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元
于淮有保命的武器, 却不亮出来,非要等温宜笑先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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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一开始就告诉温宜笑她保留了实?力可以保全性命, 温宜笑也?会帮她应对鼠妖。
只不过她开始的时候藏着掖着,还?让温宜笑先应对鼠妖,盘算令她保全货物,甚至等她打累了再出手……这种被隐瞒了的感觉……真的很令人不爽。
温宜笑感觉到自己好像被坑了一样,心里堵堵的,不舒服。
“你提醒我了, “温宜笑抿着唇,威胁道,“杀了你们所有人,我可以自己带着这一箱夜明珠离开, 这样岂不是更好?”
“反正这里都是鼠妖,你们如果死了, 正好可以推鼠妖身上。”
这话?虽然是温宜笑一时气头上说的, 但是她的确有能力做到, 于淮大概也?是没想到她敢黑吃黑, 沉默了片刻。
“余姑娘, 真的没办法好好商量了吗?”
温宜笑就是这样的性子?, 宁愿选择两败俱伤的办法, 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和于淮合作。
这点钱, 她也?不稀罕。
温宜笑掂量着手上的符咒, 转移话?题道:“于元真的是你妹妹吗?”
于淮见温宜笑提到于元,手上一紧,把妹妹拦在手臂中, 于元惊呼一声,“姐姐, 你干什么?”
温宜笑听?见于淮说道:“元元是我妹妹,你想要干什么?”
温宜笑似笑非笑地看着于淮,“你妹妹不内向,这些?天她和我相处都挺活泼的,你真的了解过你妹妹吗,你把你妹妹带在身边,年近而立尚未成婚,日?夜风餐露宿,把她当成孩子?养,你从小?照看她长大,保护她,可是,你真的认真了解过你妹妹的性格吗?”
温宜笑连续两次问她是否了解她妹妹,于淮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你这是什么意思?”
于元也?在她的怀中,似乎僵直了身子?。
温宜笑垂着眼眸,低喃一句,“自欺欺人。”
上空中悬浮的鬼火闪了一下,转过脑袋,目光冰冷,直勾勾地看向姐妹两人。
那目光太?过热切,但她身为鬼火,情?绪流动都是凉凉的,便化?作了极冷的冰焰,触碰时可以将人冻化?成水。
温宜笑也?安静地看着于淮。
连化?为鬼火的崔灵姝都看出了端倪,温宜笑不相信,这个日?夜与于元相处的姐姐,还?察觉不到妹妹一丝一毫的改变。
见于淮看她的眼神变得警惕,她长呼了一口气,“你妹妹不适合和你一起走货,她不适合当个商人,她身体孱弱,倒是在符咒一道有些?天赋,你将来让她做个术士吧。”
“别怪我没有劝你,不要让她染指你的家业。”
于淮护着妹妹,似乎还?在考量方才温宜笑那番黑吃黑的言论,目光变得打量。
“元元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了解她,余姑娘与她相处不到几日?,怎么敌得过我与妹妹十年相处,如果姑娘介意我方才的隐瞒,还?请冲着我来,不要把敌意转移到我妹妹身上,她什么都不知?道。”
温宜笑轻笑一声:“是吗?”
温宜笑话?音未落,忽然身后传来惨叫声——
“啊啊啊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快把她拉走!”
“这是什么情?况?”
又怎么了?
温宜笑脸色一变,陡然回头,只见一个人挣扎着捂着手臂,痛苦地在地上蠕动,然而嘴巴却死死咬住同伴的肩膀上的肉。
而她的两颗门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一路生长,直接贯穿了同伴的肩膀,几个人按着她都按不动。
她同伴手上的肉就快被成块撕裂,痛的大叫起来。
温宜笑心念一动,外面捕猎的蝴蝶立刻飞过来,巨大的翅膀把围观的人全部扇开,横亘钉穿咬人者的双肩膀,把她按在地上。
只不过,就算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死死咬住同伴的肉不放。被她咬住的人脸色煞白,似乎连叫也?叫不出声了。
温宜笑思索片刻,抬手举起万象弓,用弓角对着她嘴巴就是重重一击。
厚重的沉木弓落下如玄铁一般重,威力无穷,极其暴力,瞬间把咬人者打得口吐鲜血,满嘴牙齿掉落满地。两颗鼠一样长而尖锐的门牙就陷入了伤者的肉里。
温宜笑眨眨眼睛,没想到万象弓还?能这么用。
其他?人想要去看伤者,却被温宜笑的纸人隔开,温宜笑低头看向地上发狂失去理智的咬人者。
她被温宜笑打过一次以后就安静多了,倒在地上喘着粗气,满嘴都是鲜血。
蝴蝶按住了她,以至于她无法挣扎。
温宜笑招来一个人挑开她的衣袖。
她的手臂上缠了纱布,看起来像是包扎以前受过的伤口,但是上面已经渗透了黑色的鼠血。
温宜笑瞬间明白了,鼠妖的血液有毒,她身上本来就有伤口,本来被溅到一滴两滴鼠血并没有多大问题,可是她刚刚趴在地上往里拉箱子?,衣服和纱布渗透了黑色的血液,顺着伤口流入身体中去,就此中毒身体产生异变。
温宜笑看着地上的人,一时间也?不知?道破解办法,不知?道这鼠毒致命不致命,她还?有没得救。
正当她思索着的时候,身后传来惨叫声。
再回望,方才被她咬过的同伴很快也?出现了中毒的状况,两颗门牙渐渐拉长,放大,她痛苦地挣扎起来,拼命嗑向地面,似乎无法忍受牙齿迅速增长的速度。
不好!
温宜笑抬起万象弓,对着她牙齿又是一敲。不过仓促回头显得手忙脚乱了些?,第一次没对准,只敲掉半颗牙齿,把她打得脑袋歪想一边,温宜笑终于找准了位置,对着她又来了一下。
终于把两颗门牙都给敲掉了温宜笑一个反手把弓角撞到她脑袋上,把她给敲晕在地上。
好厉害,温宜笑这才意识到,万象弓除了远程攻击,近距离还?能当武器用。
不知?道余绥看见这一幕,会作何感想?
说起来,她很久没有听?见余绥说话?了。
这时候,一个分明虚弱的声音传来,“小?心,中毒的不止两个人。”
温宜笑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和自己说话?,忽然身侧一个人的脸色突然异常起来,张开大口朝温宜笑扑了过来。
温宜笑举起弓直接砸在她鼻梁上,给她砸出个小?坑。
有了经验,她做起这件事来已经很是轻车熟路,手一抬一落,轻而易举就把她两颗门牙卸了,反手把她敲晕。
温宜笑回头,鼠妖的数量居然还?没有变少,真不知?道这山野中有多少只鼠妖,杀了一波又来一波,这里堆积的巨鼠的尸体,已经快上百只了。
纸人的杀阵还?在运行,但是杀阵也?有限度,纸人已经有不堪重负地碎在了杀阵中。
温宜笑随身只画了一个杀阵,保命用的,再多的没有了,如果杀阵耗尽停止运转,可就不妙了。
除了外面的杀阵摇摇欲坠,里面中毒的人也?多了起来。
这些?护卫搬货运货,手上多多少少会有细碎的磨伤,刚刚她们沾染了毒血,中毒病变只是时间的问题。
温宜笑一边操控着杀阵,一边拿起弓把人敲晕,真是烦不胜烦。
一直被围在最中间的于淮坐不住了,一手抱着于元,抬手就拿出一个竹简,哗啦一声,将竹简撕掉。
温宜笑回头看去,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姐妹两个消失在光中,只留下于淮的一句话?。
“对不起了,余姑娘,我先走一步!”
“因为没有多余的符咒,只能劳烦姑娘另外想办法了。”
是传送符。
只要提前设置好目的地,撕开符咒,就能立刻抵达。
这种传送符极其珍贵,需要极为珍贵的材料绘制,这一车的夜明珠加起来也?比不上也?不及这传送符。当真是她保命的工具呀。
她随身携带的,也?就只是她和妹妹的传送符,其他?人的生死,她压根就不在乎。
看着白光消失,温宜笑太?阳穴突突直跳,也?罢,算是一个大麻烦消失了。
身后还?有一堆乱嚎乱叫的耗子?,以及中毒互相撕咬的人。
两只蝴蝶似乎撑不住了,飞回到温宜笑身边。温宜笑抬眼扫过战局,深叹了口气。
本来不想这样的,可是已经没有办法了。
温宜笑举起手中的弓,站在阵法中心,朝天放出一箭。
长箭刺破云霄,光芒洒落荒野,无数想箭雨从天而降,碧绿的光芒犹如银河降落人间,重重砸在地上。
顷刻间,萤火从阵法中心开始,如花瓣一般层层叠叠地展开,覆盖荒野,荒野上的妖物被绿色的光箭扫荡开,只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
温宜笑长松了口气,迈步走向倒地的人。
那些?中毒妖化?的人被光箭穿透身体,然而却并没有受伤,一个个面容安详地睡着,身上的伤口也?已经恢复如初。
剩下几个没有中毒妖化?或者被咬伤的,害怕地躲在旁边。
温宜笑指了指她们,“她们身上的妖毒已经没有了,你们把她们摇醒,我们下山。”
她们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
温宜笑朝崔灵姝招手,她飞了过来,落在她的掌心,却没有回到纸人。
崔灵姝张了张口,没有声音,但是温宜笑却认得她的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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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
神灵之山
那个曾经占据崔灵姝身体的女子找到了新的居所?。
温宜笑从看她第一眼就?有所?觉察, 并且开始有意无意地试探,她就好像是……故意讨好自己一样。
温宜笑虽然不讨厌小孩, 但也谈不上喜欢,这?些天她能耐着性子和于元相处那么久,就?是想要确定她的?这?层皮下的?是哪只?鬼。
她就?算认错,一直被她关在身体深处的崔灵姝绝对不会认错。
崔灵姝都已经确定是于?元了。
……
温宜笑回过头来,所?有人几乎已经收拾好了,温宜笑见她们身?体都恢复好了, 便对她们说:“下山去吧,此地不宜久留,这?座山上不会有妖物了,你们放心走吧。”
她们被主人丢在?了这?里, 现在?这?里全都是鼠妖的?尸体,如果不处理, 再过一天, 尸体就?会散发出竟然的?恶臭味, 还是赶紧远离了好。
走了那么久的?商路, 她们就?算抹黑也能?下山去。
剩下的?人犹豫了片刻, 拉住温宜笑:“姑娘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不了……”
温宜笑转身?跑向一个方向, “我还有事?。”
“灵姝, 我们走。”温宜笑把崔灵姝捧在?掌心, 转身?跑进荒野之中?。
崔灵姝动了动身?子, 她发现,温宜笑的?语气,略显急促, 就?好像是赶着有什么急事?去处理一样。
她急着去做什么呢?
温宜笑刚刚跑没多久,她就?往脑海中?大喊:“余绥, 你还活着吗?”
“余绥!”
温宜笑喊了好几次,都没有反应。
刚刚在?交战的?时候,听到余绥虚无缥缈的?声音的?时候,她就?有些担心。
余绥是不是出事?了?
她急切地往前跑。
其实从前几天她就?能?够感受到,神灵的?山脉就?在?这?附近。
进入蜀地后,她能?够觉察到阵法的?变动。
本来她早就?打算和商队分?开了,自己独自香灵山的?方向。
只?不过她想要留在?商队身?边,看看于?元究竟想要搞什么鬼,所?以?才磨蹭了这?么久。
这?些天她故意不和余绥说话,余绥也不招惹她。
她本来以?为是因为他们两个刚刚吵完架,需要安静。
可?是……
余绥怎么可?能?和她闹脾气,甩脸。
都怪她,这?些天她顾着自己生气,加上被于?元转移了大部分?的?注意力?,以?至于?都没发现余绥的?异常。
她越心急,越跑越快。
温宜笑身?影穿过树林,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小路尽头,她只?能?拨开草木走进丛林之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山野中?行进,哪怕有鬼火引路,走起来也是艰难的?。
她捧着掌心绿焰,朝前走去,速度却丝毫不降。
心乱如麻的?时候,甚至没有看到崔灵姝停下来对她的?提醒。
忽然间脚下踩空,崔灵姝急的?想要拉她,可?是鬼魂无实体,崔灵姝的?双臂从她身?体中?贯穿。
温宜笑整个人翻落下去。
她直接滑落山坡,不知道?打了多少个滚,浑身?被地上的?碎石和芒草割破。
终于?,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她大脑剧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鬼魂受不住阳光,崔灵姝已经很自觉地缩回了纸人中?去。
她睁开眼睛,只?看到两只?蝴蝶绕着她转来转去。
她动了动身?子,忽然浑身?都传来一阵剧痛。
额头上的?疼痛,最为剧烈。
她低头一看,自己身?边地上的?石头上,全都是红褐色的?血。
血迹已经干涸了,看来是已经流了很长时间。
她这?是昏迷了多长时间?
她看着身?上的?擦,衣服都被撕成布条了。
万象弓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身?边,刀枪不入的?弓就?是这?样强大,在?温宜笑用它敲碎人牙齿并且带着它滚落山坡之后,它依然是完好无损。
头上实在?疼得厉害,温宜笑的?头有些晕,有些看不清东西了,她觉得有可?能?是磕伤了骨头。
下意识想要摸摸,看看有没有陷进去的?地方,突然被伤口的?疼到身?体一阵颤抖。
她眼前发黑,靠在?地上躺了许久,才稍稍缓和过来。
痛……
温宜笑意识到了什么。
温宜笑猛地一惊,伤口没有愈合?
她伸出手?,看着掌心的?擦伤。
方才她碰过脑袋,头上的?伤口上还有鲜血渗出,染红了她的?指尖,甚至伤口没有完全结疤。
如果余绥还有意识,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了,甚至昨夜,他还能?够用万象弓的?力?量替人清理毒血。
她深深吸了口气,疼痛在?身?体上游走。
她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好受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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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旁边刚刚好有一棵树木,她艰难地靠着树坐起身?来。
她拉住自己一片一百,撕开自己的?衣裳,随手?缠绕在?伤口上。
指挥纸人给自己折下树枝当作拐杖,慢慢摸索着站了起来。
休息了许久,她似乎终于?能?够站立起来,勉强能?走。
小蝴蝶关切地飞到她的?身?边,翠叶蝶给她叼来了一个果子,红彤彤的?,只?不过不知道?能?不能?吃。
枯叶蝶停留在?她伤口上,扇了扇翅膀,好像在?亲吻一般。然后在?她走出几步路以?后,又飞回树木下,似乎想要她留一会。
温宜笑有些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你们怎么还像个人一样呢……”
不愧是袁氏的?纸人。
“走吧,我没事?,死不了的?。”反正她知道?自己不死,现在?当务之急,得先找到余绥。
温宜笑叹了口气,超两只?蝴蝶招了招手?。
“你们两个昨天肯定吃饱了,我也吃过了,不饿,你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毒,就?别乱给我摘呀,这?是蛇果,吃多了会中?毒而死的?。”
温宜笑敲了敲翠叶蝶的?触须。
说完以?后,她忽然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她现在?,居然只?能?和两只?蝴蝶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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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眸朝远方望去,延绵向前的?,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子路。
路的?两侧,草木茂盛,蜀地四季常春,花草终年不谢。
因为受伤,她走得非常慢,需要小心翼翼地绕开尖锐的?石头。
两侧鸟鸣声接连不断,清脆悦耳。
温宜笑一步步往前,摸索着朝感受中?阵法的?所?在?地走去。
但是走着走着,她突然间停下了脚步。
她猛地抬起来,看着眼前的?路。
这?条路,这?么感觉似曾相识,就?好像脑海中?早已经把这?条路走过百遍一般,无比熟悉。
她沿着石子路走,这?种感觉愈发清晰,甚至伴随着恐惧,一步踏空,和坠落。
她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这?条路,她早就?在?梦里,走过无数遍。
只?不过,在?梦里,她被人牵引着,眼前一片黑暗,只?能?够听见,只?能?够感受到脚下石子扎脚的?触感。
但是现在?,她切切实实看到了这?一切。
原来路的?两边,风景还挺不错。
脚下是延绵的?乱石,而身?侧拔地而起的?参天古木。
真?是神奇,明?明?是愈发靠近山顶的?方向,生长的?树木却一棵塞一棵高大,按理说,山崖陡峭,应该山谷的?草木会比山上的?要茂密,可?在?这?座山上,确实截然相反的?两种情况。
熟悉了路况,温宜笑继续攀上山路,接下来走起来就?方便很多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了前方悬空的?山崖。
她站在?悬崖边上,抬眼眺望而去,远处的?群山全部笼罩在?云雾之中?,看不见踪迹,所?有的?草木都像是覆盖了一层面纱,隐隐约约,若隐若现。
山谷之深,根本看不清它的?样貌,看不清它的?高度。
温宜笑向前一步,脚下悬空的?触感如针扎一般蔓延全身?,四肢百骸,一下子令她兴奋地颤抖起来。
就?是这?种感觉,她如今又切实地体会了一遍。
她不再犹豫,后退一步,直接纵身?跃进山谷。
那一刻,温宜笑感受到了风鼓起她的?衣襟,向下剧烈的?堕落感觉包围全身?,风声吹过耳旁,阵阵耳鸣。
真?是熟悉的?感觉。
她强行稳住自己的?身?子,把头顶的?一只?蝴蝶揪了出来,“赶紧飞,不然我要摔死了。”
她把蝴蝶仍在?下方。
枯叶蝶迅速张开巨大的?翅膀,温宜笑的?身?子砸在?蝴蝶巨大的?蝶翼上,张开的?蝶翼缓冲了她的?速度,跟随风的?方向,一瞬间滑向远方。
温宜笑在?骤风中?睁开眼睛远远望去,越过重重的?云雾,温宜笑终于?看清了山野的?全貌。
苍翠的?古树,潺潺的?溪流,高耸的?巨石,湍急的?瀑流。
被阵法庇佑的?神灵山峦,多年来不曾为俗世的?烟尘玷污,山中?如同人间仙境一般。
温宜笑趴在?蝴蝶上面,抬眼看着远处的?树木。
远处山是山,谷是谷,蝴蝶在?空中?滑向许久,似乎飞累了,想要找个低矮一点的?山丘停下来休息。
它盯上了前面的?山丘,想要降落。
然而,它越向靠近山丘,越往那边飞,那个山丘居然眼睁睁地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温宜笑连忙说,“你别追,追不上的?……”
此件万物有灵,山坡山谷变幻莫测,山丘正在?发生变动。
“你换个地方。”
蝴蝶似乎就?不信邪了,就?要追着那山丘跑。
“……”
等它终于?追上了那片土地,山坡已经沉降成了山谷,倒灌的?水流形成溪流,从鹅卵石的?水道?中?流淌。
蝴蝶没刹住车,一头栽进了水里。
回家
温宜笑拖着蝴蝶的触角艰难从水里爬起来, 朝岸上走去,她四肢着地地趴在向下沉淀的山谷中, 侧目凝望着头顶的天空。
她衣裳湿了,血迹被水冲散开来,整件衣裳都染成了深深浅浅的粉色。
可真是?狼狈呀,伤口似乎撕裂了。
又疼又狼狈,才压制下去的头疼又开始蔓延开来了,她的头有些晕晕沉沉的。
养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余绥帮她太多,以至于她忘了,人的躯体,恢复比毁灭要难得?多。
她呛了几?口溪水, 捂着嘴咳了起来,呕出几?口血水。
她看着山谷, 心?里想, 这里是?什么地方??
神山上地形变化万千, 温宜笑一时间辨别不出那个自?己身?处哪个方?位。
她还没思索明白, 忽然间四周的草丛剧烈晃动起来, 温宜笑猛地意识到不对。
她回过神来, 太久没有回来她都忘记了, 山上除了阵法千变万化外, 还藏有各种各样凶猛妖兽。
他们常年居住在山上, 即便开了灵智,也是?需要食物的,和?神山之外的野兽差不多, 弱肉强食,在相互厮杀, 狩猎中生存不是?你吃掉我,就是?我吃掉你。
他们看温宜笑,就好像看到了一个柔软的猎物,毫无还手之力。
温宜笑之前在山上的时候,没有自?保能力,跑出去的时候遇见妖兽,不止一次被余绥从这些妖兽的口中救下。
余绥能够威慑他们,他们不敢当着余绥的面?对温宜笑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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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余绥,温宜笑就是?众矢之的,很容易就被野兽们分食。
温宜笑感受着四处尖锐的目光,它们似乎也知道温宜笑现在失去余绥,没有人能够保护温宜笑,没有人能够阻止它们。
温宜笑拨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额头上的血再次涌了出来想,血水顺着她的下巴连一路流淌到她脖子上,她抬手一捞,指尖上就是?带血的水。
她扫了一眼?周围,迎上野兽的目光,从地上支起身?子来,冷笑一声。
“你们不会还以为?,我依然是?以前那个小孩子吧……”
……
温宜笑抖了抖衣摆,想要弹落身?上的血污。
拍不干净,越擦越肮。
她皱紧了眉头,只能放弃。
用最后了力气再开了一次血阵,她整个人都快要累得?瘫倒在地上。
旁边倒着各种各样的妖兽,他们有的被贯穿身?体,有的被划伤四肢,但是?都还活着,吊着一口气。
它们都是?这里的生灵,温宜笑不想杀它们。山中有灵气,它们伤口恢复得?快。
就好比以前余绥救她的时候,也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妖兽。
它们就算要死?,也是?死?在山林的规则、他们彼此的相杀中,不应该由别人来插手。
它们被血阵伤倒,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夜幕已经降临了,漫天的星辰光芒降落,朦胧如雾,扫过山涧,四周幽幽。
失血让温宜笑感觉身?体寒冷如冰,席卷而来的困意让温宜笑想要阖上眼?眸——
不能睡。
她现在虽然击退了一波妖兽,但是?她一旦倒下,很快就会被妖兽拆骨入腹。
温宜笑四肢并用地爬了起来,伸手揪起地上的一只鹿妖。
那只鹿妖伤得?不算重,肯定能够行走和?跑跳,温宜笑低头,对上它明亮的眼?睛。
那双眼?眸在看到温宜笑那刻害怕地闪了一下。在它眼?里,温宜笑刚刚把它打伤,现在说不定会拿它烤了吃。
温宜笑却?摸着它新长出来的鹿茸,“带我天坑,我知道你认识我路!”
这里的生灵有灵智,可以听得?懂人话。
而且他们的天地感知比温宜笑要敏感,加上在这里生活久了,更清楚天坑的位置,温宜笑手指上的血线绕在小鹿的脖子上,化为?一个小小的束缚阵,威胁道:“不然,杀了你!”
说着,攀上了它的背。
小鹿立刻害怕地站了起来,它趴在地上的时候看起来很小的一只,直到他站起来,温宜笑才发现,原来他并不小,站起来还挺高的。
方?才温宜笑故意保全?了他的四肢,他跑起来的时候速度很快,轻灵地跳跃过山野,看起来颠簸,但趴在上面?却?格外稳妥。
温宜笑像具尸体一样挂在它的背上,因为?失血的头晕让她在路上几?次想要昏厥。
她用力咬住舌尖,用舌头的疼痛提醒自?己不要昏迷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宜笑终于看到了熟悉的道路。
山峦重重抛在身?后,越过草木,那是?天坑下面?的小鹿,经过这小小的石洞,就能进入坑底。
小鹿在天坑前放下了它。
生灵们都知道,这里面?居住的是?神灵,他们对这里面?的人保持着天然的敬畏,一般很少靠近着附近,更别说是?进入,而且里面?有阵法,他们没有办法进入。
温宜笑揭开了小鹿身?上的红线,跌跌撞撞地从小鹿的背上划了下来,急促向前跑了两?步,跌进了天坑中。
映入眼?帘的,是?绝美的场景。
潭水幽深千尺,倒映着万丈之高的星空。
碧绿的流萤在石壁上流转,垂落的藤蔓,上面?结着红色的鲜果。
是?她所熟悉的地方?。
两?只蝴蝶好像来到了人间仙境,立刻按耐不住飞出去,欢快地围绕着流萤转圈。
安全?了,温宜笑松了口气,一下子卸下了心?里的防备,扑倒在草地之中。
她终于回来了。
她终于能够暂时休息一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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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宜笑似乎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她像是?回到了临近十?五岁那年,那些日子,也许是?意识到她命数将要终结,余绥对她格外纵容,甚至主动提出带她去外面?转转,或者主动品尝温宜笑做的饭菜。
其实她年纪大一些的时候,渐渐也就懂事了,就不会再像个孩子一样到处乱跑了。
她惯会看人脸色,知道余绥是?个安静的人,会小心?翼翼地揣摩着余绥的喜好,尽可能不给他添麻烦。
然而,温宜笑却?总是?忍不住想要搞出些动静来,她知道自?己不擅长研究饭菜,山谷里的仙果足够哺育她生命,但是?她还是?尽量做,而且次次必炸厨房,其实,她只是?想要引起他的一点注意;她爱找各种各样的话题和?余绥聊天,想要听余绥和?她说话,想要余绥那双清澈的眼?中中,占据她的身?影。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种感情?名叫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是?余绥愿意主动搭理她,她还是?很高兴。
三年相处,余绥是?她这世界上除了父母以外唯一的亲故。
只不过,那时候,她还不明白这种感情?叫什么。
梦境在极速改变。
梦里,支离破碎的记忆之中,她抓着余绥的手,捂着胸口哭了出来,“我痛,我痛……”
那颗心?刚刚镶嵌入她的身?体,十?分不适应。
余绥拍着她的背,“很快就好了,忍一忍。”
她拉着余绥的袖子,泣不成声,一遍又一遍地说,“你不会离开我吧,你不要离开我,我已经没有家里的,我能够把你这里当成是?我的家吗,我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吗……”
许久之后,她听到余绥温和?的声音。
“好。”
温宜笑睁开眼?睛,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她被人有白色的毯子覆盖,身?前一片温暖。
抬眼?一看,眼?前的少女?转过身?来,正在给她掀被子。
见温宜笑醒了,她愣了愣,开口道:“你醒了?”
温宜笑看着她,有些疑惑:“你是?崔灵姝?”
崔灵姝已经不再是?鬼魂的模样,她站在那里,就是?个普通的少女?。
“是?我。”
崔灵姝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进来了这个坑里,我就感觉自?己身?体在下坠,有了重心?,好像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一样,如你所见,就是?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我看到你受了伤,刚好这里有个小屋,我就拉你进来的,给你换了衣裳,外面?刚好有草药,我就给你采来敷在伤口上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不过这里是?谁家呀,你怎么会知道有这个地方?,你家?还是?那个穿白衣的小白脸的家?”
温宜笑活动了一下手脚,虽然还是?疼,但是?温宜笑仍然感觉到了在这里,她的伤口恢复得?比外面?要快。手上的擦伤已经不见了。
温宜笑掀开毛毯——其实这些白色的毯子并不是?真正地毛毯,而是?天坑底部生长的一种奇特的芦苇,成熟时芦苇如细绒,余绥无聊的时候,就采集细绒编织为?毯子,用来作席子,作毯子。他越织越多,屋子里都快堆积满了。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物,这是?这屋子以前女?主人的,因为?余绥用了点手段,衣物保存完好,越过千年,甚至没有灰尘,能够直接穿在身?上。
温宜笑摇摇头,“我没事……”
她转身?看着崔灵姝,忍不住头一疼,连忙揉揉太阳穴。
崔灵姝连忙凑过来:“怎么了?”
温宜笑推开她的脸,“别靠近我,我晕你这张脸,一看到就头疼。”
温宜笑对崔灵姝产生的生理性厌恶还在,她此刻完完全?全?变成了少女?的模样,温宜笑有些适应不来。
崔灵姝:“……”
温宜笑站起身?来,意识到一个问题,对了,余绥该在哪里?
怜悯
温宜笑心里想着他?, 起身走出房子。四周安安静静的,两只蝴蝶也飞了回来, 停在院落里休息。
“这里是?什么地方,真像人间仙境一般。”
崔灵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被温宜笑嫌弃以后,她?磨磨蹭蹭地拿起一块面纱,缠绕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灵气十足的眼睛, 她?的眼神流转,极具特色,温宜笑只看这双眼睛,根本就不会把她?当成是?别人。
温宜笑一言不发的地走到水边。
她?大概能够感受到?余绥在什么地方。
幽深的潭水如?巨大的镜子, 倒映着天空万物?和少?女两人的影子,温宜笑看着湖水, 许久, 忽然间脱下了身上?多余的衣物?, 只剩下最里面的一层白衣。
温宜笑随口, “你在岸上?等我一下。”
“你要干什么?”
“噗通——”一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温宜笑跳下潭水。
深潭在这一瞬间似乎有?了生命, 就好像母亲张开怀抱, 将温宜笑搂在其中。
她?与水, 似乎融为一体, 她?轻轻抬手, 就能控制水流流动。
水面似乎将她?环绕在一个中空的小圈,温宜笑看见自己的头发?和衣裳失重?地在水中飘开了,云雾一般散了开来。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 感觉神奇,明明置身水中, 她?却感受不到?任何水的湿意与寒意,她?就好像水中游鱼,依然自由?地可以呼吸。
温宜笑好奇地睁开眼睛,看着水里面的世界。
星辰的光芒倒映在水中,水底是?长满了会发?出荧光的石头,照应中星光,宝石一般闪闪发?亮,水中光影流动,仿佛水中有?一片星空。
潭水很深,安静地只能听见水纹流动的声音。
温宜笑无暇欣赏水中夜色,伸手拨开水纹,任由?身子朝水中沉去。
等渐渐接近池水底部,温宜笑眼睛猛地一震。
在那里!
水底沉睡着的,是?一个她?在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飘在水中,身上?被大大小小的藤蔓挽住,让他?固定在一片固定的水域,随着水纹沉浮。
黑色的长发?大片飘开,与白色的衣裳在水中蔓延。
他?眼睛阖闭,如?鸦羽似的睫毛在水波中微微颤动因为在水中泡太?久了,他?的脸色如?玉一般苍白,十分虚弱,一碰就要碎裂了。
“余绥……”
温宜笑轻轻地张合着双唇,念出一个名字,水中听不见任何声音。温宜笑不再说话,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她?张开手,想要去搂住他?的身体。
藤蔓感知到?了有?人靠近,它们似乎知道温宜笑不会伤害余绥,在她?越来越接近的时候,松开了余绥的身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的身体像是?很轻很轻,水的浮力将他?轻轻地送入温宜笑的怀中。
温宜笑一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腰。
水纹的波浪在他?们身边轻轻地荡漾,好像摇篮,那么温柔,拢在母亲的怀抱之中。
然而触碰到?余绥的那一刻,温宜笑的脸色猛地一边。
他?的衣衫之下空荡荡的,并不是?柔软的血肉,而是?——
温宜笑猛地掀开他?的衣裳,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具白骨。
温宜笑脸色一变,余绥的胸膛以下的肉,已经腐化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具白骨,温宜笑搂着他?,手微微颤抖,他?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咬着唇,拨开水,背着他?往上?游去。
温宜笑拉着余绥一起浮出水面。
她?抱着余绥上?了岸,把他?平放到?地上?。
没有?了水的浮力,温宜笑有?些不太?适应,在岸上?坐了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她?起身摸摸头发?,衣服,头发?,都是?干的,没有?沾上?水,余绥的也是?一样。
崔灵姝就在对?岸,见温宜笑上?来,连忙绕着水边跑了过来。
她?的表情格外焦急,等她?跑近了,温宜笑听见她?的喊叫声——
“你一声不吭就跳下去了,吓死我了。”
“怎么样了,你都在下面待了三天三夜了,我还以为你淹死了?”
三天三夜?
温宜笑抬头一看,天坑上?方是?当空的太?阳,可她?在水中看见的明明是?星光。
而且她?明明记得,自己才下去了不到?一个时辰而已。
反正?这山里奇怪的事情多了去了,温宜笑也没有?深究山谷中和水里时间不一样。
“这是?谁呀……哎,是?余绥,他?的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太?好,我差点没认出来。”
温宜笑转身看着她?,崔灵姝皱着眉头,“你把他?从水里带出来了?”
温宜笑点点头,“是?他?……”
温宜笑掀起他?的衣裳,崔灵姝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直接,连忙“啊”了一声,捂住眼睛,然后在指缝里小心翼翼地盯着温宜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么直接的吗?”
直接就脱衣服呀?
崔灵姝不敢直接看,只是?瞥到?了一寸白骨,惊讶地瞪大眼睛,“这…他?居然……”
崔灵姝深吸一口气,“他?还活着吗?”
他?的体温的确是?冰冷的,温宜笑的指尖已经去探他?的气息,冷冰冰的一片,连心跳也是?停止的,如?果他?是?普通人,那早就死了。
温宜笑摇摇头,“没有?。”
她?心情复杂,然而下一刻,她?却发?现了,余绥仅存的血肉,似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散,一点点,化作荧光,化作烟尘,就好像破碎的琉璃一样,散落四周。
崔灵姝也发?现了这一点,连忙提醒温宜笑:“他?好像要变成白骨了!”
温宜笑眼角瞥见一潭子的水,猛地意识到?,水里的时间比岸上?的时间过得慢,那么也就是?意味着,她?把余绥带上?来,他?散得要比水底慢。
看着他?血肉腐化,温宜笑不能再等了。
她?转身看着崔灵姝:“有?刀吗?”
崔灵姝愣了愣,摇了摇头。但很快有?点点头,跑去屋子里将温宜笑平时随身携带的一把小刀丢给她?。
温宜笑握着刀,把余绥搂在身上?,看着她?:“为了这次下去可能会久一点,你在上?面等我,不要离开天坑,外面有?很多凶兽。”
“如?果我回不来,你带着我的弓,可以顺利离开此地……”
崔灵姝点点头,打断她?的话,双手交合着垂落,“我明白,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温宜笑抱着余绥,再次跳落深潭之中。
四周的声音安静了,一片静谧。
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温宜笑和余绥两人,两个人拥抱着朝最深的底部沉下去,仿佛就要沉落在世界的尽头。
光芒如?细丝一般,直射而下,散落开啦哦,底部,是?宝石一般的石头,盈盈发?亮。
发?丝交错,衣裳纠缠,温宜笑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的人,握着短刀,扎入自己的心脏。
血水喷涌出来,却并未和潭水融为一体,而是?变成很多很多个一串串的血珠,像是?圆润的红色玛瑙,大大小小的珠子,如?水泡一般环绕着他?们。跟随他?们的身体向下方沉去。
温宜笑捧起水珠,喂到?余绥嘴角。
她?轻轻一抹,他?那苍白的双唇立刻就染上?了如?同胭脂一般的红色,但这抹红色稍纵即逝,融入了他?的口中。
为了方便?观察他?的伤口,温宜笑直接拉开了他?的衣裳,敞开了胸膛以及下方的所有?。
温宜笑强忍着疼痛去看他?的伤口,血肉散开的速度似乎变得慢了一些。
果然,她?的心头血有?用。
她?拔出刀刃,鲜血更加剧烈地喷涌而出,她?拾起一颗颗的小血珠,往他?口中送进去。
等他?们沉到?了底部,藤蔓活动起来,在石壁底部替他?们编织出了一张摇篮似的大床。
温宜笑已经将所有?的血珠都给余绥喂下,显而易见,血肉的腐蚀已经渐渐止了下来,甚至恢复了一点。
如?果他?再不恢复,温宜笑要将这颗心都挖出来给他?。
温宜笑目光下移,他?身体之下森严白骨,温宜笑顺着他?的背脊数着他?的骨头,显而易见,他?缺失了一根肋骨。
温宜笑不敢将万象弓拆解重?新返还到?他?身上?,之前她?曾经见过余绥驯服他?眼睛,明明那是?他?的东西,但是?离开他?以后,却一个劲往外跑,排斥他?,反抗他?。
温宜笑敢确定的是?,这颗心,不会抗拒他?,想要拥抱他?。
她?抵住余绥的额头,轻轻地喃喃道:“你把心给我,是?出于?天神对?凡人的慈悲吗?”
“如?果当初死的人不是?我,是?崔灵姝,或者别的什么人,你也会救她?们,对?吗?”
“可我,愿意把心给你,只是?因为你是?你而已,它从来都属于?你,永远属于?你。”
她?抱着余绥,落在藤蔓的床上?。
疼痛让困意席卷,才放了一次血就变得如?此虚弱,温宜笑心想,这可怎么行呀,现在才是?刚刚开始呢……
温宜笑疲惫地躺在藤蔓上?,拉着余绥的手,十指相扣,害怕一放手,他?就要随着水波飘远了。
就这样子搂着他?,搂在一起,白色的衣衫交杂在一起,白骨与血肉搂抱,渐渐地沉入梦中。
极深的潭水之中没有?任何声响,连阳光也变得稀疏起来,斗转星移,水中的时间过得很慢很慢,不知道什么时候,星辰再次升了起来。
波浪宛若摇篮,轻轻地晃动着,水波细细的声响交织成安眠曲,哄着水底沉睡的生灵,极为好眠。
心头血
温宜笑不知道自己在水里待了多久, 水中的时间仿佛停止了,不知日月。
她只知道, 自己每天醒来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放血喂给余绥。
她的伤口好?得快,每一次她重新开始放血的时候,上一次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她将刀刺进自己的心口里?,一次次搅动,让更多的鲜血涌出身体, 之后再将将圆润的血珠喂到余绥口中,看着他伤口上的血肉一点点生长出来。
每一次放血,她都?会在藤蔓上划一刀,用?来纪录。
她有时候累了, 就阖眸睡一会,等再次醒来的时候, 继续放血。
醒来的时候如果感觉精神好?, 那就会放多一次, 两两次血已经是她的极限, 失血过多会让她无法动第三次到, 也没有办法给余绥喂血, 只能?继续沉睡。
如此?, 循环往复。
她本?就不是不怕疼的人, 强忍着贯穿心脏的疼痛, 第一次刺入心脏的时候,她疼得牙尖都?在发抖。
她本?来以为,日复一日, 疼痛也会麻木,渐渐的, 她就不会感觉到痛了。
然而事实刚好?相反。
每一次将刀插入心脏,血肉都?会留下深深的记忆,以至于到后来,她握起到的时候,受伤的心脏都?会猛地一缩,恐惧令她排斥。
她不仅仅要面对疼痛,还要应付因为害怕疼痛而颤抖的身子。
等到她在藤蔓上留下第三十道痕迹之后,她握刀的手微微颤抖,另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自己,宛若安慰,“别怕,别怕,很快就好?了……”
她好?像哄一个小孩子一样哄着自己,“你看看他,他在一点点恢复,你做的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她将刀刃抱入怀中,迎接着尖锐的锋芒,鲜血有一次涌了出来,包围着她全?身。
她将血送入余绥的口中。
喝了那么多天她的心头血,余绥的身子显然在恢复。
血肉已经覆盖了白骨,他的身体已经完整无缺。
只不过,他的眼睛依然闭着,一动不动,似乎永远也不会醒来。
但温宜笑知道他不会,他迟早有一天会醒过来。
刻到第四?十次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虚弱。
她记得第一次入水时,水是温暖的,包裹着她全?身,即便?是在水底最深处,她感受到的依旧是一片温暖,宛如母亲的怀抱。
可是现在,她浑身上下都?蔓延着彻骨冰冷,指尖没有一丝暖意。她不止一次想要逃跑,离开水底,逃回天坑中去。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余绥的体温却回升。
他们就好?像是一株并蒂的双生莲花,争夺着茎中的养分,此?消彼长。
温宜笑感觉到冷的时候,就把自己狠狠埋入余绥身体里?,借着他的体温,给自己取暖。
在他的怀抱之中,他听见了他的心脏微弱地跳动起来。
可是她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冷,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的伤口愈合速度居然在变缓。
心脏的位置已经是一团血肉模糊的血污,没有一块好?肉,疼痛令她的动作也变得缓慢了起来。
她伸手,握起刀,却发现浑身都?使不上力气。
疲倦席卷而来,明明已经睡了很长时间,她却依然困倦,想要就此?长久长久地沉睡下去。
可是她还不能?睡,她本?能?地握住刀,这?个动作她重复了许多遍,然而现在,一只白皙却按在了她的刀上。
她有些疑惑,连日的疼痛已经令她有些意识变得迟钝了下来。
她抢了一下刀刃,发现根本?就抢不过来。
她回过身,白色的衣角覆盖住了她的眼睛,连带着她的意识也消弭在白色之中。
她艰难地拉开白色,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与她对上。
温宜笑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就再次昏睡了过去。
……
崔灵姝在岸上等了很久。
她刚刚开始等的时候,还会纪录下来过了多少天,但是后来,她干脆懒得记了,在坑底下安心地住了下来。
这?里?风景优美气候宜人,有吃的有喝的,她又是天生喜静的人,即便?只有她一个人,她也感觉住得惬意,就算温宜笑这?辈子都?不浮上来,她也可以好?好?待着。
其实她也会担心温宜笑,不知道她在深不见底的潭水中究竟过得怎么样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也曾尝试过想要进入水中寻找她。
可她现在的形态已经不是鬼火,而是变成了人,很难想要穿过水面。她自小生活在北方,北方多旱地,她天生怕水。
鼓起勇气往下跳的时候,水面好?像天然抗拒她的加入,直接像弹棉花一样,化为一张大网,把她给弹出去。
崔灵姝仰头栽倒在地上,郁闷得很,但是也没有办法。
既然下不去,就只好?在上面停留。
反正这?个地方是温宜笑带她来的,肯定是他们的地盘,崔灵姝不担心他们会在自己的地盘里?出什么事情。
只不过余绥那副样子的确有些渗人。
崔灵姝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余绥的时候,她那时候还在家中念书。
因为两种血脉混杂在她身上,所?以她天生体虚多病,家里?事事都?顺着它。
战乱时期,女孩子很少有念书的,但为了给她解乏,就算家道中落,家里?也尽力给她请了夫子,希望她念书识字,将来在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乱世?,可有一技之长庇护自己。
那一日夫子才刚刚讲完课,他讲乱世?,讲昏君,讲九尾狐魅惑君主,讲这?十年来世?间的各种灾难。
崔灵姝听得心虚,毕竟给昏君送去妖妃的,就是她们崔氏一族,她心里?头深深地厌恶着那个占据妖妃身体的九尾狐妖,如果没有那个九尾狐妖,那么她们一族也不至于被各路军阀牵连,被指控为罪魁祸首,狼狈求生。
课毕后,她抬头看向窗外,忽然间见到一抹白色的身影。
那人墨色长发一路垂到腰际,手中握着一柄弓,琥珀色的眼眸,给人一种纯粹又深沉的感觉,就这?一眼,崔灵姝心里?就生出了他必定不是凡人的念头。
它果然不是凡人,仅仅一眨眼,那人又不见了,似是仙人入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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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入世?,是会给众生带来好?运的。
就在他离开之后不久,狐妖被诛杀,而后昏君兵败,逃亡途中被斩杀。
本?来以为,从今往后,就可以过好?日子的。
可是等了又等,又是三年混战的光景,等到新朝初立,各地渐渐安稳了下来以后,她却被夺了身体……
其实温宜笑恨那个替代者,她又何尝不恨?
她放下手中的人偶,最近她到处采集天坑里?飞舞的棉絮,开始编织柔软的娃娃。
按照着记忆中父母和几个兄长的模样,这?个是爹爹,那个是娘亲……
明明被替代的只是那么短短一年多的光景,可是在被替代以前的记忆,她已经不太?清楚了,她在混沌中浑浑噩噩了太?久,记忆也在被蚕食中分崩离析。
记忆中父母还有兄长们的音容笑貌已经渐行渐远,说起来,这?一年来,她都?没有去祭拜过他们。替代者也没有,她用?着她的身体,在她的亲人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他们杀死。用?他们的血肉替自己铺好?进宫的路,却从来没有想要祭拜他们,安抚他们在天之灵。
甚至宫里?曾经提出过有关给他们父母修葺坟墓的事,也被替代者以“伤心过度不愿见父母怕勾起伤心事,
她已经很久没有像小孩子一样办家家了,可在织好?棉絮做的娃娃以后,她时常会采来了最鲜的野果,摆在爹爹和娘亲的娃娃前,一边和他们絮絮叨叨着,一边在他们的陪伴下食用?,就好?像从前一样。
日复一日地过去,温宜笑还是没有上来。
她很轻易就能?够看出温宜笑和余绥的关系匪浅,如果温宜笑不治好?余绥,她怕是不愿意回来的了。
白骨生花,岂是那么容易的?
终于有一日,当她在潭边采集棉絮的时候,看到潭中渐渐转出一个漩涡。
崔灵姝抬头,就以一慌神的功夫,眼前闪过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她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余绥。
风卷起他衣裳下摆,可以看见他赤足踏在青草地上,双足已经被血肉替代,而不再是可怖的白骨。
而他怀中抱着的温宜笑已经昏迷不醒,长发垂落,头软绵绵地晃着。
崔灵姝心中微微一颤,能?令余绥完全?恢复,温宜笑究竟做了些什么。
余绥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温宜笑心口,白色的衣襟被红色晕湿,粉红色由?心口的位置一直向外晕染出去。
心口最中间,是极深的伤痕。
而且,伤口没有办法愈合。余绥用?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把她心脏位置的这?道伤口愈合。
也就是说,温宜笑强行还给他的这?部分力量,不愿意重新回到它的身上,她也真?行,居然以喂心头血的方式,把半颗心归还给他。
余绥难得地感受到了一丝气愤。
既气愤,也无奈。
就在这?时候,崔灵姝把屋里?的万象弓拿出来,捧到了他的身边,“你要这?个吗?”
天意
余绥接过弓, 他继续保持着搂住温宜笑的姿势。
崔灵姝目光一直停留在温宜笑身上,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余绥摇摇头, “先出去再说。”
余绥招手,令两个在天坑里和野蝴蝶玩嗨了是纸蝴蝶重新飞回他身边。
他换了?个抱姿,单手把温宜笑扛起来,空出一只手收拾温宜笑带进来的东西?。最后翻翻找找,从温宜笑身上?拿出纸人,转身看向崔灵姝, “此地特殊,你已经死了?,去到外面?你就不能再维持这?个状态了?。”
崔灵姝沉默片刻,回到了?纸人上?。
余绥拎着一人一鬼二蝴蝶, 出了?山,很快就来到了?蜀州。
过了?秦岭, 便是一片平坦的土地, 蜀州的城池密集, 虽有秦岭天?堑与外界隔绝, 土地却尤其富饶。
余绥在最近的城邦下找了?间客栈, 掏出一片金叶子, 温宜笑还需要?休息, 他打算先在这?里落脚。
来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夜晚, 客栈老?板见他抱着昏迷的温宜笑, 便问道:“客官,你夫人的情况看起来好像不太好,要?不要?替你们请郎中?”
……夫人?
“不用了?。”
余绥婉拒, 伸手摸过温宜笑的发?顶,他用外衣将她的身体包裹住, 只露出一个脑袋,外人甚至看不见她的脸,也就只能从体型依稀判断她是个女子。
“她就是累了?,休息一下而已,不必费心。”
就算请大夫,也不能治好她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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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看着温宜笑,片刻后还是不放心,提了?旁边打盹的小厮一眼?,小厮心领神会,立刻上?前去说道:“可是客官,很快就要?宵禁了?,您夫人动都不动一下,也不像是单纯睡着了?,还是看看大夫吧,不然,她要?是有什么大病,耽误了?可就不好了?……”
如?果不请大夫,要?是死在他们客栈里,反而被讹一笔可就不好了?,就算不被讹,那?客栈里莫名其妙病死了?个人,那?也是足够晦气的。
余绥自然是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他搂着温宜笑,眼?眸闪了?一下,把另一片金叶子拍在桌子上?,“我说了?,不需要?。”
“我就是大夫,她的情况我清楚。”
老?板见他加钱,而且也说到这?个地步了?,也不好再提,毕竟现在生意艰难,店里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客人了?。见好就收,收起金叶子让小厮给?余绥门牌号。
但是余绥走出两步,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回头问:“你刚刚说了?宵禁。”
“我不记得蜀州需要?宵禁,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如?今落脚的是蜀州的屏城,是蜀州五大城之一,属于当之无?愧的大城市。
大雍开放夜市,百姓晚饭过后时常上?街玩乐,就算稍大的城市也不至于宵禁,何况是这?种较大的城市。
小厮疑惑,“这?一年来不都是宵禁呀,客官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不知道这?个?”
山里的时间和外界不一样,余绥在水中时间变慢,然而外面?的世界已经快度过一年了?。
客栈老?板见他似乎不懂,接过话解释道:“蜀州以前的确没有宵禁,不过一年前,蜀州闹鼠患,无?论是村落还是城市都无?法幸免,我们这?儿伤了?很多人,后来四大家族的人来把鼠患都清了?一遍才稍稍好一点。”
说着,他摇摇头,“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清理之后,鼠妖是少了?,但是没清理干净,后来夜里偶尔还会有鼠妖夜里冲入城中伤人。”
“你是不知道鼠妖有多可怕,被鼠妖咬中的人会身染妖毒,要?立刻处理烧了?,不然还会感染别人,夜市这?种地方人多,夜里光线暗,看不清,一旦发?生妖祸,就容易引发?骚乱,闹大了?,基本全城人都救不回来,隔壁淮城就是这?样,半个城都没了?,死了?很多人,所以后来夜里都有宵禁,不允人外出。”
淮城,也是蜀地的五大城之一。
老?板说着,话锋一转,不知道怎么地就提到,“而且朝廷不也重建了?度妖司,在各城池安排人手夜巡,现在已经好过很多了?。”
度妖司,那?是由前朝术士组建的组织,其牵头者?就是当年四大除妖世家之一的裴家家主。度妖司刚刚建立的时候,就专门用来处理妖祟作?乱,平定四方妖患,但是后来为了?名利,度妖司司主却先勾结了?妖妃,反而用在了?镇压反军上?。
“度妖司?”
余绥稍稍惊讶,毕竟当年度妖司勾结妖妃之事被天?下人唾骂,后开度妖司也在前朝国灭的时候解散了?,裴家时任家主以死谢罪于天?下人,才保全了?裴家的名誉。
按理说,新朝建立,不应该保留一个前朝的组织,就算重建,也不应该重建得这?么明显,连名字也不改一下。
余绥感觉有异,站在原地,继续问道:“这?两年我隐居山林,不太清楚外面?的变化,只是疑惑,度妖司不是已经跟随前朝毁灭,其司主裴家家主也已经死了?,那?现在这?个是什么?”
“唉,”老?板叹了?口气,“谁清楚咱们的陛下的心思?呢?一年前他突然下令重金招募天?下术士,后来又请裴氏现任家主协助,重建度妖司,虽然说建立度妖司是为了?我们好,但是怕也怕,这?度妖司会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
老?板说:“我也不好妄议,只是听说,虽然显然司主是裴氏家主,但是其真正的掌控者?,好像并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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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绥抱着温宜笑来到房间的时候,还在思?索着刚刚的事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余绥知道民间对度妖司颇有不满,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时候建一个度妖司呢?
……
他点燃烛火,把温宜笑放在床上?,因为他们的身份是夫妻,所以也就只有一张床。
他们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余绥也不讲究,就当是默认了?这?一层的关系。
他起身的时候还在思?索,完全没有意识到床上?的人勾住了?他的衣袖,猛地一拉。
神游之中,竟然直接砸向床上?。
幸而他及时反应,伸手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低头看着温宜笑。
温宜笑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无?辜,放开了?他的腰带。
余绥连忙起身整理衣服,“笑笑,你什么时候醒的。”
她眼?眸清亮,没有任何刚醒了?懵懂,恐怕是刚才,甚至更?早之前就醒了?,只不过蓄谋装晕骗他。
温宜笑看着他,“刚才。”方才余绥进客栈的时候,她就有了?意识,只是想要?听听余绥和老?板怎么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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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弱,大抵是伤了?些元气。
余绥看着她,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你饿了?吗,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或者?你想不想喝些东西?……”
温宜笑长叹了?口气,招手令两只蝴蝶把崔灵姝的纸人给?弄出去,给?他们两个腾出完全的空间,然后起身,坐在床沿边上?。
“我们好好聊聊,可以吗?”
她看着余绥,“有些事情,一味避而不谈和隐瞒,是得不出结果的。”
温宜笑坐起来才发?现,她身体有些疲惫,甚至连说几句话,都有些需要?喘气,每一次呼吸,心口都交织着疼痛。
剜心的次数多了?,她也就习惯了?这?种疼痛。
余绥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坐在她的身边,让她的脑袋可以靠在自己肩膀上?。
余绥垂下眼?眸,“你知道吗?你的伤口,我已经没有办法愈合了?。”
余绥卷起她的一缕发?丝,“从我诞生起,我就时常思?考我存在的意义,在我的意识中,我天?然就认知这?世界上?一切的东西?,你小时候读书念字,而后知晓天?下事,想要?了?解新的知识,都需要?学习,而我似乎从不需要?,我从诞生起就知道世界上?的规则,我知道什么时候有天?灾,气候改变,还有江河潮汐,仿佛这?些东西?就是天?生长在我的脑海中的。”
“即便我是被人养大,但是我还是天?生就知道他们不是我的父母,我是天?地生长的,甚至不能被称之为‘人’,长到十几岁的时候,我的改变就变缓,定格成现在你所见到放模样,长生不死。可是,我唯一想不明白,天?地为何将我创造出来,凌驾于世界万物之上?,天?地创造我这?样的一个生灵,究竟用意何在?”
温宜笑垂眸,看着自己被他玩弄的头发?。
余绥主动地揽住她,“我的眼?睛,被人奉为神泽,以五谷之神“后稷”之名给?它命名为后稷泽,救天?灾,救苍生,失去了?后稷泽,天?下大旱,千百年前那?场未尽的灾难,只怕还会卷土重来。”
“我的肋骨,可以用来平定人世间的战乱,我以其为弓,定国安邦,君王藏之,可让其王朝安康,人民和乐。”
“我只是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存在,也不能理解上?天?的一些规则,为什么上?天?总是喜欢创造灾难,兴盛衰亡总是轮回,但后来我想,或许这?就是将我创造出来的原因。”
“众生所向,莫非是永无?战乱的安宁乐土,而我要?做的,就是终止这?个世界上?一次次天?灾人祸的轮回,或许,这?就是上?天?的用意。”
夜谈
“所以呢, 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吗?”
温宜笑依靠在?他的身上, 余绥缓缓地说:“每个人的命数都是必然的,上天创造了我,冥冥中也?给?我铺好?了路,我可以算出别人的命运,没有办法算出自己的命运,但这千年来, 我失去的骨血,就好像是注定的。”
“救天灾,救人祸,是天命, 所有人的命运都是上天安排,不?可违背, 但是……”
余绥划过温宜笑的脸, 因为过度的温柔而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唯独救你, 是我的决定。”
温宜笑呼吸一凝。
余绥搂着她, 将她抱入怀中, 凑到她的耳边, 语气很轻很轻地说:“你在?水里说的话, 其实?, 我都能听见。”
“你不?要多想,救你是因为你是你,因为你不?是其他人, 从前对于苍生黎庶,我无私心, 而你不?一样。”
“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对于上天而言,我已经没用了,你十二岁那年,就算我没有遇见你,我可能也?会带着残缺的身体消散,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久的,但是遇见你以后……”
余绥摸着她的心口,“在?我消散之前,我可以看到它在?你的心脏里跳动,看到你因为我,可以继续活下去。我的一切,都在?你的身体中延续。”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温宜笑却似乎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淡淡的哀伤。
温宜笑拉着他的袖子,咬着牙,“那你如?果?消失了,我该怎么办?”
余绥摸了摸她的发顶,拿出几根小纸片,在?床沿上一个个摆起来。
他一边捣鼓着,一边说:“还?差两年,你就满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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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
余绥没有回答她,继续叠着纸片,这动作温宜笑认识,他是在?算卦,然而高高的纸片叠成?塔状,但在?最后一个小纸片放下的那一刻,纸搭成?的小塔却在?一瞬间轰然坍塌。
这一卦,没有结果?。
余绥看着她,继续说道:“你的命运已经改变,从此之后,命运只掌握在?你的手上,也?就是说,你想要什么样的人生,都可以去争取,你可以家人成?婚生子儿孙满堂,也?可以追随自由游历天下,斩杀百妖争取功名利禄,你想要活成?什么样,全凭你自己。”
温宜笑眼睛一震,愈发拉紧余绥的衣袖。
她从和?余绥的第?一次见面,余绥就算过她的命数。
她曾经死在?十五岁,那之后的,是全新的人生,是没有被天地规则约束的人生。
“因为你曾是□□之躯,获得了我的心脏后,你可以选择是否继续为人,你可以和?人一样生老病死,也?可以选择长生。”
余绥整理着纸片,将它们一张一张地从地上捡起来,“千百年来,总有人追寻长生不?死之道,但所谓长生不?死,并非什么好?事,所以当年我替你选择了另一条路,做个普通人圆满地度过这一生,但是二十岁,你到二十岁那年,你可以自己重?新选择。”
“无论你怎么选,”余绥回头?看着她,“我都支持你。”
温宜笑咬着唇,眼光已经有些红了,余绥回想起他们刚刚逃出皇宫的时候,温宜笑坐在?稻草堆上,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她也?是这样红着一双眼睛看着他,好?像一只生气炸毛的小猫。
不?过现?在?温宜笑身体正是虚弱,没有扑过来咬他的力气,只是干瞪着眼睛,这样子显得她更为可怜。
余绥连忙摸着她的发,轻轻地安慰道:“你没有想到,我瞒着你,你会这么生气,我不?瞒你了,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温宜笑动了动,“那你呢?”
“你还?是会消失,对不?对?又一次抹除掉我的记忆?然后让我当成?你从来没有出现?过。”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余绥停了一下,妥协道:“你可以选择,让我不?删你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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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温宜笑扯着他的衣袖,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把他拉到自己的身前,“我们两个是不?是只能有一个活下去?”
余绥沉默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
片刻之后,他伸手再次把温宜笑揽住,“是只有你,你可以活下去,你会过得很好?,而我……”
温宜笑已经听不?见他后面说的是什么了。
她红着眼睛,挣扎着想要把他推开,“我不?想听,过得很好??你怎么知道我过得很好?,你为什么要我忍受和?你的分离,是我间接害死了你!你这样会让我愧疚一生的。”
“笑笑。”
余绥努力把她抱紧,“我已经说过了,没有你,也?改变不?了我的结局。”
他凑近聆听她的心脏,“我已经失去了太多,这副身躯,不?是一颗心能够支撑起来的,放在?我的身上,不?过是延缓腐朽的时间,但是你不?一样,你是普通人,它为你逆天改命,那它就是有用的,你不?应该愧疚,不?是你害死了我,而是你拯救了我。”
“我会和?你在?一起,直到你用万象弓,把外来者杀了,在?那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在?那之后,你就是我,我们是一样的,你会好?好?活下去,你会过得很好?……”
两个人抱着,余绥反反复复地絮絮叨叨,“你会很好?,你会过得很好?……”
温宜笑在?他怀中,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知道余绥现?在?不?可能骗她。
那么他说的都是真的,他说的天命,他无法改变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不?是普通人,被上天创造的神?灵,在?需要他的时候就发光发热,在?上天抛弃他之后,他就只能拖着残躯终老。他能够改变的,唯有温宜笑这个普通人的命运。
她就算把心脏还?给?他,那她也?不?能救他。
今后或许她都会有一个圆满的人生,可是没有余绥,她的一生今后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孤独的一生,真的能圆满吗?
温宜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刚刚醒过来,身体本来还?虚弱,都快要撅过去了,余绥起身的时候她立刻抓紧他的衣裳,“你去哪里?”
“给?你倒杯水?”
温宜笑半信半疑地松开手,看到他真的只是去给?自己倒水以后才安心了一些。
余绥捧着被子回来,热水中兑了凉水,温度刚刚好?,余绥送到了温宜笑的嘴边。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心脏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才喝了半杯她就不?要了,却依然扯着余绥的袖子。
余绥只好?躺在?她的身边,“好?,我不?走,就在?这里。”
温宜笑点点头?,靠在?他身侧睡了过去,她依然拉着余绥的袖子,没有松开。
余绥叹了口气,等确定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余绥才敢伸手,轻轻地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痕。
“幸好?……”
幸好?温宜笑没有问出那个问题。
她没有问余绥,他是否甘心,是否舍得。
他活了太久,他的生命就宛若天坑底下幽潭的水,波澜不?惊,存在?,或者不?存在?,对于他而言,都是一样的。
他天生恬静,所有的情绪都是淡淡了,顺其自然地活着,不?在?乎自己是否被上天当成?棋子,不?在?乎疼痛,不?在?乎自己能够活多久,更别说是去反抗上天。
与其把他当成?是有意识的生灵,不?如?把他当成?一块石头?,连最基本的欲望都没有。
可是温宜笑……
余绥看着她合上的双眼,他忽然心里就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愿望。
他也?想要活下去,陪着她,哪怕不?是天荒地老,只求一世的相伴,也?好?。
他从前对所谓人与人的相爱都是淡淡的,他理解人世间的爱恨,却从来只是旁观,当以身入局,才能体会其中苦涩。
他低下头?,双唇轻轻擦过温宜笑的额头?,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夜晚渐渐安静了下去,被蝴蝶丢到外面的崔灵姝从纸人里出来透气,宵禁的街上静悄悄的。
即便从天坑里出来,崔灵姝现?在?却仍然基本已经能够维持人的形状,远远看上去,如?果?不?是浑身散发幽绿的光,那根本就看不?出她是鬼火,而是个夜里外出的姑娘。
她走在?街上,也?不?知道里面那两人要谈到什么时候,打算先逛逛,把城里都熟悉了,然后再回去,可是运气不?好?,她走着走着,忽然巷子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崔灵姝分明感觉到了两只蝴蝶在?悸动。
有妖物!
而且与妖物共处的,好?像还?有一个人,崔灵姝能够感觉到活人的气息,本着好?奇心,崔灵姝立刻带着两只蝴蝶跑进了巷子之中,眼前的一幕,触目惊心。
一只身形硕大的鼠妖,正在?一点点啃食着一个人的身体,血流了满巷子,那个人已经昏死过去了,一条腿全在?鼠妖的口中,但是崔灵姝依然能够感觉到,他还?活着。
又是鼠妖,没想到刚出来又给?她撞见了这玩意。
崔灵姝连忙招呼着两只蝴蝶,朝鼠妖飞去。
只有一只鼠妖,那就容易对付得多了。
看蝴蝶将鼠妖开膛破肚,崔灵姝才松了一口气,但是转眼看着地上残缺的躯体,又皱了眉。
失血过多,那人已经没有生息了。
她轻叹一声?,只能惋惜地准备离开,然而就在?这时候,一道锁链猛地缠住她的足腕,将她扫倒在?地上。
紧接着,一道冷厉的声?音响起,“老大,抓到了,是个女鬼。”
失踪
“崔灵姝不见了。”
温宜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才发现崔灵姝没?有回来。
“遭了,睡得太沉了, ”温宜笑挥开两只绕着飞来飞去的小蝴蝶,猛地坐起身来,跌跌撞撞地穿鞋子穿衣服,翻箱倒柜找纸人,“居然?没?有发现,她?晚上没?有回来……”
余绥轻轻捏住蝴蝶的翅膀, 眨眨眼?睛,“你们两个,昨天?是和她?一起出去的,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按理说, 崔灵姝一只鬼,跑出去应该不会遇见什么危险。
就算碰上了别的什么妖物, 这两只蝴蝶应付起来也是绰绰有余, 不可能?保护不了崔灵姝。
如果遇见的妖物连这两只纸蝶也无法?应付, 城中早就血流成河了。
除非, 带走崔灵姝的, 并不是妖物。
蝴蝶扇动着翅膀, 上下摇晃, 像是很急切地想?要?表达些什么, 但也说不出话来。
温宜笑已经穿好了衣裳和鞋袜, 随手折下桌上摆放的一只桃木,抓起长发一边绾发一边往外跑,“走, 出去找她?。”
崔灵姝不可能?抛下他们单独离开,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余绥跟在温宜笑身后, 来到大街上。
清晨的大街热闹非凡,自从宵禁以后,早晚的市集只剩下早市,早市就更加热闹,早晨时?大街两边都是各种早茶点心摊子,熙熙攘攘。
两只蝴蝶带路,把温宜笑往崔灵姝消失的方?向带。
昨夜,它?们两个亲眼?看?见有人给崔灵姝的脚腕戴上镣铐。
镣铐上锁链的另一头,是几名黑衣男子。
他们拉着锁链,把反抗的崔灵姝给拖走。
崔灵姝在天?坑里待久了,保留了一些说话的能?力,那个脚镣上带着火焰,可以灼烧灵魂,她?痛苦地倒在地上哀嚎。
她?努力地说:“我于你们无害,我没?有杀人,我在救人你们没?有看?见吗,你们凭什么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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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几名男子却没?有任何想?要?放过她?的意思,冷笑道:“妖孽就是妖孽,在城中游荡,还想?强词夺理,我等乃度妖司,特来拿你!”
蝴蝶躲在暗处,不敢出来,它?们会的是审时?度势,估摸不透那几人的能?力,不知道自己打不过,所以干脆躲了起来,生怕被捉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它?们也无法?直接向温宜笑传达被崔灵姝被度妖司捉走,只能?将温宜笑带过去。
蝶翼翩翩,带着温宜笑穿过的长街,来到了昨天?崔灵姝发现鼠妖的地方?。
温宜笑一路注意着前面引路的蝴蝶,从而没?有太过在意旁边的事物,从而忽视了旁边的围栏。直接就夸了过去。
刚刚靠近小?巷深处,一股恶臭的味道扑面而来,温宜笑被这阵恶臭味伤得猝不及防,瞬间被恶心得想?吐。
这是尸体的臭味。
被鼠妖荼毒的尸体,比寻常人的尸身要?腐朽得更快。
温宜笑连忙捂着鼻子向前,低头一看?,蝴蝶正在围绕着地上一个残破的小?纸人飞来飞去。
温宜笑确定,这是崔灵姝栖身的小?纸人,可以看?得出来,崔灵姝在遇见危险的时?候想?要?往小?纸人中躲,可是还没?躲进来,就已经被人带走了。
温宜笑附身捡起纸人,这才抬眼?看?到眼?前的尸体,发黑腐朽的鼠妖尸块,还有一边残缺的人尸,那鼠妖的尸块干瘪下去,一看?就是被蝴蝶给吸过的。纸人蝴蝶完败鼠妖,那崔灵姝又是怎么不见的?
她?正要?上前进一步查看?的时?候,有人猛地朝她?伸出手,在她?身后赶到的余绥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避开了那人抓向她?的手。
余绥拦在她?身前,她?抬头,就看?见一个比她?高大得多的黑袍男子,拽着一条巨大的锁链,面目可怖。
“不是立了围栏吗,还敢闯进来,你们这是找死!”
温宜笑捏着残破的小?纸人,目光下移,在那魁梧大汉的衣摆上发现到了一个图案。那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标记了,温宜笑看?过有关术法?的书籍无数,自然?是认得这个标记。
度妖司……
她?瞳孔猛地瞪大,昨日她?装睡的时?候听客栈老板提了一嘴,没?想?到居然?今天?就遇见了。
温宜笑盯着他:“度妖司的人,就可以滥伤无辜吗?”
那人压低了帽檐,“既然?知道我们是度妖司,那就识趣点,不想?蹲大牢就给我出去,这里刚刚有鼠妖伤人,你要?是沾了妖毒,可别怪我不近人情。”
温宜笑看?到,在鼠妖尸身附近,还站着几个同样装扮的人。
温宜笑抿着唇,昨夜如果崔灵姝是遇到了他们,那么很有可能?,就是被他们给抓走的。
“鼠妖已经死了,”温宜笑令蝴蝶落在自己的另一只手的指尖。
“我找的是你们。”
度妖司的人看?着她?手上的两只蝴蝶,大吃一惊,“是潇湘袁氏的纸人,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他突然?想?起,昨天?发现鼠妖的时?候,鼠妖已经被人处理掉了。
只能?说明,在他们来到之前,有术士抢先?将鼠妖杀死。而且鼠妖几乎死得很快,可能?是被什么强大的力量瞬间绞杀。
他的目光落在了温宜笑手中的蝴蝶上。袁氏的蝴蝶,有着强大的杀伤力,这蝶翼,很像是绞杀鼠妖的凶手。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客气了很多,“你找我们?”
“我丢了东西,昨天?你们是不是抓了一个女子魂魄?”温宜笑看?着他。
“她?是你的谁?”
他狐疑地问道,周围度妖司的人见了,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而看?向她?。
温宜笑垂眸望着眼?前的蝴蝶,默默对袁琦说了声抱歉。袁氏纸人罕见,能?拿到袁氏的纸人,极其不容易,这也证明温宜笑与袁氏交好,天?下术士,对除妖家族大多敬重三分。
温宜笑这是借了袁氏的势。
既然?他都这样问了,那么崔灵姝真的是被他们抓走了。
“她?是我长姐,意外去世,灵魂久留世间,我不愿她?在外流散,故而封存在纸人中,她?昨日与纸人出门,一夜未归,是你们将她?带走的吧?”
“带我去找她?。”
……
城外的山洞中。
温宜笑和余绥被请进了城外的一处山洞,这里好像是度妖司搭建的一座妖与鬼的监狱。
刚刚踏进此地,温宜笑就看?见了一个接着一个铁笼,笼子之中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妖物,狐妖,鸟兽,还有人的魂魄。
温宜笑一路走进来,一路看?见伤痕累累的妖兽,在被印着符文?的特制笼子之中,奄奄一息。
她?低头看?见一只小?狐狸,像是刚刚开了灵智,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凝望着她?。
温宜笑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你们捉这些东西究竟想?要?干什么?”
度妖司的人说:“是妖孽自然?要?抓起来,放出去祸害人吗?”
“可是它?看?起来并不会害人。”
温宜笑指着刚刚看?到的那只小?狐狸,它?弱得就好像是普通的小?狐狸一样,除了生出灵智,和普通的山兽并没?有什么区别。
“行了,看?在袁氏的面子上才让你进来的,不要?问东问西的了!”
温宜笑到嘴边的话被噎了进去,毕竟还是得先?找到崔灵姝要?紧。
她?隐隐知道,度妖司的人抓妖兽,似乎有什么别的目的。
她?在避世不出一年,外面的的世界,居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默不动声,跟着他们往山洞深处走去,山洞深处,阳光已经很幽暗了,这里关押着的大多都是怕光的鬼火,温宜笑注意到,这些鬼魂大多都有着具体的形态,他们被关在这里,也就意味着,度妖司的人不想?杀他们。
但是他们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杀伤力,他们被关押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温宜笑跟着他上前,没?想?到他忽然?间停了下来,和前面守卫交谈中来。
交谈片刻之后,那个人一惊,“什么?卖出去了?”
温宜笑猛地瞪大眼?睛,卖出去?
带她?进来那个男子明显一惊,“这些鬼火没?半个月都转手不出去,那个女鬼才刚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卖出去?”
与他谈话那男子说:“没?办法?,有人指定要?。”
温宜笑差点没?冲过去,“她?做错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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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她?捉走,把她?卖给谁了,她?只是一盏鬼火,能?值几个钱?”
余绥握住她?的手,冷冷地说道:“她?在那里,就算是卖了,也总得有个去向,她?去了什么地方?。”
那个男子回头,忽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两厢对视了片刻,温宜笑,然?后下令道:“把他们给我扔出去!”
说着,一群守卫围拢了过来。
温宜笑额头青筋跳动,她?今天?心口疼,一天?到头压制着心里的暴躁没?揍他们,他们主?动动手,这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瞬间几十?张纸人倾巢而出,一半砸想?朝她?冲来的人,一把三下五除二,把笼子上的阵法?毁灭。
这个山洞好像本来就是临时?搭建,本来就不是特别稳固,温宜笑几十?张纸人轻轻一推,顷刻间所有的妖兽一起挣脱笼子,往山洞口奔去,引发一阵骚动。
山洞中剧烈摇动起来,刚刚应付完小?纸人的守卫完全没?有注意,山洞上方?的石头被妖兽撞击掉落,迎面就砸在守卫脑袋上。
一波的捣乱过后,温宜笑和余绥稳稳地落在山洞外。
余绥替她?拍拍肩膀上的灰尘,“回去客栈收拾一下,此地不宜九待。”
交锋
“崔灵姝的生辰八字是……”
城郊的落木下, 温宜笑?捡起地上的树叶,临时做成了十几张小卡片, 找了快比较平坦的石块,开始用树叶搭起一个小塔。
余绥在身后看着?她动?作,明白了她要做什么:“占卜?”
他略微惊讶,“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温宜笑?正忙活着?,听?到这话回头看着?他:“看你做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见多识广吗,这很奇怪吗?”
“让我?看看,”
余绥靠近她,凑到她的脑后, 观摩着?她搭建起来的小塔,当真是占卜的架势。
占卜卦象看似容易, 其实有很多细节问题需要注意,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温宜笑?当真是有天?赋, 她看余绥占卜也总归没几次, 但自己做起来却是有模有样, 这个小塔基本没什么问题。
余绥检查了一遍, 最后给她移动?了一下一片叶子的位置, “这样更加稳固一些。”
温宜笑?默默念出崔灵姝的生辰八字, 轻轻一推,小塔有序地倒塌,在地上叠成一个图案。
温宜笑?凝望着?图案, 掰着?手指测算着?距离。
约莫半个时辰后,她终于确定了崔灵姝的具体方位, “往东方三十里,她已经不在城内了?”
……
“抬进去,先?去把帘子放下来,现在是白天?,黑布都罩好?了,这种东西不能见光。”
“这是小姐花重金买来的,千万不能让她在阳光下消散了!”
奴仆七手八脚地将一个巨大的笼子搬进屋内,崔灵姝躲在黑布中,这块布遮光性极好?,盖上以后,整座笼子都覆盖在黑暗中,哪怕一丝阳光也照不到她身上,触目所及是一片黑暗,还有自己身体所散发出来的微光。
她摸着?自己的脚腕,那里还缠绕着?锁链,锁链的另一端链接着?铁笼。
灼烧的感觉从脚腕处传来,锁链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成了,接触她的时候,会产生难以忍受的痛感。
昨天?她出门被人抓住的时候,脚腕上就扣了这道?锁链,就此没有松开过,她被关在笼子里,几番辗转。
昨夜她听?着?笼子里的人说,她刚刚被抓起来,就被转卖了出去,被一户大户人家给买了下来。
真是稀奇,这个年头,女鬼也有人要。以前只听?说有人贩子,爱拐卖小孩和?少女,但这鬼贩子,她还是头一次见,她想不明白,要她一只鬼能干什么?
脚上的疼痛再次传来,她“嘶……”了一声,痛呼出声,她有些庆幸,幸好?她现在可以说话,不然要是连疼痛都无法宣之于口,那才是真正的悲惨。
“砰——”外面传来一声,崔灵姝好?像是被放下来,搬运工人很粗鲁,不过灵魂感觉不到重量,崔灵姝并没有感受到太大的颠簸,只是轻轻地一震。
这就是到了?
对于现在的状况,崔灵姝接受得也挺快,她换了个姿势在笼子中,等候片刻,屋内窸窸窣窣的声音安静了下来。
黑暗中,她感知到有人在靠近。
那是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从气息上判断,像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
下一刻,黑色的遮光布被掀开了,一张稚嫩的面孔露了出来。
崔灵姝抬头对上眼前的少女,只看了一眼,她的目光就完全冷了下来。
……于元。
居然是她。
于元半拉开笼子上的黑布,整个房间已经被拉上了帘子,外面的阳光并没有露进来,屋里阴恻恻的。
所有的奴仆都被赶出去了,现在屋内,只有于元一个人,正站在笼子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看到崔灵姝冷漠的目光时,于元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看着?你的脸,我?真是有些不适应,想当初,我?也曾经用?过这张脸呀。”
崔灵姝没有说话,于元这话,相当于是她自己承认了她就是曾经占据她身体的那个灵魂,现在她倒是给自己寻找了一副新的身体。
崔灵姝早就猜到了,对此她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真是奇怪,”于元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你们这一年来究竟去了哪里,我?花了追踪了你们足足一年,直到昨天?才好?不容易发现了你们的踪迹。”
崔灵姝坐在笼子中,没有说话。
于元的声音稚嫩,因?为她现在的身体还是小孩子,她的面孔宛若孩童一般,天?真中却夹杂着?一丝残忍,“要找到你们可真难呀,我?等了那么久,才等到你的……你说,她会不会来救你呢?”
“或许你对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魂魄,你哪怕是消散在这里,她应该也不会管你吧?”
于元手里捏着?一张符咒,“这张符咒连通着?你脚上的链子,只要我?轻轻一捏,把符咒撕碎,你很有可能就会碎掉,魂飞魄散,你猜,如果要换回你的命的话,她愿不愿意拿万象弓来换?”
崔灵姝淡漠地看着?她,于元以为她会悲愤,或者害怕,然而片刻之后,她却露出了一种于元意想不到的表情?。
她忽然间似乎很轻松,淡淡地笑?了笑?,然后目光幽幽地盯着?她,用?几乎是笃定的语气对她说道?:“你真可悲。”
于元脸色一僵,“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命握在我?的手里。”
崔灵姝靠在笼子中,碰到笼壁的那一刻,她就好?像碰到了灼烧的热铁,但是她已经不在乎身体上的疼痛了。就这样子靠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于元。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优越?”
于元捏着?符咒。
崔灵姝淡淡地在她手上扫了一眼,又笑?了,“你觉得你很优越,你看不起我?,你看不起任何人,你觉得你让我?活下去像是你对我?的施舍一样,你觉得你不是普通人,你就是神明,却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这种优越感,就你,也配成为神。”
崔灵姝伸手抓着?笼子上的栏杆,情?绪激动?时,她已经不能够感受到疼痛了,“你把我?抓来,是想用?我?的命来威胁谁呢?威胁她,这是绝不可能的,威胁我?,让我?帮你做事吗?”
于元眯了眯眼睛,“既然猜到了,那就不要乱动?。”
说着?,崔灵姝摇摇头,“不过,这样没关系了,对于我?来说,这贱命一条,有什么好?在乎的。”
她注意着?于元的情?绪,“其实,别人忤逆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会很生气,就好?像现在这样,我?没有顺着?你的心意,你是不是会气急败坏?”
崔灵姝不紧不慢地盯着?于元,被她困在身体里的那段时间,崔灵姝每日都在与她共处,甚至有时候能听?见她和?身体里那个声音的对话,她自然了解于元。
这是个傲慢的人,她不把身边的人当成是人,觉得所有人都低她一等,理应顺从她。崔灵姝直到,自己这些话也已经足够激怒她,虽然面上不显,但是崔灵姝能够感觉到,她在生气。
崔灵姝不在乎自己激怒她会被怎么样,只要她不高兴,崔灵姝心里就畅快多了。
她心中对于元的恨比任何人都多,灭门之仇,她恨不得亲手杀了她。
于元眯着?眼,不再说话,拉上黑布,挡住了崔灵姝的视线。
崔灵姝其实搞不太懂她把自己抓来的目的,但是有一点崔灵姝是可以肯定的,于元最终的目标不在自己——在温宜笑?身上。
于元走向门外,心中默默念着?系统。
今天?系统又没有回复她。
一年前的重创,系统的声音就变得极其微弱,时不时还死机,无论她怎么呼唤,系统的声音也不再出现。
上一次听?到系统的声音已经是大概一个月以前,她用?积分换了追踪符,系统给她设置了自动?生效,那样就算没有系统的辅助,她也可以顺利地使用?道?具。
“我?要休眠了,你好?好?想想,可能真的没有希望再回去了……你确定,还要继续下去……”
于元拿着?追踪符,“不回去,你会被剥离,消散,我?在这个世?界,只能当一个普通人,我?怎能与蝼蚁为伍,我?就算死,我?也要拉她下水。”
“天?命之子,又算什么东西,被我?踩在脚下的天?命之子还少吗?”
“……”
系统休眠前对她说:“祝你……好?运……”
于元喊了好?几声,系统依然没有回应,大概是真的陷入了休眠之中吧。
她冷哼一声,“真是没用?的东西,关键时候顶不上用?处,这么快就休眠了,我?怎么就搭配上了你这么个系统……”
这句话的尾音消弭在风中。
院子里所有的侍从都已经被嘱咐出去了,于元一回头,就看到了温宜笑?站在身后。
温宜笑?手中握着?弓,但是并没有摆出想要立刻将她射杀的姿态,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立着?,凝视着?她,“我?暂时还不想杀你,你别给我?闹腾,把她交出来,我?让你多活几天?。”
温宜笑?本来就觉得鬼魂的买卖太过奇怪,没想到赶到这里才发现,买家是于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元笑?着?,“那你倒是现在就杀了我?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手里捏着?符咒,“只要我?撕了这张东西,她立刻就会魂飞魄散。”
温宜笑?不动?声色,沉默片刻后 ,余绥从屋里出来,眼神复杂得看向温宜笑?:“不能强行带走,她身上被施了咒!”
回家吧
温宜笑?心头一惊, 目光转移到于元手上。认出了?那个符咒,是?连通着笼子内的阵法, 只要她这里?一旦牵动阵法,那么?屋内笼中的崔灵姝真的会烟消云散。
温宜笑?思索片刻,冷静下来,组织语言道:“我们好好谈谈,你把我引到这里?来,大概也是想从我这里获得一些东西, 想回家?”
“不过?你已经没有办法回去了?,我知?道,你们来这里?是?有?时间限制的,去岁春是?你最后?的机会。现在你只能留在这里。”
她想办法安抚于元:“以于元的身份, 留在这里?,不也是?挺好的吗?于家也不算是?什么?小门小户, 于淮不是对你挺好的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以为我稀罕那些东西!”
于元像是?被温宜笑?这段话激怒, 陡然朝温宜笑?的地方吼道, 她指着温宜笑?, “像你这种永远只待在一个地方, 只能看见天地一隅的井底之蛙, 怎么?能与我这种穿行于各个世界, 见惯的世面的人相提并论!你的见识根本比不上我的万分之一!”
温宜笑?抿着唇, 凝视着她。
于元的眼圈红着, 她那张稚嫩的面孔,发起怒来也是?楚楚可怜的,“我由出生至今, 什么?东西没有?见过?,我有?那么?多?个身份, 有?权有?势,有?过?那么?多?的亲人,那么?多?人对我好,也不缺这里?的几个,你有?什么?筹码可以和我谈?”
“你懂我吗?我只是?想回家,我去过?那么?多?地方,我只是?想回家,我有?什么?错?”
她抹了?一把眼泪,死死咬住牙关。
温宜笑?很想给她翻个白眼,她想回家没错,但是?她争抢温宜笑?的气运,温宜笑?报复她又有?什么?错?
但是?温宜笑?此刻不想进一步激怒她,毕竟崔灵姝还在笼子里?。
温宜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安分守己一些,在于家当好你的二小姐,今后?你如果不闹出什么?事来,我大概不会朝你射出最后?的一箭。”
“我已经回不去了?,你以为我还会在意这个?”
于元眼睛忽闪,望向温宜笑?,露出一丝狭促的微笑?,“反倒是?你,你真的能下手,杀了?我吗?”
温宜笑?垂眸,手中攥着的弓弦微微响动,她倒是?想,但是?耳边又想起了?余绥的话。
他说会陪她到她清除外来者,她原本以为,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可是?没想到,才过?去了?一天的功夫,居然能遇到于元。
“你不敢动手!”
于元忽而大声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不敢,你杀了?我,你那个小白脸就死了?,想要真正带走我,哪有?那么?容易呀?”
她看着温宜笑?,笑?容渐渐低了?下来,“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你杀我,它也会死。”
于元的目光阴沉,“你呀,嘴里?口口声声说着恨我,说着要杀我,说着这么?漂亮的话,到头来却要放过?我,这样你的心里?一定?不好受吧,有?种一起死,我死了?,我们大家一起死。”
她情绪激动,似乎就要将手中那张纸符撕破。
符咒破了?那么?在笼中的崔灵姝也会灰飞烟灭。
温宜笑?心都想悬在箭尖上,于元是?想要鱼死网破,她觉得自己所有?为了?回家所做出的努力都终止在温宜笑?手中,就算死了?,也不希望温宜笑?好过?。
她逼着温宜笑?做出选择,要温宜朝她射出最后?一箭。
不得不说,她真的是?在戳自己的心窝。温宜笑?不再说话,然而,就在这时候,温宜笑?的手猛地抓空。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
——不可以!
顷刻间,一道箭光从于元身后?闪过?,贯穿了?她的身体。
于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被惯性往前?一带,手中脱力的瞬间,弓弦挑开?了?她手中的符咒。
动手的是?余绥。
于元在和温宜笑?说话的时候,浑然没有?在意身后?存在感低的余绥。他没有?等温宜笑?纠结,就将万象弓召回了?自己手中,一箭穿心。
他站在于元身后?,默默看着地上挣扎的于元。
“你们…你们……”
她嘴里?吐着鲜血,张牙舞爪地想要去拉余绥的衣角。
“你不必这胁迫她,决定?权在于我。”
余绥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没有?悲悯,只有?一片如水一般的平静,在那一汪清澈水波的注视下,于元安静了?下来。
余绥一声轻叹:“安息吧。”
恍惚中,于元又听到了?系统的呢喃。
“罢了?,回家吧,Z0747201,不要挣扎了?……”
很久没有?听说过?这一串数字了?。
她其?实本来并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编号,在她们的故乡,所有?的新生儿都没有?名字,所有?人都只有?一串编号。哪怕成功退休回到故乡的前?辈,大概也是?用?着这个名字,孤老终身。
其?实赋予他们名字的,是?每个世界中的身份,在不同的世界,包括系统在内所有?人都会称呼属于那个身份的名字。这个身份最后?的逝去,属于她的,只剩下这么?一个数字。
但在她消亡之后?,这个数字会重新赋予新的婴儿,那个婴儿会在故乡中成长,等到十八岁,就要背井离乡重蹈与她一样的命运,如果成功,便能带着这个数字,衣锦还乡。
但是?她已经永远回不去了?。
也许是?因为脱力,也许是?不想再挣扎,她的眼眸渐渐被灰霾替代?。
她最后?也没有?抓住余绥的衣角。
穿越者,已经消灭了?。
温宜笑?看着地上的鲜血,一切发生得太快,她甚至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忽然间如梦初醒,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余绥:“你……”
余绥拍了?拍衣角,拿着于元手中的咒符,“我们先去把崔灵姝放出来吧。”
“对了?,这个你拿着。”
他将符咒塞到温宜笑?手中,温宜笑?下意识伸手去拉他,但是?当她靠近他的手的时候,却径直穿空而过?,只捞到一片虚无。
温宜笑?:!!!
有?了?符咒,温宜笑?很快就解开?了?笼子里?的阵法。
崔灵姝脚腕上有?灼烧,一片焦黑,温宜笑?想要拿出纸人,“来,进来养养魂。”
但是?她拿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得把纸人从衣袖里?拿出来,要不是?卡在了?袖袋里?,就是?不相信滑落到地上。
崔灵姝疑惑地看着她,“你心神不宁?”
温宜笑?揉了?揉脑袋,终于把纸人抽了?出来,“行了?,进来吧。”
崔灵姝蜷缩进纸人里?,在小纸人中发出声音,“她死了?吗?”
虽然她没有?明?指这个“她”是?谁,但是?温宜笑?知?道,她指的就是?那个替代?者。她们其?实都并不知?道她真实的名字。
温宜笑?点点头,“是?的。”
崔灵姝沉吟片刻,然后?道:“多?谢。”
而后?,她的纸人沉寂了?下去,再也没有?声响。
温宜笑?穿过?门扉,朝外面走去,便看见院子里?多?了?一个人影。
于淮,于元的姐姐。
她正凝望着地上的尸体,眼角微微湿润。
温宜笑?猝不及防出现的她惊了?一下,立刻站定?,警惕地盯着她。
于淮叹了?口气,从地上把她的妹妹抱了?起来,然后?才转身望向温宜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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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眼睛中只有?哀伤,并没有?温宜笑?预想之中的愤怒与敌意。
温宜笑?可是?在她的院子里?把她妹妹给杀了?,她仅仅只是?露出这样的表情,恐怕也是?早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果然,下一刻,她便说道:“你不必防备我,我来,只是?替她收尸,如果我真的在乎她,那么?我就不会允许她独自一人留在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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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宜笑?看着她,“一年前?,我提醒你的时候,你不是?还不愿意相信吗?”
“人总是?会骗自己的,”于淮的眼中蓄满了?眼泪,“何况,她真的和元元很不一样。”
“元元性格内敛,平日?里?她跟着我,很少朋友,也不会和同龄人有?什么?来往,有?什么?事,也不愿意和我说。其?实我们的关系并没有?我所说的好,疼爱妹妹,只是?我对外放出的一个名号,让人觉得于家的家主?可能会比较好相处吧,事实上,大多?数时候,我只保证她的生死,懒得去关心她的想法。”
“在北方的时候,我们在躲避骷髅兵的时候她不小心把她落下了?,找了?许久才找回来,她受了?惊吓手脚发软,我没有?及时发现,等到我有?所察觉,她已经开?始高烧不退。”
“你说得对,她快要死了?的时候,我才恍然醒悟,我一直都在忽略她的想法,在逃避我的错误。”
于淮说:“不过?时间长了?,也会慢慢接受的。”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够真的代?替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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