宫在同一方向?。
一路上,两人都未曾说话。身后跟随的宫人更是低首垂目,除了脚步声和呼吸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气氛莫名有些压抑。
直到出了福宁宫,又走了一程,走在前头?的晏长裕忽然冷不丁停了下来。元朝不妨他突然停下,反应不及,径直一头?撞到了他的背上。
“对……”
“撞疼了吗?”
不等元朝先?出口道歉,晏长裕率先?回头?出了声。因着惯性作用,元朝撞上他时,下意识朝后仰,不等她退开,手?臂已?经被男人抓住。
“没事?吧?”
男人垂首,低声问道。低哑的声音,似藏着关心。
虽隔着一层布料,但元朝依然敏锐的感觉到了另一人的体温和气息,就这样铺天?盖地的朝她侵袭而来。
“臣妇没事?,谢殿下关心。”元朝反射性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不想,竟是没有挣开,反而被拽得?更紧了,她下意识抬头?,不满的瞪向?面前人,看上去莫名有些凶。
一声轻笑传来。
“不装下去了?”晏长裕收紧了力道,深深地看向?面前娇小的女子,似笑了一声,“还是这般更适合你。你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
元朝这才反应过来,想要低头?,又一时僵滞。
“……太子殿下在说什么,臣妇听不懂。还请殿下放手?,臣妇要回福清宫了。”臣妇一词,元朝特意加重了语气,以提醒晏长裕。
这两个?字确实刺耳至极,晏长裕唇角隐约的笑意散去了。
“若孤不放,你要如何?”晏长裕唇角抿直,目光深沉,隐隐带着强势的危险和霸道,一言一行,一个?眼神似乎都充满了侵、略性。
他朝她倾身垂首,呼出的热气似乎近在咫尺,离她越来越近。
有那么一刻,元朝屏住了呼吸,甚至以为那人会吻下来。当然这个?念头?刚冒头?便被她压了下去。
这里?可是皇宫,晏长裕最是理智清醒,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况且,她与晏长裕早已?结束,她又已?嫁了人,以晏长裕的骄傲,又怎会对她做这种事??
“郡主,你要如何?”
见元朝不答,男人忽而又进?了一步,再问了一次。
她能如何?
这里?可是皇宫,人来人往,她若闹将起来,晏长裕会受影响,她也不例外!元朝不惧人言,但这着实憋屈,况且,她也不想再与晏长裕扯到一起。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到底不是个?耐心之人,忍了忍,终究还是泄出了火气,“太子殿下,可莫要忘了。我已?经成了婚,这里?是皇宫。”
就这么停了一会儿,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边了。
元朝皱着眉,非常不满。
就在她以为晏长裕还要闹时,手?上的力道松开,男人已?经退后了一步,恢复如常道:“郡主走路还是小心一些,莫要摔倒了。走吧。”
话落,他已?经转身,再次朝前走了。
元朝愣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也沉默朝前。
接下来的路上,再没出其他意外,元朝顺利的回了福清宫。下午也平静的过了,直到天?黑。
元朝心下稍安,用了晚膳后回屋欲要休息,结果刚打开门,便顿在了原地。
只见屋里?靠窗的地方,有道熟悉的身影正倚在那里?。听到开门声,那人也跟着回了头?,目光平静的朝她看了过来。
一身素色,面如冠玉,风华如炬。
正是当朝太子,晏长裕。
元朝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
步步紧逼
见到晏长裕的瞬间, 元朝便只觉心头一股气如火山一般喷发出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晏长裕胆子竟然这般大,或者说, 他竟然这般狂妄, 竟深夜闯进?她的房间!
他到底在想什么?!
“回来?了?”与正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元朝相比, 这般情况下, 那深夜闯进?女子闺房的男人竟然还笑了起来?, “今天你奔波了许久,肯定累了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 然而此地此时,看着晏长裕脸上的笑,元朝心中怒火更甚。
“晏长裕,你到底想干什么?”元朝失了耐心, 不像白日那般伪装,恪守君臣礼仪, 冷声问,“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这里是我的房间!”
最后一句话?,元朝刻意加重了语气。
“我知道是你的房间,我也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晏长裕轻笑了一声, 徐徐朝元朝走来?,“我是来?见你的。”
他竟就这般直白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他今日的打?扮与平常很是不同, 如今微微一笑, 在烛光的映衬下,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风采。
元朝怔了一下, 随即脸色更加难看:“我不想见你, 我也不觉得我们还有?私下再见的必要。”
她的意思再清楚不过,那就是他们已经结束了, 往后除了必要的场合,他们自是不需要其他多余的交集。
“你想知道虞晋去边关作甚吗?”晏长裕没有?被她激怒,唇角笑意更深了两分,“我可以告诉你。”
元朝当?然想知道虞晋去边关的目的,但……
“不用你操心,等我夫君回来?,他自会告诉我做了什么。”元朝毫不犹豫拒绝,“现在,请你出去。”
她尽量控制自己的怒气。
晏长裕没动。
“曾经你也这般唤过我。”比起臣妇,夫君二字更让他在意,“卫知知,我才是你的夫君。”
你也说了是曾经!
元朝正要开口,嘴巴却忽然被人捂住了。
男人的手带着滚烫的温度,似要把人灼伤。他用的力气并不大,但在元朝想要反抗前,他已经先?一步用另一只手制住了她的两只手,紧紧握住了她的两只手腕。
他的手比她的大了太?多。
一只手便能?牢牢包裹住她的两只手,让她毫无反击之力。
男女之间本就有?着非常明显的力量差异,何况,晏长裕还习过武,力量比普通男子更是大了数倍。
元朝瞪圆了眼睛,黑亮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从未想到,晏长裕竟然会这样做。然一时之间,她连话?都说出来?,手也动不了,便是再气,也威胁不了男人。
不仅如此,面前的男人看到她这般模样,甚至笑了出来?。
他看上去似乎很高兴,笑声里充满了愉悦的味道。他弯腰,倾身靠近她,温热的唇瓣贴着她的耳尖,声音深沉低哑:“卫知知,不要试图激怒我。不过,”
说到这,他停了一下,忽而张嘴,竟是用牙齿在那玉白的耳尖上咬了一下。
元朝唔了一声,身体像是被雷击一般,抖了抖,又?僵住了。
耳朵是她最敏感?的地方之一,平日被别人碰触一下都不自在,何况……还是被人含在嘴里!
“我喜欢你这样看着我。”
耳边传来?了男人带着哑意的嗓音,以及那炽热的,似乎能?燃烧起来?的气息。
“你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满眼都是我了。”
所以哪怕是愤怒,至少这一刻,她的眼里只有?他。
他占据了她的眼睛,占据了她的心神。这样的事实,只要微微一想,就能?让晏长裕振奋不已。
他含着那柔嫩的耳尖,情不自禁地用牙齿轻轻的摩挲着,感?受着她的颤抖。他们曾做了数年夫妻,曾经无数次同床共枕,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了解她的人,了解她的身体。
他清楚她有?多么的美好。
晏长裕猛然闭了闭眼,强压下陡然而生的那股燥热。他告诉自己,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再等等,很快……她就会回到他的身边了,很快他就能?光明正大占有?她的每一分美好。
晏长裕喉头上下滚动,片刻,才重新出声:“记住,我才是你的夫君。”
元朝轻喘着气,眼眶已经泛起了红意。
“你二哥还活着。”
此话?出口的同时,晏长裕松开了捂住元朝的手。但他没有?退开,另一只手已经紧紧地握住了元朝的两只手。
“……你说什么?!”
因?着这消息太?过震撼,元朝一时竟忘了反抗,只紧紧地盯着晏长裕,“晏长裕,你不要骗我。”
元朝的心脏怦怦直跳,是兴奋,也是紧张,一双眼睛死死的锁住了眼前人,不愿放过一丝一毫。
男人似乎很是受用这样的目光,不但不觉冒犯,反而又?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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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他笑的次数实在多了一些,与平常清冷自持的形象大相径庭。
“你快说话?!”
见他不回答,元朝忍不住用脚踢了他一下——她的手还被男人握在掌中,也就只有?脚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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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那只小脚踢在腿上,那点力道,于晏长裕而言,一点也不痛。若可以,他不介意多来?几?下。
——当?然,他自己也明白这般想法有?多么荒唐。
许是欢喜的原因?,身体里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的疼痛,此刻似乎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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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骗你,你二哥确实还活着。”满足了自己的想望,晏长裕也没再卖关子,直接把卫重山的事情告诉了元朝。
“上一世,在你……”死后二字,晏长裕没有?说出口,眼里的欢喜淡了两分,继续说,“卫重山回来?了。以护国英雄之名归国,受万民敬仰,得封镇山王。”
其实上一世,在他登基后,卫重山便与他取得了联系。只不过当?时,两人商讨过后,决定一劳永逸,最好能?完全收服蛮族,一统天下。
所以两人合计后,卫重山继续在蛮族做卧底,待到时机成熟后,再回国。届时,不仅能?彻底解除边关的战患,卫重山也将成为青史留名的大功臣,光耀卫家。
因?此事太?过隐秘重要,所以两人都决定瞒着元朝。元朝确实聪慧,但某些方面太?过直白单纯,若是知道,不仅会平添担忧,也恐会不小心泄露消息。
他们都决定好了,给她一个惊喜。
卫重山想要建功立业,想要保家卫国,而他,也想要宏图霸业。他们都各有?所求,都以自己所想为先?。
但没有?想到,上一世,这个惊喜却再也送不出去了。
当?然,上一世的那些后事,晏长裕并未对元朝说。旧事已过,再提起无非只会让人失望难堪。况且,他也不想提起。
这一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必要与她白头偕老?。
是以,这一世,晏长裕提前与卫重山取得联系。收服蛮族固然重要,但这一次,他想要的是万无一失。
他想要早一点把这份惊喜送给她。
“……你说的是真的?”元朝眼睛红了,“我二哥真的活着?他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来?……”
“……抱歉。”
对上那双红通通的眼睛,晏长裕的心瞬间揪紧,像是被人狠狠抓住,“我该早点告诉你的。”
那一瞬间,晏长裕竟有?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悔意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想,上一世若是早一些告诉她,她定然会很高兴吧。
便是……便是死了,想来?也会少一份遗憾。
“他此前被困蛮族,想要传消息回来?,太?难。”晏长裕顿了顿,解释道,“此次你二哥从蛮族回来?的消息已经泄露,父皇已经知道了。”
说到此,晏长裕止住话?头,看向元朝。
洪文?帝对卫家的忌惮,便是元朝也心知肚明。此前,卫家儿郎战死,她父膝下只剩她一个纤弱女儿,洪文?帝自然放心。
可如今,她二哥还活着,甚至还在蛮族待过一段时间,以洪文?帝的多疑和对卫家的防备,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若是二哥顺利立功,攻下蛮族,此等功劳前无古人,怕是会让洪文?帝越发忌惮。
如此之下,洪文?帝为了稳固自己的皇位会如何做?
所以洪文?帝把虞晋派去了边关。
元朝霎时明白了虞晋紧急离去的缘由。方才得知二哥还活着的欣喜,瞬间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脸色忽然白了,身体的温度似乎也猛然降了下来?。
“我卫家保家卫国,从无二心。”
半晌,元朝闷声开口。
她抬头,紧紧看着晏长裕,“若我父兄有?反意,他们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
“我知道。”
晏长裕伸手想要轻抚她苍白的脸颊,然手指还未碰上,便被躲开了。他目光暗了一瞬,磨了磨指腹,最终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
“我一直都相信卫家的忠心。若不然,上一世,我也不会重用并信任卫重山。但是,”说到此,晏长裕忽然又?低头,凑近元朝,幽深的眸锁定在那张芙蓉面上,声音轻柔,“知知,现在大周的皇帝是我父皇。”
而满朝文?武皆知,洪文?帝是一个多么多疑的皇帝。
元朝的心沉了沉。
“方得到消息,父皇便召见了虞晋,立刻派他去了边关。”晏长裕继续说,“知知,你明白为什么是虞晋,而不是其他人吗?我父皇虽多疑,但万人中,他独信虞晋。而虞晋,也不会背叛他。”
这一点,晏长裕清楚,元朝当?然也清楚。
“知知,你知道上一世虞晋为何会死么?”
元朝像是被惊醒了一般,忽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挣开了晏长裕的束缚,摇着头说:“不,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晏长裕却不放过她,反而步步紧逼。
“知知,你很聪明,所以你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等元朝回答,晏长裕已逼近她,一字一顿地道,“我猜,十日内,便会传来?瑞王的死讯。”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温暖宽阔的手终于如愿捧住了那张柔嫩细滑的玉容。
这一次,她再没机会躲开他。
风雨前
脸上传来的热意让元朝猛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本能地挥手, 用力挥开了?男人的手。
只听啪得一声,清亮的脆响在屋里突兀的响起。
“郡主?,可是出了?什么事?可要奴婢进来?”
这声音不算小, 自然传到了?屋外, 惊动了守在外间的袭月。今夜正好是她值夜。也幸好是她, 若是飞云, 想来早便察觉到屋里的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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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 你不用进来,回去休息吧。”
屋里还有晏长裕呢, 元朝当?然不可能让袭月进来。一是避免误会,二是减少麻烦,她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场纠缠。
外间?,袭月应了?一声, 便悄声退了?下去。
屋里也一时恢复了?安静。
因着这一小插曲,元朝暂时恢复了?几分理智。她沉着脸, 目光冷冷地瞪着面?前的男人,冷声道:“我不会相信你的胡言乱语的。”
她挺直背脊,轻抬着下巴,斩钉截铁的道:“师兄只是出一趟外差罢了?, 他很快就回来的。”
而且,师兄说过要与她朝朝暮暮, 相守一生, 他定然不会食言。
所以她不要相信晏长裕的话。
“时辰不早了?,还请太子殿下从我的屋里出去!”今夜受的震动实在太多, 此时此刻, 元朝只想?一个人静静,尤其?不想?看到晏长裕。
但如今这个情况, 她又不可能叫人来把晏长裕赶出去,想?要不把事情闹大?,唯有晏长裕愿意主?动离开。
然两世交集,元朝很清楚晏长裕骨子里有多么的霸道和强横。
便如今夜,没有她的允许,这个男人依旧毫不客气的夜闯她的闺房。端的是无法无天,无所顾忌。
元朝心里有点烦闷,本以为还要与晏长裕周旋一会儿,却不想?,她话音刚落,便见面?前的男人竟然干脆的退后了?好几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她微微愣了?一瞬。
“我出去便是,你不要生气。”晏长裕定定看了?元朝一眼,扔下这句话后,竟果真转身朝窗户那里大?步走?去。
元朝心中蓦然一松。
正这时,却见走?到窗前的男人忽然又出了?声:“卫知知,我今日好看吗?”
……什么?
这问题实在是没头没脑,又莫名奇妙,堂堂一国储君,清冷如冰,淡漠如烟,何?曾在意过,于他来说最不值一提的容貌?
何?况还是询问别?人对其?的评价。
元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今日遇到的事情太多,连番变动,元朝只觉身心俱疲,此刻满腹心神更是都放在了?晏长裕带来的消息上,哪里有心思?去在意其?他。
那头,晏长裕似乎也没有想?要她的答案。扔下这莫名的问题后,便已经翻身越过了?窗户。
修长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元朝视线中,融入了?浓黑的夜色之中。
元朝望着打开的窗户,愣神了?一会儿。直到一阵凉风吹了?进来,打在她的脸上,她才如梦初醒,快速跑到窗边。
砰的一声,用力地把窗户关严了?。
等?做完这一切,她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腿上传来酸麻,她才朝床榻而去。
然而,躺在床上后,元朝却没有了?睡意。
“我猜,十日内,便会传来虞晋的死?讯……”
晏长裕的这句话忽然从脑海里冒了?出来,犹如惊雷一般,响了?起来。
元朝下意识握紧了?双手,修剪得很是精致的指甲深深扣进了?肉里,直到手心剧痛传来,她才蓦然松开了?拳头。
她说她不信晏长裕的话,但……真的如此么?
虞晋不仅是她的丈夫,还是曾与她青梅竹马一般长大?的师兄,元朝不敢说自己完全了?解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没有十分,也至少有八分。
师兄……真的还会回来吗?
思?及此,元朝的心脏忽然一缩,比之掌心的剧痛还要鲜明几分。
不!
她不能被晏长裕左右,不能被他的几句话弄乱心神。
元朝闭上眼,不住的在心里这般告诉自己。
师兄承诺过她的,他从来没有骗过她,所以他定会回来的。不仅是师兄,还有父亲,还有二哥,他们?都会平平安安的回来与她一家团聚。
晏长裕是故意来挑拨她与师兄的感情的,所以她不能信他,也无需在意他的那些?话。
元朝不想?再去猜晏长裕这般做的原因,也不想?再去深想?,更不愿去揣测各人的心思?。反正她本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不是吗?
她只告诉自己,只要耐心等?待一些?日子,他们?就会一家团聚。
这样想?着,心神似乎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元朝闭着眼,终于睡了?过去。
窗外,又是一阵凉风起。清冷的夜风中,无人看见,那倚靠在窗边墙壁的男人。随着夜风起,他素白的袍角被掀起,冷风呼呼穿了?进来。
不过一会儿时间?,他苍白的脸色,便连新上的脂粉也掩盖不住了?。
但他没有走?。
直到听到屋里传来那熟悉均匀的呼吸声,他这才抖了?抖袍角,大?步离开。
从福清宫到东宫不远,没走?多久,晏长裕便到了?东宫。
“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常文忙迎了?上来,看到他的模样,便道,“殿下身上都湿了?,您身子还未好全,正是虚弱之际,可不能着凉,不如泡个热水澡吧?”
直到灯火一照,晏长裕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湿了?一大?半。这件今日才上身的新衣,因为雾气和露水的侵蚀,已没了?起初上身时的美感,多了?好些?褶皱。
而且因为沾了?水,颜色也深一块浅一块的,着实有些?难看。
原来他现在竟是这番模样么?
难怪她今日根本没有多看他几眼。
晏长裕抿了?抿唇,立刻脱下了?身上的外衫,冷声道:“备水,这衣裳拿出去扔了?。”话音未落,那今日才上身的新衣已经被他扔在了?地上。
既然吸引不到她的目光,那便也没了?存在的必要。
*
一晃又是几日过去。
这几日,元朝过得还算平静。因为有洪文帝的吩咐,宫里,也无人敢为难她。除了?第二日小陆氏召见了?她一次,接下来的日子,元朝便安静地待在福清宫。
一连几日,都未曾出门。
不过虽然未曾出去,但元朝依然注意着后宫前朝的消息。
虞晋那头还未传来消息。算算时间?,以师兄的速度,此时应早已到了?边关。便是要传信回来,估摸着也还要几日。
是以,元朝心中虽然着急,但还稳得住。
许是为了?安抚,住在福清宫中的这几日,洪文帝时不时就会降下一些?赏赐。一时,元朝几乎成了?宫中最风光的存在。
风头便是洪文帝的宠妃也不能及。
这一切,自然都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在他们?眼中,元朝能有今日这待遇,一来是靠父亲,二来自是靠丈夫。
而近来,洪文帝降下的赏赐,想?来更多是看在她的丈夫瑞王面?上。
其?他人瞧着,虽有嫉妒,有羡慕,但也仅是如此了?。但在小陆氏和五皇子眼中,这无疑又加深了?他们?心中的隐忧。
洪文帝待元朝越好,便越让他们?担心。
五皇子年轻沉不住气,已然急得不可奈何?,日日都进宫与小陆氏商讨。小陆氏虽安抚了?他,表面?上看着镇定,但其?实心里的焦急和担忧也与日俱增。
“母后,咱们?还要等?多久?”
皇后宫中,五皇子又来了?,一来就急迫开口,“您是没看到,今日福宁宫那边又赐下了?不少东西过去。”
五皇子过来时,恰好遇上了?去福清宫赏赐的队伍,一眼便瞧见了?那些?东西,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
“听说那些?东西,都是从父皇的私库中出的。”
比起国库,自然是洪文帝的私库里,好东西更多。
五皇子早已把皇位和洪文帝私库视为己有,如今瞧见这些?东西如流水一般送进了?福清宫,送给虞晋夫妻,让他如何?不气不心疼?
“瞧父皇的架势,这般赏下去,估摸再过几日,私库都要全部搬空了?!”五皇子只觉一肚子的气。
既嫉妒父皇对虞晋的偏爱,也愤怒父皇的偏心。
“我才是父皇的嫡子,那虞晋便当?真是父皇的孩子,也不过是个卑贱出身,如何?能越过中宫嫡子?!”
这一点,莫说五皇子,便是小陆氏也很不是滋味。
她才是后宫之中,是皇帝的正妻。她亲生的孩儿,便是不能比元后所出的太子,但也不能比一个外室子差吧?
陛下确实太偏心了?些?。
“莫要眼皮子这般浅。”心里虽那般想?,小陆氏面?上倒是不露声色,“不过是些?死?物罢了?,待你登上了?那个位置,普天之下的好东西还少了?么?”
话虽如此,但五皇子还是心痛。
“那我们?还要等?多久?”
五皇子忍不住又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陆氏蹙眉,刚要开口,便有宫人快步进来道:“娘娘,侯府里传消息来了?。”
听到这话,小陆氏立刻站了?起来。
自从虞晋乃是洪文帝亲子的流言传开后,小陆氏便命人调查此事了?。后宫里有她,宫外便由承恩侯府的人去查。
如今多日过去,终于有消息了?。
“府里说什么了??”
小陆氏忙问。
五皇子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回娘娘,侯爷说,消息属实。”
这属实的意思?便是,虞晋当?真是陛下的儿子。
闻言,小陆氏和五皇子的脸色都变了?变。不过,许是之前已经有了?心里准备,所以他们?还算稳得住。
“当?真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侯爷说,绝无错漏。”
“好啊,父皇果真是好手段。”五皇子已经忍不住冷笑开口,“我就说,凭什么有人对养子比对亲儿子还要好?原来,那本就是亲的!”
“母后,都到了?现在了?,我们?还等?什么?”五皇子咬牙,“儿臣再也不想?受这窝囊气了?!”
而就在这时,又一名宫人快速跑了?进来。
“娘娘,福宁宫那边有消息传来了?。”以防万一,小陆氏早早就在福宁宫那边安排了?眼线。
小陆氏问:“什么消息?”
“回娘娘,边关那边递来密信,说是……瑞王殿下被蛮族偷袭,已经战亡了?!”宫人忙回道。
然不等?小陆氏和五皇子高兴,便又听宫人道:“不过,陛下不信瑞王身亡。这消息被陛下压了?下去。”
听到这话,小陆氏和五皇子脸上刚聚起来的喜意立刻散去了?。
“得到消息时,陛下是什么反应?”小陆氏沉声问。
宫人回:“陛下面?色未变半分,瞧着完全不信这个消息,恐是其?中有内因。瑞王殿下骁勇善战,武艺高强,岂会死?得这般轻易?”
虞晋身亡的消息,不仅皇后得到了?消息,福清宫这边,元朝也得到了?。这般重大?的事,洪文帝自然会下令严守,但有心算无心。
小陆氏有手段,元朝这边也有底牌。
“师兄……死?了??”福清宫中,元朝脸上没有悲意,只有一片空白。
此时此刻,距离晏长裕所说,将将是第八日。
生死
“郡主?, 这消息定然是假的!王爷那?般厉害,怎可能败在几个蛮族手中?”见元朝脸色苍白,飞云立刻安慰道?, “以王爷的身手?, 再加上国公爷的护持, 区区蛮族绝不可能伤到王爷!”
正如?小陆氏等人所想, 飞云袭月等也不相信虞晋会死得这般轻易。
若说是在两方战场上战死, 许是有可能。但只凭几个蛮族的偷袭,是绝不可能要了虞晋的命。
这一点, 元朝更懂。
师兄的厉害不下于父亲,而他也不是年?轻莽撞的小子了。相反,他打过那?么?多胜仗,经历过那?么?多危险和事, 不是一个普通的兵将,而是能领万军的大将军。
但正因为太清楚虞晋的实力, 才让她?心中的慌乱和彷徨更甚。师兄定然不会这般轻易死去?,那?为何边关那?边又会传来这样的消息呢?
不知为甚,那?一刻,元朝忽然想到了上一世的事。
上一世, 虞晋身亡的消息也来得这般突兀。
虽说虞晋于海战上不算熟悉,但是……实在也太轻易了一些。上一世, 元朝起初也不信, 但从?那?之后,虞晋再也未回京城, 日?子久了, 让元朝不得不信。
两世,竟出奇的熟悉。
也是同样的让人不安。
“郡主?, 您别多想。王爷定会平安回来的。”见元朝久久不言语,只白着一张脸怔然地坐在那?里,飞云和袭月都很担心,“不如?这样,再让卫一派人去?边关看看,这肯定是一场误……郡主??”
话未说完,元朝忽然站了起来。
“郡主?,您要去?哪里?”
见元朝起身直接朝外走,飞云和袭月愣了一下,忙跟上去?,“您先别慌,这消息还不知是真?是假,陛下那?边也把消息压了下来……”
“我?没有慌。”
元朝摇了摇头,脸色虽然苍白,但声音还算镇定。
她?冷静地说:“我?知道?师兄还活着。”她?只是迫切的想要去?确定一件事。
“那?郡主?这是要去?哪儿?”袭月飞云都疑惑的看向她?。
“去?东宫。”话音落下时,元朝已经出了福清宫,当真?往东宫的方向走。这一刻,她?没法再顾及什么?流言蜚语,所以不顾飞云袭月等人惊讶的目光,径直朝东宫去?。
幸而两宫离得不远,而此时,天色已黑,倒是没太引人注意。
不过半刻钟,元朝便?到了东宫门口。
“奴才见过郡主?。”不想,常文竟恰好在宫门前,见到她?来了,躬身行礼,直接道?,“郡主?里边请。”
袭月和飞云等人倒是被拦在了外面。但看着元朝的脸色,两人心中着急,却也不敢闹。
看来,这不是恰好,而是早等着了。
元朝唇角隐隐挂着一抹冷笑。
她?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大步进了东宫。没走几步,便?瞧见了似乎正在等待什么?的男人。
他正站在院子里,今日?换了一身艳丽的褐红色衣裳,几日?过去?,他的面色和精神都好了不少,如?今瞧着,恍然又回到了风光最盛之时。
艳色的衣裳衬得他血色都盛了几分,极为灼眼。
那?般绝色风华,却是无人欣赏,着实可惜。
元朝也无心注意。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等元朝开口,他已然回头,笑着说:“你来了。”
“看来太子殿下早就猜到我?要来。”元朝语气有些冲,理智岌岌可危,“我?该夸赞殿下神机妙算,还是赞殿下不愧是太子,什么?都算得这么?清。”
“这一切都在殿下的算计中,殿下是不是很自豪很高兴?所有人都是你棋盘中的棋子,供你驱使,任你玩弄于股掌之间,殿下是该骄傲。”
元朝本是想要忍住的,但在看到晏长裕的刹那?,怒火却如?冲出牢笼的猛兽,根本不受控制。
晏长裕总能轻而易举地点燃她?的愤怒。
“我?是很高兴,只是高兴你来找我?了。”晏长裕朝元朝走近,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也高兴,原来知知这般了解我?。”
元朝的怒气顿时被堵在了胸口,发?不出来,咽不下去?。
那?一瞬间,元朝陡然冷静了下来。
对上男人清亮平静的眸子,看着他镇定的脸色,她?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心头忽然涌出了一股剧烈的沮丧和颓然。
她?想,哪怕重生一次,她?果然依旧不是晏长裕的对手?。不,准确的说,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因为她?连他的一招都接不住。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甚至会被愤怒被情绪控制,而面前的这个男人,无论遇到什么?事,哪怕是生死大事,从?始至终似乎都能维持冷静和理智。
她?不想被晏长裕牵着鼻子走,也不想被他影响,但偏偏,两样都不受控制。
“师兄还活着是吗?”
许久,元朝才重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答案,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晏长裕终于走到了她?面前,看着她?,无比直白的说,“就像上一世一样。”
元朝的心重重落了下去?。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元朝仰头,红着眼看着面前的男人,“你说过,你不喜欢我?的,你说过,你放弃了……晏长裕,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
所以为什么?还要来破坏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
元朝想忍住的,可是那?一瞬间,沉寂在心头的委屈猛然喷了出来,几乎要把她?完全淹没。
她?控制不住那?股铺天盖地的委屈和不甘。
眼睛红了,眼泪掉了。
眼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被水雾侵透,晏长裕的心似乎也在瞬间被早就捆绑的绳子收紧,传来尖锐的疼。
他伸手?,接住了那?滴还温热的泪。
泪水落在指尖,仿若是针尖落进了心脏,瞬间没入其中,不见了,却又无时无刻不显示着它?的存在。
去?不掉,放不下,让人耿耿于怀。
“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你。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卫知知,我?只是提供了选择而已。但做选择的,不是我?。”晏长裕收回手?,握成拳,也收起了那?丝不忍和汹涌的心疼。
“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亦是。”
“是活还是生,是虞晋自己的选择。”晏长裕唇角的笑散去?,整个人如?冰封般冷漠,“两世,他都放弃了你。”
冰冷的声音如?刀如?剑狠戾的刺进了元朝的心里。
“我?不会杀他,因为,根本不需要我?动手?,不是吗?”
他逼近元朝,忽而伸手?,捏住了元朝的下巴,凑近她?,一字一顿的说。
“他不能背叛养父,也不愿伤害师父,所以他选择了逃避。卫知知,你还不清楚吗?你的师兄,两世都是个懦夫!”
懦夫二字,实在刺耳!
“你闭嘴!”
元朝低吼了一声,想要推开晏长裕,不想男人先她?一步,猛然掐住了她?柔软纤细的腰肢。
随即用力把她?拉到近前,强势又霸道?的困住了她?。
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
“你想说,你师兄不是那?样的人?”晏长裕笑了一声,眼里却无半分笑意,“卫知知,到了现在,你还要自欺欺人吗?”
“对他有教养之恩的养父很重要,于他有授艺之恩的师父很重要,与他拜了天地的妻子也很重要,他们都很重要,所以他选不出来,他只能选择像个懦夫一样逃避。”
“他甚至连与你告别都不敢,连见你一面也不敢。”
“这样懦弱的人,你当真?喜欢吗?你又想要吗?”
元朝咬紧了唇。
她?太清楚晏长裕的厉害了,他能杀人也擅攻心,甚至更甚一筹。但这种厉害,晏长裕从?未用在她?的身上。如?今,猛然领教,便?是元朝心里有所准备,竟也被逼得步步后退。
直至退无可退。
与往常的少言寡语不同,此刻,男人的话竟多了好几倍。
“卫知知,你的师兄护不了你。”晏长裕轻呵了一声,眼底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他甚至连自己都护不住。”
本是元朝来质问他的,结果却是她?被问得狼狈不堪。
“你够了!”元朝不愿再被逼退,愤声反击,“若不是你这个混蛋在其中捣乱,师兄……师兄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上一世,我?可没动手?。”晏长裕淡然回对,“这一世,我?也只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再说,”
他掐着元朝腰肢的手?蓦然收紧。
“我?从?未伤害过你的父兄亲人,甚至还想方设法护住了他们。你气我?曾经对你的辜负,我?认。是我?没有好好珍惜你,你对我?有气是应该的。所以你不谢我?也没关系,但误会我?骂我?,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元朝不受控制朝他靠近,落进他的怀里,呼吸间全是他的味道?。如?那?一夜她?挣脱不开一般,这一次,她?依然挣不出男人霸道?至极的禁锢。
“知知,你太偏心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又附在她?的耳边,轻咬着她?的耳垂,低低叹一声。
*
是夜。
福清宫中。
元朝独自坐在屋中,手?里捏着那?只曾送给?虞晋的香囊,沉默不语,像是化作了僵硬的冰雕。
香囊上的青松犹在,可如?青松的那?人却不在了。
他甚至把它?也还给?了她?。
两世,元朝亲自绣的香囊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偏偏,每一只都没有一个好结果。无论是鸳鸯,还是青松。
它?们最后都被丢弃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晏长裕淡漠薄情,而虞晋重情重义。她?曾爱他的重情,他们的夫妻缘分也源于他的重情重义,而如?今,也将终于这份情义。
“卫知知,你的师兄不会回来了。上一世是,这一世亦是。”
无论生死。
他都不会回来了。
晏长裕没有骗她?。
元朝清楚,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的师兄,她?的夫君,他还活着,他只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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