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事情扑朔迷离, 苏晓越来越看不透眼下的局势。
她好像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没?有?机会喘息,更无从下?手。
苏晓白皙纤细的手指按压颞颥, 她在想, 难道便只能如此?了吗?
任人摆布, 顺从男子相夫教子,容忍夫君三妻四妾?
此?刻, 赵冉换好衣裙, 抱着裹上绸布的小白踏入殿中。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窗外雨势愈来愈猛, “哗啦”声里?夹杂着青石板重物落地的点滴音,苏晓玉手扶额, 瞥见脚下?蹦跶的白球, 她眸光一挑,抑制住内心烦闷的情绪, 假意抬眸微笑?。
“赵冉啊,我能不能再麻烦你一件事?”苏晓抱起脚边的小白,迤迤然走到赵冉身前。
赵冉道:“娘娘有?事尽管吩咐, 下?官定不负娘娘所?托。”
苏晓将小白搁在赵冉怀中,眸光亲和道:“方才我转念一想, 觉得小白出现在这, 有?些说不通,我要你现在出去打?听打?听,今日小白都与什么人接触过?还有?,再问?问?外边的侍卫,今日中宫附近可曾有?什么奇怪的人经过?”
布局之人将名册放在小白身上, 又?让它找到苏晓,定然在中宫外围徘徊许久, 兴许那人现在还在暗处窥视着她。
她直勾勾盯着赵冉,不放过赵冉脸上丝毫的表情变换。
赵冉眸光清澈,几乎没?犹豫便接了苏晓的话:“娘娘所?言极是?,您的爱犬是?在宫外豢养的,虽说爱犬念主,能通过气味找到主人的行踪,这虽然不奇怪,可按常理来说,王宫守卫森严,它能寻到此?处,除了巧合,便是?有?人从旁协作。”
赵冉双手仔细抱住小白,行礼道:“还是?娘娘考虑周全,下?官立即去打?听。”
说罢,赵冉转身,拾起油纸伞,抱着小白便出了殿门?。
苏晓跟在她身后,在她出门?前便一直认真观察,可直到一人一犬消失在雨幕中,她都没?能看出赵冉是?何用心?
一阵狂风打?入殿门?,扫过苏晓的身子。
余下?伺候的宫女见了,连忙将门?扉阖上:“娘娘,您回榻上歇息吧,这里?寒风太大,莫要伤了身子,赵医女妙手仁心,定能马上将娘娘吩咐的差事办好,赶回中宫来的。”
苏晓回过头,冷眼看她:“你是?说,赵医女妙手仁心?”
宫女还没?意识到,自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眼看下?了这么大的雨,王后娘娘还让医女即刻便去打?听消息,此?番在宫女看来,已?不是?单纯看重赵医女那么简单了,倒像是?惩罚。
得亏赵医女仁心,真便自个去了,换作旁的宫人,定会心存怨怼,使唤下?级的人冒雨前去。
所?以仁心二字说的是?,她庆幸自己?不用淋雨。
然苏晓听到的,并不与她相同。
苏晓缓步回到榻上躺下?,望着宫女们忙碌地将煎好的药,捧到她面前。
夸耀赵冉的医女低跪在她脚边,双手捧着汤药举过头顶:“娘娘,药已?煎好,请娘娘尽快服下?,以免身子进?了寒气。”
她俯视着榻下?的宫女,嗓音寒霜道:“你是?怪我让赵医女淋雨吗?是?不是?还想说我不近人情?”
宫女捧药的手一抖,连忙解释道:“娘娘,奴婢岂敢责怪娘娘?娘娘做事自有?您的道理,奴婢并未那般想……”
苏晓接过宫女手中的汤药,打?断她的话说:“既不是?那般想,又?为何害怕至此??我的模样很?吓人吗?”
说着,苏晓举起汤药一饮而尽,其余宫女捧来蜜饯,任她挑选。
她随手拿起一块,含在嘴里?,扫了一眼捧蜜饯的宫女道:“你来说说看,我的模样吓人吗?比起赵医女,是?不是?太凶悍了些?”
蜜饯宫女平静道:“娘娘美若天仙,与凶悍二字实属不搭,赵医女奉命伺候王后娘娘,娘娘要她如何,她便得如何,岂有?不近人情的道理。”
跪地宫女身子发抖,默默弯下?腰肢,面上渗出细汗。
苏晓满意地轻点头,又?问?跪地宫女:“你呢?你怎么想?若我实在让你害怕,明日我便请圣上将你放出中宫,可好?”
她的身边,不留心不齐的人,更何况眼下?身处迷局,她得更加谨慎,可疑之人都得赶出中宫。
跪地宫女,声线颤抖,有?些结巴道:“娘娘…娘娘…奴婢…奴婢错了,奴婢不想出中宫,娘娘身…能在娘娘身边伺候,是?奴婢幸事,望娘娘开恩…”
苏晓鼓弄着暖手炉,淡淡开口:“你避开问?题不答,是?对我心有?不满吗?问?你怎么看我,你嘴里?说的全是?求饶,我何时说过责罚你?你一口一个开恩,我听着可真是?有?些生气了呢。”
跪地宫女汗渍打?湿衣襟,瑟缩般颤抖身子,吓得半晌都挤不出一个字。
“行吧。”苏晓抬眸看向蜜饯宫女,“现在便将她送出中宫,留在我身边实在是?委屈她了。”
蜜饯宫女颔首称“是?”,拽起跪地宫女,大步往外去。
跪地宫女噤若寒蝉,身子似虚脱般,任由他人把她扔出中宫,丢在雨里?。
待蜜饯宫女将差事办完,回到殿内时,苏晓懒懒地问?她:“你去把伺候的宫女全叫来,我有?话要问?。”
蜜饯宫女依旧平静,她颔首退出殿内,将伺候的宫女太监都叫了来。
众人齐齐跪在苏晓榻前,心里?直打?鼓。
苏晓扫视一圈在场的人,幽幽开口问?:“我问?你们,久卧病榻的日子,赵冉她跟圣上可曾有?事儿发生?若你们答得好,我有?重金赏赐,若答不好,明日便收拾东西,去别的地方伺候。”
“重金”两字,让辛苦伺候的宫人瞳中放光,且苏晓是?当朝王后,又?受圣上喜爱,即便没?有?赏赐,他们也会一五一十吐露干净。
“娘娘,奴才来说……”
“娘娘,奴婢愿将知道的,全都告诉娘娘……”
宫人们争先?恐后,不过片刻,便将赵冉的事儿,细致的告诉了苏晓。
苏晓咬着槽牙,面上平静道:“从我首饰盒里?,拿些东西赏他们。”
目光落在蜜饯宫女身上,她了悟点头,从首饰盒里?取了些不大贵重的东西,一一交给说实话的人。
这些东西,在苏晓这里?算不大贵重,可在宫人手中,却无比珍贵,至少?能顶他们半年月俸。
宫人们感激地看向苏晓,齐齐道了谢。
见宫人们无有?可疑之处,苏晓沉下?怒气,依旧装出冷静模样:“那我再问?你们,除了赵冉,我卧床这几日,有?没?有?其他与我有?关的事发生?”
“有?,王后娘娘是?苏首相的侄女,可在您身子孱弱的这段时间里?,苏首相多次在朝堂进?言,说您与太监孙金行苟且之事,不配坐上王后之位。”
“还有?一人,她也是?个医女,名唤田琳,她便是?听到了赵医女亲口说,要做圣上的嫔妃,才被圣上罚去了慎刑司严刑拷打?。”
王宫里?的事儿,宫人们大多都清楚,只要是?在人前发生的,必定藏不住秘密,且传播速度极快。
只是?有?些偏离事实……
然这些话,到了任何人的耳朵里?,都会以为这便是?真的。
苏晓也不例外,宫人的话她深信不疑。
苏海侄女这话,她倒是?想得通,若她的身份是?苏晓,人人便都知道她的底细,知道她曾是?域朝的皇后。
朝堂进?言,是?她那位首相爹能做出来的事。
可赵冉……
想到赵冉和崔青尘,她便心脏狂跳,血脉贲张,怒气已?窜到了嗓子眼,脸都憋得通红,她阖上眼,强装镇定地听着他们七嘴八舌,款款道来。
“还有?啊,太监孙金,听说受人欺负,夜里?被人泼洗脚水,白日走在路上被人抢钱,甚是?可怜……”
“你们在说什么?”不知何时,崔青尘已?立在殿内,众人后方的屏风处。
宫人们闻声伏地,不敢再说。
苏晓也连忙敛回气愤的目光,装出平易近人的样,快步往崔青尘的方向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屏风后,崔青尘一袭正红五爪龙袍,身影逐渐出现在苏晓视线里?。
苏晓忙陪笑?道:“我一时无聊,便与他们说说话。”
她挽上他的胳膊,脸上满是?温柔娴静。
崔青尘也笑?着回应她:“我看你的气色恢复得很?好,还能跟宫女太监们聊天,我心里?很?是?高兴。”
苏晓眸光打?量着他,见其笑?意自然,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般。
她未曾放下?警惕,试探地问?:“我方才说起太监孙金,你不会生气吧?”
崔青尘见殿内这么多双耳朵在听,故屏退众人后,才与苏晓说:“生气是?有?的,只不过我相信你,那太监信口雌黄,胡乱说你与他成了对食,他的事儿晓晓你便别再管了。”
对食?她什么时候……
苏晓转念一想,孙金真是?输在了他那张嘴,在她面前戏言便罢了,怎的还在他人面前耍嘴皮?
这可是?崔青尘,凉朝的王,他说话前不仔细想想吗?
苏晓直勾勾望着他,再次试探道:“方才我已?跟宫人们说了,我和孙金的关系,青尘你可曾听到?若你听到了,便不会叫我别管他了。”
她手心冒汗,眼眸聚焦,十分认真地盯着崔青尘看。
若方才她与宫人的话,被崔青尘听到了,那这个她不知道的秘密,便会让崔青尘对她有?所?防备。
若传闻是?真,他听到了方才的话,苏晓便没?法子为自己?铺垫前路;
若传闻是?假,可那名册又?明晃晃地摆在她宫里?,且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崔青尘与那赵冉之间,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经过子柃香一事,苏晓断肉放血,现在也健全地活着,她生怕自己?判断错误,误解了崔青尘。
她的内心深处,还是?想选择相信他,只是?这一切总在偏离轨道地进?行,她若是?赌错了,不仅是?信错了人,也是?付错了心。
解除误会
她曾手执朱砂御笔, 也曾定过?人生死,可苏晓始终是一个女人,在她将一颗真心毫无保留交给他人前, 苏晓也得细细斟酌, 哪怕是崔青尘, 哪怕他为她做了许多。
崔青尘眸光疑惑看向她:“你方才说了什么?我不曾听到,那太监孙金对你而言便这般重要吗?”
苏晓频频眨动眼睫, 下意?识辩解道:“孙金他是我的朋友, 他只是爱贫嘴些, 其实心眼不坏,我误会你逃出中宫后, 便遇到了他, 他待我真诚,我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他到底重不重要……”
崔青尘看?她的目光,逐渐染上怒气,苏晓的声音也愈来愈弱, 冷不丁问她,孙金对她而言是否重要, 苏晓一时间也答不上来。
她只知?孙金是她的朋友, 可相处时日不多,这个问题实在太难。
崔青尘眸中怅然,吐出的话?语越发地冷:“他在你心里的情分可曾超过?我?”
晓晓昏睡多日,身子才?好,便唤来这么多宫人, 同他们讲孙金的事,那他呢?晓晓醒来, 为何嘴里唤的,心里想的,脚下要寻的人不是他?
崔青尘心里暗叹,那太监到底哪里好?值得晓晓一直念叨他?
闻言,苏晓脑中登时空白一片,诧异的脸呆愣看?他:“青尘,你该知?道的,这怎么能比较呢?我与他认识,他率真、坦诚,我看?上他这一点,和他成为好友,有什么不对吗?”
苏晓忽的想起赵冉,生气般叱道:“难道我便只能做你后宫里的笼中鸟,连交朋友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的话?语,在空旷的殿内盘旋回荡,句句击进崔青尘心里。
即便是窗外的雨声,也掩盖不掉苏晓的尾音。
他怔怔看?她,面上十?分不满:“成为我的妻子,住在这中宫里,便这般不称你意?吗?笼中鸟,真是好一个笼中鸟,你既不愿做我的妻,又何必随我进宫?”
苏晓快要气炸了,脑子里全?然没有半分头绪,只是想把?崔青尘的话?反击回去:“是,我后悔跟你入了王宫,这些日子我意?识全?无,而你却在侧殿里临幸赵冉,你告诉我,我该不该视若无睹,当作什么也没听到?”
崔青尘连忙解释:“我和赵医女不是你想的那般,晓晓你误会我了,我和她什么都没有,你要相信我。”
苏晓冷哼一声:“你要我怎么相信?她身子赤-裸躺在侧殿里,你竟然敢说你们什么事儿也没发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崔青尘坐立难安,有些手忙脚乱。
看?苏晓正在气头上,他也生生咽下了心里的气,无奈般说:“晓晓,我知?道你很生气,可事实并非如此,你若不肯信我,那便等你愿意?听我解释的时候,我再将事情真相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你还想骗我?”苏晓实在气急,她取出枕下的后妃名册,重重砸向崔青尘,“你好好看?看?,若不是有人将这名册送到我宫里,我恐怕还蒙在鼓里呢,你让赵冉日日跟在我眼前,到底是何居心?”
崔青尘翻开名册,扫过?里面的内容后,做出一副吃惊相。
名册不假,可拟定名册的人,是大妃不是他,这份名册他也是头一次见。
苏晓身子刚好便动了气,她脑袋发晕,气冲冲道:“你说我中了子柃香的毒,莫非也是假的?断肉放血不会要我的命,却能让我安静一阵,好叫你将赵冉纳入后宫是吗?”
陶芙柔惯会制香是没错,可陶芙柔原本便是大妃的人,她对此仍有怀疑之心。
崔青尘一时语塞,脸气得通红,手中的名册也被他捏得扭曲变形。
苏晓头晕目眩,强撑着意?识,扶额缓和,欲歇会儿后再同他吵。
“轰隆——”
一道闷雷砸下,窗外的雨下得愈来愈烈,二人争执的声音滞住半晌,余留下淅沥的雨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崔青尘垂首沉思,他想明白了,让他和晓晓生出嫌隙之人,是大妃,他的好母亲。
与晓晓争执解释并无用处,要让这场闹剧停歇,必得先解决根源。
他站起身,淡淡启唇:“我崔青尘可以立誓,我并未临幸赵医女,若此话?有假,甘愿天打雷劈。晓晓,你今日身子才?稍好些,不用想太多,好生休息,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将这件事处理?好,请你相信我。”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踏出寝殿,抛去油纸伞,投入雨幕中,身影渐行渐远。
他走后,苏晓赶忙关上窗户,卧于绣榻之上,拾起暖手炉,盖好棉被,身子发抖地阖上眼。
方才?吵得太过?激烈,她手脚冰冷,全?身发寒,却一直硬撑着不用暖手炉,而现在她的脑子里犹如浆糊,睁开眼只觉眩晕,脚下飘飘然,若再不取暖,只怕会晕死过?去。
不知?不觉,苏晓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过?了良久,雨也停了。
赵冉柔和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娘娘,下官求见娘娘。”
她朦胧睁开眼,身子沉重地坐起来,回应赵冉道:“进来吧。”
赵冉刚一进门,便立马察觉了苏晓的异样,她赶忙上前,眸光焦切道:“娘娘,您脸色怎的这般差?怎么殿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她们做事可真是粗心大意?,娘娘现在还病着,真不明白她们是如何进的中宫。”
赵冉小脸气呼呼的,手脚麻利添了炭盆,进出寝殿好几?趟,将暖手炉换了新,又寻来煎好的汤药。
苏晓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走神片刻,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是否过?于激进?
莫非赵冉确实是无辜的?名册和侧殿临幸一事,莫非全?是崔青尘一人所为?
她和赵冉都被蒙在鼓里?
苏晓脑子已经乱了,她根本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正当她头疼欲裂时,赵冉随和的微笑投来:“娘娘,外面天黑了,汤药只能明日再换新的,您将就把?这碗汤药喝下吧。”
她看?着她清澈的双眸,心里即刻便打消了对赵冉的怀疑。
这样干净的一双眼,绝不会做那般恶毒的伎俩。
苏晓有些愧疚,愧疚自?己让赵冉冒雨为她做事,她眸光渐渐温柔,轻声道:“你没事吧?我昏了头,下着大雨,还让你去打听消息,你可曾怪过?我?”
赵冉连连摇头,目光似艳阳般,照在苏晓身上:“怎么会呢?照顾娘娘,听从娘娘吩咐是下官该做的,况且,娘娘这般温柔的人,论谁见了都不忍心怪您。”
她在宫里伺候,已有数年,这是赵冉第一次听到尊贵的娘娘,柔声细语和她讲话?。
赵冉心里十?足开心,尤其是娘娘身处病中,却还顾及她的感受。
闻言,苏晓心里的烦散去不少,她接过?汤药,眸光真挚地问赵冉:“我真的中了子玲香的毒吗?”
赵冉点头,憎恨地说:“是啊,下毒之人真是可恶,中毒之人会在不知?不觉间油尽灯枯,香消玉殒,若要解毒,必得断肉放血,与阎王抢命,才?可将毒性根除。给娘娘下毒的人,真是好狠的心,您即便能活,也得遭受好一番折磨,实在太可恨了。”
苏晓看?着她生气隆起的腮帮,再次开口问:“你和青尘是什么关系?赵冉你真的为我的事儿,这般生气吗?”
赵冉愕然,语速极快道:“娘娘,您别?听外边那些谣言,我跟圣上什么也没有,我是被人陷害,所以才?出现在圣上床榻的,请娘娘相信赵冉。我也是真的替娘娘感到生气,下官身为医者?,自?然知?道子柃香会给娘娘带来多大的伤痛,所以关心娘娘是下官真心的。”
苏晓并未言语,只是认真地打量赵冉。
赵冉言辞真切,不像弄虚作假,苏晓思忖片刻,选择相信她的话?。
“好,我相信你,可我也需要一个解释,你告诉我,为何你的名字会在后妃名册里?”
赵冉顿时慌了神,拽住苏晓衣裙,便将大妃威胁并将她褪去衣裙丢在侧殿之事,明明白白讲了出来。
苏晓听后,总算将脑子里缠绕的线理?清了。
她翻身下榻,将跪地的赵冉,扶了起来:“多谢你,若不是你把?话?说明,我恐怕都参不透大妃的计谋。”
听完她的话?,苏晓也冷静下来。
昨夜与崔青尘吵闹,实属不该,或许是她言辞过?激,所以崔青尘也气昏了头,两?人争执半天,谁也没把?事情真相说明白。
想到此处,她真想骂自?己,竟幼稚地跟崔青尘争吵,还乱了方寸,险些着了大妃的套。
赵冉:“娘娘您别?这样说,这本便该是我说清的,赵冉有私心,若不是我害怕娘娘责罚,瞒您到现在,您早该知?道真相的。娘娘仁心,听我说完这一切,您第一时间不是责罚我,而是跟我道谢,是赵冉小人之心看?娘娘,赵冉当罚才?是。”
赵冉内疚不已,即便苏晓不怪她,她还是再次跪地,恳切地求苏晓罚她:“请娘娘责罚,若娘娘不罚下官,下官心里过?意?不去。”
苏晓嫣然一笑,饮下汤药后道:“好,既然你自?请责罚,那我便罚你,随我走一趟。”
说罢,苏晓站起身,将汤药碗放在桌上,取下衣桁上的狐裘,自?顾自?披在香肩。
她回头笑看?赵冉:“再不起来,我便自?己出去了。若晕倒在外,你用心照顾我,在我身上花的心思便白费了。”
赵冉愣神片刻,急匆匆从地上爬起,跟上苏晓的脚步。
“娘娘,你这是去哪?”
苏晓眉眼含笑:“去宣德殿,给一个人道歉。”
苏首相
赵冉不语, 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对了!”
苏晓二人刚踏出中宫,赵冉便猛地惊醒。
苏晓滞住脚步, 回头看她。
赵冉道:“娘娘, 现在?是?夜里, 可值守中宫的侍卫,不知怎的, 竟全撤走了。”
“下官打?听?消息时?, 没寻到人, 便想着去?侍卫处问问,刚到侍卫处还没进?门时?, 您的爱犬便从下官怀里挣脱开?, 径直跑到侍卫处后方的宫道上。”
“下官好不容易追上娘娘爱犬,便看到苏首相在?雨中跟人谈话, 下官身份微薄,不便上前,所?以留在?原地等, 可等了许久都不见他们离开?,下官怕娘娘爱犬走失, 下定决心上前时?, 便看到苏首相抱着白犬离开?了,白犬也不抗拒,就好像那白犬是?首相大人养在?身边的一样。”
听?完她的话,苏晓将目光投到中宫宫墙下,侍卫果然都撤走了。
白日出门时?, 犹记得侍卫们还在?,苏晓心想, 这件事儿难道也和苏海有关?
她连忙追问:“可曾听?到苏首相与那人说了什么?”
赵冉摇头:“雨势太大,下官没听?清。不过与首相大人相谈之人,好像是?个侍卫…”
赵冉垂首回忆片刻,道:“又兴许不是?,首相的官服下官自然看得出,可那侍卫的甲胄上,有一个下官从未见过的图案。”
从未见过?
苏晓眉峰上挑,思忖半晌道:“这么说来,那人身着甲胄,确实是?个侍卫,但却和寻常侍卫不同…”
苏晓忽然想到什么。
她皱起?的眉,赫然舒展,小声呢喃道:“原是?这样啊。”
赵冉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问:“娘娘您说什么?”
“没什么。”苏晓原地踱步,将前因后果都理了一遍。
表面上,唯有大妃与她敌对,可背地里,却藏了一把刀,那把刀便是?苏海。
王宫里有一支暗卫,不到关键时?刻,不轻易显露在?人前,更不会表明自己身份。
这支暗卫原本便是?大妃养在?宫里的,只是?现在?崔青尘继位,初登帝位,难免束手束脚,大妃便将暗卫送给?了崔青尘。
想当初,她还在?域朝时?,那群暗卫便自作主张,派人假扮方士出现在?历修远眼前。
看到方士那一瞬,苏晓便觉得,暗卫中有人想置她于死地,其背后指使之人定是?大妃。
可现在?,她才发?现,操盘手另有其人。
还是?她一直“挂念”,却又时?常忽视的好父亲。
想到这,苏晓登时?苦笑。
涂姨娘可真是?好手段,三言两语,便让苏海信了她的鬼话。
什么原主娘私会外男,苏海到底是?个薄情的男人,爱原主娘时?便捧在?掌心,待美人尤物染了污浊,便一脚踹开?,更是?将那点所?谓的男人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甚至将不满全撒到亲生女儿身上。
原主娘遇到苏海,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呸!
苏晓眸光渐渐染上一层阴鸷,手指的皮肉就快被她指甲抓破。
她长吁出一口气,淡淡启唇:“赵冉,我们不去?宣德殿了。”
赵冉不明所?以:“娘娘,不去?宣德殿,那我们去?哪?”
苏晓朱唇翕动:“去?找孙金。”
事情总得一件一件解决,她对孙金有愧,且凉朝王宫里,苏晓并无可用?之人。
她害孙金被人欺辱,苏晓早该前去?解救孙金。
若她将孙金收入中宫,既保证孙金不受人欺负,又可为自己所?用?。
苏晓阖上眼,心里暗道:孙金,委屈你?了,利用?你?实属不该,待此事一过,我便附上全部身家,都尽数给?你?,让你?出宫,为你?置办宅院,做一个真真正正的大财主。即便,这利用?了朋友之名,即便你?一辈子也不愿原谅我这个罪人……
只要,最后你?能出宫便好,这宫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说罢,苏晓寻着记忆里的路,往“废墟”而去?。
天空黑压压一片,不见半点星辰。
刚下过雨,地面还甚为潮湿,脚下抬点时?,还能溅起?不少?水花。
夜已至四更,苏晓二人手执宫灯,畏畏缩缩走向偏僻的路。
本是?夜禁的时?候,苏晓作为王后,却跑来这种地方,所?以两人都有些?蹑手蹑脚。
再加上,前些?日子里遇到矮房一行人,她便心生畏惧,对于周遭的黑,更是?十分谨慎,打?起?精神眼眸聚焦地往前走。
没一会儿,她们便到了“废墟”宫殿大门前。
宫殿大门虚掩着,留下一道一人能通过的空隙。
苏晓偏头往里看去?,便见里边烛火未灭,稍作声响。
她提起?步子,走出几步,只听?得赵冉小声叫住她:“娘娘,这里虽然偏僻,可免不了隔墙有耳,下官请娘娘懿旨,留在?这儿望风,您和孙内官既是?好友,下官也不便跟随。”
苏晓颔首,跨过门槛时?,又听?赵冉焦急地说:“娘娘您小心!若里面情况不妙,您便大声唤我,我一定冲进?去?将娘娘您带出来。”
孙金的传闻,赵冉也听?了不少?,她怕娘娘在?里边有危险。
苏晓冲她一笑,悦声道:“好,你?也是?,若是?害怕便大声唤我。”
赵冉关心的眼神,都印在?了苏晓心里。
有时?,她看她,总觉着像是?看到了小莲……
小莲也是?那般的傻,黑白分明的瞳,不掺半点虚假做作,明亮清澈。
苏晓回过头,缓缓踏入院中,又走向石阶,来到孙金房门前。
地面之上,满是?朽木门板留下的残块。
还有一阵浅浅的酒味。
她抬步踏入孙金房门,便见太监扮相的人正饮着寡酒,面色消愁。
察觉到有人进?来,孙金扭头看去?,少?女一袭白狐裘,翩然撞进?他瞳里,孙金立马从椅凳上弹起?,支支吾吾招手示意她坐下:“姑…姑娘,你?…你?怎么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晓看向身旁的圆木凳,随和落座道:“不必起?身,我便坐这儿。”
孙金脸颊绯红,羞涩地挠了挠头,坐回原位,又快速将桌上的空酒坛收拾到桌角下。
苏晓:“你?受人欺负,可是?因为我的身份?”
孙金在?崔青尘面前说了那番话,苏晓觉着,欺负他的人定是?因此而笑话于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孙金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姑娘说错了,我被人欺负,只是?因为矮房那事儿,跟姑娘的身份无关……”
说着,孙金的声音便弱了,头颅也低了下去?:“我自以为是?在?主上面前说了那番话,害姑娘被我连累受人诟病,姑娘还来看我,我真是?羞愧无比。”
苏晓:“我并不介意,反倒是?担心你?。幸而你?有舅舅撑腰,不然此刻我便与你?说不上话了。”
孙金垂首,始终不敢看苏晓:“多谢姑娘担心,我不识姑娘身份,还让姑娘穿了我的衣裳,住在?这破殿中,险些?让你?失足于矮房,我…我没脸见姑娘。”
“你?说过的,我们是?朋友,朋友何须计较这些??”苏晓从圆木凳起?身,走上前,为他斟满一杯酒,“是?我欺瞒了你?,朋友之间便不该有嫌隙,若你?肯原谅我,便喝下这杯酒,从此再不提此事可好?”
苏晓双手捂住酒盅,递到他眼前。
孙金下意识便接住了酒盅,茫然看她:“姑娘真当我孙金是?朋友?”
苏晓颔首。
孙金毫不犹豫,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这些?日子,他很是?懊悔,懊悔见了顶好的姑娘,却事事都办砸了,且这个姑娘还是?王后娘娘,是?他此生都触不到的高度。
他也气恼,恼自己娶不到她,娶不了她。
她便像织了金蚕丝,闪闪发?光的蝶,翩若惊鸿出现,又忽然掉头,飞去?天穹之中。
孙金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她,怎么忘也忘不掉。
喝下这杯酒,孙金贪婪地想拥有她,想破茧成蝶,即便追她得历经沧海,他也想和她走同一条路。
见他豪迈饮下,苏晓也表明来意:“我知你?现在?艰难,曾经阔气的孙财主,如今却人人喊打?受人欺辱。我想了个办法,若要你?离开?这,去?中宫跟随我,你?可愿意?”
“我可能会要你?做一些?你?不愿意的事,这些?事若见不得光,你?可还愿意做?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强求,既是?朋友,便该为朋友帮忙,你?若不愿,我可助你?出宫,再给?你?一些?金银财宝,让你?此生不愁衣食,做一方财主。”
苏晓所?言,句句真诚。
孙金如果不愿帮她,她也会助他出宫去?。
他呆呆看着苏晓,语速极快半点不曾犹豫:“多谢姑娘赏识,我愿意追随姑娘。”
他想和她相生相守,可姑娘却把他当兄弟,即便如此,孙金也只有小小的失落,他明白,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能留在?她身边,便是?上天恩赐。
苏晓眨动杏眼,怔然一瞬:“你?可想好了?我要你?做的事儿,万一是?要你?命的呢?”
孙金从椅凳上滑落,伏地磕头道:“我想好了,姑娘即便是?要我死,我也愿跟随。”
苏晓将他扶起?,平静道:“起?来吧,我不会让你?去?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以为,孙金爽快答应,是?因他现在?骑虎难下,没了办法,所?以见有出路,便立马应下了。
说罢,她便转身,朝宫殿大门走去?。
孙金则跟在?她身后,乖巧得宜。
与赵冉碰面后,三人便一同往中宫去?。
*
回到中宫,苏晓脸色很差,她就座于绣榻上方,手指稍颤。
见此,赵冉连忙掏出怀里的药瓶,从药瓶里取出一粒药丸,斟好热水,递给?苏晓,喂她服下。
孙金惊讶地问:“姑娘你?怎么了?莫非真如传闻所?言,姑娘中了毒?”
苏晓正闭目养神,握住暖手炉取暖。
赵冉抢先开?口叱道:“什么姑娘?娘娘是?当朝王后,你?怎么不懂规矩?一口一个姑娘,若叫他人听?见了,还指不定怎么猜忌娘娘呢。”
孙金傲气地别?开?头,面上颇为不满,可他没说。
苏晓红唇翕动,打?圆场般说:“赵冉算了,孙金也不是?故意的,他叫我姑娘叫习惯罢了,以后他便会改的。”
赵冉垂首,目光却睥睨地瞪着孙金的方向。
不知怎的,她越看这个太监越不顺眼。
苏晓抬起?羽睫,眸光森然看向孙金:“孙金,我要出宫一趟,你?可有办法帮我?”
熊熊大火
说着, 苏晓起身,来?到妆匣前,拿起两?个匣子, 递到孙金眼前:“你自幼入宫, 定然认识不少人, 如今我有一件棘手的事儿不得不办,还要请你拿着王后懿旨, 带我混出?王宫。”
闻言, 赵冉忙不迭开口道:“娘娘, 您现在身子还未大好,若三番两?次劳累奔波, 娘娘肯定受不住的。”
孙金面露难色, 附和道:“姑娘,还是等你身子好些再出宫也不迟。”
苏晓收回递出?匣子的手, 问:“可是有什么难处?”
孙金摇头:“带姑娘出?宫并无难处,只要使些?钱财便够了,只是姑娘身子弱, 不如听赵医女一言,暂且留在宫里修养一阵儿。 ”
赵冉虽不喜孙金, 可事关娘娘凤体, 她?姑且与孙金站在同一条线上:“娘娘,孙内官所言极是,待您身子大好,再为繁琐之事操心也不迟,今日您已吹了寒风, 若再操劳这身子又怎么能?好?”
他们的话,苏晓一句没听, 她?眸光坚定,自顾自打开匣子,道:“孙金,这些?是给你用做打点?的钱。”
紧接着,她?又打开另一个匣子,琳琅满目的珠宝熠熠生辉:“这个匣子里的东西,便算是这次你为我办事的酬劳。”
对上珠宝耀眼的光,孙金立马将匣子往苏晓身前推了推,嗓音着急道:“姑娘,这些?东西我不能?收,我知道姑娘让我来?中宫,是为护我周全,不受他人欺负,孙金感激姑娘,这些?东西姑娘自己留着便是,您贵为王后,往日需要打点?的地方还多着呢。”
推搡匣子的瞬间,孙金衣袖滑落,露出?手臂上青紫的伤痕。
苏晓眸光一定,即刻把?匣子放到地上,抓起孙金的手查看。
手臂青紫肿胀,还留下道道血痕,伤口皮肉外翻,简直触目惊心。
苏晓眼皮一跳,忙将孙金衣袖往上推了推,整只手臂几乎没一块好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望着孙金抗拒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些?,都是他们做的?”
眼看瞒不过,孙金只好点?头。
赵冉也忙上前看,她?眉头紧蹙,忽然想?到什么,便抬步小跑出?了殿门。
没一会儿,赵冉从偏殿中取来?伤药,凑到孙金身旁,细心为他上药。
孙金本想?拒绝,可赵冉抓他的手抓得很紧,他一时挣脱不开,便只好随她?去。
苏晓站起身,眸中阴森来?到书案前,趁赵冉上药的功夫,拟出?一道懿旨。
“好了。”赵冉将孙金衣袖拉下,收拾伤药道,“王宫里呀,惯会仗势欺人,往日你孙财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今后呀跟了我们娘娘,可得仔细收敛收敛。”
赵冉实则安慰孙金,可说出?来?的话却变了味。
孙金本来?平静的脸,霎时转变,不悦道:“知道了,不用你多说,我也不会给姑娘添乱的。”
赵冉:“是吗?还叫姑娘呢?我看你根本就是死性不改,方才便让你改称娘娘的,怎的现在又忘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孙金别过头去,他懒得和一个女子争吵。
况且,他根本没想?过称姑娘为娘娘。姑娘便是姑娘,不是这王宫里不近人情的娘娘。
苏晓拟好懿旨,回到孙金眼前,将懿旨塞到他手里:“这件事儿我已经决定了,你们不必再劝。孙金,你现在便为我寻你的衣裳来?,等会儿我们便出?宫。”
赵冉还想?开口劝阻,便被苏晓打断:“至于赵冉,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待会儿你也跟着去,这样你便没理由阻拦我了吧?”
赵冉泄了气?,似张欲合的嘴,只得诺诺应下。
***
过了半晌,孙金抱着太监服,回到中宫正?殿。
这次,他寻了两?套从未穿过的衣裳,递给两?位姑娘。
待苏晓二人换好太监服,三人便鬼鬼祟祟出?了中宫。
幸好中宫侍卫已撤,不然进出?还得查验身份,苏晓心想?。
宫门落了锁,寻常琐事不允进出?王宫,可王后懿旨便不同了。
戍守宫门的侍卫见了王后懿旨,便笑脸相迎,将他们放出?了宫。
一切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
出?了王宫,苏晓的马车径直来?到苏府门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娘娘,您既是来?苏府,为何还要乔装打扮?”赵冉搀扶苏晓踏下马车问。
孙金立在苏府大门不远处,看向苏晓:“姑娘,可要我前去叫门?”
苏晓摇头:“不必,我们翻墙进去。”
赵冉一头雾水:“这…娘娘,苏首相不是您的叔父吗?再者说,娘娘怎么能?翻墙呢?”
苏晓压根没听到赵冉说了什么,而是来?到墙垣下,思考能?不能?翻得进去。
孙金紧跟苏晓,他看了看三米高墙,信誓旦旦道:“姑娘,你和赵医女可以踩着我肩膀进去,这堵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自己也能?爬上去。”
苏晓看着不远处走来?的赵冉道:“赵冉便不必了,她?该留在这里,人多反而容易暴露。”
赵冉正?巧来?到苏晓身侧,自然也听到了苏晓的安排。
她?说:“那娘娘您得早去早回,若身子不适,便立即出?来?,别撑着。”
苏晓颔首。
孙金半扎马步,双手交叉置于胯-下。
苏晓踩着孙金双手借力,顺势踏上孙金肩头,纵身跃上高墙。
她?低头看向孙金,小声道:“没人,快上来?。”
孙金远离墙垣,一个健步冲上高墙,旋身翻过墙头,立在苏府院内。
“姑娘,下来?吧,我接住你。”
苏晓双脚悬空,猛地往孙金方向跳下。
她?垂直落在了孙金怀里……
孙金噙着笑,羞赧看向怀里茫然的苏晓:“厉害吧?我就说我能?接住你。”
苏晓忙在他怀里挣扎,悄声道:“快放我下来?,待会人来?了。”
孙金知道分寸,调皮一瞬,便让苏晓双脚落了地。
五更天,夜里寂静无声,院中没有半点?烛火光亮。
四周漆黑一片,借着微弱的月光,苏晓二人猫着身子,凭记忆来?到涂姨娘处。
她?滞住脚步,低声对孙金说:“孙金,你去窗下听听,里边有几道呼声。”
孙金颔首,偷摸来?到窗棂下,附耳片刻后,朝身后的苏晓伸出?两?根手指。
得到讯息,苏晓招手让他回来?。
而后,两?人蹲在院墙下,捡拾未被大雨淋湿的树枝,一齐堆在屋檐下。
孙金不解地问:“姑娘,我们这是做什么?”
苏晓淡淡启唇:“火烧苏府。”
“什么?”孙金惊诧出?声,“姑娘,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你叔父,首相大人的家。”
苏首相在朝堂诋毁姑娘的事儿,他也有所耳闻,可谣言也是因孙金自己说了那番叫人误会的话。
眼下,姑娘身子虚弱,竟冒险来?到此处放火!孙金实在困惑,姑娘为何如此?
苏晓堆好干柴,起身往下一个院子去。
“我烧的便是苏海的家。”
“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呐,你若是放火烧了首相一家,那姑娘在王宫又如何立足?”孙金巴巴跟在她?身后,却仍想?劝苏晓别做傻事,“况且,若叫人察觉姑娘来?了苏府,即便身为王后,恐怕也难以幸免。”
苏晓眸光意味不明,面上依旧淡然:“我知道,我便是知道放火的主意晚了,才冒险前来?,若我继续事不关己做我的王后之位,才是错的,烧死苏海已是便宜了他,我不能?再等了。”
她?想?明白了,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要做崔青尘的妻子,她?便必须忍耐,忍耐后宫佳丽三千,忍耐大妃事事与她?敌对。
容忍苏海贼心,宽度涂姨娘杀死原主娘的罪孽。
可她?不是原主,她?本便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是苏晓,苏晓不懂隐忍,睚眦必报,并不会像现在这般受一个男人的约束。
倘若今夜一事她?暴露了,那又如何?她?是王后,崔青尘心头挚爱,王后的权利足以帮她?洗清一切。
她?对崔青尘确有感情,可感情是什么?感情始终比不过权势,她?无权,涂姨娘光明正?大道出?当?年种种,苏晓奈她?不何;
她?无势,两?位渣滓兄长竟敢当?面羞辱她?;
不能?万人之上,便得眼睁睁看着大妃三番两?次纠缠她?。
崔青尘待她?好,她?都知道,可这些?时日以来?,苏晓看到的,全是一个又一个隐忍,一个又一个无奈。
若他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崔青尘自然是好,可这个时代?的规矩始终不适合苏晓。
孙金闭上嘴,不再言语,他虽不知姑娘和首相大人间有何恩怨,可他无条件站在苏晓这边。
他想?,姑娘这么做定有她?的道理。
一刻钟后,苏府满院的干柴都已备好。
苏晓目光无神,阴鸷的眼,无情地掏出?怀里的火油,尽数洒在涂姨娘房檐下。
火油她?小心藏了一路,虽然不多,可里面满含苏晓的恨,这份恨意足够烧死所有人。
孙金明知苏晓做的事,恐会危及自身性命,可还是配合地掏出?火折子,扔在浇满火油的屋檐下。
苏晓拽着孙金的胳膊往后退了几步。
飘曳的火光映射在苏晓瞳中,她?便那般看着,那般仇视地看着。
火势愈来?愈猛,因浇了火油,很快便将窗棂烧了个干净,大火熊熊而起,将整个屋子团团围住。
孙金心脏不停狂跳,他慌张抓住苏晓手臂,急忙道:“姑娘快走吧,待会儿烧起来?,我们便走不了了。”
气?势汹汹的大火,让苏晓脸颊感受到暖意。
她?直勾勾望着飞上天空的火苗,嘴角扬起笑意。
孙金来?回踱步,眼看火势愈来?愈近,他早便热的汗流浃背,脚下能?站的位置也越来?越少。
孙金眼眶发红,狂跳的心便像是要立马骤停一般。
哭腔
没等孙金做出下一步行动, 苏晓便敛回笑意,转身去到前院。
孙金松了一口气,匆忙拭去脸颊的汗, 追上苏晓的脚步。
前院角落里, 少女?星眼忽闪, 笑得很是纯真。
殊不知,她?重拾纯真的笑脸, 竟是为等待下一场更凶的火焰来临。
孙金后脚来?到前院, 他脸颊绯红, 汗渍满面,一屁股跌在地上, 大口吮吸着新鲜空气。
不一会儿, 焰火涌至前院,木制房梁也在“噼啪”声里, 一一撒手倒下,其中夹杂着人们求饶的呼喊。
“来?人……来?人啊!走?水了!救……”
苏晓疯魔般享受地聆听着,耳边惨绝人寰的嘶喊, 枯木烧尽的砸地声。
她?朱唇轻启,呢喃道:“焰火真暖和。”
对她?来?说, 这?点热不算什么, 她?这?副寒凉的身子,早和眼前的废墟没什么两样。
孙金看她?的目光,从先前的诧异,到后来?的恐慌,最后转变成惋惜之色。
他不敢看她?, 只侧过头去,对苏晓的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待火势窜天, 天色蒙蒙亮起,她?身子乏了,便起身打开了苏府的大门:“孙金,我们走?吧。”
孙金目光呆滞,脚下虚滑缓缓跟上她?。
苏府大门外,不见赵冉踪迹,苏晓顾不上她?,只得先行踏上马车。
马车内,赵冉身子半躺,睡得十分香甜,便像是做了什么美梦一般。
苏晓伸手拍她?肩膀,把?她?唤醒:“起来?了,天亮了,我们该回宫了。”
赵冉迷迷糊糊睁眼,打了个哈欠直起身子。
孙金脸色苍白,沉默地坐上马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冉揉了揉模糊的眼,欲掀开车笭往外看,刚扬起手,便被苏晓拦了下来?。
“别看了,天亮了,待会儿若让他人看到你的脸,便麻烦了。”
苏晓不怕被人记下模样,她?怕的是赵冉看到外面的大火。
赵冉心地善良,若看到漫天大火,定会下去营救。
赵冉耷着眼皮,似困意未脱,随口道:“还是娘娘想得周全。”
说罢,赵冉再次打起哈欠,鼻尖赫然嗅到强烈的烟熏味儿:“什么味道?娘娘您回苏府烧火做饭了吗?”
苏晓眸光淡然,镇静道:“别问了,困便再小憩一会儿,我也困了。”
赵冉乖巧点头,倚着马车桦木阖上了眼。
***
六更,梆鼓交作,始开宫门。
宣德殿内,金色龙椅之上,青年手执朱砂御笔,眸光怅然。
他眼下灰暗,仿佛一夜未眠。
“求见主上——”
殿外响起沉闷地喊声,青年抬起疲倦的眼眸,随意扫了一眼虚掩的红木门,道:“进。”
两扇殿门由内而外敞开,一名?身着黑袍的暗卫,行色匆忙踏入殿中央,拱手道:“主上,苏首相出事儿了。”
青年手指稍顿,随即平静开口:“首相出了什么事儿?”
苏海的死活,他不关心,若苏海死了,也省去他麻烦。
暗卫眼神闪躲,沉寂片刻道:“在主上知道苏首相死因前,卑职得先行告诉您一件,关于?王后娘娘的事儿。”
青年赫然仰起头,握住御笔的手紧了几分,面上却极为镇定道:“说。”
暗卫肃然道:“今晨,值宫门的侍卫来?报,王后娘娘在五更时分下了懿旨,让三名?太监出了宫。而现在,苏首相府上起了大火,整个宅院已然成了灰烬。”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按理来?说,不该起火才是……”
暗卫欲言又止,识趣地垂下头,不再往下说。
“咔嚓——”
青年手中,朱砂御笔断成两截,他眼眶布满红血丝,心里又惊又怒。
暗卫退到一旁,他余光打量崔青尘,试探般低声开口:“主上,还有一件事儿,侍卫们看到手握懿旨的太监,正是那太监孙金。”
崔青尘眼睫微眯,眸光疑惑一瞬,咬牙拍案而起。
“王后现在人在何处?”
暗卫:“回主上,卑职不知。”
崔青尘胸前起伏,周身怒气氤氲。
他眸光锐利,拂袖大步跨出殿门。
一路上,宫人们见崔青尘龙颜大怒,言谈举止都?颇为小心,诺诺跟在他身后。
转眼,一行人来?到中宫正殿外。
崔青尘隐着怒气,从喉间扯出一句话:“王后可在?”
中宫宫女?们纷纷摇头,行礼道:“回主上话,娘娘今晨便没了人影,就?连赵医女?也不见了。兴许是娘娘身子大好?,带着赵医女?逛园子去了。”
崔青尘汗毛竖立,是气的。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克制情绪般冷冷道:“既如此,你们便都?下去吧,朕等着她?来?。”
宫女?们观他面色森然,识趣地垂头退了下去。
跟随崔青尘的一行宫人,也连忙赶上宫女?的脚步。
他额间青筋暴起,眼眶愈来?愈红,沉步推开正殿的门,踏入其中。
崔青尘扫视殿内,见绣榻被褥未掀,炭盆熄灭,便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苏府的火,是晓晓放的,可她?为何不告诉他?
纵火何其危险?晓晓身子还弱着,怎的非要?连夜出宫纵火?
苏首相何其阴狠,若晓晓被他抓住,崔青尘又该如何救她??
他是她?的什么?他在她?心里的位置,便是连一个初识的太监都?比不过吗?
想到此处,崔青尘便气得牙痒,他愤怒踹到脚边的炭盆,无声地气恼着苏晓。
“嘎吱——”
殿门开合,几道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崔青尘抬起猩红的眼,直勾勾望着殿门的方?向。
苏晓三人踏入殿中,她?玉手搭在左臂来?回摩擦,试图将身上的寒冷抚去。
赵冉看到了,她?从怀里掏出药瓶,上前一步塞到苏晓手里:“娘娘,这?药您拿着,若身子不适,便可服下一粒,下官取回衣裙,便去偏殿煎药,娘娘您也累了,该早些歇息才好?。”
孙金也顺势开口:“那姑娘你好?生歇着,我便在殿外守着,姑娘有事儿大可唤我。”
苏晓:“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折腾了一夜,你们定然也累了。赵冉,煎药之事不急,你把?精神养足再说。”
孙金颔首,退出殿门。
苏晓则转身往里走?。
赵冉跟在苏晓身后说:“娘娘我不累,我没帮上什么忙,您叫我望风,我却犯困在马车上睡了一夜,倒是娘娘和孙内官,恐怕整夜未曾阖眼,下官……”
苏晓和红袍青年四?目相对,登时愣了神。
赵冉喋喋不休,垂首言语撞上苏晓脖颈时,才后知后觉看到不远处坐立的崔青尘。
崔青尘目露凶光,死死瞪着二人。
赵冉后背顷刻间被冷汗打湿,她?缄口不言,足下慌乱逃出了寝殿。
苏晓怔怔看着他,双腿僵硬挪不开步子。
崔青尘沉沉叹息,用?力挤出平和的声音问她?:“你和孙金去了哪?你们在何处整夜未阖眼?”
苏晓眸光涣散,崔青尘通红发怒的模样,让她?很害怕。
她?的身子冷不丁发颤,下意识后退几步。
崔青尘腮帮隆起,猛地站起身,冲到她?身前,嗓音沙哑道:“说啊!你和他究竟去了哪?”
苏晓吓得一噤,她?面色极其僵硬,声线颤抖道:“没,没去哪。”
“你还不说是吗?”崔青尘抓住苏晓双臂,一时气急道,“苏府惨遭大火燃烧殆尽,是你做的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晓瞳孔蓦然缩紧,他的脸离她?很近,近到二人呼吸相抵,近到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狰狞血红的眼。
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历修远,青尘他便像是历修远生前的影子。
苏晓眼泪顷刻间滑落,目光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
晶莹的泪珠砸到崔青尘手上,须臾间,青年眸中戾气尽散,目光空洞望着眼前哭成泪人的苏晓。
意识到不对劲,崔青尘立即收回抓住苏晓的手,神思恍惚般追问自?己:你对她?做了什么?你想以这?般凶恶的模样,逼心爱的女?子吗?崔青尘,你到底在干什么?
苏晓抑制不住自?己的泪,她?身子僵直,心头莫名?涌出委屈和害怕。
崔青尘慌乱地抱住苏晓,语速极快道:“晓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该冲你吼,对不起…”
苏晓的哭声愈来?愈大,她?想推开崔青尘,想滞住自?己的泪,可内心实在惶恐,叫她?忍不住想哭。
崔青尘轻柔拥住她?,眼角发酸,愧疚心疼地跟着她?哭。
“晓晓你别哭,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只是见不了你有话不愿对我说,而是告诉他人。苏府的火,我也不想责备你,我生气,不过是气你什么都?不愿告诉我,我便像只无头苍蝇,东奔西撞却怎么也找不到你。晓晓,对不起,你告诉我好?不好??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怨你,你告诉我让我来?为你分担好?不好??”
崔青尘无语凝噎,他便那般小心地抱着她?,生怕再弄疼了她?。
他的哭腔钻进苏晓耳中,她?下意识抬手抱住崔青尘后背。
二人再不说什么,他们都?懂对方?的心,也都?明白各自?的苦衷。
他们心灵相惜,即便没有只言片语,也能感同身受,读透对方?哭声里的委屈。
崔青尘紧紧拥住她?,仿佛要?将她?牢牢抓住,永远依在他怀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晓同样抱他抱得很紧,她?心里明白,即便她?再怎么逃避,再如何骗自?己,她?的心里始终有崔青尘一席之地。
少女?柔嫩的脖颈,就?贴在他脸颊之上。
崔青尘抱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苏晓墨发间传来?阵阵馨香,崔青尘吸鼻之际猛地吸进肺里,他身子一颤,贪婪地蹭-着她?白皙光滑的脖颈。
他想,若是时间能定格在这?一刻该多好??
崔青尘眸光变得朦胧,眼角的泪不知不觉间便停了下来?。
他极力克制自?己,强迫自?己不去注意那抹馨香,压制自?己内心涌起的热火。
没过春芳
怀里的人似水一般柔软, 灼热的体温拂在他身?上,崔青尘脑子一热,心脏怦怦狂跳。
他忽然松开抱住她的手臂, 薄唇下压, 轻柔点在少女额间。
苏晓身?子一抖, 恸哭的泪蓦然滞住,还未等她做出反应, 崔青尘便对她投来迅猛的热吻。
她挣扎一瞬, 双手便被那人紧紧握住。
青年左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腕, 举过头顶,将其推至角落里;右手揽住她的腰肢, 眸光深情又炙热。
湿-热的唇覆上齿间, 软糯并专注,苏晓眼下染上一抹桃红, 狎昵般凑上他的唇,与?他澎湃的呼吸融为一体。
情到深处,苏晓不经意娇哼一声。
随即, 崔青尘便乱了方寸,腹下猛地烧起来, 他大手一转, 将苏晓打?横抱起,快步送至绣榻。
绯色幔帐滑落,崔青尘缠绵悱恻,心脏跳动的响声直击苏晓耳膜。榻上气息相融,他便像是压在绵绵的云层之上, 全身?血液瞬间怒张,热血流速狂窜。
崔青尘面色涨红, 额间细汗遍布,他呼出粗气,水雾迷离的目光眷念地看着那朵云。
他来回摆动积蓄已久的重?重?风暴,克制并激烈地和她交姌在侧。
曲线分明的肌体,让苏晓不免难为情起来。
她半开的眸子,覆上一层水汽,嘤咛的娇声余音绕梁,伴随着心跳舞动的旋律。
苏晓痛苦地抓住他,纤长的指甲在他身?上留下几道红印。
她发丝带着几分凌乱,眼尾眸光在此?刻更显妩媚,让人越发心动,朱唇似张欲合,芳气轻吐,香肩稍摆,过于撩人拱火。
崔青尘渐渐迷失,他凑到她耳边,嗓音沙哑微喘道:“晓晓…我要娶你?…这?辈子都?要有你?…”
说罢,便有重?物“嘭”地拂地声作响,绣榻仿佛一座火炉,滋滋大火扫过春芳,余下满地的炙热气息。
苏晓本不想如此?,可?对上他,她便没了理智。
她侧躺过去,口中薄气轻吐,脸色红如桃花。
崔青尘扬手为她掖了掖被,眼尾泛红,嗓音润玉低哑:“晓晓,今后便把心交给我可?好?”
他伸出左臂,抻在她枕下,将她揽入怀中,脸上愉悦地俯看她的发旋。
苏晓便似白兔般窝在他宽厚的胸膛上,什?么话也没吐出。
把心交出去,她真?的可?以吗?
如今苏海已死,能刁难她的唯有大妃一人,苏晓自此?之后便真?的能放下心思,将自己安心地寄托在崔青尘身?上吗?
她在忖度,立足高台,没了一个苏海,还会有下一个苏海,她真?的能安枕无?忧?
稍静片刻,崔青尘温柔的眸光忽变,怅然开口问:“你?还是不愿吗?”
苏晓抬头看他,心里五味杂陈,她想,那便先过好当下吧,往后的事儿谁又说得准呢?
她不想伤他的心,又不想否认自己内心深处的惧意,故含糊答道:“怎么会呢,我与?你?何来不愿之理。”
她的话,崔青尘并不满意。
待苏晓沉沉睡去,他轻柔将她的脑袋置于方枕,随后便翻身?下榻,捡起散落在地的衣袍,利落地穿好。
他面色不悦,回头看她一眼,便转身?出了中宫。
***
宣德殿内,崔青尘眉间覆上阴云,走神地听着殿中央大臣们的谈论。
暗卫悄悄来到他身?侧,提醒道:“主上,苏首相家中起火乃是大事,大臣们都?在等着您裁决。”
崔青尘茫然看他,又扫视
依譁
争执不休的大臣们。
他暂时放下繁杂的思绪,敛回心神,正襟危坐:“别吵了,首相乃国?之肱骨,出了横祸,朕理应去瞧瞧,至于起火的原因,待朕回来自有决策。”
说罢,他从龙椅起身?,绕开大臣们踏出宣德殿。
身?后大臣们停止哗然,安静地目送崔青尘。
暗卫追上来,他回头瞟一眼无?措的大臣们,冲崔青尘附耳道:“主上,这?件事儿大臣们猜忌甚多,已有人将元凶推到了王后娘娘身?上,跟随娘娘去苏府的人,是不是要……”
“除掉”二字,他并未道出口。
崔青尘脚下陡然,愣神片刻,刚想开口时,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叱声:“你?去哪?”
他回头。
苏晓盛装打?扮,出现在他身?后,脸上似乎带着怒气。
崔青尘装傻道:“没有,不去哪。”
晓晓怎么会来?她不是正在酣睡吗?
暗卫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忙悄声道:“主上,您和大臣们议事已过两个时辰。”
苏晓气呼呼走到他身?前,心里十分不畅快:“做皇帝有那么忙吗?招呼都?不打?一声,什?么人呐。”
暗卫识趣退到远处。
崔青尘睥睨着她,不正经道:“莫不是分开一会儿,你?便想我了?”
话音刚落,崔青尘便立马红了脸。
苏晓眸光闪烁,红着小脸,支支吾吾道:“你?…你?别乱说…”
她虽害怕前路,可?想到崔青尘,心里便是暖的。
见她娇俏羞赧,崔青尘掩着笑意,继续打?趣道:“我可?没有乱说,妻子想丈夫,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说着,他向?前挪动几步,大手搭上她的腰肢,邪魅的嗓音吹过她的耳根:“你?害羞了。”
热气扫过耳根,苏晓身?子一颤,羞囧地垂下头,弱弱道:“我…我才没有呢…你?…你?不正经…平常可?不会这?般淫-词浪语。”
崔青尘下颌压在苏晓香肩,懒懒开口道:“那晓晓喜欢我不正经的样吗?”
说到不正经,苏晓脑海里闪过的,全是绣榻之香……
她登时红透了脸,难为情地推开他,心乱如麻道:“你?…无?耻…”
她推开他,他又立即抓住她。
崔青尘用力一拉,苏晓便重?心不稳,倒进他怀里。
怀里的她,娇小可?人,崔青尘眸光迷离,阖眼压下她的唇。
苏晓手指攥紧,害羞地将玉手搭上他的胸膛。
灼热湿润,缠绵不休。
他抬起后颈,释怀般紧紧牵着她的手:“晓晓,我要去一趟苏府,你?可?愿随我一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晓颔首,眸光波动看向?他。
苏府已覆,权势已倒,苏晓也该去送苏海“最?后”一程。
她亲眼目睹了大火将苏府烧成灰烬,可?苏海的尸身?却没亲眼见到。
二人踏上马车,车轴滚动,一路朝苏家奔去。
马车内,苏晓倚着他的肩,空气中充满了浓重?的蜜味儿。
崔青尘勾上笑意的唇,自见到苏晓起便没合上过。
他在晓晓心里当是有分量的,崔青尘心想,他怎的那般蠢,竟跟一个太监置气?还差点误会晓晓,和她生出嫌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往后苏晓便是他的了,谁也夺不走,崔青尘是这?般想的,若此?生谁人再觊觎、刁难晓晓,便是公?然和他作对,和一朝天子作对,他都?会将他们尽数屠杀!
转眼,王宫的马车立到苏府外。
二人踏下马车,望着眼前的苏府“残骸”,眸光出奇地冷。
他们走进苏府大门?,一群人正清理着烧断的炭木,此?举是为救下奄奄一息之人。
苏晓扫视周围,漆黑的院子,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烟熏味儿,黑色木屑随风飘散,烧毁的断木堆里,还冒着灰烟。
清理断木的官员,见到崔青尘,赶忙放下手中册子,迎上前来:“圣上您怎么来了?这?里刚经过一场大火焚烧,吸口气都?呛得慌,圣上龙体金贵,还是别进这?里为好。”
崔青尘:“不碍事,朕来是为送送苏首相,他此?生为凉朝劳碌半生,最?终却落得不幸下场,朕理应来见首相最?后一面。”
苏晓呛咳一声,将衣袖覆上口鼻。
这?里的确呛人,怎的今晨大火蔓延时她不觉着?
官员闻苏晓呛咳之声,立即送上白绸:“主上仁心,不如您和娘娘将此?物系上,再去看望首相大人也不迟。”
崔青尘颔首,接过白绸,连忙为苏晓系上。
随即,官员领着他们去到,本该是苏府后宅的位置。
空地中央,两具烧焦的尸体横放于地面。
官员指着其中一具烧焦的尸体道:“经仵作查验,这?当是首相大人的尸身?。”
苏晓怕仵作弄错了,故开口问:“人已烧成这?样,还如何分辨?”
她盯着地上的尸身?仔细观察,脸部血肉模糊,身?子焦黑,四肢都?不健全,如何辨认男女?
“这?…”官员挠了挠头,如实说来,“下官不知仵作辨认之法?,可?苏府上下无?一幸免,便是猫儿狗儿的尸身?,都?找出来了。”
官员口中的猫儿狗儿,应当是小白。
崔青尘转手勾上她的腰,安抚般拍了拍,随后对官员说:“王后是忧思过甚,她不信首相会这?般惨死,所?以便多问了几句。”
说着,他轻掐苏晓的腰。
苏晓了悟,立马低噎两声,佯装出悲伤模样。
官员拱手道:“娘娘身?为首相大人侄女,担心也是自然。不如这?样,仵作还未走,下官请主上和娘娘一道去问问他?”
崔青尘点头,二人跟随官员去到原先耳房的地方。
一路上,遍地尸骸,烧焦的气息愈来愈浓,逼仄的道路,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残肢断节。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晓心头抽搐一瞬,这?其中烧死的人,与?她并无?干系,只是尽心伺候主子的劳苦下人。
她眼皮一跳,手心攥满了汗,她想,她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该这?般残忍?
首相已死(一更)
空中乌云密布, 点滴细雨从崔青尘脸颊滑过,他抬眼看天,迎上急促的雨滴。
官员双手?覆上头顶, 急切低喊道:“下雨了, 主上我们还是先避避雨吧。”
崔青尘:“只好如此了。”
雨水“哗啦”作响, 如注般倾泻而下,不?一会儿便将带着星火的端木浇灭。
苏晓心?神惧散, 目光空洞, 迷迷糊糊地?牵上崔青尘的手?, 快速往府外跑去。
苏府大门外,不?知何时?搭建起长长的竹棚廊, 许是方才入府时?没留意, 崔青尘心?想。
竹棚三面漏风,虽然简陋, 可好在顶部牢固结实,挡雨完全足够了。
崔青尘两人就座于长棚中央,这里本来?是救治伤者的地?方, 可苏府上下无人存活,便?也没了用?处。
医女端来?热茶, 为崔青尘二人斟上后, 便?退到一旁,静候差遣。
竹棚顶部传来?暴雨猛烈砸落的响声,棚外青石板上水花四溅,蜿蜒堆积的雨水沿着街道流淌。
苏晓握住茶盏,手?抖得厉害。
她脸色僵住, 恍惚饮下一口热茶。
她杀了人,杀了很多人, 很多与她并无恩怨的人,她该怎么办?苏晓心?想。
到底是何时?起,她变得心?狠手?辣,到了惨无人道的地?步?
她想要的宫斗便?是如此?胜者的手?必须染上污浊?血流成?河、草革裹尸,便?是凤冠的代价吗?
都是活生生的人,一条条鲜活的人命丧在她手?中,死在她眼前,苏晓她…
还是那个率真的小女孩吗?
苏晓手?指死死掐住茶盏,胸膛闷得喘不?过来?气,她气息紊乱,贪婪地?大口呼吸,顷刻间全身渗出细汗,呆愣地?望着眼前如注的雨水。
崔青尘未曾察觉到苏晓的异样,因?为仵作正好来?了。
那人鬓角斑白,眼下堆满了褶皱,身子几近佝偻,肤色发暗,苍老的面庞盖不?住他那锐利严肃的眸光。
仵作缓步上前,对崔青尘二人拱手?行礼道:“老臣年迈,让主上久等了。”
“不?妨事。”崔青尘见他行动困难,摆手?道,“凉朝能有?您这样的老臣在,是朕的福气,等一等也无妨。”
“赐座——”
医女搀扶着仵作坐下。
苏晓侧着身子,仍在走神,仿佛忘却了来?此的目的。
仵作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册子,递到崔青尘身前木桌上方,“圣上,这是老臣好友,太医刘晃的随医录,里边记载了他此生诊治过的人名和脉案,这其中也有?苏首相一份。”
崔青尘执起随医录,手?肘推了推苏晓胳膊,示意她也来?看。
苏晓猛地?转过头,见崔青尘垂首翻阅书册,便?立马敛回心?神,敷衍地?凑过去。
周围全是人,她不?能乱了分寸,叫他人瞧出端倪,将苏海的死猜忌到她身上,苏晓心?想。
仵作叹出一口气,接着说?:“首相大人生母难产,为产下他足足熬了两日,诊治的太医便?是刘晃。那时?他入王宫不?过三年,便?接手?了这样一桩异事儿,直到后来?老臣与他相识,他都没将此事忘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海,安东苏氏,生父的权势在苏姓里,是最?低微的,他们能请的太医,唯有?我那急于出头的好友刘晃。刘晃隔着屏风,让自己收的女徒在产房接生,两天两夜生产的人没了力气,昏厥四个时?辰之久,刘晃心?急如焚,对此更是回天乏术,可没想到…”
随医录里记载的和仵作说?的一模一样,苏晓二人眉头紧蹙,瞪目结舌。
崔青尘视线从书册上挪开,半信半疑问:“所以首相他…天生跛脚?”
苏晓也觉得不?可思议,只?看了两行字,便?将方才看到尸海的焦虑抛到脑后。
仵作颔首:“是,老臣也甚为佩服苏首相的毅力,据刘晃说?,苏海天生少骨,不?仅是右腿,便?是头骨都比常人少一块。刘晃告诉老臣,他娘胎里落了病,活不?了多久,即便?能活也不?过二十,可转眼他便?成?了凉朝的首相,不?单诞下儿女,还平安活到了不?惑之年。”
“圣上问老臣如何辨认首相尸身,这便?是老臣辨认之法,若非王后娘娘顾念叔父,这个秘密便?要随老臣入土了。”
苏晓心?虚道:“叔父待我极好,我也是一时?心?急,才问了那番话,望仵作不?要见怪才是。”
仵作嘴角含笑:“哪里哪里,王后娘娘这般说?,老臣受不?起。”
说?罢,仵作笑意散去,眉间染上愁容,接连叹气后道:“这个秘密老臣说?了,只?怕也要去了。想当年,刘晃太医与我说?起此事,便?在半年后忽然过世,那时?他不?过二十又?五。”
崔青尘问:“刘晃太医是如何过世的?仵作这般说?未免太过邪祟,让朕如何能信?”
此书记载,苏海天生跛足,可崔青尘却从未发现,若首相真比常人少骨,为何走起路来?与常人无异?
苏晓直勾勾盯着书中文字,思忖片刻后,心?道:苏海今年四十又?七,按记载的落款来?看,时?间并无冲突,可奇怪的是,一个将死的人如何能活到这个年纪?
随医录里写——生母难产,天有?异象,万云堆叠,雷鸣作响,巧妇无声,孩儿无泪,瓜落熟成?,母子俱安,产者虚滑,子者无骨,缺一头骨,少一股骨,实乃奇也,幸也,怪哉……
仵作抿下一口热茶,望着棚檐落下的雨滴,意味深长道:“刘晃去的突然,便?是太医院院首也探不?出病因?,老臣验尸数十载,同?样束手?无策。”
“老臣言尽于此,主上和王后娘娘洪福齐天,想必能镇住这等怪事儿,仵作鉴上,首相已死,望王后娘娘节哀。”
说?罢,仵作撑着木桌起身,颤颤巍巍往苏府深处去。
崔青尘怔怔望着手?中的随医录,脸上仍是不?可置信的模样。
听完仵作的话,苏晓则安慰自己,她能放火烧了苏府,是上天注定,要苏海命丧于此,跟她无关,她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环。
对,便?是这样,她没有?杀人,上百尸身与她毫无干系,那是他们的劫难,跟苏晓无关……
对,与她无关……
苏晓脸色苍白如纸,冷不?丁打起寒颤。
崔青尘合上随医录,薄唇翕动:“晓晓,我们回吧,首相他死了。”
苏晓颔首,她两股战战,眸光意味不?明。
崔青尘侧过头看她,见苏晓神色张皇,便?温柔抚上她玉手?,关切地?问:“是不?是下雨,你身上不?爽利?今日出来?得急,你又?穿得这般少,我们还是赶紧回宫吧。”
苏晓穿的是夏季的襦裙,薄如蝉翼,轻纱缥缈。
一袭红纱衬得她美如方物,仙气氤氲,只?可惜苏晓的身子实在太弱,轻纱只?会为她带来?累赘,崔青尘心?想。
苏晓仍是点头不?语,眸光空洞地?,任由崔青尘拉着她往马车去。
崔青尘撑起天青伞,小心?将苏晓护在怀里,故少女慌忙害怕的模样,他是半分未曾看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二人踏上马车,崔青尘收起天青伞,随口道:“虽说?这里也有?医女,可赵医女始终让我放心?些。”
苏晓含糊称“是”。
崔青尘回过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的晓晓有?些不?大对劲?
他刚想扬手?覆上苏晓额间,看看是否因?风寒染上热症时?,便?听到一句糯声:“青尘,我有?些困了,能不?能借用?你肩膀?”
“当然。”他极少看到苏晓娇俏的模样,此言一出他心?花怒放,立即将肩头凑了过去,“困了便?小憩一会儿,我们是夫妻,晓晓你不?必这般拘谨。”
她弱弱“嗯”了一声,便?阖上眼,独自消化心?头的焦躁。
***
回到王宫时?,便?入了夜,雨也停了。
苏晓不?知不?觉睡着了,她枕在肩头的模样,很是乖巧可爱。
崔青尘望着怀中,脸颊染上红晕的少女,不?由地?扬起笑意,静静地?看着她。
他修长的手?指滑过少女面庞,轻柔般为她整理滑落的青丝。
“主上——”
马车赫然停下,一道熟悉的男声传来?。
崔青尘微偏过头,看怀里的人正睡得甘甜,他才放心?地?将苏晓脑袋倚靠着马车桦木,悄声跃下。
来?人一袭黑袍,正是跟在崔青尘身边的暗卫。
“主上,大臣们还没走,您看……”
崔青尘回过身,看了马车一眼,道:“好,随我去宣德殿会会那帮大臣。”
“那王后娘娘……”暗卫扫了一眼马车道。
崔青尘沉思片刻道:“朕自行走去宣德殿,你先将王后送回宫。”
说?罢,崔青尘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宫道上。
转眼便?到了中宫,暗卫唤来?赵冉伺候苏晓,便?转身往宣德殿去。
待暗卫走后,孙金才敢从角落里出来?,到马车下背上苏晓往正殿中去。
踏入寝殿,苏晓歇于绣榻,赵冉为其卸去钗环后,孙金才悄声询问赵冉:“赵医女,送姑娘回来?的是什么人?”
赵冉同?样小声回应:“不?知道,应该是御前侍卫,可能圣上特许他不?用?穿甲胄吧。”
“御前侍卫都这般威风吗?得圣上青睐,连甲胄都不?必穿?”孙金觉得稀奇,王宫里进出自由,可以带刀,还不?用?阉-割,这地?位不?亚于他的舅舅。
孙金恍然大悟,他怎么就没想到呢?若是当初便?入宫做侍卫,遇到姑娘时?,大可将她带走,给?她一生幸福。
做“侍卫”孙金的妻子,虽不?体面,但至少不?用?困在笼子里,自由自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人家有?圣上青睐,你呀……”赵冉对上孙金星眼,极为嫌弃道,“即便?你不?是太监,是个侍卫,可你也得罪了圣上,我看你还是小心?为妙,若圣上来?时?,你便?躲得远远的,别让圣上瞧见你。自己小命都难保,还是安分些,别异想天开了。”
赵冉损人的话说?完,便?出了殿内,去了偏殿煎药。
孙金像是被她的话刺激到了,他怅然坐上椅凳,呆呆朝着苏晓绣榻望去。
他也是个男人,怎么就不?能肖想美貌的女子?
他只?不?过是,进宫的方式选错了,怎么就配不?上姑娘了?
侍卫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跟他一样,都是伺候主子的下人,有?什么可神气的?
孙金眸光忽然坚毅,心?道:都是那个赵冉,要不?是赵冉在皇帝面前乱说?,他也不?必悄悄摸摸,连见到侍卫都得躲起来?。
他有?万贯家财,不?比别人差,孙金捏起拳头,势如破竹般将椅凳搬到苏晓床头。
今夜他便?要带姑娘出宫!
心声(二更)
孙金气势汹汹, 在床头一待便是两个时辰。
说实话,他?有?些害怕,可看着眼前翩若惊鸿的少女, 他?便?挪不开眼。
孙金心下一横, 好,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怕的?, 皇帝每天有这么多事情要办, 待时日一久, 追缉他的告示自然而然便会撤下,只需静等便?好。
想到此处, 孙金像是打了鸡血般, 头脑一热,伸手便将苏晓猛地从床上拽起。
苏晓迷迷糊糊睁眼, 看了孙金一眼道:“孙金你干什么?是有?要事吗?非得这样把我拽起来?”
她打了个哈欠,全然不知孙金心思。
“我…我…”苏晓的?脸距他?只有?一尺,靠得太近, 他?一下子羞赧起来,“姑娘…你…你先?起来再说。”
苏晓意识还未清醒, 听着他?的?话, 便?乖乖照做了。
孙金看她翻身下榻穿好鞋袜,连忙将人推搡到衣桁处,紧张地说:“姑娘快穿好衣裳,我带你走。”
苏晓半开着眸子,疲倦地扯下衣裙, 敷衍地披上。
见她实在拖沓,孙金心急如焚, 催促的?话脱口而出?:“姑娘快啊!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苏晓被困意包裹,脚下飘然,不耐烦道:“去哪?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倒是说啊?急死人了。”
这一嗓子吼出?来,苏晓登时清醒过来,茫然地望着窗纸透出?的?黑。
“现在什么时辰?到底发生了何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孙金严肃对上苏晓双眸:“现在是子时,我要带你出?宫。”
苏晓:……??
“发生宫变了吗?崔青尘在哪?”
孙金心急得紧,他?一把拽下苏晓要穿的?衣裳,拉住她的?手腕,便?往殿门方向去。
“姑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那个狗皇帝?他?是待你不错,听了我的?对食之言,也没有?厌弃姑娘,可姑娘仔细想想,他?有?那么多女人,前些日子进?宫的?官女子我可都瞧见了,她们个个长得水灵,比美?貌你又能在狗皇帝心里?占多久的?位置?”
苏晓一头雾水,越听越混乱:“所以,到底宫变了没有?啊?”
“没有?!”孙金气得脸色发青,停下脚步,甩开苏晓的?手腕,一本?正经问,“没有?宫变,姑娘愿意随我出?宫吗?”
什么什么?
苏晓以为?自?己听错了,故追问道:“你确定没有?宫变?那我们为?何出?宫?”
“姑娘随我出?宫,可做我孙金之妻,天高海阔,任你飞翔,你想去哪我们便?去哪,不用受人约束,更不用和?那么多女人争一个男人。”
孙金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他?待你多好,我孙金能超过他?百倍,我舅舅伺候人伺候了一辈子,他?的?金银财宝都留给了我,我养得起你,吃穿用度更不会?亏待你,况且,我孙金可对天发誓,若此生有?负于你,定遭雷神天罚,下了阎罗殿也寻不到归处,只配做一只见不得光的?孤魂野鬼。”
苏晓怔怔看着他?,她没想到孙金竟对她有?意,还立了这般大的?毒誓。
孙金接着说:“姑娘,我是认真的?,我是个男人,真是个男人,我会?待你好,你相信我。”
男人?
她的?重点全落在了这两个字上。
苏晓脑中,仿佛有?一座巨大的?佛钟被敲响,钟声?响彻,振聋发聩。
孙金脸颊绯红,指着自?己下盘道:“姑娘你看,方才盯了你这般久,它实在藏不住了。”
苏晓下意识跟随孙金手指,将目光往下移了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晓:……
松垮的?太监服下,长长突兀的?异体显现。苏晓眼睛圆瞪,吓傻了一般立在原地。
呵呵,我肯定还没睡醒,还是再回去睡一觉。
苏晓汗如雨下,机械般转过身子,迫切的?眸光落在绣榻之上。
见她要走,孙金又羞又恼,他?觉着自?己的?男人尊严被小瞧了。
他?大步上前,猛地拽过苏晓手腕,将她白皙清瘦的?玉手,放到那一坨上。
苏晓正想回头骂他?,刚半侧过身,便?看到了自?己手掌停留的?地方……
她脸色“刷”地涨红,全身汗毛竖立,猛地收回手。
苏晓登时清醒,困意全无,她的?脸烫得像烧红的?铁板一样。
孙金同样红着脸,还洋洋得意,傲娇地炫耀:“没骗你吧,我舅舅为?了让我入宫,费了不少心思呢,怎么样?现在信了,可以跟我走了吧?”
苏晓呆如木鸡,这一连串的?骚操作,叫她惊掉了下巴,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孙金脸颊通红,眸光别扭又较真地盯着她,嗓音羞怯道:“怎么样?你到底考虑好了没?”
静待片刻,苏晓收起下巴,结巴道:“孙…孙金啊…我,我想你误会?了…我…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儿?比如说,我想嫁…嫁给你之类的?…”
她实在羞于开口,毕竟方才发生了那样的?事儿……
也是孙金与她熟知,换作旁人,苏晓的?夺命钗定早叫那人毙了命。
孙金:“若姑娘说了这样的?话,我还问你做什么?不是姑娘让我误会?,是我心悦姑娘,想娶姑娘回家。”
这…这该怎么好?
不如直接拒绝吧,若含糊其词,随意糊弄,倒叫两人以后麻烦。
苏晓清了清嗓,将眼皮撑到最大,严肃地说:“孙金,你该知道的?,我是崔青尘的?王后,兴许我没跟你说清楚,之前我想逃出?宫,只是因为?我误会?了他?,所以你…所以你懂吗?”
孙金放下苏晓衣裙,比苏晓更严肃、更认真道:“我都听赵医女说了,你不要过多解释,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是姑娘……”
孙金顿了顿,想到自?己即将出?宫,又跟苏晓袒露了心声?,故壮起胆子,只为?唤一声?苏晓本?名。
“不对,我该叫你苏晓,你认真听我说,我知道你对狗皇帝有?几分情意,可你若留在这王宫里?,一待便?是一辈子,何苦呢?现在你是他?心尖宠,都有?这么多女人入后宫,往后呢?往后你又得面对多少女人?”
“这不是情意二?字便?能概括,便?能撑得下去的?,他?再爱慕你,也得雨露均沾,更得替凉朝考虑,而你只是你,你留在后宫里?,心思也只会?落在狗皇帝一个人身上,若他?冷落了你,哪一日忘了你,你该怎么办?与其他?女人争宠吗?”
“还是想尽狐媚手段,吸引他?的?注意?苏晓,你别忘了,你是一个女人,女人早晚都会?老,都有?枯萎的?一天。届时,年轻貌美?的?女子入宫,他?还能瞧得上你吗?”
“他?是皇帝,一国之君,只言片语便?能定人生死,改变朝堂时运兴衰,到你年老色衰那天,他?扩不扩充后宫,便?由不得你了,因为?你的?命在他?手上,你的?凤印也是他?三言两语,便?能轻易取走的?。”
“而你却不能拒绝他?,不能随意取走他?的?国玺,更不能要求他?不纳后宫。”
孙金言辞激动,几乎一口气讲完:“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走与不走,都在今夜,我在王宫已无立足之地,我舅舅在几日前告老回乡了,这王宫若非有?你,我也不会?留到现在。”
苏晓听明白了,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只是她一直欺骗自?己,一直存着侥幸罢了。
她拾起狐裘,穿在身上,嗓音柔和?道:“兴许,跟你出?宫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若她生在这个时代,孙金的?诺言,以及境遇该是当下最妥善的?选择。
只可惜,她听过嘈杂的?汽车笛响,看过高楼大厦,亦被父母捧在手心,吹过自?由的?风。
还有?,她的?故乡,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相对平等。
她可能没加幸运值,先?是历修远,后来是温柔的?崔青尘,她没想到,嫁给崔青尘也要接受三千佳丽,以丈夫马首是瞻。
现在孙金说出?这番话,她都有?些麻木了,她觉得相信他?人的?话简直就是笨蛋。
她该信的?人唯有?自?己。
听她这样说,孙金激动上前,大喜道:“对,跟我出?宫是对的?,苏晓你快穿好衣裳,我连夜带你逃走,即便?我受人欺负,可钱财还是有?的?,带你出?宫一点都不难,你别怕,只管跟我走。”
“待出?了宫,我便?带你回乡,我为?你造一座大大的?院子,再给你置办铺子,给你请家丁,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管花钱买胭脂,买时兴的?绸缎,若你闷了,便?去铺子里?忙,铺子都落在你名下,你别担心,赚了是你的?,亏了算我的?。你若不愿做生意,我便?带着你游离四方,将好吃的?好玩的?通通玩个够。”
“我还可以跟你保证,这辈子绝不纳妾,口说无凭,我可以把钱财全交给你保管,再拿出?一部分买地契,买铺子,都落在你名下,若我违背誓言纳了妾,你可以跟我和?离,带着地契好好生活,我分文不取,净身出?户可好?”
孙金跪在她脚下,自?己激动地落了泪:“这都是我的?诚意,你答应我好不好?跟我走好不好?我的?脾性你是知道的?,你嫁给我更不必担心我会?打骂于你,即使真的?发生了,地契什么的?便?是你可以休我的?本?钱,你可以打回来,可以把我赶出?家门另寻新?欢,我根本?奈何不了你。”
说着,孙金从怀里?掏出?几张契纸,自?见到苏晓起,他?便?想到了这些,还时时出?宫,托人将钱财带去老家,并换成了地契和?房契,便?是如此他?没了钱,所以才会?在苏晓走后,被人欺负。
他?红着眼眶,瞳中染上水雾,声?情并茂地望着她,他?还想多说些话,为?自?己争取娶她的?机会?:“苏晓,我说到做到,这些东西都给你,你拿着我也安心些,我不会?骗你的?,说给你便?全都给你,只要你答应跟我走,答应嫁给我,与我成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答案
“恭迎主上——”
殿外传来一道女声, 是值夜的宫女。
苏晓本就头皮发麻,现下听得这样一声,更是手足无措, 心头一颤。
孙金“腾”地一下站起身, 水雾的眼染上丝丝惧色, 他原地踱步,呢喃道:“怎么办怎么办?主上来了, 怎么办?”
孙金晃得苏晓更加心烦, 她抓住孙金, 镇定片刻道:“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千万别出声。”
孙金目光无神, 重重点头道了声“好”, 便手忙脚乱地在殿内到处晃悠。
“吱呀——”
殿门开合声响起。
苏晓惊出一身冷汗,望着孙金张皇的背影, 她头皮一紧,立马冲上前?去,想在最快的时间里, 将?孙金藏起来。
“哧溜——”
她慌了神,踩到毡毯的同时脚下一滑, 重重跌进孙金怀里。
孙金恰好转身, 便看?到苏晓扑过来,他下意识伸手接住她。
觑着脸色发青的少女,孙金干巴巴眨眼,还未真切感?受到柔软的体温,余光中便有一股杀气晃过。
他后背一凉, 谨慎地将?视线往上移动,便径直对?上了正主阴鸷的眸光。
苏晓跌倒那一瞬, 仿佛天?都塌了,她脑子里的钟声再次敲响,震得耳鸣心碎。
孙金惊恐的脸映在苏晓瞳中,她也察觉到什么,立即从孙金怀里挣脱,僵硬地转过身子。
只是一眼,苏晓便两股战战,全身血液凝固。
崔青尘额间青筋暴起,瞳中覆上层层阴翳,目光好似要将?人?的灵魂生?生?夺舍、抽筋拔骨。
眼看?情势不对?,苏晓鼓足勇气,试探性?向前?一步,连忙解释道:“青…青尘……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一不小心滑倒,他…孙金他正好接住了我。”
“是吗?”崔青尘周身怒气氤氲,圆瞪的眼霎时猩红,冷冰冰开口?,“还不出去,是等着朕将?你处死吗?”
此话?一出,孙金蓦然惊醒,慌乱逃出了中宫。
崔青尘身上的冷气,几乎飘散到苏晓脚下,她害怕地后退几步,支支吾吾道:“青尘,我真的只是滑倒,他…他是怕我受伤,所以……”
“唔——”
话?音未落,苏晓的唇便被一记热吻覆住。
她口?鼻被封,拼命捶打崔青尘后背。
崔青尘似疯魔般,生?气地咬上苏晓朱唇,暴-力地裹挟风云,欲将?眼前?的人?吸进肺里。
他大手抚上苏晓发旋,贪婪地卷起唇瓣,与她黏腻交织。
他舍不得真的咬她,只是用力卷起,又心疼松开。
灼热的吻,让苏晓忘却了方才的怕。他的吻满含爱意与热烈,苏晓的心仿佛被火焰包裹,厮磨般迎上他。
片刻后,崔青尘眸中戾气尽散,温柔地揽住苏晓腰肢,将?其缓缓推至绣榻。
他掀开幔帐,褪去衣袍,深情地望着苏晓的脸。
幔帐落下,狐裘落地,纤细的手搭上他的肩头,榻上气息相融,云雨春风。
崔青尘眼角染上一抹桃红,压住她的气息紊乱,嗓音愤怒般,嘶喊出声:“苏晓,你的心里到底住着谁?”
苏晓抱住他的手登时颤抖,心头抽搐一瞬,半开的眸子看?向崔青尘的耳根。
她不知崔青尘为何?这般问,更不懂如何?回答。
片刻过后,拨云撩雨的芳香散去,崔青尘枕在她身侧,眸光倔强又委屈地望着苏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的心,总是冷的,即便他做得再多,还是无法占据她的心。
苏晓和他像是隔了纱,崔青尘心里患得患失,他觉着晓晓怕他,看?他的眼神时而真挚,时而陌生?。
他沙哑着嗓音问:“晓晓,你把我看?成他了吗?”
苏晓猛地睁眼,侧过身子背对?着他道:“你是你,他是他,他只是一个令我讨厌的人?,他不配与你相比。”
苏晓自?然知道,崔青尘口?中的他,说的是历修远。
事实便是如此,她厌恶历修远,憎恨历修远。
崔青尘翻过身子,抱住她后背,眸光带着几分?孤独道:“那你的心,到底给了谁?你看?我的眼神里,有陌生?,有害怕。晓晓,我心悦你,你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好吗?我也怕,怕你突然消失,怕你离我而去,怕我再也找不到你。”
苏晓阖上双眼,崔青尘的话?她没法接。
她看?他陌生?,兴许是害怕王权,兴许是知晓他是原主所爱。
至于她的心,或许她没有心,又或许她的心本便是空的,只能装下她自?己。
崔青尘抱她抱得很紧,仿佛她下一瞬便会消失在眼前?。
他的心意,苏晓都明白,可有的事是改变不了的,一旦发生?了便再也抹不掉了。
譬如,她是苏晓,是一个现代人?;譬如,她明知崔青尘是原主的青梅竹马,她占了原主身体,还喜欢上了原主心心念念之人?,可她终究不是她,苏晓不能代替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譬如,王权之争,后宫风云,她都经受了,苏晓心里明镜,王宫里只要有人?便有无休止的算计、筹谋,而她只想做一个小人?物,平安顺遂便够了。
她问:“青尘,若我要你放弃江山,随我做一对?民间夫妻你可愿意?”
她知道只要她问,只要她开口?,崔青尘便什么都依她,她虽然明白,可她想亲耳听他说。
即便是,她明知龙袍在身,便没有任性?褪去的道理。
“你说的是真的吗?不论你想去哪,我都愿意陪你一起。”崔青尘言辞激动,抱她的手又紧了几分?,“晓晓你忘了吗?一开始我便想和你做民间夫妻,那时的浍朝边界,若我们再快些,若我们没有停下来,现在又该是何?等情形?是不是早该有了一双儿女?”
“是啊,缘分?天?定,真是半点不由人?。”苏晓眸光复杂,嗓音却极为平静,“青尘,我的心里没有别人?,你若为我伤神,她会心寒的。”
也许,喜欢上他,从一开始便是错的,苏晓心想。
“晓晓你说什么?”崔青尘脸上洋溢着幸福,他不解地问。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晓说:“没什么,我等着你和我游览人?间,做一对?平民夫妻。”
“好,你且等我一等。”崔青尘脸色赫然肃穆,“民间水患难除,姑且还有半年?,才能将?地方的堤坝修建好,到那时百姓免去水患之苦,我也落得逍遥自?在。”
苏晓心思沉重,嘴上却附和着说了一声“好”。
***
翌日,天?还没亮,崔青尘便翻身下榻,容光焕发地去了宣德殿。
他只为早些解决水患,与苏晓共赴民间。
苏晓一夜未眠,她假装入睡,看?着崔青尘精神抖擞离去。
待崔青尘去了一会儿,她才穿好衣裙,唤起赵冉的名字。
赵冉煎好汤药,便听闻圣上来了,她只好与值夜的宫女一起守在正殿外?,等待苏晓随时唤她。
听得苏晓的声音,她即刻应下,快步去到偏殿,将?煨好的汤药双手送至苏晓榻前?。
“娘娘,您怎的起得这般早?圣上刚走,眼下天?还黑着,您不如服下药,再歇息片刻。”
苏晓随意端起汤药,一饮而尽后道:“不必了,我也睡不着,倒不如起来找些事儿做。”
她抬眼望了望红木殿门,问:“孙金呢?”
赵冉摇头,将?事先准备好的暖手炉递给苏晓:“我没看?到他,只是听和我一起守夜的宫女说,圣上来时,他便出了中宫,后来便不知道去哪了。”
赵冉拾起木桌上的空瓷碗,道:“我去看?看?他在不在耳房,娘娘您等上一等。”
苏晓颔首。
赵冉端着食案,退出正殿的门,往耳房方向去。
不一会儿,赵冉踏入正殿,她的身后,孙金面上怅然,两颊暗灰,耷拉着头来到苏晓身前?。
赵冉说:“娘娘,偏殿中的火还没灭,现在尚膳局的人?应当还未醒,娘娘既不想睡了,那我便趁着火,去偏殿给你做些吃食来。”
苏晓颔首,赵冉再次退出正殿。
孙金有些胆怯地瞟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倒是苏晓先开口?:“孙金,欺负你的人?,是矮房中我见过的吗?”
孙金一愣,他没想到夜里说的那些话?,换来的竟不是苏晓的责骂。
他诺声道:“不是。”
“是其他的人??”苏晓追问道。
孙金点头。
昨夜他差点便成功了,都怪狗皇帝来,皇帝来便算了,还在这宫里歇了一夜,害他一直没机会踏入正殿,接近苏晓。
一夜过去,孙金心灰意冷,本以为姑娘侍了寝,会在第二日一早责罚于他,可没想到,姑娘还是姑娘,没有因为皇帝的临幸改变半分?。
苏晓站起身道:“带我去找他们,他们打了你,便是和我过不去,我要为你讨个公?道。”
闻言,孙金终于抬起头,欣赏地看?着苏晓。
他觉得他又行了。
孙金再次鼓起勇气,问出那句话?:“苏晓,我跟你说的话?,你考虑得如何??”
她脚下顿住,平静看?他:“先走吧,路上我会告诉你答案。”
孙金乖乖照做,屁颠屁颠跟在苏晓身后。
待出了中宫的门,苏晓顾忌地问:“那群太监,若知晓我的身份,可还会冒死贪乐?”
孙金:“自?然不会,他们把生?命看?得更重些。”
苏晓点头,快步往矮房去。
没多久,他们便到了太监住所。
苏晓朱唇翕动:“孙金,你去把他们叫醒。”
孙金点头称“是”,腰杆也硬了些,莽撞地将?矮房的门一一踹开:“都起来!别睡了!小爷我回来了,你们等着受死吧!”
大意了
话音未落, 矮房中便响起阵阵哀怨声。
为首的管事太监,手执木鞭,气冲冲跨出矮房:“找死啊!我倒要看看是哪儿个毛头, 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说罢, 他扬起木鞭, 沉步走到孙金身后,正欲挥鞭时, 苏晓大喝一声:“住手——”
空灵悦耳的莺嗓飘进矮房, 众人?齐齐踏出木门, 痴痴地望着不远处的少女。
管事抻在空中的手顿住,转过?身看她:“您是?”
苏晓衣着华丽, 又深夜至此, 管事太监敛回?气焰,不敢生出事端得罪于她。
孙金回?眸, 正巧看到管事举鞭,又听到苏晓的声音,他立马跑回?她身侧。
苏晓并未理会管事太监, 而是小声询问孙金:“怎么没看到那?日打叶子牌的人??”
既然要罚,便要一起罚, 杀鸡儆猴, 斩草除根。
孙金思虑片刻,道:“说起来,我也许久未见到,那?日冒犯姑娘的人?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能?去哪?”苏晓心下疑惑,即便调去主子宫里伺候, 也不能?全都去吧?
孙金扫视矮房前的太监们,也觉察到了?不对劲:“按理来说, 只有年事已高的太监能?放出宫去,那?日打叶子牌的人?少说也有四十人?,冒犯姑娘的,看戏旁观的,一个我都没见到,这是怎么回?事?”
孙金挠了?挠头,道:“初出茅庐,样貌俊秀的小太监,都会被老人?享用一番。那?夜我破了?规矩,后来找我麻烦的,好像都不是冒犯姑娘那?群人?,而是眼前这帮望眼欲穿的太监。”
二?人?陷入沉思,同步地垂首,无视身前的人?群。
管事太监见两人?轻视他,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可望着苏晓的华装,他还是生生忍下了?这口气:“奴才太监管事,见过?主子,不知主子深夜来此,所为何事?奴才们都在这等着,主子您尽管吩咐。”
苏晓依旧无视他,她正对前些?日子见过?的太监人?间蒸发一事,百思不得其解。
管事卑躬屈膝,迟迟等不到对面的人?回?话,他双拳一紧,真的生气了?。
什么狗屁主子,定是姓孙那?小子搞的鬼,不知从哪拉来这么一个人?,想吓唬吓唬他,管事心想。
孙金坏了?矮房规矩,被他好一顿揍后,便鲜少出现王宫里,也是孙金舅舅老了?,不得势了?,正巧要回?乡养好,他才得了?这个机会收拾孙金。
平日里,孙金耀武扬威,时时让他伺候在侧,他好不容易能?教训教训此人?,没想到,姓孙这小子竟敢带一个女人?来这唬他。
他也不是吓大的,这是他的地盘,孙金没了?他舅舅,便是一个废物?,他这次定要好好给?孙金立立规矩。
“嘿,你?们俩唠完了?吗?差不多得了?,装什么装?说说吧,姓孙的给?了?你?多少钱?你?敢跟他来这?”
管事眸光一转,想到了?什么:“孙金,莫不是上?次你?搅了?弟兄们雅兴,这次便干脆骗个姑娘来,给?我们赔不是?”
此话一出,矮房众人?登时哗然,发出奸佞地笑声。
孙金眉峰上?挑,忿忿道:“说什么呢?你?污蔑姑娘,我定要将你?的狗嘴打烂。”
苏晓伸出手,拦住孙金不让他往前走。
她淡然从怀里掏出凤印,缓步上?前,举起凤印,对着太监们的视线横扫一圈,道:“瞧好了?,这是个什么东西,你?们一定看得出来。”
“这是?”
“哪买的印章?”
“王宫里偷来的落款?”
太监们两眼茫然,根本不识王后凤印。
管事太监嘿嘿一笑:“我当是什么呢?不就是个街头的破玩意儿吗?就算弟兄们不识字儿,也不可能?被你?这小把?戏骗咯。”
“来人?,把?他们绑起来。”管事大挥衣袖,转身去到矮房中,“趁天还没亮,弟兄们可玩乐一番。”
苏晓愣神片刻,她望着手中凤印,仔仔细细地看,确认她一定没拿错。
孙金知晓他们嘴脸,眼看他们便要上?前,他赶忙抓起苏晓胳膊往外跑:“他们不识字儿,别看了?,这东西这般金贵,他们肯定都没见过?,还是快跑吧。”
他跑得很快,苏晓被他牵着,有些?风中凌乱:“怎么回?事儿?即便不认识王后凤印,他们不该有忌惮的心吗?万一是真的,他们就不怕死吗?”
孙金回?头看不远处追来的太监们,气喘道:“这个年纪了?还在矮房当太监,他们对前路无望,根本不会相信当朝王后会来此。都怪我,没有事先想到这一点,我知他们怕死,可忘了?王后驾临,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早知如此,我们便该多带些?人?来的。”
“说得轻巧,我空有王后之名,怎么带人?来?即便是带,难不成带一群帮不上?忙的宫女吗?伺候青尘的人?都不算多,我并无王后之权,去哪找会武的侍卫?”
不久前发兵大域,已消耗了?过?多的人?力物?力,凉朝本就国小兵弱,王宫里的宫人?更?是不足大域一半。
为填补空缺,崔青尘散去不少宫女太监,缩减后宫开支,这宫里唯有伺候皇帝、大妃,和苏晓的宫人?较多,其他后妃只余两名宫女伺候。
况且,她不想兴师动众,本便是大妃眼中钉,青尘对孙金也颇有敌意,若跟随的人?太多,消息只会传得更?快。
“站住!小子,你?敢来便别想走!”
“这姑娘可真漂亮,大家伙快追呀!”
“姓孙的,还不赶紧回?头,你?既带她来了?,又何必跑呢?”
眼看着身后狰狞的太监们近在咫尺,孙金大汗淋漓,心脏有一拍没一拍跳着。
怎么办?越来越近了?——
若被他们捉住,这次肯定跑不了?,怎么办怎么办?
孙金心里发寒,神经紧绷,不停地回?头看。
“嘭——”
孙金重重撞上?宫门梁柱,身子登时后仰,顷刻间跌倒在地。
苏晓瞳孔缩紧,手心直冒汗,她扶起孙金,心急道:“快!快起来!人?追来了?!”
孙金头晕目眩,额间传来阵阵闷痛,他奋力推开苏晓的手,扯着嗓子道:“别管我,你?快逃,要是落到他们手上?,我此生都对不起你?。”
孙金额头渗血,眸光飘忽,时睁时闭。
苏晓死死咬住下唇,内心纠结万分。
她扭头看了?一眼追逐的太监们,若此时不走,便谁都走不了?。
她语速极快道:“孙金你?撑住,我马上?去找侍卫,你?一定得撑住,等我来。”
说罢,苏晓提起步子,埋头飞奔。
还未跑出几步路,眼前便赫然出现了?一群声势浩荡的侍卫。
侍卫约莫有数十人?,不似平常巡逻的侍卫。巡逻侍卫一队十数人?,不似眼下这般张扬。
苏晓滞住脚步,留了?个心眼,并未着急上?前,可身后有如狼似虎的太监,前路侍卫不辨身份,苏晓进退两难。
她面色苍白,不断打量着前后两批人?。
最先靠近她的,是前路的侍卫,苏晓圆瞪着眼,全身僵硬颤抖地盯着他们。
“娘娘,卑职们来迟了?,让娘娘受了?惊吓,是卑职失责。”
为首侍卫目光凶悍,走到苏晓身侧时,却恭敬地行了?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苏晓眨了?眨眼,谨慎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回?娘娘话,卑职们奉圣上?命,在此留意矮房等人?举动,若他们有异动,卑职们便就地绞杀。”
“在那?儿,快!”
“找到人?了?,快快快!”
“连一个姑娘都追不上?,你?们饭都白吃了??”
与?此同时,矮房太监们正好追了?上?来。
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苏晓叱道:“他们来了?,快!快杀了?他们。”
侍卫们得令,齐齐抽出腰间的刀,气势汹汹冲进太监堆里。
太监们看到侍卫手举快刀,纷纷吓得失了?神,张皇转身逃窜。
“快跑!快跑!”
“侍卫杀人?了?!”
“救命…救…”
顷刻间,血流成河,惨叫声绵延,刀口落下之际,那?声音便像撕纸般脆响。不一会儿,方才活蹦乱跳的太监们,便一一倒地,成了?尸体。
苏晓猛地想起什么…
孙金也是太监!
该不会…
她心头一颤,大步往矮房跑去,待到孙金方才撞倒的位置,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脚下黏稠的血液。
苏晓眼皮一跳,她慌张地翻过?尸体身子,一遍遍确认死的人?是不是孙金。
不会的,不会,孙金既不在原地,定然躲起来了?,他肯定还活着,苏晓眼角泛红,泪光闪烁,“刷”地哭了?出来。
她手上?沾满鲜血,瘦小的身影伫立在血海中。
“大哥,手下留情,别杀我!”
忽地,一道熟悉的嗓音传进苏晓耳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立马扭头去看,孙金半跪着,双手合住侍卫利刀,额间的血“簌簌”往下流。
苏晓赶忙站起身,冲那?名侍卫高呼:“别杀他,他是我的人?。”
侍卫寻声看她,倏然收起利刀,转身去杀其他太监。
“他是我的人?”这五个字直直撞进孙金心口,他有些?欣喜,又有些?羞涩。
“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苏晓赶到孙金身旁,双手用力转动孙金身子,仔细检查他身上?有无伤痕。
孙金看她的目光,如蛛丝般黏腻,他痴痴开口:“有,这里受了?伤。”
他指着自己心脏偏上?的位置。
苏晓柳眉紧蹙,玉手搭上?他的胸膛,紧张地查看:“在哪?是这吗?他们打了?你?是吗?”
她看得真切,孙金身上?并未伤痕,除非内伤。
想到这,孙金衣襟猛地被苏晓撕开,露出白皙的肌肤。
她半眯起眼,盯着孙金的皮肉,脑子里发蒙:“到底在哪啊?怎么我看不到?若他们打你?,也该有淤青才是。”
孙金不语,他眼波流转,色眯眯盯着苏晓的发旋看。
此刻,她正在他怀里,几乎与?他相贴,孙金鼻头一湿,赫然流下鼻血。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